《纨绔女衙内》 000楔子 往日欢腾热闹的据马山一片沉寂,众人脸上都没有笑颜。老寨主身子骨不爽利,从去年入冬卧床,半年时间都起不了身。中间又发生几次险情,叫了郎中过来。此刻山寨厅堂里挤满了人,有郎中,有老寨主的部下好友亲朋,也有山下受过老太爷关照的乡民。 上房内室里一个骨瘦如柴的老朽身影,躺在床榻上。床边跪着个铁塔般的高大汉子,正是老寨主的亲儿薛春和。外间屋里,是满脸哀戚的儿媳妇杨氏和孙女薛灵韵。 老寨主对薛春和道:“春和,我是不成了。你又是个蠢笨的,叫我怎么放心把山寨这么多口子交给你。” 薛春和这样威猛的汉子,在老爹面前哭得满脸稀里哗啦,哽咽道:“爹,孩儿不孝。” 老寨主叹了口气,良久才道:“还有一个法子,说出来,却不知你依还是不依。” 薛春和又给老爹磕了几个响头,才道:“全凭爹爹吩咐,孩儿无有不肯的。” 老寨主一改适才的愁眉不展,笑道:“如此甚好!去把你妹妹的儿子,我的外孙找来。叫他做了咱们据马山的寨主,这样我死也能闭眼了。” 薛春和吃了一惊,自从妹妹走后。妹夫便带着外甥回去傅家,之间虽自家腆着脸去候见,却被人拒之门外。如今冒冒失失上门讨要外甥,傅家肯给吗。他倒不是舍不得寨主的位子,只是印象里那个小小一团的孩儿,果然能如老爹所说的那般神奇吗。 老寨主见薛春和犹豫,吹胡子瞪眼骂道:“怎么还不快去,是真想叫我死不瞑目嘛!”说着,抓起瓷枕丢向薛春和。薛春和心里吐槽老爹这样精神,哪里像是快要死的人。但也不敢违逆老爹的意思,真个打发徒弟下山找人去了。 001 异世纨绔 却说某处世上,有个女子为尊的大顺王朝。国中江南某处,有个不起眼的县太爷姓宋。宋县令家中有位衙内,大名叫宋豫,小名唤作宋蝈蝈。 宋县令一夫两侍,膝下一女四男。正室老爷只生了个嫡女宋蝈蝈,两个小侍虽然努力,也只各自生了一双儿。因为宋县令家中财权,都在正室老爷手里。这位老爷又最是爱他的独生女,宋豫宋蝈蝈。日常教习上,宋县令竟是连置喙的权利也没有。 慈父多败女,生生把这家中唯一的女儿,娇惯成了个纨绔。 这个纨绔小时不晓得读书,只知道和府中小小子玩闹。长大些后结交了一群泼皮无赖,酒肉朋友,四处里结伴调戏好看的男女。把县官老娘治下弄得乌烟瘴气,还险些得罪巡视途径本地的上官。 这下宋衙内可算是惹恼了宋县令,如此顽劣,再不好生管教,岂不是要造反。县令老娘发了狠,连后衙老爷也罩不住衙内。只能听凭宋县令把宋蝈蝈拘在府里,每日只叫她在书房读书习字。再惹出是非,也不许人包庇。当真拿好大的板子,伺候衙内的细皮嫩肉。 所谓物极必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宋县令的强硬非但没有扭转衙内的秉性,反而某日衙内终于做出了件出格的大事。 私自偷跑出府衙不说,竟沿途追随美人上官出了县城。家中遍寻不到,只道宋衙内凶多吉少,人从此丢失不见。 宋衙内自作主张,也没讨到好。她跟到地方,美人没看到。自己却被厢兵营里的浑人捉住,污蔑成那宵小之徒,一并投入到厢兵营子里。每日早起晚睡操练,缺吃少穿。 末了还被调拨去沿河前线,对抗来势汹汹的北辽大军。真个是苦不堪言,九死一生。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宋蝈蝈到了这时,方晓得当初严母慈父的可贵。 心中迷途知返,时运否尽泰来。在对辽战场上,好狗运地保住自家小命。重回到地方,又因为做事勤勉,得了上官赏识。 渐渐她在厢军中混出名堂,做了个不大不小的虞候,之后一直驻扎在江南某处。 至于她的县令老娘,却因为入了京中某位贵人的法眼。已经不在本地任职,眼下被调拨入京去了。 如此一来,她与父母又是一南一北相隔,只能靠鸿雁锦鲤传书交通消息。但父母子女间骨肉想交、血脉相连。纵然相隔了千万里,亲情也是没法斩断极品纨绔妖主最新章节。老父老母膝下又止她这一个嫡女,远香近臭。人离得远了,心里反而愈发念着她的好。 又因她年岁不小,事业算是小成,便把关注点放在她的终身大事上。宋家老爹千挑万选,在京中看下几家小郎君。写了一封书信快马递送到江南,催着衙内早些过来相看。言明若是合适,便叫她就地娶了带回驻地。也好早日传宗接代,为宋家开花结果。 宋衙内年少青春,手里有些活钱,身边没有家小束缚,得闲便和同僚四处寻欢找乐子。 正是风光快活的好时候,怎舍得放弃眼前的逍遥日子不过。去京城相亲婚娶,给自家套上副嚼子笼头。只是无奈被老爹十二道金牌召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没得法子,只能择日成行。启程出发前,又因为在暗门子里吃酒,耽搁了些时日。后面只好白天黑夜赶路,弥补时间。 这日她昏头昏脑,误入一处山林,林中有处荒废的古刹寺院。宋蝈蝈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四下里暮霭沉沉,再没有人家。 心道自己若是再继续行下去,只恐羊肠小道,路上崎岖。又兼有狼虫虎豹,呼啸山林。万一不幸自己遭遇到哪位巡夜的山大王,她这一身肥瘦适宜的好肉,可真是羊入虎口,要白白便宜给那些畜生做了宵夜。 衙内不用如何权衡,就决定在寺里宿上一夜。 推开破败山门进得寺中,发现此处荒废已久。莫说是人,连鬼影子都没有。 宋衙内就在中间空地上点起一堆篝火,打算烤几个馒头填塞肚皮。耳中听得不知何处的夜枭桀桀怪笑,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不由地想起年幼时在乡下听闻的许多鬼怪最爱人间香火,偏好占据荒山野寺做崇,迷惑过往人畜,敲骨吸髓的故事来。 宋蝈蝈往塌了一半的土墙外望去,比较下外间山林漆黑茂密,不知名的野兽嘶吼哀嚎……又觉得似乎还是这四方天里安全些。 她找了些石块瓦砾把庙门堵住,挨着篝火和衣而眠。半夜里宋蝈蝈睡得极不踏实,一会听到坍塌的大殿里有人走动。一会又听到杂草丛生的井中,有水声传出。 最后宋衙内头皮发麻,怎么也没法安心躺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点起一支松明火把。趁着头脑发热,冲出了破烂山门。 她也不知去处,稀里糊涂往前走。看哪哪里都是成双成对,绿油油、黄橙橙的小灯笼。宋某人在北面打过狼,晓得那些全是野兽的眼睛珠子。半夜里看到跑动的活肉,熠熠生光。 她不敢再看过去,便低下头只管加快脚步赶路。山路上藤蔓纠结,宋蝈蝈跑起来磕磕绊绊。也不知行了多久,路上还跌倒过几回。 终于看到前方有点光亮,隐约像是户人家。衙内心中大喜,赶紧奔过去拍打那家的院门。 出来应门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见是个孤身女子半夜叫门,不禁吃了一惊,哆嗦问道:“你是人还是鬼。” 宋蝈蝈听到“鬼”二字,先自吓了一跳,牙齿打颤道:“我自然是人,怎地这里还出妖怪吗。” 这时屋里又有一男子道:“哥哥,外面是哪个。” 开门的男子回道:“是个过路的女子。” 宋蝈蝈忙摆手道:“我不是过路,是想借宿。”转念一想,又问开门那人道:“你家可有女子。” 那人摇头,说道:“就我和弟弟两个,我家家贫……”宋蝈蝈听说这家就两男子,没有女人。不免心中焦虑,担心人家不愿意叫个陌生女子进屋,便求道:“这位大哥行行好,我在你家柴房待一夜即可,天一亮我就走人。” 002花楼新人 那人听了这话,拿眼上下打量起宋蝈蝈,还在犹豫说些什么。 屋里的男子出来了,借着星光,看了看宋蝈蝈的模样,笑道:“那怎么能行,怎么能叫姑娘睡柴房。” 宋蝈蝈觉得这家人说话奇怪,可也没往深处想。后出来那人拉住他家哥哥,对宋蝈蝈说道:“灶间还有些热乎的粥饭,若是姑娘你不嫌弃,一并坐下用些如何。” 宋蝈蝈听到这话,什么疑虑都没了。她今个赶了一天路程,路上只干啃了两个馒头果腹,现下最想吃些汤汤水水。见这两个男子自家都不避讳,便也大咧咧应下。 进屋坐下后,才发现这家是果真只有咸菜薄粥。好在粥水是刚从灶间盛出来的,端到手里还热乎,吃到肚子里舒服暖胃。 宋衙内从没觉得薄粥可以这么好吃,连吃了几碗下肚。直到听见那位哥哥小声给弟弟说,锅里吃光没有了,才罢手。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房,一间屋里连着土炕,兼作卧室和厅堂。另一间说是房都有些勉强,其实就是个窝棚,里面堆着些破烂杂物和柴草。哥俩执意让宋蝈蝈睡土炕,自家住柴房。宋蝈蝈自幼受父亲教诲,要体贴男子,哪能叫两位主人家睡那不成样子的地方。 便辞谢再三后,自家窝在柴垛上昏沉睡去。许是因为吃了热乎食物,身上暖和舒服。又或是因为有人就在近旁,心里踏实不害怕。宋蝈蝈这次,只用了一小会功夫就睡熟了。 梦里光华闪烁,一会看见爹娘在天上对自己招手,一会听到呜哩哇啦锣鼓鞭炮,一会又看见个女鬼嘤嘤哭泣。说来也怪。到了这会,宋蝈蝈却又不害怕了。 见她哭得可怜,还上前去与她分说。劝她想得开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缘份不在这边便在那边,莫要轻言放弃。譬如说自己,短短人生不过二十余载,也是载浮载沉。瞧起来惊心动魄,其实每每遭遇,也都是水到渠成。信马由缰,一眨眼就过去了。 那女子慢慢被宋蝈蝈说动,向着宋某人徐徐拜下。宋蝈蝈看着她行礼的姿势又乐了,明明是女子,做什么学男子敛膝下拜。 宋蝈蝈嘿嘿一笑,这个梦便算是结束了,又转入下一个梦境。其实便是做的梦再多,宋蝈蝈醒来后,也是什么都不记得。她就是丢爪子就忘的脾气,谁耐烦想那么些虚无缥缈的事去。 隔壁屋听见宋蝈蝈的鼾声,哥哥便对弟弟道:“我还未娶亲,先给我吧。”弟弟道:“不好不好,这个女子太能吃。我们家本就穷,怎能养个大肚婆娘。” 哥哥便道:“那你说如何,反正不能白白放过。”弟弟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却有个法子,你附耳过来。”两人凑到一处,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兄弟两个说定,便立刻动手。把被药翻的宋蝈蝈五花大绑,连夜送到一处好去处。作价换了些银子,事后弟兄两二一添作五分了,之后各自用这银子娶了媳妇不提。 且说宋蝈蝈醒转过来,头顶已经不是看得见星光的破烂顶棚等王的男人全文阅读。而是雕梁画栋的屋脊床架,挂着精致刺绣的布幔垂帘。 宋蝈蝈初初醒来,眼神不济。怎么也瞧不清那上面绣的,是个什么花样,只是迷迷糊糊觉得好看。 她以为自己还没醒,犹自在梦中。便“啪叽”拍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再睁眼看去,还是这番景象,心中大感疑惑。 这时门外人听到动静,一会便有个浓妆艳抹的妈妈,带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拧着水桶腰e进到门里来。 宋蝈蝈瞧着前头这位胭脂抹腻子,面粉糊墙的大饼脸,就有些的慌。妈妈张口对宋衙内说话,那张跟吃了死孩子一般的血红大口,突开突合。恰与妖怪相似,叫人看了不禁胆寒。 宋蝈蝈弄不清这人是男是女,又为何做出这副怪模样。心道莫不是我睡得实沉,半夜里被山精水怪掳去? 便错开老妖怪,问后面那个看起来清秀可人的小丫头道:“你们这是哪里,我如何到了此间。” 那丫头不立刻答她,先看向前面的老妖怪。见她点了头,才笑道:“姑娘你好福气,这里是群芳阁。是城中一等一的销金窟温柔乡,多得是浓情蜜意的好男子。” 宋蝈蝈听着小丫头回话,觉得听着还行,却又有些不对。搜肠刮肚思量,突然想到处腌地方。 莫非自己是被人陷害,糊弄到了为特殊癖好人群提供服务的场所。 这还了得!她宋衙内虽好美色,也不论男女。可那都是瞧在别个的漂亮脸孔份上,她又不是真个喜欢女人,更不乐意被别个女人喜欢。 宋蝈蝈一时气急败坏,思来想去定然是昨晚那两兄弟害她。真是瞧不出来,向来柔弱的男子,也做这等奸邪恶劣无耻之事。 也不顾及自己潇洒飘逸的形象,坐地破口大骂起昨夜那两人来。什么好端端的男儿不守夫道,作奸犯科,漠视王法。无视天道伦常,道德沦丧。长此以往,人之为人又与禽兽何异云云。这些都是她以往,听老娘宋县令说惯的话。如今恼怒起来,脱口而出,拿来骂人倒也顺畅。 此言一出,大伙都笑了。 妈妈脸上抽了一下,便即打住。却已是晚了,脸上的白面粉簌簌而下,落得两只绣花鞋面上都是星星点点。 老鸨心说老娘真是阴沟里翻船,不想昨个竟是看走了眼。瞧着这女子容貌尚可,给了个好价钱。谁知内里却是个疯癫的,好好的女儿家,学什么官老爷说话。吓死人了,莫不是走丢了魂,被野鬼上身。便皱着眉,转身和几个婆子一起嘀嘀咕咕。 她这话说对了一半,宋蝈蝈的确是魂穿过来的。那个野鬼不是别个,正是宋蝈蝈自己。 谁叫她在七月半赶夜路,半路上遇到鬼打墙,在山里迷失道路。一个跟头跌倒,魂魄穿越异时空。刚巧也有个女子在另处时空的此处山林,倒地人事不省。 也是因缘巧合,那个少女模样和宋蝈蝈竟有八九分相似,只是小了些年岁。两人的魂魄和身子都相符合,宋蝈蝈轻而易举便入了那个女子的身子。然后毫无知觉爬起来,鬼使神差地拍拍浮尘,便又继续匆忙赶路。 妈妈和人商议一番,心道也罢,将就着用吧。到了如今这地步,也再没得选择。 城北的胭脂坞本月里都推出三个新人了,若是群芳阁再没点动静,真要叫那些喜新厌旧的客人们,淡忘到脚后跟去了。便叫人把宋蝈蝈捆住手脚,亲自从后门出去,到邋遢道士那里讨了碗黑狗血回来。叫人按住宋蝈蝈,扑头盖脸把黑狗血泼在她脸上,把衙内气得哇哇乱叫。 003竞价梳理 当晚,宋蝈蝈便几个婆子按住,扒了衣裳,丢到大木桶里洗漱干净。而后就被捆在椅子上,梳洗打扮琢磨好,连人带椅子搬到一楼大堂。群芳阁的新老顾客们,听闻阁里来了新姑娘,都给妈妈脸面过来捧场。 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妈妈看着楼上楼下人头攒动,一会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会又担心人多压塌了楼道阶梯。 宋蝈蝈被堵着嘴,看着前后左右上下各色男子。心中吃惊不小,暗道自己这究竟是到了何处。怎地一觉醒来,世风道德败坏至此。闺阁男子们也敢出大门,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寻欢耍乐。宋蝈蝈想不通,也问不出。 不一会,妖怪妈妈出来。向着众人团团打了个圆场,行礼已毕。便笑嘻嘻地张罗,给宋蝈蝈开*苞的悬赏。 宋蝈蝈虽动弹不得,也没法子言语。却耳朵听得见,眼睛看得见。 对老鸨的言行嗤笑不已,心说别看老娘生得水灵,青葱年少。可也早不是处了,姐姐我的相好遍布天涯,不知凡几。你弄个开*苞大会出来,这就是明晃晃的欺诈。 她如今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只好苦中作乐,冷眼看那些男子们争先竞价。这感觉相当的奇妙,须知宋蝈蝈长成个小少年时,还是个痴肥的纨绔。除了自家的小小子有对她曲意逢迎的,平日可是极不招好人家男子待见。 没想到也有众多男儿,为了和她一度春宵砸银子的一日。若不是她身不由己,大约会笑得满地找牙。 只是这些男子品质良莠不齐,老的老少的少。有的生得尚好,有的委实不中看。众人都忙着攀比价钱,宋蝈蝈便自顾自对这些人一个个评头论足。 心中祈祷老天,既然之前叫她遭了无妄之灾,现下可别再亏待了她。千万给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夫郎,这样她睡了他也不算太吃亏。 003云雨 妈妈不晓得宋蝈蝈的心思,她只关心这开*苞的银子,能涨到多高的数目。挣了一会,已经是超过了本城的平均价格。 妈妈笑得那叫一个恶心,哈喇子都要滴到脚面上。其实说白了,这又有啥好争的,不就是和小娘子困觉吗。但此事又有个说道,到了这个份上,大家争得已不是花娘本人。谁管宋蝈蝈本人是天仙还是蛤蟆,大伙争得便是这头一份的优越感和优先权。 宋蝈蝈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想挑几个好看的出来。就听得众人一阵喧闹,转过脸去看。 一个矮戳胖子踮着脚尖站起来,使人报上一个数目。 妈妈听了,顿时眉开眼笑道:“唷,这不是县台大人家的小官人嘛,杨小官人向来阔绰。我还寻思着今儿要是您不过来,咱们阁子里的姑娘便是被人梳理了,日后也没什么脸面。” “要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几日不见您,阁子里都是些旧面孔。今儿您一来,可巧,咱们阁子就出来新个姑娘。真真的黄花大闺女,啧啧,性子还有欠调教。给别个我还不放心,唯独您。咱们今儿怕是再没比您高明的了。谁不知道,再倔强的姑娘跟了您一回,就哭着喊着想第二回啊。” 老鸨儿把那矮戳公子七哄八绕盛赞一通,见那小子有些急色攻心,赶紧识趣赔笑道“您稍坐,喝杯茶,我这就把这孩子送到楼上去绝品邪少。” 众人虽听了老鸨的话有不服气,心说自家功夫也是不差的。只是一时无处发挥罢了,却是真不敢得罪这矮戳胖子。 县官不如现管,何况这胖子的阿翁既是县官又是现管。矮戳公子见无人反驳他,志得意满。也不去喝老鸨的腌茶水,扯着把扇子使劲鼓风。 众人都羡慕这公子的好命,生来便有个做官的亲爹。眼看宋蝈蝈要被抬走,就听一人叫道:“且慢!” 众人连同宋蝈蝈在内,一起拿眼去看。见叫停的那位是个眼皮浮肿,面色蜡黄,颇有些纵欲过度的男子。 宋蝈蝈心中哀叹不已,这还不如那小胖呢。 这人张口报出个天价来,众人都鼓掌叫好,**丝心态暴露无疑。自己吃不到,也盼着小胖没得吃。 衰男见那胖子不敢接站,皮笑肉不笑道:“还有谁,胆敢跟我争这花娘!”他这口气着实狂妄,却也是实情。 这个价格便是拿去给当下城里顶红的花娘,做赎身银子都够了。又有浪荡子认出此人,叫出他的名号。 原来这位便是州府老爷,赵大人家的三代独苗赵小舍人。小舍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家里老大人管不住他。今个他又借着拜望同窗的名义,下到县城耍玩。进了城不去同窗家拜望长者,第一个奔着青楼楚馆来。 此间众人听了他的来由,竟然比那矮戳胖还有来历,都越发没胆和他争。当然,在座许多人也没那么些银子,豪爽一掷千金便是了。 宋蝈蝈只看了眼后来的这个男子,便要作呕。心道,完了完了,莫不是自己往日作恶太多。贪欢尚飨,无故拆分别个有情男女,抢掠好人家的美貌小郎。今个儿端的是报应不爽,平白无故要受这等憋屈鸟气。 她还不死心,暗自祷告起来。什么诸天神佛,祖宗前辈,千万救她一救。莫要叫这厮得逞,让她脱逃此地。日后再不敢胡作非为,定然洗心革面,好生重新做人。想了想,又念叨一句。便是实在命中有此一劫,还请给配个好看点的小夫郎。 也不管灵与不灵,自顾闭目祷告不已。 就在宋蝈蝈被人二回往楼上抬时,又一个败家子如同黑马斜刺里杀出。 三步并两步跳到场中,叫道:“我给双倍!” “你!”黄面皮的赵舍人想不到,真个有人胆敢挑战他。走到败家子近前,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可巧,这个败家子是瞧着这边热闹,刚刚进门来的。还真没听到赵舍人的名号,闻言便老实摇头道:“却是不知。” 赵舍人被这呆货噎住,可恨他早间出来得匆忙。身上银子是再没多的了,不然当下就用银子砸死这厮。 小舍人一张黄脸涨成猪肝色,两个黄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也没说出下文。可见他还是欠历练,尚且顾忌着自家脸面。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叫人过来捶打这个不识相的二货。宋蝈蝈瞧着眼前情形熟悉,遥想起当年。 这种事若是搁在自己身上,定然是二话不说,先撸胳膊挽袖子,上去把这个不知高低的教训一顿。再问他姓甚名谁,敢不敢再和自己争。 当然,她也只是脑子这么一划拉。 想到适才的誓愿,说不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败家子,便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派来救助自己的好人。便赶紧收敛心神,看这人是个什么下场。 004一夜云雨 赵小舍人失了脸面,虽然不肯罢休,但现下也是没奈何。又有人来报,说是同窗家的尊长等着见他。便在鼻子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此时再无人能出其右,败家子终抱得宋蝈蝈载誉而归。 宋蝈蝈窝在楼上绣花床上,眯着眼细细打量了败家子一会。见他是个白净面皮,眉目清秀的少年郎君。 心中大感安慰,老天没有薄待她。以她的历练和眼光,一眼便看出这个败家子,还是个不懂行情的雏。今个算是赚着了。 果然到了床笫间,便觉出这少年的生涩来。这样那样全凭宋姐姐一人施为,后半响这小子才知情识趣起来。也不晓得他今次来,是给宋蝈蝈梳弄,还是来给他自己破瓜。 依着惯例,宋蝈蝈品尝了小子们的第一次。事后都要好言安慰则个,还要送些定情信物什么的。以示天长地久不相忘,此情绵绵无绝期。 不想今日这位,办完了事一点要哭的架势都没。叫宋蝈蝈好生失望,可是纪念品还是要送的。她身上衣物被人换过,一应物件都找不到。便从花盆里揪了两片马兰草叶子,悄悄编了个蝴蝶送给败家子。 败家子估计从没见过这种东西,面上有些感动。收下来揣进了自个怀里,又从衣服堆里检出一支金镯子交到宋蝈蝈手上。 衙内一看便傻眼了,今天又遇到一桩与常理不相符的,睡过的男子居然要给她安慰奖。 可看着那个败家子满脸的诚恳,宋蝈蝈又心软了。她向来见不得男子们伤心,尤其是好看的小少年难过。便由着那小子,把镯子胡乱套到手腕上。 二人渐渐睡去,败家子头一回经历人生妙事。夜晚里好梦连连,醒来满面通红。想到昨晚怀里的温香软玉,瞧瞧天色尚早,便准备与美人儿再战上几个回合。 宋蝈蝈一响贪欢,略有些疲惫。但她做了多年军中虞候,睡觉警觉。昨个也没再被人下酣睡的迷药,边上人一有动静,她便也醒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饥火。便相视一笑,在红浪里翻滚起来。 二人都争夺上位,最后败家子凭着身高和体力胜出一筹。宋蝈蝈大奇,几时自己连这样的毛头小子也对付不来。她还不晓得,自己的皮囊换了,已经今非昔比。 但败家子按住了宋蝈蝈,便不安分起来。腾出一只手,一路抚弄宋蝈蝈的腰身,弄得衙内无暇细想。 宋蝈蝈双手被败家子单手制住,自是还不肯老实屈就。一双腿脚,在二人肌肤贴合处上下移动摩挲。 败家子被宋蝈蝈弄得心痒难耐,又不愿早早投降。便俯下身子,在宋蝈蝈前面两团白生生的肉上啃咬舔舐。 宋蝈蝈吃疼,果然老实许多。如此一来似乎又失了趣味,败家子便放开宋蝈蝈的双手。两人互相抚弄起对方,不一时各自肌肤都起了热度,空手摸上去竟有些烫手重生之净化空间最新章节。 要说衙内今个真是畅快,以往经历的那些小郎君,少有这样既青涩又积极的。 真要说不好,也只有这么一桩。这个小郎君没脸没皮,宋某人教得多,他学得也快。不一时,宋蝈蝈便体会到,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浑身上下欲仙欲死,心神迷离之际还想着,果然这是老天赐给的尤物,这般伶俐可人。 败家子初时不识人间真味,桩桩件件只能任凭宋蝈蝈摆布。虽然舒服,却到底少了几分男子气概。 如今纵横辟阖再战,十回里能扳回七八局,越发得了兴致。瞧着花娘在自己身下,被他弄得目驰神迷,眼波流转,情不能自已。败家子身心都愉悦起来,结果大意失荆州。一不留神,又叫花娘骑到了腰上。两人你来我往,最后因为男女形体差异。 宋蝈蝈不敌败家子,被那活儿一力贯入。灵蛇求仙入洞府,桃源始自今日开。 一扇伪作墙壁的隔板后,妈妈带着小丫头、龟奴听了大半宿言情话本。听到里面活色生香,也不禁老脸赤红。 妈妈啐道:“呸,我还道是个贞洁烈妇。如今到了床上才晓得,是个浪里桃花。” 龟奴也不顾忌小丫头在旁,上前凑趣道:“许是里头那位公子勇武,把块牛板筋捣成了个烂蹄花。” 妈妈一瞪眼,呸了龟奴一脸,骂道:“胡说八道,若是那位公子是个老练的,你我哪还用得着在旁为他掠阵。”这个老鸨也是眼光毒辣的,宋蝈蝈能看出来的事,她自然也是一眼看到底。今个来的这位公子,青嫩的就跟棵毛毛菜一般。 龟奴被啐了一脸吐沫星子,却也不恼。听到妈妈后面那句,吃吃笑道:“既是如此,妈妈还是赶紧为那位公子准备红包去吧。” 旧时规矩,在室男去了某些地方体验生活,末了会被给个元宝什么的。妈妈虽然心疼那一小锭银子,但想着昨日悬赏的进账。那个愣头青败家子,可是贡献了一大把银钞到自家的银匣子里。便也大度起来,叫上小丫头回屋里去包红包。 许是玩得太过火,直到次日午后,那扇门也没打开。妈妈便叫小丫头端着盆水,拿着面巾去敲门。 屋门打开,锦帐里华被高隆,隐隐绰绰可以瞧见里面有人。小丫头斗胆掀开帐幔,不禁“啊呀”惊叫出声。 原来床上只剩了败家子一个,被捆绑结实,赤条条塞进被褥。至于昨日那位娘子,早不见了人影。小丫头失手打翻面盆,唧唧歪歪跑出门。 床上败家子那个气啊,晓得跑去叫人,怎么不知道先给他松绑呢。 自昨夜起,败家子这个初哥不晓得分寸。前后大战三百回合,直做到脱力昏沉睡去。 宋蝈蝈后来只管受用,出力较少,尚且保存精神。如今见这败家子睡着了,便起身做早策划好的那桩事。 昨个她便注意到此间男子皆着女子衣裳,女子却涂脂抹粉做儿郎装扮。此刻因为要出逃,便先把败家子的衣裳检出几件穿戴在身上。 鞋子略有些不趁脚,从箱笼里寻了几条丝绢帕子裹在脚上。又扯烂布条,把还在昏睡中的败家子手脚全栓到了床板上。 做完这些,自然而然把败家子的荷包揣进自己怀里。打开背街那面的窗子,看了看离地约摸有两人高。院外有一颗梧桐树,有根枝条探出墙外,果真是天助我也。 临走前看了睫毛长长的败家子,宋蝈蝈叹了口气。这小子还挺对自己胃口的,可惜有缘无分。今日一别,不晓得将来能否再见,蹲在床边贴着败家子耳朵道:“小子,我叫宋豫,有缘再见。” 005分道扬镳 说完,宋蝈蝈便趁着月色爬出了窗子。站到院子当中,才想起自己的身份路引早丢了。 不晓得是在那两个男骗子手中,还是在这阁子里的老鸨手上。一时半会也不晓得哪里找去,干脆混乱弄个得了。 便二回头悄悄开了几间房,从其中一对露水鸳鸯处,弄了一张出来。借着月光看过,见是个男子的名字,宋蝈蝈暗道一声晦气。也不好再拿回去调换,只能暂时用着。 路引上写的名字叫做戴火烧,籍贯是宣化。 若是别处的籍贯,不知书的宋衙内或许还不晓得。但这宣化一地,宋蝈蝈还是有所耳闻的。 当初她也曾带领属下厢军,到燕云之地轮防。途中经过一地名曰“归化”,宋蝈蝈瞧着边军苦寒,便自掏银子请老兵们吃酒。 有位城墙下的老妪吃得兴起,说了一番典故助兴。说得是前朝某帝时此处始建府制,当时便叫做宣化。后来不幸落入北辽之手,才改称归化。 老兵对“宣化”之名,也只是顺口提了这么一句,大伙那会热议的,是建府时在位的那位皇帝如何荒淫、如何叫人艳羡。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且说宋蝈蝈顺着梧桐树,爬出院墙。墙外是条细长青石铺就的小巷,她便踩着月光遁逃,渐渐消失在天亮前的那抹暗黑里。 且说白日里没啥生意,老鸨正和龟奴后生厮混。听丫头嚎了一嗓门,说天字房出事了。惊得连发髻也没空梳理,拎着裙子便奔出门去。 跑到那间专门用来迎新的屋子,果然败家子还跟块五花肉般被捆在床上,只在腰腹上搭了一块被褥。 宋蝈蝈逃跑后也没顺手关上窗户,小风从打开的窗子呼呼吹进吹出。 虽还是七八月间,可本朝处于小冰河期,白日晚间温度都不太高。 败家子又是个娇贵的少爷身子,见到老鸨来了,“阿嚏!”一声,把老大一个大喷嚏,喷到这婆娘脸上,犹自不解恨。又破口大骂这家楼阁是个贼窝,掏了他的银子,睡了他的人,如今还要这般折磨人。 说着说着,这位少爷便哭了。也不知道是心疼花出去的银子,还是感伤自己的不受待见。 宋蝈蝈在角落里躲到天亮,看着路上渐渐有了行人。 却是越看越心凉,为啥路上谋生的都是些男子。偶尔有男女一同走过,也是男子在前,女子随后。此处分明同那烟花地一般,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不禁又暗自庆幸自己出逃时穿在身上的,是那败家子的装束。 她也不曾如何梳洗打扮,便如寻常般把头发在头顶挽个发髻了事。此刻看上去,便如同个落魄的小公子一般。 敢太过耽搁,心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离了去,再去别处再看看情形。 宋蝈蝈也是个粗放神经,到了此刻虽猜到,自己恐怕是到了异世。但还没觉察到,自己已非当初的自己。 城门刚刚洞开,宋蝈蝈便出了城梅兰魔法大陆全文阅读。到了下一个集镇,腹中饥渴。拿身上败家子的衣裳,去旧衣店置换了一身短打扮改型易装。 这时又记起路上有男女偷看自己,她在阁里时还没好生照过镜子。当下便借了店家的破铜镜一观,这一看才发现自己个形貌也有了变化。 虽然印象里,自己十五六岁年纪时应该是个胖丫头。可镜中这俏丽少女的眉眼像极了她老爹,这脸型轮廓又有些像她老娘。若说不是她宋蝈蝈,才当真是奇怪。可是她这身量年岁,又为何会一夜之间蹊跷地缩水呢。 店家是个四十余岁的婆子,瞧她是开门第一桩买卖份上,才略客气些。平日遇到这样没有油水,又耽搁麻烦的生意,早把人赶出去。 见宋蝈蝈磨磨蹭蹭在镜子前搔首弄姿,耐着性子道:“如何,客官穿着还合身吗。” 宋蝈蝈被镜中景象吓得不敢再多看,敷衍道:“合适,合适。老板娘你亲自挑的,哪能不合适。”说罢便闪身出了店门。 走出去没好远,转过一个角落,从地上抓了一把土糊在脸上。遮住了容貌,才敢上大街走动觅食。 宋衙内如今一穷二白,摸摸身上败家子的褡裢,叹了口气。平生第一回把个男子给洗劫了,还是在圈圈叉叉之后。这事做得太没品,可是如今这情形也是没得法子。她先去买了几个包子,一路走一路吃。把这座城几乎转了遍,晓得这里大致情况。 原来此处和她那世界也无甚大区别,只是把男子换做女子,把女子换做男儿。 她宋蝈蝈想要在这里安身立命,也是不难。不过是要束胸掩面,充作男子即可。 此事若是寻常大顺娘子遭遇,也许会有十二分的憋屈。但她宋蝈蝈也是享过荣华,吃过苦头,又做过官身的人。这等些许小事难不住她,能屈能伸方为真豪杰。 自此宋蝈蝈拿着路引,谎称自个是外地投亲不遇。花了些银两,赁下间单薄屋舍住了。 隔日起便在城里寻些短工打,只是她那副小身板不招人待见。末了,只有个茶馆的掌柜大发慈悲。见宋蝈蝈的男装扮相清秀,又识得几个大字,叫她做了个跑堂。 回头再说那受了委屈的败家子,妈妈叫了龟奴过来为他松绑。 败家子哭闹不休,扬言自家也有做官的叔叔。今日之事若是不给他善了,一会他便要去告官,治老鸨一个谋财害命的罪。 把妈妈吓得花容失色,死孩子嘴都变得惨白。谋财害命,这是多大个罪责。这要闹出去,还让不让人活了。要怪也都怪那个作死的丫头,自己跑了不说,居然还把恩客绑成那副模样。 妈妈见败家子哭得丧气,自己又着实心疼在那丫头身上花出去的银两。便也往地上一坐,娘啊爹啊的哭起来。 妈妈心宽体胖,龟奴长得精华内敛。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龟奴拉也拉不起来妈妈,又见外间闯进来一帮子人马。个个凶神恶煞,言道是那位败家公子随从。龟奴更加软了筋骨,不复平日骄横。 又有个适才得了随从几分银子好处的婆子,上前来劝慰老鸨道:“哎呦喂,我的好妈妈,您且先起来吧。这里来往的都是娇娘贵客。落到他们眼里,还真以为咱们这儿出了多大事呢。” 其实这会阁子里也没多少生意,倒是外面路上指指戳戳的闲人不少。妈妈被婆子一言点醒,再怎么着也得保全群芳阁的脸面。 虽不知这位少爷说家中有长辈为官的事,是真是假。但自家理亏,却是真不好去公了,只能私底下做些交易。便拍拍屁股站起来,这妈妈刚扯着嗓子哭过,如今看来,脸上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006软硬不吃 妈妈端起身份,拿腔作势请了那位临时没有穿戴、裹了床被子在身上的公子,到屋里说话。 莽汉子紧随败家公子,也跟着进了门,两边落座,妈妈示意龟奴先开口。 龟奴便言道:“这位贵公子,这事虽不好听,终归得有个了断。您就说想怎么办吧。公子您大可以漫天开价,咱们楼子自会就地还钱。” 龟奴这话说的清楚明白,此事确是要有个了结。但有一样,群芳阁断不能吃亏。 败家子身边莽汉中为首的那个,闻言瞪起一双环豹眼,声如雷霆,动喝道:“夜壶孙子,这事有我家公子说话,又哪里轮到你来插口!”龟奴被吓得倒退三步,扶着墙角站住。犹自两股战战,只能赔笑不已。 那妈妈和婆子连同门上的小丫头,也全被这声暴喝吓破了胆。 妈妈晓得今日这拨人不是善茬,强颜欢笑道:“那,那公子您说,此事怎生是好。” 败家子裹在被子里,像个大蚕蛹般,只露出一张脸。在旁吃吃笑个不停,他倒是不畏惧这莽汉子。见妈妈开口问他,便伸出一只手比划道:“头一件事,你得赔了我的衣裳。” 妈妈一听,这事好办,点头应下道:“是是,这个很该,断不能叫客人们出门去连身体面衣裳都没。” 败家子见老鸨痛快答应了第一件事,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道:“其次,那个丫头把我害苦了,你得把这人给我。不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我心难安。” 那老鸨一听,暗骂这败家玩意说话跟放屁一般。昨个夜里,可不止她一个在听壁脚,一双小浪蹄子可是快活得很。这会也敢说个苦字,真正的苦主是她群芳阁好不好。 可是她先前在气势上输了人,这会声量再也高不起来。听这败家子的意思,这是跟她要人呢。 妈妈也不是舍不得给,只是有些犯难。 一来是她这会也不清楚,那丫头到了何处。二来这赎身的银子如何计较,还没个说法。不禁起了几分犹豫,又咂摸着这位公子话里语气实在不善,瞧着那句“死去活来”透出的阴狠劲儿。 她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连声道:“使得使得,只是公子您看,我现下也不晓得她的去处,这事……。” 败家子怒道:“你个老虔婆,你自家弄来的人口,怎地自己不晓得。必是在拿话搪塞我,吃硬不吃软,你这可是找打。” 妈妈心中叫苦不迭,她是真没办法,便把夜间两个男子过来,拐卖给自家个闺女的隐私事都说了。 败家子闻言,略有些诧异。那个丫头竟是昨日才进得此处,如何那般有手段等王的男人。 想到昨夜的浓情蜜意,败家子面上一红,愈发恼怒道:“好好好,原来你是逼良为娼。我告诉你,你摊上事了,你摊上大事了。” 妈妈后悔不已,自己怎地这般糊涂,把这事讲给这个冤家二货。 败家子冷笑道:“既如此,你便把那卖身契拿来,我自家寻去。寻到是我的,寻不到也不是你的。” 妈妈不甘心问道:“那赎身的银子?”“呸!我不告你个拐卖人口,你就该偷笑了,还敢跟我讨要银子。” 这老鸨听说是一文不给的,心疼那打了水漂的几两银子。觉得心口滴血似的疼,大叫着央人去叫个郎中过来,给开几副药汤吃。就听那败家子又道:“话还没说完呢,我堂堂富家少爷,来你家寻花问柳。却被你家捆成个猪蹄,真真是可恨!” 妈妈已经担待不起了,只好按住胸脯,又顺着败家子的口风,小心问道:“那公子你又要怎地。” 败家子鼻孔朝天,牛逼哄哄道:“我不管,把那梳理银子还我一半做医药费。” 这话连同来的莽汉子都听不下了,花出去的银子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何况是在这种地方,为了睡花娘舍出去的银子。 败家子见满屋人都不赞同他,一时间义愤难平,拍着桌子道:“你们不晓得,那个小娘子临走还顺手牵羊,把我的荷包也一并拿走。在你家因着你们楼里的姑娘失了财物,你不赔我谁赔我。” 妈妈面色更加难看,要从她的钱匣子拿银两出来,好比用钝刀子割她的肉。叫她如何肯答应,妈妈扑到地上,大哭道:“什么世道啊,我的亲娘老子g,这是要我的命啊。”这会老鸨是真伤心了,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莽汉子在身后拉了拉败家子,低声道:“不然就这样算了吧,咱们家又不差钱。” 败家子招招手,叫莽汉子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道:“钱财也还罢了,那个荷包可是薛家表妹亲手绣了的,丢了叫人郁闷。” 莽汉听了“薛家表妹”四个字,立刻改了口风。和败家子一致对上老鸨,叫她赔损失。 过得一时三刻,败家子和莽汉等人拿着一半嫖资,衣着光鲜地从群芳阁里出来。时间正好赶上去找个酒楼吃酒,败家子便热情邀约众人去吃酒。 那莽汉拒绝道:“傅师弟,师父叫我们来寻你。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人,你便和我们回去见他老人家去吧。” 败家子一改在楼里的无赖相,对莽汉正色道:“郭师兄,我如今是再不能回去舅舅那边了。你也知道我无意于此,虽然外公和舅舅待我不薄,可我何必放着好端端的富家少爷不做,去做那劳什子山贼呢。” 莽汉闻言眉头皱起,身后众人也是面色各异。这话听着不大入耳,但这位少年公子和老寨主有莫大渊源,倒不好真个提拳头揍他。 其中曲折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话说拒马山上有伙强人。 这些人在此,可是由来已久。似乎是有个薛姓的前朝大将不愿受降于先帝,领着家眷子弟到据马山隐居。一面耕读传家,一面修习武艺。适逢灾年乱世,周围庄户人家都去投奔归附他。 山上人越来越多,田地出息不够裹嚼。山下的集镇,经过百余年的安平却愈发兴盛。 山上的薛家只好渐渐改了营生。 老爷子言道家中本是武人,不可做那商贾之事。便号令众人在山上植树开辟道路,沿途设置关卡。收取过往路费,偶尔也做些劫富济贫的买卖。 007往事如烟〔1〕 这位山贼阿公姓薛名平山,一听大号便知不是凡人。颇有些经济头脑,只凭前面这两样,也积累下许多家业。 老妻去得早,身边只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儿。男孩年长,女孩年幼。薛平山自家是个粗人,却仰慕别个有学问。隐匿身份,和山下一个姓杨的穷教书匠拜了把子。 那位杨老先生是个有骨气的,贫贱不能移,不愿受人接济度日。后来因为贫病交加离世,家里只剩独生女和老妻两个。 薛平山依旧不时关照他家,两家交好,儿女年岁又相当。待孩子们长大成年,山贼老爹便托人说媒,为儿子求娶了这家的小娘。接了杨氏过门,把杨家的寡母也一并接上山。杨老夫人和杨老先生一般,最后养老送终也是女婿薛春和顶着孝帽,打幡摔瓦盆。 落在别个眼里,只道穷教书匠家积德,独生闺女得了桩便宜好亲事。 山贼老爹薛平山却晓得,其实是自己家的傻儿子,高攀了杨家知书达理的好女儿。 说起薛平山一儿一女,儿子薛春和高大英武,女儿薛瑶琴娇俏动人。 可惜这儿子却是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呆头鹅。小闺女聪慧伶俐,知书达理。却是个女儿家,将来不能支撑门面。 若不然,把山寨交给闺女打点,他老薛也可以放心闭眼蹬腿。 只好平日督促儿子,得闲便跟着儿媳妇读书习字。儿媳妇杨氏是个本分闺女,并不嫌弃丈夫薛春和粗俗。也耐心教他,这个不孝的东西却不把老爹的话放在心上。平日里的功课,居然都是叫他妹子代写。 此事被薛老爹察觉,拿住了问他。 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还敢还嘴,言道并不是白叫妹子劳累一场,日后妹子的婚姻大事全包在他身上。丝毫不知悔改,气得薛平山要拿皮鞭子抽他。不过小女儿的婚事也的确叫老薛为难。 虽然自家是见不得光的山贼,可这个娇滴滴的女儿,却是金尊玉贵养大。生得又是如花似玉的容貌,薛平山舍不得把她嫁得低了。但城里的高门大户,哪个又容得下一位贼窝里出来的姑奶奶。 到了这时,薛老爹才对往日得意的营生,有了些不自在。 薛春和这个混账东西,老爹都解决不了的事,他倒是如同儿戏一般说来做人情。 若是日后叫姑娘空欢喜一场,岂不是要伤心绝品邪少最新章节。若不是杨氏和薛瑶琴姑嫂两个死死拉住,又有众位叔伯兄弟苦劝。薛老爹非真个动手,打死薛春和这个小畜生。 本来责罚一番,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不想薛春和心中不服气,自此便对给妹子找女婿的事上了心。每每留意,堪配他家宝贝妹子的公子王孙。 到了薛瑶琴十七岁上头,终于叫他瞧见一个好的。这位郎君十分好相貌,十二分好人才。论及家世,乃是江淮盐商傅家的公子傅惠信。 盐商因为门槛高,非巨富之家不能涉猎。做的又全是垄断的买卖,获利丰厚。论及天下商贾第一富贵,古今当属盐商。从财帛上看,和据马山相称。 再说这位傅公子,排行最末,上头三个哥哥,一个阿姊。除了大儿是傅家老爷子傅德展的糟糠老妻廖氏所生,后面三个儿一个女都是后来的继室任氏所出。 大孙子小儿子,都是父母心肝上的宝贝。傅慧信公子是顶小的,人又生得聪慧漂亮,更是宝中之宝。年纪轻轻,诗词书画样样拿手。堪称州府里,精通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典范。 傅老爷子的继室,任老夫人中年得了小傅公子,对这个儿子都要疼到眼珠里去了。便是在自己亲生的几个儿女中,也对小傅公子偏心多些。 傅老爷子也因为是在傅家鼎盛时,老树发新芽生了小傅公子。对老妻骄纵儿子,也不放在心上。便是这个儿子到老一事无成,家中养个把闲人也是无碍的。 长到一十八岁,既也不叫他操持家务,也不催促他考学上进。因着任氏挑花了眼,至今小傅少爷也还未娶亲。每日里家里大把银子给他,只叫他游山玩水寻开心。 如今这傅惠信却是乐极生悲,他和几个好友相约同游。不过在山下分开那么一小会,人却被掳掠上了山。 小傅公子自幼被爹娘恨不得当姑娘家养大,身娇体贵,怎么受得了惊吓。当晚便病了,迷迷糊糊间见到有个漂亮小娘子照顾自己。耳中听到那个捉了自己的鲁莽汉子道:“妹妹,你瞧这个公子做我妹夫可好。” 小傅公子头脑聪慧,这个时候还想的明白。这个黑塔汉子叫那个小娘子做妹子,又指着自己说做他的妹夫。那岂不是要叫自己娶他家的妹妹,这个使得。 他想再听那位美娇娘的回答,却是怎么也睁不开眼,头脑也昏沉。 薛平山听说儿子从山下捉了个女婿回来,不禁又要发怒。 盗亦有道,便是薛家人如今如何不争气。无奈做了山贼,也没堕落到抢男霸女、掳掠人口的份上。这个不成器的混账儿子,娶了媳妇还是一样混账。真个叫人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不在了,这山寨是个何去何从。 老薛提了根棍子去教训儿子,走到屋檐下,听到里面闺女、儿子,连同媳妇在说话。 薛春和道:“妹子,你只说喜不喜欢这人。若是不喜欢,我这就把他丢下山去,回头再给你重找个合眼缘的来。” 薛瑶琴忙道:“哥哥切莫如此,这位公子已是被你吓的病了。你要是再把他丢来丢去,伤了他性命如何是好。” 媳妇杨氏也是个慈悲心肠,劝道:“无故捉了他来,已是不该,还是快些寻个郎中来给他医治了吧。” 薛春和道:“他若不是我妹夫,我管他那许多事去。你先说,要不要他做相公。” 薛瑶琴急了,这躺在榻上的公子生得人品一流。她见了如何不爱,只是这婚姻之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看上哪个,便私下定了终身的。 008往事如烟〔2〕 瑶琴羞赧垂首道:“这个我不知,须得先问过爹爹。” 杨氏出自书香门第,也瞧不惯丈夫这样蛮横,又心疼小姑为难,便开口劝道:“夫君莫要为难小妹,不如把此事禀明公公。这位公子若真是个好人,公公岂有不允的。” 薛春和最怕老爹薛平山,不愿意去禀明此事。 但其中粗浅道理他也懂得,此事确是绕不开老爹那一关。他如今不过是想拉拢妹子、媳妇给他做说客。正盘算着怎么说去,便见屋门咣当被人从外一脚踢开。老爹薛平山怒目圆睁,提着儿臂粗细的棍子堵在门口。 薛春和吓得屁滚尿流,不用老爹吩咐,便“扑通”跪下讨饶,少不得众人要为他向老爷子讨个人情。 薛平山人老成精,适才在屋外便听出闺女言语有异。进来后,先镇住不孝子。再去拿眼看床榻上的小公子,果然一表人才,是个佳婿的人选。心中暗自点头,混账儿子这次倒是办了一桩正经事。 又看向薛瑶琴,见小闺女面带桃花。心说罢了罢了,这丫头也看上人家了。只是还不知道,这位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便叫了薛春和到厢房里,问明小傅公子的身世来历,以及薛春和将他擒获的详情经过。 薛老爹不由地且喜且忧,喜得是此人果然堪配瑶琴,忧的是担心这位乘龙佳婿,会不会对大舅哥,擒拿他上山之事怀恨在心,日后若是面甜心苦对自家闺女不好怎办。 至于傅家豪门对一个山贼儿媳的看法,此刻全不在薛老爹考量范围内。 在他看来,最重要的便是小傅公子自己的想法。至于其他人,管他姥姥的。薛家闺女是嫁给小傅公子一人。若是日后傅家敢对薛瑶琴不好,那薛家认亲戚也只认小傅公子一个。当务之急,是叫傅公子对瑶琴心生爱慕,这事才好办。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薛平山既然打定主意,接收下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女婿,便再无放手的道理。 那边派人带信去稳住傅家,这边便叫儿子媳妇都避出去,每日里只叫小闺女过来照料傅公子。 傅惠信昏睡前对薛瑶琴便存有好感,接下来两人日日相见,顺理成章生出情谊。 傅公子诗书画了得,薛瑶琴也是琴棋文章拿手。一个调琴,一个焚香异界之机关大师全文阅读。一个赋诗,一个作画。当真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狡猾的薛平山薛老寨主,这时才提出婚嫁之意。小傅公子当然求之不得,但娶妻是大事,这事要先对家中言明。 薛平山一听这话,面色便有些难看,他家的山贼出身是硬伤。 放在山野的平头百姓里说,薛家算是地方豪强。可对上城里高门大户,薛家身份地位便不够看了。果然一封书信试探着递回去,傅家那边是千不肯万不肯。 薛老爹骨子里还是个山贼,心道谁要你们肯不肯。惹得老子上火,一不做二不休。便把你家儿子做个上门女婿,你又能如何。薛老爹正要动肝火,叫薛春和过来,押了傅惠信和薛瑶琴拜堂成亲。 傅惠信这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多情种,却对薛老爹道:“便是天塌下来,我也要娶瑶琴姑娘。”说完还酸溜溜地吟了一句诗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薛平山和薛春和都没听懂啥意思,薛杨氏倒是懂了,抬眼去看小姑。薛瑶琴也听懂了,一张芙蓉面上娇艳欲滴。嗔怪地瞪了傅惠信一眼,怪他言语轻狂。小傅公子从那抹秋波中,瞧出对自己的情愫来,顿时觉得瑶琴眼儿媚得,他骨头都要酥了。 两人便在薛平山的主持下,在据马山山头上拜堂成亲。傅家没有长辈过来,傅家老爷子根本不理会儿子在外的胡作非为,只当是小孩子家家胡闹。 任老夫人听说儿子不顾她的喜恶,要娶一个山贼闺女做媳妇。气得三天吃不下饭,打发儿子们到据马山捉拿小儿子回家。老二老三一听说据马山是处贼窝,根本就不敢来。最后只好叫那个不是亲生的大儿子,来接弟弟回家。 小傅公子的大哥傅惠仁是个木讷脾气,他也不敢反抗后妈。便辞别媳妇,赶着马车来到据马山。 山上一片喜气洋洋,四处红红绿绿,不时有鞭炮震得山响。薛春和带着人下山做最后一次采买,他身高体阔,从山下独个扛了一头生猪上来。远远瞧见半山腰有个陌生脸孔,在路上犹豫徘徊。便上前询问。 问明是小傅公子的大哥,立刻改了脸孔,笑呵呵管人家叫大伯哥。傅惠仁口拙,被人热情对待,也不晓得如何反驳。他跟着薛春和身后上了山,路上还帮忙用马车装载生鲜货物。 到了山寨里,就见到小弟傅惠信穿着个大红新郎衣裳,被一众恭贺的人围在当中。 因为薛老爹从不祸害乡里,在山上山下都有些名誉。这会听说薛家操办喜事,要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当地的父老乡亲都携家带口,过来给薛老爹道喜。放下鸡鱼肉蛋,又都围过去看俊俏的新姑爷。乡下人或许不通礼仪,这份祝福心意却是真的。 傅惠信被男女老幼围住,也不生恼。笑呵呵地任凭大姑娘小媳妇看去,嘴里还跟乡民们寒暄还礼。 薛老爹瞧着自家女婿不怯场,在众人面前表现的大度。觉得很是得了体面,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那日艳阳高照,记不清具体月日,只晓得是在春日里。 大哥傅惠仁到了此间,也被这山头上热闹的气氛感染。他和傅惠信两人都是高个子,只一晃眼便看见对方。 因为任氏平日对傅惠仁是个冷面孔,长大了也不给他继承家业,还把他赶到庄上务农。所以傅惠仁对任氏生的几个弟妹都不太感冒,和这个任氏最为看重的小儿子更是没有交集。 今个见这少年在阳光下神采奕奕,透着温润可亲。竟然理解了父母亲对这个小子的偏心,有这样一个儿子,谁不爱呢。 傅惠仁心里又有些难过,若是自家亲娘还在,自己大约也可以像这样无忧无虑地过活。 009往事如烟〔3〕 “大哥!”傅惠信分开人群,朝着傅惠仁走来。 少年扬起的脸上,满是灿烂的幸福。不待傅惠仁反应过来,傅惠信便一把抱住了大哥,笑道:“好大哥,我就知道你和别个不同。不似家里那帮势利眼,真个关心我的喜好。我,我是真心喜欢瑶琴……只有你来了,只有你愿意来看我。”说到后来,语气竟有些哽咽。 傅惠仁突然被傅惠信抱住,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傅惠信真挚的话语,感受到血脉亲情隔着衣裳相互温暖人心。 恍惚间他竟像是今个,才真正认得这个是他的亲弟一般。也回搂住弟弟,在少年尚显单薄的脊背上拍了拍。 任氏出门前嘱咐他的那些话,他现在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整场婚礼下来,傅惠仁都未发一言,只是看着幼弟脸上的幸福微笑。 拜堂时,傅惠仁被作为男方的代表,坐在堂上喝了新娘子的茶。 他没仔细看薛瑶琴的模样,但凭感觉晓得这是个聪慧美丽的女子。小弟也是真心爱她,这便够了。 傅惠仁本不是来参加婚礼的,身上也没带见面礼。便把自小一直带着一块麒麟银锁片,掏出来给了薛瑶琴。作为盐商傅家的长男,这份见面礼真是寒酸之极。 可是薛瑶琴高高兴兴接了过去,改口叫了声“大哥”。 反倒是小弟傅惠信见了这物件变了脸色,看向大哥求证。 傅惠仁对他笑着摇了摇头,叫他不要作声。 傅家早先也不宽裕,至少在傅惠仁年幼时,祖父父亲的家中还是平平无奇的蓬门小户。 后来当时傅家的一位叔老太爷,傅惠仁、傅惠信的远房叔祖父做了一任漕运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傅惠仁的祖父因为是同姓,和漕官大人续了同宗。从本钱最少的运商做起,开始涉足盐商行业。 他们也不是傅家的宗嫡,手中除了身上衣裳和一处祖屋,再无余钱,一应本钱都是从亲朋手里借贷而来。 傅惠仁的父亲傅德展本身勤勉努力,和糟糠妻廖氏起早贪黑做事,婚后几年开始薄有资产。 廖氏生下大儿傅惠仁后,傅德展便把身上一直带着的麒麟银锁片,挂到了长子身上。 这算是傅德展这一脉父子相传的小玩意,并不值钱,却是父亲对儿子的一片拳拳爱意。可惜廖氏后来某次跟着傅德展出去贩盐,路上遭遇意外身亡。人一走茶就凉,何况她走了那么多年。 傅德展又娶新妇任氏,生下更多儿女。长子傅惠仁虽然还持有麒麟银锁,却早已不是父亲最爱的孩子了。 任氏也听说过其中典故,她是傅德展小有富贵时迎娶的魔天记。傅家的聘礼优渥,她任家的嫁妆也丰厚。实在看不上那小小一片老银锁片,索性大度些,不与傅惠仁这小孩儿争。 傅惠信兄弟加上四姐,都是在富贵窝里长大。便是后来知晓银锁片算是祖传下来的旧物,也没有一个想过去找大哥讨要。 照四姐的话说,太丑了,要来也没处放。 没想到大哥今天把这个拿了出来,傅惠信心里一酸,母亲平日对大哥太过苛刻。堂堂傅家子孙,身上连件像样东西都没有。 傅惠信小时,亲眼看过大哥挨了打后,摩挲着这片银锁抹眼泪。 如今想来,这便是哥哥的宝贝了,叫他如何若无其事地收下。 婚礼当晚,每个人都喝的酣畅。傅惠信带着微醺找到大哥,问起锁片的事。 傅惠仁微微一笑道:“你大嫂生四丫头的时候,坏了身子。已经不能再生了,我又没个儿子,今后也不打算纳妾。就给你们吧,可莫要嫌弃才好。” 傅惠信的大嫂,傅惠仁的妻子姚氏也不是个大户出生。她是当初傅家不得志时,与一个小吏家聘下的娃娃亲,和傅惠仁是青梅竹马长大。 后来傅老爷子在此事上,倒没有失信于人。成年后,两人便婚配做了夫妻。 大哥大嫂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姚氏运气不好。接连生了四个女儿,夫妻俩至今没有儿子。 因着傅惠仁不是亲儿,老二家又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出来。故此任氏夫人对傅惠仁家的情形,抱持可有可无的态度。也没催着压着叫这老大纳妾娶二房,让姚氏轻松不少。 傅惠信今个表面笑得风光无限,其实心里难过得很。在他看来自己的婚姻大事,便是不能普天同庆,家人也该个个到场。 可今个却只见到往日最沉默寡言的大哥,对傅家其余众人的态度可见一斑。 傅惠信又敬了一圈酒,回来找傅惠仁问道:“大哥,你说实话。家里叫你来找我,是怎么说的。”傅惠信聪慧名声不是白得的,大哥一来他就看出来他肚里有话。只是一直没胆量去问,怕问了自己伤心,这会借着酒意才问出了口。 傅惠仁晓得瞒他不过,便把来时家中情形做了转述。 任氏言道:“叫他回来,没有经过我亲眼相看的媳妇,我是不会认得。”这话里有个圈套,似乎只要是把人带回去给任氏看过,她就会认下这门亲一般。 知母莫若子,傅惠信并不信她,但也不担心母亲到时耍赖。将来生米做成熟饭,看在儿子孙子份上,瑶琴又那么好,母亲不认也得认。 关键是父亲傅老爷子,居然根本不把儿子在外娶老婆一事放在心上。 老爷子这么镇定,要不是拿定了主意,认为儿子迟早有一天会回心转意。要不就是他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再不愿意理会。哪一样都是傅惠信接受不了的,头一样是要他对至爱之人不忠,后一样是要他对至亲之人不孝。 傅惠仁看到小弟脸上的落寞,想要出言安慰他。又说不出什么应景的话,讷讷说道:“小弟,你要好好过日子。”傅惠信叫哥哥这句无厘头说得笑起来,又去灌了大舅子一通酒,被人抬着进了洞房。 布置一新的洞房里,薛瑶琴头顶红盖头在床上端坐。 新房的房门外,薛春和早得了老爹的吩咐。说妹妹妹夫脸皮薄,莫要叫人去闹他们。等着傅惠信进了屋,他就亲自守着门户,不给人近前。有淘气好事的想来听墙角,也叫薛春和一通乱打,把人打得七滚八滚滚远了。 010逝者如斯 屋里傅惠信步履蹒跚走到薛瑶琴身边坐下,没有揭开盖头,先抱着瑶琴哭开了。哭得声音不大,有些压抑。 瑶琴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什么事,想要揭去盖头一看究竟。 傅惠信却把人连同盖头一起抱住,在她耳边道:“莫要看,丑的很。我就哭这一回,往后咱俩都笑着过日子。” 傅家老大喝得不多,当晚便回去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搪塞任氏的,反正后来有好几年,逢年过节都不许他回家。 婚后,傅惠信和薛瑶琴两人也不回去傅家,带上些财帛云游天下。 到了外间,这素来不食烟火的一对,遭遇柴米油盐的冲击。居然也坚持下来,小两口日子过得和睦美满。傅惠信盛名在外,他又有一手绝技。便是画雨后荷花。傅五爷的荷花开在纸上,一眼看去却似乎在人心中摇弋。 远观花有色,近看鱼不惊。傅五爷的这手绝活成名已久,施展出来,润笔费所获颇丰。 两人在外住到第三个年头上,也没动用过薛氏的一分嫁妆银子。傅家人却有些坐不住了,递送书信给傅惠信叫他回归家族,还是只字不提儿媳妇。 傅惠信这个少爷也是个倔脾气,便依旧硬扛着不回家。没多久薛瑶琴生下个胖头儿子,便是今日的败家子。 按说小夫妻俩正好用孙子做筏子,趁势回归傅家,从此过上幸福圆满的生活。 可叹红颜多薄命,薛瑶琴居然这个时候,一场伤寒去了。 薛寨主听闻此事,伤心卧病在床。叫儿子把姑爷和小外孙接到山上来,又住了两年。 薛老爹想的挺好,女儿虽不在了。姑爷还是半个儿,孙子更是跟老薛家血脉相通的亲人。他们父子也不用回傅家,据马山就是他们的家。 但姑爷和外孙都是傅姓,此事傅家人自然是不允的。傅家作为商贾,又不愿和山贼太爷这种无赖硬碰硬。权当是花钱买个孙子,拖拖拉拉,二年里补全聘礼和婚仪。全了薛氏五少夫人的脸面,就要接儿子和孙子回家。 薛老爹心中认为女儿的死,和傅家的不认同脱不了干系。这份怨愤哪那么容易化解,便定要傅家把外孙留下。 两家人为此差点闹上公堂,任老夫人也不是个好摆平的角色。硬的不行来软的,竟在家中装起病来,薛老爹一时心软,放了傅五少和外孙下山。结果可想而知,傅家这些不仗义的,得了好处便缩起来。 后来再没给薛老爹见过外孙的面,连傅五少也和山寨断了往来。 如今薛平山临终之际,又想起这茬事明末军阀。想着法子,叫儿子把外孙弄回山寨。 薛春和是个实心眼,就叫大徒弟郭志坚领着几个小弟兄,下山去找人。长途奔波找到傅家,门房狗眼看人低,也不给他们进门通禀。 末了还是郭志坚凭着小巧腾挪功夫,半夜里窜进傅家院子。来回找了好几个晚上,才找到老寨主的外孙傅景亭,约在府外见面。 初时见面时,傅景亭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公子模样。接触的多了,才晓得原来这就是这人的一张皮。 听说久未谋面的外祖父身子不好,傅景亭满脸哀戚。傅家不许他与祖父那边往来,消息隔绝已久。他记事的早,尚且记得在山上时骑在舅舅脖子上,祖父给他喂点心的情形。 如今听说老人家不行了,不禁落下泪来。便要跟着郭师兄等人,回去拜望祖父。 他是悄悄离的傅家,临走前跟亲爹禀告此事。 傅五爷也只是说了句“知道了,早去早回”,真是叫人心里冰凉。 却也是没奈何,当年傅惠信带着儿子回家,不久后便在父母做主下娶了新妇齐氏。 傅五爷有个亡妻的消息虽然隐蔽,但也不是秘不透风。很有些人知道傅五爷再娶,名份上是妻。其实就是填房,何况前妻还留下个儿子。条件好些的姑娘,哪个肯一进门便做这样窝囊的后妈。 恰好有位齐氏,娘家是皇商。因着些缘由耽搁下来,错过花期,无人求娶。经人指点后,这两家便做了姻亲。 齐氏姻缘运不怎样,子女运却好,过门后不久便生了一对龙凤胎。现下傅五爷虽偶尔为曾经的娇妻薛氏伤感,梦中想起佳人。却也早把那段情感,归纳做了“年少轻狂”四字。对岳家也一年比一年疏离,如今已是没了往来。 傅景亭跟着众人一路骑行,到了山上。 老寨主已经油尽灯枯,傅景亭和外祖分离十余年。如今再见,他长成了个翩翩少年郎,老人家也和当年的高大形貌大为不同,哪里还互相认得。只是见面就觉着亲切,晓得这是自己的亲人。 看见外孙的面,薛老寨主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嘴笑了起来,念叨几句“乖孙,你母亲来接我了”,便就此去了。 老爷子在自己面前去世,傅景亭心里就跟被人掏空了一般难受,眼泪无声落下来。 适才见过的舅母领着表妹过来,两人已是一身缟素。 舅舅哭得比他还要伤心,全寨上下没个主事人,看起来乱糟糟的。看来师哥说外公不放心舅舅,要把寨子交给自己打理,不是说笑。 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谁也没问过傅景亭自己的意思,怎么就那么肯定,傅三少爷一定会答应呢。 杨氏拉着女儿,叫她去劝劝她爹。公公活到七十多岁无疾而终,也算是喜丧。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总要先把老人家入土为安才是。何况还有外甥在这里,自己是妇人,总不好叫一堆外人来接待他。 薛春和收了许多徒弟,和杨氏却子嗣艰难。成亲许多年,只有薛灵韵一个女儿。这个女儿生得讨巧,长的全像杨氏,一点不像薛春和,堪称据马山上一枝花。 年岁小时,她娘要教她读书绣花。薛灵韵不肯学,整日跟着师兄弟们练拳脚,玩泥巴。 杨氏气得叫孩他爹管上一管,薛春和却说出另外一番道理,反倒把杨氏劝服了。 011心怀天下 薛春和言道妹子瑶琴早死,说不定就是因为幼时身子不好。现下自家的闺女,断不能叫她吃这个亏。姑娘家有些拳脚傍身,便是不用来和人打斗,也能强身健体不是。 杨氏听了丈夫的歪理,没法反驳,只好任由他们父女一边玩去。 幸好女大十八变,姑娘大了自然心思细腻起来。 薛灵韵十三四岁时,收了玩闹的心思。每日里跟着母亲,学那些闺阁女子的要务。 灵韵去拉扯劝慰父亲,眼光却落在了一边的表哥傅景亭身上。 今个是小姑娘第一回见到姑母家的表哥,就见这位表哥与师兄弟们皆是不同。说话温和有礼,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斯文俊秀。肤色白皙,脸孔漂亮。尤其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底落下一片暗影,看的人心动不已。 当然薛灵韵的心动别人看不出,有眼睛的也只能看到这丫头脸红。 陶师弟在一边的瓦盆子里,给祖师爷烧黄裱纸。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小师妹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吃了一惊,他们小时在一处玩惯的。此刻担心起来,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薛灵韵的额头,口中问道:“师妹,你是不是病了。” 薛灵韵适才陪着父亲落泪,哭得眼角鼻尖泛红。配上一张羞怯的大红脸,乍一看的确像是外感发热。 她见父母,师哥表哥闻声都往自己这边看,赶紧拍开陶师弟的爪子。想笑一下缓解尴尬,又觉得这是爷爷的灵前,这样做不合时宜。一面忙着向大伙做些解释,一面目光还是不时,去偷看表哥的反应。 薛春和这个鲁莽汉子看不出来,杨氏却瞧出了女儿的心思。 小儿女不知事理,一见钟情也是有的。但做母亲的不免要为女儿考虑周详,虽然傅景亭这孩子小时候,她也亲手抱过。可长大后成了个什么样子,仅凭今日这一面谁也不确切晓得。 杨氏便有意把女儿支开,不叫她和傅三少单独接触。 一则今日时机不对,二来她还要对傅景亭做些考量。三来,丈夫的大徒弟郭志坚,几乎是当做自己儿子养大。早先她便萌生过想法,叫这个老实孩子娶了自家的姑娘。都是知根知底,不愁女儿婚后生活美满。 如此,徒弟跟自家更加亲密。薛灵韵也不用远嫁,让自己老来担心。 女儿徒弟一日日长大,平日看来这徒弟对女儿的心思是有的。只是灵韵这个丫头,模样随了自己。性子却像足她那个爹,在感情方面迟钝的不行。今儿好不容易开了窍,又应在了外甥身上。 外甥家中的情形杨氏略有耳闻,傅家人可不好相与,真叫人烦恼。 薛灵韵活了这么大岁数,心里头一回除了爹娘以外,住进去第三个人。 她又是个天然呆,喜欢哪个,便爱和哪个一处说话作耍扶风歌全文阅读。 傅景亭在山上这些时日,薛灵韵不顾母亲的曲意阻拦,总是往表哥身边钻。 一回两回,还可以当做小孩子不懂事玩闹。次数一多,连大脑神经有房梁那么粗的薛春和也看出不妥来。 但和杨氏的焦虑不同,薛春和乐见其成。甚至曲意解释,莫非老爷子当初就预见到了今日之事,所以才特地叫自己把外甥接到山上。 这倒是个绝妙的主意,妹妹的儿子娶了自家的闺女。这样两个孩子都会留在据马山,老爷子也会高兴。 瑶琴那么聪明,当年的小傅公子也是个公认的能人,他们的儿子总不会比自己差。而且这孩子又生的这样好,灵韵一定喜欢他。 薛春和自以为看穿了老爷子的布局,愈发洋洋得意。甚至笨手笨脚地给这两个孩子提供机会,让他俩独处。 郭志坚比傅景亭和薛灵韵年岁都大,也最为稳重。他从小是个孤儿,和师父一家一起生活。然后突然有一天小师妹不跟他们师兄弟一起玩了,他才注意到原来师妹是个女娃。这一留心就一发不可收拾,师妹真的好些地方和臭小子不同。 比如薛灵韵衣裳总是干干净净,香气扑鼻。比如大伙都长了个子,师妹却变得那么娇小柔美。比如师妹高兴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便会变成两片月牙。跑动时,耳朵上的青玉珠花坠子,也会跟着乱晃。 他大致明白这就是喜欢,可师妹眼中只把他当做兄长。这种状况虽然让人气闷,可他相信水滴石穿。水磨石的功夫做足,师妹总会看到他的好。 没想到这个傅三少一出现,师妹便举止失常,郭志坚心里,对傅景亭便有些不痛快。 傅景亭自小在大家族里长大,见惯男女风月,比舅妈杨氏还要早觉察出气氛的不寻常。隔了几日,舅舅正式说出外祖父的遗命,让他继承据马山寨子。 傅景亭的脑子快速运转,这两桩事他都是不肯的。怎么拒绝又不伤及情面,比较让人头疼。 傅家的情况的确如杨氏所想的复杂,傅景亭置身其中身份尴尬。 他的父亲傅家五少是任老夫人最爱的儿子,他却不是家中最得宠的孙子。他没有足够天赋,能像父亲那样,做个风流倜傥的才子。也没投个好胎,能像二伯父家的大表哥那样,因为是傅家头一个大孙子,备受老爷子和老夫人的疼爱。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以做个浪荡少爷。 论及商贾,傅家已是极致。傅三少想着要想今后有所作为,唯有科举一途。就凭着这一条,他也无论如何不能和山贼扯上关系。 至于美娇娘,兔子不吃窝边草,他虽心怀天下,也不能从祸害表妹开始。 看那个郭师兄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差,就差没在脸上写“离我师妹远、远、远”,就晓得这人打得是个什么主意。君子不夺人所好,否则此刻一时爽,却是后患无穷。 傅景亭比他老子聪明些,没有直接回避表妹的纠缠,也没说婚姻之事要禀明父母。 送走老寨主,他便去找舅妈杨氏。说看着舅舅在灵前伤痛成这样,他便想起在书中读过的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以往他是小孩儿不懂事,如今身临其境经历,方体会出这句话的沉重。说着眼泪打湿了衣袖,便要辞行回家去。好生孝敬父亲,祖父母几年。 薛春和和杨氏两个听了这话,都被这孩子一片纯孝之心感动。任凭哪个,可以拦着不叫人娶亲,却不能拦着不叫人尽孝。 012家事纷扰 夫妻俩叫来大徒弟,带着人送外甥回家。 傅景亭一路上投其所好,专给大伙说些书本上看来的,江湖义士豪侠故事。又暗示自己对表妹,只有纯纯的兄妹之情。还不吝金钱,请哥几个一路吃肉喝酒。 等送人送到傅家门上,傅景亭和郭志坚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傅家一家子都不晓得,傅景亭出的这次远门。要说后来的日子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表妹薛灵韵常托郭师兄,给他递送些小东小西。 次次郭志坚都是臭着脸来,满脸堆笑满意而走。 傅景亭离开山寨,薛春和夫妻俩才回过味来,这孩子不愿意接薛老爹的班。人都已经走了,再去傅府上请人,傅景亭说什么也不来了。 但这次傅景亭跑到群芳阁里梳理新花娘,起因却是另外一件事。 这事还要从傅家的家事说起。 傅家大爷傅惠仁是先廖夫人所出,和妻子周氏住在城外,打理傅家农庄。膝下四个女儿傅梅婷、傅兰婷、傅竹婷、傅菊婷都已经出嫁,嫁的门第也全不高。大姐嫁了个乡绅,二姐嫁了个穷书生,三姐嫁给个刀笔吏,四姐干脆嫁了个土财主。 按照傅家今日的门庭,全是低嫁。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如今看来,几家都还算和睦。 傅家二爷傅惠义是任老夫人的亲生大儿子,自小不曾亏待他。长大成人后,就把家中盐业生意交给他接手主持。娶的二少夫人,是当朝武将孟将军家的小女儿。 当初算是高门娶妇,傅家高攀了孟家。风水轮流转,小二十年过去。 孟家因为在外打了败仗,长子、次子折损在战场上。今上降下斥责,一朝衰落。孟家仅剩的小儿子,看透生死富贵荣华,出家做了大和尚。 傅家却因为盐业生意做得红火,家业一日比一日兴旺。如今倒成了孟夫人,攀附了傅家的门头。 亏得孟少夫人一进门,便接连生下两个儿子。长子傅佳亭今年十九岁,是傅家这一代的长孙。又是任氏嫡亲的大孙子,备受家中上下宠爱。亲事相看许久,定下了苏漕运家的女公子,约定年底成亲。二儿子傅峭そ衲晔耍孕n孟衩霞胰耍韧浜19佣几叽蠼∽场p>按说不看娘家,凭着这两个孩儿,傅家二爷也该对二奶奶熨帖。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手握家族财权的二爷傅惠义,隔三差五在外偷腥。 开始二爷还顾忌着岳家,只是在外和人做些场面。后来二夫人娘家孟将军一门倒了霉,他也就放开了胸怀,什么样的货色都往家里弄。 纳了三四房妾室,生了两个庶子出来异世妖兵。 二夫人孟氏是个强硬的女人,她看不惯二爷把屋里弄得乌烟瘴气。又怕次子傅峭は癯ぷ右谎谎筛龇先恕1愫菪陌讯哟蚍4チ嗣砝铮潘【司搜┪湟铡p>二少夫人把次子送去庙里的事,等老夫人知晓,人都已经到了地方。 任老夫人因此和二少夫人不痛快,傅老爷子却觉得这个处置很好。傅家出了傅三爷这个文官,将来能出个武将也是造化。 有了傅老爷子开口,众人再不敢言语,二少夫人私下的举动算是被默认了。 孟少夫人把亲儿子送走,对庶子便再不管。 庶子中大的那个叫傅斌亭,自小就猴精,为人颇善逢迎。比傅景亭小一岁,小时总跟着大少爷屁股后面巴结。今年刚十六岁,就求了二爷跟着出门历练。 小的庶子傅浩亭已满七岁,小时也还算聪慧。可惜他的那个母亲愚蠢,不叫他好生读书,整日里只想着用这孩子拴住二爷。 三爷傅惠礼说是个文官,其实只不过在外任上做县台。 但他是傅家老太爷这一支里,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读书有成的。做的官虽小,俸禄尚且不够他一人的开销,更遑论要养他夫妻并孩子。老太爷却很以这个儿子为荣,每年心甘情愿,贴补许多银子给他。 傅三爷娶的是任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小任氏,闺名唤作任玖金。小任氏的爹便是任老夫人的亲哥哥、傅三爷傅惠礼的亲舅舅,家中开绸缎庄的任大老爷。 任家到小任氏这一代,一母同胞嫡亲三个。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任足金,下面还有一个妹子任玫金。 小任氏嫁给傅三爷是亲上加亲,夫妻最是和美不过。婚后没多久,小两口就去了傅三爷的任上。小任氏又是个有福气的,傅惠礼对她忠贞不二,不曾娶纳妻妾。虽只得两个孩儿,却是儿女双全。 长女唤作傅玉婷,嫁了一位傅惠礼的同年之子。这位同年可比傅三爷官运亨通,历任部署、御史。如今在南方某处做了学道,是个极清贵的官。不比傅三爷做的这个县台,每日里一堆鸡毛蒜皮事。 次子名叫傅宇亭,与傅景亭同年。今年也是十七岁,只是小了月份。与几位堂哥不同,这位四少爷既聪慧,又上进肯读书。轻轻松松考过童生,今年正要下场考个茂才。 小任夫人的妹子任玫金没有姐姐嫁得好,只嫁了个姓林的酸丁。 本来任老太爷看中这姓林的,是为他有个秀才的功名。没想到林秀才考举人时,开始失了运道,屡试不中。 又是个酸腐脾气,老丈人说给他捐个官做,他也要发作脾气。时日既久,夫妻两人一对不善经营,家境渐渐败落下来。 任氏为林家生了一儿两女,大儿林鹏举,今年已经十八。也是个会读书的,因着家境原因,尚未娶亲。便干脆与母亲说,等他考学有成再成家。 长女林紫鹃今年十七,说来也巧,竟是和傅四少爷一样的生辰。三女林婵娟比姐姐小一岁,今年也已经是十六了。 小任夫人想带契娘家妹子,便打算把二侄女儿婵娟嫁给某个傅家少爷。 相来相去,人选有两个。就是二爷家的傅峭ぃ臀逡业母稻巴ぁp>两人年岁相当,细说起来,又各有各的好。二爷是任老夫人亲生的大儿子,日后家业上必定占大头。小丫头跟了他家儿子不会受穷,荣华富贵一生。 五爷是任老夫人的心头好,将来便是分家,也不会吃太大亏。关键是傅景亭的亲娘早死,如今的这位弟妹不是个正经婆婆。小丫头到他家去,自会过得自在逍遥。 013潇洒离家 四姑奶奶傅慧枝是任老夫人的独女,往日老夫人除了小儿子,第二个疼她。不想如今她最可怜,成了个没处容身的寡妇。 当初四姑奶奶带着大笔妆奁,嫁给官老爷黄刺史时,是何等的风光。婚后多年只生了个闺女,黄大人也没嫌弃她。还给姑娘随着岳家的叫法,起了个名字叫黄思婷。 可惜黄家人都夭寿,黄大人为官又勤勉,未过而立便死在了任上。 四姑奶奶没有儿子可守,就带着女儿和嫁妆回了娘家。 如今四姑奶奶的女儿黄思婷,也已经是十六岁,到了婚嫁的年纪。四姑奶奶舍不得女儿远嫁,就在家族里相看起来。和三夫人一般,首先庶子傅斌亭不在考量范围内。 但她比三夫人,又多了一个女婿人选。便是三爷和三夫人的儿子,家族排行四少爷的傅宇亭。照目前的态势来看,傅宇亭迟早是要做官的。 四姑奶奶从自身经历出发,认为做官虽然外表风光,内里却有说不出的苦衷。甚至固执地认为,做官的人都要早亡。 权衡一番后,便也以为五爷家的傅景亭更好些。 傅三少没有生母,外祖家是个见不得光的三贼。女儿嫁给他,上头没有婆婆管着。他又是个卑贱的出身,略给他些甜头就该知足。自己还是他的姑母,谅他也不敢对自家姑娘不好。 就这样,往日在家里大家着力忽略的傅三少,莫名其妙的成了块香窝窝。 傅景亭的父亲傅五爷,是个任事不管的风流人物。说出去名头吓人,其实文不成武不就,没甚本事。 五爷继娶的夫人齐氏,不是傅三少的亲娘,更是没法名正言顺管傅景亭屋里的事。 两方人马因此都觉得,就五房这种家庭环境。把女儿嫁给三少,还不得把他傅景亭牢牢掌控掐在手心。 傅景亭除了以上优势,还有一样好处。虽不好明言,却是实情。 三少生母那个山贼婆子,当初的嫁妆银子多得吓人。傅五爷父子回归家门时,全用马车拉进傅家,不晓得拉了多少车。 虽然傅家做盐商发了大财,但这些钱财都是公中的。又人口繁衍到了三代,马上四代人都要出来了。个人能分到手上使的份例银子,其实有限。 比如傅家大爷家,任老夫人欺负他。把他家丢到庄子上去,他便只能指着庄子的出息过活,还要供给公中米面。 二房掌着家族产业,本该过的最是宽裕庶女仙途。可二爷只供自己花销,不往家里拿银子。孟夫人娘家败了后,花出去许多嫁妆私房帮衬那边,手上便也短缺起来。 三爷全家都指望着公中贴补他,三夫人虽有钱,却是个手紧的,轻易不往外掏钱。 四姑奶奶是个女子,公中本没她这份份例。她们母女每月的开销,一部分是她当年的嫁妆,还有一部分是老夫人自家出的。 五爷不事生产也存不住钱,得些润笔便随手花掉。五夫人在娘家时不得宠,她的陪嫁中看不中用。便是妆奁匣子里的东西,做工次不说。好些个不是铜鎏金,就是银鎏金。所以仔细分辨起来,五夫人比二夫人还缺银子。 如此傅景亭母亲薛瑶琴留下的那些财物,封在库房里,不晓得招了多少人的眼。 就连傅三少的继母齐氏也打起他的主意,想从娘家弄个侄女来嫁给他。一举两得,既可以拴住继子的心,又可以谋求他母亲的财产。 傅景亭也不是个傻子,薛家表妹对自己的喜欢,那是纯真的爱慕。家中这几个,却个个都是别有用心的谋划,他如何肯入这些人的圈套里去。 最可恨的是,父亲自己做个谪仙。不问俗物,根本就不管他这些事,任凭姑婶后妈旁敲侧击折腾他。他又是个晚辈,面上不好行违逆之事,只好曲意逢迎。真是辛苦之极,在家连书都没法念了。 唯一可以庆幸地是,任老太太大约,也不好在亲女和侄女之间权衡。所以至今还没用长辈的身份,在婚娶之事上拿捏他。 傅景亭心里窝火,正好郭师兄又来见他。 他便给家中报了个假,说是去书院用功,待考完试再回来。连书童也不带,出了家门就和郭师兄等人汇集一处,游山玩水去了。 一路上,傅景亭再次拒绝了叫他上山的事。而后又吃了表妹亲手做的点心,最后免不了,还要把黑脸的郭师兄再哄上一哄。 之后,一群人沿途耍玩。路过某处小镇的花街,瞧见某处门楼前人头攒动。 郭师兄他们谨遵山上的教导,不敢去那里嫖宿,连吃酒也不行。便只有傅景亭一个冲了进去,花大价钱梳理了宋蝈蝈。 郭师兄等人在客栈里住了一宿,第二日迟迟不见傅师弟从里面出来。担心他出了什么不测,才一群人闯进楼里,正瞧见师弟在里面哭得伤心。这是怎么整的,当咱们据马山都是吃白饭的不成。老寨主的宝贝外孙,能任你们这般欺负吗。 当即郭师兄便怒了,站在师弟身后为他壮声势,吓得妈妈龟奴全瑟瑟不已。 待得此间事了,郭师兄是个淳朴的人,以为傅景亭肯跟自己出来这么远。这次该愿意去据马山,探望师父一家了。 哪知傅景亭说出来的话这般伤人,不去也就算了。还说什么,自己爱做那富家少公子,十分看不上山贼的生意买卖。 郭师兄固然欢喜他不去山上见薛师妹,可对他如此鄙薄祖师爷传下的行当,还是有些气闷。一生气,脸就又黑了。 傅景亭话一出口,也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解释就是掩饰,所以他干脆转了话题,对郭师兄道:“师兄,你不晓得昨夜的那位姑娘……哎……” 郭师兄听傅师弟说起他的一夜风流,小郭作为在室男,不免脸上露了怯。 其余众人无不竖起耳朵,那表情分明是想听,却又不好意思主动打听。如今傅三少肯自己说出来,真是再好不过。可惜他只开了个头,便长叹一声。再不吐出一个字,不免叫人有些失望。 014年少轻狂 傅景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情形,晓得这几位都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不再和他计较说错话的事,心中窃喜。一振衣袖,面露烦恼道:“一言难尽啊,师兄,我看兄弟们适才辛苦。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跟你们仔细说说昨晚的事,也好请师兄为我拿个主意。” 郭师兄见傅景亭脸上愁容不似作伪,真个信了他的话。一行人如傅三少所愿,找了家酒楼下馆子。 大伙在二楼的单间坐下,不一时酒菜上齐。傅景亭打发小二出了门,这才向诸位好兄弟,抱拳作揖道:“哥哥们不晓得,我与那位姑娘其实有缘。” 这话是打哪说起,郭志坚想要细问。傅景亭却不给他打断,又继续说下去,言道:“郭师兄你适才也听到老鸨所言,那位姑娘本是好人家的女儿,被奸邪歹人无端拐卖至此。她是昨个刚来的,跟我的时候还是个清白人。” 说着,傅景亭从怀里掏出团丝绢。这是楼子里的噱头把戏,仿效新婚娘子初夜。在为姑娘开*苞当晚,拿张白绢铺在床褥上。叫那些花了大钱的恩客们,能全方位完整体会做新郎官的滋味。 虽然这是做戏,但有句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睡着楼里姑娘的初夜,想到自己今儿,是身下人的第一人。今后的后继者,都要步自己的后尘。就好像偷摸睡了别人家的娘子一般,有种莫名的优越感和快感。 傅景亭昨夜虽是初哥,可理论知识丰富。所以刚才离开时,特特回去在床榻上寻了此物出来,揣在身上。也正因是如此,他才确定他是宋蝈蝈的第一次。 郭志坚等人,叫那方染了血迹的白绢羞红了脸。 一众人都是血气方刚,尚未娶妻的大小伙子。山寨里规矩管得严,可平日私下里,大伙也爱说些喜闻乐见的彩色段子,或是相互间开些没品没节操的玩笑。 今个看见傅景亭拿这样私密的东西出来,大家没有动问,却大多心知肚明这是什么。一群人气血沸腾,个个都觉得傅家师弟,没拿自己当外人。在这种暧昧友好的气氛下,几杯小酒下肚,这些人就又和傅景亭称兄道弟起来。 总算郭师兄把持得住,绮思妙想之余。还记得傅三少说过,有事要请他帮着定夺。 半是为了缓解脸上尴尬,郭师兄主动问傅景亭,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只管说出来。 傅三少闻言面带羞怯,小声道:“师兄,我有了意中人帝凰之神医弃妃。”此言一出,各人都看向他。大家年岁差不多,傅三少行动够快啊,却不知是看中了哪家的妹子。郭师兄尤其紧张,害怕傅师弟嘴里说出薛师妹的名字。 傅三少把帕子仔细叠了收好,这才向众人笑道:“便是昨晚的那位姑娘。” 郭志坚不用思考,便脱口而出道:“她不行。” 傅景亭佯装出一脸委屈问道:“师兄,你这是何意。那位姑娘也是好人家女儿,不过是遭了恶人的陷害,才流落到此间。你看她还是个有志气的,只一晚便又跑了。” 要不怎么说郭志坚实心眼呢,傅三少反正爱的不是表妹,你管他爱哪个做什么。 郭师兄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觉得傅家师弟,不该喜欢上个青楼女子。此事大大的不妥。出来一趟便出了这种事,叫他回去山寨,怎么和师父师母师妹交代。 郭师兄急的额头冒汗,狠狠瞪了眼边上只知道吃喝的兄弟。有个颇有点见识的,赶紧识相地开口。可惜这人是个结巴,入情入理的一番话,被他讲的断断续续。 结巴师兄道:“傅师弟,你、你这是不成的。一、一来你,你不晓得她是哪里来的,这、这会也找、找不见人。二、二来,估、估计你家里是不、不会同意你跟她好的。三,三来,便、便是你们尚未有婚娶就……就睡到一张床上。咳,总之,不成!” 他说的这些,傅三少全都晓得。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拱手对那位好心的师兄道:“师兄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只是情之所至,不是我能控制的。她的第一次给了我的,我必定要对她负责。便是家里再怎么反对去,真爱无价、真心无敌!我爹娘不也是冲破了世俗樊篱,最终因为爱而在一起。” 这话前半截,还有些义薄云天的意思,后面就有点傻了。傅少爷的爹和亲娘虽然结为婚姻,却被傅家家族不容。在外漂泊好些年,直到薛姑奶奶去了,父子俩才回去的傅家大门。 郭师兄便打算再劝上一劝,傅景亭按住他,四十五度看向碧空,动情道:“师兄,你们都莫要管我。我对那位姑娘一见倾心,今生怕是眼里再看不见别人。” 郭师兄都要急死了,有这样玩的吗,慌忙说道:“师弟,天下这么大。你要是找不到那位姑娘怎么办,难不成要一辈子不娶吗。” 傅三少回给他一个凄美而坚定的微笑,道:“那我就找她一辈子,纵然生不见人,黄泉路上我也必定等到她。” 郭师兄等人不辨真假,都被傅少爷的痴心打动。 适才的结巴师兄还滴了几滴男儿泪,拍案赞道:“好,这才是痴心真汉子,真、真、真……”结巴师兄真不出来很着急,干脆执筷敲缶,唱了一首真心英雄。其余众人也全都合着拍子,默默吟诵词曲。 场面非常感人,直到小二过来,再三暗示隔壁的客官要过来揍人,大伙才停下来。开始讨论,怎么成全傅三少的痴心。 其实傅三少对这桌子人说要寻宋蝈蝈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那半是因为,那位姑娘是他的第一次。而且是非同凡响的第一次,用现代的话说,他俩的身体非常合拍。虽不至于要真个娶了她,但能有那么一个炮友床伴,也是人生一件幸事。 而且这位姑娘还把他大大的羞辱了一场,睡过就跑有木有。还把人捆成猪蹄有木有,好些人都看见了有木有。小少年的第一次生活体验啊,就这样毁了有木有。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很酸甜有木有。 假的那半,则是因为傅三少有心用他,对一个花娘的“真爱”。恶心傅家,吓退薛家,顺便提醒亲爹,湮灭在岁月里的那段“年少轻狂”。 015傅家二少 傅三少既然说要找到那位姑娘,便不愁无处下手。 他手里握着那位姑娘的卖身契,只要有心去找,还是能找出蛛丝马迹的。顺藤摸瓜,自然能找到人。 郭师兄还真想出个法子帮傅三少,据马山山寨是山贼,也是响当当的武林世家。 要想大海捞针找个把人,最方便的,莫过于发布江湖令。号令群雄,发动群众。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只要相信群众,依赖群众,再没什么不可能的。 傅三少赶紧谢过郭师兄,央他一定和舅舅好言求了,为他发个七八道江湖令出去。 他自己也提出个法门。傅三少自小有个奶兄弟,和他最是亲切。姓董名清河,如今在州府衙门做了个小捕快。为人很是义气,在六扇门里也颇有些声名。 傅景亭打算拿着那张卖身契,去找这位兄长,求他帮忙寻人。 郭师兄点头道:“如此也是个法子。”便草草吃完饭食,傅三少会了钞。郭师兄晓得傅三少身上有钱,担心他手无缚鸡之力,半道上被人打劫,就分了两个兄弟给他。 傅三少又谢了一回众位师兄师弟,方才两下里分手走人。 他们前头出了酒楼,单间隔壁屋里的客人对小二招招手,问道:“他们走了。” 小二得了赏钱,话也多,嬉笑道:“走了,全走了。没见过这么吵闹的客人,只有那位小公子还像个斯文人,其余人都跟贼人一般,看起来面恶的很。却不知道,他们怎么混到一处作耍……” 小二还要再说,这屋里的客官摆手叫他打住。这些人的形貌,不用小二再说,他在窗口向下一望,便全看见了。 转头这位客官又向小二打听,此处城镇有几家青楼烟花地。 小二脸上浮起一个暧昧的笑容,鬼鬼祟祟给客人说了群芳阁、胭脂坞两个名字。 因为这位客官给的赏银优厚,他又额外说起一件,最新道听途说来的新闻。说是群芳阁里丢了个姑娘,半夜里跑了人偷了衣裳荷包不说,还把那位公子光溜溜地给捆在了床上。 那位公子带了好几条好汉做扈从,妈妈软硬都不是对手。最后只能倒贴银子给他,平息了这场是非。 说完指了指刚才傅景亭他们吃酒的那间门脸,笑道:“似乎就是他们了。” 客人听了这话,“噗嗤!”喷出一口酒水帝凰之神医弃妃。赶了小二出门,才哈哈大笑起来。 这位客官生的昂扬七尺、器宇不凡。却也不是外人,正是傅家的二少爷,在外跟着和尚舅舅学武艺的傅敏亭。 他少小离家,对五叔家里的三弟傅景亭,尚且记得清楚,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可从母亲来往的书信里,大略可以看出这个弟弟并不讨喜。在家中谁都不待见他,他也不爱理人,是个闷葫芦。 还听说全家上下,只有大伯父一家子真心对三弟好,连祖上传下来的麒麟锁片都给了他。 本以为,傅家三少就是个不起眼的可怜小子。 没想到傅景亭在外,竟然是这么一副德行。浪荡到花楼里睡姑娘,结果叫姑娘把他睡了。放谁身上,这会都要羞愧的无以自容。 偏生这个厚脸皮的小子,还敢拿这事装模作样糊弄人。把自家当做是个缘定三生的情种,要死要活胡扯一通。亏得自己就在隔壁坐着,听出了这小子在做戏。 啧啧,不过这种风流事,还真像是五叔家的儿子会做的。 傅峭そ衲暌皇怂辏【司嗣挥泻6阉弊銮锥右话憬滔埃岩簧Ь∈怂qc芍眨抑心盖准牧朔馐樾爬矗兴丶蚁嗫聪备尽p>傅峭け愦潜鹆诵【耍錾矫磐抑懈稀u馊赵谡庹蛏洗蚣猓抟饧溆龅搅苏饷春猛娴氖拢幻庖苌弦还堋p>一则算是给久别重逢的兄弟分忧,二来也是为了给无聊的归家之路,增添点乐趣。 他本来只是对表弟人前人后两付脸孔感兴趣,现在听了小二所言,连带着对花楼里跑掉的那位姑娘也好奇起来。 什么样的女子会在一响欢愉后,做出这样有趣的事呢。 傅峭ぷ哉遄砸行┖眯Φ叵耄胱畔胱庞置仆反笮ζ鹄础p员ズ茸悖獠排呐亩亲踊岢隽嗣牛吨鼻巴悍几蟆p>傅景亭说到做到,在小镇上雇请车马。 行到下一个集镇,看看天色不早,便去寻下处住宿。恰在客栈里遇见了他的奶兄弟董清河,心中欢喜。想什么什么来,可见老天也要他玉成好事。便上前叫住哥哥,几个人在大堂里坐下。 互相介绍寒暄之后,傅景亭把他昨日的遭遇,如此这般说了。 董清河今年十八九岁年纪,生的也是一副好相貌。温文尔雅四个字,放在他身上最是贴切不过。这个情况,导致很多人见到他的第一眼,都猜不出这人的职业,居然是个捕快。 捕快外表看起来风光,细说起来却是个贱业。 董小哥做这差事也是没办法。他家爷爷做的便是这个,一入吏门,三代不得脱。一直到董小哥,都是不能读书谋出路。他父亲身子骨不好,家里也没别的手艺。做捕快虽然社会身份地位不高,却是个来钱快,油水丰厚的行当。 董小哥家里便依靠老爷子的面子,花钱打点,才让董小哥十六岁上,进了衙门听差。 小时董小哥和傅景亭常在一处作耍,也跟着读过书习过字。可惜他不能考学,不然凭着他的聪明,说不定早中了秀才。 如今董小哥入了六扇门,这份聪明劲也没白扔。几年功夫,便混成了三班六房里的行家里手,成了个骑马的马快。 他又是个正义感极强的人,听了傅景亭的叙述,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这个女子居然劫掠钱财,可见不是个好人,非奸即盗。那个鸨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毫无来由买卖人口,真是泯灭良心。” 当然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傅景亭不会无故找他诉苦,定然还有下文,便等着傅三少自己说出来。 016宋玉姑娘 傅景亭说完一通背景,这才起身对着董清河躬身下拜道:“哥哥,你可千万挺住。实话告诉你,我是看上那位姑娘了。” 傅景亭果然了解董小哥,知道正直的董清河,一时半会没法理解,那种虐恋情深的感觉。 董清河猜中了傅景亭是来请他帮忙找人的,却没料到不是为了找到人,要回失窃的东西,而是为了男女私情。 暗自叹了口气,他是越来越弄不懂傅三少了。小时候是多可爱一个包子,长大了心思变得七拐八拐,八九十来个弯,叫人没法猜透。 董小哥还是有些不可确信,便又试探问道:“你果真是看上人家姑娘,莫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要说小哥也挺了解傅景亭的嘛,他这么一问,傅景亭便低头笑了。 董清河自从入了六扇门,对这些不知觉间的小动作格外敏感。笑就笑呗,为啥低头。还不就是为了掩藏心中,各种不可告人的意图。 董小哥不禁有些怀疑,傅景亭刚刚给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的吗。又打量和傅三少同来的两人,那两个可不像傅少爷这么多鬼心眼,却也对三少的话也没有异议。 难道自己猜错了,傅三少只是因为害羞,才低头一笑? 不管怎么说,董清河还是应下了傅三少的请求,答应帮他找到那个逃跑的花娘。 当天晚上,傅景亭把宋蝈蝈的卖身契拿出来,给董清河看过。想了想,又告诉董小哥。他晓得那个姑娘的真名,叫“宋玉”。 原来宋蝈蝈临行前,在傅景亭耳边说话时,这人其实是清醒的。 只是那会傅三少摸不清宋蝈蝈的来龙去脉,自家又被绑成个粽子模样,动弹不得。所以当时装睡不曾声张,盼着这宋蝈蝈早点走人,莫要害他性命才好。只是傅景亭却误把“宋豫”当成了“宋玉”,从而误导了董清河接下来的访查。 傅峭とチ艘惶巳悍几螅馓鄣睦橡被乖诖采咸勺湃嘈目凇p>白日里她被郭志坚那几个草莽汉子,吓小心肝扑扑乱跳,至今还未平息。这会突然看到个高大英气的年轻男子,从窗子跳进来,心跳都要停止了官人很忙最新章节。 眼看便要阙过去,就见傅峭ご踊忱锾统鲆淮蠖6樱教醢干稀u馔嬉獗人傩Ь刃耐杌褂行Ч杪枇15绦奶轿龋粑!;狗鲎糯部蛘酒鹄矗蚋峭な头帕艘桓鱿潘廊说奈12Αp>傅峭て咀哦嗄晷尬远说粲泻ξ镏省d眯《档哪切┐牛ノ世橡薄p>老鸨一听是来问这事的,那个吐槽啊,那个郁闷啊。每句话说出来,都像是用知音体控诉人生。 傅峭つ妥判宰犹低辏实溃骸翱赡摇褂衅渌稹!p>老鸨赌咒发誓道:“绝不敢欺瞒公子,奴家所言句句是真。对公子这样通情达理的,奴家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里有胡说八道的道理。” 傅峭さ愕阃罚溃骸叭绱松鹾谩!本图峭ひ谎锸郑橡毖矍耙黄诎担澜缜寰涣恕p>屋外的小丫头听到屋里“扑通”一声巨响,进门来查看。发现窗户大开,妈妈倒在地上,条案上镶了好大一枚银锭子。 小丫头吓得不行,以为是闹鬼。赶紧叫来龟公,两人合力把妈妈扛上床。 不一时人醒过来,并无大碍。反倒是条案上的银子比较难办,那样软和的金属,却深陷铁力木的条案半寸。 龟公费了老大力气,才把银子撬出来。 傅峭せu鸭溉展Ψ颍业搅说背豕章羲悟弪宓哪橇叫值堋2挥盟担舛欢运文橙说睦蠢彩且晃嗜恢p>傅峭ひ裁辉趺茨盐乖谒羌易x艘煌砩稀0胍估镎鲎叛劬λ酰砂颜饬剿镒酉诺貌磺帷p>睡到天色蒙蒙亮,傅峭て鹕砬那淖吡恕p>他盘算着姑娘家走夜路,必是不能走出太远,那么这位小娘子的家就该在附近。可是问过左近庄户上的人,又没人家里丢了女子。 傅二少骑着马在周围兜了一圈,发现这兄弟俩的住处,在村庄和一处山林之间。既然那个姑娘不是村里来的,就有可能就是从山中而来。 二少溜溜达达进了山林,不多时在里面迷了路。幸亏遇到个樵夫,托福才被领出山林。 傅二少为了谢他,还给了此人几两银钱做谢仪。哪知这人接过银子就哭了。 傅峭げ坏耍馐窃趺匆换厥隆j蔷醯米约焊囊由倭耍故蔷踝鸥莆耆枇怂纳埔猓p>樵夫见二少动问,解释道:“客官你却是不晓得,若我能早几日得到这些银两,也不必卖闺女了。不卖闺女,她也就不会离家出走,到如今还音讯全无。” 傅峭ひ惶邢钒1阆晗肝始捌渲邢昵椋苑蛉绱苏獍闼倒∮牖ヅ苈返呐游呛稀p>原来这位汉子姓宋,家中有老婆和一双儿女。 年初儿子病了,为了给小儿瞧病。把家中积蓄陆续花完,到了月初实在拿不出医药钱。附近有位乡绅因为子嗣的缘故要纳小,不知怎地找到他家,说他家女儿旺子旺夫,要讨回家去做个小妾。 说是求纳,其实跟买卖差不多。妾室身份地位,不过与家中奴婢相当。妾室的娘家,也不能算正经的亲戚来往。 女儿听人说,那乡绅年岁比她爹都大。家里已经有了七八房妾室,正室恶名在外,手段狠辣,便吓得半夜里从家里跑了。 他们夫妻失了女儿,也没得到那位乡绅的钱财。鸡飞蛋打,不知道有多伤心,还有个小儿子病在床上。 樵夫没办法,只好上山往深处去,寻些野味药草卖钱。寻摸了几日,不过是捉了只兔子,回去也没卖成钱。儿子馋肉,便叫婆子煮煮自家吃了。 傅峭げ鲁鍪孜玻床簧拧蜷苑蛭势鹚拿眨翟敢獍锩Υ蛱已啊p>樵夫得了他的谢礼,已是感激不尽。又听说这位公子愿意仗义帮忙,自然是没有不肯的。便道姑娘家没有正经名字,只有个小名叫小玉,便千恩万谢去了。 017江湖令出 回头再说董清河,他在州府衙门做事,查阅户籍这方面的门路比较多。又有比限在身,不能像傅峭ふ獍闶档靥椒萌ァ1阈戳烁鎏跄浚腥怂突匮妹湃嗔坷铮蚁嗍斓牟檠爸莞锝兴斡竦呐恕p>郭志坚讲信用,一回山便把傅景亭的事说了,求师父降下江湖令,帮忙找人。 薛春和听说外甥逛花楼,又爱上了个落跑的花娘。心中怒不可遏,无处发泄。“啪叽”一个大嘴巴,甩到了徒弟郭志坚脸上。 薛春和下手没有轻重,郭志坚脸浮肿出红红的五指印。嘴角破了,牙齿也有松动。 薛春和骂道:“咱们山寨规矩有一条,便是不能嫖宿。你如何带那小子,去那种地方厮混。” 郭志坚委屈道:“师父,不是我。” 薛春和更加愤懑,好好一个女婿预备役,一夕之间成了个追在坏女人身后跑的混账。这个傻不拉几的徒弟,还敢跑回来,求自己帮着混账小子追女人。旁边众位徒弟都吓得不敢抬头,结巴张了张嘴,没一个敢声张。薛灵韵听说师兄回来了,特地跟过来,想打听表哥傅景亭的消息。 结果听到表哥心中另有所属的消息,心里难过得要落下泪来。可也不能放着郭师兄不管,老爹看来是真的发火了,把人打坏怎么办。 便眼圈红红的,跑去找母亲杨氏救师兄。 杨氏正在内室缝补,见到女儿如此形貌跑来,还以为又是和哪个师兄弟玩得不高兴,来找自己诉苦撒娇的。嘴里笑话她道:“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咱们据马山一枝花。” 薛灵韵眼睛里泪花直打滚,颤声道:“娘,不好了,爹要打死我大师兄呢。” 杨氏心道,这话从何说起。定是这丫头说话夸张,可看她这幅模样,也不敢多做耽搁。她知道丈夫那个熊脾气,怕徒弟真个吃亏。忙把手上活计丢下,跟着薛灵韵赶去厅堂。 薛春和是个鲁莽汉子,除了山贼老爹薛平山的话,他最听媳妇的。杨氏虽然长得柔弱,懂得道理却多。薛春和说不过媳妇,也愿意听她说话。 今个他刚揍了大徒弟郭志坚,杨氏便飞也似来,拦在他和徒弟之间。 杨氏不着痕迹把大徒弟往自己身后拉,对薛春和笑道:“多大点事,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 薛春和余怒未消,碍着夫人面。只好一瞪牛眼,指着郭志坚道:“你自己问他,看我该不该教训这小子。” 杨氏得了这句话,趁势把几个徒弟都从地上叫起来。拉着郭志坚等人离薛春和站得远了,才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众师兄弟刚才因为害怕师傅,都不敢言语。对上和蔼可亲的师娘,胆子也大起来,个个抢着介绍情况。 杨氏听完众人讲述,问郭志坚可是实情明末疯狂。大徒弟郭志坚自小不会说谎话,只要他说是,杨氏便信他。 郭志坚点了头,事实确凿无误。 全是傅景亭那孩子一人所为,丈夫薛春和打错人了。 杨氏不免担心起来,她担心的是女儿薛灵韵。 小姑子那么好的人,生的儿子长大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那几日在自己和他舅舅面前,他看上还是个乖顺孩子。 岂知到了外面,和师兄弟们混在一起,就成了个十足纨绔。真叫人叹息小姑子瑶琴去的太早,那位忘恩负义的傅家少爷又太不会教孩子。 最麻烦的是自家丫头灵韵,适才她那双泪眼,也不知是为着郭师兄挨打,还是因为听到傅景亭爱上了花娘。 若是后者,闺女喜欢上这样个小子,叫她怎么放心。 抬头看见女儿正在她爹爹面前卖乖,给他顺背倒茶水。暗暗下定决心,这么个好闺女,自己可要千万看住了。 杨氏走过去和薛春和说话,叫女儿去帮着大师兄上药去。薛灵韵不疑有他,辞别父母,去找她师兄去了。 郭志坚脸上疼,心里更苦。自己做错什么了,师妹喜欢傅师弟,如今连师傅也偏心他。 待看到薛师妹两只红眼睛,郭志坚吃了一惊,问道:“师妹,你这是……” 薛灵韵揉揉眼睛,邀功道:“师兄,适才我爹揍你。把我吓死了,是我把娘叫来的。你疼不疼,我帮你上药去吧。” 薛灵韵也是个大姑娘了,不好意思叫人知道,她心里为表哥的事难过,便在郭志坚面前岔开话题。 郭志坚见师妹一个字也没提傅三少,还这么关心地问自己的伤势。心里舒服许多,也不憋屈了,做了个揖谢道:“多谢师妹,师娘来的及时。我只挨了一下……哎呦。” 他这脸还想笑,结果拉动了伤口,半边脸疼。一时吱呀咧嘴,倒像是做鬼脸一般。 薛灵韵被郭志坚样子逗得笑起来。郭师兄平时是最认真不过的一个人,总爱板着副脸孔。今日也被作弄一场。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出了厅堂,只剩下薛春和和杨氏夫妻俩。 杨氏见孩子们走远了,才道:“我问过了,今儿是你不对。并不是咱们徒弟不学好,是外甥自己带了他们去的。” 薛春和怒道:“他在其中最年长,晓得那不是个好去处,也该阻拦景亭才是。” 杨氏道:“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徒弟是个什么样人。最老实不过的孩子,最笨口拙。小姑子的儿子虽然年幼,却是精明的很。就看大徒弟几次下山去找他,每次都是黑着脸去,笑着脸回来。你就该晓得了,咱们徒弟呆傻,比不上外甥的心眼多。” 薛春知道杨氏说的在理,可心中还是有些怒气,气呼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这孩子才多大岁数,就出入烟花柳巷,居然还跟个花娘有了情意。” 杨氏听了这话,晓得丈夫已经服软,便道:“既然错在外甥,你今个就不该打徒弟。” 薛春和挠挠头道:“他怎么不该挨揍,这个傻子还要我发江湖令,帮外甥那个小混账找花娘呢。” 杨氏暗叹,自家徒弟确实够笨的。做了傻事挨打也应该,便不再追究此事,问丈夫道:“既是如此,那你给不给他发这个令呢。” 018人在江湖 薛春和嘿嘿笑道:“打都打过了,这个江湖令我一会就发出去。” 杨氏奇道:“你不是说这是混账事吗,怎么自己还往里掺和。” 薛春和道:“嘿,我就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妖女,可以迷得外甥七荤八素的。” 杨氏转念一想,便也明白了,“你是要把那个花娘找到,扣在手上,叫外甥自己到山上来接人。” 薛春和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不然这个臭小子还不肯来见我。” 杨氏想起徒弟们私下里和自己说的话,“傅三少不想做山贼”,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说不定外甥看不上咱们据马山的基业。” 薛春和哪管这许多,大拳头砸在茶几上,茶水溅了一桌子,口中喝道:“他敢!”山贼就是山贼,杨氏用诗书礼仪化解多年,也改不了薛春和这身匪气。杨氏言尽于此,没发生的事现在说了,也没甚意义。 薛春和回头发了江湖令出去,这东西说的玄乎,其实操作起来很亲民。 据马山上呼啦啦放出去一大群鸽子,这些鸽子都是各家养熟后,江湖大会上相互交换来的。各家交换鸽子,当然不是像鸽友会一样,出于基因优化目的,交换种鸽。而是为了利用鸽子识途认家的本事,好相互沟通交流消息。 放飞的这些鸽子,每只脚上都有个小巧的空心铜管。里面装着小小一卷字条,上面写着需要通知的具体事宜。 这边据马山放出鸽群,那边一个小小院落里落下只灰色的鸽子。 一个衣着朴实的汉子走出屋子,抓起鸽子,取出字条。细细读过,抓了把谷子撒在在笼中。又从另外个笼中抓出个鸽子,把字条重新卷好,重新绑在这个鸽子脚上。接着把鸽子往天上一托,“扑簌簌”这鸽子便飞得远了。 屋里有妇人和小婴孩哭闹声音传出来,一个妇人道:“小乙哥,明儿出去卖豆腐,去医堂转一圈。我瞧着狗儿总是哭闹,像是要请个郎中来看一看才好。” 汉子低低答应一声,拍了拍衣裳上的浮尘,进到屋里来。 次日小乙哥出去卖豆腐,沿途留下据马山来的讯息。路过回春坊,请了专看小儿的郎中到家里来,给儿子看诊。 钱大夫看过小孩儿,笑呵呵对小乙哥道:“不妨事的,不过是小儿积滞豪门契约:恶魔总裁,别诱我!。针灸就不必了,看着并不严重,连正经药都不用吃。”说着,教了小乙哥家娘子一个按摩的法子,叫她每日无事时给小家伙揉揉。又给开了个去积消滞的茶汤方子,叫小乙哥跟他回去抓了。 一家子谢过钱大夫,小乙哥便送郎中回去,顺便抓药材。 走过一个拐角,钱大夫问道:“小乙,据马山要找的那个女子什么来头,有风声吗。” 小乙哥帮钱大夫扛着药箱,闻言摇头道:“却不晓得,我也是昨日才接到飞鸽传书。今早经过肉铺我还去问了荣大官人,也问了卖卤蛋的曹大,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钱大夫拈着颌下稀稀拉拉的胡子,琢磨道:“看来这事,还是要问问茶馆里跑堂的徐老二,他最是消息灵通。既然如此,我自去问他吧。”钱大夫接过药箱进了医堂,转过身还听到小乙哥自言自语,“什么线索都没有,只说跑了个花娘,这叫人到哪里找去”。 钱大夫嘿嘿一笑,这样才有趣不是。 茶馆里的徐老二最近可是恼火,掌柜的新招揽了个年轻后生。这后生人生得眉目清秀,又能说会道。 茶馆生意寻常,其实要不了这许多人手。招收新伙计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一直在小城镇上悠哉过活的,大龄未婚奔三的徐二哥,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职场竞争的压力。徐老二想找出这小子的破绽,看到新伙计闲下来,便凑上前笑问道:“小戴哥,你家是哪里的,怎会到咱们这种小地方来。” 宋蝈蝈早把那张路引上的身份,背的滚瓜烂熟,并不怕人来问。心中却“呸、呸、呸”,骂过徐老二,“你丫才叫小呆哥”。面上已经换上副惆怅表情,言道:“我家如今算是宣化的。早些年也是住在南边,在家日子过不去,去北面闯荡生活。不想那边日子也不好过,这不到了我这辈,便又回南边寻旧日亲朋。哎,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连乡关何处都不晓得,哪里还寻得见亲人哪。”说着,宋蝈蝈想起亲爹和老娘,假戏真做,动了几分感情。 徐老二瞧着这情形,他无心之语竟是惹得新伙计落泪了。面上尴尬起来,便不好意思再问她,拿好话安慰两句。 正好这会外间进来个熟客,扬声跟徐老二打招呼。徐老二见钱大夫来了,忙起身去迎他。引着钱大夫,到了往日他常坐的,墙根底下的座位。不用钱大夫吩咐,便给他上了一壶瓜片、一小碟绿豆糕、一小碟香酥青豆。 徐老二笑呵呵道:“钱大夫可是有好一阵没过来了,今儿这是吹得什么风。” 钱大夫也笑了,说道:“最近天气燥热,不少人找我瞧个头疼脑热的,寻常哪里得闲来喝茶。要说今个,吹得是什么风。” 钱大夫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据马山方向道:“还不就是那边刮来的一股山风。” 徐老二会意,嘴里笑着:“呦,那我可要恭喜您生意兴隆了。” 钱大夫笑呵呵道:“莫要恭喜我这个,我这行当生意好,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老二又说了几句,钱大夫你宅心仁厚,慈悲心肠什么的。钱大夫便向徐老二打听,茶馆里可有什么新闻。 他俩这边说这话,那边说书讲古的先生吃完了茶水点心。惊堂木一拍,又继续讲起了三国。茶馆里只有说书先生一个人大声音说话,其余人如果要交谈,也全都放低了声量,相互悄悄耳语。 钱大夫低声问道:“徐老二,你给我说说。关于那个花娘,你都知道些啥。” 徐老二攒了一肚子的故事,闻言得意道:“就等着你们来问呢,这事我可知道的不少。” 019雌兔迷离 钱大夫捏起几颗青豆丢到嘴里,摇头笑道:“那我可要请你给我好好说说庶女仙途。” 徐老二卖了个关子,说此事可算是今年他听说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钱大夫也配合,请他一定要仔细道来。 徐老二便把听来的那件某处小镇楼子里,某位败家子不幸,遇强贼婆娘的事说了。 听到风流公子受难,二八佳人做贼。两人都想到些不好宣之于口的东西,默契地相视一笑。 挤眉弄眼笑过,徐老二凑近脑袋,问道:“钱大夫素来有见识,你给我说说,这事又怎么跟据马山扯上关联的。您又有什么手段门道,能做成此事。” 钱大夫清清喉咙,抿了一口茶水,正待开口。看到新来的伙计,不知何时起站在了他们身后。 见钱大夫看她,宋蝈蝈笑道:“二位有甚好事,也带契下在下呗。” 徐老二刚才惹得宋蝈蝈伤心,这会也不好拿狠话叫她走开。便干脆把那码子笑话又说了一遍,直听得宋蝈蝈心惊肉跳。没想到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她在群芳阁做下的那起子故事,这么快就传到了这里。 幸好她忍着憋屈,早早改换了男装。 宋蝈蝈其人,毫无这个世界女子柔弱腼腆的自觉。 纨绔衙内的本性发作,听到徐老二说到妙处,也跟那两人一起嘿嘿鬼笑起来。想起当晚那个败家子的生涩,一时不禁回味无穷。 又追问徐老二,后来那位倒霉的公子如何善了。 钱大夫对男女体貌特征颇有研究,他第一眼看见宋蝈蝈,便觉察出此人应该是个女子。 可如今宋蝈蝈跟他俩这么一搭话,他又不能肯定了。谁见过有女子像这样的,说起段子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比男子还要热衷三分。 反正钱大夫没见过,于是他又疑心这是个男生女相的兔儿爷。 再看看宋蝈蝈那张稚嫩的面相。 宋蝈蝈附体的这个丫头不过十六七岁,扮成的个小少年看上去更小。似乎只有十四五岁一般,尚且还是雌雄不辨的年纪。 把这个年纪的小小子看成个小丫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钱大夫心中释然了。 徐老二被宋蝈蝈问到后续,哈哈笑道:“那位公子,自然是要找那位花娘算账。当真好手段,连拒……” 徐老二猛地刹车,可见是言多必失。差点把江湖上鼎鼎大名,据马山的名号说出来。 幸亏钱郎中在桌子下面,及时踢了他一脚。 宋蝈蝈听到败家子在寻她,心里也挺好奇。不知道那样一位小少爷,能有什么能耐。 见徐老二说了半截话突然打住,宋蝈蝈叫道:“怎么不说了,江湖怎么了。” 徐老二虽然表面上是个跑堂的,但他可不是一般的跑堂。 他是深藏身与名的江湖跑堂,平日里做些迎来送往的工作。兼职也为武林同道,做些打探消息的小事,人送绰号“徐耳朵”。 要说加入武林事业,有什么切实的实惠,这个真不好说。 武林是个松散的组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武林恶犬天下最新章节。 但是武林和江湖都不管每月发薪水,有时参加集体活动,还要自备路费干粮,说白了有点像是自干五。 但是成为一个江湖人,便意味着有了一种可能。 能够体验不同日常的生活,能够和原本没有交集的人物结交。 比如跑堂的徐老二,如今也胆敢和本地有名的郎中亲密说话,分享共同的话题和秘密。这对原本的徐某人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就这样,在混了江湖后。许多微乎其微如同徐老二者,也能够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在众人中赢得尊重和声誉,这大约便是江湖的魅力所在。 徐老二的特长在别人看来很不平凡,对他自己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他无产无家,没有子女,平生最钟爱的事就是打探和讨论八卦。 跑堂虽是他的主业,可研究八卦,才是他生活的真正意义。如今再加上一条混江湖,这些便是徐老二的全部人生了。 朝廷对江湖却是相当无感。 常言道,侠以武犯禁。在官方和大多数社会中上层人眼中,存在一个普遍性共识。 即“武林,是一群不遵守社会规范的人的集合。江湖,是这些人混乱生活的总体。” 江湖人有多糟糕呢,简单来说。这些人单个存在时,虽会无端滋生是非,却也不过是偶尔破坏下社会和谐。但若让他们汇聚一处,则好像是有了加成效应。 如同一口热锅里添加热油,非常不稳定非常激烈。 遇到社会变故生出民怨时,这点民怨到了普通百姓嘴里,不过是化作一声叹息。 可当民怨遭遇武林人,就会像是往那口热油锅里,泼进一瓢凉水。您瞧好吧,就等着炸油爆锅吧。这些不安定的武林人,顷刻间,便会成为社会祸乱的源头。他们可能没法组织起大规模的武装叛乱,却会四处散播不利于官府的言行,搅得人心不稳。 就像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它恶心人。 官方因此对所谓江湖武林,向来秉持打压态度。这种打压,迫使江湖成为一种地下行为,成为一种隐性的社会现象。 江湖人和事全都遮遮掩掩,和寻常人的生活隔膜起来。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这层隔膜,每个武林人都把“你不知道我是谁”的小秘密,深深埋在心中。 秘密持有者有一种特权,他们可以选择告诉,或者不告诉别人自己的秘密。 这种选择权又反过来,使得许多江湖人,诸如徐老二者,心中滋生出某种莫名的优越感。 所以当宋蝈蝈问徐老二,关于江湖之事时,徐老二就很优越地住了口。打着哈哈和旁边笑而不语的钱郎中,另开辟了个话题,聊起了今年的雨水。 等宋蝈蝈被人叫开,他二人才又继续适才的话题。 县台家的胖子杨小官人,在花娘问题上吃了亏。 权势上,他不敢与州府老爷家的赵小舍人相争。钱财上,也不敢与后来居上的败家子比肩。可是又不太甘心认栽,回到府衙,心情郁结。 便有狗腿子适时出现,表示愿意为官人分忧。 杨小官人心情大悦,如此这般一一道来。 020赵小舍人 狗腿甲道:“官人是想教训下那个混小子,还是要我等去把那花娘弄来。” 杨小官人眯着眼道:“此人虽然混账,却是帮我打压了那位州府赵舍人。固然有过,也还是有功。” 狗腿乙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杨小官人不好意思道:“我对那位花娘一见倾心……” 狗腿甲道:“这有何难,要是官人你乐意,咱们半夜里就去把那位姑娘弄来。” 杨小官人红着脸摇头道:“不妥不妥,改天改天……明天,就明天吧。” 次日,小胖去花楼的事被县台大人知道,关了禁闭。第三日头上再去群芳阁里找人,得,那姑娘已经跑路了。 杨小官人听回来的狗腿甲乙,说了在群芳阁里发生的惨事。大伙一起嘲笑过,那个买下花娘的败家子倒霉。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竞拍成功真是万幸。不然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得多丢人。而且这么热闹的事,必然会传到老爹耳朵里。到时,还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可见自己实在侥幸,但想起那个花娘,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狗腿甲看出杨小官人的心思,笑道:“小官人何须如此,咱们手下这么些人手。要找个小小的花娘,还不是分分钟手到擒来的事。”说着还伸出一只爪子做捉拿的手势。 杨小官人大喜,命这二人即刻去办。他们这些人倒是找对了路数,不久就找到了城门官。管城门的一看,是县台家的少爷过问此事,岂敢欺瞒。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最近看到的异常情况,都禀明差役。尤其提到,某日清晨城门刚打开,就有位身着华服的漂亮小公子匆忙出城。 这两差人虽然狗腿,却也是在衙门里混饭吃的。眼光犀利,头脑灵活,一听就听出了问题。这么点小县城里,数得着个大户就那几个。有哪家少爷会不带从人,没有车马,那么大清早的赶路。这个所谓的漂亮小公子,定然有问题。 他二人便顺着这个线索,往城外寻去。 当日吃了瘪,没来得及发作的赵小舍人心里也不痛快。但他此来,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要做。 很快就是科试的日子,赵小舍人平日里荒淫无度,不读书不习文,自然是考不上的恋上校草的吻全文阅读。其实就连前面的岁试,也不是他自己考过的。 岁试和科试都属于院试,相当于各个书院的毕业考试。由各州学政主持,岁试是从童生里挑出秀才,科试则是秀才们争夺乡试的名额。 赵小舍人考岁试时,使了手段。叫隔壁的书生作弊,递小纸条给他。这才顺利通过考试,且名次不俗。 而帮忙赵小舍人作弊的那位,就是傅家三奶奶小任氏,妹子的大儿林鹏举。 林家是书香门第,当初并不肯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 赵小舍人眼皮翻了翻,笑道:“林兄,我听说你家的二妹生的尤其美貌,不知是真是假。” 林鹏举听了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他家二妹林紫鹃生得如花似玉,如今正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不知赵小舍人这个色鬼缠身的,如何听了她的名头。这可大大不妙,若是这人有心捣乱。不用他亲自上门施为,只要在外随便说几句。姑娘家的清白名声,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就已经是被污浊了。 林鹏举皱眉道:“你要怎地。” 赵小舍人哈哈笑道:“就是要你给我行个方便。岁试答题时,也要帮我弄一份答案。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鹏举心知不答应此人,妹妹那事不能善了。只能违心应下,至于赵小舍人许下的好处。他林家如今虽然不宽裕,也不会要这种昧良心的钱财。 岁考时间过了不到三分之一,林鹏举就答完了题目。他晓得不能出现两份一模一样的答卷,便多了个心眼。重新用左手写了一份答案,传递到赵小舍人手上。果然赵小舍人连誊抄都懒得誊抄,直接拿林鹏举给的那份充数。交上去,林鹏举的两份卷子,都高调过了岁考。 赵小舍人在家受了众人许多恭维,叫人拿银子给林鹏举。他也没有受,如此倒是叫赵舍人高看他一眼。只是接下来就是科试,也怪林鹏举帮赵小舍人考的成绩太好。赵小舍人被赶鸭子上架,也要去考那劳什子东西。 没得法子,小舍人又不肯半途弃考,失了颜面,便只好二次来寻林鹏举。到了地头却恶习发作,不去林家,先去了群芳阁。在里头惹了一肚子不痛快,还要应付林家的老头子。因此赵小舍人面容也比平日严整些,看上去倒勉强像个好人了。 林鹏举的父亲,就是前文里说过的,那个屡试不中的老秀才。林老秀才活到老大岁数,仍是不大通世故。但对儿子的交友状况还是很关心的,尤其听说这次来访问的,是州府太尊家的公子。对于儿子能有这样高贵地位的朋友,林老秀才深感与有荣焉,诚惶诚恐。 一听说赵小舍人到了镇上,赶紧打发儿子去把人请来家里。 林鹏举晓得自己,和那位小舍人到底是个什么交情。也清楚那赵小舍人是个什么东西。压根不乐意叫赵舍人到家里来,可父亲发了话,做儿子的不得违逆。只好出了家门,一直走到城门口,迎接那位色鬼舍人。 赵小舍人却是一来便直奔了青楼,两个人走岔了路。等林鹏举听到风声,过来寻人,又看见赵小舍人在和人争持。用大把银子,生生压住了县台家的杨小官人。 林鹏举虽是那个傻气的,酸丁腐儒林老秀才的儿子。却不知道比他老子圆通多少。 须知赵小舍人一时得逞,杨小官人不敢寻他的不是。回头若是把帐算在他林家身上,如何是好。林家的根基都在本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幸好后面又出来个败家子,一举从赵小舍人手里夺了头魁。杨小官人和赵小舍人尽皆落空,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021人生如棋 林鹏举看着那个后来居上的败家子,越看越觉得眼熟。终于认出这个败家子,居然就是姨母夫家的,傅家的三少爷。 却不知他此刻怎地到了此间,但也来不及细问。为防止赵小官人恼羞成怒,事态进一步恶化。林鹏举忙叫过赵小舍人身边的从人,让他们把小舍人劝住。理由就随口说了句,自家老爹在等着见舍人。赵小舍人还算给林鹏举面子,听了这话跟他走了。 其实,当时赵某人不是没想过。当场把那胆敢和他争风吃醋的败家子,打个半死。只是顾忌着自己凶相毕露,万一那个正派的林鹏举。因此生恼,宁死不给自己做那码子要紧事怎办。他还是见过几个书呆子了,认准了一个道理,就百死不折地去奉行。对这样的人,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以柔克刚。 读书人也是人,世间人不是好名就是逐利。读书人或者比别个清高一些,不好财帛,那就一定爱慕虚名。对付越是顽固的读书人,越是要把这人捧起来。至少在表面敬重他们,给他么足够的脸面。 赵小舍人虽然是个不肖儿子,但在这些做人处事的道理上,却是得了州府太尊老爹的言传身教。所以他深刻懂得,尊重背后的力量。 赵小舍人出了群芳阁,看见林鹏举在路边等着他,顿时换了副脸孔,嬉笑道:“林兄,好久不见。今日重逢,林兄风采依旧。如芝兰玉树,望之使人脱俗。” 林鹏举身上,穿着件洗得泛白的蓝布直裰,直垂到脚面。头上是顶青灰色的瓦当帽,鞋子是自家纳的千层白底黑布鞋,脚上是双老白布的袜子。 虽都不十分簇新,但浆洗的干净、衣着穿得合体。配上林鹏举那张五官端正,一本正经的脸孔。看上去确是个超凡脱俗,人间英才模样。 林鹏举得了赵小舍人这声称赞,面上不动声色,躬身一揖行礼道:“小舍人谬赞了,自从上次一别,赵舍人看来亦是别来无恙。却不知阁下今次过来寻林某,有甚要务。” 赵小舍人笑道:“是有些许小事要麻烦林兄,却不好在这里说话。不是说伯父正在等着吗,我们这就去见他吧。” 林鹏举一瞧也是,两人站在大路上呢。赵小舍人来找自己准没好事,想来这姓赵的自己也知道,那些腌烂事不好当众说出极品纨绔妖主。便前面带路,两人一路走一面交谈。 行到深巷中,路上再没行人,赵小舍人便提起科试的事。 林鹏举上次是不得已而为之,之后每每想起还会后怕。岂能明知是错,再犯一回。 而且这科试不比岁试,岁试作弊过了,不过是秀才榜上多个赵小舍人的名字。科试却是大家一道争夺乡试的名额,赵小舍人的名字上去,便有一个真材实料的学子下来。何况赵小舍人这样的过了,又有何意义。他能去考乡试,中举人吗? 林鹏举表现的比上回还要顽固,坚决不同意赵小舍人的请求。 赵小舍人也不着急,转过身,看着林鹏举说道:“林兄和我不同,我不过是一介俗人,追求的是些酒色之欲。天幸生在官宦人家,这辈子衣食无忧。若我没看错,林兄却是个有大志向的。蓬门小户想要出人头地,科举方为正途。林兄果然愿意为了和我作难,绝了自家的青云之路吗。” 林鹏举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小舍人咧嘴一笑道:“若是我把岁试时,找人作弊的事说出来。对我不过是被太尊赏一顿板子,对林兄怕是要革除功名,永不叙用。啧啧,到时,估计连一丝清名体面,都剩不下来。” 林鹏举气得心血翻腾,怪不得这个姓赵的这么沉得住气。原来他早把之前的事,看做了自家的把柄软肋。 人生如棋,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再是悔不当初,也晚了。况且当时情形下,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算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选择。 只是他想不透,眼前这人,凭什么把自己的人生握在他手里。 赵小舍人见好就收,笑着拍了拍林鹏举道:“兄台,莫要生恼。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要当真。这样吧,你只管帮我考过科试,后面的事我自省的。便是事情泄露,也绝不把林兄的名字供出来。” 林鹏举已经没力气生气了,诚如赵小舍人所言。便是岁试之后,他再不来寻自己。但凡日后赵舍人考学上出了纰漏,被人追查,依旧是有牵连到自己的可能。 林鹏举心情沉重,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七拐八拐,领着赵小舍人和随从到了自家。 林家院子里,如今只有林老秀才一个在书房等着他们。母亲和两个妹子,都被林鹏举借故请去了别处。 赵小舍人从头到尾没有见到林家女眷,对林鹏举的想法心知肚明。心道这个林秀才,搞的他家女子都是天仙一般,连老娘都不给自己见一面。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赵小舍人屈尊降贵见过林老秀才。按年纪说,林老秀才是林家的老爹,是他赵小舍人的长辈。按照学历来说,大家都是秀才,谁也不比谁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中国文人重名,讲究名正而言顺。 由此推导出,一切都是虚无,名份才是真理的唯一标准。理解了这个,就能理解为何八十岁的老童生,见到十八岁的小秀才。也要口称“晚生”,不敢僭越了。 同理,今个林老秀才,见到赵小舍人。一是出于对小舍人父亲州府太尊的尊敬,二是因为大家同为秀才。所以不敢受赵小舍人的礼,还用同辈礼仪对他。 边上林鹏举不以为然,赵小舍人这个秀才名头怎么来的,他是最清楚不过。 赵小舍人和林老秀才随便敷衍过去,便又找个机会和林鹏举单独说话。 其实,这事的结果根本就没有悬念。林鹏举最后还是答应了赵小舍人的要求,不过声明了这是最后一次。 022疑心暗鬼 科试比岁试严格些,但赵小舍人有背景有人脉。 林鹏举只管写答案,其余不用他操心。 傅景亭也要参加这次科试,他虽对自己有信心,也不敢太过托大。和奶兄董清河短暂相聚后,便打算直接回去书院。 董清河请他若是不着急,不如在原地等上几天。说是他这两日得闲,也可以帮着三少四下打探一二。 傅景亭一听,觉得使得。 反正看书在哪里都能看,便辞别了郭志坚给他的那两人,请他们回去据马山。那两个见他如今,有个做公人的奶兄照看,也都放心离开。 几个人,加上董清河又在酒楼里吃了酒,这才两下里分开。 这些天,董清河忙着查办桩杀人潜逃的案子。具体案情是有户人家,有个不得志的夫君。此人从朋友处借贷后,傍晚醉醺醺的回家。 他家娘子因被小兄弟找人告知她,亲娘病了。临时回去娘家探望母亲,所以并不在家。这位醉了酒的男子,便身怀钱财晚间独自在家。 第二日早起。邻居发现他家大门敞开。向里看去,堂屋门也开着。 邻居一时好奇,往里走几步定睛一看。那位醉酒男子,头朝里脚朝外趴在地上。看形貌不大正常,过去查探,才发现这人早死了。 邻人不敢隐瞒,跑去衙门报知当地官府。 官府来查验时,没有发现朋友说的那笔钱财。另一方面,他家娘子回到娘家,却发现亲娘好端端地在家里坐在。 那位县老爷由此判定娘子说谎,推断定然是因为丈夫不得志,妻子生了外心。伙同他人害死亲夫,谋夺钱财。 但是对钱财具体数目没法认定,多少全凭借钱的那位朋友自己说。 还有个疑点,就是这位娘子的娘家家境富裕,并不像是会谋夺钱财的人。 小娘子之后被捉进大牢,判了个秋后处决。 小娘子的家人不服,上告到了州府衙门。这事最后,就落实到了董小哥头上。 董小哥仔细访问过这位死者的亲朋好友,发现死者生性懦弱,平日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夫妻两个日子贫寒,却是相濡以沫,共患过难的糟糠夫妻。所以那位县台的推论,其实不能成立。 董小哥私下里把这个案子,定性为一起临时起意的凶杀案。钱财什么的,可能是凶手顺手牵羊,也可能就是杀人者作案的目的。 他在排查了当地的无业人员,确定这些人都没有作案时间后,便把嫌疑锁定到了过路的江湖人身上。 董小哥估计,很有可能是某个亡命徒式的武林人。行走路过那户人家,阴差阳错,做下了这起案件。 有了这个大概方向,他就四下里寻求三教九流的朋友帮忙。 可能一般思维里,认为捕快是朝廷的鹰犬爪牙,江湖人多是些不爱受法度拘束的不羁男女,两下里怎么会有交集。 其实不然,江湖人中有好汉、也有奸邪神逆虚空。有大名远播的英豪枭杰、也有籍籍无名的布衣小卒。 便是同为捕快,其中也有董清河这样秉承正义,希望以一己之力,还大众百姓清白公道的好人。 可见,黑白善恶从来混作一团。一念生即为菩萨,一念起即为修罗。不过是人在做,天在看,各持本心罢了。 董小哥在本地有些人脉,他便先找到了卖豆腐的小乙哥。 小乙哥蒙董小哥照拂过几回,对他的为人处事颇为了解,就主动给他提供了一个线索。 叫他去向本地消息最灵便的,“徐耳朵”徐老二咨询,或者有消息也未可知。如此也算是,还他以往的人情。 董小哥谢过小乙哥,就去了茶馆坐下。要了壶茶水,正好是徐老二过来招呼他。 确认此人便是他要找的人后,他就向徐老二说明,说自己是小乙哥介绍来的。 徐老二闻言,人也义气起来。 从猥琐小跑堂,一下变得正派高大,脸上意味深长笑道:“这位兄台,既是自家人介绍来的。有甚用得上我的,尽管拿来问我。” 徐老二很喜欢接待这些问询者,一则可以从中体味到,身为江湖人的隐秘快乐。二者这些人问了不会白问,便是徐老二自己不提,他们也会主动给些报酬。 每次徐老二都表现的“混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提钱做什么,恁俗。”但一番推让后,还是会心情愉悦的,把那些报酬尽数收下。 既然总是要收的,为什么一定要有个,三辞三让的前戏呢。 这里有讲头,包含着徐老二根据几十年的人生阅历,总结出来的一个道理。 人性本贱。 很多时候,你越是迫切想要的东西,别人很大可能越是不给。你越是把财物往外推,对方却越是上赶着,把东西往你怀里送。 徐老二还给这种现象,找了一条理论依据,证明自己的睿智。 这句话来头不小,“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出自老子《道德经》,本意是付出才有回报。 到了徐老二这里,就成了真谋求之前的假谦让,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延伸和拓展了吧。 董清河和徐耳朵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宋蝈蝈无意间向他们那边望了两眼,结果瞧出了问题。 这些时日过去,宋蝈蝈也看出徐老二不是个凡人。 从行事做派来看,应该是江湖上专做倒卖消息的顺风耳。 但这事与她无干,她只是隐没在此,求个安身之地罢了。唯一要留心的,就是提防哪日,这姓徐的窥破她的行藏,把她给卖了。 所以,平日宋蝈蝈和徐老二亲近,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就近查看徐某人的动向。 今日见到个陌生人进茶馆里,这么快就和徐老二熟络起来。 宋蝈蝈猜测出此人,多半是个消息的买家或卖家。再看第二眼,哎呀妈,这人居然还是个公门差人。 宋蝈蝈是衙内出身,又做过厢军虞候。对官府中人,天生有特别强的辨别能力。她也说不上具体是有什么不同,反正公人和普通民众站在一处,就是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023冤家聚头 因为捕快没有统一制服,平日都是身着便装办事。只随身带着一块腰牌,作为各自的身份识别。 宋衙内没法具体分辨,董清河是州府的公人,还是小县城的公人。 便怀疑是那败家子和花楼里的人,联合起来到衙门把自己给告了。纵然她有千般道理,不过这件事却是不大容易分辨清楚。 要她怎么和人解释,进倒霉林子的头一天,她还是那个风流潇洒宋虞候呢。 虽然差人已经一路追查,到了自己面前。宋蝈蝈还是弄不明白自家的身份底细,到底是何时败露的。 怎么她一点都没觉察? 想到自己露了馅,宋蝈蝈面上便露出几分慌张。 再瞥见那窃窃私语的两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她。宋蝈蝈的腿肚子都要抽筋了,是去是留,当务之急需及早下决断。 宋蝈蝈稳住心神,握紧手中的提壶。心里迅速有了个计划,她要趁着去后院加滚水的机会,从后门脱逃。 转身却看见门外又进来几个客人,不禁暗叫一声“苦也”。 原来新进来客人中的一个,便是那晚的败家子。 其余两个,竟然又是穿着便服的公差。 敌众我寡,宋蝈蝈想了想,退到一处窗边。心说若是这些人一齐上来捉拿自己,那她就从这个窗子跳出去。 傅峭ぷ聊チ讼拢俏恍∧镒邮悄昧颂玫艿牟莆镆律炎叩摹k砩嫌置挥胁撇敲幢阒荒艽蛘庑┒鞯闹饕狻k越酉吕矗峭とチ说逼獭3梢缕套又唷p>按理这类铺子,轻易不给人透口风。 但是傅峭な歉导业纳僖莞矶喽叶家次犯导胰郑慰鍪切≌蛏系囊桓龉裆匣锛啤3梢碌甑睦习迥铮蛭运悟弪逵∠笊羁蹋俏峭ぬ峁┝吮蟮南咚鳌p>傅三少走的这条途径,也是董清河打算下一步做的。 只是他手上有差事要办,不优先搞定,回头过了期限,大老爷便要拿他脱去裤子打板子。这才慢了一步,叫傅二少抢了先。 不过,他们如今也算是殊途同归。 傅二少找到宋蝈蝈的临时住所,在那里没有找到人。问了邻里,说这位小哥在茶馆做事。便去找个客栈寄存马匹,准备亲自去捉了宋蝈蝈。 在客栈里意外看见傅三少,他本想上前和他相认。却不料有两人抢在他前面,冲了过去。 那二人便是打杨小官人那里来的差役,这两个狗腿子沿途打听来到这个镇子。 还没开始找宋蝈蝈,先见到了败家子。这二人有心讨好杨小官人,便顺手拿了傅景亭。 傅三少无端遭差人羁押,也不慌张。和那两个差人道,跟他二位回去可以,但是没有路费。需要先找到自己的奶兄,银子都在他身上揣着。 那二人不疑有他在此,眼前这位一看就是个少爷狐女仙途。贵家公子出门在外,把银钱这种俗物放在仆从手里,也比较正常。 两个差人又想从中得些好处。就跟着傅景亭出了门,一起去找他那位奶兄。 傅二少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把马缰绳丢给店伙计。许下好处叫他好生伺弄,就也跟着傅景亭三人后面走了。 这个镇子比杨县台府衙所在地还要小,他们一家家茶寮酒肆问过去,终于到了宋蝈蝈所在的那处茶馆。 自从董清河做了捕快后,他养成了每到一地,都要进行例行性观察环境的习惯。 主要是留意四周的建筑布局、物件摆设,以及周围人群的异常变化等。这个习惯以往很多次帮助他,缉拿住了隐匿的要犯。也很多次在他身临险境时,使得他可以从容不迫地抽身离开。今天这个习惯又一次给他帮了大忙。 且说董小哥一进茶馆,就觉得此处气氛不和谐。 先生在上面讲着三国,这么精彩的剧情,下面还有许多讲小话的,叫人好生不快。 转念又想,若是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像自己和徐老二一样,耳语说些与故事无关的事。 这种环境,倒是可以成为一种不错的掩饰。他这么一思量,再看周围那些交头接耳的人,就觉得似乎谁都有可疑。 尤其是那个小跑堂,好像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什么一般,一副不自在的样子。 董清河便向徐耳朵,打听小跑堂的事。徐老二不负宋蝈蝈所望,果然把她卖了个精光。连她爱吃城门口酱肘子的事,都给董清河一件不落地说了。 董小哥一面听,一面留意宋蝈蝈的动向。却从眼角瞧见,傅三少夹在两个陌生人中间,也进到了这间茶馆。 傅三少看到董清河,高兴地举起手挥了挥手。 两位公差也高兴,走路走得累死了。再找不到这位奶兄,他们就不找了,直接把人弄到杨小官人那里领赏得了。既然现下在茶馆里找到人,他们哥俩就顺势坐下,喝茶吃点心歇会脚。 宋蝈蝈见败家子一个照面,没有立时认出自己来。心中安定不少,估计他们此行,不是为自己而来。 等这几个从她身前走过,她便错开他们,去招呼后面进来的傅峭ぁ8刀僭诤蜕忻硪蛔枚嗄辏圆鸵蟛2桓摺w邢复蛄苛搜鬯悟弪澹退姹阋撕杷耸隆p>两个狗腿公人也不客气,大咧咧跟着傅景亭过来,和董清河一张桌子坐下。徐老二乖觉,见董清河不吱声,就笑着对新来的几人道:“几位,上壶什么茶,有什么忌口没。” 狗腿甲心说,反正不是自己买单,不吃喝白不吃喝,便叫道:“说这许多作甚,捡贵的来,什么好的上什么。”可惜此处是茶馆,不是酒楼,不能大快朵颐。 董清河还是不说话,看了看傅三少。傅景亭也不说话,只是笑。徐老二就招呼宋蝈蝈,给这几位上壶白茶。 宋蝈蝈闻言,脸上不禁有些抽搐。 茶色贵白。 可是上好的白茶,比之红茶绿茶不免寡淡,最为考校品茶人的舌头味蕾, 这几人里除了败家子,看上去可都不像是能喝得惯那份精致的人。 不过既然客人们点了,没道理不给。 再耽搁下去众人就要对她起疑了,宋蝈蝈便往后堂去。 024二少捉妖 傅峭さ哪抗猓恢倍16谒悟弪迳砩稀<v芴猛笞撸约阂财鹕砬那母ァp>董清河虽然出于职业习惯,对宋蝈蝈和后来跟去的傅峭ず闷妗5膊荒苤酶稻巴げ还埽缓孟裙匦恼馔贰p>正好现在是说书先生中场休息时间,董小哥对傅三少问道:“三少,这二位是怎么一回事。” 傅景亭笑得可亲,说道:“他们可不是我的朋友。” 董清河一听这话,便看向那两个公人。 这两个做了县城衙门的差役,便自觉地老子天下第一,天大的事都有杨小官人在前面顶住。又因为董小哥看上去弱质了些,不像个有武力的人,他俩越发轻视败家子少爷的和他的家人。 见董清河看他们,狗腿甲哼唧一声,捅了捅狗腿乙道:“你告诉他,这位小爷做了什么。”狗腿乙一拍大腿,吼道:“嘿嘿,这就说来话长……”狗腿甲在桌下踩了他一脚,这位赶紧改了脸上的得意。 不用他开口,傅景亭已经笑道:“我抢了他们府上,小官人看中的花娘。”见董清河皱眉,傅景亭又补充了一句,道:“便是落跑的那个。”他知道董清河对他去烟花之地不喜欢,便也没说他那日,其实是第一次这类的傻话。有一就有二,有时一次和许多次也没什么区别。 董清河点了点头,看向那两个公差道:“不知二位府上,是哪处衙门。” 狗腿甲乙吃着桌上的茶点,满口点心渣子。听了这话,更加神气活现起来。 狗腿甲把腰牌拍到桌上,哼哼唧唧道:“看见没有,爷爷就是县台老爷手下一等一的心腹人。”这句话说得,真是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县台老爷手下和州府老爷一样的设置,也是三班六房人马。三班分为皂、壮、快,都是衙役。皂班管内勤,壮班和快班负责缉捕和警卫。六房与中央六部相对应,由称书吏或承发吏领衔。这两个狗腿子文不成武不就,怎么看都不是头面人物。 狗腿乙也不甘示弱,叫嚣道:“不错,你们家的这位少爷胆子不小,居然敢跟咱们府上的小官人叫板。不叫他吃些苦头,我们小官人如何咽得下这口鸟气。” 董清河便又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你们想怎么了结这事美夫俊郎全文阅读。” 狗腿甲见终于说到重点,笑道:“这事说好办也好办,要说不好办也很不好办。就看你们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狗腿乙唯狗腿甲马首是瞻,搓着手指附和道:“不错,主要是要有‘诚意’。” 董清河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谈下去了,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腰牌,也丢在了桌上。 州府的马快名头不是盖的,东西拿出来,那两人立时没了声响。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连一边的徐老二也吃了一惊,心说糟糕,哪个敢找六扇门的差役讨银子花。今天他这单生意算是白做了,就当是结个善缘吧。 见这两人都变了脸色,董清河晓得,他们再不敢拿傅三少作伐子。一面收了腰牌站起身,一面又给添了把柴道:“你们以为这位公子,是随便谁家的少爷吗,他是江淮盐商傅家的三少。” 丢下这句话,董清河便追着宋蝈蝈消失的方向追去。 因为他们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光是两个狗腿,周围许多人也听到了傅景亭的出身来历。 大伙全向他看来,傅家人的名声在整个江南都是如雷贯耳。傅景亭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只是对那两个吓呆了的公差笑道:“放心,这顿茶钱我请了,你们不要客气。”说道请喝茶,去拎开水的宋蝈蝈一去不复返,到现在也没回来。 傅景亭想到那个小跑堂,心中陡然一惊。虽然肤色变了,但那张脸,的确是她! 来不及细说,随口道了句:“抱歉,失陪。”便也三步并两步,跟在董清河身后跑了。徐老二和两个差人都着急起来,这二位都走了,茶钱找谁要去。 加上董清河的那壶茶,两份茶钱都还没人给呢。 于是这三位也追了过去。人都有从众心理,瞧着人头都往茶馆的后堂跑,以为那边有什么热闹好瞧。又有傅景亭这个傅家少爷在其中,这事更加叫人好奇。要说大伙没事到茶馆做什么,除了喝水歇脚,不就是为了找乐子八卦吗。 所以这些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一窝蜂跟在这三位后面去了。 中间还夹杂了一位,格外突出。这人生的平平无奇,却在眉眼间透着精明。两边太阳穴高隆,看起来是个有修为的高手。可惜一双三角眼和脸上微不可见的一道疤,破了这人的面相。虽然大家都是去看热闹的,但这人与别个又不同。他那双眼只盯在了傅景亭身上,他可不是好男色,而是另有打算。 宋蝈蝈到了后堂,迈步抬脚就要走人,被傅峭ぜ覆嚼乖诹松砻妗p>宋蝈蝈很是诧异,嘴里却还保持镇定,笑了笑道:“这位客官,此处是后堂,闲人免进。客官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小的我说便是。” 她装得像个没事人,傅峭け阋沧白魑奘拢攀值溃骸耙参奚跏拢褪乔谱判绲某は瘢窀鑫胰鲜兜娜恕!p>宋蝈蝈一听,暗中叫苦不迭。心道坏菜了,这副躯壳家的正主找上门了。 她又想探知这身子的来历,嘴上便敷衍道:“人有相似也是正常,不知客官认识的那人姓甚名谁。说出来听听,兴许小的我也认得。” 傅峭ぷ旖且惶簦飧鲅就氛媸恰r舶眨揖退党隼纯茨慊垢也桓以僮啊8刀俦呓幼叛缘溃骸澳俏蝗词歉龉媚铮账蔚ッ桓鲇褡帧!p>宋蝈蝈听到耳朵里,听成了“宋豫”二字。惊讶地险些要跌倒,心里大吼道,草泥马啊,不能够吧。 这么巧,同名同姓。还是说这人是个真有能耐的,看穿了自己的前世今生。若是后者,要是把自己当妖怪捉了,可怎生是好。 025三少擒宋 傅峭で谱潘悟弪辶成系牟蛔匀唬椒3贫ㄗ约核喜徊睢1阌窒蚯耙徊剑档溃骸澳俏凰喂媚铮臼亲≡诹肿幽潜叩拈苑蛑r蛭抑懈艿苤尾《躺僖剑缓冒阉薷鐾敛浦髯鲂c磺k喂媚锊辉敢猓懔固永爰颐拧!p>宋蝈蝈听到这里,心中舒了口气。原来说的是自己这个躯壳的来历,还好不是捉妖的。 只是这事颇有些为难。 这人弄了这么一出不知真假的说辞,说给自己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傅峭ぜ悟弪迕嫔胶拖吕矗唤醯糜行┢婀帧p>难道自己说的这些,还不足以叫这个狡猾的小女子现出原形。索性把后续也一并说了,看这小娘子会不会吓死。 傅二少幽幽道:“那位姑娘深夜赶路,不小心落入歹人之手,拐卖到了青楼楚馆。她倒是个有志气的,第二日便又逃了……”他一面说,一面拿眼角打量对面的女子。 宋蝈蝈听他说出这话,才有些心惊。 暗道这个人是什么人,看模样也不像是在公门中当差的。作甚多管闲事,晓得那么多内情。 宋衙内感觉应对此人有压力,便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抱拳道:“客官,您看要不您到前面坐下稍等。小的内急,不好再招呼您,您自便。” 傅敏婷听这位“宋玉”小娘子,焦虑地连内急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中好笑不已。 但对姑娘家还是要留三分颜面,就道:“不着急,我还有事要问你。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早去早回,千万不要再逃了。” 最后一句是一语双关,宋蝈蝈听得心颤不已,讪讪笑道:“我能走哪去呢,不会叫客官久候的。”说着,几步便奔茅厕去了。 进去后撸起袖子,在手臂上一撮,发出一个响亮的“屁声”。 听得外面的傅峭ご笾迕纪罚洳鲁鏊悟弪逶谧鍪裁础?苫故遣幻饬氲侥承腥朔概坏亩鳌p>傅峭げ蛔栽诘刈恚扯宰琶┎拚咀拧p>宋蝈蝈都要急死了,这个茅厕是一间柴房改的,只有一个门户进出。如果不走门,就得上房梁揭瓦,翻墙而走。 以她的身手,应对这种情况本是足够的。 但现在外间,不是还有尊大神守着嘛。她适才看过了,这人骨骼均匀,行走间进退有范,应该是个练家子出身。 便是前世身高敏捷的宋衙内,都不见得是此人的对手大地之皇最新章节。何况,是换了副娇弱皮囊的宋蝈蝈。 她悄悄探出头,见傅峭す痪醯枚裥模帽扯宰潘u蛩惚邢照校谄鸾偶獯痈峭ど砗罅镒摺p>不料这时董清河也赶了过来,宋蝈蝈忙把探出去的脑袋又缩了回来。 董清河过来时没看到小跑堂,只看见后来追上去的高大青年,在茅厕外站着。这情形有些奇怪,走向傅峭け溃骸罢馕恍痔ǎ恢煽醇韫堇锏男v芴谩!p>傅峭と系枚搴樱邓惨宜悟弪濉v坏朗抢锤芨稻巴ぐ锩Φ模椭噶酥该┎蓿鹚溃骸熬驮诶锩妗!p>董清河觉得一个男子,在这种地方等另外一个男子,有些奇怪。要说之前,他在前面也没看出来,这位公子和那个跑堂有什么交情。 难道是……考虑到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喜欢男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随意笑了笑,套话道:“那我等等他,兄台也是等那位小哥吗。你们相识?” 傅峭ぬ搴樱钩坪羲悟弪遄鳌靶纭薄>人共恢溃文橙耸歉雠樱残Φ溃骸安凰憔上嗍叮闶歉鲂孪嗍栋伞!p>董清河从适才起,就觉得这个男子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傅景亭跑来,看到他二人,脱口叫了声道:“二哥!” 董清河才想起,这位就是傅家二少傅峭ぁp>他们几个年幼时,在傅家也见过彼此。 只是董清河随着年岁增长,渐渐淡忘了儿时的记忆。傅景亭记事却早,又日日见着傅峭さ耐绺纾导掖笊僖导淹ぁu獠拍芤患妫腿铣鋈死础p>前文说过傅家的二夫人孟氏,是武将家的女儿。生性爽直,没有那么些花花肠子。娘家落败,却也没想着把侄女之类,嫁给傅家几个少爷。 傅家的长孙傅佳亭,傅峭さ母绺纭k淙唤竞幔币财鄹汗稻巴ぁp>但这人有一样好处,孟氏教他做长兄,要爱护弟妹。傅佳亭也确实在某些方面,听从他母亲的吩咐。 富家大少爷在家里娇宠惯了,吃穿用度谁不让人。但在外面,但凡有人说傅家子孙一个不好,傅佳亭都会狠狠报复回来。 特别是傅景亭,他的生母来历被傅家人隐瞒。连带着傅三少自己的出身,也被外面说的不堪。 那些吃饱了撑的富家子们,以为傅家对三少并不重视,他们便可以随意欺负这小鬼。 结果,个个吃了傅佳亭一顿好打。 不敢说,从此断了风言风语。但至少打从那时起,没人再敢当傅景亭的面,说污蔑他们母子的话。 傅景亭因此对孟氏母子心存感激,对这个一直在庙里学武的二哥,也不自觉地亲近几分。 董清河母亲是傅三少的奶娘,算是傅家旧仆。闻言赶紧和傅峭ぃ匦录瘛p>后面赶来的三人听说,这里还有位傅二少。区区一个小镇茶馆居然能同一时间,出现两位傅家子孙,也算是稀罕。可惜这周遭环境不好,是在茶馆后堂五谷轮回之所的外面。 众人胡乱行礼寒暄过。徐老二自作聪明,劝他们去前面大堂坐下说话。 傅景亭被他这一打岔,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问董清河道:“清河哥,可有见到那个小跑堂?” 这下轮到董清河吃惊,讶异道:“怎么,你也要寻他?” 傅景亭道:“不是我求了你,帮我找她的吗。” 董清河还没回答,傅峭ぐ咽忠恢该┎薜溃骸熬驮谀抢锪恕!p>傅景亭听说,自己一直找寻的人,就在这里面。虽然奇怪二哥为何与“宋玉”相识,但这时也顾不得了。 026深巷密谈 以他对那位小娘子的了解,这人最是个没脸没皮的,说不得这会她就又在谋划落跑。便也不管许多人在场,对着厕所门户大声嚷道:“宋玉,你给我出来!” 徐老二还惦记着董清河和他的生意,希望此间事早些了结,又想在傅家子弟面前露脸。 见状便又开口道:“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这里的那位跑堂,名字唤做戴火烧,可不叫什么宋玉。若是戴小哥有开罪众位之处,还请稍待。小的这便进去把他揪出来,给众位赔不是。” 徐老二还没从江湖人的角色中回归,胸口还揣着一团豪气。他在茶馆里混的日子久了,掌柜不在的场合,便常以主管自居。这会掌柜在前面看紧门户,防止有人不付茶钱趁乱走人。不得脱身过来,后院就成了徐老二一家独大。 不过,他今个说这话,也出于一片好心。 徐老二担心宋蝈蝈无意间,招惹到什么祸事。便打算自己先和宋蝈蝈单独说话,获得第一手八卦资料的同时。和她统一口径,商议对策,解决问题。 适才提到的那位坏了面相的武林人,听见徐老二一番话,眼中精光闪烁,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傅家兄弟俩,连同回过味的董清河。都知道里面那个,其实是个女子。而且还是傅三少心中爱慕的小娘子,如何肯放徐老二进去。众人都好奇,那位小跑堂有什么能耐。带累得两位傅家少爷,在这种地方等他,还不敢派人进去催促。 人群议论纷纷,徐老二免不了八卦瘾发作,不知进退地拉着两位狗腿公差问长问短。当着当事人傅家三少的面,这两人哪敢把那破事捅出来。一个劲给徐老二使眼色,可惜徐二哥见了八卦就不要命。 什么“你们府上少爷爱去哪处楼子”,“喜欢哪位姑娘”,“为什么会跟傅三少起了纠纷”……狗腿公差们一个问题都不敢回答,说了就是错。两人再也受不了徐老二唐僧,就趁着宋蝈蝈露头引发众人围观,赶紧遁逃。 留下徐老二站在当场,好不孤单寂寞。但八卦通们都有一个自带技能,就是特别善于联想。 徐老二在没人指点迷津的情况下,在一团乱麻里抽丝剥茧,居然把真相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当然,他也不敢明言。只是对小跑堂戴火烧突然变成了花娘宋玉,有点接受不能。 宋蝈蝈在里面逃也没处逃,只能硬着头皮移步出了茅房。见外间有这许多人,出入道路门户,全给堵个水泄不通。 心知今天走不脱,扯出个笑脸,对败家子道:“这位公子,看起来好生面善。” 傅景亭瞧着她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模样,还敢给自己说什么面善不面善的话,心情一派复杂明末军阀。 董清河听说这位,便是甩脱了三少落跑的花娘。点了点头,这样一个机变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的确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傅峭た醋耪饷葱┤宋Ч郏愕溃骸安蝗缁桓鏊矫苄┑牡胤剿祷啊!p>傅景亭也觉得众人比较碍眼,上去一把抓住宋蝈蝈,言道:“跟我走。” 宋蝈蝈被这败家子,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镇住。也没料到他会对自己动手――男儿家家对女子动手动脚,那叫不庄重。结果被他抓了个正着。 几人说走就走,宋蝈蝈被傅景亭半拽半拖出了茶馆。 他二人出去顺利,后面有再想往外跑的,就不容易了。 掌柜在门口大声嚷嚷,把门关上,不给茶钱就想往外跑,想得倒美。 傅二少最后不光付了自己那份,还把董清河的那份、三少和两位差人的一并付了。因为董清河动作够快,也跟在那二人后面出了门。 茶馆众人付完茶资,出门再找傅三少几人。那三人早不见了踪影,哪里还找的到。 傅峭ひ虼耍诹私岵韫堇锏氖欠呛蟆;苟喔瞬韫堇习逍┮樱凰醒哿3桓偬砺摇p>徐老二一边帮忙掌柜的,一边告诉他少了一个伙计。他本是一心想赶宋蝈蝈走人,如今所谓“小戴哥”真的走了,徐老二又有些舍不得。 过了一会,徐老二突然想到一件事。江湖令是据马山发出来的,要找人的却是傅家三少,那这二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乖乖,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傅峭さ浇稚先フ夷侨耍酃馊窭诟銎Ь蚕锟诟叽蟮奈嗤┦魃希11至硕搴印p>傅峭け阕吖ィ肺仕溃骸澳橇饺四亍!p>董清河看向小巷方向,言道:“说要单独说话,在巷子里呢。” 傅峭ひ豢矗橇饺司图吩谛∠锷畲Γ粥止竟舅祷啊>秃投搴右坏溃驹谙锟诘热恕p>董清河想起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傅二少,你怎么也认识那位姑娘。” 傅峭ばa耍惆炎约涸诰坡コ跃疲抟庵刑礁等偾笕税锩Φ氖滤盗恕p>董清河的母亲和傅家五房亲密,又是傅家老人。自然晓得些傅景亭生母的来历,对据马山略有耳闻,恰好和傅峭に杂≈ぁp>但傅二少的话,并没有回答董小哥的问题。 董清河又道:“二少去过群芳阁,见到了转卖这姑娘的两人。不知二少可知这位姑娘,家住何处,姓甚名谁。” 傅峭ぴ诰坡ヅ加龈等偈保稻巴に倒飧瞿绦秩缃袷侵莞穆砜臁<咀抛约旱闹谎云铮悴鲁龃笾戮灿行┡宸p>点了点头,承认了以上。 接着,傅二少就和董清河交换了自己知道的情报。 董清河听到宋蝈蝈是樵夫家走失的姑娘,为傅景亭松了一口气。 幸亏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出身,不然纵然三少再喜欢她,也没法把人正经领进门。 巷子里,傅三少和宋蝈蝈的交谈,可没这二人轻松愉悦。 傅景亭对宋蝈蝈当晚事后的做为,本是有些后怕的。 他那时以为,“宋玉”是杀人不眨眼的女贼之流。不想今个再见,也可能是当时人多的缘故,竟然没有那么怕了。 027夫道孟浪 傅景亭仔细看了会宋蝈蝈,见她不过就是瘦瘦小小的丫头片子。 为了避人耳目,把那张尚能入目的脸,涂成了个黑锅底。被人识破后,还没出息地躲进了茅厕。形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看就不是个胆肥的。 傅二少是敌强我弱,敌弱我强的主。 见宋蝈蝈气弱,他便厉害起来,对宋蝈蝈道:“小样,我看你还敢跑。睡了小爷的身子,还敢打劫我的钱财。过来过来,让我瞧瞧,你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宋蝈蝈不愿意和个男子计较,而且这事的确是她理亏在先,便赔笑道:“这位公子,你看我那时也是没办法。要不,您留下地址姓名,给我点时间。等我赚够了银子,一准还你。” 傅二少怒道:“怎么,你还想离了我去。” 宋蝈蝈闻言,心中起了腻歪。这个男子也太霸道了些,不过就是睡了他一回,怎地还要绑住姐姐的终身不成。 衙内可不喜欢这样黏糊的小郎君,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想再次甩脱他又不那么容易。 宋蝈蝈便道:“我的好公子,那你说吧。想要我怎么做,才肯罢休。” 傅二少笑了,勾了勾手,叫宋蝈蝈靠近过来。 宋蝈蝈外表是娇羞少女,内心却是个威武的女汉子。依言不疑有他,探过头,一直把耳朵凑到傅景亭嘴边听他说话。 傅景亭见宋蝈蝈乖顺,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心里熨帖不少。 那只贴过来的耳朵,也生得好看。又白又嫩又可爱,耳垂上虽没有耳眼,背面却有一粒朱砂痣。 傅景亭闻着少女的体香,忍住舔一下的冲动。说话口气也好起来,柔声道:“小玉姑娘,你的卖身契还在少爷我这里呢。再不要胡思乱想着逃跑,你这辈子都要指着小爷吃饭过活呢。” 宋蝈蝈听了这话不乐意了,她对这位败家公子客气,那是她个人有修养、素质高。可不代表这位少爷,想对她干嘛就干嘛。她宋衙内哪里长得,像是任人欺负不吭声的包子了。 那卖身契是什么玩意,宋某人听都没听过。 你敢认真一点糊弄人吗。 宋蝈蝈当即退后两步,对傅景亭抱拳作揖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小的名叫戴火烧,与公子说的“小玉姑娘”并非同一人。在下还有些小事要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说完转身就要上房,傅景亭眼疾手快,从身后抱着宋蝈蝈的双腿,怒道:“还敢跑,说什么认错人了,刚才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东吴国舅。你现在是我的了,我的!你要是敢逃,我就拿着卖身契,去官府制你一个逃婢的罪名。” 他见宋蝈蝈听了他的话,不再有动作。心里还不解恨,又继续威胁道:“我们傅家在江南经营几代,你这样聪慧的,自然晓得我这话的意思。敢再不听话,下场你自己想去。” 宋衙内当年也做过几桩荒唐缺德事,如何不明白钱能通权的道理。 既然不能和傅景亭硬拼硬,又被他拖着腿挽留,看来是要被这公子赖上了。 宋蝈蝈扒在墙头,不上不下。努力反省自己怎么招惹到这位小公子的,属狗皮膏药粘人不说。还满身的倒刺,勾搭一下就再也甩不掉。 僵持一会,宋蝈蝈不行了,这副身子没有力气。两个胳膊坚持不了很久,马上快要脱力了。 宋衙内就很没诚意地向傅三少讨饶,说道:“那我不逃了。傅少爷,你松手吧,我要下来。” 傅景亭对她这话却不大相信,万一自己松了手,这滑不留手的小娘子顺势跑了怎么办,便道:“不成,我一松手,你不就逃了。” 宋衙内也是个楞脾气,怒极反笑道:“既是这样,我数一二三。你若是再不松手,我可松手了。” 傅景亭还没来及问她什么意思,宋蝈蝈飞快数完“一二三”,两爪子一丢。放开了墙头砖,身子跟着倾倒下来。 傅景亭是个地道书生,哪里吃得住宋蝈蝈的体重。又不舍得丢开温香软玉,结果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宋蝈蝈还把傅景亭压在身下面。 傅景亭自那晚动情后,被宋衙内开发出来,深刻体会了一把男女妙处。今日再次接触到宋蝈蝈,这副凸凹有致的身子,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宋蝈蝈恼恨傅景亭用那不知所谓的卖身契威胁她,便故意趁机对他使坏。 把傅景亭压住不能动弹,上下其手一通乱摸。看着傅三少躺在地上,发髻散乱、面上潮红的,喘息也不均匀起来。衙内心道,这才是美人该有的形貌,小模样真是越看越好看。一面嘴里虚情假意道:“你还好吧,有没伤到哪。我给你摸摸。” 傅景亭其时心跳的厉害,看着宋玉摔下来压在自己身上,他本还想对小姑娘好言安慰一番。谁知对方经此变故,不光模样比他镇定,还有心情对他揩油,被调戏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禁让人想起春风一度的夜晚,宋蝈蝈也是占据了主动权,这样那样折腾的他心痒难耐。 傅三少输给了自己的欲望,一时间恼羞成怒,莫名生起气来,口中呵斥宋蝈蝈道:“下去下去,姑娘家这样孟浪,成什么样子。” 虽然宋衙内给傅景亭检查损伤是假,占小郎君便宜是真。但被人这样直言点破,面子上还是有些下不来。又把自己当成了大顺国的宋衙内宋虞候,反呛道:“呸,你一个闺阁男子不守夫道,跑到花楼里寻欢作乐,追着陌生女子四处跑。你知道‘孟浪’两个字怎么写吗。” 傅景亭没想到宋蝈蝈说出这样一番歪理,被骂得莫名其妙。呆愣一会,才咬牙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说着,推搡宋蝈蝈起身。 宋蝈蝈不但不起来,反而趴在傅景亭身上,居高临下对他哼哼唧唧一会,说什么“彼此彼此”。 傅景亭闭眼再不想理她,躺在地上好一会。等到心里的躁动平静下去,人也想明白了。爬起来贴着宋蝈蝈的额头,阴测测地笑了。 宋衙内换了个躯壳后,失去了身高优势。不大习惯被人俯视,也闹不清傅少爷这是发什么神经,下意识想要退后一步。 028达成协议 宋蝈蝈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却被傅景亭死死扣住肩膀,笑眯眯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气死人的话。 傅景亭道:“我有你的卖身契。” 得,又来了,又拿这个说事。 宋蝈蝈肺都要气炸了,炸毛道:“别是你伪造的吧,拿到官府里去,你也落不了好。” 傅景亭这会却不恼了,一把抓住宋蝈蝈的爪子,依旧是那副笑脸道:“上面有你的指印,你要不要和我查验下,真假立等可辨。” 宋蝈蝈被他笑得心里发凉,又听他说的这样确凿,不免有些气短心虚。 因为宋蝈蝈从出事的晚上到次日,有段时间昏迷不晓事,说不定是那时被人做了手脚。所以,傅景亭的话很大可能是真的。 即便卖身契的签订程序不合法,可只要这位少爷愿意,衙门里不晓得多少人,乐于出力帮他把这事办成铁板钉钉。 宋蝈蝈想到其中的门道,好些便是她做衙内时,拿来害人用过的。当时只觉便宜,如今易地处之。自家成了受害者,真是报应不爽。她想把手从傅景亭手里挣开,也因为气力不如人,硬是挣不开半分。 傅景亭重新从宋蝈蝈这里找回了自信,露出一副得意模样。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是宋蝈蝈的满脸沮丧。 宋衙内深知自己大势已去,如今这里可是男子为尊的异世。连三从四德都是教女子们念的,她孤身一人至此。身份处境,只怕是比大顺小民尚且不如。 还是从了他算了,人何苦和命争。 不远处,董清河和傅峭ざ夏棵鳎终驹谙路缈冢迅邓味说亩曰疤烁稣媲小p>开始听到宋蝈蝈从墙头摔下来,他们是打算要过来查探的。 但接下来,就见那两人滚到一处去。为免尴尬,董清河和傅峭ざ济缓靡馑脊础v辉谠卦俗愣Γ稻巴ず退悟弪宓奶富澳谌荨p>宋蝈蝈心里已经泄了气,怏怏道:“随便你怎么处置吧。叫我宋豫当牛做马是不成的,我吃不得苦受不得累。你要我一颗心全系在你身上,也是不成的。实话告诉你,你拴住了我的人,也拴不住我的心。事到如今,我至多给你个宋家夫郎的名份。” 傅峭ず投搴犹秸饣埃腔顾闶歉稻巴ち袅趁妫蝗坏背【偷帽t隼础p>傅景亭自己也是哭笑不得,脸上红红白白好一阵,喘了几口长气,才压低声音道:“不用那么麻烦,你只要帮我做成一件事就成了。” 宋蝈蝈虽知这“一件事”定然不简单,但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叹了口气道:“那你说吧,说得好了我就听你的。” 傅景亭见宋蝈蝈语气松懈,心情愉快,笑得温文尔雅道:“早服软不就好了,那你嫁给我吧。” 这个神转折来的太意外,宋蝈蝈吃惊地看向傅景亭豪门契约:恶魔总裁,别诱我!全文阅读。 难道这个男子大费周章找人,死皮赖脸缠着自己。竟然是因为,他深深地迷恋上了她宋蝈蝈! 她该感动还是诚惶诚恐呢。 傅景亭见宋蝈蝈面露迟疑,以为她又生出别的心思,变了脸色道:“如何,你敢不答应。”说话间,手上就加了力道。 宋蝈蝈被他捏的手疼,回过神叹了口气,道:“成,这个名份我给你了,就娶……嫁给你吧。” 傅景亭肚子本打了成山的腹稿,要对这个小娘子软硬兼施。 不想,宋蝈蝈轻轻松松就答应下来。 虽然如了他的意,他却又不知被这份轻松,刺痛了哪根神经,顿了一顿,才道:“你可不要发白日梦,以为我真给你个傅家的少奶奶做。” 宋蝈蝈奇道:“此话怎讲。” 傅景亭看看四周,贴着宋蝈蝈的耳朵道:“我如今被家里某些人逼婚,你假装嫁给我,做个替身搪塞她们。” 宋蝈蝈本已做好今世和傅景亭捆绑一处,了此残生的思想准备了。没想到此刻又出现了转机。 按说她该高兴,但心里淡淡的失望是怎么回事。 傅景亭见宋蝈蝈一脸的不可置信,全当她是不情愿放弃傅家三少奶奶的位子。心里稍感安慰,这样反应才正常嘛。 蓬门小户的姑娘攀上傅家这根大粗腿,除非脑壳坏了。不然谁会在得到后,再轻易丢开。 傅景亭骄傲又满足,面上露出一丝不屑道:“放心,三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你只要在我身边待上一段时日,替我挡去那些人的口舌。待我考学有了眉目,再不受他人钳制,你就可以走了。当然也不会叫你白辛苦一场,届时我不光会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还另有重金酬谢。” 宋蝈蝈听了这话,又不大高兴了。撇撇嘴,心道瞧这孙子怎么说话的。 好像她宋某人没见过银子一般,她也富贵过好不好。虽然她老娘为官清廉,可老爹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家里就没短过银钱。她本人在任上时,那些士农工商哪个不争着抢着,往她宋虞候手里塞银子走门路。军饷不多,但私房那可是大大的有。 但念及自己的作为,确实对不住这位小爷。睡了他的清白身子,抢了他的衣裳钱财,宋蝈蝈最后还是点了头。 但她帮他与金钱无关,纯粹是心里欠疚。 因为最后这段话,他二人是咬着耳朵说的。傅峭ず投搴硬幌盟谴锍闪耸裁茨酰蓟垢鹑艘谎牧饺耍饣峋尤皇掷只乩戳恕p>傅景亭拉住宋蝈蝈,自然是因为担心她会逃走。 宋蝈蝈挣不脱傅景亭的手,又见这小子在人前,做出一脸娇羞假象。心里只能对这个世界中,男子的“强大”叹息不已。 董清河跳下树,和傅峭ふ驹谝黄稹8稻巴ぷ叩剿嗣媲埃潘煽悟弪濉p>向傅峭ず投搴颖溃骸袄头扯桓绺缥也倮偷p模蠖鞑谎孕弧h缃袷且ㄖ绺缑且桓龊孟3喂媚锔詹乓丫鹩薷伊恕!p>董清河也是犯了糊涂,竟把傅景亭这话当真。 傅二少却是心里雪亮,不以为然地玩笑道:“正好我知道这位姑娘的家门来历,一会说给三弟参详一下。” 董清河还有公务在身,见三少的事情告一段落。把傅景亭和宋蝈蝈交到傅二少手上,便匆忙告辞离开,去忙他的差使去了。 029夜半访客 傅峭げ皇枪炯幔比徊换嵴嫦嘈湃俑稻巴ぃ嵩诿挥懈改钢藉缘那榭鱿拢腿怂蕉ㄖ丈怼1憬ㄑ愿等傧劝讶怂突厮渭遥缓笤僮吡鞒逃9媚锕拧p>傅景亭一想合该如此,做戏就要做足。若宋蝈蝈不是正经抬过门的,后面也没法抵制傅家那些人抗衡。当即便要送宋蝈蝈回家去,顺便探望宋家二老。 傅敏亭听三少说出这话,颇有些意外。傅景亭竟然像是要来真的,赶紧劝他缓行一步,先把傅家这边搞定。 傅景亭道:“这有何难,当年我爹不也是一封书信回家,便娶了我娘。”他这话说的随意,其实心里也是不确定。当初他母亲薛瑶琴身后的依仗,是据马山。嫁给五爷,又有许多银钱做陪嫁。父亲那时也是真心爱慕她,这才会为了母亲舍弃傅家。 他今时今日,哪敢和父母那会相比。 而且他想出人头地,不可能全然抛下傅家。没有傅家的势,他傅景亭还做哪门子的少爷。想要迎娶宋蝈蝈,其实很有几分风险。 算算时日,科试在即。 傅三少不好再在外面耽搁下去,也不愿意把宋蝈蝈安置在外面。 便决定采纳傅峭さ慕t椤0阉悟弪逑人突厮渭遥瓤剖怨ィ僬尾誓善敢恰p>三人先去宋蝈蝈的住处拿包裹退房,宋蝈蝈租住的是个单独的院子,她一人居住尽够。可落在傅景亭眼里,就觉得憋屈。他也不进屋,和傅二少在院中等着。 不一时,宋蝈蝈便进去又出来。脸上的颜色已经洗干净了,又成了个清爽白嫩的小女子。 一只手里拎着个不大的包裹,另只手里攥着个用色大胆、绣工拙劣的荷包。 这荷包正是薛家表妹,送给傅景亭的那只。宋蝈蝈揣着它许多日,也生出些感情。如今恋恋不舍地把荷包递到傅三少手上,道:“还你,也没用你几两银子。” 傅三少打开一看,果然大面额的银子都没动过,只是少了张五两的银票和些散碎银钱。 房子租期没到,一时不好退房。宋蝈蝈不愿意损失房钱,如今这些花销掉的,可真真是自己的卖身钱了。 便道,反正已经付了整年的房钱。先放在这里吧,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处。 傅三少怒道:“怎么,你还想再回这里住。” 宋蝈蝈讪笑道:“不过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 因为此去“宋玉”家所在的山村,颇有些路途。 几人便去租了辆马车,也没要车夫。傅景亭和宋蝈蝈坐车里,傅峭じ铣怠p>临走前又回了趟客栈,给出门查案子的董清河,留下张纸条说明情况,便出发去了“宋玉”的家棋人物语最新章节。 宋蝈蝈和傅峭に档哪切┤耍夭幌嗍丁氲揭涯吧艘患业弊銮兹耍媚诰秃懿挥淇欤植皇敲挥星啄锢献印p>傅峭げ煅怨凵仕悟弪宓溃骸八喂媚铮悴辉敢饣氐角兹松肀呗稹!p>宋蝈蝈心里对傅峭し溃飧瞿凶犹嶙ト送唇拧2还苁峭纺曰故俏淞Γ悟弪宥寄岩酝湎畋场l剩憬岚突氐溃骸安皇遣辉敢猓涫凳恰溃凰盗恕!p>傅峭ば哪钜蛔氲剿悟弪迨潜宦艄换氐摹k谴蛹依锱苈烦隼吹模缃裨俦蝗怂突厝ァs姓庋从Γ挂材芾斫狻p>这次他们没走山林,而是走了官道。 虽然绕了远路,但是路上来往行人比较多,也不用担心迷路。晚间一行人,便宿在一处驿站里。 这个驿站不大,除去驿吏自家居住的,还有两个小院。 一个给了过路的官家,另一个被傅景亭花银子包了下来。正房请了傅二少住着,两间厢房三少和宋蝈蝈一人一间住了。 晚间宋蝈蝈拉肚子,她这副身子不是什么好出身。几回大鱼大肉吃下来,居然很没出息地滑肠了。 宋蝈蝈嫌臭,不愿意在屋里的马桶上解决。她又不怕黑,就起身去了院子里的茅厕。 因着起身匆忙,宋蝈蝈连蜡烛都没带,就摸黑去到院子里。在黑漆麻乌的地方蹲了一会再出来,发现眼睛适应了黑暗,看东西倒是比适才还清楚。 忍不住四下乱看,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问题。 男左女右,傅景亭住的是左边的厢房。 又是夏日,窗户大开。里面虽乍看是一片黑,但宋蝈蝈站在屋檐下看得清楚。 败家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却另有团黑影在屋里走来走去。 宋蝈蝈心中一动,按照她那套衙内思维。莫非是有女子白日里看上败家子,半夜过来采花。 当然这个想法马上就被她否定了,此处又不是大顺。女子个个都低眉顺眼,哪敢做出这样大胆的事。 宋蝈蝈心里嘀咕,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下一刻,她便不再迟疑。 潜行到了傅景亭窗下,闻到一股淡淡香味。 这个味道宋衙内是晓得的,正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好东西,类似“鸡鸣五鼓迷魂香”一类的迷烟。宋蝈蝈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再往里看。 傅景亭估计是被迷昏了没有知觉,那个走动的人影亦是个男子,正在翻找傅少爷的行李包裹。 宋蝈蝈怒了,这败家子再不济,也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郎。是被她宋蝈蝈罩着的,你个小蟊贼也敢衙内头上动土。这么晚孤单寂寞睡不着,爬来找死,活腻歪了是不。 宋蝈蝈开始捋袖子挽裤脚,她身形刚动。便有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回头一看却是傅二少傅峭ぁp>傅峭な鹨恢皇种福兴渖p>宋蝈蝈心里着急,也晓得这时不能妄动。上下打量了下傅峭ぃ挥心帽小=派狭济焕醇按兰剖撬沃刑秸獗叩亩玻愦哟采掀鹕砉床榭础p>转念间傅峭こ嗍挚杖舜白樱颖澈笸迪歉鲈簟p>贼人也不是弱鸡,听到背后风声就地一滚。躲开了傅二少的拳头,却没躲开二少的扫堂腿,被踹了个正着。 这贼是个穷凶极恶的,到了这地步还不肯逃走。从腰间抽出一把钢刀,居然就往床上傅景亭扑去。 傅峭ぴ谠羧松砗螅闶歉瞎醋枥梗仓站恳砩弦徊健p> 030近乡情怯 傅峭ぱ劢且黄常醇悟弪宀恢问苯宋荩诖脖卟榭锤稻巴さ那榭觥p>那贼见挡在身前的宋蝈蝈,不过是个小女子。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仍然原路去抓傅景亭。 宋衙内也在沙场上刀光剑影混过,哪里会被这么个小贼吓住。见他小瞧自己,嘿嘿冷笑两声。出其不意,拧身给了这厮一个飞脚连环踢。 那贼见宋蝈蝈晓得诡异,觉察不妙想要躲闪,已经是晚了。 因为这快如闪电的三脚,宋蝈蝈使了全力去踢。脚脚踏实落在这贼的身上,直把人踢飞出去好几尺远。 现在的局势是以一敌二,这下贼人才晓得畏缩。爬起身吐了口血,便飞快地撞开门跑了。 傅峭げ2淮蛩闳プ罚谠鹤永锊榭匆环<窃羧颂拥迷读耍簿突亓烁稻巴さ奈荨?吹剿悟弪寤乖谀抢铮2豢刹斓刂辶讼旅纪贰p>傅二少如今有些拿不准,这个小女子,果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村小丫头,一个不幸落入青楼又逃跑的花娘? 宋蝈蝈晓得自己适才露了马脚,装模作样给傅景亭掖了掖被角,就转身出了屋。 傅峭ち隙歉鲈羧四诟苌耍裢聿桓以倮础?纯锤稻巴っ挥写蟀皇潜幻匝堂宰。痪蹙秃谩1阋裁挥芯么氐阶约旱纳戏克隆l稍诖采鲜保乖谒剂俊f胀ㄈ思业墓媚铮袼悟弪逭庋械康模蛐硪灿小5袼庋从欤钟猩硎值娜词巧僦稚佟p>看来明日到了她的家乡,还要好生观察观察。别是那有坏心的人,设计接近三弟才好。 看在宋蝈蝈对傅景亭并无恶意的份上,傅二少次日没在人前揭穿她。 只是傅三少一直没醒,傅敏亭又不想在路上多耽搁。就胡乱弄了些点心,预备傅景亭路上醒了充饥。自己和宋蝈蝈用过餐点,又托驿丞给马快董清河捎带口信。说有这么个贼人半夜偷袭三少,请董小哥帮忙留心。就驾着马车,带着三少和宋蝈蝈重新上路。 因为道路不熟,他们行到傍晚时分才找到地方。 夕阳下,远远看见一片低矮房舍。便是藏在山中的小村落,“宋玉”姑娘的家乡。 宋蝈蝈看的脸都黑了,这么贫寒的地方,过日子得有多紧巴。她都多少年没过过苦日子了,不就是不小心走了回夜路吗。跌到异世生活也就罢了,生活水平还倒退这么多。若不是和傅三少前番有了约定,这会说什么,宋衙内都要立马走人。 傅峭ぐ阉悟弪辶成系谋浠们圃谘劾铮饣嵋才磺逭庋就啡绱宋肪寤丶摇j且蛭槐苹椋故且蛭睦镉泄怼p>傅景亭昨晚中了迷香,今日睡到午后才在半路醒转明末疯狂。 在车上颠的腰酸背痛,一面叫宋蝈蝈帮他按摩拿捏,一面听傅二少说了昨晚的事。 傅景亭一听说有贼进了屋,并不着急查看自己的包裹。听说宋蝈蝈昨晚也去了他屋里,才神情大变,拿起包裹翻翻拣拣。 宋蝈蝈恨他疑心自己,故意讥讽傅景亭道:“如何,丢银子没有。”就见这败家子从包裹里检出一张纸,贱贱对衙内一笑道:“管银子做什么,卖身契还在就好。” 宋蝈蝈突然明白过来,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自己昨个怎么就没想到,趁乱把这玩意烧了。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虽已是暑末,早晚微凉。但这时节天色黑的晚,倒是正好出门和人闲话。 傅景亭一行人到达村口时,村中还有好些乡人走动。 马车在村口的祠堂停下,村人都好奇过来查看,奇怪在这个时间怎地有人来宋家村。 山村贫寒,少有傅家兄弟这样的齐整人物。傅家兄弟一现身就引起轰动,整个村子男女老幼都过来,观瞻这二位。 傅二少稍作打听,原来这个村子里多数人都姓宋,村名便叫宋家村。 早先是有山路打此经过,才在这山窝里形成了个村社。自前朝起重修官道,不再从这里经过,这个村子人丁便慢慢寥落起来。 只是被户籍困在田地上,富家或许有出路离开这里。穷苦者只能一辈辈生活在这片山沟里,勉强果腹穿衣,如今连说媳妇都困难。 村人重男轻女,生下女娃多是不养的。 也有几家人家有女子,但本村太穷,她们都愿意嫁到外乡去。 宋玉算是个个案,因为生她前,宋家老娘一直没有生养。好不容易有个女娃,也不舍得溺毙,就当阿猫阿狗养大。 后来长到能帮着家里做活,又能照顾弟弟,才勉强把她当个人看。本来打算用她给弟弟换亲,等宋玉眉眼长开,宋家公母俩却又打起另个主意。 原来这位宋玉姑娘,虽然处境恶劣,却还是自强不息地出落了个好相貌。 村里好些不如她的姑娘,嫁到外面去,都给娘家换回了大笔聘礼。宋玉和她们一处站着,就跟仙女一般,不知道高出几个段位去。宋家爹娘一直没舍得对宋玉放手,就是觉得自家姑娘比别个都要好,价钱可不能低了去。 好不容易有个乡绅,肯舍得银两娶她做小。这丫头却恁地不识抬举,连夜跑了。若不是宋家实在没有油水,说不定当时还要被那家乡绅反咬一口,讨要赔偿。 宋樵夫公母俩今日也是闻风而动,留下儿子,跑到村口看稀奇。 起先看到宋蝈蝈还没认出来,只看到了高头大马上的傅峭ぁk伍苑蛉系谜飧鍪歉怂降暮萌耍蚱蘖┫蛩偃菪弧p>宋蝈蝈不是原装的,自然也是认不出这便是她的“父母”。还是傅峭ぶ傅闼悟弪澹窍嗳稀p>宋蝈蝈一脸嫌弃地看过去,见宋樵夫是个瘦削汉子,眉宇间显出愁苦之色。宋家老娘也瘦,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有副好相貌。可惜那张脸和她本人,都被生活摧残成了枯枝败叶。天幸宋蝈蝈的这个身子,尚且年幼。只是在外养了十天半月,就水嫩地跟颗小葱似的。 大家伙簇拥着客人往村中大屋走,傅二少和三少走在队伍前面,宋蝈蝈渐渐落到了后面。 宋家老娘盯着她瞧了一会,才认出这个同来的明丽少女,模样正是自家的闺女小玉。 031小弟五魁 宋家老娘或许在贵公子面前拘谨,但在自家闺女面前可是当家做主惯的,大步上前指着宋蝈蝈鼻子骂道:“你这个作死的丫头,这些天死去哪里了。还把自己搞成这副**!”说着便要拿大耳朵刮子,扇到宋蝈蝈脸上。 宋衙内几时受过这等鸟气,闪身退后一步,避开宋家老娘的巴掌,沉声道:“你这腌婆子,不要太过分。” 傅景亭和傅峭ぴ谇懊姹淮逯谐ふ呶e。敌┏∶嫔系幕啊p>无非就是傅家兄弟好心帮宋家,寻回了丢失的小娘子。不光不要报酬,还奉上银两周济这一家人。实在古道热肠,侠义风范,叫人钦佩。耆老们盛赞过他俩,又问起他们兄弟的来历。 傅峭せ沟p娜倜挥欣罚嵋姿党龈导业拿罚谜庑┤瞬裁床磺惺导实钠诖筒幻懒恕p>没成想,傅景亭比他还鬼灵,直接言道:“我姓薛,我家哥哥姓孟。”全用的是二人母亲家的姓氏。 宋家老娘教训自家闺女,反被说了句过分的话,心中怒火中烧。 宋家老爹人微言轻,掺和不上和两位公子的讨论。看着这边自家婆娘要闹事,赶紧阻拦道:“怎么这个时候吵闹,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场合。” 宋家老娘在家里霸道惯的,见宋家老爹阻拦她,更加发火。 看到两位公子的车架才猛然醒悟,对宋蝈蝈呸了一口,道:“你个下贱小蹄子,倒是会找靠山。” 宋蝈蝈忍住脾气,不跟这无知泼妇一般见识。 心道按照那傅家少爷的说法,自己来这里不过是验明正身。有个出处,好等他下聘求娶,旁的一应事都不用理会。这个婆子如此,也是这个身子原主的宿命。自己顶了她的皮囊,受些鸟气,权当是给付的代价。 村长虽然弄不清二位公子的来历,但看言语谈吐,这二人可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便大力款待他们,晚间留了傅家两位少爷、连同赶车的伙计,在自家大屋住下。 宋蝈蝈一个小女子,又是本村出逃的姑娘,可没这样待遇。就跟着那对同样在村中,无甚名望的“父母”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与狗窝相似。 一间歪歪倒倒的低矮小屋,上面覆着稀疏稻草。里面只有一盘炕,晚间夫妻俩带着丫头小子,全挤在这张炕上。 炕头就是炉灶,与床榻只是一块木板相隔,锅里热腾腾地煮着些不明物体。 这情形让宋蝈蝈苦逼地想起,被那两个无耻男子下药迷翻的那个夜晚。 那日是后来这些噩梦的开始,今天之后又是个怎样的神展开呢。 宋蝈蝈路上在马车里,跟着傅景亭吃过些点心,如今也不很饿至尊神位全文阅读。便连晚饭也没吃,洗过手脸,就早早睡了。 木板那边,还能听到宋家老娘在嘀咕,“小贱蹄子,出门一趟长志气了,还敢给老娘脸色看”。 宋家老爹让着媳妇惯了,听了这话不敢反驳,也只是劝她。说闺女是那两位公子送回来的,说不定日后阖家的富贵,都要着落到这丫头身上。 宋家老娘这才闭了嘴。 床上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不晓得是得了什么病。从宋蝈蝈进门就没起过身,估计便是宋玉那个生了病的弟弟。 宋玉被逼着嫁给个老头做小,不就是为了给他瞧病吗,但这小子看来可不大领情。 听到宋蝈蝈在旁边躺下,小男孩两只滴溜溜的眼睛看向她。飞快地做了个鬼脸笑,学卢氏骂人道:“小贱蹄子。” 宋蝈蝈心里,虽还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概念。但此刻客观环境如此,此刻说那些不免矫情。 刚躺好,就听见小男孩对她口出恶言。 宋蝈蝈一楞,下个动作便是去捏这小鬼的腮帮子。 大概从前的宋玉从不敢如此对他,这小子一下子吓到。 宋蝈蝈低声威胁他道:“不准喊,你要是敢吱声。我就把你的嘴角撕扯出个豁口,叫你做一辈子烂嘴巴。吃饭漏饭,喝水漏水,长大也没姑娘要你。” 这熊孩子从没见过家姐这么凶狠,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宋蝈蝈心里也唾弃自己,怎么和个小小子较真。不过事情已经做下了,正好自己还有事问他,便道:“你给我好好说说家里的情况,我最近头疼,好些事想不起来了。” 见这小子不禁恐吓,还是不敢开口。好言安慰他道:“说得好了,明早给你点心吃。” 男孩眼睛亮起来,兴奋道:“当真。” 宋蝈蝈用目视自己拿回来的包裹,小孩儿果然高兴起来,贴着耳朵和宋蝈蝈说了小半宿的话。宋家公母宠溺这个儿子,见是他主动和宋蝈蝈说话。只当是他姐弟多日见面,稀罕他家姐,竟也不作理会。 宋蝈蝈听小鬼说话,听着听着就困了。那小子却是白日睡得多,晚上不困觉。半夜里就把宋蝈蝈包裹里,剩的那几块点心吃了个精光。 第二日早上,宋蝈蝈人还在梦乡,便被宋家老娘一脚踹到地上。想不醒都难,只好起来洗漱。 听了小鬼一晚的讲解,她现在对这个家也有了些了解。 宋家老爹叫宋宝山,山民起这样一个名字,其中寓意可想而知。可惜宋宝山活到偌大年纪,除了二十岁头上挖到一支老山参。用卖参的钱顺利娶上一门媳妇,之后就再没走过时运。 宋家老娘是外面逃荒来的,没有名字,只知道姓卢。 当年卢氏的母亲单身带着四个孩子,从遭了灾的家乡跑到山里来。路上弄丢了老二,老三路上饿得不行,说给别人做了童养媳,换了半锅菜粥。 老大就是卢氏,还算好运到地正经嫁了人。可惜嫁的却是山沟里的穷小子,女婿家穷得叮当响。卢氏的母亲嫁了女儿后,就拿着礼金,带着小儿子往山那边走。至于到了哪里,现下已是无人可知。 宋玉的小弟叫宋五魁,这个有学问的名字,可不是宋家老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这小子刚出生时,一个路过的风水先生给起的。 033仙女打折 傅三少言下之意,“一张卖身契在手,宋蝈蝈全归他有”。不管他傅三少是对是错,宋蝈蝈都没得选择,只能听他的。 宋蝈蝈最恨傅景亭拿这个说事,三少一提“契书”。两人间尚算友善的态度,顿时荡然无存。 篱笆墙内还有好些村人和二少在场,衙内不好当着众人面和他翻脸。忍了又忍,小声说了两字:“你狠。” 两人不欢而散。 傅景亭把一小包东西,往宋蝈蝈怀里一丢。转身就去叫了二少,回去村长家,驾着车马匆匆走了。 春妮躲在篱笆墙后边偷听,但从傅三少和宋蝈蝈的话里,没听出来什么暧昧。倒像是少年公子很不招宋家丫头待见,被她轰走的一般。心中对宋蝈蝈又妒忌又羡慕,暗暗后悔那日半夜里,出逃的不是自己。 全然忘了自家当初,是怎么陷害宋樵夫家小玉的。此刻见人得了好处,又生出这般心思。 宋蝈蝈摸了摸傅景亭丢给她的东西,是个小帕子包着的一团。也猜不出是什么,那边卢氏又在叫她。她来不及查看,便把东西往怀里一揣,进去屋里。 傅家两个少爷一走,村长一家和其余村人也跟着走了。宋宝山和众人全去路口送行,适才还热闹的小院片刻冷清下来。 宋蝈蝈走过小院,进到屋里。才发现卢氏坐在炕上,一眼凶狠地瞪着自己。自己的包裹散乱摊开,东西被丢的地上炕上都是。宋蝈蝈既恼怒,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几时、又怎地招惹到这婆子了。 原来是卢氏见两位少爷走了,“宋玉”没了靠山。打算重整威风,端起老娘架子。看到宋蝈蝈的包裹在小儿子边上放着,便当着面打开。 居然全是衣物,连一文铜钱都没。卢氏恨宋蝈蝈有钱不往家里拿,尽买些不能吃不能用的没用衣服。而且给她自己买了三五套,却没给家里弟弟、老娘老爹买一件。真是养了头白眼狼,卢氏想想就来气。 随手扯了一件罩在自己身上。小了,卢氏压根穿不上,这下更叫人生气了。 旁边五魁在笑,卢氏不气儿子,却把气都撒在女儿身上。不一时,宋宝山送了人回来,一家子人算是凑齐了。 卢氏对宋蝈蝈怒目道:“你给我老实交代,和那两人是个什么关系。他们怎么找到你的,给了你多少银子。”听了这话,旁边宋五魁没有再笑下去。宋宝山也把两只眼珠子,全盯在了宋蝈蝈脸上。 宋蝈蝈被这三双怨愤、好奇、怀疑掺杂的目光打量,心里恼怒。 自己就那点东西,昨晚被小弟五魁搜过一遍,适才又被卢氏搜过一遍重生之净化空间。她身上有没有银钱,他们应该比自己更清楚才对。 衙内也不是个生来的好脾气,她可不认得眼前这些是亲人。 自己敬重他们是这副身子的骨肉血亲,才对他们客气,却不料人心不足蛇吞象。被人如此对待,立时不高兴起来,便道:“我与他二人有什么关系,关你们什么事。钱更是一文都没。人家一时好心送了我回来,是自家行善。既不该你的又不欠你的,作甚要拿银钱给你。” 卢氏见宋蝈蝈没了外人依仗,还敢对自己这样顶嘴,简直岂有此理。指着宋蝈蝈,破口大骂道:“小贱蹄子,老娘和你好生说话,你怎么讲话的,真是给脸不要脸。” 宋蝈蝈吃软不吃硬,她也没学过如何和人打嘴仗。卢氏如此叫嚣,宋蝈蝈干脆转身出了屋,不理会这一家子。 卢氏追出来,伸手从篱笆上抽出根三尺长的藤条,就来抽打宋蝈蝈。衙内也不是好相与的,就跟长了后眼一样,闪身又避进门里。人一站定,就对卢氏招招手。 卢氏挥舞了几下藤条都落空,此刻见宋蝈蝈面上丝毫没有惧色,反而是满脸嘲弄,愈加恼怒朝宋蝈蝈冲来。人还没冲到跟前,就听到“喀嚓”一声巨响。 卢氏骤然惊变,停脚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往声响处看去,却是宋蝈蝈适才一脚踹在了门板上。 虽不知道宋蝈蝈那脚的力道,到底有多大。但看见用了十几年的门板碎作一地,顿时把卢氏黑黄一张脸吓得惨白。 宋衙内就从吓呆了的卢氏身边走过,往屋外走去。 宋家老爹在炕上吓得不敢动弹。 宋蝈蝈前世多年历练尚存,不经意间透出的戾气,也不是寻常人抵挡得了的。一家人就这样,眼看着她一脸漠然走远,也不敢叫住她。 还是床上的宋五魁的哭泣声,唤醒了卢氏的神智。卢氏对宋宝山叫道:“死鬼,还不扶我起来。” 宋宝山答应一声,哆哆嗦嗦站起身。 卢氏的凶悍一半是因为穷汉子疼媳妇,疼出来的。另一半是平日装腔作势,自小对闺女呼来喝去惯了。不想这“小玉”出去一趟,回来便改了性子。她狠,丫头就比她还狠。 卢氏有点心虚。 宋宝山也觉察出不同,印象里他家闺女像他,就是个畏缩性子。过去这丫头听到卢氏高声对她说句话,都能吓得抖三抖。如今却敢明目张胆地反抗卢氏,而且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些迹象,让经常入山打柴采药,第六感敏锐的窝囊老爹觉得,宋蝈蝈当时给他的那种感觉,应该叫做“危险,请勿靠近”。 于是,宋宝山又很害怕化身野兽的女儿小玉,突然暴起伤人。见她自己出门走了,虽然也有些担心丫头。但心里还是为自己,不用立刻面对变得陌生的女儿,大大松了口气。 宋五魁吃了宋蝈蝈的点心,又被她威胁教训。小小孩儿并不记仇,反而还是有几分喜欢,觉得这样的阿姊可以依赖,此刻便抽噎着道:“姐这是去哪,还回来不。” 这两个问题都没人能回答。 卢氏头一回斥责儿子道:“别管她,往后她死在外面,也不准管她。一个小丫头半夜三更离家出走,隔了十天半月才跟着陌生男子回来,还能有什么名声剩下。便是仙女嫁出去,礼金也要打个折扣。” 034宝山寻女 听到卢氏的言论,宋宝山嘴皮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虽然宋村土地贫瘠,没有什么出息,村里好些人都穷得娶不着媳妇。附近的大山,却像是独占了千百年的天地生气灵气。山间动植物更是得天独厚,生养繁茂。便是白天,也听得到野兽呼啸山林。 山里人家的男子也还罢了,宋蝈蝈一个小女子独个进山,还是有些危险的。 想到到底是生养一场,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若是就这样被野兽啃了,也是不舍得。宋宝山就趁着老娘们在院子里收拾,说了一句去上山挖药材,就出了门。 临走前,小儿子五魁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道:“爹,你可得把姐姐找回来。” 宋宝山心里叹气,五魁多好的孩子,什么都明白。 可惜突如其来一场大病,先是高烧不退、日夜咳嗽,用了土法也压不住。当时宋宝山和卢氏以为,这孩子要死了。村中老人看过五魁,也都说这个病马虎不得,赶紧就医去。可村里没有郎中,宋宝山家也没那份银子去镇上请大夫,便把主意打到小玉头上。 哪晓得这小玉素日没有声气,内里却是个烈性子。说给乡绅没两日,人就半夜里跑了。 说好的银子自然没到手,宋宝山和卢氏都要绝望了。 兴许是山神保佑,又或者是各种偏方中,某一个确切有了疗效。之后五魁身子渐渐降下热度,咳嗽也变少。正当宋家公母庆幸儿子好起来时,却又发现另外个问题。 五魁的一条腿脚变得不灵便,这孩子瘫了。 宋宝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好不容易养大,居然成了个瘫子,这消息真跟天打五雷轰一般。他们家又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日常全凭气力吃饭。他夫妻在一日,还能养活这孩子一日。等他们将来没了,五魁要怎么活下去。 宋宝山想不出答案,就去山中采药伐木烧薪。结果巧遇傅二少,得了些许银子,这也是缘分。 托贵人的福,闺女好不容易寻回来,今个却又跑了。 卢氏说出那些话,固然有些银钱上的算计。但要说她一点不为小玉考虑,也是不对的。诚如卢氏所言,宋玉出门兜了这么一圈回来,名声已是不好。 当世女子最重名节,若是那两位少爷对她没有意思,小玉将来只能嫁给他人武动玄天。哪家人娶妇之前,不仔细做番打听考量。谁家听说过小玉有过这么一段过往,还能好生对她。如此,好人嫁不了,那这孩子就还是给人做妾室的命。 再说自家也的确是缺银子,五魁看腿将养要银子。那位少爷给了一些,却是杯水车薪。小玉日后不能正经嫁人,预期的聘礼便要变少。这一项本是用来给五魁娶妇用的,如此便也短少了。五魁又不是个健全人,本就不多的银钱,将来上哪去给他物色媳妇。 宋宝山想来想去,这事只有一个变通法子。就是他再发一次横财,去山里刨出一根山参。什么叫横财,就是意外得到的飞财。都说是意外了,哪有你想要,它就来的道理。宋宝山出入山林多少回,愣是再没发过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识得不少草药。每回采集些回去,积少成多也能换些银钱贴补家里。 卢氏看着宋宝山出门的背影,猜到男人要去干嘛,却也没有上前阻拦。 宋蝈蝈答应过傅景亭等他,不会不守信用。连一日都呆不住,就又跑掉。她这会出来,实在是那个“家”里的气氛叫人难受。打算出来走几步,散了心中郁气再回去。 衙内看见山间有野兔跳跃,飞鸟起落。想起许久没吃过野味烧烤,肚子里生出馋虫来。正好现在得闲,便放手捉几只,也好给自家打打牙祭。 宋蝈蝈手上没有趁手的工具,她就捡了些藤蔓做活套。这些也是她做厢兵时,跟着军中老兵油子学来的。 甭管哪朝哪代,都有克扣军饷的上官,大顺朝也不例外。连那些天之骄子的禁军,短少粮饷都是常态,何况是矮人一等的厢军。加上当时宋蝈蝈她们的上官,又是个待畜生比人要好的混账玩意。新兵蛋子吃不饱穿不暖,只好八仙过海,各自求活路。 宋蝈蝈被污蔑进厢兵营之前,还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衙内。根本过不惯这种半野人的生活,人急速瘦下来。幸亏得了个好心老兵的帮衬,手把手教她许多。宋衙内才没在北方战场上,饥寒交迫而死。 世事难料,往日的这些磨难,不曾想到今日,竟成了宋蝈蝈的宝贵财富。 衙内仔细布置好几处陷阱,就找了个不起眼的所在,窝下来静候。 等得无聊,这时才想起傅景亭临走给她的帕子。掏出来放在鼻端闻了闻,一点脂粉味都没。清清爽爽很是干净,就像那位少爷的白净身子。宋蝈蝈脸上,不经意又露出个笑来。 打开帕子,不禁微感诧异。里面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堆散碎银子。银票也就罢了,这堆碎银倒是要叫三少费心。宋蝈蝈一路都和他一起,也不知是他几时换好的。 宋衙内心生感动,愈发坚定了留守在宋家村的心。 其实宋蝈蝈的心思也好猜,如果那个少爷千方百计防备宋某人。衙内便是一时走不脱,心里也要有团铁疙瘩。如今傅景亭主动给她留下这些银钱,便是做路费也够了。宋蝈蝈反而心有感触,又不肯走了。 宋蝈蝈揣着银子,美滋滋地琢磨起傅三少,是不是有几分真心爱慕她,这才舍不得让她受苦。 蹲了一会,就见个山鸡被套住腿脚挣脱不得。正要上前去捉来,看到宋宝山一路吆喝上山来找她。 宋蝈蝈上辈子的习惯使然,心情好时,对男子也还愿意保持些许风度。见宋老爹老大年纪,亲自跑到山里来寻她,她心头剩下的那点不快便也散尽。宋衙内扶住宋宝山,接过他背上的背篓。 宋宝山见女儿体贴,心里也宽慰。不枉自己顶着卢氏的压力,出来找寻这么一趟。 035有借无还 看着宋蝈蝈从套子上解下只山鸡,宋宝山惊讶道:“这是你捉的。”宋蝈蝈答是。宋宝山虽然奇怪女儿以往哪里晓得这些,但小玉这次回来,与以往大是不同。会下个套子,也不能叫他更加意外,便不再细问。想到这只大山鸡拿回去,一家子饭菜有加餐。宋宝山心里高兴起来,笑呵呵地劝宋蝈蝈跟他下山。 其实不用他来说,宋衙内也还是要回他家去。不然她晚间睡哪,反正她是再不敢在山林里住的。 宋蝈蝈叫他稍等,又检查了设下的其余套子。 她的套子埋伏的巧妙,都在小兽洞穴出入口附近。一会功夫,就又捉了一大一小两只兔子。宋蝈蝈把小兔子丢给宋宝山,自己熟练地捆扎好大兔子,两人便一起下山回家。 路上宋宝山对宋蝈蝈道:“你娘说的那些话有欠妥当,却也不全是坏心……说来还是我没本事,赚不来银子。”说着便把五魁腿脚的事说了,宋蝈蝈听了也皱眉头。 这五魁说是“宋玉”的弟弟,可论起年纪,其实若是前世的宋衙内听爹娘话,早些安顿下来娶了夫郎生儿育女,孩子也该和今日的五魁差不多大。宋蝈蝈拿五魁当儿子,对小鬼又吓又哄逗着玩,对这小孩也是存了好感的。 她以为五魁只是小毛病,又被卢氏宠的没边,这才懒散不愿意动弹。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却不是不想起来,而是起不来。 就这样,这小子还有心思,跟自己嬉皮笑脸逗乐子。估计是自己还不晓得,自己未来的命运吧。 宋蝈蝈原是不打算动用傅景亭留下的钱财,现下也改了主意。 她见宋宝山身为这个世界的男子,也着实是辛苦。如此绵软一个人,却要担负一家四口开销的重担,委实难为他。便对宋宝山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宋宝山闻言大喜,想要细问,瞧着宋蝈蝈全没有要说的意思,又不敢开口。行到山脚,面露愁苦道:“我与你娘说了采药出来的,这药也没采几棵就回去……” 宋蝈蝈瞪眼道:“她敢有意见。”抖了抖手上的兔子和鸡道:“这些还不够她忙活吗。” 宋宝山也不敢反驳她,赔笑道:“够了够了。”话虽如此,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 回到宋家院子,卢氏往日这个时候是要去田里的,今个也没去。 看到父女两个回来,卢氏骂道:“找她回来做什么。”说着,就去翻宋蝈蝈解下来的药篓。宋宝山心虚,说他去村里找块木料修门,又躲出门去。 宋蝈蝈心说这老爹真是个靠不住的,不过她原也没打算指望他就是了。 卢氏没找到几棵药草,心里不大高兴。 宋蝈蝈把手里的野味递过去,道:“今天中午加两个菜。” 卢氏还在生闷气道:“我不会弄,要吃你自己搞去。” 宋蝈蝈暗道,这有何难,便也不作声。 进屋去看到小弟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她一出现,五魁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喜悦我是大球星最新章节。 宋蝈蝈把小兔子拿给他玩。 五魁接过兔子,皱皱鼻子问:“小贱蹄子,你不走了。” 宋蝈蝈脸孔一板,一巴掌拍在这臭小子头上。五魁裂开嘴要哭,却被宋蝈蝈在头顶使劲揉了揉。 听到宋蝈蝈亲口说她不走了,五魁这才高兴起来。 他和姐姐年岁差的多,小时候多半时间都是姐姐照顾他。他病得神志不清时,小玉离家出走。等他醒来,虽然不晓得自己瘫了。可身子不爽利,家姐也不见了。五魁害怕又难过,现在有自小一起长大的阿姊陪着,心里安稳多了。 卢氏心疼儿子成了个瘫子,又觉得这姐弟俩没一个叫人省心。听到宋蝈蝈和五魁说笑,她心里又不愉快起来,黑着脸就打算骂人。 屋里,五魁对宋蝈蝈道:“姐,这是你捉来的吧。” 宋蝈蝈奇道:“你怎么晓得不是你爹抓来的。” 五魁笑道:“爹抓住的兔子都半死不活,身上还有好些伤。这只看上去,却和以往都不同。” 这孩子,宋蝈蝈对小儿子道:“五魁,你想不想重新站起来跑跳,还能自己捉兔子。” 五魁抱着小兔子道:“自然想的。” 宋蝈蝈笑道:“那成,姐带你去看郎中,说好可不能怕疼。” 卢氏本来黑着面孔进门,听到宋蝈蝈要带着儿子去就医,立时改了神情。但片刻惊喜之后,又是一脸嫌弃,骂道:“五魁便是治得好,你有那银子吗,把你卖了还差不多。” 宋蝈蝈听卢氏说这话,又不高兴起来。 卢氏对儿子大约是真爱,对过去的宋玉和如今她嘛,呵呵呵。好在她也不拿自己,当这家的女儿。借住别人的躯壳,借住别人的家。借了又没打算还,还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便不搭理卢氏,只和五魁说话。 卢氏气得压根紧咬,却也没奈何,宋蝈蝈临出门那一脚余威犹存。 五魁听宋蝈蝈说中午要给他烤兔子炖鸡,高兴地哇哇乱叫。 卢氏碍着儿子不好当面说,转过身出了屋,还是要骂两句。“一顿吃那么多,撑死你。就不晓得拿一样去换钱。” 卢氏不敢指挥宋蝈蝈,自家去了屋后菜地打理。 宋蝈蝈看院子里暖和又没有风,就把五魁背出了屋。小孩也不重,搁在从前,衙内两手一举就把人抱起来,如今要勉力些。把五魁放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好,看她收拾鸡和兔子。 两人说着话,春妮来了。 往日因着宋玉家最为寒酸,宋玉本人又是同龄人最出挑的。春妮不爱理会她,也不到她家来玩。 但从那日两位公子贵脚踏贱地,来过这里一次以后。宋樵夫家的屋舍院子,就跟开了光一样,看着也没那么邋遢了。最重要的是,春妮想知道宋家丫头和那两位少爷,到底是是个什么关系。 春妮也不用招呼,自己就进了院子。宋蝈蝈不喜欢春妮,懒得理她,只当看不见这人。 五魁生的也好,且是个男孩子,和女孩子又不同。春妮便和五魁说话,娇滴滴笑道:“呦,五魁,你今个出来晒太阳啊。” 036烤兔炖鸡 五魁抽抽鼻子,也笑嘻嘻地说了句:“春妮姐,我家院子里的太阳热乎,你不也来我家晒太阳的吗。” 春妮论辈分,是五魁和宋玉的侄女。不过谁叫她家爹是村长呢,她又总有稀罕难得的东西拿出手。小孩子都愿意讨好她,私下在一处时都混叫着玩。 五魁叫完春妮姐,就盯着她的手看,看她怎么还不拿糖出来。 可惜春妮这次来的匆忙,忘记带糖饴了。 春妮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就转入正题,对宋蝈蝈道:“小玉妹子,这是忙什么呢。” 宋蝈蝈心里大赞小弟会说话,听到春妮搭讪也不理她。 春妮还当宋蝈蝈,是从前那个自卑内向的宋玉,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不指望宋蝈蝈这就答她,自顾自言语道:“哎呦,这是要开荤呐,有鸡还有兔子。是你爹今早捉来的?”她这话里有话,一说出来,宋蝈蝈和五魁小弟的面色,就都不好看了。 昨日春妮家说是代表全村款待客人,其实主要是代表“受人恩惠”的宋宝山一家操办宴席。 若宋宝山家的野味是昨个就到手的,论理就送到她家去。而且又不是量少,拿不出手。一只野鸡、一只大野兔,怎么着也够两盘菜了。宋玉家却藏着掖着,到今个客人都走了,才拿出来自家享用。 春妮话里带着轻蔑,虽然她家富裕,不贪图宋玉家这点野味。但以上若是属实,认真计较起来,这就是宋玉家人品有问题了。 五魁沉不住气,抱着兔子,申辩道:“这是我家姐大早上出去捉来的。” 春妮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看看“宋玉”的小身板,明显不信五魁。 五魁着急道:“我说的全是真的,爹娘都可以作证。” 春妮不愿意和小孩偏题,敷衍他道:“我信的,信的。”转过脸,皮笑肉不笑地对宋蝈蝈道:“小玉啊,你突然失踪,村里的小伙伴都担心着呢。来,给姐姐说说,你是怎么遇见那两位公子的。” 多少年没人敢在宋蝈蝈面前,自称姐姐。今个被这么个玩意占了便宜,宋衙内脸上越发难看。 但顾忌着春妮是村长家的千金,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今早送走傅家两个少爷,中午不到,就打那家出银子的愣头青。 宋蝈蝈便清清喉咙,拿着腔调道:“春妮姐姐,你是不知道。县城里,这样好心的公子多了去了。那夜我在林子走迷了路,天亮时才走到某个镇子的街上。人又累又渴,街上的小哥见了,个个争着抢着要帮我。我就让他们轮流管我饭吃,每顿不重样的一直吃到昨天。” 春妮和五魁听了这话,都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春妮世故些,怀疑这世上没这些好人梅兰魔法大陆。五魁则是对街上那些好吃的感兴趣,但也不信有这样多,需要吃上这么些天才吃得完。 宋蝈蝈顿了顿才道:“街上都被我吃过来了,剩下这两位公子,实在没得请了。我瞧着他们可怜,排队等了那么久的,就叫他们送我回家。” 这话就更难叫人相信了,春妮打量了下宋蝈蝈的脸。 宋玉就算是个美人,也没美到天上去,何德何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宋蝈蝈瞧出了春妮的心思,叫了春妮附耳过来,小声道:“你莫不是以为昨儿来的两位公子,便是顶好的不成。” 春妮面上一红,她是觉得宋蝈蝈配不上其中任何一个。 宋蝈蝈笑道:“那是你没见过世面。”趁着春妮还没恼,她便把大顺国二皇子姬璞的形貌描绘一番。 姬璞可是衙内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唯一一个堪称完美的男子。今个权当是路边摊大甩卖一般,也拿出来哄春妮。 春妮果然被迷的目驰神迷,口中一个劲问道:“果然有这样的神仙人物吗,你可真是有福气。这样的好人,一辈子见一次也值了。” 宋蝈蝈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接茬一句道,两辈子见过一回也够本了。 春妮沉迷在宋蝈蝈编造的那个美妙故事里,不防卢氏从屋后拔草回来。 卢氏见是村长家的女儿来了,赶紧招呼她不要走,午间一起吃肉。又看春妮不大对头,就问可是小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招惹到了她。 春妮心里正被宋蝈蝈的话,撩拨地发骚思春。被卢氏这么一嗓子嚷开,顿时觉得面上下不来台。急匆匆说了句家里有事,便出了宋玉家的小院。 卢氏觉得奇怪,她闹不清哪句话触动了春妮,就把责任一股脑都推到宋蝈蝈身上。以为是她为了报复乡绅小妾的事,说了开罪村长家千金的话。借着一地鸡毛骂了宋蝈蝈,衙内只当她是野狗乱吠。自己该干嘛干嘛,把院子收拾收拾,去了灶下烤肉炖汤。 走过五魁身边,被这小子一把抓住,死活要宋蝈蝈把他弄到屋里去。说要亲眼看着锅里的肉煮烂,不叫家姐独个偷吃。 宋蝈蝈又好气又好笑,拗不过他,只好又把五魁弄到屋里来。 避开卢氏,五魁才小声问宋蝈蝈:“姐,你适才说给春妮的话,都是骗人的吧。” 宋蝈蝈想了想,也不全是说谎。前世她做衙内时,虽然不做正事招人烦。可是后来在军中做了虞候,多少少年郎君送上门巴结她。只是这辈子行情差了些,便是一个追上门的败家子,还是别有用心的。就对小弟笑道:“你小子不傻啊,一会给你个兔子腿。” 五魁高兴了,叫道:“那你可得给我捡个大的。” 姐弟俩看着一锅鸡汤炖的香浓,灶下还烤着一只滋溜溜冒油的大兔子,一对的吞口水。 卢氏在外也闻到了香味,进门来查看。 就见五魁和宋蝈蝈,一人抱着一条兔子腿在啃。儿子吃点刁巧食也就罢了,女儿迟早要成别家的,吃喝再多都是白扔。 卢氏便又指桑骂槐,骂了一顿最近蹲窝的母鸡。整日不下蛋,蹲在窝里孵蛋。家里又没有公鸡,下的尽是白蛋。毛都孵不出来,还要白吃家里的粮食。 宋衙内只当听不懂,安安心心把那支腿吃的只剩一根棒子骨。 037一十五两 时近响午,宋宝山还没回来。 卢氏骂道:“这个死鬼,不知晃到那里去鬼混,饭点还不回来。”就叫宋蝈蝈出去找人。 宋蝈蝈昨日傍晚才到此处,对村中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去哪家找人。刚想说她不去,就见卢氏一副又要开骂的架势,摆摆手道:“罢了,我去。” 出得门来,见山村虽小,其实最得野趣。 宋蝈蝈启蒙时,县官老娘也曾亲自手把手教她念诗词。 初学“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后习“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着中庭栀子花”。 俱是描写山中乡居景致,清新淡雅。此刻又是入秋时节,便是正午时分出门,阳光也不蛰人。 宋蝈蝈出门走了两步,觉得比在家里还自在些。又吃了个兔子腿垫着,肚子也不饿,就在村里随便逛起来。有村人看到她,表情就有些古怪。 最后到了一户人家院子前,里面走出个老态女子。招呼宋蝈蝈过去,问道:“小玉,可是你娘又不给你吃饭。你莫要怕,婶子给你拿馒头。刚蒸出来的,可香。” 她叫宋蝈蝈稍待,真个转身去了灶间拿东西。 宋宝山家的那支人脉不旺,到了他自己已是几代独苗。 这家的主人是宋宝山的一位堂哥,他家那支恰好和宋宝山家相反。向来儿子多,田地早早就分光了。 堂哥没得法子,就出去做了满山跑的货郎。后来靠着童叟无欺,勤勉做事,也赚了些小钱。起了这处屋舍后,又从村外领回来个高氏娘子,便是眼前的这位婶子。 可惜高氏娘子生的儿子还小时,宋玉的这位堂叔就不幸遭遇意外离世了。 高氏娘子来自外乡,娘家早没了人。妯娌又多,那时公婆也还没死。若不是身边还有个儿子,她在这山村也是呆不下去。 高氏是个能吃苦受累的,一个人挣扎着把儿子拉扯大了。这个儿子长大成人后,便子继父业做了货郎。虽比宋玉年长五六岁,但至今尚未娶妻。所以平日多数时间,他家儿子出门去贩卖针线百货,屋里就只剩下高氏一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即便是宋家村都姓宋,大家也都差不多一样的穷,可仍然免不了口舌是非。 高氏的儿子做着小本买卖,如此便比一味土里刨食的人家,手里多些闲钱。某些人恨人有笑人无,就和她家有些龌龊。 高氏能耐着性子,为了儿子也不敢声张。平日便越发少与人来往,倒还落个耳根清净。只是她身子早年劳苦受了亏,儿子不如女儿细致,又老是出门在外,便有些地方照料她不到。又没有邻里帮衬,有时不免作难。 高氏自己没有女儿,觉得小玉处境可怜。偷偷给过她东西吃,小丫头知恩图报。常趁着卢氏不注意,过来帮着高氏穿针引线之类的小事。一来二去,小玉与她处的比跟亲娘还好。 今个响午饭点,高氏见宋蝈蝈独个出来九千岁全文阅读。以为她又在家里受了委屈,便招呼她来家里吃饭。拿了馒头出来,见宋蝈蝈还在篱笆墙外站着。 高氏怪道:“你这孩子,出去一趟,怎么还和婶子生分了。”叫宋蝈蝈进来吃过再回去。 宋蝈蝈听了这话,晓得这是旧日那个“宋玉”积攒下的善缘。忙好言谢过高氏,解释说自己出来是找宋宝山的,要尽快找到人,家里弟弟和母亲还等着。 高氏闻言,又可惜了一回小玉生错人家。换换二旁人,谁家舍得这样作践一个俊俏小姑娘。硬是把馒头塞到宋蝈蝈手上,看她拿住了,才让她走。 宋蝈蝈揣着两个热乎馒头,身上暖和,心里也暖和起来。看来这个阴阳颠倒的世界,也不全是些糟糕的人,还是有好心人的。 谢过高氏,宋蝈蝈又继续去找宋宝山。 宋宝山早间出门,去村中找木板。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他看到谁家有闲置,就去讨来。又不要花银子,也不算给别家添麻烦。 结果半道,遇到了村里的二流子李仁。 李仁看姓氏,就不是本村人士。他是个拖油瓶,跟着寡妇娘嫁到本村来。他老娘在宋村又生了两个儿子,继父虽然不亲自对李仁动手。但夫妻两个偏疼小的,时间一长,就把李仁丢一边去了。 这小子没人管教,名义上有爹娘,其实与没有相似。游手好闲长大,也没个正经营生。除了杀人劫道不敢做,什么偷鸡摸狗的坏事都做得。 李仁看到宋宝山就乐了,正要找他呢。 这个小泼皮为嘛要找宋宝山呢,自然是跟小玉有关。 当初想讨小玉的那位乡绅,因为家中母老虎恶名远播,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小妾。小玉丢了后,他家又相看了几个小姑娘。竟是再没一个,像宋宝山家丫头这样合意的。 李仁巴结上了他家的一个外院管事,如何能在这事上不尽心。 但昨日宋玉才被人送回来,李仁弄不清小玉和那两个少年公子的关系,不敢妄自去乡绅家报知此事。正想找宋宝山旁敲侧击打听一番,这人就自己来了。 宋宝山平时和李仁没有交集,突然被他热情邀约。情知不是好事,但他为人懦弱惯了,并不懂得怎么拒绝。李仁稍一拉扯,他就跟着去了。 李仁拉着宋宝山,到了村中另外个二流子宋二保家坐下。一边吃酒,一边谈论起“小玉”的事。 李仁道:“宝山叔,你家小玉可许了那两位公子中的一个。” 宋宝山像小鸡崽一样,被李仁和二宝两只黄鼠狼夹在中间。听了这话,小心肝一哆嗦,赔笑道:“没,没,我们家小玉怎么高攀的上……” 李仁和宋二宝对视一眼,这可是个好消息。 就又给宋宝山满上一杯,笑道:“宝山叔,你还记得之前,想讨你家小玉做小的那位乡绅吧。” 宋宝山如何不记得,当时一家人筹备银子都快要疯了。 那位乡绅家的管事,找上门说愿意出十五两银子,为他家主人娶小玉做妾室。 这对宋宝山一家来说,可不是笔小数目。 便是村里正经嫁出去的姑娘,拿到手的聘仪最高也不过十两银子。 038酒不醉人 宋宝山公母俩当晚兴奋地议论了一晚上,也没说什么实质性内容,就光说了一件事。 大户人家果然阔气,娶个小妾也动则拿出十五两银子。 其实他们还是说的少了,乡绅老爷为了讨个青春年少的良家女子,当初可是大方地拿出了一百两银子的私房。因为正室只给了十两银子置办,老爷担心委屈自己。只好背着夫人,自掏腰包补贴。 那个管事从一百一十两银子里,用其中十五两给老爷找姑娘。许下五两给说媒拉纤的李仁和宋二宝,余下全都自己独吞。 但事到临头出了变故,宋家小玉跑了。 嗜赌成性的管事把老爷给的银子用掉一多半,却没把姑娘弄到手。只好继续四处打探别人家的姑娘,但是再没一个姑娘有宋玉漂亮,有宋家公母出的价码低。可想而知,管事的焦头烂额。 李仁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在这个时候把宋玉回来的消息,透露给管事的。保证这事马到功成,在交易双方,都得个人情和实惠。 宋二宝便帮腔道:“那位乡绅老爷也是可怜,一片痴心只想求位好姑娘,为他家开花结果。可惜……” 宋宝山没敢开腔。 李仁帮他问了,“可惜什么?” 宋二宝道:“可惜除了咱们村小玉,再没见过合适的。” 宋宝山心中一喜,又是一忧。喜的是这个来钱的机会还在,忧的自然是闺女“今非昔比”,不是他和卢氏能勉强的。 宋蝈蝈找了一会,被个小孩告知,宋宝山跟着村子里的二流子走了。辗转打听,找到宋二宝家门上。 屋里两个混蛋玩意,一唱一和哄骗宋宝山。 屋外,宋蝈蝈叫了门,没人答应。 宋二宝家的赖皮狗跟着起哄乱叫,被衙内一脚踹过去,再不敢上前。屋里三人听到外间狗的动静不对,李仁跑出来查看。 见是“小玉”来了,李仁涎着脸上前道:“小玉妹子,是来找你爹的吧。叔跟我们吃酒呢,你先自己回去,我们喝完了自会把人送回你家。” 宋蝈蝈接收这个身子后,吃好喝好。李仁看在眼里,几日不见,这“小玉”似乎就又有了变化。皮肤白皙透着水润,眼神灵动剔透。可能是身量拔高,也可能是身体二次发育。总之,如今的“小玉”看起来,整个人比过去更有精气神了。 李仁看的心痒,可惜这个丫头是早就准备出手的物件。不然既然叫他瞧见了,说什么也要弄到手。 宋蝈蝈听了李仁的话,并不立刻走开,问道:“宋宝山可在屋里?” 李仁微一愣神,想起卢氏错过饭点,就不给小玉吃饭的事极品纨绔妖主。拍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呦,瞧我。小玉妹子还没吃饭呢吧。回去怕也赶不上了,要不你进来跟哥哥们胡乱吃些,再和你爹一起家去。” 宋蝈蝈见这人答非所问,一味胡搅蛮缠,心里便有些不痛快。当下大步进了屋,果然宋宝山和二宝在一处推杯换盏,说的热乎。 见到宋蝈蝈进来,二宝吃酒眯了眼,笑道:“这个小娘们不错,李仁哥哥哪里找来的。” 宋宝山虽然吃的有些醉意,却还认得这个是他家“小玉”。赶紧起了身,搓着手笑道:“闺女,来找爹回去的吧。咱们这就走,走。” 宋二宝闻言吃了一惊,小玉几时变得这样勾人了。 宋蝈蝈也不搭理那两人的挽留,叫宋宝山这就跟她回去,她好向卢氏交差。 二宝舍不得叫宋蝈蝈就这样离开,走到屋门口拦住,拿出个拳头大的酒罐子笑道:“来了就是客,不吃两杯酒怎能就走。” 宋蝈蝈眼光扫过一身酒气的二宝和李仁,这两人眼里的迷离她瞧得真真的。宋衙内自家也年少荒唐过,如何认不出其中的情色。 再看宋二宝在门里,李仁在门外院中。宋宝山又醉得像狗,走路腿脚打晃。 衙内心知拖上这个累赘,想轻易来去颇有些困难。她也不愿和男子们动武,就伸手接过了宋二宝手里的酒壶,问道:“喝了这个,你们就让路?” 宋二宝没想到宋蝈蝈真敢接过去,笑得眉眼都看不见,点头道:“自是如此。” 李仁也有些吃惊,但吃不着摸不着,沾些小便宜还是可以的,便笑道:“妹子你尽管放心,哥哥我给你做担保。二宝要是敢说话不算话,我就拿大耳朵刮子削他。” 宋宝山被眼前三人的对峙一吓,酒意退些下去。见宋蝈蝈真个要喝那酒,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一个小姑娘,怎好学老爷们吃醉酒,这还不叫人笑话死。” 山村闭塞,一家有点风吹草动,不用多大会功夫,全村都能晓得。 说“被笑话死”不是言辞夸张,一时行错踏错,终身都要被人指指戳戳。便是男子都受不了,何况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宋蝈蝈心道,现在才想起这话。晚了,你们家的笑话够多了。 再说她又不是真正的“宋玉”,宋衙内可不怕流言蜚语。有流言那叫绯闻。做衙内的没有绯闻,都不好意思出门。等她混成虞候后,那绯闻又改了名字,叫做年少风流。反正宋蝈蝈,从来没为别人的言辞烦恼过。 当着宋宝山等三人的面,宋蝈蝈咕嘟咕嘟把那小罐酒喝了个精光。喝完砸吧嘴,也不是什么好酒,不过是农家自酿的米酒。但在宋家村也算是顶好的东西了,二宝和李仁都没想到,宋蝈蝈竟然真的一口气喝完。 宋蝈蝈喝完了酒,把罐子往地下使劲一掼,摔了个稀巴烂。抬起下巴,朝门里门外两人冷笑道:“还不让开。” 三个男子都被衙内镇住,二宝和李仁不敢拦她。任凭宋蝈蝈拽着宋宝山,往外拖。 米酒入喉温和,喝多却要上头。宋蝈蝈急于回去,手上就失了分寸。把宋宝山被拽的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回了自家。 二宝家的狗看着人都走远,才敢开嗓子叫唤两声。 宋二宝心疼那一罐子米酒,撵着癞皮狗踹了两脚叫它住了口,转身对李仁道:“哥哥呐,您看这果然是那个小玉吗,不是什么人假扮的吧。” 039无关祖宗 李仁道:“不能够,我适才特意看了。她耳后有颗小红痣,的确是那丫头没错。” 二宝搔头,问道:“这丫头成了这样,咱们还去通知管事吗。” 李仁想了想道:“咱们这回,只管卖个消息给他家。拿了银子,其余事就不归咱们管了。若是一家愿意聘娶,一家愿意嫁出,便是皆大欢喜。不成,也没咱们什么事。” 二宝点头应道:“确是这个道理,可惜了我那一罐子的老米酒,这小娘们还真敢喝。”想到宋蝈蝈喝酒时的豪迈,二宝坏笑道:“小李哥,我是越想,越觉得小玉够味。可惜咱们兄弟要指望她赚钱,不然的话,嘿嘿。” 李仁闻言,也嘿嘿笑起来,摇头晃脑道:“只怕你我消受不起。便是那家乡绅老爷要降服这小娘们,依我说,只怕也要去掉半条性命。”两人往猥琐上一路说去,说到高兴处,都可惜没有酒水助兴。 宋二宝便催促李仁,哥俩早些把消息递送过去,也好换些银子花花。 李仁却道:“不着急,还要从宋宝山公母俩那里淘换点好处先。” 宋蝈蝈拉着宋宝山回了家,卢氏见这父女俩身上有酒气,脚下走路打漂,竟都是在外面吃了酒回来的。先破口大骂宋宝山不是东西,又骂宋蝈蝈不知廉耻。 宋宝山不敢还口,任凭卢氏骂累了自家停下。宋蝈蝈把人找回来,便再不管了。看看五魁已经吃饱抹嘴,也不和那夫妻俩客气,自去拿了碗筷吃喝。 可惜兔子烤的实在太好,宋蝈蝈只吃得一条兔腿。五魁自己吃了半拉,卢氏吃了剩下的全部。 宋蝈蝈就去锅里找鸡,捞来捞去,锅里只有汤水,鸡肉一块都找不到。 五魁瞧见宋蝈蝈找不到肉,笑嘻嘻指了指灶台。上面用盘子倒扣着一只瓷碗,原来鸡肉都被卢氏提前藏了起来。 宋蝈蝈正要去弄两块肉吃,被还在骂人的卢氏看见,喝止道:“吃吃吃,有你汤喝就不错了。那是给你爹和弟弟留的,你动什么筷子。”说着人跳过来,劈手夺过那碗鸡肉。 衙内气结,但想着总算还有鸡汤,荤汤泡饭也还吃的。就去锅里盛米饭,一揭开盖子,却见里面粟米饭也被刮得干净。 这次不用五魁提醒,宋蝈蝈也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跟这样一个人计较,真是又伤身子又跌份。 宋衙内摸摸怀里的两个新鲜馒头,心里愈发感激高氏婶子。 也更加同情先前的“小玉”,卢氏不给她饭吃,想来不是一回两回。不禁感叹,这还是亲妈呢。同为女子,何苦为难自家骨肉。 宋蝈蝈不想和卢氏吵吵,便端着一碗鸡汤啃馒头。心里默默筹划,自己和傅景亭定下三月之期。小弟五魁的腿,还是要早些着手治疗。帮他们家解决好这个大难题,也算是替宋玉还了他们一家的生身恩情。 晚间宋宝山背着宋蝈蝈,和卢氏转述李仁和宋二宝的那通说辞。 卢氏喜道:“既是相中了小玉,想来不会嫌弃她曾经离家异世妖兵。那十五两银子怎么说?” 宋宝山摇头道:“李顺说那家管事一口气相看了不少姑娘,咱家小玉虽好,却也不是非她不可。” 卢氏着急道:“一会说好,一会又说不是顶好,那这人到底是啥意思。” 宋宝山掂起两个手指搓了搓,为难道:“李顺和二保是想要这个。” 卢氏弄明白那两个二流子,是要从她手里讨好处,气得骂道:“呸,这两个下作东西。老娘闺女的卖身银子,他们也要分些去。怎么不自家生养几个,养大了好换钱花。”卢氏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便有些大了。 宋宝山忙拉扯她,指了指门外。低声道,要是叫那丫头听到,半夜里再跑一回可怎生是好。 卢氏自知失言,放小了声量,又骂了几句那两人的先人祖宗。 李仁是个外姓也就罢了,宋二宝可是跟宋宝山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宋宝山暗道卢氏骂得不妥,又觉得二宝这孙子着实该骂,便有些矛盾地听卢氏碎嘴。 夫妻俩说了几句,宋蝈蝈酒劲上来,胡乱洗漱好进门。 第二日日上三竿,宋衙内跟五魁一边一个,在炕上躺着呼呼大睡。 卢氏和宋宝山心里有鬼,又怕宋蝈蝈使蛮力打人,再不敢叫她起来做活。 午后春妮又来了,这次还是为了打听两位公子。 春妮向宋蝈蝈询问那二人的身家来历,宋蝈蝈知道傅二少和三少谨慎,在宋村没有报上自家的真实姓氏。她也不愿意多事,泄露他们的老底。只说是省城来的少爷,具体情况不晓得。 春妮探听不到详实有些不高兴,但听了宋蝈蝈一句“我又不是他们什么人,他们干嘛要把家底告诉我”。心道宋蝈蝈这等货色,确是不配知晓这些。面上便又缓和起来,和宋蝈蝈姐弟有说有笑。 这次她没忘记给五魁带糖。五魁也知情识趣,一口一个春妮姐姐,叫的人开心。 其实五魁小弟生得好,嘴巴甜又会哄人,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按说是不愁新娘子的,可惜却是瘫了。 春妮有意无意把话题往五魁身上引,说五魁这个样子,日后娶妇定要花费一大笔银子。 宋蝈蝈一时弄不清春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顺着话头,试探问她可有什么法子。 春妮见宋蝈蝈说话上道,笑道:“听说那家乡绅还在寻人做小妾呢。”一面说,一面看着宋蝈蝈笑。 宋蝈蝈被自己想象出来的老男人模样吓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弄明白春妮在说啥。 春妮看宋蝈蝈一脸呆愣,生怕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他家给的银子可多,我听说便是前年嫁去村外的海棠,她家所收聘礼也不过是十两。” 宋蝈蝈有些好奇,便问道:“那这家乡绅给多少。” 春妮神秘一笑道:“你先说给你家多少。” 衙内哪晓得这些,五魁边吃着糖饴,边偷听两个姐姐说话。这会听到问出个没人晓得答案的事来,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宋蝈蝈便问他具体数目,五魁神秘兮兮地,把一只巴掌翻了三下。 春妮叹道:“才十五两。” 040天网恢恢 宋蝈蝈也觉得恁少,可还是假装惊讶问春妮道:“这么多还少吗,可比海棠的多多了。” 春妮不屑道:“那个管事从乡绅那里不晓得得了多少好处,找到我家,说给二十两……”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说漏嘴了。 宋蝈蝈大致猜出怎么回事,嘴里故意道:“怎么,他也去过你家吗,那你怎么不去给他家主人做小。” 春妮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却道:“小玉,你听我说完。你昨个是不是和李仁、宋二宝吃酒了,他们和那家管事有些交情。你和他们混做一处,是已经打算好,要拿自己换银子给家了吗。” 宋蝈蝈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便道:“我昨日是去村里找我爹,遇到他们不让走,非叫我吃了酒才给离开。” 春妮恨铁不成钢道:“是吗,我听得的说法可不是这样。我还听说,你娘要求李仁打点管事的,好把你送到那户人家呢。” 宋蝈蝈怒道:“你这话是几时听说的,这不过才是昨日的事,怎地今个就传成这样了。” 春妮见宋蝈蝈突然变脸,心知这事按计划进行了。 只要宋蝈蝈再说出个“逃”字,她就以此威逼利诱,叫她带了自己同去寻那两位公子。 这样,不管宋蝈蝈之前对她说的那番,好心小哥的言论是真是假。只要这丫头不想认命,就会千方百计地去和那二人联系求援。 五魁不明白家姐为何发怒,却也担心她又要离家,赶紧拉了拉宋蝈蝈,口中委屈道:“你说过不走的。” 宋蝈蝈安抚地拍了拍这小孩,心里的烦躁也慢慢平静下来。的确,她在此处还有事要做处理,一时不能走的。 春妮见宋蝈蝈安静下来,恼恨五魁多事。又听宋蝈蝈问她,这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春妮笑道:“便是你娘到我家借银子时,亲口说的。” 又是卢氏,宋蝈蝈气得要死。 可是春妮也不会无故做好人,衙内就做出副沮丧模样,一脸难过道:“春妮姐,你莫要说了。等我娘回来,我要亲自问过才信。” 春妮心里大骂宋蝈蝈蠢货,卢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家能不晓得,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可这话不好明白说出来,春妮总算还没傻到,去当面指责对方老娘不慈牧周全文阅读。把这事点到为止,还劝了宋蝈蝈两句别伤心难过,才告辞回去。 五魁生怕宋蝈蝈说过留下的话不算数,接下来的几日都把人看得死紧。 傅景亭和二少回到董清河所在的镇上,归还了马车。董清河还留在客栈没走,见面先告诉他俩一个好消息,自己抓到那起案件要的人犯。 巧合的是,这个人犯便是傅峭に屠纯谛沤兴粢獾模阪湔就档粮等偃次吹贸训脑簟p>这贱贼找上傅三少,其实还和宋蝈蝈有些关系。可惜她本人不在当场,不然只说那个贼的名字叫做戴火烧,宋蝈蝈就该晓得其中缘由。 数月前,戴火烧在宣化惹上官司,一路南逃到本地。听说附近有个据马山,素有威望,便想去投奔。半路上短少盘缠,他自觉有些功夫在身,便艺高人胆大,做了几笔梁上君子的买卖。 之前那个怀揣银钱,吃醉酒回家后被害的案子,也是他的手笔之一。只不过,人却不是他害了的。 当日的情形具体是这样,那家人家娘子的弟弟犯了些小错。想起姐姐最是好说话,就想法诓骗姐姐回来娘家。当着家姐的面,果然爹娘不曾责罚他。岂料却阴差阳错,让姐姐得了个杀人的嫌疑,锒铛入狱。 再说那个醉汉从朋友那里借来银钱,回来半路遇见邻居。言语不小心漏了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晚间家里便有两拨贼来闯空门。 醉汉千不该万不该,在贼偷取钱财时醒了。这来的贼,正是后来报官的邻人。邻人被这家男主人叫出名姓,担心事后被告发。便临时起意,杀了仍旧有些迷糊的男主人。 杀完人后邻居在屋里找钱,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一文。本来装着钱的沉甸甸的褡裢,现在也空空如也,方醒悟有人比他更早动手。 如今人已经杀了,钱却没有到手。邻居心有不甘,便贼喊捉贼。打算先下手为强,把杀人的事,一并栽倒偷钱的贼身上。没想到糊涂官判糊涂案,竟然稀里糊涂地把这家的小娘子捉去,问成了死罪。 在邻居杀人时,先前偷钱的贼其实还没离开。亲耳听到了杀人者的名姓,这个贼就是缺银子、没花销的戴火烧。 戴火烧目睹了一桩杀人案,心中并不恐惧,只是觉得晦气。晚间就去了温柔乡,意欲把这笔不干净的银钱花光,图个清静。后面的事,便是这人在群芳阁放松警惕,被出逃的宋蝈蝈拿走了路引户籍。 宋蝈蝈之后冒用戴火烧的名字,在下一个城镇的茶馆里,做了个跑堂的小伙计。又因为被傅二少识穿,让徐老二叫破了名姓。戴火烧就在当场,从那时起就盯上了傅景亭一行人,尾随在他们后面。 戴火烧供认他在驿站动手,一来想拿回自己的身份路引,二来想从傅三少那里找些银钱。 不想当夜遇到扎手的点子,被人两下里围攻。尤其后来的那个女子,手段尤其狠辣。连环脚踢断了他好几根肋骨,还伤到了内腑。 戴火烧没法继续跟踪下去,只得重回镇上。到医馆求医问药遇到了钱大夫,钱大夫受小乙哥的转托,替董清河留意傅二少口信里的贼人。到底叫戴某人,撞到了官家手里。有了戴火烧的证词,邻人难逃法网。小娘子沉冤得雪,合该无罪开释。 事情也就发生在这一两日间,董清河把人犯托付给其他人带走,自己就留了下来。专等着傅家两位少爷,谢过他们的无心帮助。 傅二少听完后,直叹此事处处透着机缘巧合,便对董清河笑道:“董小哥不必客气,要说是我们兄弟和宋姑娘助你,不如说是天意如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是借了我等凡人的手,暗中相助你一把。所谓世间自有公道在,与人力何干。” 041弄巧成拙 董清河听了傅峭さ幕耙残a恕p乃嫡馕桓刀樱焕6歉潘暮蜕芯司耍诿砝镒嗄甑摹j芊鸱ㄑ眨蹈龌岸颊饷葱睢p>傅三少在旁始终未发一言,他没留心听那二人说别的内容。只记住了那句宋蝈蝈如何狠辣,踢伤别个肋骨内腑的话。不由摸了摸自家的小身板,心里有些疑惑,自己把这样一个女子拉进生活圈子,是否明智。 傅三少转念又一想,宋玉厉害也是为了护着自己不受贼人伤害。她本人对自己可真是一片柔情,尤其是没穿衣裳的时候。 傅景亭想的心猿意马,被傅二少拍了一巴掌才回神。 为了掩饰尴尬,傅景亭道:“此去还请两位兄长,为我保密宋姑娘的事。我实在是爱惨了她,可是家里那关又的确是难过。还要事先好生谋划一番,我和她的事才能公布天下。” 董清河不过是个捕快身份,傅景亭把他和二少并称,是极为抬举看重他的意思。董清河也有几分感动,闻言郑重道:“这种事,论理不是我能置喙的。但你把我当哥哥,只要是你本人的意愿,我自会鼎力帮你。” 傅景亭和董小哥喝一个母亲的乳汁长大,不是亲兄弟,也是胜似亲兄弟的亲密发小。得了董清河的承诺,傅景亭一脸欢喜谢过他,又去看傅峭ぁp>傅峭ひ∫⊥罚茏鱿吠度氲秸飧龇萆希彩鞘馕训茫愕溃骸耙舶眨裟愎写艘猓宜涿环ㄖ悖匆膊换岚颜馐履萌サ酱λ怠!p>傅景亭知道二伯家孟氏婶娘是个直脾气,生的两位兄长也是说话做事不拐弯。今个二哥肯答应为他遮掩,已是极限,赶紧也谢过了傅二少。 三人各有去处,董清河需到州府衙门复命。傅峭ひ厝ジ导遥萃鸪ぁ11嗫辞资隆8稻巴ぴ蚴且绞樵何率椋缚肌s侄际峭〕欠较蛉ィ阋膊坏8椋帐巴5本图闯龇1p>傅景亭到书院安下心来读书,没几日就是科试。他倒是个有能耐的,又或者是以往学的扎实。虽然近日发生好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在州府拿了名次。仅屈居临时回来籍贯地备考的四少爷傅宇亭之下,做了第二。 因为科试是州府统一考校,三夫人任氏的妹子,任林氏的长子林鹏举也在本次应试,彼此就有了计较。结果林鹏举竟像是发挥失常一般,名次竟然落到了合格之外。 林家全家都很震惊,林老秀才为此还光火地责罚了儿子豪门契约:恶魔总裁,别诱我!全文阅读。 众所周知,林鹏举的爹迂腐又不得志。在亲戚面前可以拿来自我安慰的,只剩下有个会读书的儿子,如今林鹏举却叫他极大失了颜面。有好事者就议论说林家风水不好,或是祖上福缘不厚,总差临门一脚。林老秀才要做一辈子秀才不说,儿子比老子还不济,从科试便开始走背字。 闲话传到林家人耳朵里,林老秀才联想到自身。面上又羞又恼,便打了儿子板子泄愤。 林鹏举心里难过,这件事须怪罪不到他身上,要怪也只能怪仗势欺人的赵小舍人。 那日他奋笔疾书,做好了两份答题。一份是他自己的,做的是锦绣文章、倾力施为。另一份便是为赵小舍人备下的,他有心不叫赵舍人夺了别个学子进身的机会,便故意把那份答案写的平平无奇。 掐指算来,将将是能够吊在末尾的成绩。届时主考官手下,把这份卷子是去是留。就不是他林某人的责任,全看赵小舍人命数如何。 林鹏举算计的精明,却不料在转移试卷时出了纰漏。 那个运作此事的小厮手脚麻利,居然把他给自己写的那份卷子取走了。 林鹏举看着剩下的那份中下答卷,心里火烧火燎。想要重新提笔再写一份出来,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没奈何,只好把给赵舍人写的这份交上去充数。 不出所料,赵小舍人凭着林某人的答卷,在考试中稳得了第三。林鹏举自己,却因为姨母家的表弟临时回来考试,占了个第二名的名次,掉出录取名单。 州府赵老爷对小舍人的成绩大喜过望,在家里排了三天宴席。赵小舍人也派人来请过林鹏举,他都以受了父亲责罚,如今有伤在身,推脱了没去。 其实便是身子没伤,林鹏举也是不愿意去的。 去了做什么,看别个人欺世盗名,用自己的答卷得了荣耀。自己作为正主,却因为一招之差,名落孙山。 岂不是叫人五味陈杂,有苦说不出。 林鹏举窝家心里也没愉快到哪里去。 因为那些运道言论,家中除了二妹紫鹃,个个都对林鹏举灰心失望,更加加剧了林鹏举心里的苦闷。 他虽是少年老成,却还是缺乏人生历练。做不到波澜不惊,一颗寻常心处事。 幸亏大妹紫鹃宽慰他,言道:“哥哥的本事学问,向来是众人夸赞。今次不过一时失利,哪里就是多严重的事。哥哥不必理会外间那些人无知妄言。” 林鹏举趴在床上,听着这话,心里才好受些。想到赵小舍人那边事情已了,今后再不相干,善始善终也是一桩好事。自己亦不可一味消沉下去,就叫紫鹃把书拿给他。过些时日,学道大人过来本府巡察,还有一次察举拾遗的机会。林鹏举决心届时再搏一次,势必要得个好名次回来。 傅景亭得了第二,没得第一,心里老大不高兴。 书院的事暂告一段落,傅三少没法再拖延着不回傅家。而且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他赶紧做起来。便一面自己动手收拾包裹,一面打发人去庄子上,给大老爷傅惠仁报知他的科试结果。 傅家至今没有分家,在老家乡下和州府各有一处宅子。老家那边的祖屋,如今是傅家大爷和大夫人住着。州府那处的屋舍豪华,院落也更多,住了傅家其余所有人。 傅家大爷四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偶尔女儿女婿,带着孩子过来庄子上小住。一家子过的和美,只是缺个继承香火的儿子。 042疏影暗香 傅家大爷在子嗣事上,却看得比傅大奶奶还透彻。 言道女婿也算半个儿,他们家有四个女婿,一共就是两个儿子。虽不是同姓,但百年之后,难不成女儿外孙他们就不给夫妻俩上坟烧纸了。 便是指望不上女儿,不还有兄弟家的许多子侄吗。 说到异母兄弟家的儿子们,傅大爷第一喜欢的,就是五爷家的傅景亭。 和傅大爷相似,这孩子也是个早早没有亲娘的。傅大爷又是当初傅家唯一参加了,五爷傅惠信和三少爷生母薛瑶琴婚宴的傅家人。对傅景亭情分,与别的侄子侄女格外不同。 傅景亭考学成绩下来,照例叫身边小厮跑腿到庄子上,也告知大爷夫妻一声。 大爷听到傅景亭考了第二名,很是高兴。他自己不会读书,对会做文章的人便高看一眼。这个又不是外人,是他最喜欢的亲侄子,当下就要给那小厮打赏。 这个小厮叫清砚,是傅五爷这边的两个书童之一,日常跟在傅三少身边走动。还有个书童叫墨宣,在书房伺候五爷读书写字画画。 清砚晓得大爷手里不宽裕,却是对自家少爷真心好,便也愿意做小伏低,哄大老爷开心。 嘻嘻哈哈谢过大爷,才又道:“我们家少爷对这个名次不满意呢。” 大夫人诧异道:“全州府考了第二名还有什么不好的,这孩子也苛求自己了。” 清砚道:“大爷,您不知道,若是没有三爷家的四少,我们家三少可不就是第一了。可惜既生瑜,何生亮。” 傅惠仁幼时也上过学堂,爱听说书人讲古,晓得“既生瑜何生亮”的典故。今儿听到这小书童,把这话拿来与三少爷和四少爷做比,不禁哈哈大笑。笑完了说道:“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面不要乱说。” 这说的就是金玉良言了,傅景亭在外面神气活现,在傅家却是沉默寡言。清砚这话要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不晓得会被怎么解读。 清砚再三保证不会乱说,只是在大老爷自己人这里,才多说几句有的没的。 傅景亭没有等清砚,自己先回了傅家。到家后按顺序,先去给老太爷、老夫人请过安。再回五爷的院子,见父亲和继母。 他到家前,科试的成绩便已经先到家了。老太爷对这个孙子还算满意,人勤勉也安分。在主院的书房里见到人,没说什么多余的,只道:“你二哥和四弟都回来家里,你们以往见得少,日后要好好相处。” 傅景亭恭敬应下,这才去了任老夫人那里。 任老夫人虽然疼老儿子,可对傅景亭这个土匪婆子生的孙子,还是喜欢不起来。见他过来问安,连屋门也没叫他进。 傅景亭就在院中花树下垂手等着,神情不骄不躁帝凰之神医弃妃。眼光也四下乱瞧,就盯着自己的脚下方寸地方。看那一地疏影横斜变化迁移,虽没有看见花,却能闻到扑鼻的桂花香甜。 屋里,四少傅宇亭正和任老夫人说笑。他也是今日回的傅府,只比三少早回一时三刻。 傅四少打从生下来,就跟着父母去了任上。多年少回傅家,任老夫人现下正稀罕他,待他比长孙傅佳亭还要亲热几分。 傅宇亭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生的眉目像小任夫人。性情温和大方,言行谦恭有礼,又有一肚子学识。更妙的是,这个孩子既是从属于任老夫人的傅姓子孙,身上也有任氏娘家的血脉。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任老夫人顶顶亲近的人。 而且三爷和小任氏,还把四少教的这样好。学识见识高人一等,一回来便从不讨人嫌的傅三少手里,夺了州府的头名。真是老太太的骄傲,叫任老夫人如何不欢喜他。 四姑奶奶察言观色,有意给这祖孙俩单独说话的时间,又想避开三少,便拘着女儿不在这会过来打搅。 二夫人本就是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又要管着一家子的事,故此也没有过来。 至于五夫人,她在府里无甚体面。虽然生养了一双龙凤胎,但性子软弱,也说不出调笑的话,便自觉地凡事不主动上前。 至于三夫人,她自从去年有了身子,回到府里生下八少爷。倒是一直在府里住着,只是前些时日回了娘家,今天还没赶回来。 任老夫人和四少傅宇亭说了半响话,最后也只有大少爷带着二少爷来了。 兄弟们见面自然要先寒暄一番,之后傅佳亭和傅峭じ缌┍闫肫牍怖戏蛉撕酶fs懈鲎丛镒樱幢匾惶追锕谙监乩础p>这话说得恁早,傅四少现如今不过是刚考过科试,有了个考举人的资格而已。离状元之名,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傅宇亭晓得哥哥们说这话,其实是在恭维讨好老太太,可面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任老夫人听了,却觉得很是受用。自家跟众星捧月一般,被一圈孩子围在当中,脸上慈爱无限。 又说了一会话,傅二少想起适才来时,见到三少傅景亭独自在桂花树下站着。便开口询问,可是丫头们偷懒,没有给三少通禀。 他这话说出来,屋里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四少来了没多久,三少傅景亭就到了。当时也有小丫头进来禀告,说三少爷来给老夫人请安。 任老夫人听到只是冷哼一声,道:“他来的倒是快。”就没有了下文,既不叫三少进门,也不让三少走开。 四少不是在傅府宅子里长大,不晓得其中内情。但见丫头们似乎对此情形司空见惯一般,也只好揣着惴惴不安,继续和老夫人闲话。 如今这事又被傅二少提起,四少脸上就有点烧。举得好像是因为他,三少才受了冷落一般。 老夫人脸上也不好看起来,大少爷立刻开口骂了弟弟多事,又道:“管那小子作甚。他爱站在哪就站在哪,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大少爷只当祖母已经招呼过傅景亭,这小子犯了倔,一时不肯进来。 傅二少分辨不出具体情由,看了一眼窗外,便也闭口不言。 傅四少却是从头到尾都在,越发觉得脸上火辣不好意思,小心对任氏开口道:“祖母,您看,要不……” 任老夫人对长孙不分情由维护自己很是受用,今个差不多也叫三小子站够了,便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孩子……叫他进来吧。” 043女婿备胎 傅景亭得了祖母的首肯,抬脚往正房进。 许是在桂花树下站久了,小丫头打起门帘,傅三少迈步往屋里走。人还没到跟前,众人便先闻到一阵桂花香扑鼻。 等人走得近了,四少再细看这位哥哥。 只见傅景亭眉目清朗,眼光低垂。身上简简单单穿着件浆洗干净的,天青色方领儒生服。这是书院里的常服,显是回来后便直接过来请安,还未来得及回去换下。不知怎地,这简朴衣裳到了三少身上,便改了气质,好像什么百两千两的好衣服一般。 傅景亭光着头没有带帽,只用了块方巾束发。一条发带缠住方巾,多余的带子闲闲搭在身后。人一走动,便起伏飘摆,显得俊逸非凡。 傅宇亭在外时,便常听父母闲话间提起五叔。除了要叹息父母不该娇宠老儿子,没有好生教导五弟进学。可惜了他的聪慧,如今只爱野狐禅文章外。必要补上一句,论形貌,五爷真是全傅家最谪仙般的人物。 这回四少回来,只见过祖父母,就被老夫人拉着说话不叫走。还没有去拜见过五爷,见识那位传说中的真人神仙。 如今先见到了五叔家的三少,以子观父,大略可知皆是如同明星朗月一样的人物。 三少进来后依次给老夫人、堂兄弟们见礼,做完这些,便再不言语,像个木头人般侍立一旁。 傅大少也就罢了,他是见过这位三弟如何沉闷。 傅二少傅峭と纯吹眠踹醭破妫詹鸥等俦惴路鸫用辉谕饷妫退蚬彰嬉话恪9婀婢鼐兀环植徊畹馗辛死瘢辛艘簧岸纭薄p乃嫡庑∽诱婺茏埃髅魇歉錾衿钕值男恚思颐啪统闪司庾旌p>四少最小,又对傅景亭父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此刻又特地上前和三少另外见过。 傅景亭不敢托大,也抱拳作揖向四少还礼,口中言道:“适才见过祖父,他老人家说你与二哥是新回来的,也叫我们兄弟要好生相处。”言辞虽然客气,却带了疏离。 四少有些意外,不知如何应答。 任氏见了,更加不高兴。她今个的确是故意冷落傅景亭,为得不是别个,正是傅三少的择妇一事。 傅峭ふ獯位乩淳褪俏讼嗫辞资拢人嗫春昧耍乱桓鼍褪歉稻巴ぁp>傅三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四姑奶奶家的女儿黄思婷,一个是小任氏的侄女林婵娟。 因为五爷糊涂,说此事关系儿子终身,又不是老子的终身,叫把这事先问过傅三少的意见。 傅景亭的姑母和婶娘只好转而投向三少,多次暗示他,叫他表个态做个选择倾世傲妃全文阅读。 后来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傅三少以学业为由避出家门,竟似一个也没看中一般。 如今任老夫人肯叫他进来说话,已经是客气。他还敢拿腔拿调,怠慢宇亭的好意,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头。 任老夫人便冷了脸,叫傅景亭没什么事就下去吧。去见见五爷和夫人,也向他们报个喜。晚间家宴,若是不舒服也可以不来。 傅景亭等的就是这一句,面上还是沉着冷静。中规中矩行了一圈礼,退下告辞不提。 傅三少走了没多久,任老夫人这里便热闹起来。 头一个是二夫人孟氏,过来请示晚间在哪开席。说了一句话,就又走了。 四姑奶奶慧枝是听说三少从这边走了,她是把四少作为第二人选的,少不得带着女儿过来见见。 五夫人齐氏在自己院子里刚见过三少,三少对她还是一张冷面孔。母子俩谁也喜欢不上谁。 齐氏觉得自己委屈,说什么她也是正经八抬大轿进的门,又给傅家生了一对龙凤胎。结果五爷父子,老的对她不冷不热,这小的也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势。齐氏心里不快活,便带着一双儿女过来任老夫人这里找安慰。 任老夫人因齐氏是自己亲自给儿子娶回来的媳妇,对她还算过得去。一双孙子孙女模样可爱,任氏也愿意见到他们。 傅四少守礼,见过黄表妹,只模糊觉得是个美人,并不敢仔细去看。对两个长得一般模样的小堂弟堂妹,倒是认的清楚。 傅家这辈人丁兴旺,男女排行是分开算的。巧合的是,五爷这一双儿女,一样都是十一岁不说。且男孩傅青亭在少爷里排行第六,女孩傅莲婷在女儿中也排行第六。家中上下便都便六少爷、六小姐的混叫一通。 这两个小鬼天生自来熟,见到四少好说话,便跟在他身后“四哥、四哥”叫个不停,非要讨要手礼。 四少这次是回来考学,哪里想到带些哄小孩的东西回来。 见任老夫人对两小孩胡闹并不见责,四少琢磨着,他们是在老太太面前玩惯了的。 因为傅宇亭并没有带手礼,也不会哄孩子,不一时面上便有了难色。大伙看够四少笑话,却没一个伸出援手。 最后还是大少爷傅佳亭仗义,笑过给他解了围。说礼物每人都有,全在二少傅峭さ奈堇锓抛牛氲苊妹且换嶙匀フ宜堑亩纭p>一招祸水东移,把人丢给了傅二少,傅宇亭才松了一口气。 一会又有二爷家的庶子,七少爷傅浩亭过来给祖母请安。七少是姨娘送来的,送到门口叫他自己进了屋。姨娘不敢到任老夫人面前走动,便留在了外面。七少生进来后,规规矩矩给老夫人叩头行礼。因他年岁最小,老太太也没难为他,叫他在下面坐了。 众人吃完一盏茶,丫头们上了瓜果点心。又有人来报,五少来给老夫人请安。 傅五少傅斌亭也是个庶子,自幼不喜读书,年初起就跟着二爷出门做事。他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那边二爷也回府了。 傅五少过来见礼,傅宇亭少不得也要上下打量一番这个庶堂弟。 就见五少生就一副笑脸,能说会道嘴又甜。见面先给老太太姑奶奶夫人磕头,说了二爷今日在外一切顺利。又说怎地一会不见,再见就觉得祖母愈发矍铄,定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少今次考了第一,祖母听了这个消息心中高兴,便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044菩萨童子 傅五少几句话,逗的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傅大少故意拿脚去踹他,笑骂道:“油嘴滑舌,就你这猴头话多。”骂过,却问任老夫人。小猴子说的可好,祖母笑过有赏赐没有,也捎带他一份。 任老夫人闻言,笑得嘴都合不拢,只得叫四姑奶奶代她作答。 四姑母便对大少道:“这样吧,五少是个猴头。你这做大哥的,自然也是个猴头。晚上就加盘猴头菇给你们香香嘴吧。” 一句话,又招的满堂哄笑。 五少又过来和兄弟、表姐见礼,一边嘴里说着话,一边不停手地从身上掏出许多零零碎碎小玩意。虽不值钱,却是人人有份。连今日刚回来的四少,也得了把紫竹白面扇子。三少不在当场,把他的那份也叫六少带回去。可见五少会做人,众人都得了他的好,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四少之前的尴尬不安一扫而空,到这时又觉得之前三少引发的冷漠,大约都是自己的错觉。 傅家众人明明一团和睦。 傅景亭在继母面前露个面,便匆匆退下直奔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焚着檀香,多浮躁的人到了此间,也会平静下来。傅三少见到父亲行礼问安,说自己此番考学得了第二名。 这个消息傅五爷是早知道的,闻言便点点头,并不做表态。 傅景亭说完例常,还不肯走。打发墨宣出了屋,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傅五爷也不管他,手下继续默着道德经。写完一遍,用帕子擦了手,才开口问道:“怎么,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傅景亭比自己预想考得差了些,心里有些忐忑。但想到离开宋家村那日早上,宋蝈蝈对他的怀疑。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对五爷道:“爹,我在外面喜欢上个姑娘,打算娶她进门。” 傅五爷手上顿了顿,停了一会,摸着雕花扶手在檀木椅上慢慢坐下。 眼光投向儿子,傅景亭今年一十七岁。个子像薛家人,身量却像自己,少年单薄又高挑。若不是脸上还有着稚气,已经十足是个大人。掐指一算,儿子长大到娶妇的年纪,瑶琴一眨眼也已经去了十余年。 四姐和三嫂,以及齐氏,都想给景亭说亲的事,五爷也是晓得的。 不过傅景亭是个凡事有主见的,一向不叫他操心,傅惠信很愿意听听儿子自己的意见。 如今傅三少当真说出自己的意思,五爷又有些动摇。这孩子没有从那几个姑娘里挑一个出来,却另外看中了什么人。 傅五爷不禁苦笑,自己当初忤逆父母,自作主张娶了据马山上的薛瑶琴。如今生的儿子长大,也要从外面找个不知来历的媳妇。克制心潮起伏,压下情绪问儿子道:“是哪家的姑娘,又是如何相识的。” 傅三少回道:“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也是好人家出身超强系统。在外游玩时,无意间遇到的。” 傅五爷沉默一会,才道:“你是我的儿子,我们父子都是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这件事上,我倒是无所谓,全看你自己喜欢。不过你要把人带回傅家,也要考虑下家里长辈的意见。” 傅三少见在父亲这里轻易过关,心里惊讶不已。 傅五爷见傅三少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只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晓得了事态的严重再也笑不出来。 想起自家过往种种,如今说出去皆是少不更事,年少荒唐。 但五爷心里明白,彼时彼刻他对薛瑶琴的情分都是真的,没有半分掺假。假使时光逆流,叫他再回到过去。面对薛小娘子,只怕他还是要做出一样的选择。 傅惠信以己度人,以为傅景亭也和自己一般,对外面那个姑娘爱的死去活来。有点触景伤情,也有点心疼儿子。 可惜傅景亭对老子娶后母,又生下弟妹的事,心存芥蒂。傅五爷这番作为落到傅景亭眼里,也只全当他是惺惺作态,也没法子理解父亲对他那份同情和怜惜。 傅三少既然得了傅五爷的首肯,就退下回自己小院谋划下一步布局。 晚间的家宴,如任老夫人所愿。傅三少以身子不适为由,没有出现在席面上。 五爷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念着,大约是自己的话点醒了儿子。他一时想不开,现下独自在屋里难受。 清砚去小厨房端来几盘荤素汤水,在傅景亭屋里摆放停当,这才去小书房叫少爷开饭。 傅三少这会和众人所想不同,既没有伤感,也没有颓废。而是抓紧时间,给据马山写书信。 首先不管郭师兄许下的那道江湖令,有没有发出来、发出来又起到了什么效果。他对舅舅一家和大师兄的感谢不能少,人情要做足。 其次,傅景亭想请舅舅舅母出面,为自己和“宋玉”的亲事拉媒包仟。 宋家家底实在太薄,有没有背景。宋蝈蝈只身一人嫁过来,固然傅景亭自己不会介意,却还有别人的许多双眼睛盯着。有据马山出面做后盾,那些人若是再敢说闲话,就要掂量下自家的分量先。 傅家厅堂里,灯火通明。 当晚除了傅三少,还有傅家老爷子上了年岁爱清净,也没有出席宴席。 因为席上坐的,都是任老夫人喜爱的儿孙。所以这一场家宴,虽缺了一老一少两个,热闹却是丝毫不减半分。 大爷那边送了时令果蔬和野味进府,人没有过来。 三爷家在外任职,本来只有四少爷做代表。午后三夫人也赶了回来,还带回来刚满周岁的小儿子雨亭,和妹子家的女儿婵娟。 其余便是二爷二夫人,带了两个嫡子两个庶子。四姑奶奶和女儿,五爷夫妻和一双龙凤胎儿女。 男女分了两下入席,中间用螺钿描金的大屏风隔开。 女眷这边,任老夫人抱起顶小的小孙孙。见这孩子生得白嫩壮实,就觉得心中喜欢。叫人把早就备下的金锁并手环脚环拿来,当场就给戴上。果然这白生生的小胖孩,配上明晃晃的几个金箍子,模样稚嫩可爱。 众人都跟着凑趣,说老夫人是慈悲的菩萨,八少爷便是那菩萨座前金童子。 045闲话表哥 男子这边老太爷没来,空了上首,兄弟叔侄各自分了几下说话。 五爷傅惠信和四少爷傅宇亭坐在一处,五爷不爱道德文章,只和四少爷讲老庄、谈诗词歌赋。 二爷傅惠义主持傅家生意,房里也没有读书得意的儿子。便给六少爷和七少爷说些奇闻趣事,哄了两个小孩吃酒。 傅二少傅峭ず痛笊僖导淹ぃ潜吡讲x纪娌坏揭黄稹>屠俗约沂芪迳俑当笸は谢埃婵诔兜饺俑稻巴さ氖欠恰p>傅大少爷言道:“莫要提那小子,自小不合群,只知道死读书。还以为他有经天纬地的才华,可你瞧瞧。四弟一回来,那小子就蔫了。丢了名次也就罢了,堂堂男子也恁小气了些,居然躲着连面也不给人见。” 二少想起傅三少在外间的行事,和如今的情形比较。越想越觉得好玩,他也不声张,攒了一肚子笑话。准备待会亲自去见了傅景亭,当面笑话他。 五少等大少爷说完,才笑道:“大哥你这话说的可酸,我却晓得。三哥在家里名声不显,如今年岁大了,外间好些有女儿的人家都看好他。说他生得好,又会读书。” 大少爷也不真恼,拍了五少一巴掌,骂道:“胡说八道。” 傅二少好奇起来,问道:“五弟如何晓得这些,说来听听。” 五少吃了一杯酒道:“我跟着父亲在外走动,别个知道我是傅家的子孙,便要和我打听家中几位少爷。”说完,看着大少爷笑笑道:“大哥是有了主的,二哥正在相看。三哥和四哥还没着落,好些人问的都是他俩。那些人提到四哥,全要赞他少年天才。提到三哥,嘿嘿,却是要格外加上一句,‘面如冠玉、貌如潘安’。” 三人说了这调笑的话,都笑起来。三少生的的确好,但一个男子叫人频频注意他的相貌,而非学识,可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五少这话说的,可比大少还损、还刻薄。 他们这些话都是小声说的,二少抬眼去看五爷,见五爷正和四少说到游仙词。 四少平日所学皆是金石文章,三爷和三夫人也不叫他分心看杂书。今个遇到五爷说的这些,四少不大懂,面上便有些露怯。好在五爷是个随和人,见傅宇亭说不上来,也不怪罪他。 四姑奶奶说了一句讨喜的话,说三夫人生的小儿子像个金童子。六姑娘觉得好奇有趣,非要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小弟弟。 五夫人连声阻拦,三夫人却是大方,笑道:“不妨事,我们都看着呢。” 任老夫人心情好任她们胡闹,听凭小任氏把孩子交到六小姐手上帝凰之神医弃妃全文阅读。 小胖孩还挺会来事,被六小姐傅莲婷抱到手上,一点不哭闹。看着莲婷对他笑,他自己也咯咯笑起来。这两个小孩互动,一桌人都看得有趣。 小表妹傅莲婷一跑开,黄思婷和新来的林家婵娟表妹,便把头凑到一处说悄悄话。 她们姐妹俩虽是头一回见面,却是缘分使然,合了眼缘说话亲热。 黄思婷今年十七岁,外祖家的姐妹们虽多。那些比她年长几岁的,早已出嫁归家。傅家只剩下个五爷家的六小姐,这个年岁又太小,黄思婷和她不好说话。 几个手帕交的好朋友,也因为年岁到了。有些嫁了人,有些便和她自己一般,也在相看人家。十天半月,也不能相聚一回。 至于表兄弟们,大家男女有别。各自年岁渐长,更加不能在一起玩。 又因着四姑奶奶要在其中,为女儿择选一婿。黄思婷只是想一想也要脸上发红,哪里还敢正眼去看那些长大了的男孩子们。每日里便只好围着母亲、祖母打转,可把这个年轻小姑娘闷坏了。 林婵娟来了正好,两个人一起淘气。 黄思婷问林婵娟平日在家都玩些什么,林婵娟不好意思道:“在家里要做活计,没有什么好玩的。” 黄思婷又问林婵娟日常看些什么书,林婵娟这下更羞怯了,言道:“父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叫我和姐姐读书。” 黄思婷不禁有些失望,两人便只好捡着共同的话题议论。先说了最近时新的花样子,又说起适合这个时节的汤品,最后话题说到傅府几位少爷身上。 林婵娟小声道:“姐姐也是到了选婿的年纪,听说四姑母有心把姐姐留在家里,却不知姐姐可有看中哪一个少爷。” 黄思婷听林婵娟问出这话,脸上立刻红了。 这个问题却是不好做答,她也不晓得自己喜欢的是哪位表哥。 四姑奶奶寡居的早,黄思婷才几岁年纪,便跟着母亲到傅家过活,和傅家表兄们都是自幼一起长大。几个表哥人品相貌都不差,若是做哥哥,自然哪个都是顶好。 大表哥最是关爱弟妹,也在外人面前维护过黄思婷。不过,傅家声名日重。黄思婷虽是官宦子女,奈何父亲早逝,又是寄居在外祖家。从四姑奶奶傅慧枝,到表小姐黄思婷自己,都不敢肖想谋求傅家长孙媳妇的位置。 最后大表哥定下漕官之女,也算是门当户对,众望所归。 二表哥按她母亲的说法,做了半个小和尚。喜欢舞枪弄棒,书读得也少,怕是不够疼人。 黄思婷与他许久未曾谋面,印象已经模糊。今次傅峭せ乩矗扑兼猛悼垂谎邸>醯谜馕桓绺缢坪趸故嵌蹦q行┐蟠筮诌帧0姘敌Γ故强床怀鍪堑矫砝镒摹p>两人还偶遇过一次。那次黄思婷和六小姐、六少爷、七少爷一起去园子里玩,见到傅峭ぴ谠白右唤谴蛉;扑兼每纯辞锓缯穑挠兴校愫投偎笛盍断绮性隆=峁峭と此等肭锾旄咂梢猿鲇慰柑肀臁p>真是一个说东一个说西。 说完话,这人就带了几个小孩一块出门放风筝野游去了。果然如母亲所说,二表哥是个粗犷性子,不体贴。 二表哥相看来相看去,听说是看中了孟氏旧日一个裨将的女儿。 那家人姓慕容,却是住得远。家小都随那位将军在边塞住着,表哥自己也没见到真人,只见到了副看不出美丑的画像。 046三缄其口 要说表哥里生得最好,当真还属三少傅景亭。 外间许多小姑娘向黄思婷打听过他,每次黄表妹向别个介绍“那是我家表哥”,心里都要与有荣焉的得意好一阵子。 可是这人性子腼腆,又不苟言笑。纵使兄弟几个一眼看去,目光总要第一个落到他身上。可相处时日久了,黄表妹才晓得,三少在府里其实是个“不起眼”的。一家子人都不把他看在眼里,他自己也越发的少言寡语,待兄弟姊妹们不热切。 也不晓为何,如今母亲格外看好他。还和黄思婷提了好几回,叫她日常多关心这位生母早逝的表哥。 黄思婷听了母亲的话,给过三少一回自己做的荷包。转天再见到他,却见自己给的那个不见了。傅景亭身上挂着的,是个拙劣之极的新荷包。 当时黄思婷就不大高兴,她虽只给傅景亭做了这一件针线活。却为了掩人耳目,同时给家中上下都做了一色的荷包。大大小小十几个做下来,手指头都要疼死了。 这正主不领情不说,带了两天就不带了,还换成这样粗俗的东西,这不是羞辱人吗。 黄思婷怕被母亲笑话她小气,这事最后谁也没告诉,闷在心里生了好几天的气。 四表哥也是儿时匆匆见过几面,没有什么印象。但他读书好这条,就足够吸引人。 黄表妹的父亲生前最疼她。小姑娘人又聪颖,黄大人便拿她当儿子教导。教了她不少金石文章,还说倘若黄思婷不是个女儿,十个八个榜首也中的。因着父亲的缘故,黄思婷很欣赏傅宇亭这样会做文章的人。 不过四表哥多数时间都跟三爷在外任上,自己与他相处的时日不多。除了学问好一条,对这人其他就再不了解了。 林婵娟听了黄思婷的介绍,也作难起来,几位表哥还真是各有各个优秀。她年岁比黄思婷小一岁,但家境使然。心理上,林婵娟不晓得比黄思婷成熟多少。 这次姨母带她到傅家做客,内情她也晓得。是想把她嫁给傅家的某位少爷,也算是带契娘家。 听了黄思婷的介绍,大少爷不用想的,二少爷她来的迟了。三少爷听来不错,可四少爷似乎相比更好。 林家也是耕读人家,林婵娟的父亲兄长,至今都在为着科举功名努力奋斗。她家哥哥林鹏举在这次科试里跌出录取名次,这位傅家的四少恰是案首第一。不用如何对比,这差距也是天壤之别,林表妹心里便有了计较。 在林婵娟看来,嫁到傅家的这位姨母,人实是极好的。林家落败后日子艰难,她不离不弃照顾母亲和自己兄妹三个,细微之处比大舅还要体贴几分官人很忙。想来若是自己能给她做儿媳,姨母心慈、自己孝顺,将来也是和睦美满一家人。 小姐妹们私密话说完,就偷听大人们闲聊。 就听三夫人道:“听说三少这次科试考了第二,我许久不曾见到这孩子。如今长大,也不知可有几分咱们五爷当年的风采。” 话说的得体,可惜任老夫人不待见这个孙子。二夫人事不关己,不置可否。四姑奶奶笑了,心知小任氏这是想把侄女说给三少。不过她还指望着把四少当做备选,也不好在口舌上笑话小任氏。五夫人名义上是傅景亭的母亲,并不真的管事,说不出个三六五,也接不上小任夫人的话茬。 一时场面有些冷场,多亏六姑娘莲婷不知道其中门道,傻乎乎地说了句,“三哥只考了第二,四哥考了头名,比他强多了。” 众人又是一场哄笑,掩盖了这场尴尬。 五夫人齐氏不善言辞,正觉得作难。眼见一场危机被女儿无心打破,不禁松了一口气。 齐氏是长姐,家里同母所生还有一个弟弟,此外又庶弟庶妹若干。她也想学小任氏,把娘家的侄女嫁到傅家。可惜亲弟年岁小,前年才办的事,来不及生那么大的女儿。 庶弟膝下倒是有几个女孩儿,不过齐氏听母亲的话,与庶弟妹们向来不亲近。真要把庶弟家的侄女嫁给傅景亭,又怕儿媳妇将来不和自己一条心。眼睁睁看着傅三少这个香窝窝,要落到小任氏或是姑姐手里,齐氏还是有些不甘心。 心说得尽快给娘家写封书信,问问母亲这事怎么办才好。 晚间傅二少吃得醉了,终是没能去找傅景亭问话。 次日早上,傅景亭又被叫到任老夫人那里,同时见到了林婵娟和黄思婷。少女们虽是对傅景亭有许多不满意,可见了他的面责备的话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谁忍心去怪罪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不谙世情、不懂小女儿心意。 傅景亭却是不敢懈怠,正襟危坐,胆战心惊应对这两个表妹……身后的三个女人。 小任氏第一个发难,看着傅三少笑道:“三少真成大小伙了,二少已经相看好了姑娘,下面便是景亭你了。” 傅三少权当听不见,没有搭话。 四姑奶奶没了二少爷这个选项,也跟小任氏一般,越发想要牢牢抓住傅景亭。笑道:“正是这个说法,可别拿什么‘先立业后成家’来糊弄人。咱们傅家家大业大,也不差你一人如何如何。子孙满堂,老太爷夫人才高兴。” 傅三少这下更是一个字都不吐露。 任老夫人看着傅三少不声不响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样子哪有半分像傅家子孙。便是五爷的另个儿子,十一岁的六少傅青亭也比他干脆。 黄思婷和林婵娟在老夫人身边,一边一个坐着。听到母亲和姨母说话,晓得是在问三少婚事。因为内容与自己相关,两个人都是面红耳赤。 按理说,这事不该和傅三少本人说,也不该当着两个姑娘的面谈。 但谁叫傅景亭没有亲娘,五爷又有些奇葩。此等婚姻大事,老子不过问,居然让她们来问儿子。 傅景亭想了想,开口道:“既然姑母婶婶说到孙儿的婚姻,有一件事,孙儿不敢隐瞒,正好趁着今日禀明祖母。” 任老夫人忍住怒气道:“什么事能碍着我们傅家儿孙的嫁娶。” 047口不择言 傅景亭道:“先母曾给孙儿定下门亲事。” 此言一出,屋里几人面色都不好。 傅景亭的生母薛瑶琴是死后才进的傅家门,众人都没见过真人。 如今听傅景亭说出这话,任老夫人和小任氏、四姑奶奶虽是吃惊,却也不疑有他。 那个姓薛的女子不是据马山上的土匪婆吗,说话做事不知礼法也是正常。 只是土匪婆子不懂事,傅家的事她却做不得主,这事终归还是要按照傅家的规矩办。 两个姑娘却是不知其中情由,脸上更是臊的慌。 原来君亦自有妇,那自己两人这般和逼亲何异。他傅景亭再好,自家也犯不着上赶着贴上去不是。 两个小姑娘脸皮薄,便有些受不了。再不管母亲姨母的吩咐,齐齐告辞出了屋。 任老太太也没有自己骂人,只是看着下面的三少目露鄙夷。 小任氏笑了笑道:“三少此言差矣,婚姻大事哪有母亲私下定下的。我看便是你爹也不晓得这事,更别说你祖母和祖父。尊长都没问过,这事便不能作数。” 四姑母也接了小任氏的话道:“的确,况且你母亲去的早。如今傅家已是不同以往,娶的低了只恐叫人笑话。” 傅景亭听了这两位长辈的话,心里默默对母亲说了句对不住。又期待舅舅舅母早些看到他那份信函,快点上门来说亲事。 二夫人早上起来,张嬷嬷和贴身丫头伺候她梳洗。夫人问道:“二爷昨晚歇在哪个屋里?” 照例,二爷在家时,是要和二夫人一起去请安的。 张嬷嬷是孟夫人的陪嫁丫头,年岁大了嫁出去。男人不中用,便又回来伺候夫人,做了个贴身嬷嬷。闻言便答道:“昨日七少爷一直拉着二爷不丢手,一路把二爷给拉到阮姨娘屋里去了。” 孟夫人料得是这么个结果,点了点头。 张嬷嬷晓得夫人的心思,又道:“五少爷看着他们走的,只是笑笑,没有上去阻拦。” 二夫人对哪个庶子都喜欢不起来,只是面子上大差不差。闻言暗道,五少这孩子还算是个知道进退的。 不一时,二爷的几个妾室都来请安。进门最久的王姨娘和生养了五少爷的吴姨娘先来,生得娇俏的周姨娘第二,新进门的封姨娘第三。孟夫人穿戴洗漱好,也不见七少爷的生母过来。 孟夫人虽还吃着茶,神色已经没有适才缓和。几个姨娘也是神色各异。 王姨娘是旧日伺候二爷的丫头爬了床,论资历她是最老的,可惜肚子不争气,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神武苍穹。混了多年,成了老姨娘。如今也算死了心,跟着夫人后面再不敢有二心。 吴姨娘最是精明,瞧着软姨娘仗着自己生了七少爷就犯痴傻,心里冷笑不已。 周姨娘是个花娘出身,却是衙门里的老爷转手送给二爷的礼物。她人又生的美貌,便很是看不上其余众人。尤其对阮姨娘用孩子,栓着二爷的做法不屑。只是这法子虽不上台面,却着实有奇效。每每二爷都被小孩儿拽到他娘屋里,叫其余人恨得牙根痒痒,又没奈何。 封姨娘是二爷在外看上的孤女,柔柔弱弱一朵站在那里,连孟夫人都不愿意大声呵斥她。 见阮姨娘久候不至,夫人动怒。周姨娘对吴姨娘笑道:“姐姐也有好大个儿子,怎不学了阮姨娘,把二爷留在自己房里。” 吴姨娘恨阮姨娘无端把夫人的火气往自己身上引,嘴里回道:“五少爷是个这不成那也不成的,还好他晓得自家的短处。现在起便跟着二爷学做事,将来也好给大少爷做个得力的手下。阮姨娘说的那事,五少爷是想做也做不来。” 孟夫人不爱听她们说这些,示意叫她们住嘴。张嬷嬷便道:“五少爷虽是庶出,也是傅家的正经少爷。他的长短是非,岂是姨娘们可以拿来说道的。” 这话看上去说了吴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但因为话里对五少爷的维护,吴姨娘心里好受许多,两人齐齐向夫人谢了罪。这时大少爷、二少爷、五少爷都来给夫人请安,几位哥儿行礼已毕,阮姨娘才领着七少爷过来。 阮姨娘生的白嫩,一白遮百丑。她虽是生养过一个哥儿,可身子面皮并不显老。反而越发饱满莹润,就像是个熟的恰倒好处的大白桃。那份成熟女人的丰润和妩媚动人,便是后来的周姨娘、封姨娘也比不得。更不用说不比孟氏小几岁的王姨娘,和儿子已经一十六岁的吴姨娘。 阮姨娘进门来,等七少爷给二夫人请过安,才走上前娇滴滴地给夫人和几位少爷见礼。 大少爷不爱理她,傅二少因为她是庶弟的母亲,还算客气。五少不敢托大,也给她还了一礼。 孟夫人瞧着阮姨娘就蹙眉头,她对于二老爷如今已是不抱什么希望,任凭几个妾室谁有手段占着谁占着去。 可阮氏的作为越来越张狂,一个妾室,压着其他几个小的也就算了。还不把正房放在眼里,这事就有些出格。 本想当面斥责她几句,又碍着七少爷的脸面不好开口。 孟氏道:“怎地来的这样晚。” 阮氏答道:“二爷昨儿吃醉了酒,晚上睡得晚,今早这会还没起来……” 孟夫人心里不愉快,二爷平素在外不吃酒吗。一样是要大早晨起来,定是她昨晚不知节制,让二爷劳累倒了。 二爷怕是一时半会都过不来,她也不好再耽搁下去。 大夫人不住在这边宅子里,二夫人就是傅家的当家奶奶,早起还有一堆事等着她处理。挥挥手,叫这些人都走。 五少向夫人回禀,说要去姨娘那边等着二爷出门,也跟着几位姨娘离开。 大少爷和二少爷见人都走光了,便陪着母亲一起去祖母那边问安。 路上跟在母亲身后,哥俩闲话。二少道:“不用去祖父那边吗。” 大少爷笑道:“二弟你是离家久了,不晓得老爷子这些年不爱繁杂事。日常早晚,没有要事,都不许去那边打搅。” 049父过子偿 任老夫人拿他这个薛氏所出的孙子不当回事,多年的冷漠对待,他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多做理会,权当做对儿子心性磨练。 如今老太太竟然还动起手来,傅五爷心疼了。 任老夫人见五爷脸上神色不好,并没往别处想,指着傅三少开口骂道:“你儿子做的好事……” 傅景亭不给任老夫人说下去的机会,斩钉截铁道:“父亲,儿子心意已决。我愿意迎娶宋家姑娘,想来母亲也乐见于此。” 五爷一听,心说这孩子平日那样沉稳,怎么今日却如此莽撞。昨日自己还提醒他对此事要慎重考量,今个就当着祖母的面把事情说了出来。 抬头看见小任氏和四姑奶奶在当场,傅惠信心下一片明了。定是这二人追问景亭婚姻之事,儿子不堪其扰,才把那桩事说了出来。 五爷的猜测也算对了一半。 任老夫人被三少贸然打断,更加怒不可遏,对五爷道:“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贼婆娘生养的好儿子!” 傅五爷虽然现在不和据马山往来,但对先夫人薛瑶琴是真有感情,对这个“省心”的儿子也是真有爱。 任老夫人这话说的五爷很不高兴,他傅惠信外表再出尘潇洒,内里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五爷脾气上来,可一点不比倔儿子逊色。 任老太太还在继续数落三少,五爷高声道:“够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满屋子人都愣住,不晓得五爷接下来要说出什么话来。 傅景亭越发低了头,他也不确定父亲会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傅惠信往任老夫人面前跪下道:“母亲,当年我没取得家里同意,在外娶妻是孩儿不孝。景亭作为我和瑶琴的儿子,却是没错的。他的这门亲事,也与我当初不同……” 眼见五爷跪在瓷器碎渣子上,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屋子人全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五爷还嫌不够乱,怎地把话题绕到自己身上去了。 任老太太也坐不住了,起身过来要扶儿子起来,却听到五爷道:“……我是景亭的爹,这门亲事我做主应下了。” 任老夫人就觉得眼前一黑,晃了一晃就要晕倒。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五爷嘴里叫着“母亲”,人伸长了胳膊接住老夫人。三夫人、四姑奶奶就在老夫人身后,也都忙着过来搀扶老太太。屋里主子丫头仆妇乱作一团,二夫人还算清明,叫张嬷嬷安排人一个去找郎中,一个去通知老太爷。 大伙一时忙乱,忘记了罪魁祸首傅三少。 大少觉得这小子跪在地上实在碍眼,踢了踢弟弟,叫二少敏亭趁乱把三少弄出屋独医无二。去找个地方上药,顺便躲风头,一时半会不要再回来。 傅峭せ嵋猓獯问稚舷铝肆Φ雷恕p>三少傅景亭也觉得,现在形势出乎他的意料。顾不得腿脚酸麻,跟着二少跌跌撞撞出了门。 二人到了傅峭さ男≡海饫镌嵌俸痛笊俑导淹ねp>大少年底新婚,家里给他买下了隔壁邻居的宅院,推倒新起了一个屋舍。如今已经建的七七八八,和老宅开了个院门相连。 大少性急,每日都要过去看进度。这几日几乎算是住在那边,这边便只有傅峭ざ雷宰∽拧p>二少把人拉到自己屋里,翻找出药箱。叫伺候的小丫头去打来水,帮三少洗干净伤口。 看着傅景亭疼的咧嘴,二少笑道:“这会知道疼了。” 傅景亭闻言朝他看了一眼,却没开口。他还在思量适才的变故,难道他一向想错了,父亲心里还有自己和母亲。 据马山上,薛春和拿着傅景亭来的书信,又想骂人。 杨氏和女儿一边一个拦住他,杨氏道:“江湖令不算,这是外甥头一回开口求到咱们,你这是作甚。” 薛灵韵心里也不好受,她那样喜欢姑母家的傅表哥,谁知这人转身就爱上了别个。还让自家帮他出面,娶那个女子过门。 薛表妹很想找个地方偷偷哭去,可是看着父亲大怒,又担心殃及表哥师兄。好心的薛姑娘便一边忍着难过,一边帮着母亲安抚父亲。 这信是郭师兄亲手从山下的兄弟手里取来的,递送到师父手里,照例又去请了师娘过来给师父念信。 师娘念到傅三少科试考了第二时,师父还是一脸欢喜。结果越往后脸色越臭,郭志坚现在已经不敢往前凑了。全靠师娘和师妹两个,按捺住师父的火气。 “这个混账小子。”薛春和扯着书信对杨氏道:“我还打算叫他继承据马山,把灵韵嫁给他,一举两得呢。这怎么,反而叫咱们给他娶别个做媳妇了。” 薛春和的江湖令发出去,只比傅三少晚一步找到宋蝈蝈。 消息送回据马山,薛春和晓得了事情的来由始末,倒是再没有怪外甥对这个花娘下力气找寻。 宋小娘子的确有趣,又是好人家走失的女儿。 但这时听说傅景亭真要正儿八经,把这位姑娘抬回家做老婆。薛春和才着急起来,恨不得叫徒弟们就地挖个洞,把那位小娘子给藏起来。 还是杨夫人阻止了他,言道:“好生生的发什么火气。”把薛灵韵遣出去。 夫人言道,这也是个人的缘法,强求不来。 薛春和和郭志坚那时一般,开口便道:“你知道那丫头是什么人。她做过花娘,怎么堪配我薛家的外甥。” 杨氏叹了口气道:“你说别个是花娘,人家还要说咱们据马山是山贼呢。” “你!”薛春和气得要擂桌子,当着夫人的面,到底没有发作出来,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杨夫人道:“照我说,外甥既然请咱们办这事。一来是真心把你这位老娘舅视作个亲近人,二来未尝不是叫咱们帮他掌眼把控。这事咱们可以应下,但要先去相看一番那位姑娘。若是姑娘的确是个好的,再去说和这门亲事不迟。” 薛春和点点头,杨氏这般做法最是稳妥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好补充的。 050议价卖女 杨夫人见薛春和不再喊打喊杀,便和薛春和说起自己的私心打算。外甥显见是不乐意继承山寨,就不能不适当考虑下其他出路。 薛春和把薛老爹的话奉为法旨,老爹说了据马山给妹妹的儿子继承,那这山头就是外甥傅景亭的。杨氏说出这话简直就是逆天,难道老爹出口的话执行起来还能打折扣吗。 杨氏一看薛春和着恼,忙转了话题。 言道自己和他两个没有儿子,膝下只得一个女儿。将来必是要再招个女婿上门,现下女儿的爱慕者甚多,正好可以从中筛选一二。 薛春和听说是议论女儿的亲事,这才耐下性子,听杨氏继续分说。 杨氏说起大徒弟郭志坚,似乎对自家闺女很有意思。 薛春和闻言吓了一跳,杨氏不说,他还真看不出来,这个臭小子胆子不小。 想到好不容易把个漂亮闺女辛苦养大,一朝要便宜了某个臭小子,薛春和就有些郁闷。即便那个小兔崽子是自己的徒儿,也还是心里不痛快,口中便道:“果真如此,看我不揍死这小兔崽子。” 杨氏拦下他道:“别,你这是做什么。孩子大了有想法怎么了,发乎情止乎礼。我都瞧在眼里,并没有做出不得体的事。况且……” 薛春和被杨氏抚胸顺气,心里略微舒坦了些。听到这里牛眼又是一瞪,口中嚷道:“况且什么。” 杨氏笑道:“况且咱们灵韵对她郭师兄的心思,看来是一点都不了解。郭小子如今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心里干着急。” 老薛这才嘿嘿高兴起来,得意道:“那没办法,咱家灵韵是据马山上一枝花。喜欢她的小子可多,不见得谁喜欢她,她就要喜欢谁。” 夫妻两个说起老爹虽是喜丧,但驾鹤西行时日尚短。外甥是外姓,但也没有这么快便婚嫁成家。估计傅景亭这孩子的意思,是先把这姑娘聘下。 杨氏道,真要能成事,薛寨主免不了还要亲自下山走一遭,去会会傅三少的父亲傅家五爷。 薛春和听了这话,才又发起愁来。 妹夫傅五爷是他亲手捉来给妹子的,想不到那看似天作之合的两个人,最后竟是阴阳两隔的结局。 傅惠信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累死了自家妹子,回去傅家后就和山上断了往来。 连老爷子想见一面外孙都不容易。还是这孩子长大能自己走动,老爹才得以在临终时,见了外甥一面重生之贤妻良母全文阅读。如今为了外甥的亲事,又要去和傅五爷打交道。老薛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一见到人,就要跳上去拿拳头捶他。 不过,就像杨氏说的,外甥第一回开口求自己。虽说这事不好办,但若是试都不试一下,日后连景亭的面,他都不好意思见了。 夫妻俩商议妥当,就叫杨氏起草封书信。交给郭小子跑腿,先期递到傅五爷手里。自家这边额外做些准备,由杨氏领了人亲自见过那位宋姑娘再说其他。 宋蝈蝈在那个家里住了没两日,事情就找上门来。 宋蝈蝈大早起来,和宋家老爹一道,搭乘了村人的车马,带了小弟五魁去镇上就医。 家里来了个陌生男子,便是那乡绅家的管事。这人长着副白面皮、八字眼、吊眉梢,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卢氏使了银子求李仁,李仁也没白要好处,转天就把管事找来。自然管事那边,也是给了他和宋二保消息费。 管事的姓常,因为脸白,恨他的便给这人起了个名字叫白无常。 白无常身子骨不好,不爱女色。平生只爱财,却又不走正道,就迷上了赌博。身上存不住银子,老爷和夫人给的一百多的银子也花的七七八八。便是先前许给宋樵夫公母的十五两,如今拿出来也有困难。不过倒人不倒架,他头上顶着乡绅老爷家的头脸。别个不晓得就里,还是一样不敢怠慢他。 卢氏自从宋蝈蝈回到这个家,再也支使不动闺女。只盼早些把她嫁娶出去,换些实打实的银子回来才好。 前几日,这丫头非要带着儿子去镇上。卢氏和宋宝山并不信她有给五魁就医的银子,也不相信五魁的腿脚真个能治好,反而比较担心宋蝈蝈会趁机再次逃走。 宋蝈蝈只好诱之以利,言道某镇上茶馆欠了她薪水。卢氏便叫宋宝山跟着,父女两个同去了一趟。 山中偏僻,那日傅二少和三少宋蝈蝈回来,道路不熟走了冤枉路,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白天。今个他们再去,走的是条便捷的山间小路。大早去,午后便能到。路上赶一赶,天黑了也能赶回来。 等真个拿了钱财回来,卢氏扣去一多半,方才信服宋蝈蝈给五魁看腿脚的话。 前番听了李仁的那套说辞,公母俩就想再寻个时机,和那管事的商讨把闺女弄去做小妾的事。 索性放了宋蝈蝈和五魁再去镇上。临走前,特意再三嘱咐了宋宝山看紧丫头。 等白无常过来,卢氏请了白无常在院子坐下,李仁、二保在旁陪坐。宋樵夫家也没茶水点心待客,几人干坐着。 卢氏开门见山道:“管事的,咱们可先说好。您来回路上也辛苦,我就不往多里说了。还是那个价钱,十五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 白无常不动声色道:“你家闺女夜奔离家,又是被两个陌生男子送回来的。是不是黄花大闺女都两说,还敢开口要十五两银子。” 卢氏听见这话,就去看李仁。心说你小子不是说他家相中了我家小玉吗,怎么还这么多说道,心中又恼恨起宋蝈蝈当初的不知好歹。 要不那丫头那日半夜里出跑,这银钱早就到了老娘手里,哪还用得着跟人这样墨迹。 卢氏便道:“常管事,实话告诉您。我儿子病了一场,坏了腿,将来娶媳妇也要受些影响。他这个姐姐本就是准备用来换亲的,您若是给我的价钱低了,那我们家还不如把女儿留着,日后跟别家换个媳妇回来。” 常管事心中骂道,这个财迷心窍的老虔婆。你敢漫天要价,我就就地还钱。 051五魁就医 白无常脸上愁苦道:“老姐姐,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实话说给你听。你家姑娘倘若不是处子,把人弄回家去。老爷夫人那里,可不光是我不好交代,怪罪下来,你阖家担待的起吗。” 卢氏不敢接他的话,她是个已婚妇人。看到小丫头眉头松动,便觉得有些不妙。但还是舍不得银子,口中强道:“是不是处子,将来你家老爷自然晓得。我就问管事的,今个肯给多少。” 白无常笑了笑道:“十两已是极限。我打听过了,宋家村嫁出去的姑娘,最高便是这个价。” 卢氏闻言,看到李仁和宋二保两个脸上讪讪的。暗骂定是这两个吃里扒外的灰孙,向常管事泄了宋家村的老底。 又骂了几句这二人的祖宗,才转头对白无常道:“这个其实还可以再谈。您要知道,我们家姑娘可是这附近四里八乡,人品相貌一顶一的好姑娘。不光生得好,在家什么活计都做得。这会说要把她嫁人,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白无常道:“话不能这么讲,等你们家姑娘做了我们老爷屋里人,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还用得着她亲自做事。” 卢氏皮笑肉不笑道:“将来的事谁说的清,反正我家姑娘定要比别家的丫头嫁的高几分。” 白无常头脑灵活,闻弦音而知雅意,知道卢氏口风已经有些松动,起身道:“既是如此,我与你加二两。这可是我自家掏的,权当是为你家的喜事做贺吧。”说完,弹了弹衣裳上看不见的灰,故作随意笑道:“你也不要着急答复,在考虑三两日也使得。考虑好了,找李仁他们通知我一声就好。” 卢氏肉疼比原定的数目少了三两,但看来已是没有转圜,只好客气送了白无常出门。 宋蝈蝈和宋老爹带着五魁,跟一个同村的叔父去了之前的镇子。下车后和叔父讲好会面的地点,就背着小孩四下寻医馆。 五魁趴在宋老爹背上,他人小操心的事还不少。一会扯扯宋蝈蝈的耳朵,担心地道:“姐,你有银子不。”一会拉拉宋蝈蝈的头发,问:“姐,到了医馆把我放下来,我要拉着你的手。”还补充一句道:“这是娘交代的。” 前面还好,听到最后那句,宋蝈蝈晓得定是卢氏怕她又跑,气得“哼”了一声,再不理会这小鬼的唧唧歪歪。 自从春妮和她说了那个与人做小的龌蹉事,宋衙内等了几天也没见李仁领人上家门,白担了许多心。 便和宋宝山一道,出门去茶馆拿了做小二的工钱雷武。 在茶馆见到徐老二,那厮对她做女子打扮只是微一诧异便回了神。冲着旧日交情,还乐呵呵地免费送了她一条消息。 徐耳朵道,先前找她的人是据马山的。 宋蝈蝈奇了怪,自己几时和山贼有了交情。问徐老二,这人笑而不答。宋蝈蝈无奈,请了他一壶茶。求他得闲帮忙询问钱大夫关于五魁腿脚的事,就跟着宋宝山走了。 宋衙内倒不是看不上那些做贼的,她以往也有个好朋友,生不逢时入了贼道,但依旧是个响当当的好女子。 只是有些意外,自己前世一个官家衙内,今世一介布衣小民,如何和山贼有了关联。 今日带着五魁出去,也是因为徐耳朵找人送消息来。说钱大夫找到个法子,或可以勉力一试。 宋蝈蝈没有耽搁,给卢氏说了一声。次日便叫上宋老爹,带五魁一起去了镇上。 寻到医馆,找到钱大夫,钱大夫也还认得“戴小哥”。 宋蝈蝈帮着把五魁从宋宝山背上放下来,笑嘻嘻给老爹引见了钱大夫。 钱大夫还以为这小哥变作小娘子,再见面时,脸上会有尴尬。不想宋蝈蝈言行自然,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钱大夫暗骂自己糊涂,这姑娘又不是个一般人。江湖儿女何须拘泥小节,实是自己迂腐了。 双方寒暄融洽,钱大夫也算对宋家父女、姐弟有了个大概印象。 宋樵夫老实巴交,人穷不免气短,说话做事有些畏缩。宋小弟五魁生的样貌和姐姐有七八分相似,吃穿都比宋姑娘好。这一家对这个小男孩的不可谓不重视,可惜因病致残。他们今个来,便是想请钱大夫妙手回春,施展手段为五魁诊断医治。 钱大夫仔细看过五魁的病脚,半响才松了一口气,对那父女两个笑道:“还好就医的早。” 原来宋小弟的突然因病致瘫,就是后世所谓脊髓灰质炎,即小儿麻痹症。 钱大夫查了医书,又和同道朋友做了交流。发现这种病症有个特点,过一段时间后,患者多数可以自愈,病症本身并不足惧。然而,患者患病期间落下的后遗症,却很大可能,导致患者终生的残疾。 像宋家小弟这样,从先期发病,之后便一直躺在榻上不起身。大方向是对的,只是这样虽不会倾轧畸形病肢、过累健全的肢体。可对于想要康复,却还是不够。如果不即日起对那只病脚进行有效治疗,慢慢腿脚上的肌肉萎缩,肌体废用。即便日后麻痹消失,人也要残了。 幸好他们来的及时,五魁年岁又小,从今儿起开始做康复也还来得及。 宋蝈蝈和宋宝山,连同小五魁听说这病还能治,都是喜不自胜。 宋宝山偌大年纪,生平只这一个儿子。听说五魁能恢复如常,给人当牛做马的心思都有了。 至于五魁自己,别看宋小弟平时一付无知无谓模样,其实小孩儿心里对自己的病还是有些在意的。 发病后,他便不曾出门。后来不发热了,又没法自己下炕行走。家里爹娘都忙着家中活计,又要四处找家姐,只把他丢在炕上。他出不去,也没人敢来找他玩。当时村中懂些门道的老人看过都说,他这病对小儿有碍。旧日玩伴,再没一个来家里寻他游戏。五魁懵懵懂懂间,也觉到了担心害怕。 如今听说自己还能重新变好,五魁笑得捏紧了宋蝈蝈的手不放开。 052暗访宋村 宋蝈蝈也是满心欢喜,能把五魁治好。她将来走了,也不算白得了别人家女儿的一副身子。就开口请钱大夫一定要把五魁治好,银子不是问题。 宋宝山听了这话,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心说自家穷的叮当响,哪里有许多银子去。便是把这丫头顺利嫁给乡绅做小,换些银钱回来,也是有限。他是个不会掩饰的,有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此刻面上便有些作难。 五魁还是万事不操心的年纪。也没看出宋老爹的尴尬,兴高采烈地叫钱大夫快些动手。 宋宝山很想拉扯住儿子,对闺女说,“咱不治了,回家去吧。”可看着五魁兴奋的模样,这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另一方面,宋樵夫心里也着实好奇。不知这位大夫能有什么神奇法子,可以让儿子重新能跑能跳。 薛春和叫几个徒弟护送夫人,去宋家村打探消息。 杨氏和薛灵韵坐在车里,几个徒弟跟着骑马行走。 杨氏本说只要自己去一趟就好。薛灵韵从师兄那里听说母亲此行的目的,是要去相看那个迷惑了傅家表哥,又惊动据马山江湖令的宋姑娘。 便也吵嚷要跟来,言道既然是代表哥看的,说不得这位日后便是她的表嫂,她做小姑的来看一眼也是应该。 杨氏自然明白女儿实是对傅三少余情未了,对那个传说中的表嫂心有不甘。 自己不让她同去,只恐这丫头也会悄悄尾随而来。与其担心她独行危险,还不如带了她一道,师兄师妹同路也都高兴。 大家便嘻嘻哈哈出了门,不像是去做事,倒像是去郊游。 只是到宋家村容易,要怎么才能在不惊动村人的情况下,打探出宋姑娘家的情形呢。 走到半道,结巴师兄给出了个坏主意。 他叫师娘先不要露面,自己扮作个管事,师妹扮作大丫鬟与众人说话。 到村中只说夫人出远门,半路短少人服侍,要临时采买几个丫头。山村贫苦,肯定好些人送家里姑娘过来。大伙借机稍一打听,不就全都有了。 若那位姑娘果真是个好的,师娘二次再去他家谈婚姻。 若是不成,便立时走人,彼此也没有损失。 众人听完都笑了,杨氏说了句小结巴真是胡闹,但没有更好的法子,最后还是用了他的计策。 到村口后依法施为,果然好些人家听说是大户人家采买丫头,都带了姑娘过来询问表妹生存手册。 当初和傅景亭在群芳阁外吃酒的师兄,也没一个亲眼见过宋姑娘。如今来的人这般多,如何分辨哪个是他们要找的人呢。 薛灵韵按照结巴师兄的指点,问来的人里可有在外见过世面的。言道太小家子气的姑娘,夫人带出去不好见人。 这话一出来,好些人家起了退意。却还舍不得不走远,依旧是在附近看热闹。 结巴师兄见这热闹情形,先前担着的心放下大半。 薛灵韵薛师妹自小生在山贼窝里,又有个粗鲁的山贼老爹,却是被山上众人娇宠呵护着长大。师娘也是一门路数把她往大家闺秀上培养,论性情最是温柔可亲不过。这时让她扮作个大户人家夫人身边的管事丫头,就短少份精明泼辣的气势。 落在明眼人眼里,真是漏洞百出。 不过薛师妹容貌姣好,穿戴讲究。往这山村里一站,模样已经叫乡人迷了眼。乡人见他家一个丫头都有这般做派,心说把姑娘送他家做活,不光闺女能过上体面生活。说不定还能捎带家人分得一杯羹,何乐而不为。 愈发争着抢着,把自家姑娘送来给杨氏一行相看。还有来打听问要不要小子的,却没一个分心思去细辨此事的真假。 卢氏送了白无常出门,也一路走到村口看热闹。见这家人“仆从”甚众,薛灵韵又惹眼。暗自估摸起这家夫人,定然是个出手大方的主。 想到常管事许下的不尴不尬十几两银子,她顿时又有了个新想法。 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有卖断终身的,也有出卖几十年的。不管哪一样,都有月份银子拿。积少成多,也有许多钱财。末了得个恩典出来,丫头虽然年岁大些,可这人还是自家的。 卢氏思虑停当,便搓着手上前笑道:“我家有个小玉丫头,生的极好人又能干。也在外面经过些事,正合适你家夫人的要求。只可惜这个贴心丫头,今个带了弟弟去镇上求医去了,现下不在这里。贵主人家若是肯等上一等,晚间这丫头就回得来。就是不知这工钱是怎么个算法。” 薛师妹闻言看向结巴师兄,这情况与打探来的消息相符。师兄点点头,就是她家了。薛灵韵展颜一笑,便要开口细问究竟。 他们师兄妹们打暗号,周围乡民们并不晓得是什么意思。只当他们听信了卢氏的说辞,要讨了小玉去。 便有人不服气,揭发她家的种种不堪。什么公母俩贪图小利,做事没人性。女儿半夜私奔逃家,隔了许多天才回来。 卢氏听了也不愿意,当场便与人谩骂厮打起来,场面一时不可开交。 杨氏瞧着有些不像话,这样的人家将来能和她做亲家吗。想叫徒弟们把马车赶出村子,离了这处所在,却被人群堵在村口没有出路。 只好叫灵韵扶了她下来车子,母女俩由两个徒弟陪着,走出闹哄哄的人群,在山村附近走动。 到了人少的地方,才发现此处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可惜没有什么出产,村人的日子过得贫苦。 母女俩一路看风景,走得累了,正好路过一户人家。隔着篱笆,见里面院落整洁。一棵枣树下搭了个石台桌子,围着一圈零落放了几把竹椅。一个穿戴整洁的妇人,正在院子里做针线。 妇人发现有人驻足,抬头看见她俩。放下针线,起身笑道:“夫人不是村里的,可是走的累了。若是不嫌弃寒舍粗鄙,就请进来歇歇脚吧。” 杨氏见她可亲,便挽着灵韵,带着两个徒弟进到院中坐下。 053山寨误判 这个妇人正是高氏娘子,她家也没有女儿,又不爱和人凑热闹。从杨氏的车马进村,她就一直在院子里纳鞋底做秋衣。 这会才是两下里头一回见到人,高氏拿出打下来的枣子招待他们,闲话问起杨氏一行人的来历。 薛灵韵还是拿结巴师兄教的那一套说辞,说给高氏听。 高氏本不是山村中人,她年轻时也是在外面热闹地方住过的。听了薛灵韵的话,又看看她们这几人。嘴角便带了笑意,却不点破。 杨氏见高氏瞧出不对也不说出来,便也笑了。心说这是个心思透彻的,就拿适才卢氏和别个的撕扯开了局,向高氏讨教这村中人物。 若是杨氏夫人问的是别个,高氏和村人打交道少,还可能说不上来。但说到卢氏一家,高氏最是同情小玉,话题真是坐下说一整天也说不完。 因为高氏的儿子是货郎,每日里四下行走,和各家女眷打交道居多。先前李仁就托他打听过,附近哪家有长相俊俏的大姑娘小媳妇。昨日她家儿子回来,还跟她说起,那户乡绅至今没找到合适的姑娘,只怕还要转回头找上小玉。 高氏担心小玉,但这世上行情便是这样。她既不是小玉的亲生父母,也不和她家沾亲带故。本身在村里就是个被孤立的,更不能再劝小玉再跑一回。人离乡贱,姑娘家失了帮衬,到哪里都要矮人一等,这点她自己体会颇深。 对宋玉将来的不幸,高氏可说是有心无力。 她能做的,只是叫儿子不要和那些人多言语,这种事做了将来要损阴德。 如今杨氏打着找丫鬟的名义,向高氏打听宋玉其人。不知怎地,高氏便是觉得这是个转机,是对小玉百利无一害的转机。 高氏便叹道:“夫人好眼光,这真是个好孩子,可惜命不好。”杨氏一听来了兴趣,两人小声议论起宋玉来。 只是她们全然不知,自个口中可怜可叹的宋家姑娘“小玉”,早换成了油滑不羁的大顺女尊国的宋衙内。算是白慈悲一回。 要说薛灵韵来时,对宋玉这个“未来嫂子”诸多不满,是带着“我不比人差”的不服气魔法少女奈叶之双子物语全文阅读。这时跟在边上听了一会,小姑娘心思单纯,想法又变了,成了对宋姑娘的满腔同情。 薛师妹心里有些矛盾,表哥看上宋姑娘是她的福气。可自己又该怎么办,心里那份喜欢该着落到何处去。薛师妹心里怅然若失,回到山上也没言语。 杨氏没有亲眼见到真人,听了高氏娘子详述小玉的身世。便自以为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一群人又快马回了据马山,回去和薛春和道:“这姑娘本人不错,可惜家里差了些。” 薛春和一时想岔,心说家境不好还是次要的,主要是看姑娘人品如何。他和杨氏是和顺夫妻,岳家明理且又是早早凋落。便觉得只要小夫妻两个都是好的,日子自然美满长久。杨氏是蓬门小户出身,也算一生顺遂,不晓得老辈人那句“门当户对”背后的深意。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婚姻结两姓之好,入洞房的是夫妻两人,结亲的却是两个家族。两家人行事做派差的远了,不说夫妻两个一定过不下去,但磨合起来终究要比寻常人家来得艰难。 最后不论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终究不够和美。 薛春和大大咧咧以为,自家外甥是个不错的小伙。至于那位姑娘,杨氏都说了人不错,那么他这关也就算是过了。就对杨氏道:“既是如此,那就操办起来吧,我这两日就下山去见妹夫。” 杨夫人急匆匆赶回来,给老薛说明情况。要说的话只来得及说了半截,还有半句没说,那宋家的一双父母可不像是好相与的。不过她也更看重个人的品行,不管是从高氏那里,还是村口那些扯闲话的乡人嘴里,竟都是没有一个说小玉如何不好的。光这一点便殊为难得。 杨氏还有一条考量不好明言,宋姑娘不幸落入歹人之手后,在花柳之地和外甥有过肌肤之亲。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景亭自己也对这份责任甘之如饴。自己夫妻若是横插一杠子,拦在里面。只恐将来两面不讨好,平白做了恶人,还得罪了外甥。 薛春和给这事下了定论,杨氏于是也跟着松了口气。 钱大夫很给力,拿出来详细的个综合治疗方案。针灸、推拿、熏洗叠加,一个都不能少。又开了些汤药方子,交给宋蝈蝈。 宋宝山在一旁瞧得心惊,这些要花多少银子。等他回神,宋蝈蝈已经拉着人,去一边付好了费用。 钱大夫开始不肯收诊金,他从徐耳朵那里琢磨出来,这位宋姑娘跟傅二少和据马山似乎有些联系。钱大夫很想在宋姑娘面前卖个好,最后便只收了药材成本费用。 关于五魁的治疗,其余都好说,针灸需要连续做上一个月。为了每日治疗方便,钱大夫便对宋蝈蝈道,叫她最好在镇上找个地方落脚,住上一段时日。 宋蝈蝈一一应下,心说这倒是巧了。正好当初赁下的院子还在,只要略作收拾就可以住进去。 告辞钱大夫出来,宋蝈蝈把需要留宿镇上的事,给宋宝山说了。 宋宝山这时又问起宋蝈蝈银子的事,宋衙内因为前番被卢氏翻包裹的事不痛快,此刻又被问起,便皱眉道:“确是那少爷给的银钱,专门留下给五魁治腿脚的。也不多,将将够用吧。”宋衙内手里使惯了钱,并不觉得一百两有什么大不了。 宋宝山并不晓得这点,但知道儿子看病的钱有了着落,他还是很高兴的。 听宋蝈蝈道,有一处小院是前番租下,空在那里,现下正好住进去。父女两就商议了一下。先去和同乡叔伯打了个招呼,赶了车置办些得用的简单物件拉回小院。 宋蝈蝈置办了酒菜,请大伙吃饭。既是为五魁有望康复做贺,也是为了答谢同乡奔波送他们到镇上。 054诸相妙法 菜色有荤有素,酒水不多。因为家里卢氏尚且在等着消息,晚间宋宝山和乡人还要赶车,下半夜赶回村里去。 半夜里宋宝山到家,带着酒气拍开自家院门。 卢氏白日里和村里人吵架,心里不快活,又挂心儿子。一直等着没有睡,见人到这时候才回来,开门便是对宋宝山好一通数落。再往他身后去找丫头小子,却是一片漆黑空荡荡,连鬼影子也没一个。卢氏着了急,担心莫不是出了不测,在院子里就哭号开,大骂宋宝山弄丢了孩儿。 宋宝山今日出去,一切顺利。小儿子的事有了眉目,也不需为银钱犯。还吃了一顿酒水,心里正快活。叫卢氏这一嗓子号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一巴掌捂在婆娘脸上,把人拖进了屋。 卢氏被宋宝山的大胆举动吓到,不敢言语。到了屋里,看着宋宝山掩好房门。卢氏反应过来,又恨又恼,跳过去抓挠宋樵夫。 宋宝山不是卢氏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短了声气,讨饶道:“莫打莫打,孩子们都好。” 卢氏坐在炕头上,叫宋宝山蹲在地上,把今日事说了。 宋宝山说完,笑呵呵道:“你看,咱们儿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他虽是病了一场,自有富贵少爷拿银子来给他医治,连房钱都不用咱们自家出。” 卢氏有些不可置信,她心里存着好些疑问,全都没人能解答。 这瘫了的人还能重新变成个好人,死丫头那里到底藏下多少银子,还有那处宅院又是怎么回事。 这少爷又给银子又给屋舍,要说他和自家丫头没什么。这话说出来,便是她自己也不信啊。可到底,这二人是有什么关系呢。 卢氏想了一晚也没理出个头绪,大早起来,便拉了宋宝山丢下家里的活计,求人捎带去了镇上。 傅景亭躲出去的及时,他和二少前脚出主院,后脚老爷子和二爷便到了任老夫人屋中。 见老太爷来了,一应儿孙都候在外面,老爷子和郎中进了屋里。 二爷傅惠义在外间屋听小任氏和四姑奶奶说完经过,大怒道:“这个混账小子,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重生之贤妻良母。” 上前一把揪住五爷傅惠信道:“还有你,你多大岁数了。你这个当爹的,也跟小孩子一样胡闹。景亭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也跟着乱说话。若是母亲气出个好歹,看我饶不绕得了你。” 傅惠义是任氏的长子,也是傅家实际意义上的长子。往年他在外操劳家业,三弟在外做官家里贴补些也就罢了。四妹虽然回家来,也有自己的嫁妆做裹嚼。唯有五弟,父母优待他,老大年纪还在家里吃闲饭。 这次五弟膝下的侄儿到了能婚娶的年纪,又有流言蜚语穿出来。说将来便是分家,五爷也要在其中占个大头。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傅惠信他在这个家里做什么了。只凭着父母的宠爱,便要和他二爷分庭抗礼。合着他一生辛劳,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傅惠义便是尊火菩萨也要心里不平静,今日见五爷惹恼了老母亲。二爷对五爷的恶形恶状,固然有担心母亲的成分在内。也不乏对五爷父子,捅了篓子的幸灾乐祸和借题发挥。 老太爷在老妻床边坐下,听取郎中的诊断。此刻虽还没有发难,脸上也是一片阴沉。 送走郎中,老爷子开口叫傅五爷进来。 傅惠信听得召唤,进到内室,走到老太爷面前垂首道:“父亲,气到母亲是我的不是。可儿子想的明白,什么功名利禄、门庭富贵,众相临头不过是个空。人生一世,与之天地宇宙不过是旦夕草露。为外物挂心,不如自家修个清净自在。只是景亭和二老我放不下,不愿你们因着这件小事生分。正好他的亲事我也做得主,儿子已经答应。让他去娶自己喜欢的姑娘,还望二老也成全了他。” 这个糊涂儿子,傅老太爷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见傅惠信到了这时还不知悔改,厉声喝道:“孽子,还不跪下!” 虽然在老太爷眼里,三少不过是个不烦心也不值得额外关注的孙子。可他既然担着傅家的名声,就得受些拘束。即使像是大少、二少,还不都是乖乖听了家里的话,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偏偏到了三少这里,要弄出个花样来。 老太爷是一家之主,又是他们这一支傅姓的开宗之祖。上了年岁后,好些年头不动肝火。 这些子孙似乎都快要忘记,老太爷当年的雷厉风行。屋外二爷和四姑奶奶是自小约束长大,听到屋里的动静,已经先行扑通跪下。五爷便是再自幼娇宠,天不怕地不怕。这时也被老太爷的突然变脸吓到,身不由己跪了下来。 小任氏和二夫人孟氏、五夫人齐氏,皆是嫁进来的媳妇。她们虽没见过公公如此生气,但见婆家伯哥小叔姑子这般俯首帖耳,都聪明地跟着行事。 老太爷看着下面的傅五爷,这个儿子如今自己也有好几个孩儿。本以为他当了父亲,就该能理解父母当初的心意,没想到却是一点都没长进。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有心今个要给他些教训。 张口说出对五爷父子的处置,让把他两个都拖出去行家法。傅家的家法不是摆设,是真的拿棒子打人。下面的男男女女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要为五爷父子说几句讨饶求情的话。 任老夫人从老太爷过来后不久,就被这些人的动静吵得醒转过来。只是心里难受,不愿意睁眼搭理这帮子孙。 适才听着傅惠信说的那番出尘的话,她已是暗自心惊。十分担心儿子一个想不开,真去到哪个山门子去做了吃斋之人。这会又听到老太爷要下手整治老儿子,心里着急起来。 睁开眼便见满屋子人都在下面跪着,眼光四下寻找傅五爷,见他依旧跪在了那一地碎渣子上。 大约适才跪的动作猛了些,两个膝盖也叫茶盏碎瓷渣子戳破。傅五爷今个穿的又是个月白色的,往膝盖一看流血见红分外明显。 055凡尘琐事 任老夫人睁开眼见满屋子人都在下面跪着,便目光逡巡,在里面找老儿子傅五爷。 见他依旧跪在面前那一地碎茶碗上,大约适才跪的动作猛了些,两个膝盖都被瓷渣子戳破。傅五爷今个穿的又是个月白色的,往下一看,膝盖处流血见红分外明显。 任老夫人瞧着心里酸楚,缓了一口气道:“扶我起来。” 老太爷傅德展与任老夫人不是结发夫妻,但除去任氏对大儿子的事上有些偏颇。任氏夫人为傅家生儿育女、主持家务,也算是个合格的妻子。傅老太爷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任老夫人既然嫁给他,便是和他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老太爷对任氏与别个不同,闻言也不用丫鬟。自己过来扶住老妻,问她可有什么需求。 任老夫人看看一屋子诚惶诚恐的目光,有些无力道:“儿大不由娘,况且惠信自己都是做爹的人了。这门亲事既是那个女人定下的,他自己和儿子也都乐意。还有我们这些人什么事,随他们去吧。” 傅老太爷见任氏心软松口,暗说真是慈母多败儿。可见那犯浑的老儿子露出一脸欢喜,这骂人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摆摆手叫他们都走。 傅五爷到现在,还不知道傅景亭给出的说法,是亡母遗命。只道是自己的哪句说辞感动了二老,方才成全了儿子的一段良缘佳话,口中喃喃念道:“妙哉妙哉,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之入于天。”又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 谁也不晓得五爷到底在说什么,只见他满脸喜色,也不管五夫人齐氏和两个孩儿,自己一路兴冲冲走了。五爷此去没走远,回去书房叫墨宣研墨铺纸。连腿上伤口也没来及处理,就落笔记下刚才的那段心灵感悟。 二爷傅惠义本待五爷出来后,好生摆一下兄长的款,教训一下弟弟。不想傅惠信离开走得急,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便把目光移向五爷的家小。 齐氏母子三个被今日的变故吓得不轻,见家中顶梁柱二伯看过来,齐氏有些瑟瑟发抖。 傅惠义觉得好生没意思,自己还没怎么着呢。给人瞧见,还以为自己把她母子三个怎么了一般。他不愿担个欺负弟媳的恶名,便气呼呼地一甩衣袖,转身带着等候一旁的五少傅浩亭出了门。 四少傅宇亭过来请安时,被大哥和五弟拦在了外面。五爷出来时念叨的那两句话,他倒是听懂了。 虽然四少攻读的是金石文章,不过家宴和傅五爷一谈后,发现自己对黄老的不擅长,四少狠补了一番。现下可算是对诸子百家都略有涉猎,不难听出五爷前一句是出自庄子《天地篇》,后一句出自《庄子?内篇?大宗师》。说的都是看破樊篱,心无挂碍的意思极品纨绔妖主最新章节。 傅宇亭不明白五叔,为什么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他想上前拦住问问,也被大少傅佳亭拉住。直到看见母亲小任氏出来,傅大少放开人,他就几步过去迎上母亲。 小任氏看见四少过来,脸上稍微露出一点喜色。只是这抹亮色也只是一闪而逝,马上她就叫上儿子回了三爷的院子。 四姑奶奶跟在三夫人后面出门,脸色也不好看。 末了才是二夫人孟氏,她临出门被任氏老夫人叫住说了几句话,走到了最后。 孟夫人走出院门,见儿子在等她,便笑着点了点头。又见五夫人齐氏也没离开,在院门口守着,看模样是在等她。 孟氏就安排张嬷嬷去主持今日的例行事务,自己先拉了齐氏到一边说话。 齐氏满脸担忧道:“二嫂,这事便要这样定下了吗,果真要给三少迎娶五爷先头那个定下的姑娘吗。” 孟氏还以为她在担心什么,原来是要和自己说这个。 想想齐氏也真是可怜,当初这个后娘当得太过便宜,便安慰她道:“你有什么可多虑的,不管是哪一个姑娘进门,还不都是你的儿媳。” 齐氏心说那爷俩和她现在都生分,等再娶了那个三少亲娘定下的亲,自己还不跟个外人一般。齐氏想起写给亲娘的求援信,如今已是来不及了,三少的媳妇定下了。 薛春和说到做到,傅五爷头一日收到据马山的书信,隔了一日他便找上门来。 虽然傅惠信做了心里准备,突然听到门上小厮过来通报,说薛舅老爷来府里了,他还是有些慌张。 傅五爷年轻时,对薛春和这个大舅哥便有些发怵。 现下双方都长了年岁和见识,他不再心存畏惧。却又因着薛瑶琴的死,对当年岳父和大舅子的托付,平添了许多愧疚。 加上傅家和薛家本是没有交集的两条线,众人反对下,傅五爷便渐渐丢开据马山,对薛家避而不见。 今个故人相见,傅惠信做了亏心事,想起大舅哥的火爆脾气,往大门去的脚步越走越慢,看到人也不晓得说什么话。 傅五爷看到薛春和时,不禁有些庆幸景亭昨日起又去了书院宿读,至少儿子瞧不见他不堪的一面。 薛大舅没有这么纠结的心思,逝者长已逝,大家不问过去且只看今朝吧。 见到妹夫小二十年过去,仍然这副弱鸡模样。便抢上前问了句好,言道:“妹夫别来无恙。” 这句话其实是客气话,傅五爷变化真不少。这人虽整日在家里宅着,面相上不如何显老。心态却变化许多,整日琢磨着修仙一途,对世事日益看淡。 正如傅惠信自己所言,若不是还挂怀儿子和老父母。只怕他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山沟野涧,做闲云野鹤去了。 反而是薛春和,五爷今日看到他,觉得这人几十年如一。今个和当初见面时,给人感触一般无二。还是一样铁塔身材,一样豹目环眼,一样给人压迫感。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当年见到薛春和时,傅五爷是被打劫俘虏去了据马山山。今日里这位山贼大王闯到自己家里来,不但没有喊打喊杀,还拎了几样礼物上门。 这边傅五爷接待了薛春和,不一时那边管家的孟夫人,和主院正房的任老夫人,都得到消息晓得当年的“亲家来”了。 056繁花似锦 齐氏正在任老夫人这边待着,听到五爷接待了薛大舅的话。庆幸自己有先见,早早来了老夫人这里。没有留在自己小院,也不用出面接待五爷先夫人家的大舅。 齐氏实际上是继弦,娶齐氏时按规矩,应该通知先夫人家人。获得薛家的谅解和接纳后,齐氏才能嫁入傅家。若是会做人,齐氏还需把自己当做薛家女儿一般,尊敬薛春和,孝敬薛老爹。薛家也要把齐氏当做亲闺女一般,逢年过节接她“回家”省亲。 当然,不管是傅家还是齐家,都不曾把据马山土匪放在眼里。可想而知,最后都没按照规矩办事。留下个后患,便是齐氏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去见薛家人。 齐氏的那对龙凤胎,男孩傅青亭早到了读书的年纪,大早起来便被打发去学堂里读书。女儿傅莲婷则是在屋里跟着嬷嬷学针线,和黄表姐林表姐一起学做女红。 当日听到傅三少婚事的消息,事后得了孟夫人几句安慰的话,她心里却还是不安定。就一连几日跟着妯娌姑姐,来老夫人这边守着侍疾。 齐氏的想法是,这个家里,至少老夫人该顾念自己是她亲定的儿媳,有什么事会给她做主。 齐氏那日给娘家写信问计策,亲娘齐老夫人还真给她想出个办法。说可以叫她亲弟从庶兄的女儿里挑出一个认作亲女,然后叫小丫头和她爹娘从此断绝关系。这个女孩儿就可以算作是他们姐弟的亲近人,能用来拴住三少的心。可惜娘家的书信回复的虽然速度,却是晚了一日。 任老夫人说是病了,其实得的是心病。并不是什么恶疾,所以也不忌讳人往来。现下屋里便有一个二房的庶出子,八岁的七少傅斌亭在跟前问安。 七少刚出生不久就病过几会,阮姨娘便在二爷面前,哭诉说七少身子骨不好。二爷不是薄待子嗣的无情老子,叫把七少和五少一般,养在姨娘身边不说。还花大把的银子,置办许多补药给这孩子吃。 拖拖拉拉在阮姨娘身边养了许久,傅斌亭看上去,还是比前面几个哥哥孱弱。 阮姨娘就又求了二爷,养大几岁再叫他读书。 傅斌亭不用去学里,起的便比别个晚。请安来的也晚,众人都来过又走,他才过来。 七少的长相随阮姨娘,皮肤白皙,五官漂亮。 同样的样貌生在姨娘脸上,任老太太看了觉得后槽牙疼恶犬天下全文阅读。可生在了自家孙子身上,就觉得顺眼许多。 老太太等他问过安,叫人给了他一块栗子糕。小孩就拿着点心站在下面啃起来,一面吃,一面看向外面。人人都看得出来,必是阮姨娘在外面等着他。 任夫人把薛瑶琴归为狐媚子之流,对生的妩媚动人的阮姨娘也视为同类。如今因着五爷父子的事,连带着更见不得那位姨娘的面。见状鼻子里气得哼了一声,叫丫头把七少送出了门。 接着就听人回报,说薛家舅爷来了。 大伙先前都没想到这来的是哪个,小丫头接着回禀道,五爷把人亲自迎到他的书房里去了。 小任氏和四姑奶奶互视一眼,心底一片了然,原来便是山上的那位舅爷来了。 任老夫人也想到了这点,心里愈发堵得厉害。但不管她喜不喜欢这门山贼亲戚,当初薛瑶琴都是正式走了礼数入得傅家门。来的这位薛舅爷,的确应该算作傅家的姻亲。任老夫人不能否认这点,便从规矩上计较起来。说这姓薛的既是个晚辈,如何过府不先来拜见尊长。 小任氏想的长远,对任老夫人道:“姑母,他不来您,这是有自知之明。您便当做不知道,把这回事揭过去。不然闹嚷出来,上下里外都晓得咱家有门土匪亲戚。我们没脸面也还罢了,家里的哥儿们和小姑娘,日后怎么好意思出门。” 任老夫人知道小任氏说这话,包藏了私心。四少傅宇亭将来要走仕途,名声上最是大意不得。 不过宇亭好,便是傅家好。为了孙子,这点小事她还做得,便不在这个话题上言语。 四姑奶奶傅慧枝骤然失了三少这个佳婿人选,如果她还想把女儿嫁回傅家,就只能把目光放在四少身上。听出小任氏话里的意思,她也笑着附和道:“三嫂说的不错,母亲何必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动怒。” 齐氏插不上口,这人这事又是冲着五爷父子来的,她也跟受了牵连一般,不敢说话不敢抬头。 任老夫人瞥见齐氏的行事,心里突然觉得舒坦起来,这才是不得体的人该有的态度。 薛春和一重重门禁进来,觉得傅家宅邸碉楼斗拱、雕梁画栋,池塘画舫、亭台楼阁点缀。真是气势非凡,说是帝王家也不为过吧。 屋外花草树木认不大全,或葳蕤遒劲、或暗香幽然。厅堂里的摆设陈列,便是像薛春和这样不识货的,也能一眼看出精致。 其实打从一进内院门,这份不一般便显露出来。那些来往走动的小丫头,哪一个不是衣裳鲜亮,头上环佩叮当。 薛大舅心说,几年前听说过的那个笑话,可能是真的。盐商的确有拿钱财不当好东西,金箔当破纸风吹流水的实力。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感叹一回,据马山的富庶都包在馅子里,不爱放在面子上。真要计较起来,薛家也不气短。 这城里的大户人家就是会享福,把住家的地方修的这般华美。 有山水花草虫鱼,移步换景,薛春和估计小姑娘大约会喜欢这样的东西。便细细记下几处摆设,打算回了据马山,给灵韵的住处也依样施为。 看多了路上许多仆妇小厮,对傅五爷低眉顺眼、打躬身行礼。薛春和又生出不平来,老薛家几代人在山上当山大王,也没弄得这样叫人人敬畏,傅家的做派未免太虚张声势。主人家又不是老虎,这般诚惶诚恐作甚,恁地没有骨气。 薛春和鄙视瞧不上这些人,殊不知这些人心里其实也瞧不上薛寨主。 057薛舅定亲 小厮见薛春和四下里乱看,暗想不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土冒亲戚,显见是被傅府的繁华迷了眼,脸上便露出不屑来。 又奇怪自家神仙一般的五爷,和这没见识的鲁莽人,能有什么瓜葛。看看傅五爷的一脸平淡,似乎丝毫没有觉得薛大舅的举止,给他面上抹黑。 小厮满肚子疑惑,心说待会等这二位走远,自己一定要找个人八卦一番这稀奇人稀奇事。 等回了五爷的院子,傅惠信便把人请进自己书房。 薛舅爷大咧咧和傅惠信面对面坐下,墨宣奉上茶水点心。 薛春和也不和五爷客气,吹凉了茶水,咕嘟嘟喝了一盏下肚,又叫再给添上。 连喝了三盏,身上才觉得爽利。 二人谈起傅三少的婚聘之事。 薛春和张口道:“那个姑娘,你嫂子去相看过了。家里差了些,人却是个好的。外甥真心喜欢她,我们没有不成全的。若是你家担心面子上不好看,你自家出聘礼,嫁妆我们据马山出了。” 本来薛大舅开出的条件,傅五爷没有不答应的。只是这连自家儿子娶媳妇,还要前妻家出钱出力,五爷觉得不妥,便笑道:“谢媒钱都还没说给呢,又叫大舅子额外出银子。这如何使得。”便要谢绝薛舅爷的美意。 薛春和摆手道:“有甚使得使不得,景亭是妹妹的儿子,老爷子临走也念着他。遇到他的终身大事,做舅舅的怎能不出力。” 傅五爷听了这话,心中涌起愧意。大舅子一句自己的不是都没提,却点了瑶琴的名字和薛老爹的字号。他多年不和据马山沟通,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薛春和这样说话,并不是人变得聪明。也不是放下对傅惠信的不满,只是出门前听了杨氏的话。一事一办,这回来只和傅妹夫谈外甥的婚姻。不谈过去的积怨,也不说让外甥继承据马山的事。 果然顺顺利利,他开什么条件,傅五爷最后都答应下来。 谈完这些,薛春和对傅五爷的好印象才又回来几分。 傅惠信应该还是当年那个好说话的少爷,只是这人闲散惯了,自家没有正经生计。在傅家这个大家族里,说话做事都不够硬气。 薛春和说完了事,便要告辞离去。便如之前所说,既然傅家不义,那据马山也权当没有这门亲戚。 傅惠信也是脱离世俗生活太久,他自小又是娇宠长大,不把繁文缛节看在眼里。晓得老父母都不待见薛家,便也不强求拉着人去见面。 两人没一个主动提起,薛大舅子来了傅家,是不是该执晚辈礼,去和姻亲傅老太爷和任老夫人见上一见。 傅五爷适才把人迎进来,如今又匆匆把人送出府。 等人走了,傅五爷回到书斋,提笔写下和薛春和议定的各项事宜亘古神墓。包括婚期定下的大致日子,以及那位宋姑娘的住址和八字。 他又写下傅景亭的八字,自己掐指排演算一番,觉得这两小孩还挺合契。也不和齐氏商议,抄写一份亲自拿去给老太爷过目。 傅老太爷对这个儿子还有气,也不爱管这些琐事,叫他拿去任老夫人屋里看去。 到了任老夫人那里,她也不想管。叫来管家的二夫人,把诸事都交到她手上。 傅五爷见事情到此有了着落,便又丢下当了甩手掌柜。 薛春和说的好日子在来年乡试之后,傅五爷见时日尚早,便甩甩袖子出了门。打算赶在儿子婚娶前,去趟龙虎山给小夫妻求个好签。 傅三少傅景亭说是去书院用功,其实是躲起来养伤。他被任老夫人打破了头,不好意思去书院露面,又不想在家里呆着。半路上便转去了城外的庄子,去大伯父家小住。 如今他还不晓得事情已经办成七七八八,坐在书桌旁,拿着书本默算着乡试的日子。乡试在明年二月,如今是八月中下旬,时日尚早。 住了两天,清砚从外面跑进来道:“三少,舅奶奶来书信了。可不得了,出事了。” 傅景亭叫这小子打住,拿过书信细看,果然这事不小。一面匆忙做些准备,要亲自去过问一回。一面思量找个什么借口给大伯父大伯母,说自己要临时出门, 在伯母那里报备,次日走到州县交界时,第二封信火急火燎送到了。 傅景亭取来看过,见是董清河遣人送来的,说事情已经解决。 三少把那封短短的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无疑,才在嘴角露出一抹古怪微笑。放下心出去玩了一日,又回到庄子上。 再说那日卢氏不放心两个孩子留在镇上,和宋宝山大早离开宋家村。出发找到宋蝈蝈姐弟,已是午后。 上午五魁小弟和宋蝈蝈去了钱大夫的医馆,做了第一回针灸。头回施为,可把五魁疼的不轻。不过这小子嘴紧,只是无声哭泣并不声张。 宋蝈蝈见此情形,反而更加心疼这小孩,回去路上给他买了糖炒栗子。 钱大夫也喜欢五魁这样的,言道既然宋蝈蝈已经找到住处,日后也不要把小孩背来背去劳累。他过来家里给小弟施针,完了后也方便做推拿和熏洗。 这可是给宋蝈蝈省了不少事,姐弟俩又说了些感激的话。 等五魁缓过来,二人就回小院。中午随意做了些饭食,午后宋蝈蝈一边熬着药汤,一边试着给五魁按摩腿脚,卢氏夫妻俩到了。 卢氏看着还没收拾的满桌子碗筷,又要发火。 见宋蝈蝈也没做别的,正给五魁做推拿,宋宝山拉着卢氏没叫她开口。 宋蝈蝈问他俩吃过没,卢氏和宋宝山说路上吃了馒头,现在有点口渴,叫她弄些茶水来。 下面自然是要开审宋衙内,卢氏便问出她先前的几个疑惑。 宋蝈蝈十分不爱听她说这些,一会就没了耐心,对卢氏道:“反正这些银钱是给五魁治腿的,多了也没有。至于我和那家少爷什么关系,到时候大家自会知道。” 卢氏再问,宋蝈蝈也不理她,反正卢氏也不敢和她硬碰硬。 058迁居镇上 宋蝈蝈对宋宝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全跑到这里来,家里的事都不管了吗,什么时候回去。”宋宝山是被卢氏拉来的,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卢氏没从宋蝈蝈嘴里问出实质内容,面上有些不高兴。 想到此来还有另个目的,压住怒气道:“既然银子是给五魁看腿脚的,你现在拿出来全给我,这里不用你管了。我打算给你找个活计,赚些银子贴补家用。可惜昨日你不在。有位夫人经过村子要采买丫头,我瞧着出价不低。你到她家吃香的喝辣的,也委屈不了你。” 宋蝈蝈心说卢氏打的好主意,我又不是你家傻丫头,做什么给你做牛做马。也不接卢氏的话茬,只当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卢氏受了冷遇,恨声道:“你若是不肯去给人家做丫头,那就把你嫁给乡绅老爷做小,你自己选去。” 宋蝈蝈气得笑了,问道:“合着你家姑娘养大,就是用来换银子的。这姑娘不是你亲生的,倒像是个捡来的。” 宋宝山忙在母女二人间做和事老,腆着脸笑道:“哪能这样说,你怎么能不是我和你娘亲生的姑娘。” 宋蝈蝈想着自己不过在他家待够三个月就走,也不和这无知妇人多计较下去,言道:“既然这样,只要能给你弄来银钱就好,那我明日起便出去做工。” 卢氏片刻犹豫了下,不过想到宋蝈蝈从茶馆拿回来薪酬。她说出要去做工,应该不是糊弄人。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想试着,把给五魁看腿脚剩下的银子,弄到自己手里。 五魁在旁躺着,听到卢氏和宋蝈蝈的话不乐意起来,拉着家姐不放手道:“不成,姐出去做事,谁陪着我治腿。” 卢氏爱怜地看看五魁,笑道:“有娘陪着你。”五魁一撇嘴,头一回反抗了卢氏,还是抓住宋蝈蝈的衣袖。 宋蝈蝈见了这情形哈哈大笑,没有白疼这小孩。 卢氏气得厉害,对宋宝山抱怨道,这小兔崽子,亲疏不分,这么快就倒戈。 就这么着,卢氏没借口,再找宋蝈蝈讨要银钱。她不甘心就此离开,把厢房收拾出来,当晚和宋宝山就在小院住下了。 据马山的弟子护送杨氏二次到宋村,找到卢氏家,见人去屋空。 杨夫人找到高氏娘子,向她询问宋家人的下落。一打听才晓得,宋樵夫一家全去了镇子,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 高氏猜测宋家为五魁求医的事说了,高氏的儿子也在镇上见过他们一家。不过她家人现在具体住在哪里,还真不晓得。 杨氏谢过高氏,又调转车头去镇上。 村里人对杨氏夫人的二次来访很是好奇,猜测宋家人是交了什么好运道。怎地这位夫人连小玉人都没见,就特地到山村里来寻她超级工业强国全文阅读。 还有人不惜落下脸面,跑来和高氏套近乎,希望从她嘴里打听出点细枝末节。 高氏和杨夫人这次见面,是掩起门在屋里说的事。 杨氏明言自己是先前来过的,其中一位少爷的舅母。 但并没说明此次的来意,婚姻之事没成事之前,不好随意说出来。 高氏猜到好心的少爷大约是对宋玉有心,但也没敢往嫁娶之事上想。这两家实在相差太多,最多以为又是想讨宋玉做小。 不过即便如此,那位年轻俊秀的少爷,也比加油悍妇,且垂垂老矣的乡绅强上许多。 村人来问时,高氏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们。 大伙只当高氏因为以往和村人的嫌隙,不肯透漏口风。众人只好胡乱揣摩一通,一时间有人艳羡有人妒忌。 有心里羡慕嫉妒的闺女和老娘,自然也有李仁这样的着急麻慌的。 他的这份心情与别个格外不同,乃是因为他和宋二保两个,巴结常管事,又切实收了常管事些许银子。按照白无常的命令,他俩要看住这宋家的姑娘。 白无常瞧着卢氏和宋宝山的蠢样,不把这一家放在眼里,把小玉也当做砧板上的肉一般。 现下肉跑了,这看东西的狗能有什么好下场。 也是李仁和宋二保大意,开始见宋家人往镇上跑,以为他家人不过是一两日便要回来。不想又出来个专程寻访宋家人的夫人,事情一下有了变数。 李仁心眼多,想的也多,便有些着急。杨夫人前脚坐车走了,他便叫上宋二保,哥俩去找常管事。 常管事还在打着如意算盘,估摸着自己几天不露面,已经吊足了卢氏两天胃口,这个婆子该着急了。看到李仁过来,还以为他们是卢氏求来报信的。 细说才知道宋家出了变故,常管事想起上回从卢氏家里出来,见到进村的车马。心道难道还真是上次那个找丫头的夫人,二回头找到宋家想要他家的姑娘。 这可不行,他在老爷面前打了包票,要把宋家村最漂亮的姑娘弄回来,怎能叫人这个时候截胡。 真相是,白无常用宋村小玉的名义,在老爷那里骗了不少银钱。不把人弄回家,即便夫人不着急,常管事在老爷面前也没法交代。 白无常问清李仁连宋家人在镇上何处落脚都不晓得,气得一脚把人踹出去,叫他们立时去把人找回来。 武威要留在镇上治腿,卢氏又舍不得儿子,便干脆下了个决定,一家子都在那处小院住下。 夫妻俩开始时,还丢不下家里那点营生。在镇上住了两日,闲时去给人帮工。回头结了工钱一算,居然全比在宋家村来钱快又多。卢氏和宋宝山欢喜起来,一家人打算就在镇上住下不走了。 宋蝈蝈每日里只管全心照顾好五魁,慢慢小弟已经不像头几次那样哭疼厉害。 卢氏见过钱大夫,只凭这位仙风道骨的气质,便对他的医术信了十成。只是见识过一回,钱大夫给五魁施针推拿,卢氏就不敢看了。 五魁的腿脚略有畸形,钱大夫扎针推拿时,用了些力气给他矫正。宋蝈蝈给他推拿时,也有样学样。每回都要疼的掉眼泪,偏偏这孩子还不肯哭出声来。 卢氏看的心都要碎了。 059宋女凶残 卢氏看着儿子忍着不哭的小模样,觉得心尖尖疼。暗骂小玉死丫头怎么这般狠心,居然还能下得去手,对小孩儿又捏又掐。 宋蝈蝈不理会卢氏的白眼,一边给五魁做按摩,一边天马行空胡乱想些念头。 心说亏得五魁是个小鬼,又是宋玉血缘上的亲弟弟。要不整天被个女子这样那样,他将来还嫁给谁去。 说到“这样那样”,那个败家子少爷也是被她这样那样了。完了虽不用对他负责,可是这位爷的事更麻烦。 宋蝈蝈想得入神,一会傻笑一会发呆。 杨夫人一下没找到人,心里有些着急,李仁和二保没找到人也有些着急。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据马山找到江湖朋友帮忙,李仁和二保便寻了镇上的泼皮同好帮着找人。 镇子不大,宋蝈蝈一家四个又全是新来的。 很快两伙人找到一处去,据马山不认识李仁。李仁却认出眼前众人,正是去村里找人的夫人一行。双方找到宋家人租住的院子,见面言语不和,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据马山的弟子手底下都不是吃素的,但李仁和宋二宝拉来的泼皮越打人越多,算是打了个势均力敌。 卢氏和宋宝山都还没回来,宋蝈蝈便带着五魁在墙头观战瞧热闹。 看了一会拳来脚去,五魁眼尖,瞧见队伍里有个中年妇人。坐的马车都快被泼皮们掀翻了,就央求宋蝈蝈去救她。 宋蝈蝈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不愿让五魁失望。便打算从门里出去,悄悄请了那位夫人到家里暂避。 谁知她出门被李仁和宋二保两个看到,急吼吼叫道:“她就是宋玉,快些捉了她。” 泼皮们对事件原委不晓得,只知道是要帮李仁找个姑娘。既然找到了正主,大伙还和不相干的人纠缠什么。 一群人弃了对手,都往宋蝈蝈冲过来。 据马山众人听说这位姑娘便是宋玉,纷纷上前阻拦。但泼皮们人多势众,仍是有些漏网之鱼,突破了封锁,向宋蝈蝈扑去。 搁在平时,宋衙内见到这么多大小男子向她投怀送抱,不晓得要有多开心。今天就算了,今天太不寻常,那些无赖汉们一张面皮也恁差了些。 宋蝈蝈不愿意叫他们近身,出声叫人闪开。 泼皮哪里会听她的,见出来的是这么一个漂亮小娘子。都跟苍蝇看到蜂蜜屎一样,恨不得立时黏上去一亲芳泽。 宋蝈蝈便是再怜香惜玉,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就也不和他们客气,出手猛准狠。她的擒拿功夫是在军中学的,没有多余动作。那些泼皮倒霉,碰到一下就是腿断手断。 据马山来的小伙伴,见状都惊呆了。 傅三少拿到的书信里说出事了,指的便是这件事。 宋衙内太过凶猛,打架致人伤残。 若不是事后薛寨主的弟子们连同杨夫人,对这些泼皮威逼加利诱,这事就要捅到官府里去了梅兰魔法大陆最新章节。 事情发生的当场,杨夫人坐在马车中面色苍白。 薛寨主在外再是狠辣,面对杨氏和女儿时那可是无比温柔。 所以杨氏在山贼窝里住了许多年,也没见过手段如此效率的。 更不用说拥有这样杀伤力的,还是个看上去柔弱,马上就要成为外甥准新娘的小女子,杨夫人有些心虚。 她很担心自己一个不慎重,给外甥日后的婚姻家庭埋下危机。同时联系自身,想到女儿薛灵韵自幼习武。不禁担心她是不是也跟这位姑娘一样,早成了一个武力值超群的狠人。 杨夫人正想的头疼,被徒弟提醒,发现宋姑娘朝自己走来。心中警铃大作,徒弟们目睹适才的一切,这时面对“宋姑娘”也带了紧张。 却见宋蝈蝈一脸不好意思,抱拳笑道:“抱歉抱歉,没打搅你们切磋武艺吧。咳,这位夫人。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小弟担心他们打架,会不小心伤到你。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来我家小坐一会,等他们打完先。” 杨夫人闻言心中一暖,对自己居然一瞬间怀疑宋姑娘的淳朴善良,生出几分愧疚。原来小玉姑娘不畏危险过来,是为了带她到安全地带。 宋蝈蝈暴露实力的好处之一,是李仁和宋二保主动放弃了从她身上捞银子的打算。 泼皮们得到杨夫人的安抚,和据马山暗地里的威胁,七七八八都散了。 李仁和宋二保二人没有依仗,屁滚尿流跑去找到白无常退了银子。 白无常悔不当初,自己何必舍不得那几两银子,早早十五两在她老娘那里,定下这姑娘不就得了。 说起来,当初这姑娘跑了后,自己就不该去找她家退亲。 白无常听这两个没用的,把事情说的那般恐怖,晓得自己这回捅了马蜂窝。对自家老爷的说辞,只道那姑娘反悔了。 乡绅老爷自认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何况白无常借着宋玉的名头,从乡绅老爷那里得的好处都是实打实的。乡绅老爷的尊严容不得一个山村穷苦丫头践踏,当即叫常管事去衙门报官,告宋家出尔反尔。 白无常不敢反驳老爷,只得硬着头皮顶上。 且说卢氏和宋宝山傍晚回家时,看到小院外有一群人在张望。夫妻两个担心儿子,挤开人群,就看到杨氏夫人在院子里坐着。 卢氏认出了这是去过宋村的车马队伍,大喜过望,心说这位夫人果然是找上自家,宋玉有着落了。 宋蝈蝈的确是有了着落,却不是她以为的那种。 所以当杨夫人说,自己是代表外甥来向宋玉纳彩的。卢氏惊讶地从凳子上掉了下来,宋宝山直接傻在当场。 宋蝈蝈虽也吃惊,只是她的惊讶多数集中在,败家子这么快就搞定了家里。其次是感觉陌生新鲜,宋衙内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求娶。 今日晚了,次日杨夫人又过来主持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一切往来都不用宋家过问,除了宋蝈蝈心知肚明,宋家其余人都有些发晕。 觉得好像这场好运,是横刺里杀出。从天而降,不知为何砸在了自家身上。直把人砸的眼冒金星,不知东南西北。 060婚期提前 宋家公母俩讨论半夜,也说不出个就里,只好往鬼神上猜测。主观臆断这股强劲的运势,是由哪个孩子而来。 宋宝山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都是闺女小玉的功劳。 卢氏想起当年老道的测算,掐了一把宋宝山。言道不然,若不是五魁生病,咱们能想着把小玉嫁给乡绅老爷做小吗。 若不是因为是做小,这丫头能逃家。若不是逃家,能遇到那位大富大贵的少爷……说完,哈哈大笑。 第二日宋家人便乐极生悲,官司找上了门。 看到县衙里的差役来了,宋蝈蝈还以为是自己昨日下手太狠,惹来的祸事。 结果卢氏看见白管事人在其中,叫破了这行人的来历。宋衙内舒了一口气,至少在这事上,她是理直气壮受了委屈。 杨夫人摆不平这事,还是能干的结巴师兄想到,三少的奶兄董清河在六扇门里公干。连夜快马分别给三少和董清河去了书信,董小哥比傅景亭先接到消息,二话不说人就来了。 宋蝈蝈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上次见到因为这位公差气质独特、斯文秀气,宋蝈蝈对他印象深刻。而且因为宋衙内的老娘宋大人做了个县令的小官,宋蝈蝈自幼便和各式公差打交道,晓得董清河是州府里的马快,更增添亲近之感。 可惜宋蝈蝈被傅景亭拿卖身契要挟,要假扮三少的娘子,不然她还真想去追求下这位董小哥。 董清河通过仔细调查,找出真相。摆平了乡绅老爷,顺便替他家挖出来常管事这个大蛀虫。这下乡绅全家,都忙着追究白无常多年来昧下的家族财产。这个案子不了了之,杨夫人又出了银子打点,把状纸顺利撤了下去。 傅三少收到的第二份信,就是董清河给他报平安的信札。 傅景亭看着董清河信上写的来龙去脉,对“宋玉”离家的内情又有了详解。 他没想到宋姑娘的祸事,全是她亲娘招上门的。心道幸亏他们是假成亲,不用和这乱糟糟的一家真的做亲戚。 其实傅家又能好到哪去,不然三少也不会出此下策,弄出个娶花娘的闹剧。 话说东边日出西边雨,富贵的傅家看似顺风顺水,下半年却接二连三遭遇意外事件。 第一件便是今上玉体有恙,恐有不好传闻。 这消息从京城传来,说今上可能年里可能龙御西行。 国丧期间禁嫁娶,具体时日短则三月长则数年。许多等不起的人家,这会都忙着操办子孙婚姻事。 傅家孙辈的婚事,目前如今定下来三人,这种事赶早不赶晚。 二爷把消息拿去问傅老太爷,老爷子斟酌一番点了头大玄武。叫傅惠义夫妻去和亲家们协调,把事情早些办了。 大少和二少岳家的沟通,都是二爷亲自去做。 到了三少这里又出了问题,因为五爷去了龙虎山。二夫人齐氏,便遣人去宋家谈婚期。宋家那边,目前还是据马山来人主持。傅家人一去说,自然薛家也知晓了傅家改婚期的事。 二夫人到这时,才晓得三少的外祖薛老爹去世不久,据马山上还在孝期。外祖离世对外孙丧服长短没有硬性规定,全凭子孙自愿。但算着傅老太爷驾鹤的时间,不过过去月余。这么短时间就办喜事,到底不大恭敬。 孟氏夫人为着这个问题,专门去找任老夫人讨教。 任老夫人虽然承认薛家这门亲,却是做了极大妥协和让步。老夫人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不快活,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如今能在礼法范围内,做些小小的报复,又何乐而不为。便冷哼一声,口中讥讽道:“这亲事说是惠信父子找来的,可我听说薛家在里面可是出力不少。想来咱们这么办了,他们也是乐见其成。” 孟氏将心比心,并不愿意如此冷漠对待三少的外家。 五爷这会不在家里,她便想法悄悄把消息写了个便条,让人送去书院。可惜没找到三少,三少还在大爷的庄子上小住呢。 最后稀里糊涂把傅家三位少爷的好日子,都定在了九月里。 等到傅景亭兜了一圈,从大爷夫妻嘴里晓得确切时日。再追究已经晚了,一应事务都尘埃落定。 据马山上薛家人如任老夫人所料,在这事上吃了个哑巴亏。 薛春和气得要带了人马去踏平傅家大宅,杨氏夫人一手拿着外甥的道歉信,一手和女儿一起拉住老薛苦劝道:“外甥不是说了吗,此事一半是傅家的不是,一半是因为天家的龙体抱恙。今上若是有什么好歹,你想叫外甥也赔上几年做光棍不成。” 薛家是前朝遗臣,薛春和至今,也不如何把今上放在眼里。 可外甥认定要走仕途考取功名,将来还要指着天家赏口饭吃。一拍大腿,颓废下来。权当这是天意使然,老薛才能觉得好受些。 薛灵韵也高兴不到哪去,知道表哥要娶嫂子,可也不带这样快的吧。她对宋家姑娘的感情还只有同情,尚未过渡到能叫她一声嫂子的地步。 宋家人倒是皆大欢喜,卢氏和宋宝山都觉得小玉要嫁入豪门这事,有些玄幻。充满了不确定,早一日嫁过去,也好早一日放下他们悬着的心。听说要改婚期,只要不是延后,怎么着都行。宋蝈蝈掐指一算,离现在还有一月左右。刚好够用这段时间,给五魁医治腿脚。 浑浑噩噩里,纷繁忙碌间,一月时间飞快过去。 等到五魁腿脚,可以支撑着拐杖行走。宋蝈蝈便要嫁作他人妇,从此名字前面加上一个“傅”字。 宋宝山和卢氏夫妻俩,当真是山沟里出来的。对如雷贯耳的傅家竟也没有听说过,只晓得是个大户人家。究竟有多大,就不知道了。 傅家不屑和宋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打交道,末了宋家四口人也只见过二少、三少和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 宋蝈蝈把这些瞧在眼里,傅家人这般处事不厚道。不过还是那句话,她和傅景亭亲事不过是场交易,差不多就行了。 总之,一场喧嚣过后。今上一路残喘活到开春,傅家三个少爷陆续都成了已婚人士。 傅家的麻烦,却才刚刚开始。 061盐商种种 做官的三爷傅惠礼传回来的消息,便是朝廷即将进行盐务改革。 二爷傅惠仁拿着书信,心头很是不快。 享福时大家同享,出事时全得他自己一个抗。老大指望不上,老五跑的不见踪影,四妹是个拖油瓶寡妇。 老三虽说传个消息回来,却也是滞后的,这事他早就从别人嘴里知道过了。 本朝遵循前朝旧制,在盐政上施行引岸制度。 盐商运销食盐,须向盐运使衙门交纳盐课银,凭此领取盐引。有了盐引凭,才可以到指定的地区向灶户买盐,再贩往指定的行盐地区销售。 因为盐业自古以来的官家管制,千百年的垄断,从中产生了一条巨大的利益链条,诞生了多种形式的盐商模式,分别是窝商、行商、场商、总商。 首先从关键的盐引说起,获取盐引的具体方式,是向政府主管部门认窝。认窝要交纳巨额银两,当然付出多,获利也大。 有了引窝的盐商,就叫窝商,享有可世袭的运销食盐的特权。 没有盐引又想参与运销食盐的,也有个法子。便是如傅家当初一般做个运商,从窝商手里认引贩盐。通过向窝商缴付巨额“窝价”,租取引窝,获得经营资格。 不独运商需要窝商,窝商倘若资金短缺、无力贩运,也巴不得把这窝引转租出去。好靠着祖传的引窝,不事生产而坐收巨利。 还有种盐商,便是在指定的盐场,向灶户收购食盐的中间商。这类商人唤作场商,他们具有收购盐场全部产盐的垄断特权。 为了牟取暴利,场商们采取低买高卖的交易手法,通过扩大差价攫取商业利润。 除了这些,又有一类盐商,叫做总商。 盐运使衙门在运商中责成家道殷实、资本雄厚者指名为总商。总商实力雄厚,本身既是商人,也是朝廷在盐商中的利益代言。他们为盐运使衙门向盐商征收盐课,与官府的关系最为紧密。 这种制度使得盐业,成为一门获利丰厚的行业。同时相关的商人和朝廷关系紧密,二者利益相关,休戚与共。商人从朝廷的垄断政策中攫取暴利,朝廷又从商人经营里得到丰厚回报。或明或暗,合法以及非法,有据可查和暗流交易……种种途径,构筑了双方的关系纽带。 或许一段时间内,官商都从交易中获利。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长此以往,这种关系沉重到双方都无法支撑下去大玄武。 商人周转获利,大部分都要用于商业贿赂和朝廷税赋。涸泽而渔,焉能持久。商人便把负担转嫁于民,严重时百姓尽皆淡食。 在朝廷看来,盐业商人垄断经营,尾大不掉。举国的民生都受制于区区几个商贾之手,这是君王和百官难以忍受的。而且官盐价格远超私盐,导致私盐畅销官盐滞涩。这种状况于商人收益有影响,对朝廷而言,也极大地冲击了盐务带来的收入。 盐务改革呼声由来已久,早先便在偏僻地区实行过“以票代引”。 不论商人有没有世袭的引窝在手,只要他们愿意课纳捐税,便发给他们票据,允许他们在特定偏远地区贩卖食盐。 如今所谓盐政改革,便是要把这种区域性的政策推广到全国。废除盐引,全面用税赋发给票据。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盐务成为一种自由贸易商品。 可以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傅家最初本小利薄,从行商发家时,也做过多年票盐生意,至今仍然保留了一部分相关产业。后来借着族叔祖的荫庇,花手段从别个家弄了盐引在手。从行商变成窝商,一跃成为了其中佼佼者。 如今傅家彼时受益的两个政策,眼看便要乾坤逆转,双双成为搭在傅家经济命脉上的利刃和刀锋。 傅二爷怎能不着急上火。票盐一旦放开全国的盐业市场,窝引的垄断效益顷刻便要荡然无存,傅家生意便要一落千丈。不是说票盐不能赚钱,只是架不住僧多粥少,水薄鱼稠。世上有银子的人多了,谁都知道盐务这块富得流油。一旦放开市场,谁知道会有多少实力家族,削尖脑袋打破头要进入这个行业。 人人都有银子,人人都有机会,生意便要变得难做。 私盐逐年势大,本就够众盐商头疼,如今再把官盐放开。压缩盐商们的利益空间同时,高额税赋又不见少,这还叫不叫人活了。 傅二爷唉声叹气好一会,这事他和傅老爷子请教过,目前个人能做的事也不多。 不过就是大把银子拿去贿赂那些,在这事上说得起话的达官显贵。期许这些人能在朝廷上,为盐商们求些活路。 当家人的烦恼,众人并不知晓。多数人眼里,只看到傅二爷平日的风光和傅家的繁华。 几位少爷先后在年里成了亲,二房人丁兴旺,大少夫妻住在收买来的隔壁人家的院子,二少夫妻住在原先和哥哥合住的旧居。 三少傅景亭有自己的小院,如今成了亲,只是装点一番后,便和宋蝈蝈依旧住在那里。 宋衙内和傅三少稀里糊涂成了亲,两人名为夫妻,自然要一个屋里一张床上住着。 宋蝈蝈其实开始还算清明,心说既然和傅景亭是假成亲,就要划清界限,打定主意不能再玩弄这位少爷的身心。 晚间等了好久,也不见傅景亭进屋。找了个借口,叫嬷嬷和丫头出了屋子。她便自斟自饮,把内室八仙桌上酒菜全吃了。 早起卢氏就没给她吃过东西,连水都少喝。宋蝈蝈现在有些后悔嫁人,觉得做出嫁一方太憋屈。不过谁叫她答应了傅景亭,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后悔晚了。 因为今上的事,宋蝈蝈手忙脚乱嫁进傅家。 没有嫁妆也没有陪嫁,傅景亭虽找董清河给她送过一笔银子,叫她准备开销。但是时间紧张,来不及细作考量,什么都是去铺子里买现成的。 衣裳首饰,还有新媳妇要拿出送人的针线活。米错,针线活。 062巾帼陪嫁 宋蝈蝈一听“针线活”三个字,牙就酸倒了。 叫她做针线活,这不是难为人吗。即便她单身在外经年,平日免不了缝缝补补。那也都是找相好的来做,几时需要她亲自动手过。 所以便也打着没时间的理由,正大光明去针线铺子买来。 宋樵夫家实在不成样子,据马山为了婚期的事闹得不痛快。但事已至此,不看僧面看佛面。舅母杨氏还是为了外甥,几次三番送银钱送东西,到宋家在镇上租住的小院。 可惜这位舅母出嫁前也是小户人家,据马山上只有最朴实的规矩,对傅家之流的许多门道不太知晓。 二夫人孟氏为了家族的颜面,也是为了三少的亲事不要在前头,自己两个儿子婚事对比下太过难看。为了小一辈兄弟间的和睦,特地遣了手下干将张嬷嬷,去宋家帮忙操持。 张嬷嬷过来帮忙整理才发现,有件事大家都疏漏了。陪嫁的财物有三少和据马山的补贴,是够看了,但是陪嫁可不光是要财物,还要有人。 不说陪房,陪嫁的丫头、嬷嬷还一个没着落呢。从八月到九月,最后也没剩下几天,叫她上哪找稳妥可靠的人去。 宋蝈蝈一听原来是这事,这有什么难的。叫卢氏找来牙婆,新鲜采买几个顶上便是。 等牙婆把人带来,拉拉杂杂站满一院子。 张嬷嬷瞧着这高矮胖瘦不一的小丫头们,心里犯了愁。丫头生的齐不齐整,将来都是少奶奶的体面。可让她从这堆姑娘里凑够四个看上去如意的,还真是有难度。 宋蝈蝈倒是很高兴,这选出来的可是她的人马。也不和张嬷嬷说道,自己就瞧开了。 宋衙内的审美正常,也瞧出这些都是些粗笨女子。 可她是从女尊国来的,女中英杰不施粉黛,方才是大顺主流。所以这会宋蝈蝈选人也是按照这个标准,选了四个在张嬷嬷看来人高马大的烧火丫头。 连牙婆自己都有些犹豫,问道:“您看,要不明个我再寻几个好的来。” 宋蝈蝈都给否了。 丫头的事勉强定下,那嬷嬷又到哪里寻去。 这事最后是傅景亭给搞定的,傅景亭联系了董清河请他帮忙。董小哥回去把三少的困境说了,说动他家老娘孙氏亲自出马。 孙氏本是三少幼时的奶娘,后来三少年纪大了用不着她。孙氏是早就出嫁做人妇的,便带着儿子董清河回家伺候公婆丈夫。 十来年过去,孙氏的公婆都已经过身。丈夫身子依旧不好,但也不是随时随地离不了人的那种。 听说傅三少找人求到儿子这里,孙氏一半为了旧日情谊,一半当做给儿子赚些媳妇本。高高兴兴答应下了三少的请求,返聘回来给宋蝈蝈做嬷嬷。 孙嬷嬷到位,就和张嬷嬷通力合作,训练宋蝈蝈主仆的功课礼仪天马行空四部曲。 宋蝈蝈选的四个丫头果然好眼力,跟她本人一般笨手笨脚。 同样一个微笑,一个动作。别家姑娘做起来,便是没有飘若惊鸿,惊为天人,也至少叫人看起来比较柔美。 宋衙内发自内心抵触那些扭捏作态。参照张飞绣花,可想而知,不管孙嬷嬷怎么纠正,这位总不像那么一回事。 时人对女子的要求,要说高也不高,要说低其实也不算低。 一个姑娘最好生的美貌聪慧温柔有家世,若是没有家世,有其他三样也不愁嫁个好人。 若是家世美貌都没,聪慧温柔也可以经营一桩美满姻缘。 或是再糟糕一些,先天不足后天欠缺,姑娘不够聪明。那么温柔小意做到位,依旧有一定可能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夫妻一对百年好合。 宋蝈蝈有啥,家世没有。美貌虽有些,却也没到登峰造极地步。聪慧嘛,从脸上看不出来。连温柔这张身为女子最后的底牌,也是没有。 孙嬷嬷一度怀疑,三少莫不是瞎了眼,不然怎么看上宋姑娘的。 当然这话她都放在心里,不敢挂在嘴边。她能做的,只是更加严格要求宋蝈蝈和四个丫头。 这四个丫头也是麻烦,宋蝈蝈不学无术,给她们起的名字全都俗气难当。不光有名还有姓,全跟了她姓宋,名字依次便是“招、财、进、宝”。 孙嬷嬷和张嬷嬷听到耳里,难过死了,自家三少身为谪仙五爷的儿子,风姿也是不差的。 娶妻不说找个诗书才艺俱佳的姑娘,至少也要是个可以夫唱妇随,不是焚琴煮鹤的主。眼前这位是怎么说来着。 两位嬷嬷,连同孟氏临时拨来的小丫头,都不看好宋蝈蝈和三少。 卢氏这时却坚定地站在了闺女这边,对宋蝈蝈选了四个女汉子做丫头给予高度评价。 卢氏道:“这几个丫头选的实惠,个个身子骨好,不光能伺候屋里活,关键时候还能当男人使。”宋蝈蝈和五魁在一旁听了这话,“扑哧”绷不住都乐了。 不过二人的笑点不一样,宋蝈蝈是想着大顺国的男儿们都是美貌的很,让她把这样的女子当做男子用那得多重口味。五魁是笑老娘说的没错,这几位姐姐女扮男装还是挺合适的。 宋招宋财是一对姊妹,都是卖断十年的契。宋进是家里孩子多,养不起卖了终身的。宋宝家里老子娘没了,被叔叔卖掉,也是卖了终身。 因为她们生的不好,不符合大众审美,卖身银子都不高。又都是在家苦活累活做惯的,针线上会一点,灶台上的事也会一点。到了宋家不叫她们干体力活,只叫白天黑夜学规矩,反而有些不习惯。 因为宋蝈蝈租的那处院子小,张嬷嬷请示过二夫人,公中出银子买下了宋家和隔壁的院子。两处并作一处,做了修整,又打通一个院门出来。这事没有瞒着宋家人,最后房契上写的是三少的名字。 卢氏因为这名字的事,和宋蝈蝈闹得不高兴。 傅景亭知道后,自掏腰包把买宅子用的公中银子补上,又把户主名字改成了“宋玉”。 卢氏面上依旧不好看,宋宝山诚惶诚恐。宋蝈蝈却受的坦然自若,晓得傅三少此举是在为将来做补偿。 宋家没挪地方,张嬷嬷拨了两个丫头过来照料,其余人都住去隔壁。 063冷清婚宴 孙嬷嬷在宋家院子盯着宋蝈蝈学规矩,张嬷嬷在一墙之隔的那边盯四个小丫头。 墙头又不隔音,两个嬷嬷一人一个老长的竹板子捏在手里,错了就要挨一下。竹板炒肉的噼啪声此起彼伏,五魁觉得听到耳朵里,身上都要抖三抖。 宋蝈蝈虽是“小姐”,对她的要求也最严,板子一点没少打。宋蝈蝈只好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面拿出十二分精神应对。 宋财在四人里年岁最小,又最傻大姐。学到后来急了,悄悄央求宋蝈蝈道:“小姐,别让俺学这些,俺给你烧火劈柴去。” 可惜宋蝈蝈对此爱莫能助,她自己还捉急着呢。 宋宝山一家在此期间纯属围观群众。 据马山和傅府的人每日里大量采买,宋樵夫看得啧啧称奇,这些好东西他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花梨木条案、紫檀木的罗汉床,镶嵌螺钿的细料首饰镜匣、掐金丝的珐琅食盒、攒八宝的珍珠衫子…… 钱郎中每日过来看五魁,有时徐耳朵也跟着过来长见识。 卢氏看着满的要溢出来的妆奁匣子眼馋,可惜这些东西一样都不姓宋。 又在傅家薛家的眼皮子底下,面对张孙两位强势嬷嬷,卢氏的声气如何也高不上去。 宋衙内倒是愿意把这些“男儿气”的东西打包送她,不过至少眼下她对这些财物也是做不了主。 后来便私下安抚卢氏,说自己出门后会把房产留给五魁。 宋樵夫一家得了两处院子,大感安慰。但又开始另一种焦虑,担心“宋玉”的出嫁之路有意外发生。宋宝山和卢氏忧心夜长梦多,期待宋蝈蝈早些出门子。 这桩事其实容易实现,备嫁时间短地一眨眼就过去。 到了好日子,傅景亭来接人,五魁小弟意外闹出事来,死活不肯叫宋蝈蝈出门。宋家全家竟然只有五魁一个,真心舍不得宋蝈蝈离开去傅家。 宋蝈蝈瞧着小孩哭得伤心,就拿好言语安慰他,说三朝回门时给他带礼物。 到了傅家后,张嬷嬷回去二夫人那边。孙嬷嬷便全权负起责任来,看着宋蝈蝈不要有失礼的地方。 衙内老老实实呆在新房屋里,傅景亭则在外应酬宾客。 傅三少娶亲没有大少二少的婚礼客人多,也没有大操大办。只在傅家前厅后院,宋家院子两下里各摆了几桌酒席。 比之大少烟波湖上百余艘画舫的婚宴,和二少半城酒楼的老少兵爷流水席,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的新娘和岳家都那般拿不出手。 宋家两处院子里的席面也逼仄,论理本该是在宋家村村头,请村人放开了吃流水席。 卢氏关键时候,又吝啬起银子。 虽然那是傅三少通过宋蝈蝈的手,交给她办婚宴的专款倾世傲妃最新章节。可到了卢氏手里,都一视同仁当做了自家钱财对待。紧巴巴置办了宴席,省下的都名正言顺成了留给五魁的银子。 因为是在自家院子里请客,摆放不了几桌。宋家这边请的人也少,只有村中的头面人物,和镇上往来的几位。 傅家这边,五爷还没赶回来,三爷不在家。老太爷不乐意出席,二爷便也借故没有出面。 只有年岁相近的兄弟们,各自带了亲友过来给傅景亭撑场面。 大少傅佳亭邀请了许多书院同窗,傅家家族世交的朋友过来。二少傅峭さ男赂灸饺菁沂潜钡厝思遥扌制薜茉锻舅颓锥矗饣峄刮慈坷肟阋惨徊3肜醋隽速舷唷p>三少自己请了书院里的师长,和几个要好的学长师弟。奶兄董清河虽然和他要好,但盯着个下人的名头,三少怕他不自在,头一日在路上请了他。 四少是从外地回来,本地没有知己,就请了林家表哥过来。 五少是庶子,跟着二爷在外交游广阔。但他的身份却不好出面张罗,便在外面做了个迎宾。 六少七少年岁小,到开席时过来吃杯水酒就走了。 五爷院子也开了一席,只坐了傅家的大爷,送亲来的宋宝山,和高氏娘子的货郎儿子。因为大爷在庄子上务农,这几人倒是难得的有共同话题。 但在傅家院子里,三个人都一样不自在,大爷和他们相约,等五爷回来,再去他那处庄子上吃酒。各人都口头上答应下来,各自混了个七八分饱。吃过傅景亭的敬酒,便即离席回去歇息。 来贺喜的人少,也还没有什么。 最难堪的是,连新人拜天地尊亲时,老爷子老夫人都没有出现。 家中女眷除了管家的二夫人,以及同父异母的妹子六小姐露过面,其余老少再没一个出现过。 本来据马山的众人,若没有薛老爹的孝期在身。他们过来的话,场面也会热闹些,可惜时机不对。 主辱臣死,孙嬷嬷为此很心中有些不平。 宋蝈蝈自己却松了一口气,她见到涂脂抹粉,满头珠翠的女人就要眼睛疼。听说那些女眷都不想见到她,宋蝈蝈很庆幸。 大约连宋蝈蝈也没法理解,傅三少对这种情形,也是高兴的。 宋蝈蝈实在累惨了,宋家住的镇子离傅家老远,轿子在路上走了两天。 等进到三少的院子改成的洞房时,宋衙内若不是顾忌孙嬷嬷在当场,真想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不起来了。 还好衙内不是傻大姐,晓得没形象之前,先把人都遣出去。 她对孙嬷嬷笑道:“嬷嬷,如今人都到了地方,再不会有什么差池。我看一时半会,三少也不会过来。嬷嬷不如带着小丫头们,趁着这会空闲,找个地儿躺一躺,稍作歇息。日后我还指着嬷嬷在诸事上教我,可不要一下子把您累坏了。不然小董哥不怪我,三少也要说我不懂事。” 孙嬷嬷听了这话,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值了。三少奶奶虽然事事都配不上三少,却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晓得体谅人。 嬷嬷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如年轻人,早累得不行。 想起自己和宋家四个陪家丫头,日后便要在这小院住下。五夫人不管三少院子里的事,自己的确需要帮着安置一番。便再三嘱咐宋蝈蝈在床沿上安稳坐着,自己去去就来。 064故人相逢 三少院子里之前也有三个丫头伺候,一个大丫头杜鹃,两个小丫头青芽、碧桃。青芽和碧桃是后来的,杜鹃还记得孙嬷嬷。 结果如宋衙内所料,老太太一去便没回来。孙嬷嬷安排好各人住处,自己找了个床榻,叫小丫头们铺设好。本来只想躺下略作歇息,不想一觉睡到次日天光。 至于其他在新房里待着的大小丫头,统统不是宋蝈蝈的对手,也都一个两个的打发出了房门。 宋蝈蝈见再没人打扰,就放开胃口,把桌上给新人备下的酒菜自己吃个精光。吃完抚着肚皮,也不管床褥子下撒的花生红枣桂圆,一头倒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宋蝈蝈这边睡得安稳,傅景亭那边吃酒吃的辛苦。 按照三少的剧本,此刻他扮演的是个在家族和爱人之间,两难处境的多情公子。 面上带着无奈的笑,似乎愁绪万千,其实这人心里爽翻了天。不能和哥哥们相提并论的冷清婚宴,更加为三少的凄苦表演加分。周围人有的同情,有的讥讽,有的事不关己。众生众相都落在傅景亭眼里,看的他直呼有趣过瘾。 二少傅峭ぷ谌倥员撸19鸥稻巴た戳撕靡换幔蝗恍a耍炖锩俺鲆痪洌骸澳闶遣皇蔷醯煤芎猛妗!p>三少陡然被人看破心思,吓了一跳,差点露出马脚。 见说这话的是二少傅峭ぃ南律远āu馕患豆嗔晨祝芸闯霾煌膊蛔阄妗8稻巴げ欢挠牡溃骸岸缯饣八档木筒欢粤耍橐龃笫氯松苡屑富兀疵挥凶鸪ご透!;鼓苡惺裁春酶咝说摹!p>傅峭ぬ苏饣埃皇钡褂行┎槐嬲婕佟u谜馐贝笊俑导淹ご排笥压锤偃鲜叮稻巴ひ豢矗ミ衔梗醯厥撬p>那人见了三少也是一愣神,旋即一脸暧昧的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州府大人家的赵小舍人。赵小舍人容貌欠佳,又好女色。年纪与大少仿佛,看上去却像年长许多。傅三少与他不在一处书院读书,想不到这位居然与族兄相识,痴情公子形象差点要维持不下去。 赵小舍人先反应过来,向傅三少打躬作揖道恭喜。 见他不主动提起群芳阁的事,傅景亭放下心来异界之机关大师全文阅读。也笑了笑,还礼道了声久仰。 赵小舍人知趣,傅三少更懂礼数。斟了两杯酒,抢上前几步敬给赵舍人,道:“多谢兄台前来,小弟日常年幼无知,若有不周全的地方,还请赵兄海涵。”言罢又自饮三杯作陪。 赵小舍人心神领会,提起一边嘴角微微一笑,把前面的不愉快轻轻放过。 四少傅宇亭请了表哥林鹏举来,后者考试失利掉出名次,在接下来的拾遗补阙中却得了个第一。前后对比太过鲜明,便有人说酸话怪话。说林某人即便不是二次考试作弊,也是运气爆棚使然。 因为是傅宇亭请他来吃酒,才遇到这些糟心人和事。四少很有些不安,见林表兄面色变幻。傅宇亭连声帮着赔不是,林鹏举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对表弟笑道:“是这些人胡言乱语,你做什么给我赔礼。不用理会他们,我自家的事情自己清楚明白。” 林鹏举不痛快的根源在赵小舍人身上,还真与别个无关。若非为了给赵小舍人传答案出了纰漏,稳稳当当第一次院试他不敢说第一,拿个前三名不成问题。如今只是放手一搏便有很多说道,实在叫人听了生气。 林鹏举不好明言自己的苦衷,便找了个说辞,解释道:“头回应考我身子不爽利,头脑浑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次一回算是正常发挥吧。” 傅宇亭和表兄以往也有书信往来,对林鹏举的学识很有了解,晓得他有这份实力说出这话。便对此话深信不疑,兄弟两个接着喝酒闲话来年的乡试。一会傅三少过来,又各自敬了一杯。 林鹏举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赵小舍人的阴影,侧身一望,不经意间竟然又看到这人。林鹏举心里冰凉,转念一想,这事其实也正常。傅家是盐商,少不了交往官宦。傅家几位少爷和州府老爷家的小舍人有往来,更是寻常不过。 也是自己欠思量,冒冒失失地答应傅家表弟的邀约。现下和这人撞上,自己要搭理他还是不搭理他。 赵小舍人也看见了林鹏举,他却没有许多心理负担。正好傅大少和别个寒暄几句,又转回头带了赵小舍人引见给四弟。 四少傅宇亭和赵小舍人相互见礼,四少又介绍林家表哥给赵舍人。因为任老夫人那层关系,林鹏举和傅家上下沾亲带故有些血脉关系。傅大少认得这位林姓表弟,四少就没有再给他们多做说明。 林鹏举见到赵小舍人跟着傅佳亭过来,走向自己和四少,顿时脸上一片僵硬。 赵小舍人听傅宇亭说完他们相互的关联,摇摇扇子笑道:“这个却是不必了,我们早就认识。” 傅大少闻言来了兴趣,赵小舍人是个什么货色,他清楚不过。林家家境一般,但门风严谨。表弟又是个一味做学问的,这二人怎么看都走不到一条道上去,便奇道:“你如何和我们的表弟认识,他又不在州府里读书。” 赵小舍人听出傅大少的疑惑,也故作夸张回他道:“这却是缘分使然,童生试时,我们坐的座次邻近,因缘际会就结识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几个人哈哈笑起来。林鹏举免了一场尴尬,便也跟着笑,心里却是暗骂自己无用。 代考之事虽然他也有错,但罪魁祸首其实是赵小舍人。他林鹏举错有三分,赵小舍人便错了七分。干嘛自己弄得躲躲闪闪,不敢见人。 傅景亭两日里连吃了好几场酒,去宋家接亲在宋家小院吃了一场。中途和据马山的师兄们简单在酒楼吃了一顿,这也是舅舅舅母的意思。薛家还在孝期,外甥的婚宴也不好不道一声恭喜。便用了个折中的法子,叫外姓徒弟们去和新郎官吃喝一番,算是略表心意。接了宋蝈蝈回到傅家,又吃了两场,午间一场晚上一场。 065洞房花烛 傅三少在众人哄笑声中进到洞房时,人看上去已经醉的不行。 宋蝈蝈自己吃饱喝足,还在婚床上睡了个囫囵觉。听到有人进来,手忙脚乱起身,把盖头盖在头上。隔着盖头,看清来的是傅景亭,宋蝈蝈便又松懈下来。 自己一把扯下红布,对傅景亭道:“三少,我叫人给你上醒酒汤吧。”说着便要扬声叫人。 傅景亭一把拉住她道:“不用了,我没醉。” 喝醉的人有几个会说自己醉的,宋蝈蝈打量傅景亭的红脸,想从他脸上找出作伪的痕迹。 傅景亭被宋蝈蝈盯着看了一会,突然笑了,漂亮的五官生动起来,嘴里说道:“如何,娘子可还满意为夫的容貌。” 宋蝈蝈也挺配合,笑道:“小郎君果然天姿国色,为妻甚是喜欢。”说着,拍掉傅景亭伸过来的爪子,叫外面打热水来。 不一时,一个丫头打门帘,一个丫头端了一盆热水和手巾进来。宋蝈蝈见打帘子的是自己的丫头宋宝,端水的却是另个不认识的俊俏丫头。这端水进来的就是大丫头杜鹃,她是傅景亭的贴身大丫头,两人虽还没有肌肤之亲,但她早把自己当做了三少的人。平日傅景亭多数时间呆在书院,这处小院五爷不管,五夫人齐氏管不到。三少的小院里,杜鹃就跟女主人一般。 不想正派娘子宋蝈蝈一进门,先头走了的孙嬷嬷也跟着新夫人回来了。三少夫人且不说,杜鹃自然要对她俯首帖耳。宋蝈蝈带来的四个女汉子杜鹃也不敢招惹,她不敢支使她们。最要命的是,孙嬷嬷一回来,立刻夺去了她在小院里的主管地位。 青芽碧桃两个小丫头都不像往日那样服气她,杜鹃感到了危机。再不采取行动,她丢失的可不止是三少院子的管事的位置,还有三少对她的感情。 可惜傅三少一直忙着婚宴的事,三少夫人宋蝈蝈进门后,杜鹃等人就被孙嬷嬷马不停蹄地指派着,去收拾屋舍安顿新来的四个烧火丫头。 挨到三少吃完酒席回来,杜鹃终于等到这个送水的机会,进屋见到想见的人。 杜鹃把水盆放在桌上,先对宋蝈蝈行了一礼,垂首恭顺道:“奴婢名叫杜鹃,是三少的贴身大丫头,见过三少夫人。”转过脸,对傅景亭却是甜甜一笑,道:“三少,我给您擦把脸,去去酒气。”说着,便拧了帕子给三少擦脸。 傅景亭见是杜鹃过来伺候他,有些奇怪这些杂事不都是青芽、碧桃做的吗。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同,便点了头,仰起脸让杜鹃给他擦脸。 宋蝈蝈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人互动,越看越觉得膈应。这个小丫头好大的单子,居然敢当着她宋衙内的面,明目张胆地勾引她名下的男子。 戳了戳傅景亭叫他们停下,从杜鹃手里拿过帕子道:“你下去吧,三少这里有我。东西留下,明早你们再来收拾。” 杜鹃心里不愿意,可是三少没有说什么,她也不好违背新夫人的命令,只得不甘心地行礼退下。 傅三少见到眼前的变故,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我是大球星全文阅读。一双黑眼珠子像是点漆,直勾勾看向宋蝈蝈。可是宋蝈蝈感受到他的视线看过来,傅景亭已经闭上眼。头靠在高背椅上,等着擦脸。 热帕子扑在脸上觉得舒服又清明,傅三少一动不动任凭宋蝈蝈施为。 宋衙内伺候过一阵子五魁,擦脸这活练得手熟。帕子拧得不冷不热,不干不湿。扑在傅三少脸上,上下左右动作仔细又轻柔。 傅景亭被宋蝈蝈搂住擦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宋蝈蝈把手巾丢回盆里,傅景亭站起来,把红盖头捞起来盖回到宋蝈蝈头上。 宋蝈蝈奇道:“怎么了,做什么。” 傅景亭贴着她的耳朵道:“接盖头娶新妇。” 宋蝈蝈只好把红帕子重新顶在头上,头伸过来请傅三少揭去。 傅景亭笑了笑,用极慢的速度,揭去那方红帕。 宋蝈蝈盛装的容颜,从帕子下一点点露出来。 先是看到一个白皙的下巴,然后是染了胭脂的两片红唇。再往上是一截琼鼻,漆黑的双眼和一双柳叶弯眉。 自宋家村一别后,两人再没见过彼此。 今日再见,宋蝈蝈似乎和以往又有了不同。 没有了群芳阁里那晚的糜乱,也没了在茶馆里的狡黠。清丽的脸上,眼睛里满满盛着的,都是暖洋洋的笑意。 傅三少有刹那间的失神,同时又觉得宋蝈蝈这无所谓的态度,瞧在眼里让人生气。便任由红盖头从手中滑落到地上,在床柱上撑起身子。一手扶住宋蝈蝈的下巴,往那两瓣红唇狠啄了下去。 宋蝈蝈对傅景亭的投怀送抱,欢迎之至。 感觉到傅三少唇上传递来的滚烫,宋蝈蝈的小心肝不争气地跳了两下。 这样不对,他们之间不是只有卖身契,没有感情吗。 宋衙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受诱惑地沉沦到混乱中。 口舌纠缠,呼吸交换。 傅景亭俯下身,压向宋蝈蝈。原先捏住下巴的手,托住了宋蝈蝈的后颈。领口不知不觉间散开,被露出的颈项上白腻的肌肤吸引,修长白皙的五指一路往下往前探去。 宋蝈蝈被三少主动献上的这一长吻迷得神魂颠倒,没有发觉傅景亭的爪子伸向了她胸前的绵软。 等宋蝈蝈发现自己不争气地软了腰,傅三少也不比她好多少。 傅三少的两颊染红,眼睛湿润。宋蝈蝈坏心眼地蹭了蹭,果然这小子硬了。是该不要大意地上呢,还是不要大意地上呢。 宋蝈蝈身子软下去,却把三少的细腰搂的更紧。 终于,有个人先开了口。 陪嫁丫头宋宝发出“啊”半声尖叫,宋蝈蝈反应敏捷,一把扯过被子把傅三少头脚裹得严实。对宋宝道:“你怎么还在这。” 宋宝委屈道:“你刚才没叫我出屋……” 这傻孩子。宋宝话没说完,就被外面听到动静后进来的宋招,捂住嘴拉出屋子。地上留下一个话本,和一个木匣子的尸体。 066水乳交融 意乱情迷的两人突然被打断,都回过神来。 宋蝈蝈去捡起那两样东西,待看清楚是些什么,不禁笑了。那本书花花绿绿,是本精装春宫。匣子打开,里面是两个光溜溜的搂在一起泥塑的小人。 指导小夫妻洞房的活计,想来本该是孙嬷嬷的职责。估计是她老人家睡了,死心眼的丫头宋招专程过来送东西,正好解了宋宝的围。 被这么一耽搁,宋衙内意识到两人适才的举止越了界,她差点对这小子动了真情。为了掩饰情绪,就故意对傅景亭笑道:“还以为咱俩不过是逢场作戏,想不到三少如此真心待我。那么,今晚咱们是不是做全套。” 傅景亭胸中的浓情蜜意,被宋蝈蝈这调侃的语调泼了冷水。心中一阵清明,赶紧把不舍的目光从宋蝈蝈露出的香肩上移开,脸上假笑道:“不错,那怎么好意思,这种事还是你情我愿才好。” 兵荒马乱后,两人各怀心事上床躺下。 宋蝈蝈习惯性睡在床外侧,中式的床和后世普遍使用的西式床有区别。中国人讲究的“礼仪”,不仅仅指“礼貌”。更多时候指的是做某些事,必须遵照的某类“仪式”。 比如国人使用的架子床,三面环绕木板,只留一面上下。一方面这种设计是和中式建筑相契合,另一方面则是暗含了男女不同的礼仪要求。作为主导的男子睡在床的外侧,既是对弱势一方妻子的保护,也是一种限制。睡在里面的女子要起夜上下床,必须取得丈夫的首肯。此处便是男权的细微体现。西式床两面甚至三面上下,男女个人管个人。也是西方思想的物化,说明男女平等思想深入人心。 宋蝈蝈是女尊国来的,她不得已“嫁”给了傅景亭,已经觉得委屈。如今只好在细节上找回些颜面,这会就死守着床沿外侧的阵地不让开。 傅三少生长在男权社会,自小通读圣人经典,见状便道:“你是女子,睡里侧。” 宋蝈蝈晓得自己力不如人,不好硬配硬,便道自己要借着光亮看书。 说完,真个对着屋里的两根粗大的喜烛烛火,拿起那本春宫看起来。 三更半夜看这种不健康读物,又是刚被撩拨过表妹生存手册最新章节。看了一会,宋蝈蝈心里就有了许多绮思,脸上红霞满天。 傅三少其实也不好受,他到现在还硬着。蜷着身子躺在床里,抬眼就看见烛光下面色绯红的宋蝈蝈,灯下美人更加娇美动人。见宋蝈蝈目不转睛地看那本男男女女的册子,傅景亭的无赖心情上来,在被子的掩饰下,伸出手自下往上抚摸起身边人。 摸下去才发现,原来两人的身子都是一样滚烫地吓人。 宋衙内也不是柳下惠,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大顺女子。被个漂亮男子这样勾引,若再没有行动,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耻笑。 她于是也丢下手中的书,探出手去回应傅景亭。 傅三少被抚弄地险些泄了,羞恼地一把按住宋蝈蝈,说道:“慢着,这里不是有书吗。先圣有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你既然看过,我们就照着书上的来吧。” 宋蝈蝈被他说得笑了,故意说道:“如此今晚只怕看不了三五页。” 傅景亭听出宋蝈蝈话里的调笑,心里恼火,这到底是个什么女子。 不过,箭在弦上,没空细想。傅景亭翻身覆在宋蝈蝈身上,按照记忆依次吻遍宋衙内的周身。遇到的敏感之处,身下人越是挣扎,他越是制住了人不让动。 宋蝈蝈被吻得舒服,渐渐觉出不对来。三少是个好徒弟,只是被亲吻和抚摸,她的身子就要化了。从脸颊到脚尖都热的滚烫,身子绵软使不上力气。只剩一张嘴,犹自硬气道:“三少就这点能耐,一页可都没翻过去呢。” 傅景亭正舔舐在宋蝈蝈身前两块软肉上,听了这话,气呼呼道:“这可是你说的。” 下一刻,宋衙内就又一次见识了傅三少的本事。火热的硬物连招呼也没打,就瞬间贯入身体。 宋蝈蝈被烫的一哆嗦,秘处收缩。这突然的紧缩,于傅景亭是又刺激又难耐。 傅三少的脑中短暂放白,什么东西急速从一个身体传导入另一个身体,两人都是一声叹息。傅景亭满足地低低叫出声来,宋蝈蝈被这压抑的呻吟取悦,愈发使坏。 年轻的身体一次显然不够,又都是体会过人间至上欢愉的身子。两人在床上没有停歇,就进入了二回“鏖战”。也不知过去了几个回合,最后以傅景亭的疲累混合着酒意发作,在宋蝈蝈身上睡着告终。 宋蝈蝈到了异世,虽然对此处男子身高比自己高,力气比自己大有过抱怨。但好处也是明显,这些不像男子的男子,在床笫间表现不凡。积极又主动,宋衙觉得被伺弄地身心舒畅。 两人久旷的身心得到飨足,依偎做一团沉沉睡去。 次日天亮孙嬷嬷发现自己睡过了头,但她不愧是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嬷嬷。慌乱之下仍然指挥有序,一面亲自跑来叫小夫妻起床,一面叫人送水给他们梳洗。 傅景亭被屋外的动静惊醒,一宿劳累头还有些疼。睁开眼就看见宋蝈蝈近在咫尺的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她是什么关系。想要往后退开把这人看的更清楚些,却不小心把头磕碰到了拔步床里侧的墙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宋蝈蝈听到这声动静,也迷迷糊糊醒了。看着傅景亭叫了一句“美人小郎君”,懒腰揽住又想睡过去。 孙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压着声音唤道:“三少爷、三少奶奶,二位起了么。时辰不早了,今个儿事可还多呢。”连唤了三遍,屋里的人想装听不到都不成。 傅景亭想到待会要去见的人、做的事,揉揉后脑勺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接着便脸色一变,推搡宋蝈蝈,叫她快些起身。 067新婚次日 宋衙内这人能安逸的时候,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即便是在宋家村住着时,也要每日睡到自然醒。如今天气微凉,怀里又有个热乎乎的身子暖床。正睡得舒服,如何肯起。不但不睁眼,反而抱着傅三少又蹭了蹭。不小心蹭到关键部位,三少的俊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 傅景亭很想立刻惩办宋蝈蝈,可是这大早上的办事,有个现成的罪名,叫做“白日宣淫”。又是新婚头一日,按规矩要去给尊长处请安。傅景亭很为自己这次,对家族的成功反抗得意。正想瞧众人是怎么个反应,怎肯错过这个机会。况且在他羽翼丰满前,还要依附傅家照应,至少在家里,做人还是低调些好。事情可以做,但是不能过分。惹地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就没意思了。 宋蝈蝈被傅三少掀了被角,冷风窜进暖被进来。愈发缩成树袋熊,往傅景亭的热身上贴。 外面孙嬷嬷的催促声一声紧似一声,被子底下,宋蝈蝈轻一下重一下蹭来蹭去,傅景亭终于受不了了。贴着宋蝈蝈的耳垂,凶狠道:“你故意的吧。” 宋蝈蝈任凭三少如何言语,依旧无动于衷。又一下被蹭到腰腿上,傅三少吸气道:“……想必,你忘记了一件事。” 宋蝈蝈人没有睁开眼,却自觉有些不妙。她挣扎着要翻个身继续睡,就听到傅景亭在身后道:“我有你的卖身契!” 这下,宋蝈蝈没法淡定了,真是虎落平阳凤凰落地。 想当初好生听老爹的话,早些娶夫生女多好,哪有半夜赶路入山林荒寺小破房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现下可好,连个大头觉都睡不成。 傅景亭见宋蝈蝈还不肯睁眼,又重复说了一句“卖身契”。 宋蝈蝈受不了,从一团被子里钻出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起来。” 傅三少道:“早些如此不就好了。” 宋蝈蝈挣扎着爬出被子找衣裳穿,这时才想起来,即日起便要改了妇人装束,她不知该穿哪件极品纨绔妖主全文阅读。 傅景亭看看宋蝈蝈的傻样没有做声,叫了丫头们伺候梳洗。因为他没有指名哪一个,结果进来两套班子。一边是杜鹃领着青芽和碧桃,一边是宋进领着宋招、宋财和宋宝。两边对比很明显,杜鹃这边都是小巧婀娜,宋进这边全是高大块头。 傅景亭见状又皱了眉,少奶奶的体面就是他的体面。这是谁做的好事,弄来一群烧火丫头来寒碜他傅三少吗,便问道:“是谁给你选的丫头。” 宋蝈蝈也注意到了不同,第一反应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正色道:“我自己选的,她们都是最好的。” 傅景亭上下打量宋蝈蝈,这个“宋玉”是真傻还是假装。她自己生的挺正常,怎么审美那么与众不同。 宋进几个把傅三少和宋蝈蝈的话听在耳朵里,开始四个小丫头都臊的脸通红。听到三少奶奶说她们都是最好的,这心情立刻有所不同,腰杆也挺直。她们生的再不好,也全是宋蝈蝈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外貌是天生的,没法子改动。可举止是可以养成的,令行禁止,三少奶奶怎么说她们就怎么做,这上面绝不会叫主子觉得失了颜面。 当下便给傅景亭和宋蝈蝈各行一礼,也不出声,四人配合默契。宋招管着首饰,宋宝管着衣物,宋财端了热水和帕子,宋进总揽大局。傅景亭虽然没做过行伍,可看着这几个小丫头和她们的主子互动。竟然跟行军打仗一般,宋蝈蝈是大将身处中军,四个小丫头便是四员小将各据一方,进退有度。 再对比自己这边,单独看都挺好。可是一对比,个子上输人一等不说,体积也差了许多。大丫头杜鹃柔弱纤细,两个小丫头就像两个的大头黄豆芽。而且最难看的是全都弯腰垂首,恭顺是够恭顺,可是不够威风,傅三少有些郁闷。 傅景亭安排下,宋蝈蝈在屏风后面沐浴更衣,他自己带了杜鹃去隔壁屋。 宋蝈蝈刚醒人还是有些浑噩,任由丫头们在她身上施为。好一会困劲过去,睁开眼问道:“好了没有。”宋财奉上盐水和柳条道:“请少奶奶刷牙漱口。” 傅景亭那边还没收拾利落,平日傅三少爱待在书院里,这三人伺候的时间不多。今日又有参照组,一时间便是大丫头杜鹃也有些紧张忙乱。 傅三少瞧见宋蝈蝈薄施淡妆,笑盈盈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都像是在取笑,又不高兴了,故意对杜鹃道:“一会你们给夫人见个礼,日后都听夫人调度。这些衣裳鞋袜什么的,也全交给夫人打理。” 宋蝈蝈好端端一个衙内,又是做过军中虞候的军娘子,几时晓得该如何搭配衣裳。傅三少居然叫她管衣裳鞋袜,也是好胆量。 大丫头杜鹃听闻心惊不已,三少这是要连她仅剩的在屋里的一点点权利也要剥夺啊。 心里一酸,眼睛就有些湿了。她是和三少一起长大的,往日这么多小姐妹,年岁长大或嫁给家下人,或是出了府。只有她心甘情愿,升为大丫头留了下来。想不到三少一朝娶了新妇,便把多年的情分弃之不顾。 宋蝈蝈是和傅景亭假扮夫妻,也不愿意每日看到有别个女子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当面给自己带绿帽子。听到三少愿意自己改了这个陋习,心里熨帖。笑着答应下来,过后叫过杜鹃,言道物品依旧交给她管着,只是日后不用伺候傅景亭穿衣。此举保留了杜鹃的大部分权限,竟让宋蝈蝈无意间得了杜鹃丫头的忠心。 两人稍作梳洗,便在孙嬷嬷催促下,去拜见五爷夫妻。 五爷是昨晚赶回来的,他倒不如何遗憾错过儿子的婚宴。实际上傅五爷的心情好极了,他在龙虎山上得了一支上上签,不光印证了他的推算,也预示着儿子将来生活顺遂。如此,他这辈子算是圆满多半。不枉他顶住压力,为儿子求来这桩婚姻。日后九泉下想见,也对得起早逝的先夫人瑶琴。 068收礼送礼 五爷傅惠信回来了,五夫人齐氏不敢再对新儿媳避而不见。大早上和五爷在中堂分左右坐下,不一时,孙嬷嬷便领着小夫妻两人来拜见。 五爷见儿子挺拔斯文俊秀,儿媳目光清正面容姣好。两人站在一处和谐般配,心里就先满意三分。等到二人给自己和齐氏行了礼,改口叫父亲母亲,五爷已是非常满意了。 齐氏夫人手里没有好东西,忍痛给了宋蝈蝈一个包金的大镯子。她也是心存侥幸,以为这个儿媳是从山沟里出来的,认不得真金白银,她自己又的确是缺少钱财。所以就弄了个包金的糊弄宋蝈蝈,孰不知衙内火眼金睛。东西不用过手,打量一眼便晓得其中不同。 傅五爷和傅三少见齐氏拿出这么一个东西,两人脸色都不好。但见宋蝈蝈不动声色把东西接了过去,交到丫鬟手上,转身又向齐氏致谢。父子俩也以为新妇短少见识,认不出来,这事太过难堪,便都不出声点破。 傅五爷也有东西给小夫妻,不是那支上上签的签文。因为有个有道行的老道士给他说,文王八卦演周易,天地道法不碍乎一个“易”字。易者,多变幻也。譬如本来很糟糕的事,通过推算预先知道结果,便又可能人为施展手段改变结局。同样太过美满的好事,得意忘形之下泄露天机。这事就有了变数,有可能从好事变得不那么好。 所以事情不能做过,话不能说透。话一出口便是言谶,行止一变更便要改天换地。 这便是佛曰不可说,道虽可道,而非常道,大抵都是这个意思。 傅五爷听后深以为然,就瞒下了自己给两个孩子求来的好签。把这事只搁在自己心里,小日子让他们自己过去。 五爷给宋蝈蝈的改口礼,是一个窄而长的卷轴。内容是傅五爷画的一幅荷花长卷,画的时间正是求得好签的第二日。傅惠信那日天不亮就起来,虽是次日依旧满心欢喜。胸中似有所悟,便铺陈纸张提笔画了这么一副着色水墨。画的时候酣畅淋漓,画完后五爷面对这样完美的卷轴,默然无语庶女仙途。 墨宣这次也跟在五爷身边,见状心中担心。问五爷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傅五爷摇摇头,其实恰好相反,这幅画他画的太过圆满。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他看着这幅图画,心中徒生惧意。似乎从今而后,他再也没法达到今日的笔意。 极有可能,这便是他的封笔之作了。 傅五爷是个旷达之人,不过是难过了一小会,便又高兴起来。把这个送给新妇倒是再合适不过。只是不知新妇识不识货。 傅惠信带着几分期待和担心,从书童墨宣手里拿过长卷,郑重转增给宋蝈蝈。 宋衙内得了个包金镯子心情不好,还指望着从傅五爷手里得些真金白银,没想到居然是个卷轴。瞧着纸张也不像是什么古物,说不定是公公自己涂写了,拿来送人的,比之齐氏给的更不值钱。 宋蝈蝈心里失望,好在脸上还能端得住。接过来,和傅三少一人一边拉开卷轴看了,这一看才看出好来。 真要说什么样的东西是好东西,宋蝈蝈说不上来。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便是个白丁一眼看过去,也能区分出好和不好来。更何况不学无术的衙内,好歹有个学问出众的县令老娘,耳濡目染十余年。后来做了匪兵甲,在附庸风雅的州府大人手下做事,接触的古物字画更是无数。晓得这玩意果真是出自名家,可比金银那些俗物金贵。 今日一见五爷的荷花,宋蝈蝈眼前一亮。大美无疆,宋蝈蝈被感染了。心说以往自己真是瞎眼,来来去去见过许多荷塘,竟是从没看见过这样美好的一面。 立时给跪了。 宋蝈蝈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把画轴往傅三少手里一丢,趴下来就给傅五爷磕了个头,言道:“父亲,这样贵重的礼物,儿媳不敢收。”傅景亭亦是看的眼直,父亲少年时画荷花就出了名。和母亲在外生活时,还依仗这个手段换了不少银子养家。母亲离世后父亲心情不佳,且回归傅家衣食无忧,父亲画的越发的少。偶尔画一两幅游戏之作,也早早被人求去,家中已经好久没见过父亲的画作。 傅三少也算有家学渊源,看得出来自己手上这副,可说是父亲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一幅。笔墨上佳,画幅尺寸又这样难得。再看看一旁跪下叩头的宋蝈蝈,暗道这丫头不见得识货,但也不全是个粗鄙呆瓜,还是晓得孰优孰劣。 傅五爷先前的担心一扫而空,人生一辈子除了天地君亲师,最难得是一知己。 瑶琴离世后,傅五爷一度万念俱灰。从书画文字中才慢慢拾回本性,只是尚欠缺一个欣赏他的知己。外间人看重傅五爷多是因为他的姓氏,屋里人齐氏是个商贾女,品貌不如先夫人,才学上更是差了薛瑶琴不知几里地去。 今个这蓬门小户的儿媳妇,也能就看出傅五爷字画的好来。五爷心里很高兴,这是个好儿媳。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心里阴暗卑鄙的人,目中所见都是阴谋诡计。心中旷达美好之人,自然能在芸芸众生中发现善和美。儿子大幸,祖宗保佑,子孙有福。娶错媳妇害三代,同样,娶了一个好儿媳,至少子孙三代无忧。 傅景亭知道父亲这是拿了好东西给他们,也过来一同拜谢。傅五爷面上含笑,叫小夫妻不必多言,把卷轴收好便是。这番变故人人瞧在眼里,齐氏娘仨好奇卷轴上到底有些啥,当着五爷的面,又不好上前讨来查看。相互目视,心里都怪傅五爷偏心。 宋蝈蝈最后和一双弟妹见礼,这回变成新进门的嫂子宋蝈蝈给两小送礼。 给小孩的礼物不用贵重,但也不好选的太次,最好有分量又有趣。宋蝈蝈给了他俩一人一个锦囊,双胞胎谢过嫂嫂。接过来当场打开看了,一看之下不禁满心诧异。 069大铜香炉 两小孩打开各自的锦囊,里面的东西让他俩傻了眼。 六少傅青亭的锦囊里,是个羊脂白玉雕的玉兰。六小姐傅莲婷的,却是个碧玉雕的青蝉。玉兰花有纯洁高雅之意,按说赠给小姑娘挺好。青蝉有一鸣惊人的寓意,一般最适合给小少年。 果然五爷夫妻,连同傅景亭和一双弟妹,看见锦囊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愣,新媳妇给错东西了吧。 只有宋蝈蝈自己晓得,她是按照大顺思维送的礼。小男子自然希望他如高岭之花,清白高洁优雅。小女儿自当期待她勤勉向学,有朝一日魁星高照,光宗耀祖。 六少不爱要那玉兰花,吵嚷着跟六小姐换碧蝉。论材质,羊脂玉当然比碧玉高上一筹。可惜六小姐这会正觉得那碧蝉青翠可爱,无论如何是不换的。 大人不管小孩儿们的心思,五爷见自家这边行礼已毕,便率领众人一同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问安。 一路上,包括宋蝈蝈在内,四个大人心里都绷着紧张。 傅家其余人是个什么态度,看昨日他们对三少婚礼的冷淡就知道了。今天主动过去见人,少不了也要吃些冷眼。 一行人先去见过老太爷,老太爷上了年岁爱清静。任老夫人却是相反,最好热闹,喜欢儿孙满堂。老夫妻俩志趣迥然,便分开各住一个院子。 傅老太爷的住处在傅家大宅的西北角上。四面看来是片小树林,唯有曲径通幽,流水潺潺。行到深处,才发现里面深藏不露,有座碧瓦白墙精致的小院。 宋蝈蝈是新妇不敢造次,其余人陪着她全是步行,走了好一会才到地方。宋蝈蝈进了厅堂算是开了眼了,四壁堆放的全是字画,花石,瓷器和金鼎。真假不一,良莠不齐。 要问宋蝈蝈如何晓得这些,这也是缘分了。 曾经有个倒霉的捣腾古玩,兼职盗墓的伙计胆大包天。把假古董卖给为州府大人的老娘,采买寿礼的家人。州府大人姓崔,崔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大人家的哥哥是大顺当朝皇后,老娘崔老太太当年也是个能提枪上马,下马射虎的大将军。 古玩骗子弄了这么一手后,很快就被州府崔官娘子手下捉住魔法少女奈叶之双子物语全文阅读。崔大人本想把人弄死了事,但碍着家里老娘生辰在即,不好罔开杀戒。就把人丢到宋蝈蝈那里,叫把人往死里操弄。那位伙计却不晓得大人的心思,只以为自己此次是必死无疑。为求活路,便泄了不少这行的老底,讨好宋蝈蝈。 宋蝈蝈看完老太爷的一圈宝贝,回过头见傅家父子连同继母弟妹,个个都是一脸肃穆静候在当场。心说这位老太爷看来不是个随和人,她于是也屏息静气下来,等着老爷子“召见”。 过了半盏茶时间,方才有个小厮过来告知五爷等人。说老太爷今个早起身子不爽利,就不见他们了。叫众人自己从厅里挑一样东西拿走,作为给新孙媳妇做见面礼。 五爷等人脸上都不好看,早这样说不就得了,把新媳妇晾在这里不理会。不光傅景亭宋蝈蝈小夫妻这些小字辈,在下人面前失了脸面。如今便是五爷和夫人,也一样是没体面。 但生气也是不敢的,作为五爷傅惠信,心里难过的成分还要超过郁闷。老太爷这是怎么了,明明大少、二少媳妇来时,都亲自见过。到了三少就弄了这么一出,这是看不上他这房的新媳妇吗。 答案是肯定的,三少心态就比他爹好。其实傅景亭的想法比较奇怪,他痛恨傅家老爷子对他的不公。可又觉得暗爽,他在宋蝈蝈的事上做了手脚,把所有人都耍了,从而平白生出些许优越感。 宋蝈蝈不乐意和坏脾气老头打交道,闻言很是高兴。面上忍住笑意,拉拉傅景亭,低声询问道:“真的可以随便拿吗。” 傅景亭看出宋蝈蝈眼里的欢喜,虽不知道她为啥也这么高兴,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但听宋蝈蝈话里的意思,她是准备自己动手搬东西。 傅三少看看前面站着的五爷和齐氏,便也小声道:“拿了假的可不能二回头来调换。”言下之意,老太爷这里的东西可不三包,如假自负。 宋蝈蝈“扑哧”笑了,原来在傅家,这位老太爷买古董眼力不济,并非是秘密。 她也不管傅景亭怎么说,向着适才小厮出来的方向行了一礼,恭敬道:“如此,孙媳多谢太爷的赏。”然后转身对五爷和齐氏躬身,“父亲母亲,儿媳能自己选吗。 傅五爷微有诧异,随即笑了。这个儿媳果然叫他满意,这样欢欢喜喜应下老太爷的为难,轻松自然化解了三代人的尴尬。 只是不知以宋蝈蝈的出身,又能挑出个什么好东西呢。也罢,就当图个乐子吧。傅五爷便点了头,把齐氏气得不行。 她本想请傅五爷亲自挑一幅字画,五爷是个书画行家。有他掌眼,总不至于拿个赝品。谁知这个新来的三少奶奶不知轻重,抢先开了口要做这事。听说她家是山村里穷苦人家,她长这么大见没见过古董还是两说,就敢跳出来讨要东西。 拿回去什么都是三少房里的东西,她是傅景亭的继母也不能占到什么好处去。但这事也是面子问题,若是大咧咧拿了个假货,傅家人多嘴杂,这事丢人能丢遍全城。 只是齐氏在傅五爷面前不言语惯了,此刻也不敢说话。两个龙凤胎比母亲放得开,听说嫂子要自己挑礼物,七嘴八舌过来帮哥嫂参谋选择。 兄妹三个都选了一样东西,三少傅景亭看中了一张纸张发黄的山水、六少傅青亭看中一个青铜的三足蟾蜍、六小姐傅莲婷对一个青瓷花瓶分外青睐,不过最终决定权还在宋蝈蝈这里。 衙内对昨日新婚上傅家众人的怠慢多少有些不高兴,今早又被晾了这么许久,就决定拣个叫老头肉疼的宝贝。 宋蝈蝈这样想也这样做了,打量了一圈,最后看中一个高大的大香炉。虽然笨重,却是难得的真品。然后就在其余人的目瞪口呆中,召来自己的三个威武陪家丫头,很抢眼很拉风地让宋招、宋进、宋宝扛回去了…… 070峰回路转 傅老太爷等他们走后才知道这事,听说三少媳妇一眼相中了大香炉,略有惊讶但是不心疼。因为外面那些都是他刚收来,还没确定真假。甚至傅老太爷还鄙夷宋蝈蝈,不要文房字画,不要金石玉器,只会东西捡大个的拿。 到了午后约好的同好上门,傅德展老爷子的态度才又有了变化。 那个同好老儿一来,就问傅老太爷香炉哪去了。 傅老太爷奇道:“问那个做什么,又大又蠢。”言下之意,自己这里不是还有这么多,更精致更美观的宝贝不是。 这位同好姓宗,大名叫作宗万晟。从事的行业和傅老太爷一般,也是个盐商。不过宗家做这门生意的年头,可比傅家早得多。不同的是傅家一路高歌,家业日益兴隆。宗家却是到了宗万晟这代,开始走下坡路。 原因也简单,宗万晟有个坑死爹不偿命的爱好。他爱收集古董,见到心爱之物不惜财帛也要弄到手。可谓玩物丧志之典型,连子息的事也敷衍了事。家里娶了一房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又只生了一个儿子,父子俩就跟完成任务一般,各玩各的。 宗万晟的独生儿子叫宗沐霖,爱好比老子强一些,他爱养诸如花鸟鱼虫之类的活物。比之古董动则倾家荡产的玩法,要平和许多,而且斗鸡走狗偶尔还会有些进项。 且说宗老头败坏自己的家产,使得宗家从盐商中一等一的总商跌落到行商,犹自不知悔改。还在傅老太爷面前,处处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后起之秀傅家的鄙夷。 傅老太爷心里憋着一口气,非要在这小老儿得意之处盖过他。便也学的收买古董,这不又收了一厅堂。特意请宗万晟过来赏玩,名为品鉴,实为炫耀。 其实古董圈子就那么大,傅德展收了什么,宗万晟早就心里有数。今个过来,不过是来挑剔傅德展的眼光有多不济,收了一屋子假货赝品犹不自知至尊神位全文阅读。此外便是为了那只大香炉,那个的确是有来由的开门货。传说曾是栖岩寺的镇寺之宝,自古传今六百年余。 倘若这香炉是个一般古物也就罢了,宗万晟浸淫古董行大半辈子。秦砖汉瓦寻常见,夏商周的金鼎玉璧家中藏,对个不到千年的东西还真不是太在意。关键是关于这个香炉,背后还有个故事。若干年前宗万晟从古籍上,无意中翻到的一段铜炉藏宝传说。近日听说傅德展得了个大香炉,与传说中的那个物件相似。便巴巴地跑来,想寻个法子,把东西弄回自己家去。不曾想,到了傅老儿这里一看,东西居然没了。 宗万晟被傅老太爷俗不可耐的口吻激怒,扯着胡子叫道:“东西不会蠢,人才是真蠢。你这一屋子就那一样真东西,你还给弄没了。” 傅德展闻言又羞又恼,他虽是半路出家,自认也还有些眼光。哪有宗老头说的这么不堪,一屋子宝贝居然只有那个丑香炉是真货。 宗万晟见傅德展不服气,自己也气乐了,笑道:“各花入各眼,我和你这糊涂老儿说这些做什么。你且给我说说那香炉的去处吧,我用扇子跟你换。”说着,便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把紫檀折扇。这把扇子傅德展早见识过,算是宗老头得意的宝贝之一。 扇骨用料精致,扇面上的书画更不是俗物。是前朝某位品位不俗的亲王,巅峰时期的作品。江山更迭,这东西就辗转落到本朝一位官员手里。宗万晟当年为了这把扇子,可是付出了相当代价。今日居然说拿就拿出来,要和自己换那个破香炉。 傅德展几乎动了心,可叹宗老头和那炉子无缘,终归来迟一步。 见宗万晟是来真格的,傅德展倒不好吊着他。老太爷实话实说,自己刚刚叫新进门的孙媳挑件东西做见面礼,她就把那个大香炉挑走了。 宗万晟烦恼挠头道:“她怎么这样好眼力,一下就挑中我老人家看中的东西。” 傅德展听儿子说过,那宋蝈蝈是山沟里宋家村出来的。家里穷的叮当响,才不信她能有什么好眼力,他更相信这丫头是撞了大运。细说起来,他对宗万晟如此懊恼更为好奇,便道:“宗老儿,你老实说,做什么非要那个香炉,那是什么宝贝不成。” 宗万晟苦笑道:“就是不确切知道,才说那是个宝贝。”不过,既然东西已经不在傅德展这里,他也不和傅老儿多说,拱拱手便行告辞。 留下傅老太爷一肚子疑惑,恨不得把那个大香炉,从儿子孙子处要回来,做个仔细研究。只是早上送出去的东西,隔了不到一顿饭就去讨要,恐被人笑话。傅老太爷于是更加不喜欢这个三少奶奶宋蝈蝈。真是与老傅家相克,第一日面都没见到,便把一个重要物什从自己这里顺走了。 傅老太爷全忘了,大早上是他自己拿架子不见人。叫宋蝈蝈他们自己挑东西,也是为了故意难为儿子一家子。如今知道那是宝贝,反而怪罪起三少小夫妻。 宗万晟虽是个痴迷人,也还晓得些人情往来。比如别人刚拿到手的新婚礼物,自己不好立时上门讨要淘换。要把这事搁置一段时日,等大家都不把这东西放在心上时,再出手不迟。思来想去,自己今个唯一做错一件事,就是不该向傅德展吐露消息。当时自己真该一个字都不说。可惜当时他太过失望激动,漏了口风。 宋蝈蝈等人离了傅老太爷的住处,还不能回去自己院子,接着便要马不停蹄去任老夫人那边。他们适才在傅老太爷那边,耽搁的时间久了一些,任老太太和众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五爷一家还不知道,他们人还没到。新媳妇从老太爷那里,叫人扛了一个香炉回院子的事,已经先一步传到了任老夫人这里。 小任氏当着大少二少两对小夫妻,和四少七少他们几个小孩子的面,倒没说什么刻薄话出来,只是不住地掩嘴笑。四姑奶奶撇撇嘴,眼里藏不住嘲弄之意。这乡下来的丫头,就是村。 071心情各异 平日这个时候,众人早就散了场子。不过为了看新媳妇笑话和搜集八卦资讯,便又多等了一会。这会听了大香炉的故事,一群人等得不耐的情绪稍减。再过一会,方听到丫头进来回报。说五爷五夫人领着两个小的,和新婚的三少夫妻来了。 任老太太听见是五爷领来的,心里就有些不舒坦。老五一个男子,干嘛掺和到后院事里来。还不是这个老儿子,心疼景亭那个兔崽子。怕家里人为难小两口,这才亲自陪着孙子孙媳见人。他倒是好心,可置老娘的心情于何地。怎么着还怕老爷子和自己这些人是老虎,要活吃了他们不成。他们不敢来,自己还不愿意见他们呢。 正想着,五爷当先领着人进了门。傅惠信夫妻先给老夫人请安,然后是身后的龙凤胎过来见礼,最后才是那对新人上前磕头。 众人昨日没给宋蝈蝈面见,但昨晚五爷杀了回来。冲着五爷,今日这一面也是逃不过。只好各自准备些零碎小玩意,待会糊弄新少奶奶做个样子了事。 宋蝈蝈其实心里不大愿意,给一屋子高贵冷艳的人行礼磕头。但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傅景亭看出宋蝈蝈眼里的不乐意,偷偷做了个口型。宋蝈蝈一看便知道他在说什么,又是那三个字,“卖-身-契”。 三少多虑了,宋蝈蝈进到傅家,连今天不过两日。也已经看出傅景亭在这个家中的情形,她和三少有肌肤之亲。说他俩情深意切那是胡说八道,要说一点情分没有,也是不能够。反正宋蝈蝈绝不会半路撂挑子,丢下个烂摊给三少的。 宋蝈蝈于是挨个给这些夫人太太们见礼,头一位自然是任老夫人。任老夫人出手不凡,给了宋蝈蝈一个赤金的项圈,下面是玛瑙珍珠的璎珞,上面有猫儿眼点缀。虽不及月初她给大少奶奶的,整匣子南珠赤金八宝妆奁贵重。也没有月中给二少奶奶尺把长的镶金和田白玉如意,寓意美好超级工业强国。 但这么沉甸甸一样东西甩出来,若宋蝈蝈果真是那穷山恶水、蓬门小户出来的,只怕也要惊倒眼珠子掉出来。 于是一家子女人,连同齐氏在内,怀揣着不同心思,等着看宋蝈蝈怎么出丑。可想而知,她们要失望了。 宋蝈蝈看了一眼,心里真的对这种东西无爱。大顺国里只有男子们才爱这些花里胡哨的首饰,这还不如齐氏给的镀金镯子,好歹半夜遇到歹人,能丢出去砸人。 见宋蝈蝈接过东西,交给了现在唯一还跟在身边的宋财。众人这才注意到三少奶奶的陪家丫头,真是生的高大威猛惨绝人寰。阴谋论点人大概都要怀疑,宋蝈蝈是不是故意找这么个极品来寒碜傅家。和宋蝈蝈一通进门的,除了心中无一物的傅五爷。齐氏和六少六小姐、傅三少,都注意到了在座各人眼中的讥讽。 齐氏昨日婚宴没露面,她也是今早才见到宋蝈蝈的几个丫头。只是早间匆忙,见完人,送完礼,一家子就往老太爷处走,哪里还有时间做些什么。 话说回来,便是有那个时间,齐氏也不敢当着五爷父子的面,对新儿媳的陪嫁指手画脚。现下众目睽睽瞧了个清楚,五爷一房的脸面都被三少娶的村妇丢尽。 齐氏有些后悔,先前或许不该顾忌许多,忍着不发作。 现在可好,不光是那个粗俗的丫头自己丢脸。还连累她的一双孩儿,六少六小姐也懵懵懂懂觉得面上难堪。傅景亭见到在场众人神色各异,他这会倒不嫌弃这个丫头难看了。傅家诸位越不痛快,傅三少心里越觉得高兴有趣。 三少奶奶宋蝈蝈,更是浑然不把自己丫鬟,外观如何放在心上。 麻溜地接下去给从庄子上来的大奶奶磕头,大伯母周氏面带愧疚。傅景亭是她和大爷最喜欢的侄子,没有之一。她昨个就过来迎接新妇,后来因为老夫人和妯娌小姑都没出面。迫于众人压力,最后她也没见到人。直到现在才见到三少的媳妇,看面相觉得还行。虽然那个陪嫁的小丫头粗糙了些,可瞧着人老实规矩,做奴婢这就很够了。 周大夫人算是想法比较宽容的,因着三少的关系,她看宋蝈蝈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亲近。 傅景亭晓得大爷家的情形,以为大夫人没什么好东西给宋蝈蝈。宋蝈蝈把见面礼接到手上,就发现是个跟齐氏给的差不多粗细的金镯子,不过却是实心真金的。这个可是硬通货,宋蝈蝈对这位态度和蔼的长辈立时多了许多好感。 孟二夫人中规中矩,礼物不能太难看又不能越过婆婆任老夫人,便给了套掐丝点翠的头面。虽然也是真金,但分量加起来还不如老太太给的一个金项圈。 三夫人小任氏毫无新意,给了宋蝈蝈一双镂空的金镯子。 到了姑奶奶这里,因为她是姑姑,便把镂空换成泥鳅背,又加了一个青金石面的戒指。五爷父子看在眼里,要说大喜日子,送个蓝色的物件真是不大吉利。 然后就是大爷和二爷两位伯父、大少二少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以及两位表妹堂弟。有的给了傅景亭名砚、印方,玉佩,有的给了宋蝈蝈钗佩针线。 宋蝈蝈也要有礼物还回去,不用很值钱。一般都是女子出嫁前亲手做的,衣帽鞋袜荷包帕子之类的针线活。宋蝈蝈一样也做不出来,全是拿从外面铺子里买来的充数。比较稀奇的是,林家表妹在其中,还看见了自家卖出去贴补家用的活计。 林婵娟立时明白了这个,看上去尚可的三表嫂的底细。宋蝈蝈不是好出身,这在傅家上下已经不是秘密。贫苦人家的姑娘却连出嫁后,送给婆家的针线活计,都买了现成的,没有自己亲手操办。往小处说,这是个懒丫头。女红再次也不是借口,这种东西其实就是个心意,断不能找代打。往大处说,宋蝈蝈这样做,就是人品问题了。 072往事如风 林婵娟差异之下,轻呼出声。很快又克制地捂住了嘴,眼中却露出些不屑。之前她对傅家人看不起宋蝈蝈的出身,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对自己的观点,却是不那么坚持了。 旁边的黄思婷觉察到林表妹的异常看过来,二人交换眼色。林婵娟指了指帕子,悄悄在黄思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黄思婷也变了脸色。宋蝈蝈还不晓得,自己哪里出了纰漏,两个表妹对她的态度生硬起来。 大少奶奶是漕官家的女儿,金银堆着精贵米面养出来的富贵女儿。眼光那是大大的有,心思也有七八十来个窍,只是年轻尚欠缺火候。她见傅家一家子给三少新妇的东西,尽是没有几件像样的。苏氏心里就琢磨开了,心说傅家几时穷成这个样子。虽然大少和婆婆孟夫人,都没给她讲过三少的这门亲事什么来历。但根据眼下的情形推断,只有一个可能。自任老夫人往下,全家都不看好三少奶奶。 又见孟夫人只给了宋蝈蝈一套好看不值钱的头面,所以苏氏手底下一转。便把原先预备下的老坑冰种翡翠镯子,换成了血珊瑚银嵌头拼接的一对镯子。珊瑚价值不如翡翠,材料所限,做镯子必然要用拼接或者镶嵌。苏氏拿出来的这对是她的嫁妆之一,为着血珊瑚颜色喜庆,苏家专门请了手艺好的匠人,尽着珊瑚料子,用纯银仿照景泰蓝的镯子做了能开关的钳口,看上去极为精致。这对珊瑚镯子料子不值什么,但做工上的花费超过了料钱,整体看来依旧是件可以传家的好东西。 苏氏大约阔绰惯了,降低了标准后。给宋蝈蝈的东西,还是超过了婆婆和几位伯母和姑婆。不过她是长孙媳妇,娘家正得用,也没人这会子,在这事上说她的不是雷武。 二少夫人慕容氏给的是个檀木雕的送子麒麟,第一眼看上去乌沉沉的不起眼。多看几眼,就会发现制作者构思的精致独到。正应和了那句话,大巧不工。麒麟的须发鳞片都是借助木质本身的纹理,略加修饰而成。大家都只道,这木雕是二少借二少夫人和宋蝈蝈的手,转送给三少的。 不想宋蝈蝈见了此物,心中大喜。对她而言,送她木头疙瘩也比其他人送珠宝首饰来的“正常”。当下决定把这个自己留了,回去就放在她的床头当做烛台用。主意打定,她又去细看这位深和她意的二嫂。果然没叫她失望,是个英气的女子。 说起慕容氏,傅二少相亲只见过她的画像。最终会定下是她,多半原因,是为了维持和外祖那边的军中联络。等慕容氏夫人进了傅家门,二少和众人才发现这位远嫁的娘子,真个是美人。不过,可能与慕容一族久居北方边陲有关,慕容氏的美丽带有浓烈的异域色彩。五官不像江南女子的温柔婉约,慕容夫人眉眼飞扬、高鼻红唇,美的炙热。 宋蝈蝈觉得慕容二嫂乍看之下,有点像自己年少时喜欢过的一个人。 但仔细一看,慕容夫人和小蔡大人又全无半点相似。叫宋衙内觉得熟悉的,大约只是她们同样自信而美丽。宋蝈蝈乱想一会,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如小蔡大人那样的人物,便是大顺也只有凤毛麟角那一个。更不用说在这女子只能做为男子附庸的异世,连自己这样的都成了异类,怎么能指望还有小蔡大人那样的传奇女性出现。 宋蝈蝈心情有些晦暗,配合傅景亭演戏瞧乐子的心思,也熄了多半。后半截的表现有些没精打采,傅三少连说几遍那三个字都没用。 巧合的是,宋蝈蝈如此表现落在众人眼里,竟被曲解成了“这丫头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受欢迎,低人一等的可怜虫”云云。任老夫人见宋蝈蝈态度上先服软,心里舒坦许多。这种情绪带动下,小任氏和四姑奶奶也看宋蝈蝈比开始顺眼。 黄表妹和林表妹两个,虽然从一开始在丈夫人选上没有看中傅三少。但平素的亲戚情分还在,这会看向傅景亭的目光里,便有了些同情。 瞧瞧傅三少顶着全家的不赞同,娶回来的这个妻子。论皮囊不如二嫂,论家世不如大嫂。贤良淑德短时间看不出来,一对主仆不还时露出些举止粗俗的痕迹,连自己婚礼上用的女工女红,居然都是拿采买来的冒用。黄思婷和林婵娟姊妹,常在一处做针线。林表妹的针线活,黄思婷看的熟悉。刚才听了林婵娟的提醒,她拿宋蝈蝈给的荷包仔细看了,的确是林表妹的活计,可没冤枉宋蝈蝈。 傅景亭见宋蝈蝈突然间不配合,心中疑云顿生。这“宋玉”不是挺嚣张的,怎么突然怯场。他作假娶她进门,可不止是做搪塞用的。傅三少忍着脾气,直到和宋蝈蝈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打算关上屋门,打发人出去,开口质问宋蝈蝈。 宋衙内看看三少,并没给解释。她现在忙得很,适才孙嬷嬷说过傅家家宴时,她这做小辈媳妇的是没得吃的,还要在一边恭敬伺候。宋蝈蝈被那句“没得吃”吓住,她知道饿肚子是件多可怕的事。更别说,还要一边看着那群男儿腔的女子们,大鱼大肉的享受。加上今早上起来还没吃喝,所以她现在正努力大口吃东西,用各种食物填塞肚子。 傅景亭看着宋蝈蝈鼓着腮帮子,努力吃东西的样子,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见一会功夫,便有两个盘碗见底,宋蝈蝈一点给他留的意思也没有。他再不动手,就要一直饿到中午,赶紧坐下来和宋蝈蝈抢蟹黄包子。 宋蝈蝈吃了两个傅景亭的饭量,才用帕子抹抹嘴巴。开口说了句和傅三少刚才的问话不相干的,道:“厨子手艺不错。” 傅景亭嘴里还有包子,含糊不清地怒目道:“你可没得第二条路选择,我有你的卖身契。” 宋蝈蝈转战到一边的美人榻上,点着今天的战利品,摇头道:“你敢换个说辞吗。” 073傅老太爷 傅景亭瞧了那一堆零碎,想起一事,对宋蝈蝈道:“你从祖父那里拿什么不好,偏要讨个那么大的香炉,没用处还占地方。” 宋蝈蝈笑道:“就那一件是真货,不拿真的,还要搬个假的不成。” 傅景亭不信宋蝈蝈能看出古董的真假,听到宋蝈蝈嘀嘀咕咕道:“怎么能没用处呢,我以前就想要个这样的炉子,冬日里烤山芋,烤栗子……。” 这下不光傅景亭被汤水呛到,连在旁听了一耳朵的孙嬷嬷,也不禁感慨三少夫人还真是个有理想的姑娘。 为了五爷,任老太太让了一步,至少面上承认了宋蝈蝈在傅家的存在。早上认亲,午间又是家宴。 全家在厅堂里吃饭,一扇屏风隔开,男女各占一边。 女眷这边,宋蝈蝈和大少夫人、二少夫人自觉地起身,站在任老夫人两侧。大少夫人苏氏出手阔绰,打赏丰厚,进门一月已经取得了全家上下的好感。二夫人慕容氏性情爽直,和二少夫妻相得。又因着傅峭の蠢垂γ透导业纳馍希瓷俨坏靡玫侥饺菔系哪锛遥导胰硕阅饺菔显谥钍律弦捕嗔诵矶嗫砣荨p>小任氏惯常在众人面前卖好,便半开玩笑对宋蝈蝈三个道:“虽然你们都有孝心,要伺候老太太。不过人多反而乱,我看今天不如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新媳妇吧。”此话一出,立刻招来任老夫人和四姑奶奶的一片赞同。 老夫人点了头,苏氏和慕容氏便各自退下。站在当场的主子就只剩下了孤孤单单宋蝈蝈一个,和一堆丫鬟婆子站在一处。 苏氏见此情形,更加印证了她上午的想法。傅家人的确不喜欢三少媳妇,慕容氏看着宋蝈蝈落单有些不忍。刚想要起身去帮她,就被一旁自幼一起长大的贴身大丫头嫣然,扯了衣袖拦住。嫣然长相平平,但她察言观色的本事可是比她家小姐强。看出傅家对宋蝈蝈的态度,她虽然同情,但护住自家小姐才是第一位的帝凰之神医弃妃。绝对不能让二少夫人,受三少夫人连累。 宋蝈蝈并不在乎被人孤立,也不想和这群“男儿化”的后院女子计较短长。反正她适才和三少一起吃了一肚子东西。现在不光一点不饿,还撑得有些坐不下来。正好趁着给老太太端茶递水,活动一下促进消化。 大夫人和二夫人见宋蝈蝈一味老实做事,不把周遭人事放在心上。相识一笑,心说这倒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坚持下去,说不定这个家有朝一日能认同她。大夫人周氏和二夫人孟氏都是厚道妇人,虽然大爷和二爷不是一个母亲所出,两家利益上有些纠葛,但妯娌们间的关系却是一向处的不错。 周氏心软,其实还是有些心疼三少的小媳妇,便拿眼去看宋蝈蝈名义上的正经婆婆齐氏。 齐氏面上有些漫不经心,她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娘家给她的第二封书信,适才饭前到了。 齐氏母亲听说三少已经娶了媳妇,反而更高兴了。家里已经催促小弟认下庶长兄的一个女儿,名字唤作阿珠。信里母亲给齐氏做了分析,名声什么都是浮云,关键是能让男子喜欢。让阿珠将来给傅三少做小,她想要出头,就只能从破坏三少和三少夫人的感情入手。三少和新妇不能一条心,新妇就只能投向婆婆齐氏这一方。另一方面,只要阿珠够聪明,就该明白她没有个正室的头衔,凡事都要依仗齐氏这个姑母。 三少身边两个女人都是齐氏的人,还怕这小子能翻出什么浪花去。 齐氏拿着信纸手指微颤,心神激荡。这字里行间的言论真是大胆,至少凭她的性子和胆量,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的。不过这事也不用她来抉择什么,齐氏的母亲齐老夫人已经在着手操办。齐氏打小便是乖顺女儿,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齐老夫人写来这样的一封信,可不是提出建议,而是告知她事情就要这样办了。 屏风另一面,男子那边的席面相比之下,就冷清许多。难得的是中午老太爷也来了,老爷子不苟言笑,寻常不爱和家人一处吃喝。连大少二少的婚事上,也只是头一日拜天地祖宗时露了个面。不晓得老爷子今日这是什么缘故,竟然跑来吃三少夫人的改口的宴席。一众子孙心里都打起小鼓,二爷想到个不好的方向。难道是说,老太爷格外看重三少和他家的侄媳。不能够啊,老爷子连老五也不怎么看上眼,常念叨他是个不晓得出息生产的。怎么会转了性子,对惠信这房的孙子关照起来。 二爷想的长远,他执掌家中生意已久,晓得其中利益丰厚,也晓得支撑家业的不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叫他现在放手,都是没法接受。 大少二少都有些长兄气量,觉得老太爷大概是头一天没给三少脸面,所以这会出现算是个弥补。三少也作此想,面上不敢露出得意,也不敢露出失意。 四少、六少、七少或是不了解内情,或是年岁尚小。便都食不言寝不语,只专心吃起面前的东西。 五少跟着父亲身边伺候一年多,他本就是伶俐人,对二爷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见父亲在餐桌上不在言语,五少就有样学样。 一桌子人默默吃饭,吃完开口汤,老太爷接过帕子擦擦胡子,突然对傅五爷道:“老五,你们从我那抗走的香炉是怎么处置的。” 傅五爷想的不多,他听说了昨天三少婚事有多冷清。对父亲今个的出席很是感激,听到傅老太爷毫无铺垫地问起那只大个香炉。 傅惠信心里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老父出席是为了这个。真是老小孩老小孩,定是东西给出来后,老爷子后悔了,想要讨要回去。他不明白老太爷年纪大了后,为什么会迷上古董。但五爷爱的是神仙方术、明镜无台,对世间俗物不放在心上。 所以老太爷想要回他的古董,五爷对此无所谓。只是名义上那东西是给景亭夫妻的礼物,儿媳手下那几个有力气的丫头,早把香炉搬进了小夫妻的院子。 074混乱家宴 现在叫他开口向宋蝈蝈讨要,他这做公公的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傅景亭坐在二少下手,离老太爷的位置有点远。但席上实在安静,众人都听清了老太爷的问话。三少夫人的丫头从老太爷那里抗走一个大香炉的事,早在府里传遍了。大小男子们也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到这时大伙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老爷子此来另有所图。 这事要着落到傅三少头上,见父亲和众人尽皆看向自己。傅景亭赶紧起身离席,向着祖父恭敬答道:“香炉现在孙儿那处小院里放着,祖父,可是那东西有什么不妥。” 众人想不通一个破香炉有什么好稀罕,一时间都来了兴趣,等着老爷子作答。 傅老太爷知道的也不多,自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他便不理会众人,只对傅景亭道:“既然在你那里,你就收好。不管谁来求,都不要给他们,特别是宗家老儿。” 傅景亭没有接触过家族生意,相关的交情往来又一向是大少负责。所以他并不晓得姓宗的老儿是哪个,但老太爷发话了,就得答应下来。 坐下后,五少才隔着四少,对傅景亭解释道:“三哥有所不知,那个姓宗的是个盐商,和咱们家可是老交情了。”早年傅老太爷做行商,就从宗万晟手上租过盐引。后来宗万晟买古董赔进去好些银子,家业落败。连经营的本钱都不够,便干脆把盐引卖给了傅家。两家依旧是生意伙伴,只是在合作的从属关系上,颠倒了个个。 傅德展在生意上赢了宗万晟,可宗老儿却对傅家的兴起不以为意。交往多了,傅德展渐渐透过宗万晟,认识到古董的魅力。傅老爷子心里又对宗万晟憋着一口不服气,两老头于是就比赛收古玩。 可惜傅德展虽一时侥幸,收了个连宗万晟都要眼馋的东西巅峰帝战全文阅读。但也只是经了他的手,转天就换了所有人。如今只能庆幸,还好这东西落在自家人手里,不然传出去又是一桩大笑话。听小厮说东西是新进门的三少奶奶挑中的,傅老太爷不信宋蝈蝈有这种眼力,又没有合理解释。便只好认为,这个孙媳妇出身不好,但偏财运奇佳。比如这个小娘子能凭着宋家那样破落的门第,嫁进傅家大门,这运气还不够好吗。 傅德展依旧是不喜欢宋蝈蝈,不过他人老成精。晓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话虽然荒唐,却有一定道理。对于虚无缥缈的东西,傅老太爷也像许多老人家一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这个孙媳真是如他所想,是个有大福气旺夫的,那么娶进门他也勉强捏着鼻子认了。 老太爷思想上有了松动,任老夫人却仍是铁板一块,支使宋蝈蝈去拿席面上最远的菜肴和汤水。好在宋衙内也吃过几年苦,连茶馆跑堂都做过了。不怕这点小事的为难,做的轻松之极。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宋蝈蝈脸上,找出一丝妥协和难耐,任老夫人渐渐脸色黑下来。 小任氏最是懂得姑母的心思,示意身边的丫头紫鸢。出去招了个刚进府的绿衣服小丫头,耳语几句。不一会事情就来了,小丫头进来送刚烧好的芙蓉鸭舌汤。给主人家喝的汤水,不能是凉的可也不能烫嘴。小丫头显然没经验,端着滚烫的汤水就往席面上,这不是等着找挨骂吗。 宋蝈蝈开始也没注意她,见她一路往自己过来,还往后退一步给她让路。结果眼看着这丫头走到跟前脚底踉跄,一海碗滚烫的汤水,往宋蝈蝈的身上浇下来。 变故发生的又快又突然,谁都没看见那小丫头是怎么倒下来的。也幸亏宋蝈蝈先前好心,给这送汤的小丫头让路,提前往后退了一步。当下立刻发现不对劲,自己身后左右都被丫头老妈子站满,她已经是避无可避。 宋蝈蝈身为大顺子民,即使不像此间女子一样怕毁容,也不愿意被人无端浇一身汤水。摊上这样龌龊狗血的事,实在是晦气。索性不顾形象,两眼一闭假装昏倒。身子猛地一撞,撞到离自己最近的的一个嬷嬷。想让她宋衙内出丑,她就找个垫背的先。 宋蝈蝈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身子平躺之际,腿脚趁机挑起,小丫头脱手而出的芙蓉鸭舌汤,用脚尖挑起老高。顿时整个厅堂里的男女都噤声,大伙拿眼盯着那在空中翻滚的汤碗。宋蝈蝈适才用的是巧劲,汤碗被挑起后,这会在空中团团乱转,竟是一滴汤水也没洒出。 宋蝈蝈趁着这个时机,踹倒几个堵着她的,迅速退出危险范围。事实上危机尚未解除,汤碗脱离空中短暂的平衡后,受地心引力影响,最终倾覆下来。先前被踹倒的丫头嬷嬷丢了手里的东西,都被汤水浇了了头脸,哭嚎一片。没倒下又足够机灵的,都去护住各自的主子。 屏风不知被谁撞倒,于是不光女眷这边,男子那桌现下也是满地杯盘狼藉。人倒了一地,汤水溅的到处都是。 太太老爷们少爷小姐,也不能幸免。再看那个送菜的丫头,早吓得哭都哭不出来。 任老夫人冒出火星的眼光,看向宋蝈蝈,仿佛她就是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 宋蝈蝈若是个柔弱小意的温婉女子,这时就要眼圈红红,欲语还休。若是个秉性刚烈的强硬女子,这时就该一脸愤然。可惜宋蝈蝈两者都不是,她是女尊国的宋衙内。 于是宋蝈蝈的反应也叫人意外,她看看老太太湿了半幅的裙子。站直了身子,歪着发髻向任老夫人解释道:“适才孙媳站在祖母身后,您大概不晓得,那么大一碗汤水往孙媳头上浇下来,孙媳一时情急,就胡乱踢了一脚,不想惹出这场乱子。”宋蝈蝈说这话的时候,面部表情不够陈恳,叫她这话里的真实性大打折扣。 当时众人说话的说话,吃东西的吃东西。谁也不曾留意是否有那么一个丫头,犯下这样的错误。 而且府里丫鬟哪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大部分人不相信宋蝈蝈所说。 075南辕北辙 任老夫人打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宋蝈蝈,便是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又如何。在这种认知下,宋蝈蝈的解释听来就像是在狡辩,还不如不解释。众人认定只有一个可能,必是这位三少奶奶笨手笨脚出了岔子,解释就是掩饰。 而且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宋蝈蝈处理问题的法子都叫人侧目。一脚把汤碗踢上去,整碗汤半空洒下,满桌子人没有不跟着“沾光”的。宋蝈蝈自己早早退避到一边,低头看去,只有她的裙脚份外干净,这一点尤其招人痛恨。 任老夫人铁青着脸,对二夫人道:“你是掌事媳妇,你说说看,这事怎么处置。” 孟氏看着眼前乱象,现在只想让这件事早些过去。她要给老夫人一个交代,便只好委屈宋蝈蝈,起身言道:“宋氏头一回伺候老太太就出了这样的乱子,于情于理都该处罚。”男女两边桌子上的人,都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具体怎么处置才是重点,就听孟氏接着道:“不过看在她还是新媳妇,老太太就当原谅她一回无心之失。媳妇就罚她在屋里禁足,抄写《心经》百遍,学学什么叫不焦不躁、平和大气。母亲您看,这样可还使得。” 任老夫人虽然觉得只叫宋蝈蝈抄写经文,有些轻了。不过当着满堂儿孙的面,她要维持仁慈宽正严明的祖母形象。还要给五爷和三少的脸面,见傅老太爷没出声说什么,便点了头,宣布三少夫人宋蝈蝈从即日起禁足。 宋蝈蝈被任老夫人身边的几个老嬷嬷押着,低着头回去三少的小院。送菜丫头也被拖出去,打了板子,去向不明。男子那边,老太爷交代一句,就离了席。这一地乱糟糟的,饭是没法吃了。二爷五爷,几位少爷,都先后过来给老太太问安、压惊。 女眷这边,不管是夫人还是小姐,女子爱洁,哪个也不愿意顶着汤水在人前走动巅峰帝战全文阅读。特别像黄思婷、林婵娟这样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面皮最薄,觉得在众人眼里,裙子上那几点汤水,就跟面盆那么大相似。黄思婷第一个红着脸起身,离席向任老夫人请示去更衣,林婵娟第二个也跟着去了。 老太太做了一辈子大家闺秀,最落魄时也没穿过有油水的衣裳。等儿孙们说完话,便宣布散席,叫众人各回下处梳洗。 傅景亭陪着五爷回来。夫妻本是一体,理论上宋蝈蝈出了纰漏,就是往傅三少脸上抹黑。不过傅景亭压根没把宋蝈蝈当做夫人,宋某人惹出麻烦,他可不觉得自己淡了责任。反而觉得傅家人今日如此狼狈,实在有趣的很。 傅五爷见儿子一路沉默不语,以为他心里不痛快。叹了口气,对傅三少道:“你既然娶了她回来,就要好好待她。不懂得要教,不对的要管。” 傅三少就没往那处想,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不以为然。溜溜达达回到小院,见宋蝈蝈换了身衣裳,正在院中拨弄那个大香炉。因为老太爷吃饭时,提过这东西。傅景亭脸上扯了抹假笑,也抄着手过去和宋蝈蝈站在一处,说道:“这是在做什么,你不是被罚抄经文了吗。” 宋蝈蝈一面指挥丫头们清洗香炉,一面不以为然道:“这不是天气转凉,洗干净转天就能用上了。” 傅景亭心道,你还真打算这么做啊。虽然老太爷语焉不详,但这香炉是个宝贝确凿无疑。宋蝈蝈真是无知者无畏,拿古董不当好玩意。不过傅三少不懂经济,焚琴煮鹤的遗憾一闪而过。 傅三少说的抄经文的事,虽是惩罚,但对宋蝈蝈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首先宋衙内当年被县令老娘不晓得罚抄过多少,她在这方面有的是经验应对。不能抄的快不能抄的慢,快了下次的处罚数量会更多,慢了会被怀疑是懈怠。其次,禁足抄写经文意味着不用去给傅家上下请安伺候,宋蝈蝈高兴还来不及。 见宋蝈蝈头回出席家宴,就被押解着回住处禁足。孙嬷嬷担心又着急,一会想着傅三少把少夫人交给自己,她没有做好就是自己没有教好。一会想着三少夫人被处罚,连院子都不能出去。那新嫁女三朝回门的事,可怎生是好。 孙嬷嬷就和宋蝈蝈商议回门怎么办,要不要去和管家的二夫人求情。 宋蝈蝈听到“回门”两字,头就疼。若她还在大顺,男嫁女娶,回门之事与她何干。全怪世道不好,让她到了这个奇怪所在,婆婆妈妈一堆事落到她头上。她和宋家人也没感情,和五魁小弟还算有些情分。想了想,便让孙嬷嬷届时,找人送些礼物回宋家了事。宋蝈蝈不愿意出头,孙嬷嬷独个不敢对二夫人的决定说什么。反正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三日后的回门,孙嬷嬷亲自领人送礼去宋家不提。 傅景亭见宋蝈蝈低头时,从衣领里露出一截雪白干净的脖子。心中一动,想法很多。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这个名叫“宋玉”的女人,可真不像他探访出来的那样,只是个山村樵夫的女儿。客栈遭遇窃贼,傅二少就向傅景亭提过宋蝈蝈会武。今日踢汤碗的事后,不用傅二少说,傅景亭也看出来宋蝈蝈身上有功夫。还有相识以来,宋蝈蝈除了那张脸,偶尔流露出来的言行举止,也是和小家碧玉无关。 那么这个奇怪的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巧合,处心积虑来到自己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宋蝈蝈感觉到三少的视线,以为傅景亭是在席上见识过她的机变无双,被她的风姿所吸引。一时想歪,心说自己落到这古怪的地方,也不算白遭一番苦。至少桃花运变好了,从最初在群芳阁,到现在傅家宅邸,总有男子希望得到她宋衙内的垂青。 所以说脱离社会背景看问题,容易大误。 傅景亭对宋蝈蝈的来历起了怀疑,宋蝈蝈却发散思维,窃喜莫不是傅三少觉得她今日受了委屈,要在别处弥补她。面上贱贱一笑,对傅三少诚恳道:“三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时间可以改作晚上吗。白日办事于我倒是没什么,只恐对三少声名有碍……” 076婵娟无心 宋衙内这话说的真心,她是做惯了白日宣淫的事的,并不畏惧人言。 傅景亭哪晓得这些,他是个正经人家的少爷。放荡不羁只限于外面玩时,在家宅里长辈眼皮子底下,傅三少可是个正经人。 顿时傅景亭脸红起来,不过不是羞红的,是气红的。他气不过宋蝈蝈口无遮拦的调笑,又想起二人头一次见面的情景。当夜也是宋蝈蝈主动,他事后回味起来才觉得不对。好像是自己被办了,气哼哼地咬牙对宋蝈蝈怒目相视。 宋蝈蝈见三少这般不经挑弄,一句话就把他逗弄的面红耳赤,龇牙咧嘴。愈发觉得自己泡小子的手段长进,宋衙内风流倜傥、玉树无双。满面得意地丢下三少,叫来嬷嬷和丫头,准备木炭时令坚果,好给她的香炉开光。 傅景亭看着宋蝈蝈这就要走开,脸上还带着一副不明所以的暧昧神情,心中更添不快。区区一个山村丫头,也敢拿他傅三少打趣。想来是他对她表现的太过热切了,便打算冷淡宋蝈蝈一段时间。叫住宋蝈蝈,说他要为来年八月的乡试做准备的事。一两日内便会去书院长住,叫宋蝈蝈日后好生在府里待着,不要再像今天这样惹事生非。 宋蝈蝈对三少的离开微觉吃惊,不过她更惊讶地是,傅景亭这个败家子,居然还是个晓得读书做学问的。 她自己打小不爱读书做文章,一向视书院为畏途。前世在老爹面前,不顾脸面的撒泼耍赖,才免去去书院住宿舍的痛苦。如今听说三少居然新婚没几天,便主动离家去那种地方。宋蝈蝈既佩服又同情,这个世上的男儿责任多多,堪比大顺女子。 于是一脸悲壮握住了三少的爪子,脸上也没了玩笑的意思,带着深情厚谊道:“三少家里有我,你就安心去吧。但愿三少届时旗开得胜,早日回来。”宋蝈蝈这不学无术的,被县令老娘看着读了几年狗屁书,也没弄清春闱秋闱,乡试会试的区别。听说傅景亭是去为考试做准备,便以为此去就要考了才回来。 傅景亭才刚做了秀才,下一关是考乡试。乡试又叫秋闱,顾名思义今年的赶不及,需等到明年八月才进场。年头年尾加起来,算时间差不多是在一年后。现在说什么“旗开得胜,早日归来”,实在为时尚早。 傅景亭听了宋蝈蝈的话,抽抽嘴角。心道宋蝈蝈是村里来的,不能和她认真计较。听出宋蝈蝈话里的伤感,三少以为宋蝈蝈多少有些留恋自己。又或者是对于把她独自留在傅府,心中恐惧。傅景亭想起宋蝈蝈在群芳阁,睡了他一晚便跑路的不仗义蛮匪。忧虑这丫头将来保不齐会狗急跳墙,再从傅家逃一次。便软硬兼施稳住宋蝈蝈道:“你的卖身契,我自然是随身带着。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过几月就是年节,那时我便回转。”说完,转头找宋蝈蝈表态,却见人早跑没了。 宋蝈蝈那厮,说完那句自认饱含感情,实际没有头脑的话。就觉得自己对雇主的义务已然尽到,对三少丝毫没有留恋,又忙着打理她的香炉去了。 傅景亭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加忽略咒一般,面色阴郁地矗立当场。一语不发看着宋蝈蝈领着一院子丫头,烤了一下午的板栗和地瓜。 林婵娟和黄思婷各自换了衣裳,又聚在一起就新进门的三少夫人说了会话,才回去小任氏那里。 四少傅宇亭是个自觉的好学生,回来后不久就去了书房。小任氏看着小儿子吃饱喝足,叫奶娘抱回去厢房哄了睡午觉,现下身边只留着贴身丫头紫鸢伺候。见到侄女林婵娟进屋,小任氏笑得和蔼可亲,对紫鸢道:“去把铺子里新送来的衣料拿来,婵娟早起穿的那身我看着太素净了些。既然适才又沾上汤水,日后就不要穿了。姨妈我给你做身新花样的。” 林婵娟到傅家做客穿的衣裙,多是用她母亲当年的旧衣裳改的。母亲怕她跟着姨母到傅家做客被人看轻,专门找出来几件没上过身的改了尺寸给她。衣裳料子虽好,但款式老旧,又是被压在林任氏的箱底多年,想鲜亮也鲜亮不起来。这会听姨妈说,要给她做新衣,林婵娟心里着实高兴。她还记得礼仪,赶紧起身向小任氏行礼致谢。姨母不是亲妈,便是姨母将来成了婆婆,也还是不能和母亲相提并论。林婵娟这点道理还是理得清,亲戚间该客气的时候礼数从不马虎。 小任氏见状笑的大声,连赞婵娟丫头是个好孩子,就是太过拘谨。 林婵娟不敢抬头,不然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小任氏笑意之后,眼底的保留。小任氏心里有事,她开始把林婵娟接来,是想把这孩子嫁给三少傅景亭。不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姓宋的丫头,入了傅三少的眼,把林婵娟和黄思婷都比了下去。 傅五爷这平日不管事的闲人,也跟着了魔一般。竟然在这个时候争着抢着做了回主,选择支持傅三少。小任氏和四姑奶奶都莫名其妙,败得一塌糊涂。 小任氏掂量着,林婵娟和傅景亭的亲事没成。若想把这丫头留在傅家,嫁给自家傅宇亭绝对不行。小任氏对四少有着很高希望,傅四少爷也是争气的孩子。现在给他谈婚论嫁,还太早。况且在小任氏心里,还有个无法言明的,绝对不能把这两个孩子牵扯在一处的理由。 想到这里,小任氏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往下排只有一个和林婵娟同岁,小了月份的庶出五少傅斌亭。这位少爷虽是庶出,可比之林家的条件,婚陪婵娟也是绰绰有余。除了不幸生在姨娘肚子里,有个差强人意的身份。五少本身其实并不差,只看他年纪小小,就晓得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可见是个知道进退的聪明人。 他的生母周姨娘也不是个蠢货,这么多年在傅家最混乱的二爷后院待着。不但生养了儿子,这个庶子竟是傅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年初起跟着二爷,不到一年功夫,听说已经显露出经商方面的才干。 凭着以上几点,傅斌亭便是没有傅家庶子的家世。凭着林家的情形,说实话也难找到比五少更好的佳婿。 小任氏打定主意,便叫紫鸢领林婵娟去找针线房的人,给婵娟量体裁衣。按照小任氏的吩咐,针线房捡鲜亮料子,给小姑娘按着季节做了好几套。量完尺寸,婵娟又跟着紫鸢回来,二次向姨母道谢。小任氏亲切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吃着点心说笑好一会。小任氏突然开口,对林婵娟道:“婵娟,你觉得五少这人怎样。” 林婵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姨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显然不是问自己对傅家人的观感,傅家如何都不该被自己一个小姑娘说三道四,说好说坏都只会显得她林婵娟轻狂失礼。而且所问的人也有意思,不是近日府中饱受争议的三少夫妻。却是处处与人为善,不显山不露水的傅五少傅斌亭。 077少女怀春 凭着以上几点,傅斌亭便是没有傅家庶子的家世。依照林家的状况,林婵娟也再难找到比五少更好的佳婿。 小任氏打定主意,便叫紫鸢领林婵娟去找针线房的人,给婵娟量体裁衣。按照小任氏的吩咐,针线房捡鲜亮料子,给小姑娘按着季节做了好几套。量完尺寸,婵娟又跟着紫鸢回来,二次向姨母道谢。小任氏亲切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吃着点心说笑好一会。小任氏突然开口,对林婵娟道:“婵娟,你觉得五少这人怎样。” 林婵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姨母这话是什么意思。显然不是问自己对傅家人的观感,傅家如何都不该被自己一个小姑娘说三道四,说好说坏都只会显得她林婵娟轻狂失礼。而且所问的人也有意思,不是近日府中饱受争议的三少夫妻。却是处处与人为善,不显山不露水的傅五少傅斌亭。 林婵娟心道关于五少有什么好说的,他是个庶子,好相处、人品长相上佳,虽然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却是个体贴的好兄长。 莫非……林婵娟和小任氏说了两句有的没的,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自己身上。 姨母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撮合自己和五少。林表妹脸红了,一半因为羞赧,一半因为愤怒。傅家少爷婚龄和自己相配的,除了三少傅景亭,不是还有四少傅宇亭吗。姨母要为何跳过她家的四少,把自己说给五少。难道平日对自己的喜欢都是假的吗,自己又有哪里不好。 林婵娟往深处这么一想,自家还真是有些问题。比如她生在书香门第,却因为父亲的偏见,自幼不曾读书。比如家境上差了傅家许多,吃穿用度便是和傅家的仆妇比也是要差上一筹魔天记最新章节。林婵娟的头低下来,越想越是难过。 林家落败不是一日两日,林家父亲读书无用,却给了子女一个最好的教育。便是看人不管贫富贵贱,只论心里是否干净坦荡。按照这个标准,林婵娟从来没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过。日常和母亲姐姐做针线贴补家里,一针一线都是自己双手劳作所得,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小姑娘心无一物,单纯长到一十六岁。林婵娟终于在姑母的富贵婆家,第一次心里落下了阴霾。 “世间哪曾尽富豪,也有饥寒悲怀抱。”林婵娟不知不觉间想起,前两日陪着傅家老夫人看的一台戏。任老夫人出自任家,林婵娟的母亲是她的亲侄女。老夫人对林婵娟也分外亲近,把她和外孙女黄思婷、孙女傅莲婷一视同仁对待。吃喝玩乐都带着这几个小姑娘,林婵娟就是到了傅家后,借老太太的光,第一回看了那么多有意思的折子戏。 因为年岁小,林婵娟看不出戏里深意,只是瞧个热闹,听听那些婉转清丽的唱腔和故事。今日自家经了事,再次品味那些唱词,才恍然心有所悟。 小任氏见林婵娟说着说着突然红了脸,低着头起身告辞。只道她对五少也有心,要走开去躲羞。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叫了紫鸢送林婵娟出门。 林婵娟没让紫鸢多送,出了屋子没几步便和她辞别,说自己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和黄表姐说。 紫鸢年岁不大,但能当的小任氏的贴身丫头,也是个人精。她从三言两句中,猜出主母对这位侄女的安置打算,也冷眼旁观,看出林婵娟,不像小任氏一厢情愿以为的那样顺从。 不由地对林婵娟的境遇,生出几分同情。林家贫寒,林家夫人把表小姐托付给自家夫人。指望表小姐能嫁给傅家某位少爷,从此锦衣玉食。可惜三少棋高一着,没有叫夫人得偿所愿。夫人又不愿意叫四少爷娶林家小姐,往下数,表小姐如果还想留在傅家,就只能嫁给庶子五少。 庶子和嫡子虽说都是老爷的儿子,可境遇却大大的不同。五少傅斌亭的嫡母孟夫人是个宽厚人,若是遇上严厉的主母,把庶子等同奴仆使唤,全家也没人能说个不字。如此看来,三夫人小任氏还真的狠心,竟舍得把亲妹子的女儿,嫁给一个处处低人一等的庶子。 这想法只是稍有露头,便被紫鸢下意识扑灭了。她自己才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小丫头,拿什么身份去可怜一个主子小姐。 另一方面,小任氏对儿子期待很高,治下又严厉。傅四少长这么大,身边伺候的也只有小厮,没有丫头。便是紫鸢这样得了小任氏欢喜的,寻常也没法和四少近身。 但架不住四少生的人品相貌好,待人谦和恭谨,便是对下人们也是一副谦谦君子好脾气。三房里伺候小任氏的大小丫头们,都对四少心有好感。哪个少女不怀春,紫鸢也和众姐妹一般,是四少的忠实拥趸。想到傅宇亭一日不成亲,便一日还是大伙的四少,紫鸢对表小姐的同情就少了几分。 林婵娟被紫鸢眼里的灿烂刺得眼睛疼,便早早和这丫头两下分开,独自往黄思婷母女住的小院走去。四姑奶奶住的那处院子,便是她在娘家做姑娘时的住处。院落不大,胜在布景别致。进入圆形院门,当院便是座高大的假山。山上山下布置花草树木,还有一潭池水。围绕假山,周遭是一圈花径。 林婵娟进院子时,没看见守院子的仆妇,就自己走了进去。她走的是右边的小路,听到假山的另一侧有人说话。听声音是黄思婷,和她母亲四姑奶奶傅慧枝。 四姑奶奶对女儿语重心长道:“你是我的亲女,我自然要给你最好的。三少本是个好人选,可惜落到那个野丫头手里。我又不舍得把你嫁给庶子,眼下便只能考虑四少宇亭。”话里带出些不情愿,林婵娟听见是四姑奶奶和黄思婷说私密话,不敢冒然出去打断,又恐被怀疑是蓄意偷听。犹豫之下,便站住脚小心不再发出声音。 听四姑奶奶话里的勉强,似乎让四少做女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林婵娟有些想为四少打抱不平,又胆怯地不敢走到人前。 078委屈求全 林婵娟心里一团乱麻,她和黄思婷相交不久,关系却是极好。黄思婷也难得的没有一般大家小姐的骄横,对林家表妹像亲妹子一般真心爱护。林婵娟不是没有想过,她和黄思婷在择婿一事上其实是竞争关系,但还是心里朦胧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之前两人也谈过对几位少爷的看法,那时听到黄思婷称赞姨母家的表哥四少傅宇亭时,林婵娟还满心欢喜,感觉与有荣焉。现在这话换了个说法,从四姑奶奶嘴里说出来,林婵娟却是心如死灰一般难受。 转念想到姨母不提自己和表哥的事,难道就是因为她和四姑母相互有了默契,想给四少聘下黄思婷。 林婵娟现下也不敢和黄思婷作比较,论人品相貌,或许尚可以说两人是伯仲之间。可黄思婷虽是幼年丧父,不得已和寡居的母亲住在外祖家。但不管是才学还是嫁妆,她都比林婵娟要强上许多。还有一条,林婵娟不如她。黄思婷是傅家的外孙女,母亲是任老夫人心爱的女儿,傅家人天然地更愿意和黄思婷亲近。 相比之下,她林婵娟在傅家算什么呢。一个寄居的远亲家的姑娘,家境平平,容貌不出挑,也不会琴棋书画。林表妹越想越灰心,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实在可笑。她不愿意顺从命运的安排,又拿什么去和人争。 假山那边的黄思婷却是另番心思,对于嫁入傅家的事,她早有心里准备。对嫁给哪一个表哥,黄思婷也并无所谓。只是耐不住被母亲当面用这样严肃的口吻,说要把她嫁与哪个哪个。她一直被母亲保护在羽翼下,虽没有养成骄横的脾气,心气还是有一些。母亲为自己安排的未来固然美满,但黄思婷心头却不知怎地,竟生出一股莫名的不甘。觉得自己就像是母亲手里的玩偶,按照花色和大小,被随意拿去与表哥们的玩偶配对。 她不愿意再听母亲说下去,拧身把头埋入四姑奶奶的怀抱,口中撒娇不依道:“母亲,不许你再说了。” 被黄思婷的动作打断话头,四姑奶奶专门打发走仆妇,要和女儿说的“正经事”,也说不下去。母女两个干脆搂在一处,笑作一团。 低头看着黄思婷脸上的娇憨神情,四姑奶奶傅慧枝轻叹了口气。这孩子这么大了还爱撒娇,幸好自己不用把她远嫁。 黄思婷成功阻止四姑奶奶,继续谈论那个叫人不好意思的话题,脸上越发笑地得意我是大球星。 四姑奶奶丧夫后没有二嫁,把唯一的女儿疼到眼睛里,对黄思婷真是无可奈何。知道女儿脸皮薄,今个是耍赖,不愿意和她谈论婚嫁之事。只是她们就母女两个,有些事关系女儿的后半生,现在不好生交代她,将来若是自己没了,谁教她其中门道去。四姑奶奶轻抚黄思婷的发髻,含笑道:“都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要端庄有仪态,我平日怎么教你的。” 黄思婷吐吐舌头,在母亲身边重新站好。 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已经长得和她比肩,四姑奶奶眉眼又柔和起来。这妮子,傅慧枝对黄思婷笑道:“女大当嫁,母亲又不是外人,和你说说怎么了。” “母亲,”黄思婷不愿谈这个话题,忽然想起林家妹妹似乎也对四少有好感。便故意眉头轻蹙,对母亲为难道:“那婵娟妹妹呢,她也喜欢四哥的。” 傅慧枝不以为意,笑着挽了女儿道:“傻丫头,你三舅母那样精明一个人,自然知道该做何选择。”说话声渐行渐远,黄思婷母女沿着小径走上回廊。 林婵娟躲在一边听得心跳不止,她努力不去听,可四姑奶奶说的话却直往她耳朵里钻。 姨母瞧不上她,这是真的。 旁观者清,连四姑奶奶都看出来了。 林表妹没法思考,头脑里反反复复就是上面那两句。人跌跌撞撞跑出院子,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她真想立刻离开傅家,回去林家,可是来时母亲的话历历在耳。林家败落了,父亲读书不成,哥哥考试失利。姐姐要在家做活,她最小,母亲对她的期望却是最高。希望她能嫁到富贵人家,不说带契娘家,至少她自己是可以幸福一生。林婵娟不敢想自己落荒而逃回家去,母亲会有多么失望。 可是她又觉得心里委曲,试问天下男子何其多,她林婵娟作甚非要嫁给傅家人。便是真个没人愿意娶她,她就去出家做姑子,绝不拖累哪一个。 林婵娟心里难受眼中模糊,也不晓得自己跑到哪里,迎头撞上个人的后背。林婵娟收势不住,跌倒在地。前面那人转过身来,正是众人口中的傅四少傅宇亭。 林婵娟脸色顿时一白,怎么是他,这人真是不经念叨。 她一心想嫁的表哥,真人就在眼前。林婵娟既羞又恼,心里还存了几分志气。心说姨母不愿意接纳她做儿媳,她还是避开四少的好。一面又奇怪,四少这个时候不是该在书房读书吗,怎地会半路遇见他。 傅宇亭见林家表妹不说话,一脸张皇坐在地上。以为撞坏了她,关切问道:“婵娟表妹,你还好吧。怎么没人陪着你,起得来吗。”说着就作势,伸手来扶林婵娟。 林婵娟躲开傅宇亭伸过来的手,身子动了动想要自己起来。脚踝一阵酸疼,才发现她不小心扭伤了脚。不过因为适才的事,她现在不愿意和傅宇亭多说。便忍着疼痛挣扎起身,对四少道:“宇亭表哥,我扭伤了脚,走不了路,你能帮我叫个丫头过来吗。” 傅宇亭点了点头,人却没有立刻走开。 林婵娟不知所已,见傅宇亭盯着她看,以为自己摔花了脸。用手一摸,手是湿的。原来不知何时,眼泪不自主地,无声落下来。 见傅四少满脸的担心和疑惑,林婵娟哪能和他实话实话,勉强扯出笑容,解释道:“我刚才跑的太急,风吹了眼睛。” 傅宇亭最是细致一个人,这种程度的谎话骗不过他。四少皱了皱眉,张口要细问是哪个怠慢欺负了表妹。 林婵娟已经飞快打断他道:“一定是因为我的脚太疼了。” 079花间无月 傅宇亭看着林婵娟,突然间明白自己就是问了,表妹也不会和他明说,顿了顿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把林婵娟搀扶到路边,在花石上铺了一张帕子,请表妹坐下稍等,言道:“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叫人。”两人都没注意到,花园里傅五少悄悄离去的背影。 午后过去没多久,宗家便有人来了。傅家和宗家有人情交往,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听说来的是宗家的少爷宗沐霖,因为不清楚他所来为何,大少傅佳亭叫来五少傅斌亭,一道去门上迎他。宗沐霖跟着拜见过老太爷和任老夫人,便找了个由头,往五爷那边的院子去。 五少猜测宗家少爷此来目的与生意无关,应该是奔着老太爷席间说的大香炉来的。这是桩麻烦,却与他没有关系,傅斌亭便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抄小路穿过芭蕉树丛时,看见林家表妹一脸要哭的表情跑过去。 傅斌亭本意不管林婵娟直接走过去,可还是没忍住好奇,跟在林姑娘身后走了一段。五少在兄弟里年岁不算大,但他非主非仆,生母只是一个过气姨娘,其实心性早熟。 这位林婵娟林表妹,是三夫人小任氏娘家妹子的女儿,和任老夫人也沾亲带故。当初小任氏把这个侄女接到傅家来,傅斌亭多少猜出些背后的意味。清楚傅家少爷虽多,林表妹的选择却比姑母的女儿选择还少。因而对面上貌似风光的林家表妹,心底抱了几分同情。 不过那个时候,傅斌亭是不敢把自己和二少、三少、四少相提并论的。他自己的出路尚未可知,怎敢奢望有个姑娘向他托付终身。他比不上孟夫人的亲儿子出路优厚,一个可以继承大笔家业,一个早早谋划了从武。也没有三少四少有读书的头脑,和尊长的指点提携。便早早就跟在父亲二爷身边学做买卖,像个真正的小厮一样永远笑脸迎人超强系统。 如今,二少三少都已然成亲,林婵娟尚可以选择四少傅宇亭。本来这事水到渠成,姑表做亲再自然不过。可惜三叔母小任氏是个有算计、眼光又长远的妇人,不见得会愿意把儿子平白便宜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表妹。此外,傅家还住着另位适婚外姓姑娘黄思亭。就这二人比较,综合来说,黄思婷稳稳胜过林婵娟。一定要在其中选择,小任氏也会选黄表妹而非林婵娟。 林婵娟在这种处境下,若还执意留在傅家,便只能愿意考虑自己,庶出的傅五。 傅斌亭想通这点,心里有些矛盾。他恼怒自己被人当做不得已的选择。又有些期待有这么个姑娘,和自己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这种梦幻的想法,只在五少心中停留一瞬间,便被他自己强行熄灭。傅斌亭长这么大,经历过许多不得已而为之,头脑中功利的成分和真实的情感早是一半一半。看到林婵娟来傅家,傅斌亭除了看见三叔母提携侄女外,更进一步想到的,是这个女孩留在傅家,对小任氏有什么好处。 另一方面,傅斌亭由此也对林表妹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感。既觉得林婵娟不能掌控自身命运很可怜,又觉得把自己无端卷入算计中,着实可恶。连带对被人利用的林婵娟,日常也不落痕迹地有了疏离。 傅五少还是年轻,不晓得一个道理。两人之间,不管是讨厌还是喜欢。越是在意,越是会把那个人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林婵娟不是第一眼美女,却有种小家碧玉特有的清丽,越是接近,越是被她吸引。因为父兄都是读书人。林婵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长大,也沾染了书香气息。林家的贫苦,使得林婵娟又是自幼体会生活的不易,是个能踏实过日子持家的女人。 久而久之,傅五少竟生出被备胎也不错,这个女子说不定适合自己的可怕念头。 于是今日见到林婵娟心神恍惚跑过,傅斌亭其实不该多管闲事,但腿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傅五少跟过去,想追上林婵娟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想问她对自己是个什么看法。 转过一个弯,穿过一片桂花林。傅斌亭低着头,突然有些临阵畏缩,犹豫该不该向林婵娟张口。 等打定主意走出那一步时,抬头看见的,就是林婵娟和傅四少在一处站着。两人挽着胳膊站在怒放的山茶花前,一个含笑落泪一个无声凝视。 傅斌亭心中一片冰凉,原来先前那些都是自己的空想。哪个需要你的同情,这青天白日下的郎情妾意,还不够闪瞎人眼。自己真是白操许多心,过剩自作多情。 手中掐断了一枝桂花,傅五少悄然无声转身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难过什么,一会觉得既然四少和林表妹情同意合,那么就算小任氏夫人有多少谋划都要落空。可笑他对林婵娟懵懵懂懂,未曾出口的感情。 一会又觉得林婵娟的选择没错。庶子等同奴婢,即便是顶着傅家少爷的名头,林婵娟的选择是对的。不说林婵娟喜欢的不是他,即便是将来林表妹真的嫁不出去,清白人家好姑娘,也不见得会上赶着嫁给一个庶子吧。 傅斌亭快步走着,好一会才遇到个粗笨丫头给他行礼。五少走过去又停下,叫住小丫头,问仆妇们都去哪里了,怎么只看见她一个。小丫头答道,因着新来的丫头摔了碗,二夫人把人召去七七八八训话,她是被留下给院子除草的。 五少点点头,心道既然林婵娟如此爱慕傅宇亭,自己何不成人之美。便对那笨丫头道:“我适才路过莲池,远远看见林家表小姐跌了一跤,好像崴了脚。我有事在身,又不好上前查看。你过去看看,她要不要紧。”笨丫头不疑有他,丢下锄头,领命而去。 四少傅宇亭走了另一条路找人,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个丫鬟婆子。又担心林婵娟枯等着急,便反身折回,打算自己处理此事。 080少年往事 时近仲秋,园中莲花池上的风吹在身上脸上,虽不刺骨也是入体冰凉。林婵娟在花石上坐了一会,身子已经觉得冷了。傅宇亭回来说没找到人,问要不由自己背着她,去附近的院子,找人给她看脚。 林婵娟晓得男女有别,但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和四少之间,并没有做什么不妥的言行。林婵娟哭出来后,心里突然敞亮了,不能嫁给四少也没什么,多一个温柔体贴的哥哥,也是她的福气。 既然姨母不愿接纳她做儿媳,可见她和四少二人,今生除了兄妹再不会有其他关系。林婵娟便放开心胸,只把傅四少当等同亲哥哥看待。思量在家时,大哥林鹏举也会背她和姐姐,兄妹间帮扶应该不是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且继续等下去,她身上着实觉得冷,就接受了四少的建议。 傅宇亭在林婵娟身前蹲下,林婵娟小心趴上去。林婵娟身子柔软轻盈,背起她其实不费什么力气。可四少是个文弱书生,又不曾从事过体力活。重心拿捏不稳,起身后腿脚晃了晃。林婵娟也觉察到傅宇亭的肩背,没有自家大哥来的宽厚,担心道:“表哥,要不你还是放下我吧,我自己走。”傅宇亭正憋着口气,手脚出力。听到林婵娟此话,傅宇亭的涨红了脸。想说几句宽解的话,却唯恐自己一开口,便泄了力道,把人摔倒地上去。 正好这时那个看院子拔草的笨丫头来了,和这摇摇欲坠的两人走了个顶头。傅宇亭低头走路,没留意有人来。吃了一吓,和林婵娟两个摔作一团。傅四少人压在林婵娟身上,手按在林婵娟崴伤的脚。林婵娟又羞又疼,眼泪又落了下来,傅宇亭顿时手足无措。 笨丫头看见四少爷和林姑娘抱在一团坐在地上,她倒是个实心眼,行了一礼道:“姑娘可是脚疼,我们府上有个常打交道的郎中,治跌打损伤最是厉害神武苍穹最新章节。”笨丫头絮絮叨叨说了那郎中的神奇,林婵娟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和傅宇亭肌肤接触过的地方一片火热。直到听到远处有更多的吵杂人声传来,当事人两个才警醒过来。他们俩现在的形貌看上去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只有面前这个笨丫头心思纯净,还没想到别处去。当务之急,是两人赶紧分开。 傅宇亭先起身,问笨丫头叫什么。笨丫头道自己原先叫傻丫,后来进了府,太太又给起了个名字,叫来彩云。傅宇亭不禁扶额,这丫头果真够傻。便让彩云扶起林婵娟,送人回去看脚。这笨丫头人傻,平日做的都是力气活。闻言不费事把林婵娟稳稳当当背到了背上,看的傅宇亭心里不是滋味。 三人出院子时,到底叫人看到。不过因为林婵娟是背在傻丫头背上,众人少了些议论。但还是免不了猜忌,怎地是四少和林家表小姐一处出现,而非其他人。这些话没有依据,当然是私底下的流传。 五少傅斌亭送了宗家少爷屋五爷的院子,路上看到林婵娟和四少“相会”,心情也不好。他没回去自己在外院的住处,而是去了生母吴姨娘那里。吴姨娘和七少爷的生母阮姨娘因为各自生养了个少爷,她两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其余王姨娘、周姨娘和封姨娘进府进的晚,又都还没有生养,反而三个人住在隔壁的小院里。 所以傅斌亭读书前,也是像现下的七少傅浩亭一般,跟着生母姨娘住此处院子里。之后傅斌亭年岁大了,才独自搬到垂花门外,一个倒座隔成的院子住下。倒座是仆役住的地方,里面家伙器皿也是半新不旧。五少却觉得很满足,至少他能拥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很幸福。这点便是孟夫人的亲儿子,大少二少也比不得。九月份婚前,这二位也还要合住一个院子呢。 搬出去后,偶尔五少还是会到这边院子里来。有时是为了看望生母吴姨娘,有时是为了就近等在阮姨娘屋里的父亲傅二爷。 傅五少见吴姨娘在午睡,就退了出来。在院子里拉住一个做针线的小丫头,问知不知道二爷在哪里。小丫头从五少手里得过蜜饯糖果,听到问话笑嘻嘻答道:“二爷响午家宴一回来,就被七少请去了阮姨娘那边。”说是“请”,其实大伙都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定是七少拉着父亲的手不放,硬把人拉去了姨娘屋里。 傅斌亭闻言便也笑了,想起他小时候,吴姨娘可从没让他做过这种事。当时他觉得姨娘什么都不争,实在可气。现在大了也理解了姨娘的想法,人争不过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便是阮姨娘此刻当面看起来风光,其实背后哪个不是对她指指戳戳,还带累了七少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好名声。 既然父亲去了阮姨娘那里,估计一时半刻出不来。傅斌亭便又转回吴姨娘那边厢房,翻出个话本看着打发时间。 傅斌亭手上翻着书,心里却烦躁地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抬眼往往对面阮姨娘的屋子,里面传出成熟女人刻意为之的娇俏软糯声音,勾起五少过往时一段回忆。 阮姨娘被抬进傅家时,傅斌亭约摸有四五岁。阮姨娘的年岁,却比如今的五少还要小些。王姨娘和吴姨娘只当五少年岁小,闲话也不避讳他。偶然露出口风,说阮姨娘是二老爷从哪个庙里找来的。傅斌亭听了一耳朵,从此对阮姨娘头顶的头发上了心。五少的年纪,还以为庙里只有和尚和姑子,不管哪一个都是大光头。 既是这样,那阮姨娘满头的青丝乌鬓是怎么回事。傅斌亭幼小的心里藏不住疑惑,他一心想弄明白阮姨娘头顶的头发是真还是假。 之后傅五少终于有一回得了手,瞅了个空使劲去拽阮姨娘浓密乌黑油亮的长发。自然是拽不下来,只是拽下来几根头发,他才晓得阮姨娘满头青丝都是真的。 傅五少记得自己做过那事后,还傻乎乎地问道:“阮姨娘,你不是从庙里来的吗,怎么有这许多头发。”阮姨娘被他拽的头疼,碍着自己是刚进府立足不稳。傅斌亭名份上又是个少爷,阮姨娘不敢拿大嘴巴赏他,便狠狠瞪了他一个大白眼。 可惜五少年少不识情,看不懂美人嗔痴息怒中的风情万种。 081秋日温凉 待到傅斌亭再长大一些,又琢磨起阮姨娘的“软”。寻思阮姨娘为什么叫“软”姨娘,莫不是身上很软。具体能有多软,像新出锅的馒头那样软,还是像姨娘纳夹衣用的棉花那样软。傅斌亭猜不出,于是策划了第二次和阮姨娘的近距离接触。 时间是个夏天,具体是哪天不记得了。傅斌亭趁着满院子人都在蝉鸣声中午睡,偷偷溜进了阮姨娘屋里。 屋里人都在小睡,丫头婆子睡在外间。阮姨娘睡在内室,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七少跟着奶娘,睡在一墙之隔的隔壁。 傅斌亭轻手轻脚走出吴姨娘的屋子,钻进阮姨娘那边。父亲今个没过来,阮姨娘独自一人睡在宽大的架子床上。年少的傅斌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鬼使神差伸出一只爪子。隔着凉滑的桃红绸面薄被,在阮姨娘身上胡乱按了一把。似乎透过被子,都能感觉到触手处的温香柔软。傅斌亭被手底下难以形容的美妙惊得目瞪口呆,愣怔在当场,连逃跑都忘记了。 阮姨娘胸口一疼,人立时醒了。睁开眼便看见五少傅斌亭左手捧着右手,站在自己床前发呆。 大约傅斌亭的惊愕的表情取悦了阮姨娘,她这回没有恼怒,也没丢他白眼。反而挑着眉毛,斜睨着傅斌亭笑道:“小色鬼,才多大年纪就学你爹爬床。” 傅斌亭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受了冤枉,怒道:“我才没想上你的床,只是想知道你有多软。” 阮姨娘闻言笑得更加欢畅,伸出一只嫩藕似的胳膊,白玉一样的点着豆蔻五根手指,没看清楚是什么动作,下一刻就捏在傅斌亭的腮帮子上,道:“那你现在知道了,软不软。” 傅斌亭被捏的眼泪掉下来,哪里还顾得上阮姨娘软不软,哭哭啼啼回去找吴姨娘去了。 再后来傅斌亭跟着嫡兄,大少爷傅佳亭厮混棋人物语。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不文明刊物,长了见识。才明白自己当年那一爪子,按在了阮姨娘身上的哪个部位。 因为当时的感觉太过震撼,导致许多年后,傅五少人生的头一次爆发,便是在梦中重回那个蝉鸣正午的夏日。场景还是阮姨娘的屋子,只是她本人和记忆中的略有不同。梦中的阮姨娘掀开被子后,身上不着寸缕,白花花的一片闪花了傅斌亭的眼。后面的事有些模糊,最后傅斌亭只记得个片段,身下的濡湿和脑中的失神。 这事后,他有过一段时间不敢和阮姨娘对视。不久,傅斌亭就被移出小院,单独住在了前面。傅斌亭的年少岁月结束的有些早,很快生活向他展开多姿多彩的一面。渐渐傅斌亭就忘记了梦中的那抹妖艳,直到这个午后才骤然想起。 傅斌亭猜测大约是因为吴姨娘这边,暖炉点的有些早。屋子烧得太暖,才让他胡思乱想。又或者是来时路上,撞见的傅四少和林婵娟的事,搅地他心烦。傅斌亭已经足够年纪,明白二爷在阮姨娘的屋里会做些什么。这份清明让傅斌亭更加烦躁,他起身在屋中踱步,犹豫是不是去外院找人说话。 这时,院外跑来个小厮,莽撞地要去叫开阮姨娘的屋门。照规矩没有主人首肯,男丁不管大小都是不能进内院的。连傅斌亭年岁长大,近年来这处院子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守园门的婆子丫头纷纷上前拦住小厮,傅斌亭一瞧来人却是认识的,赶忙出去问怎么回事。 这小厮日常跟着二爷和五少在外行走,是傅府外院管事的孙子。比五少大一岁,小名唤作元宝,大名叫傅庚。他虽然和五少嘻哈惯了,素来也是个懂规矩。今日竟贸然跑到内院打搅,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傅斌亭叫婆子和丫头们退下,自己过来问他。傅庚看看周围小声议论的众人,不知当讲不当讲。见五少还在看着他,便压低声量道:“是京里的消息……你知道,老爷派我爹去京里给大人们送礼。”下面的话不用多说,傅斌亭也猜到了。定是盐引的事,事有不协,这的确是桩大事了。 不一时,二爷傅惠礼从阮姨娘屋里出来,叫上元宝和傅斌亭三人就要往外走。 阮姨娘来不及梳洗,只在门里送了送二爷。隔壁七少被惊醒,隔壁奶娘轻声哄他。 对门吴姨娘睡眠浅,被众人一吵也睡不着了。这会听说二爷要出门,也起身要来送他出院子。 傅二爷见大中午的闹起来一院子的人,皱着眉头,停下脚步,转身对这些人道:“都回去,该干嘛干嘛,慌慌张张成什么样。”众人吃他这一呵斥,都垂首退回去。二爷没有自乱阵脚,众人心里都跟着安稳了些。 傅四少跟着笨丫头,把林婵娟送回她在三房小任氏院子里的屋子。向大丫头嫣然交代了一声,自己就去了五爷的院子。适才席间五爷答应送他一本残卷字帖,极为难得。傅宇亭刚刚就是打算去五爷那边,不想半路上遇见了林婵娟,耽搁了一会子时间。 小任氏听嫣然说,是四少带人把林婵娟送回来的,一路上不少人看见。眼神一时暗了暗,这个丫头,这个儿子,没一个叫人省心。嫣然晓得主母心思,立马出去拐弯抹角向人打听事情详情,不一时便回来向小任氏汇报。 听完从各处探听来的消息,七拼八凑出“林姑娘和傅四少花园相会”的经过后,小任氏松了一口气。 这二人果真并无私情,只是偶然巧遇。 嫣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她的四少爷还是白璧无瑕,没有和林姑娘纠缠一处。只是外间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说三到四,叫人听了好生着恼。嫣然便请示三夫人,可要她做些什么,治治那些乱说话的丫头婆子的烂舌头。 小任氏看着嫣然这个深合心意的丫头,被她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却只道:“恩,我知道了。”接着便把这事揭了过去,让嫣然盯着针线房。催促那边加紧时间,给林婵娟赶制新衣,对林家表小姐的态度亲热如故。 082寻仙奇录 嫣然想不通其中道理,孰不知这便是小任氏的高明之处。风月之事往往是越抹越黑,与其事情发生后着急麻慌去抹平。倒不如拖上一拖,把事放在天光下大太阳晒上一晒。让众人都辨个虚实真假,届时真的就是真的,假的自然是风一吹就散了。 四少到五爷院外时,宗家少爷和大少早到了多时。 宗沐霖果然此行目的,是来为他老爹讨大香炉。五爷虽是读书人,但他与一般读死书的酸儒不同,对玩物丧志的宗家父子也并无恶感。见宗沐霖一表人才、文质彬彬,说话客气很是知礼,还生出些许好感。 宗沐霖知道五爷爱好书画和神仙方术,叫身后家人拿出老爹特意备下的,前前朝的某位名家的寻仙笔录。这是在某处山民家中得到的,说起来由却是叫人啼笑皆非。山民道这本笔录是他的某代先祖父在一处洞府中捡来的,当时是放在一个精细匣子里。他以为是什么值钱玩意,便用衣裳裹了带回家中。后来打开一看,里面只是一卷手抄笔录,险些当做引火之物烧了。还是他家娘子劝了一句,说既是有字在上面,将来可以留给孩儿们读书用。 等子孙中真有个出息的,能读书看懂文章,把这笔录拿给他看。那位子孙却是一字不识,因为笔录上用的字体是大篆。 大篆是小篆通行前的文字,世之所存比小篆还要稀少,当今天下能通读之人少之又少。一个略知书的书生,哪能看得懂这笔录上的记载。也是命运使然,这位山民家的书生是个倔强脾气,为了通读此书,竟是废了学业。终身没有入仕途,又不事生产,末了家徒四壁。 垂暮之年突然大悟,纸张乃是西汉后方制造出来的天马行空四部曲最新章节。看这纸张质感断不会早于隋唐,怎么会有先秦之人在上书写大篆。因而断言,此书多半是后人附会所做。他这一生算是白忙了,可又不甘心就此舍弃。便把自己看明白的那部分内容,当做故事传说隐约告诉后世子孙。言明此书乃是先秦某人研究出了不死之术,此人一直活到盛唐,羽化登仙之际的遗笔。 子孙传到现代,早不把先人留下的那个荒诞故事当真。只把此书作为祖先存念的物件,代代相传。宗家老爷子宗万晟道听途说,得知此事后特特跑去那人家里瞧稀奇。不想一见倾心,就花了大价钱把东西请回自家。宗万晟爱古玩,金石功力也有些,在大篆上颇有造诣。据他鉴定,那户人家留下的故事确是书上所载,这纸张也的确是古物。于是这本笔录中谜团更甚,愈发叫人猜不透看不清了。 不过宗万晟并不迷信神仙之事,只热衷了月余便把此物放在一边落灰。如今倒是正好,拿这个鸡肋去和五爷换香炉。 听完宗沐霖的来意,傅五爷也是早就风闻,有这么一本古怪的寻仙录存在。没想到竟是在宗家保存,更没想到宗万晟愿意拿来和自己做交换。按本心来说,傅惠信已经是很愿意促成此事了。不过,首先这是老太爷亲自交代过不能给的。其次,东西并不在五爷手里持有。 傅五爷面有难色,对等着下文的宗沐霖道:“宗……贤弟,这个有些为难。”旁边大少听到伯父称呼宗沐霖“贤弟”,没忍住“扑哧”笑了。按说宗万晟老儿和傅家老爷子,是一辈人的交情。数下来,宗家的少爷宗沐霖,确是和傅五爷平辈。但宗家少爷生的晚,傅家几个兄弟年岁长,傅家大爷长女傅梅亭,也没比宗沐霖小上几岁。 宗沐霖又是个爱玩的性子,平日在外和傅大少称兄道弟、斗鸡走狗。一处耍玩惯了,早把正经辈分抛到九霄云外。这会傅五爷称呼宗少贤弟,便是和傅大少做了兄弟。傅五爷不知道其中内情,不知所以看了傅大少一样。还以为是这孩子想起午间自家儿媳妇那震撼的一脚,和满地狼藉。 傅五爷叹了口气,他是真想要宗家那本笔录。此事两难,还是交给当事人做决断吧。便打发了书童清砚去傅景亭的院子,告知宗家来人之事。 四少到了五爷这边,和宗沐霖见了礼。听说宗家拿来的是这样一个宝贝,傅宇亭也来了兴致。他对修仙不感兴趣,但听说有上古文字书写的书册,不禁心向往之。傅大少瞧出这位四弟的心思,趁着五爷不留意。笑嘻嘻站到宗少身边,勾肩搭背道:“宗少,看在我四弟叫你一声叔叔的份上,把那书给他看看可好。” 宗少也爱吃他这一套,适才端起来应付五爷的神情,片刻变了副嘴脸,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便是没有老爷子那层交情,咱们兄弟也还有多年的情分呢不是。”傅宇亭看着的目瞪口呆,原来大少在外这样有脸面。 宗少叫家人把装寻仙录的匣子打开,里面一式两份。一本是原件,一本是宗万晟抄录做研究的副本。 傅宇亭便取了副本来看,字里行间古意盎然。傅宇亭自幼得父亲傅三爷授学,傅三爷所学没有五爷斑杂,却也是广博深厚。傅宇亭因而也习得些石鼓籀文,连猜带蒙看了一段内容。满脸不可置信,又觉心惊不已,觉得世界观都要颠覆了。 五爷回来看到这一幕,只恨自己先前拉不下脸面,也学四少一般,讨来先睹为快。 清砚到了三少的小院,走在路上闻到栗子飘香。走到院门外,这香味更浓。探头看去,就见三少夫人搬了椅子小几,在院中吃东西喝茶水。少夫人的几个陪嫁丫鬟,轮流抄着大铁铲,在院子当中和着铁砂炒栗子。用的物件,正是宗家来求的大香炉。清砚心里咯噔一下,五爷交代的话要他怎么开口。 众人也都看见了清砚,都停下动静看他。 傅景亭还没开口,宋蝈蝈就叫了个小丫头,把人领过来问话。清砚近前回道,外面有人拿了宝贝来换香炉,五爷让他来问三少和少夫人的意思。说完了才又补充一句道,此事自家老太爷是不肯的。 083风云变幻 众人听了清砚的话,脸上神情各异。傅景亭想起老太爷席上说的话,皱眉问道:“来的可是宗家人。”清砚点头道:“正是呢,不过是宗家少爷,不是他们家老爷子。” 宋蝈蝈则是对宗家人拿来的那个“宝贝”更感兴趣,便向清砚打听对方拿了什么来,清砚答道是本寻仙录。宋蝈蝈听说是本书,连连摆手道:“不换不换,一本破书有甚好的。” 清砚生怕自己传错了话,坏了五爷的好事。忙申辩道,那可不是什么破书。竹筒倒豆子,把自己适才听说过的关于寻仙录的来由说了个大概。 傅景亭听清砚的介绍,便晓得宗家人是摸准了五爷脾气送的礼。一旁侍立的孙嬷嬷也晓得五爷的那点爱好,闻言心有顾忌,提醒宋蝈蝈道:“少夫人,五爷平生最好方术玄妙之事,那本书……” 宋蝈蝈打断孙嬷嬷的话,一摊手道:“咳,嬷嬷你没听此事老爷子不允的嘛,我这也是没办法。”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宋蝈蝈念头转了转,想到了她自己身上。若那书是真的,不知书上可有法子帮她回去大顺。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书写在纸张上的大篆。哈哈,还有什么比这更可笑。要说志异玄幻,还有什么故事能有她自己的来历匪夷所思。可惜世上多是叶公好龙之人,假使她真敢向人说出实情,只怕立马就会被当妖孽架在柴堆上烧了。 而且至少目前为止,宋蝈蝈还很需要这个大香炉。厨下堆了好些干果肉铺待烤,从现在起到来年春天,宋蝈蝈打牙祭全指望它了武动玄天全文阅读。 二爷得到的那个消息,确是与票盐法相关。 当今天家姓商,今上单名一个鹄。本是先王膝下第八子,上有太子和六位兄长,说什么也轮不到他继承大统。今上又是疏离的性子,早早继承一方去了藩属。不想一场夺嫡之争下来,拍在他之前的皇子们,死的死废的废。今上成了硕果仅存的一位,这才无可奈何登基坐了天下。 今上做皇子藩王时,名声不显,娶的王妃也不是什么煊赫人家。只是区区一个宁姓漕官之女,这位宁漕官是先王的奶兄。因此机缘巧合,他家女儿入了圣上法眼,赐婚嫁给了还是八王的今上做了王妃。后来便是这位宁王妃生下了今上的长子,太子商格致。今上治国长久,太子如今亦是过了四旬之人,早没了少年锐气。 京中曾有传闻,说今上私下和近臣闲话时,说过太子性格像他母亲宁皇后。软弱怯懦,又年纪长大,恐非人君佳选。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言流出,朝中众人都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太子的诸位皇弟,和各位的许多皇孙,猜测下任君王将是其中的哪一位。 二皇子商修文时年比太子小上几岁,也是过了三旬,将要知天命的年纪。不过他比之太子有一项优势,二皇子的母妃温贵妃乃是前任丞相温华庭的女儿,当朝相国温兆和的嫡亲妹子。温家一门,父子两位丞相,可谓门生满天下。温家子弟又都上进,皆以读书进学为首选。如今朝廷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各处总有温姓子弟的身影。 三皇子商诚正幼时不幸,母妃燕贵妃乃是将门燕氏之女。三皇子三两岁时,燕贵妃二次生产,一尸两命死于难产。燕氏和当年的孟氏,是军中世交,也是本朝数得着的勋贵。原先三皇子也算有个实力外家,可惜燕家后来也和孟氏等将门一般,因为沙场失利,失了荣宠。 三皇子小小孩儿在宫中便晓得人情冷暖,多亏宁皇后慈心仁厚,把年幼无依的三皇子领到中宫,与太子一处教养。三皇子与太子二人在宁皇后处同仁长大,成年后却是性格迥异。太子腼腆内敛,三皇子张扬跋扈。三皇子晓得自己外家是将门,便也吵嚷要骑马习武。而立将半的年纪,儿子也生了两个,性格依旧是带了横。除了今上,宫中竟是只有皇后和太子的话,他才听得进去。 四皇子商治平是邵贵妃所生,邵贵妃本是嫔位。燕贵妃死后,邵妃凭着生了皇子晋升贵妃。邵妃家世平平,祖父邵翰林出身,后来做了一方学政无功无过。要说邵一生做过的最了不得的事,大约就是从万千学子中,慧眼选中了寒门学子温华庭。因着这层关系,温邵两家算是世交。 再看诸位皇孙,不算襁褓里的,今上目前大大小小共有九个孙子。长皇孙是太子的长子,二皇孙是二皇子的长子。太子因为年长不被众人看好,也因为年长在子息上占了便宜。太子的儿子最多,也相较其他年长。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只有两子,四皇子只生了一个儿子,现下才只十一岁。 傅惠义初一得到消息后,就去和傅老太爷秘密商议了盐引改盐票之事。老太爷见识广博,给儿子指出了一条明路。当即傅惠义便派了外管家的长子傅有财,联络几大盐商,悄悄去京中送礼,走的正是太子外家宁家的门路。 为何选择支持看来弱势的太子,其中自有分说。太子外家宁家乃是经年的漕官,最是通晓盐业一道获利丰厚。虽然外间不甚了解,但傅家在这个行业登堂入室几十年,有些消息门道还是比寻常人知道的多些。宁家作为官宦人家,明面上虽不曾参与盐务获利,暗地里却是在此中浸淫许久。大把盐引不要本钱的开出来,转转手就变成了钱财。这样容易来钱的买卖,宁家能眼睁睁的放过不伸手?是个人也不会相信。 再说与太子交好的三皇子好武,有风闻说这位殿下在藩属地练就了一支重兵。军械铠甲马匹粮草军饷桩桩件件都要花钱,这么多银子难不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三皇子又没有额外进项,钱财从哪里来。傅家父子大胆揣测了下,太子个人生活上以简朴出名,那宁家多年搜刮的钱财到哪里去了。要知道如今大皇子的太子之位并非稳如磐石,三皇子却在今上龙体危重的时候大肆练兵。以此推断,果真到了图穷匕见的那一天,三皇子便是太子蓄谋已久,日夜打造的利刃也未可知。 084早冬细雪 想到此处,父子二人都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傅惠义惊恐之余,又是一阵狂喜。古往今来,商贾的基本作为都不曾改变过,经营之道就是逢低买入逢高卖出。今时今日被世人不看好的太子殿下,说不得就是昔日吕某人眼中的“奇货可居”也未可知。傅家在太子尚未大展宏图之际投靠过去,不光是将来有不可估量的好处。便是在现今的盐务改革问题上,也能从中得到相应的庇护。 傅老太爷没有儿子想的这样乐观,他早年经历家族的崛起。闯荡经营几十年,人生阅历无数。告诫傅惠义道,天道有常,得失一体。获利越大的交易,风险也同样越大。天家之事不是寻常人可以参与的,还是不要不自量力,做这火中取栗的营生。 傅惠义心说父亲真是老了,如今的态势,已经不是自家愿不愿意参与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傅家明日的富贵和今日存亡。 傅惠义口头上敷衍过去傅德展,隔日便派遣傅有财外出联络活动。满以为凭着几大盐商投诚的信函和沉甸甸的“诚意”,定可以打动宁家及其身后的太子。不想等了这么久消息,竟是临门一脚功败垂成。人到了京城不久,事情便生出了反转变故。 傅庚、四少跟着傅二爷到了外间厅堂。傅庚的爹傅有财人没法即时回来,先快马送书信到了主家。 傅斌亭从外管事手里接过信札匣子,抽出书信递送到二爷手上。傅惠礼打开信,越看脸色越是难看。他也不言语,揣上信就往门外大步疾走。五少不知事情糟糕到了什么地步,紧紧尾随二爷身后一路小跑。出了门看方向,才知道是往老太爷住的院子去。 走进林子,在小路上七拐八绕,到了老太爷住的小院门口。傅惠义脚下不停顿,大步进了院门。小厮远远看见二爷往这边急匆匆走来,见状已是拦不住。便分出一人,先一步去里面禀报老太爷。 傅斌亭跟到老太爷屋外时,二爷已经进去了,适才报信的小厮在门外守着。因为没有得到允许,傅五少也不敢擅自进屋。朝守门小厮笑了笑,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外守着。 屋里,傅二爷一面把书信给傅老太爷看,一面慌乱道:“父亲,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傅德展看着信眉头深皱,事情有些不好办重生之贤妻良母全文阅读。他不想责备儿子不顾他的意愿兵行险招,或者这该是自家命里的劫数。果真废除盐引实行盐票,傅家这条大船虽不至于全军覆没,但也会有不小的损失。两辈人积累的优势,顷刻化为乌有。想到傅家在盐务中的地位,将被其他某个不知名的家族取代。不管为自己还是为子孙计,傅惠义或是傅德展自己,都免不了要奋力搏一回。 只是,这买定离手的赌局已开,结果如何却不是个具体哪个人可以左右。 盐引改盐票的倡议,是二皇子商诚正的人提出来的。 二皇子和太子不对付由来已久,宁家和太子、三皇子之间的那点小秘密。傅家父子都能看出来的事,精明如二皇子自然也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当初弄出盐票改革的事,说是为了化解盐政弊端、增加国库税收,改善百姓生活。实际就是想一箭双雕,戳破宁家这只东宫的钱袋子,遏制**的武力扩张和金钱来源,达到斩断商格致左膀右臂的目的。 这项改革一旦全面实行,还将带来一个改变,便是既得利益者的全面洗牌。盐商们赌的就是东宫对宁家的重视,和盐务上巨额收入的不舍得。 如今看来,倒像是他们全猜错了一般。票引之争从今上沉疴起提出,二皇子外家的门生故交,虽是在朝堂占了太半。太子的人少,却牢牢占据了几个关键部门。双方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尚未成定局的事,如今却成了一面倒的态势,太子这边竟像是主动放弃了盐务一般。宁家收完了银子,大伙这么些日子等下来。宁家却丢出个回复,说无力回天,叫各家都回去早些做安排。 傅惠义问老爷子道:“父亲,您看可是这次使得银子少了,东宫看不上。有财说咱们江南盐场,虽是筹措了近四百万两活动银子。不过最后帖子上写明给东宫的,也只是二百余万两。多的都孝敬给了宁家,可恨这宁家人拿了银子也不出力。” 傅德展被傅惠义这抱怨的口气吓了一跳,随即怒道:“胡说什么,宁家和太子素来一体。宁家收了的银子,就是孝敬给了太子。你这样的言论,在外不要乱说。” 傅惠义已是老大年纪,不想今个突然吃了父亲的呵斥。略一怔愣,也醒过味来。银子已经是羊入虎口,再说什么得罪人的话。传出去,只怕更加得不偿失。忙拱手认了自家错处,又问老爷子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傅德展背着手在屋中踱步,思虑良久,才道:“宁家拿了银子说的话,多半是真的,此事已然成定论。如今盐务上收益锐减,已非善途。唯有壮士断腕,另寻他法。” 听父亲说,要放弃家族多年经营的买卖。傅惠义目瞪口呆,苦笑道:“不做了?……哪有那么容易,傅家名声在外,捐银捐响哪样也少不了咱家,还有借帑还息的高利。不做盐商,恐怕维持一大家子生活都不能够。”傅惠义还有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老五院中的花花草草,哪样不是珍品异种。长子名下的马场,哪匹宝马良驹日常的开销不要几十金。他自己还有许多胭脂姘头、红粉知己,旧爱也就罢了,新欢如何舍得。便是老太爷,仅古董这一项上的爱好,也不是寻常人家开销的起的。 傅惠义的顾虑,傅德展听在耳中,这些事他如何不知。但他的这份决断却是没错的,不能因为执行上的困难,就首尾两端做出个南辕北辙的决定。 傅老爷子看看次子,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也要事先做些安排。届时事情发作,便是有所损失消减,也比全军覆没的强。” 傅惠义也明白是这么个道理,又与父亲商议了几处生意上的去留,天色已经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傅惠义告辞父亲,一脚跨出门坎,正听到小厮对六少傅斌亭道:“这天色阴沉,竟像是要下雪一般,今年冬天来得可真早。” 屋外寒气侵人,六少也学小厮把手拢到袖子里。看见父亲出来,来不及搭理小厮。忙站直了身子,等着二爷接下来的吩咐。 085围炉夜话 傅惠义皱眉看看傅斌亭,这个孩子不错。本可以指望他将来接替自己支撑家业,可惜却是个庶子。傅二爷一时有些身心交瘁,突然羡慕起被任老夫人赶到城外庄子上,务农的同父异母大哥。大哥傅惠仁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只要地里有出息,全家便没冻馁之患。一定没有自己这些烦恼,怪不得书里那么些豪杰侠士,末了的去处都是归隐田园。 傅惠义动了置地归隐的心思,转念想起自己的小妾和城中的相好,又舍不得了。何况他这人生来富贵,活了大半辈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好日子,真让他去做个一旦食一瓢饮的朴**,也是不可能。室外寒风咋起,傅惠义被吹得精神一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想无益,便对儿子道:“小六,跟我走。” 傅斌亭赶紧答应一声,对适才一起陪站的小厮眨眨眼,跟着父亲后面离开了老太爷住的小树林。 父子俩走到半道上便各自分开,今日没有交际应酬,两人也没去各处铺子查看。傅斌亭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厨下命人弄了几个合口酒菜送去封姨娘的屋。傅二爷自己先回了一趟孟氏夫人处,之后晚间便宿在新进门不久的封姨娘那里。既然明日之事犹未可知,且享乐今朝吧。 傍晚时,真个飘飘洒洒下起雪来。细雪不大,天气却是真冷了。 清砚没法说动宋蝈蝈,只好请了傅景亭去五爷的书房回话绝品邪少全文阅读。傅三少过去时,四少也到了,几个人正拿着那本寻仙录副本看稀奇。傅景亭上前给父亲和兄弟们见礼,大少为他引见了宗沐霖。傅景亭虽然疑惑宗家老爷子不是和祖父一个辈分吗,但本着不吃亏的原则,还是选择跟着傅大少叫了宗沐霖一声“宗大哥”。平白长了适才,随着五爷称呼宗少的四少傅宇亭一辈。 好在也没人仔细计较这个,宗少听说三少夫人不愿意出让那只大香炉,也不好勉强。他为人豁达,见五爷面露尴尬,还主动安慰说傅家媳妇好眼力。 须知他家老爷子在古玩一行浸淫多年,眼光最是毒辣很准。真伪鉴定不消说,全是一眼的买卖。玩得多了,见多识广。对寻常玩意也不放在眼里心上。如今却为了一个香炉,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淘换,可见这个物件不寻常。又听说这东西,傅家小媳妇也是一眼相中的,足见这位小娘子不俗。 傅家一干人听了这话,面上都打起哈哈,宋蝈蝈是个什么样人,大伙可全见识过了。哪有宗少说的这样夸张,一家人都不大好意思。大少最先拱手辞让道:“宗大哥谬赞。您家老爷子的好眼力,那是实打实的真本事。我家三少夫人能选中同样东西,却不过是一时侥幸。二者岂能相提并论。” 这话说的宗少心里也舒服,虽然没有办成事,并不影响两家的交情。傅大少领着宗少,和五爷一家客客气气告辞出了门。门里傅景亭也就罢了,傅五爷和四少看着宗少身后仆人,捧着的那个藏书匣子渐行渐远,眼中却是无限留恋。傅大少回望一眼,看到这二人形貌,不禁笑了,转过身和宗少勾肩搭背道:“我家叔叔和四弟被你拿来的书勾了魂,不若我拿宝马良驹与你换了吧。” 宗少早听说傅佳亭的亲二弟新婚,嫁过来二少夫人慕容氏是北方将门。慕容家听说傅大少爱马,此次送亲过来特地给他送了几匹高大的乌孙天马。听了大少这话心中便是一喜,随即却还是摇头道:“不成,这书虽是我拿来的,却是我爹的宝贝。” 傅佳亭不过随口一问,交换不成也不着急。依旧约了宗少,改日去城外马场看他新得的好马。 傅景亭不一时就从父亲那边回来,今日才是他新婚第二天,亲爹也不好教训他读书上进。五爷忙着给四少找字帖,便打发傅景亭回去和他媳妇一处待着。 晚间宋蝈蝈因为被禁着足,便没有去和傅家众人一道用饭,落得个清闲自在。吃晚饭,傅三少还没回来,孙嬷嬷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陪她说话。 外面下了雪,屋里点起火炭盆子取暖。炭火是一早备下,孟氏夫人管家公道细致。六月里裁定了各处取暖花费,八月时冬衣炭材火炭一应物件便都分发下去。宋蝈蝈虽是九月最后一个进的门,这些杂物也没短少她的。火炭盆子是三少院中的旧物,孙嬷嬷头两日叫杜鹃帮忙找出来的。 为了找火炭盆子,还特意去开了库房。孙嬷嬷这会便小声给宋蝈蝈说着库房里的事,库房里先夫人薛氏留下许多箱笼,得闲三少夫人还是要去理一理。宋蝈蝈听说过如今这位五夫人是后娶的,在家时也与薛舅妈胡乱见过几面,觉得杨夫人并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女眷。那时人多事杂,也不好详细问过。现下就着这个话题,便慢慢又说到了三少的生母,薛氏夫人身上。 说起这位夫人,孙嬷嬷也没亲眼见过,不过关于薛家却比宋蝈蝈知道的多些。如今宋蝈蝈成了三少夫人,不算是外人。孙嬷嬷便把小丫头打发出去做事,和宋蝈蝈讲八卦。宋蝈蝈当然不会向孙嬷嬷挑明,自己和傅三少只是协作关系。便一边吃着栗子,一面听孙嬷嬷絮叨,另一个不同于大顺女子的传奇人生。等晚间傅景亭回来,宋蝈蝈想从这小子身上,找出一星半点旷世美人薛瑶琴的影子。结果可想而知,什么也没看出来,只看到个脾性恶劣的少爷。 傅景亭觉察出投到身上的眼神不对,问宋蝈蝈发什么神经。宋衙内哪敢直说,赶紧找话题遮掩过去。当日心经一点没抄,次日不用去给尊长请安,宋蝈蝈一觉睡到响午,还是没有动笔意思。傅景亭看不下去,思量一番。叫丫鬟们摆上纸墨,让宋蝈蝈写几个字看。宋蝈蝈口中埋怨道:“着什么急啊,慢慢抄便是。”傅景亭一脸正经道:“抄吧,就当陪我读书。” 085心经惊心 宋蝈蝈奇道:“我又不用三朝回门,这么快写完,不是上赶着给你家老太太找不痛快吗。” 傅景亭看了一眼懒散的宋蝈蝈,才道:“计划有变,回书院前,我舅舅说要见你一面。他们不乐意到傅家来,所以你得跟我去据马山。”他越说声音越小,这个时代有门山贼亲戚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宋蝈蝈听说要去据马山开眼,立时来了精神,笑道:“便是这样,也用不了两三日功夫。” 傅景亭听到耳朵里自然不信,只是催促宋蝈蝈早些动笔。宋蝈蝈无可奈何,叫丫头上来给挽了袖子。站到书案前拧了拧腰,舒展手臂。这才静下心来,写心经的第一句“观自在菩萨……” 宋衙内上辈子不爱读书,却有个望女成凤的县令老娘。宋县令就宋蝈蝈一个宝贝女儿,顽劣混账又不上进。家有愚夫护女,县令对衙内既不能打也不能骂。末了管教的法子只剩下一个,就是罚抄书。 宋蝈蝈抄书抄的很有经验,要诀有三,一是字要写的工整,这是态度问题,写的好不好看另计。二是单个字写的要尽可能的大,这样累积起来,半本书抄完就有一本书的数量。三是尽可能抄的慢,为什么要抄的慢呢。宋蝈蝈有亲身经验,抄写任务完成太快,不仅要被老娘疑心她写的不用心。下次再被罚时,数量上还会加倍翻番,可谓得不偿失。 一句话抄完,宋蝈蝈歪头去看傅景亭,道:“怎样,成不异界之机关大师。” 傅景亭皱着眉头没言语,宋蝈蝈心道,写成这样还不行吗。便比刚才认真了些,继续往下写道“……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转头再看傅景亭,这人还是瞪着眼睛不说话。宋蝈蝈决心再努力一把,如果傅三少还不满意,那她也没辙了,爱咋地咋地吧。 想罢,宋蝈蝈拿出当年讨好宋县令的态度,运了一口丹田之气。物我两忘,笔意心中。在宣纸上不疾不徐,落下“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这已经是宋蝈蝈书法的最高水平,看单个字“藏头护尾,力在字中”,整句“字字独立,但笔断而意连”。 书法一道讲求先学楷隶后学行,再学草。书家又有云:“唐人重形,宋人重意”,所以宋衙内打小练书法,也是先颜真卿后董其昌。 如今宋蝈蝈这两句写出来,没有辜负宋县令多年的苦心。特别是最末一句,近看平整均衡,欹正相生。远观参差错落,变化多姿。书法上竟是小有所成,颇具神采。傅景亭一直没开口,就是这个缘故。不是因为宋蝈蝈字写的丑,不能见人,实在是写得太好了,不像山村寒门女儿能写的出来的。 傅景亭差点没忍住,掐着宋蝈蝈脖子问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接近傅家。”好在他及时记起,傅峭ず投搴佣几倒悟弪迳砩嫌泄Ψ颉<悟弪逭醋潘人1硪饧8稻巴け磷帕车溃骸翱龋悴挥米约盒础=性鹤永镎庑┭就访翘婺阈矗阍诒呱峡醋潘蔷托辛恕!彼低暾饣埃稻巴け憬卸啪楦壹箅┏隼础k凳遣欢潦榱耍蝗幌肫鸷投儆性肌p>傅景亭不一时走了,可苦了院中的七个大小丫头。原先傅景亭院中的杜鹃、青芽、碧桃还好些,因为伺候着少爷,多少学过拿笔。宋蝈蝈的四个陪嫁护法,根本连书写用的宣纸都没摸过。一个个兢兢战战,抓着比手指头细了许多的毛笔,在纸上犹豫不决,雪白纸上,滴下墨汁无数。 孙嬷嬷看得心疼不已,她家董小哥跟着少爷读过几年书,自家也去买过纸笔,晓得这玩意的金贵。这样好的东西,现下拿来给小丫头们这样玩。真是牛嚼牡丹,糟蹋斯文。三少夫人宋蝈蝈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看着小丫头们糊了一脸墨汁,反而乐得哈哈大笑,露出满口小白牙。 瞧着丫头们在纸上写的一团团,宋衙内这会也回过味来。傅三少适才愣神,并非是嫌弃她的字丑,而是意外宋蝈蝈写的太好了。宋蝈蝈每每回忆傅景亭脸上的表情,心里都得意地美开了花。呦,她被嫌弃了。还是因为书法太好被嫌弃的,这可叫人怎么好意思,哈哈哈。宋蝈蝈越想越觉着,傅三少小模样真可爱。 傅三少心里没有宋蝈蝈这么轻松,带上书童墨宣,装模作样拎了点心匣子,去二少那边拜见哥嫂。 傅峭ず湍饺菔献〉脑鹤樱窃却笊俣倩榍澳晟偈焙献〉摹c挥型ぬジ螅裁挥谢u菔髂尽>褪且桓銮嗍痰氐乃姆狡秸鹤樱褐锌屑湟惶醯澜鹱┬〉馈4笊侔岢鋈ィ倩乩锤导摇s衷诹奖咛碇昧税诜诺肚菇j魇奖械谋骷茏印d饺萆俜蛉俗孕∫哺鸥感盅湟眨投僦救は嗟谩p赂救13藕螅庖挥ξ锸捕济桓幕唬固砹艘桓鼍碌募辛16诿排浴p>快到二少住处,墨宣抢先几步,去和看院子的婆子打招呼。婆子听说是三少来看二少,微有些诧异。这婆子是傅府老人,知道平日在府里傅景亭少与人言语,自家二少又是早年便离家去了庙里。算起来这二位以往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不知几时变得这样亲密。墨宣等得不耐烦,对婆子道:“发什么楞,三少一会就到,还不快去报知二少和二少夫人。”婆子来不及细想,只得应声进去通禀。 等二少和夫人晓得三少来了,傅景亭也到了院门口。昨夜下了小雪,傅二少的院子都是硬实地面,不怕雨雪,还是有些湿滑。傅峭け憬心饺菔显谖堇锏茸牛约撼雒爬从稻巴ぁ5搅送饷婕倭嘧诺阈睦吹模Φ溃骸叭芤蔡吞祝约胰烁镒叨趸勾攀掷瘛!p>这招没话找话的确拙劣,不过傅景亭刚才被宋蝈蝈吓了一跳,慌乱之下,还能想到这个借口也算不错了。 傅景亭对傅峭さ溃骸岸纾乙换嵊谢拔誓恪!备峭げ幌酶等僬馐窃趺椿厥拢庑∽右涣持v兀愕阃反鹩吕础p> 087兄弟密议 二人先到厅堂见过慕容氏,傅景亭把手里拎着的点心,交到二嫂身后的丫头手上。寒暄几句后,哥俩便去了旧日大少房间改的书房。二少虽然习武,但也是读书的。书房里该有的一样不少,小丫头上了茶后便即退下。两人在屋里关上门,说起关于宋蝈蝈的古怪事。 傅峭ぬ烁稻巴に邓悟弪迨榉ê茫耐芬彩且黄稍啤j廊酥啬星崤俺h思遗都父龃笞忠咽呛奔k渭夷茄幕肪诚拢悟弪宀还饽芏粱嵝矗褂幸皇趾米郑娜酚泄豢梢伞t倭氲较惹霸诳驼灰拱胗鲈簦悟弪迓冻龅哪羌赶律硎帧h缃窕匾淦鹄矗坪跻膊荒敲醇虻ィ谷蝗侵旅纳闭小k悟弪宀坏钩隼茨茄恼惺沂值紫禄鼓芰舫龇执纾簧巳瞬恢滤溃饩褪腔鸷蛭侍饬恕u獾隳邓唤榕鳎闶切矶啻蠛媚卸膊患媚苋绱恕p>听完二少的分析,傅景亭又想起一事来,低声道:“还有那个香炉,她说是真品才选了的,难不成她这话也是真的倾世傲妃最新章节。” 要说书法和武艺,只要有人指点,自身又愿意勤学苦练即刻。保不齐“宋玉”此人曾有什么化外奇缘,瞒着众人学了这些本事。可鉴别古董却需要一双富贵眼,连宗万晟那样的盐商,早年也因捣腾古玩,弄的家族产业亏空。可见这种爱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三瓜两枣就能打发的了的。 傅峭は肓讼耄愿稻巴さ溃骸按耸氯舴桥既唬敲茨阆备境俗霾韫莼锛浦埃蟾呕乖诘逼汤镒龉隆!闭饣八党隼矗刀僮约憾继啪醯妹闱俊8等俦阌治矢峭さ溃骸岸纾阄乙幻判值堋s惺裁椿埃勖浅粗彼怠8绺缒憧凑馑斡窠礁导遥遣皇怯惺裁雌渌康摹!p>傅敏婷把舅舅给自己说过的,那些江湖骗局仔细想了一遍,还真没见过宋蝈蝈这样的。便道:“此事若是有疑点,早在宋家村便该显现出来。不如趁着三朝回门,你与她一通回去,再对宋家人做些考校。” 傅景亭摇头道:“‘宋玉’不愿意回去,我也已经答应下来。现在再去反悔,只恐叫人生疑。再说我薛家舅舅,这两日也要见她。”傅峭ばΦ溃骸懊罴以趺窗丫萋砩酵恕qφ髟诮贤蘸眨惆讶俜蛉肆烊ジ纯础u蛘蛐捌闶钦庑v由砩嫌惺裁寸鄱曜樱蘸笏膊桓曳龌ㄑ础!p>傅景亭听出傅峭ふ饣笆窃诖蛉に蘅赡魏蔚溃骸岸纾憔鸵坏悴坏p奈遥p母导摇!p>傅峭の1014恍Φ溃骸澳闼嫡馑渭倚∧镒佑兄畎憧梢桑仪椅誓悖捎凶龀鍪裁床焕谀愫驮勖羌业氖隆!p>傅景亭不防傅二少有此一问,细究起来确是没有,连宋蝈蝈“嫁”给他,也是他拿着卖身契要挟来的,便道:“目前没有。” 傅峭さ阃返溃骸凹仁侨绱耍愕p氖裁矗墒悄阕约捍蠓阎苷绿掷吹摹t偎到校苋艘焓坎恢布浮?赡苷馕弧斡瘛皇谴铀渭掖逄映隼吹哪歉觥斡瘛肽愠汕紫嘈资椎模幢厥撬抟伞n易龈绺绲耐写蠖阅愣嗨狄痪洌鸷氚讼耄澳阆⊙矍叭恕!p>傅景亭听了傅二少的道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除了宋某人,傅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与宋蝈蝈之间除了肉体关系,便只剩下一纸契书,离山盟海誓差的十万八千里远。只是这事他做的隐晦,这话不好宣之于口。不久便在傅二少半是劝慰半是敷衍的言辞下,打了退堂鼓,犹犹豫豫从傅峭ふ饫锘厝チ恕p>傅峭ぐ讶偎偷皆好趴冢醋湃俗咴读苏獠呕匚荨k焐隙愿稻巴に档那崴桑涫敌睦锘故潜冉显谝狻=菘醇饺菔献诖跋拢米啪碜约旱谋樵诳础p乃敌铱髯约合备臼歉改钢藉匀13颐牛挥心敲葱┕殴衷诶锿贰p>纵然在别个看来,慕容氏少夫人似乎比较强势,不是传统意义上贤良淑德女子。傅峭と刺靥匕饺菔险獾悴煌醯盟哪镒佑兄骷12崆坑置览觥p>傅二少看到夫人,一时起意,随口问慕容氏道:“你们女眷相处的时候多些,你看三少媳妇怎么样。” 慕容氏笑道:“哪里多了,我与三少夫人统共也不过是见了两面。不过你要是问我对她的印象,我还真能说出点。”慕容氏说完这话便打住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个话头,说起今日全家吃饭的事。说因为三少媳妇没出席,她算是孙媳妇里最小的,全程伺候祖母和母亲两个。可能是这几日属于晨练,一顿饭吃下来,胳膊肩膀居然有些酸。 傅峭の叛曰嵋猓鞫鹕碜叩椒蛉松砗螅谀饺菔霞缟嫌帜笥盅埂8峭と殴Ψ蛄说茫干掀挠行┝Φ馈d饺菔媳凰诩缟夏罅思赶拢崽凼娣2恍⌒谋欢俪赡昴凶颖窍1缭诤缶鄙希饺菔狭澈炝耍谥忻Φ溃骸翱梢粤丝梢粤耍蚓饷从谐弦猓矣制窀移勐鳌!p>拉着傅峭ぶ匦伦匾紊希饺菔喜诺溃骸耙牢铱蠢矗俜蛉俗孕凶呖此粕18涫的诤5馈l热粲腥瞬恢钋橙ナ蕴剿厝灰圆涣硕底抛摺!p>傅峭ひ幌耄刹皇侨绱恕k悟弪辶酱纬鍪郑淮巫皆粝率趾芾保淮翁吡颂劳胗昧η擅睢l劳敕沙鋈ィ闵梁昧耍馔氩欧湎吕础d饺菔媳芸诀撸n砜拷刀俚亩洌n溃骸胺蚓牢业哪锛遥饺菁疑泶p钡兀易迥卸∈来泳1鸬逆聿桓宜凳裁矗诱馕凰问仙俜蛉松砩希芮瞥龆嗄晷形橹腥说钠剩词遣换岽淼摹!p>傅峭の叛砸痪庠趺纯赡堋k悟弪寰偾咨硌橹ぃ允桥恚尤绾文苋ゴ泳1闶撬芄慌缒凶“宋玉”娘子过往的经历,皆是有迹可循。宋家上至老爹宋宝山,下到小弟宋五魁,中间宋家老娘卢氏,都是一辈子在山村讨生活的苦寒人,没有一个有过从军的阅历。 088般诺心经 十有八九真被他不幸言中,这个“宋玉”早非真正的“宋玉”。却不知此女用的是什么巧妙手段,尽连宋玉的生身父母,朝夕相处长大的幼弟,连同宋家村全村一并瞒过。或者还有个更糟糕的可能,此“宋玉”和他们是共犯,共同谋划相互掩饰。 只是这样的话,傅峭び钟行┫氩煌āu饷炊嗳恕17獍愦蠓阎苷碌牟季郑嘉巍=鲋故俏斯创罡等俳敫导业幕埃翟谑枪恕p>傅家表面看起来风光,在江南也算有些声望。但说白了不过是一介商贾,手里有些钱财,其余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反而是三少生母那边的薛家,还有些说道。薛家人脱离庙堂已久,却在据马山经营数代。如今在朝堂之外的江湖,也成了一杆数一数二的大旗。 傅峭ず托【嗣媳氤d曜≡诿砝铮7嵌猿爸乱晃匏c鲜系降资且淮牛缃袼涫侨硕∷ヂ洌易迩俺眺龅铀锬┞菲恪?芍揖u乃枷朐缫焉钌羁淘诿霞业墓峭防铮坏靡延遣魑芳トス瓜纾律弦谰梢膊桓倚傅【瘛c霞以诔械木扇涨着笠捕忌写妫虼私裆系恼媸登榭觥8雍图肝换首拥墓叵德雎纭8刀俅有【四抢锒δ咳荆簧佟r坏悴槐人献樱刀挂勇蚵返美吹南5佟p>傅峭は氲降苯癯16锏牟晃榷ǎ舾械匕丫萋砩降奈淞痛10欢戳翟诹艘黄稹1境奈湎嗉茫淮嬖谒街扑奈侍狻9诎捕ㄈ站茫浣蠖喔靼财湮唬复缶蚪允侵苯邮苊酰2挥肫渌擞泄细稹=鞘乇呷么k枪谖榷u吖匚裙獭;荡p闶且坏┏鍪拢端患敖稹p>一朝风云变幻,太子和诸位皇子得不到军镇助力,自然要另想他法巅峰帝战。听说三皇子在藩镇,为太子练兵。现今执掌京城守备的京兆尹梁渚,却是二皇子外家温相的门生。那么这位允文允武的宋小娘子,背后又是何方神圣呢。 《般若波罗蜜心经》全文二百六十字,二夫人让宋蝈蝈抄写百遍,和人际两万六千字。院子里共有七个丫头,即便算上宋蝈蝈和孙嬷嬷也不过是九个人。平均下来,一人仍是要写二千八百八十八个字。 虽然三少交代宋蝈蝈不用自己写,但她见众人抄的着实费力。尤其招财进宝四人,大字不识一箩筐,抄写一个字都要凑到书前看上好几遍,唯恐描漏了笔画。觉得这一堆丫头们加起来,也不见得比她自己一个写得快。便挽起袖子,也跟着抄心经。宋衙内自从远离了宋县令的管束后,已有许久不曾摸过书写过字。抄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便觉得失了兴致。如果不是为了能去据马山见识一二,早撂挑子不干了。 傅三少在外走了一圈,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这一院子老少女人,在书本面前个个萎靡。目测一两天决计抄不完,傅景亭为了能在预定时间回去书院,和墨宣也跟着加入抄写大军。宋蝈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贿赂了偶然到小院玩耍的六少和六小姐。他俩也答应每日过来,帮宋蝈蝈抄上几个时辰。两小孩干活真卖力,每日至少抄写一百字。如此一来,人多力量大。三朝回门虽错过无虞,但还是在第五天傍晚,完成了《心经》百遍的处罚。 当然抄写水准不一,高低落差极大。但也顾不得了,宋蝈蝈考虑自己如今还是新媳妇。二夫人这做伯母的,多少也给她些脸面。再说当初小丫头做错事,却为了安抚老太太,判了她一个少夫人受罚,本身就有偏颇。冲着这一点,孟夫人大约也会对这良莠不齐的书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蝈蝈在接触禁足前不能出院子,便遣了孙嬷嬷和杜鹃,捧着一大摞心经送去二夫人孟氏。宋蝈蝈所料不差,孟氏本就无意为难她。人在屋里呆了几日,心经也抄了来,这事就算了了。孙嬷嬷也是府中老人,孟氏对她和蔼。看着那一堆笔迹各不相同的纸张,二夫人心中了然,对孙嬷嬷笑道:“你家少夫人动作还挺快的,我以为还要等上几日,没想到这就抄好送来了。” 孙嬷嬷老脸一红,三少夫人明目张胆地作弊,眨眼便被人直言不讳地点出。不光小丫头们,连她一个老嬷嬷也被赶鸭子上架,硬是充作了一回儒生相公。天老爷明鉴,她董门孙氏哪里识字,只会拿个细毛笔勾画几个花样子鞋底子。被三少夫人叫去抄心经,孙嬷嬷一来不敢推辞,二来心里藏了私。老嬷嬷把抄写佛经,当做积阴功的大好事,便顺势答应下来。这学问人有学问抄经的法子,孙嬷嬷不识字,也有不识字的法子。她把那一笔一划当做花草样子描下来,看上去倒也像是那么一回事。阿弥陀佛,佛祖千万不要怪罪。 孟氏家族是将门,女子虽不强制学习兵法武艺,但读书写字还是请先生教上几年的。所以孟氏夫人对书法也有几分见地,在一堆乱糟糟的字中,挑出傅景亭和宋蝈蝈抄写的那些,笑道:“不错不错,这些都写得很好,三少对他的这个小媳妇还真是上心。”居然连长辈罚媳妇抄的佛经,也给做了代笔,还特地费力巴拉地用了两种字体,这份心意着实难得。孟氏想到自己身上,她和傅二爷早年,也有过几年夫妻恩爱和睦的美满日子。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孟家落寞后,傅惠义的本性显露出来。连面子上的亲善也懒得维持,府里府外,不管香的臭的,看上了就使手段银子弄进家里来。好在两个儿子都大了,她又要分心管着傅府一大家子人和事,也无心理会那个负心人。 傅三少和三少夫人的情况,与她和二爷之间又有不同。傅二爷当初对孟夫人好,如今看来,一半是因为新婚燕尔、孟夫人青春光鲜,一半则是为了孟家未失势时的权势地位。 可三少的这位夫人有些什么呢。 089宋家宴席 宋蝈蝈和三少的婚事,还是二夫人孟氏派了心腹人张嬷嬷去帮着操办的。全府上下论起来,再没人比她更了解宋蝈蝈的家庭背景。山沟里出来的丫头,爹娘也都不像是什么明白人。生在那么贫寒的家,还有一个残障的弟弟。 即便这样,傅三少还凭着打破头,也吵闹着非要娶宋家的姑娘。还能图个什么,除了真爱,难道还有其他解释嘛。可见这二人之间是难得的如胶似漆。 孟氏又回忆起,府中流传的,关于小叔子傅五爷和三少生母薛氏的那段过去。脸上不禁又露出个笑来,这痴情的性子竟是父子相传的不成。三少早熟,凡事不叫人操心。五爷也是冷清性子,便也不如何过问儿子的教养。大伙都以为一心攻读上进的三少,不类清风明月的五爷。谁知这孩子骨子里,却还是五爷傅惠信的儿子。就凭着情字一事上的表现,这父子俩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不管不顾,爱了便爱了。 孟氏心底有些羡慕早逝的,据说是山贼婆子的薛瑶琴,看着几张纸呆呆出了神。 孙嬷嬷和同来的杜鹃,不明白二夫人心中的想法。看着孟氏不说话,只是看着手中的《心经》微微发笑。两人心里都要紧张死了,二夫人既然已经看穿了少爷和少夫人的把戏。那下文是什么,是要发回去重新抄写。还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放过众人一马。张嬷嬷却是自小跟着孟氏的老嬷嬷,孟氏有什么想法,她也能猜到几成。见孟氏一时失神,张嬷嬷知道夫人又想的深了狐女仙途。 见孙嬷嬷和小丫头一副紧张模样,张嬷嬷也不忍心叫她们为难,便提醒二夫人醒转,问这事是个什么决断。 孟夫人于是叫人把她拣出来的那几份收好,日后装裱起来可以用来给亲近人家走动行礼用。这是傅三少亲手抄写的经文,书法写的这样好,拿出去见人她这送礼的也跟着长脸。张嬷嬷和孙嬷嬷听了,晓得对三少夫人的处罚算是过去了。两位嬷嬷都知情识趣,一道交口称赞孟夫人雅致,又有治理家业的大智慧。孟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受用脸上含笑。孙嬷嬷不晓得内情,张嬷嬷一直跟着她,应该更加通透明白。 傅家的境况不比当初,虽还谈不上入不敷出。但往京城递送银子,交往各路神仙,哪样都是不小的开支。尤其是最近一次性募集几百万两,傅家钱根紧缩。前两日听二爷的口气,事情似乎还没有办成,这么多钱全打了水漂,连带着日后也要不好起来。孟夫人因此在管家上愈发精心,各处能省就省。除了维持日常的生活体面,用不着的开销都在慢慢削减。 傅景亭和宋蝈蝈是用送三少夫人回娘家的名义出得门,因为傅家和据马山有点小龌龊,以及三少的日后前程计。傅景亭选择了找个托词,悄悄地过去。 却不知宋蝈蝈名义上的正派娘家三朝没有见到人,屋里早就闹开了。五魁大早起来,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家姐回来。宋蝈蝈出门时许过他礼物,结果第三天头上礼物上门,人没见着。五魁哭了,他这几天努力学走路,还等着宋蝈蝈回来给她看成果呢。 卢氏看着好就没哭过的儿子伤心,心疼地不行,而且她还有着另一层担心。把宋蝈蝈嫁出去的这段时间,宋家三口也算大致了解了傅家的来历,卢氏深知闺女小玉这回是真走了大运。便难得的奢侈了一把,请了村中有脸面的到镇上的宅子吃酒。男女老少都有,村长家的老婆女儿也来了。春妮本就对宋蝈蝈的“奇遇”,抱着奇怪复杂的情感。跑到宋家亲自去问那丫头,“宋玉”怎么说的,说她和那两位少爷并无交往。可是结果呢,这才多久时间,两人男婚女嫁,好事都办了。 春妮恨宋蝈蝈藏私,不肯和她分享际遇。接到宋家帖子时,脸上还带着不愉快。村长老婆如何看不懂女儿的心思,劝她道,这是天意。或许小玉对那少爷是没什么,可架不住少爷对宝山家的丫头一见钟情。春妮闻言,不屑地撇嘴。卢氏把她家姑娘当做丫头使,就宋玉那样的,手能有她的手细嫩,皮子能有她的皮子白皙。 村长老婆对此也想不通,不过她比女儿多吃几十年的米,便对春妮道:“罢了,我不管你怎么想,你跟着我去宋家,脸上可不能板着脸。”春妮背对着老娘也不搭理,村长婆子又道:“如今他们家可不比从前,你没听高氏家的儿子说嘛,傅家可不是一般的富贵。全村如今都上赶着巴结卢氏他们家,咱家虽不用如此,可也要给他们几分颜面。” 春妮听了这话更加不服气,婆子恼了,佯怒道:“你要是笑不出来,就别跟着去吃酒了。” 果然,春妮听了这话再没有了脾气。即使村里男女大防不像大户人家那样严格,春妮作为一村之长的宝贝女儿,至少在宋家村有很大的活动自由。但能跟着众人去热闹的集镇吃喜宴,还是比较有诱惑力的。春妮听了她娘的话,把不甘心藏在心里,酒席上也不如何说话,就是吃吃喝喝。 前半截喜宴还好,大伙都被桌上的美酒佳肴吸引。这是采纳张嬷嬷的建议,在镇上的酒楼里做了送来的。卢氏在宋宝山耳边念叨了许久,说这样花费太多,不如自家买菜做了省银子。宋宝山当然也心疼银子,但卢氏说归说,做不做得来就又是一回事。卢氏早早嫁了人,小时和她母亲颠沛流离,厨艺也没学会几样。叫她操持出几桌宴席,难度不是一点半点。若说找村里的老娘们媳妇子一起来帮忙,卢氏又舍不得拿好处给众人。 加上那会两位嬷嬷还在宋家没走,宋宝山窝囊一辈子,最后还是咬咬牙,把这事定了下来。 喜宴后半截,众人吃喝差不多了。肚子里有了七八分饱,各种有的没的话题都涌出来。大伙吃人的嘴短,大多是在说好话。称赞卢氏有福气,生养了一个好女儿。 090春妮腹诽 又有人说宋玉这孩子,打小便能看出她的不凡来。那么点大的孩子,做什么活计都是一把好手。三岁看老,仅凭这一点,就可看出小玉丫头天生聪慧能干。还有的想到更长远,想到了宋樵夫家唯一的儿子宋五魁身上。说有这么一个姐姐在,还有傅家少爷做姐夫。将来这孩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卢氏和宝山是要跟着五魁享福了。 卢氏被众人的好话打动,听得心里跟吃了蜜蜂屎一样,笑地合不拢嘴。只有一点不满意,在坐的这些人众口一辞地称赞小玉和姑爷。无形中贬低了她的儿子五魁,要说姑爷是生来富贵的傅家少爷,受大伙些恭维也就罢了。这般抬举宋玉那个死丫头,又是作甚。这丫头再有能耐,还不是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便讪讪笑道:“乡亲们却是不晓得,先前我家小玉带着五魁,到镇上找了个钱神医看脚。神医说了这小子的腿脚毛病治的好,这不不过月把时间,五魁都能下地走动了。将来便是不用他姐姐姐夫,五魁也是个好小伙子。” 桌上心思灵便的,听了这话,顿时明白宝山家的老虔婆,到底想表达什么。于是也跟着改了口风,凑趣地赞起宋家的独苗五魁来。 春妮吃着银鱼汤羹不发一言,却把桌上的动静听了个一字不落。听到别个说卢氏运道好,春妮便要腹诽一句,乡野婆子有什么好运道。听到别人夸小玉能干,春妮便在心里冷笑,宋玉生在这样的家里,每日里做不完的活计,可不是样样都做,样样都得精通美夫俊郎最新章节。听到傅家姑爷如何如何,春妮心里那个酸啊。她心道若不是小玉那丫头阻碍在前,说不定这会坐上八抬大轿,去傅家做少奶奶的就是她春妮了。 等卢氏说起五魁的好时,春妮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像是要抽筋了一般。村长老婆坐在闺女旁边,见状在桌下连掐了这丫头好几下。春妮吃疼醒悟过了,赶紧假借着喝汤低下头。春妮忍了好久,眼看这场喜宴接近尾声。卢氏一时被众人吹捧的得意忘形,说了句“等小玉三朝回门,再请大伙吃酒”。话一出口,卢氏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春妮瞧着卢氏肉疼的模样觉得好笑,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呢,现在就舍不得。便口快说道,指不定小玉几日后不回门。正主都不在,大伙届时怎么好意思来吃饭。满桌的热闹因着春妮这句“直言”安静下来,宋宝山家和傅家门头差的太远。对方看不上她家,不把宋宝山当亲戚走动也是正常。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碍着脸面都没人提。 结果被春妮冒冒失失说了出来,顿时一时激起千重浪。 席上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着两家的悬殊。以及这门亲事,做的如何门不当户不对。卢氏倒不觉得和傅家做亲有什么不妥,双方你情我愿,男方愿意娶、女方愿意嫁。谁也没拿着刀,架到人脖子上逼迫谁。可想到过去她对小玉的态度,卢氏心里打起了小鼓。这丫头上次回来后,便变得不大听话。若是她犯了倔,不肯回门,傅家少爷可不会为了宋家人的体面,去勉强小玉。 卢氏的得意畅快在有了这些迷惑后,统统转化成了郁卒。等到去傅家送亲的宋宝山和高氏的儿子,次日在田庄上和傅家大爷喝完酒回来。宋宝山私下说了傅家情形,卢氏听说小玉嫁过去不受待见,心里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担心。她嫁给宋宝山时,宋家的公婆都已经没了。卢氏嫁过来就是宋家的当家主妇,宋宝山又什么事都顺着她。卢氏至少在婚姻一事上没有受过谁的气,可一样听说过许多嫁入高门大户小媳妇,在婆家的不幸生活。 当然卢氏并不会对女儿宋玉觉得内疚,对自己的女儿要求再多都不为过。父精母血生养个孩子出来,要她帮着做家事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但婆家就不同了,婆家都是姓傅的外人。卢氏不愿意让她的闺女被别个欺负。她现在除了担心小玉犯倔不肯回来,也担心傅家人会拦小玉,不叫她回门。 第一日很快过去,第二日卢氏又觉得自己多虑了。第三日从清晨等到午后,傅三少的奶娘孙嬷嬷带领仆妇,坐着马车来送了礼。宋宝山一家,到底是没等来小玉回门。卢氏问送东西的孙嬷嬷,闺女和姑爷为什么不回来。孙嬷嬷给宋蝈蝈留面子,没说三少夫人被罚了抄经没法出门。而是编了个理由,说姑爷的外家远道来见三少夫人。少夫人走不开身,这才亲自备了礼物,让她给送来。卢氏再问,既然今个小玉回不来,那她这回门的事是不是改期改到了别的哪天。 孙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三少夫人原先就没说过这些话,她可没法“帮忙”安排少夫人日后的行程。 卢氏戳破了嬷嬷的谎言,再问详细,嬷嬷又不肯说。 卢氏心烦不已,听到五魁在一旁哭了鼻子,这做娘的心里愈发上火着恼。卢氏暗骂小玉那个死丫头说话不算话,让小弟失了望。她既气自家早先不该胡乱攀高枝,婆家不喜欢小玉,只有少爷一个觉得她好有什么用。照这个态势,日后能不被休离回家就老天爷保佑了,根本不能指望她帮衬家里。一边又觉得如果小玉真的是为了三少外家亲戚怠慢亲生小弟,那这丫头也有些欠教训了。 宋蝈蝈交完了孟夫人交代的处罚,出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和傅景亭一道去见五爷。傅三少选择把去据马山的实事告诉五爷,可不是为了父子情分深厚,血浓于水什么的。傅景亭是觉得,若是万一事情泄露,五爷可以帮着做掩饰。 傅五爷听说是去薛家走动,他是傅家除了傅景亭外,唯一晓得薛家老爷子身故确切时日的。也明白傅三少的婚事匆忙定在九月,虽是形势所迫,有些不得已。但傅家这事上的确是做的亏心,合理不合情,处办地不够厚道。所以这会听傅景亭说,要去山上看望大舅舅一家。傅惠信点了头,把这事担了下来。 091寒夜归人 傅二爷无可奈何之下,听从了老爷子的话,逐步着手转变家族生意。和剑走偏锋大肆搞起古玩的宗家老儿不同,傅老爷子选择的是一门稳妥的买卖。民以食为天,傅德展的意思,是傅家以后转行做粮食生意。本朝长久安定,比起人祸天灾,还是正常年份居多。所以粮食经营起来,不像食盐那么稀缺紧俏。行情一直有,价格却不太高。 如今正是秋收时节,既是已经决定做了,傅惠义和老爷子谈妥的次日,就亲自带着六少去了城郊。先去傅家老大那里借了懂行情的好把式,在各处农庄兜兜转转收了不少粮。一面召集泥瓦工匠,在傅家的田庄里选址兴建储存粮食的屯子。 傅家大爷傅惠仁是个憨厚人,被任老夫人使手段赶到庄子上,变相剥夺了他傅家长子的身份。并没有别个想象的那样忿忿然,他或许和任老夫人没有母子之情。却是向来把异母所出的一众兄弟和妹子,视作自己的亲人。即便是取代他,执掌了傅家富贵的傅二傅惠义,傅大爷对他也是一视同仁。照大爷的话说,他只有四个闺女没有儿子。将来傅家的家产,还不是要交到二爷和其他兄弟们的儿子手里。 就着傅景亭新婚的热闹劲,傅家庄子上酒菜充足,晚间大爷夫妻留了二爷和六少吃饭。陪客是几位姑爷,菜色无非就是鸡鱼肉蛋,就是是农户自酿的。蔬果也是庄子上的出息。一桌子都是自家兄弟叔侄,也不用客套。大爷口拙也不会劝酒,便只叫二爷父子喜欢什么多吃些大地之皇最新章节。傅惠义虽是经常有饭局,却是难得吃的这样随意。 六少傅斌亭则比平日忙乱些,因为大夫人周氏看他生的瘦小,一个劲地给他添菜。整场晚饭都被大伯母念叨,六少也没露出一丝不耐烦。一个是因为傅斌亭跟着二爷在生意场上历练过,晓得在外喜怒不好随意显露。二一个,是因为傅六少觉得大伯母待他真心。在大伯母大伯父的庄子上,他只是二爷的儿子,没有嫡庶之分。 傅惠义带着六少吃到漫天星光,才带着仆从赶着车马,摇摇晃晃回城中的傅家大宅。 路上傅二爷越想越觉得,大爷夫妇的日子过的舒心。不用和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也没有那么多迎来送往,活的真是简单平静。原来年轻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可贵,现在长子娶妇,盐业生意上又遇到挫折,傅二最近常会觉得疲累吃不消。可是儿子中没有足以接替他的,老太爷早就不管这些琐事。二爷上有老下有小,还有许多弟妹子侄。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他,还真不敢也不能撂挑子。思虑至此,傅惠义突然觉得老爷子还是很疼老大的。看起来好像老爷子屈从老太太的意思,把长子赶出城去务农。如今看来,其实放了这个儿子去过逍遥日子。 六少跟在二爷身边,猜到傅家遇到了大事。但他之上还有父亲祖父在,便是再如何,想来也不会对他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此刻六少心中模模糊糊的想法,不过希望将来自己赚到足够银子,也在乡间置办一个庄子。好把姨娘接出来,再找一房媳妇,一家三口和美住下去。或者他最终没有这个能力置办产业,像大伯一样被发遣到某处庄子上也成。 父子俩各自想了一路的心思,直到到了城里,道遇城守带一队兵丁夜巡。傅惠义的车马接近后停下,两边人走到一处互道寒暄。 傅二爷向城守拱手道辛苦,城守忙道哪里哪里。这人暗中接了傅惠义袖中递过去的银子,又看看四下,才压低声量对傅二爷道:“二爷是明白人,比我等看的都要明白,我便只说一句没用的。这京城的风向起了变化,我们这些地方上的小鱼虾,跳不出大江大湖,也搅不起风风雨雨。如今能做的,不过是谨守本分,好叫人挑不出错处罢了。” 傅斌亭听不明白这几句没头尾的话,傅惠义闻言却是心中大惊,忙又从儿子手里接了包银子递过去。城守也不客气,不声响接过来,暗中捏了一把。后来的这包银子更加分量十足,傅家当家的果然晓事。 双方又说了几句场面画,相互告辞分开。 傅六少和父亲坐在车厢里,气氛叫人昏昏欲睡。傅斌亭却揣了一肚子的疑惑,心里烦躁的不行。傅斌亭很想开口向父亲询问,可傅二爷在闭着眼假寐,他不敢贸然开口。隔了一会,傅二爷忽然睁开眼,看着儿子道:“你想问什么,不明白刚才那厮说了什么?” 傅斌亭被吓了一跳,听出父亲语气里没有生气,便老实地点头称是。傅二爷又闭上了眼,似耳语一般言道:“那孙子是说,这天要变了。京城的皇储之争已经开始,究竟会鹿死谁手谁也不晓得。官吏们也都拿不定主意,不敢随便投身到哪一边去,只好缩起脑袋做人。”后面的话不用二爷再说,傅斌亭也明白了。 像傅家这样的商贾人家,凭什么在外作威作福。还不是财能通神,金银开路。前提是官员们不干净敢伸爪子捞钱,现下这些做官自家前途未卜,谁还敢贪小便宜给商人方便。钱财再好,终归没有前途和性命重要。没有可以贿赂的官员,傅家人日后行事也要收敛不少。 譬如说夜禁后,车马行人都不能随意在路上走动。过去这样做,不管是对官兵,还是对傅家来说,都是无所谓。官兵抬抬手,傅家破费些小钱。今后这样做,官兵们真计较起来,傅家人也是没法子。 今晚守备本可以以此为由扣下傅惠义一行,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给出忠告。可能他是为了洗干净腿脚上岸前,最后从傅家人身上捞上一笔。也可能是久居此处的傅家人,长久给足他甜头的回报。总之,城守此举善意与否不是需要关注的重点,重要的是傅二爷做的那句总结。 天要变了。 092齐氏美姝 傅景亭和宋蝈蝈带了墨宣,孙嬷嬷和宋蝈蝈身边的两个丫头上路。众人不晓得就里,只当他们是去宋家回门。宋蝈蝈满脸的不高兴,傅景亭觉得她这表情实在不配合出门的理由,但又不好明言。就在鼻子里哼哼两声,叫宋蝈蝈注意。 宋蝈蝈心说你不痛快,我还不高兴呢。事情发生在从五爷书房出来后,二人迎头撞见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生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见冲撞了人也不慌乱,落落大方地向二人行礼说话。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显见家教很好。墨宣见这姑娘也陌生,不知道来路。傅景亭院子里的男男女女,最忌几日都忙着帮宋蝈蝈抄经。哪有时间四处闲逛打酱油,自然消息上也滞后了些。竟然不晓得眼前这位姑娘,便是五夫人齐氏娘家侄女阿珠。 墨宣叫了跟着阿珠的小丫头问过,便急忙小声告知少爷和少夫人。 傅景亭听说是齐氏的侄女,不禁有些失望。说起来,这种知书达理的美貌小娘子,正是傅三少的菜。至于所谓的“三少夫人”宋蝈蝈,她只是个临时帮忙占位的。并非傅景亭心目中,可堪相伴一生的良人。当初冒失闯进群芳阁选择了她,也是想透过郭师兄等人的嘴,把自己不愿意继承据马山的事传达给薛家舅舅一家而已,后来更是将错就错顺势而为。 傅景亭不是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只是甫一照面,对这位阿珠姑娘的印象比较好异世妖兵。于是多在原地站了一会,一面打量阿珠,一面可惜这个正经好女子,生错了人家。 宋蝈蝈就在傅三少身边站着,立时看出这厮的不对来。傅景亭的眼神说明,他其实就喜欢这样的。阿珠也的确是个可人,连宋衙内看了都要说好看的那种。意识到这一点,宋蝈蝈心里醋了。 傅三少和她只是临时搭伙,他们有协议在前。可说宋蝈蝈小气也行,说衙内性格恶劣也罢。反正她就是见不得自己霸占过的男子,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再说傅某人也太过分了,目前为止,她可还是名义上的三少夫人。傅某人当面就敢给她绿帽子戴,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当她是死人嘛。双方寒暄已毕,宋蝈蝈也有了动作。在裙下狠狠一脚,踏在了傅景亭的脚背上。傅三少吃疼,瞪了宋蝈蝈一眼。转头再看阿珠,她已经走远了。 阿珠是齐氏庶兄齐贤展的女儿,年纪比三少小一岁。和齐氏母女的稍显富态不同,阿珠生的像庶兄的生母,很是俏丽美貌。齐氏把她接来傅家,见到真人,就明白了母亲为何不喜欢这个孙女,太像那个女人。 庶兄的生母据说是曾经的官家小姐,做官的父亲出了事落难到齐家,做了齐氏父亲的妾室。时间上比齐氏母亲还早进门,之后顺利生下了齐老爷子的长子齐贤展和次子齐贤扬。偏巧当年的齐老夫人嫁进齐家后,却是长久没有动静。后来终于生了一个女儿,便是齐氏。老大年纪上,才有了齐氏的小弟齐贤彰。小弟是家中的小儿子,又是嫡子,自然娇宠的很。如今长大了也不愿意帮忙家里的产业,这一点和傅五爷挺像。只是他没有亲兄长,家里家外的事务顺理成章落到了两个庶兄手里。 齐氏还在家时,齐老夫人就常常叹息,说幸亏庶兄们的生母早死。不然的话,说不得将来老爷子一蹬腿,这家就成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天下。说完这些,母亲免不了要说几句她小弟年岁太小。怕他将来会被庶兄欺负,叫齐氏日后一定要帮衬娘家亲兄弟云云。齐氏孝顺母亲,又没什么主见,自然母亲怎么说她怎么应下。 这不齐老夫人刚在信里谋划了个主意,齐氏便遣人回家中接了侄女阿珠过来。她不知道齐老夫人在家里是怎么折腾的,反正这小姑娘如今已经是齐氏亲小弟的女儿。 阿珠的父亲齐贤展,虽然生为商贾人家的庶长子。幼时和兄弟齐贤扬,却受他生母教化“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很是用心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后来因为齐老夫人在其中作梗,又不忍心见老父日益衰老,还要为家人在外奔波,不得已弃了学业。 若非如此,当初叫他和兄弟去考学的话,前途也是不差的。齐氏私下里揣测,两个庶兄嘴上不说,心里不免抱憾。后来庶长兄娶妻生了子女,阿珠在这一代孩子中最为聪慧,又生的像她的亲祖母。齐贤展视她为掌上明珠,还把她当男孩一般教养,也让她学诗书做文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夫妻俩都想着如论如何要给这丫头找个阿珠喜欢,条件又好的夫婿。不想向来不过问庶子们事物的嫡母,突然横插一杠子,提出要把她认在嫡出的弟弟齐贤彰名下。 齐贤展和妻子对此颇感意外,女儿养到这么大已是懂事,又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这个时候把她寄养出去,不管记在谁的名下,都不能改变她是自家孩子的事实。何况对方是年岁比自家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弟弟。相反,改庶出为嫡出,在阿珠说亲时是好事。可以加高阿珠的砝码,让她有更多的选择,可以嫁到更好的人家。庶兄夫妻顿时都懵了,嫡母这些年可都没给过庶子们好脸色看,如何突然做这么一件对庶出子女大大有益的事。 果然齐老夫人紧接着提出来她的第二个条件,说要把阿珠嫁进傅家,去给她姑母作伴。嫡母生的妹子嫁给傅五爷,其实是做继室的事瞒外不瞒里,齐家上下都知道。妹妹和妹夫的关系一般,家中多嘴的婆子们私下也议论过。 两夫妻回去把各处的来的消息一合计,猜出嫡母大约是想把阿珠嫁过去,好给自己的女儿在傅家做个帮衬吧。 阿珠母亲是妇道人家,关注的是阿珠日后的婚姻幸福。柴米油盐固然琐碎上不得台面,却是生活最真实的一面。她考虑的更务实些,傅家不是书香门第,也不是什么官宦人家。但在商贾之中,傅家的门第不算低了。 093人心思动 再则,就她所知,也没听说过傅家子弟如何不肖。此事其中虽有齐老夫人为她亲女算计,但对阿珠来说也不是全无益处。阿珠和齐氏是亲姑侄关系,又是过继给她的亲弟弟,肉烂在锅里,终归是她最亲近的人。二人又都是嫁进傅家,自然是要相互依存相互照料,不比阿珠到别家,出了好歹孤立无援。综合考虑,也算是个不错的姻亲选择了。 阿珠的父亲却是不然,他最疼这个阿珠这孩子。加上齐贤展本人的一些逻辑,他认为齐家是皇商,都免不了要和宫里宫外各色人等蝇营狗苟。傅家这样做盐务买卖的,骤然发家、经济的物件又是如此暴利。这不是普通人驾驭的了的,背后必然更是一团龌龊。所以即使傅齐两家是姻亲,他也看不上傅家。 弄明白齐老夫人打的如意算盘后,齐贤展气得不行。自家期待很高的女儿,像珍珠宝贝一样捧大。平白无故被人夺去不说,还要被如此作践。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自己和同母的二弟,为了家族放弃学业,早早出来做事。如今老大年纪,没了前程也就罢了。凭什么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他亲闺女身上,竟然把阿珠的终身幸福拿去给她姑姑铺路。难道不是任老夫人亲生的子孙,阿珠就不是齐家的正经小姐了吗。 阿珠的父母在去不去傅家这件事上,意见有了分歧。齐老夫人那还不消停地一日三催等着答复。阿珠是个聪明姑娘,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做些什么。不能让她一个人的事,搅得合家不安定。父亲是庶子,因为占着长子名份,家中事务全要挑头顶上反恐精英在异界全文阅读。将来家业,却是要一把手都给嫡子的小叔叔。父亲心里有不平,这是自然,可架不住任老夫人是嫡母。宗法社会,以庶犯嫡是大忌,嫡母一句话,就能让齐贤展这辈子都没法翻身。母亲说的那些好处也是客观存在,阿珠权衡利弊后,说和父母应下了此事。并且向祖母替提出条件,申明不管此事成与不成,家中某处的一处药铺和一处成衣铺子要归在阿珠名下。 阿珠的父母不管是反对还是赞成,其实就像阿珠说的,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齐老夫人当初说出话来,也不见得是征询他们的意见,不过就是通告一声罢了。最后齐贤展夫妻也只能点头同意,阿珠父亲代表全家,找嫡母为阿珠讨要几间铺子傍身。 齐老夫人听了这话不免肉疼,但想着这铺子是交到阿珠手上,不是给庶子一家。便权当是提前给这丫头置办嫁妆,忍痛答应了下来。齐老夫人当时一面叫人取来契书,一面打量跟在父母身后的阿珠。不知这个主意是谁提出来的,如果是这个小丫头自己想的,那她倒是个人才,却不知能不能为我所用。 十月里,南方下起小雪时,北面的京中已是寒风飒飒,银装素裹。傅家外管事的长子傅有财,蜷缩在客栈里愁眉不展。外面已是冻手冻脚冷得不行,他心里却比外面,还要冷的拔凉。大把的银子送出去,二爷托付的事情一点没办成,傅有财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也觉得没脸回去面对对自己信任有加的二老爷。他还想等一等,等那个消息。 客栈里,像他一样等消息的人,还有不少。先前全国数得着的几大盐商,都派了家人到京谋划。眼下事情尘埃落定,消息尽递送回各家。这些人却还是不肯就走,期待着那个转机的出现。 东宫里,太子商格致正和宁家如今的大家长宁尚礼,在一处偏厅密谈。宁皇后出自宁家,一母同胞三个。大哥便是国舅宁尚礼,二哥宁尚荣年少时早夭,小妹便是先宁皇后宁景儿。正儿八经地,太子私下里都该叫宁大老爷一声大舅。不过这二人如今都是老大岁数,又是尊卑有别,便都不怎么仔细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太子商格致坐了上首,端起暖茶呷了一口,才问舅舅宁尚礼道:“那些人怎么说。” 宁尚礼自觉坐在下首,也在端着茶水暖手,听太子发问。晓得他说的是各地来的盐商,便回道:“还能怎么着,把消息传回去,人留在京里等着。” 放弃反对盐票是商格致的命令,这事也是他亲口告知舅舅,叫他转告众人。宁尚礼也跟傅有财等人一般,听了东宫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是要自断一臂啊,太子这是怎么了,傻了不成。商格致看出舅舅的疑惑,微微一笑。不明白?不明白最好。太子虽还做着太子,但心里一向是把自己当做君王来要求。国君的心思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参透,那他这皇帝还怎么当下去。 宁大老爷是自己人,太子后面的事还要他做下去,此事不便瞒他。商格致向宁尚礼解释道:“我问过太医院的人,父王大行的日子,怕是不在今年末,便是明年初。”宁尚礼读书不多,人也不够圆滑。但几十年的人事经历,商海浮沉不白给,闻言便是一惊。老皇帝死去,新皇帝走马上任。可不像是寻常官员职务变动,或是一般大户人家家主更迭这么简单。一朝君子一朝臣,人主兴替便意味着一次朝野动荡。 如今国中明面上诸事平稳,百官各司其职。私底下,远在傅家宅子里的父子俩都能想见的事,身在漩涡中的宁家家长更能体会到,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平静。宁尚礼有些迟疑道:“太子是说三皇子那边的人马要用上了?”本来宁家投身盐务,就是为了给太子筹备活动经费。既然已经到了兵戈想见的时候,后面不需要这样大笔的开销了吧。 太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商格致下定决心,放弃盐务这支钱袋,一则是因为今上大限不远,商格致身为储君,很快便是下一任帝王。犯不着因小失大,在这个关键时候,和二皇子等人就某个边边角角的税法起争执。二是即便他在“引票”上争胜了又如何,还不是要给世人落下太子敛财的恶劣印象。三则从现实角度出发,和太子交好的三皇子商修齐那边。练兵前期大规模投入告一段落,储备的粮草足够用到明年。盐务的作用现在,在商格致看来可有可无。 094兄弟骨肉 综合以上,太子和幕僚商议后,做出了惊落朝野众人眼球的决议。慷慨地赞同了二皇子商诚正一把,使得票引之争的局面转瞬间一面倒。那些不知就里的糊涂蛋们,居然还盛赞什么太子深明大义,宁负外家也不负天下,有储君雅量等。当然,这些言论的背后也少不了**的推波助澜。中立派中也有与人为善的,认为不管太子此举真实意图为何,但只要结果利国利民,便是善举,理应褒奖。 由此,虽然二皇子一脉得了明面上的风光,心里却着实窝了一把火。二皇子商诚正不比太子,在继承大宝问题上有正当名份,也没有一个为了哥哥,顶着天下不韪在藩属练兵的好弟弟。但是他也有一样优势,便是手底下的文武势力均衡。满朝文臣多是他外家,两代温相的门生故交。论武力一旦有事,商诚正可以动动手指,便控制举国的核心枢纽京师全城的九门。为今之计,是要尽快合理合法地,革除商格致头上的东宫名份。不然凭着这一条,商诚正便是翻了天也是乱臣贼子。 商诚正推出盐务改革,其实也是给太子下了个套。若商格致舍不得钱袋子不从,便是没有人君气度。若太子果断弃了盐道,对他商诚正无甚损失。却是打击了**的气焰,断了太子及宁家的财源。太子有所顾忌在他的估计范围内,只是此番商格致的退却也太快了些。看上去,不像是被商诚正逼得没有还手之力,倒像是在做战略性地主动后撤魔天记。尤其是后来那些有利于太子言论的流出,更是让二皇子深为不爽。 两位皇子早到了老成的年纪,诸般明争暗斗都在台面下暗波流转。皇孙们年轻气盛,便没有了父辈们的这份含蓄。太子在诸位皇子中儿子最多,表现突出的有四个,长子商典是皇长孙,乃太子妃所出。次子商训在皇孙中行三,是左贵妃所出。三子商诰,排行第四,闵贵妃所出。四子商征,行六,也是闵贵妃的儿子。 今上重礼法,商典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儿子,又是所有孙子中最大的。可以说是嫡子嫡孙,因而份外看重他。身体还康健时,便常把商典带在自己身边随驾。大约便是民间所谓的“隔代亲”,那亲热劲连太子这个既是儿子又是爹的人,见了都要嫉妒。甚至商格致一度以为,陛下打算长久活下去。日后好跳过他,传位给自己的孙子。 商典也和祖父感情很好,又有责任感,自小就认清了自己的未来。今上病体沉疴以来,商典又难过又气愤。他生气各位叔父,连同自己的父亲在内,全都不懂孝道。陛下病情有变的消息从京中泄露出去后,几位皇叔便纷纷带着家小从各自藩属地回京。就藩的皇子们寻常不得擅离属地,但法理不碍乎人情。皇叔们愿意回来尽孝,谁也不能阻拦。二皇叔离得最近,已经第一个回来了。三皇叔昨日进城,四皇叔听说隔些时日也要到京中。可看看皇叔们回来后是怎生行事,时间精力都花在算计上。反倒是真心想为老人家做些事的,如今竟成被怀疑的对象。 比如商典自己。 因为今上年事已高,宫中多年不曾选过新人,妃嫔大多老迈,是商典祖母级的人物,寻常也没那么多忌讳。陛下又疼惜这个大孙子,愿意他在眼跟前。虽然东宫也没出了宫禁,相隔不是很远。但还是下令在自己的寝宫附近,给商典设了个厢房,专门作为商典陪伴祖父随驾时使用。 后来商典成人,也娶了皇妃,便不常住皇祖父身边。今年陛下身体不好,商典请示了太子,又住回这边的厢房,以便就近伺候祖父早晚。商典自己看来,他每日里代父亲在皇祖父面前端茶送水陪着说话,纯粹是祖孙情深。结果到了皇叔眼里也变了味,现下想做“孝顺儿孙”,还要想问问其他皇子皇孙们答不答应。 理由是不能劳累皇长孙,他们也想为陛下尽心。其实真相说出来叫人齿冷,这些人打的主意也好猜。谁都不知道老皇帝还能活到几时,都想成为皇帝最后时刻的见证人。或者更幸运一点,从今上那里得到什么,足以影响将来的言辞或物品。于是众人要求机会均等。 所以现在去今上寝宫侍疾的皇子皇孙,包括太子、皇长孙在内,都不能久待。太子和二皇子两边的人,荒唐地按照单双日子交替出现,几乎形成惯例一般。去了后大约不到一盏茶时间,便需自行离开。期间若是哪个能遇到陛下醒转过来,头脑清醒,且愿意和他们说两句话的情况,那便跟中了大彩一般。 也是如此,时机使然,商典好久没和祖父说过话了。 昨日商典听说二皇叔家七皇孙商命,把他家三弟三皇孙商训打了。第一反应是无比震惊,堂堂皇家子嗣,怎么也跟地痞无赖一般,不过是理念不和,便要动拳头解决问题。七皇孙幼时离开京城,跟着二皇叔就藩。商典后来和他接触不多,不晓得这孩子长成了个什么脾性。 可自己二弟商训是个什么样的人,商典这个做哥哥的还是清楚的很。 三皇孙商训的生母左贵妃出自翰林世家,父亲左老翰林是皇祖父的潜邸旧臣。家中三代单传,到了左翰林这代,偌大年纪也只生了左贵妃这一个女儿。皇祖父因着某件功绩要封赏左翰林,问他有何所求。左翰林答今生无所求,只有一件事不放心。自己无子,恐百年后,独生女儿孤苦无依而已。陛下知道左翰林为人醇厚老实,又怜惜旧臣。便降旨叫当时已经娶了正妃的父亲,迎娶左家唯一的女儿进东宫做了贵妃。 左贵妃出阁晚,比商典的母亲太子妃还要年长一两岁。且是翰林家中的独女,教养很好。进了东宫后安守本分,商典出生三年后,才和太子生下东宫的次子三皇孙商训。之后左贵妃更是诸事都以商训为主,谨遵礼法抚育教养这个孩儿。 095深宫探病 自幼这个弟弟就像他的外家祖父一般,老实又本分。商训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学习上比长他三岁的皇长孙还要聪慧勤勉,却处处以商典马首是瞻。几个皇孙一处耍玩,他也是步步紧跟在兄长身后。当然,商典也很有长兄气度。从不在课业上压制商训。皇祖父也和他说过,为人君者,将兵不比将帅,文采不比群儒。所恃者,善将人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上位者要做的不是嫉贤妒能,而是善于发掘能人,为我所用。商训又比他年岁小,商典爱护兄弟,所以向来把商训划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听说这个老实的弟弟被人打了,不用问,也必是对方的责任。若是平日,商典一定要在皇祖父面前告对方一状。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商典不忍心再给祖父添烦恼。决定一会从宫里出来,再去过问此事。 今上身边的老公公曹安眯缝着红肿的眼睛,远远看见今上最喜欢的皇长孙殿下来了。忙甩开扶着他的的小太监,赶上前几步给商典行礼,口中笑道:“殿下您来的正好,陛下刚才醒了,还问起您呢。”商典听了心中一暖,看看曹安,他也是个老人了,便道:“刚才那个是你的徒弟吧,叫他好好伺候你,有什么跑腿的事也都叫他做去。你跟着皇祖父大半辈子,也享几天清福。等皇祖父康健,才好大用你不是。”这话任谁来听都是纯属安慰,众人都知道陛下是好不了了。曹安听了却是两眼涌出泪花,他晓得皇长孙说这话是真的心疼他食全食美。 皇长孙几乎是跟着陛下长大,便也是在曹安眼跟前从小孩童长到成年。曹安这辈子没可能有子嗣,皇长孙又实在可人疼。对外不敢说,可内心深处,曹安也是把商典当做自家孩子看待。听到他这样贴心的话,曹安心中酸楚,一则为了商典说话窝心,二则为了那再也不可能好起来的陛下。 曹安依旧引着皇长孙,走进那道二人一起走过无数次的殿门,一直来到陛下床榻前停下。商典挨着祖父在床沿边上坐下,陛下眼神在长孙身上脸上扫了个来回。曹安知道他们祖孙好些话要说,悄悄叫了小太监们退出大殿,为他们守门。 陛下虽是醒了,说话还是有些中气不足,商典要凑近了听才听的清楚。老皇帝商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原本以为自己坐朝许多年,辛酸苦辣享遍,此生再无憾事。事到临头才发现他有许多放不下,竟然没法安心去死。商典已经打定主意,绝口不提皇叔等人和自家的那些龌蹉事,准备许多安心好话说给祖父听。商鹄听着没有言语,等商典说的七七八八,突然开口道:“你的几位皇叔和太子,现在关系如何。三皇子我是不担心的,你皇祖母是个聪明人。二皇子若能善用也是个人才,四皇子也不错,可惜性情软弱,终为外家所累。” 商典闻言大惊,他在祖父面前向来不说假话。如今被老皇帝当面道破实情,商典内心的愧疚和伤感再没了遮掩。商典在皇祖父床前跪下,低头道:“皇祖父,孙儿并非是要欺瞒圣听,只是,只是……”商鹄听出皇长孙话中的难过和无奈,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心肠好,换做寻常人也就罢了,做帝王这样怎么行呢。这也是一件叫他没法放心的事。 商鹄道:“你近前来,我有一事问你。”商典低着头偷抹眼泪,听见祖父有话要说,不敢耽搁,把耳朵凑到商鹄嘴边倾听。商鹄道:“你是储君的长子,将来像不像也做皇帝。”商典面露诧异,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皇祖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商鹄催促道:“你不用想其他,我只问你想不想,你有这个心吗。”商典心中,祖父便是当今最好的帝王。很小他便在言行上模仿祖父,心里也是把自己当成未来的开明天子做要求,可以说他一直为了将来当一个好皇帝做努力。陛下既然这样问了,商典不再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孙儿愿效皇祖父,做开启盛世的明君。” 商鹄听了这孩子气的话不禁笑了,明君不明君只是个结果,而不是目的和要求。衡量一个国君的好坏,其实还有一个更具体更直接的标准,就是国家是否长治久安。这个要求看上去简单,其实却是方方面面努力后的综合。军事上外无边患内无动乱,政事上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非天时地利人和,不能达到这样的结果。不过商典在商鹄眼里还是个孩子,孩子就会说些稚气的话,这也没什么。当下还有另外一件事迫在眉睫,需要立刻做出抉择。 商典说出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雄心和抱负,因为兴奋和羞赧,脸上微微发热,可能还有些潮红。商典努力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他还记得祖父叫他做个有城府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方为人君雅量。 商鹄没心思追究商典这些小细节上的问题,而是再度言道:“既然如此,你必须做一件事。” 商典心头一震,心道:“这是皇祖父第一次明确表示,让自己日后继承大位,却不知条件为何。” 商鹄目光坚定,几乎狠厉地盯着商典,先前那个病中孱弱的老人消失不见了。商鹄道:“你必须先下手,在二皇子羽翼未丰前把他除去,记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商典惊骇地目瞪口呆,这是他印象里那个慈爱严明的皇祖父吗。他似乎到了今时今日,才意识到面前的人,不光是他的长辈亲人。更是一位身负九五之尊,天下人仰视跪伏的帝王。商鹄看到商典的反应,略微有些失望,但他爱这个孩子,所以他做了额外的事。 商鹄说完这话,似乎一瞬间失了力气,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商典听到祖父咳嗽声回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商鹄抚弄胸口顺气。商典一面大声招呼外面的大小太监们叫太医,心里刚才紧绷的弦却松弛下去。皇祖父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定是因为人老病中一时糊涂,商鹄这样安慰着自己。 096酒楼相聚 当值太医早来了,一直就在外面候着待命。听到大殿里出了变故,顾不得礼仪,急忙跑进去给老皇帝把脉施针。等商鹄的情形缓和过来,外间来报,说六皇孙来探望陛下病情。长皇孙商典不好再留下去,六皇孙商征虽然也是太子的儿子,却和他不大投契,再说大伙轮流过来已是定例。商典见老皇帝病情安定,便也放下心告辞离开。 躺在床榻上的垂暮帝王商鹄嘴里说不出话,心里却是明白的很,长孙大约没把他的话当真。叫亲孙子杀掉自己的亲儿子,这种事可不是他头脑不清醒,信口胡言。商鹄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想出的这个办法。把这话说给商典听,不光是为了在自己死后,下任君王有个安定和平的国内环境,也是对即将即位的皇长孙父子的一个试探。须知真实的世界,往往比史书记述的复杂。即便是盛世明君,也不见得从没有脏过自己的手。即便是无道昏君,说不定背后却是个善良仁慈的好人。商典想做皇帝,却不愿意为了这个目的脏了自己的手。 为人君者,优柔寡断是大忌。甚至有时,还不如乾纲独断来的好。商鹄希望商典还没有蠢到家,会把他自己不能做出选择的事,回去转述给太子商格致毒宠佣兵王妃。若太子愿意并且能够完成这件事,那么天下无忧。若他们父子都是一样的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现实,那太子的储位还是早些放弃的好。说不定商诚正仁慈,还会给太子一脉留些活路。 宋蝈蝈因为阿珠的事吃了会飞醋,心中极其郁闷。暗道老娘自从跟傅景亭混在一处,本着对这段感情负责的态度,把往日的花花心思都收敛起来。再好看的小郎君也不去多看,再俊俏的小娘子也不去多瞧。像自己这样好的夫人哪里找去,傅景亭这个混账玩意,居然还敢这样对她。便是他俩之间夫妻关系是假的,可感情没有十成十,七八分总该有吧。傅景亭怎么可以一边跟了她,一边还把眼珠子往别的女人身上飘。 可恶,着实可恶。宋蝈蝈也想不出拿一个男子如何,便想了个笨办法对付傅三少。没错,她想要出轨。 傅景亭带着宋蝈蝈离开傅家前,给奶兄董清河送了一封信,求他彻查“宋玉”和宋家的来历。行程走了大半年,董清河赶上来。看看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傅景亭便打算把宋蝈蝈安置在客栈。自己和奶兄去附近的酒楼,找个包间好私密说话。宋蝈蝈之前和董清河是见过的,当时就觉得董小哥看着不错。清秀儒雅,很有小家碧玉的风采。此番再见,董小哥骑着高头大马一骑飞驰而来,又是另种风情。身姿潇洒敏捷,长腿细腰柔韧有力。宋蝈蝈越看越爱,大骂自己当初怎么和傅景亭搅合到一处,不然留着自由身,和宋小哥来段江湖情缘岂不是美事。 傅景亭叫董清河稍等,等他把家眷安置好先。说了没两句,两人都觉得不舒服。傅景亭是看不惯宋蝈蝈一直看他的奶兄,董清河是被兄弟媳妇盯着看觉得身心尴尬。这事还不好当面说破,说破了三个人都没脸。至于宋蝈蝈的傻丫头和小书童,前者不懂,后者早被傅景亭目光中杀气逼到墙角路边去了。 傅景亭只好叫墨宣和董清河先去酒楼定席面,一会再回来客栈给他领路。两边人分开,傅景亭带着宋蝈蝈定房间。宋蝈蝈和傅景亭一间,墨宣和赶车的男仆一间,小丫头们一间。傅景亭这时才想起来,适才忘记问董清河,晚间是和自己几人住客栈,还是回去衙门,便干脆又多定下一间上房。众人各自安顿下来,傅景亭和宋蝈蝈两人独处,傅三少发作出来,斥责宋蝈蝈道:“如今你我在人前可是夫妻,做女子要端庄自重,不要随便盯着外男看。” 宋蝈蝈见傅景亭因为此事恼了,心里觉得报复到了,很是快意,笑嘻嘻道:“我可没有随便看,我是认真看董小哥的。”傅景亭压住火气,问道:“哦,那你看出来什么。这样稀罕,活人头上开花没?”宋蝈蝈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这话却是在糊弄人,她怎么可能对傅三少实话实说。宋蝈蝈的经验告诉她,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在一个男子面前说另一个男子的好处。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不可反驳的事实,话说出来对方也会翻脸。而且这种情况下变脸的男子,毫无理性可言。胡搅蛮缠还是好的,动起手来,抓破人脸的也大有人在。 傅景亭不知道宋蝈蝈的小九九,考虑到相识以来的种种,反正这个女子不可理喻。他着急去和董清河说话,便也不再追究下去。狠狠瞪了一眼宋蝈蝈,就跟着找来的墨宣后面,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傅景亭和董清河把包厢门掩上吃酒,董清河想起傅三少之前送来的书信,疑惑道:“怎地又叫我察尊夫人的家底,你俩又怎么了。” 傅景亭相信奶兄,也不打算瞒他什么,便把自己和二哥傅峭ざ运悟弪宓牟虏馑盗恕6搴犹飧缌┌鸭抑行∧镒樱颓Ю镏獾木┏橇翟诹艘淮Γ嫘木醯没奶啤?商鸥等俪樗堪耄惶跆醴治鱿吕矗志醯盟坪跤姓馐碌挠白印1愦鹩Π锔稻巴ふ飧雒Γ饺撕疑桃榱艘换幔搴游屎蛄俗约夷盖自诟导艺拥那榭觥3猿院群纫股畛粒稚系牡昶搪叫蜢取p>傅景亭叫墨宣去楼下和掌柜的会钞,自己对董清河道:“哥哥晚间和我一处宿在客栈里吧,我适才来时已经帮你定了房间。”董清河已有些醉意,他刚才被宋蝈蝈看得身上发毛,现在一想起来还有些胆寒。朋友妻不可戏,何况他与三少情同兄弟。他本就是借着公干来的此地,便强撑着去了县衙借宿。也没骑马,牵着一路去了衙门后街。傅景亭不放心他,要请店里的伙计送董清河。 伙计却连连摆手推辞不去,墨宣奇怪道:“又不叫你白跑腿,我家少爷少不了银子赏你。这等好事,你怎么不去。” 097载喜载忧 小伙计看了一眼董清河,这可是位官爷。可傅景亭也是个明晃晃的富贵少爷,他这小人物哪边都不敢开罪。便拉了墨宣到一边,小声道:“小哥你有所不知,如今咱们这里事事查的紧。晚间宵禁后可不敢随意走动,弄不好被捉了去吃牢饭,少不得要拿银子打点。” 原来就像傅家二老爷和六少,那晚回城遇到夜间巡城一般,本州郡其他各处大小官吏,也都积极勤政,忙于本职工作。 尤其是诸小吏们,他们没有大靠山,寻常不敢再随便伸手找人要钱财。又不愿意丧失这笔灰色收入,于是就假公济私。打着执行国家法度的名义,弄个“宽进严出”的规矩出来。不管哪个犯事,也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不是太有来头,招惹不起的,便一律都先捉去衙门监牢里,然后坐等着对方家里拿银子来赎人。要说这些人,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如此这般,就把原本的灰色收入,转手变成了账目上合理合法的罚款项目。虽免不了其中要分出一部分放在公帐上,也还是有许多入了个人的腰包。 小二哥怕的就是这个,又是把人往衙门送,这不是羊入虎口,往人嘴边上递嘛。届时少爷给的赏钱,指不定还不够给那些老爷们塞牙缝呢天马行空四部曲全文阅读。墨宣见小二一脸忧心重重,不似作伪,转身过去原话说给傅景亭和董清河听了。傅景亭感觉难以置信,什么世道,居然有人连送上门的银子都要推三阻四。董清河醉了却还不糊涂,闻言晓得小二说的是实情。傅景亭便要亲自送他过去,董清河低声道:“三少,你忘了你要我帮忙的那事。” 傅景亭闻言心思陡转,也反应过来。他找董清河是要查宋蝈蝈的事,看她是否和京城有关。董清河适才还叫他趁着带人去据马山的机会,仔细观察一二。傅二少对“宋玉”的怀疑,可不就是源于京中的暗潮汹涌。京城的变故明面上看不出来,私底下却像是在以皇城为中心,向全国一圈圈荡起涟漪,进而影响寻常百姓的生活。傅三少吃惊道:“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了。”董清河不能给他确切答复,想起最近在州府里听说的,关于朝廷盐务改革的事。傅家做的是专卖的营生,受朝廷恩惠可不少。估计傅家二老爷早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种种迹象,只是傅三少还不晓得而已。 董清河笑笑没做回答,最后还是被傅景亭拉回到客栈住下。傅三少带奶兄回去后,把人交给墨宣伺候,自己回到宋蝈蝈房中。推开门,就见这人还没睡,还在捧着本书看。傅三少现在不会怀疑宋蝈蝈不识字看不懂。他和董清河吃了酒口干,见只有宋蝈蝈一人在房里,便道:“丫头人呢,爷要吃茶。”宋蝈蝈听了这话才转过身,对傅景亭呲牙咧嘴。傅景亭皱眉道:“你又怎么了。”不经意看见宋蝈蝈这厮看的可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一本图文并茂的成人话本,好像……还是他自己的收藏。 傅景亭一把夺过来,恼羞成怒道:“怎么带了这种东西出来。” 宋蝈蝈就是故意的,她决定报复傅三少后,担心路上物色不到合适的男子施展自己的魅力。便故意把傅景亭夹藏在中庸大学里的春宫翻了出来,当时的想法简单,就是打算一路上再不搭理傅景亭。宁愿自己独个翻着绘本度过长夜,也不去和这人如何如何。不过宋蝈蝈这人好些事上都没什么原则,一直忘了这茬。晚间美人一招手,她就跟狗皮膏药一样习惯性地黏上去了。今个见到董清河,宋蝈蝈才想起她还有个道具没用上。特特打发小丫头们去睡觉,自己在屋里把书拿出来翻看。 傅景亭回来见她在看着玩意表现的不太高兴,宋蝈蝈觉得爽了,要的就是让他不高兴。宋蝈蝈随口答道:“我让她们都回屋睡觉去了,桌上有茶水。”傅景亭探手一摸,茶壶壶身还热着,就自己斟了茶水灌下去一大杯。喝了两杯又觉得不满意,嘀嘀咕咕道,这解酒的茶要再热一些才好。茶叶也放少了,太淡。 宋蝈蝈懒得上前伺候,听到末了便道:“深更半夜喝什么浓茶。”接着便向傅景亭打听她心仪的董小哥,问董清河年龄婚配,可有意中人云云。本来宋蝈蝈看上董清河只是为了气傅景亭,后来却是越想越觉得董小哥不错。虽然生的不及傅三少这般好看,可娶夫娶贤。在外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回家了还是小米粥温润滋补。而且董清河的老娘是孙嬷嬷,宋蝈蝈对这位老太太印象很好。不吃喝嫖赌,人也和气不古怪。真个“嫁”进董家,过日子也简单。 宋蝈蝈觉得自己和傅三少是假夫妻,关于董清河的事问的再自然不过,却不知傅景亭听到耳朵里觉得膈应无比。傅景亭也不是个大方的好性子,本来就有几分醉意,现在更是恼火。把宋蝈蝈会武功的事忘得一干二,扑上去把人压住床上哼哼道:“我还没死呢,怎么,你这就要找下家了。” 宋蝈蝈品格再恶劣,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向男子动手,这是宋老爹当年教养的好。这会被傅景亭按住,她也不挣扎,腆着脸笑道:“三少不要激动,你我之间不过一纸契书。”说着,又举起一只手来,说道:“我发誓,是真的觉得董小哥不错才问你,绝不是为了戏弄于他。”宋蝈蝈越是解释,傅景亭越是生气。 男人生女人的气,行事便容易从一个极致走向另一个极致。傅三少本来和董清河谈话后,已经决定在真相弄清前,冷淡宋蝈蝈一阵子。结果现下这决心白费了,两人后来也不知怎地,又滚到一处去了。傅景亭晚间喝了茶水长精神,一晚上可着劲地折腾宋衙内。后半夜还叫客栈伙计给他们备热水洗澡,第二日早上起来,两人都顶着黑眼圈。 本来经过一晚上的战斗,这二人有什么仇怨疙瘩也该化解了。不想傅三少临出门前一句话,又惹恼了宋蝈蝈。 098东南野道 傅景亭对宋蝈蝈道:“死心吧,董家哥哥娶谁也不会娶你的。”傅景亭自觉自己说的中肯,若是宋蝈蝈身份没有瑕疵,那她就继续是傅家三少夫人。日后和三少两人分道扬镳,也要顶着个“前”三少夫人的名头。董清河不论是从社会关系,还是从和傅三少的私交来说,都不大可能娶宋蝈蝈进门。如果宋蝈蝈真的和京城有干系,那这两人就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了。而且傅景亭作为好兄弟,一旦真有事,也不会放任奶兄被复杂背景的女人,卷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危险中。 宋蝈蝈却有自己的理解,傅景亭这位少爷外表好看,脱了衣裳在床第间又火热多情。就是有一点实在不可取,就是太过善妒。宋蝈蝈和他又不是长久夫妻,二人日后总归要各过各的。宋蝈蝈觉得自己不过是问问董小哥的个人情况,又没有实质性做些什么。傅景亭这个小心眼,居然就要咒她日后也不能和小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宋蝈蝈可以理解男子的独占心理,但不见得可以接受。尤其是这种,“我不要了,也不给别人”的极品态度。 所以早间上路时,二人之间的气氛比前几日还要糟糕。 董清河起早送他们一行到城外,临分别时,董清河看着傅三少阴郁的面色,为他担心。想起当初抓的那个戴火烧,那人身上的伤据说就是三少的这位媳妇下的手,再三嘱咐道:“千万不要和她用强明末疯狂最新章节。”傅景亭这会也觉出后怕了,唯有宋蝈蝈坐在马车里,没头没尾听了一耳朵,还窃喜自己对董小哥没有走眼。什么人说什么话,瞧董清河是怎么劝傅三少的,他叫傅景亭对宋蝈蝈温柔行事呢。宋蝈蝈心里想得美,脸上也表现出来。从车厢里探出头,给了董清河一个大大的微笑。 傅景亭和董清河见状,惊悚不已,只道他二人的图谋被宋蝈蝈识破。两人匆匆辞别,傅三少白着脸带着人马继续往据马山方向去了。董清河有心送傅三少一程,苦于有公干在身。摇摇头,有些落魄地走了。 二皇子真的派了人来据马山,当然不是宋蝈蝈,而是另有其人。此人名义上是州郡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刀笔文臣,姓雷名震,号东南。生的虬髯伟干,只看模样,怎生也不像是个书生。为人颇不羁,常不务正业,借故出去四处云游拜访名山古刹。虽是名人保荐来的,他这般行事久了,同僚们也要心生不满。 直到某次州府宴席,雷震酒后做骈文。笔墨落在纸上字迹铁钩银划,文章如有神助。一文既成,字里行间端的是惊天地泣鬼神。正应了那句话,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众人传阅见识了雷震的文采,尽皆服气他。连州府主官通读文章后,也要盛赞一句文曲星转世。同僚们从此对雷震心服口服,盛名之下,后来这位雷东南先生再有什么出格的事,也没人对他多做追究。前段时间意外得知他的身后,竟是二皇子和温家撑腰后。大伙对这位雷某人的潇洒来去,便只剩下了艳羡了。 便是当下时局眼看着紧张起来,雷大人依旧时常不在衙门里公干。大伙细回想,才发现已是连着半月都没见过此人。雷震去了哪里,不用说大伙也晓得,他是往据马山去了。 雷震什么来历,说来倒也有趣。他本是山间一野道,没有家事所累,却也有些期许。他平生有个愿望,便是觅得一处仙山洞府,修建一方宝刹大庙。建设需要的银子,凭雷震的本事不难筹集。可这好地方就麻烦了。他堪舆天下,发现相中的那块地已然有主了,便是当今人主。 雷震是山野之人,消息闭塞。竟是不晓得今上把那块好地,作为日后长眠之所,从即位时便秘密修建,已然在那里建了几十年的陵寝。雷震现在想改弦易张,显然是不能够。这事叫人好生为难,东南先生年岁也不小了,有生之年,怕是再找不到第二处比这里更合适的了。 眼看夙愿将要落空,也是天无绝人之路。某日雷震烦恼中掐指一算,发现人间即将真龙现世,不用两三年这江山便要改易。这却是个机会,东南先生想了又想,决定入世。寻那一线机缘,或有转机。若是天潢贵胄们赏识他,愿意给他个此处建庙的特批,让他的庙和老皇帝分享此处宝地,这事也就算解决了。主意打定,雷东南先去求见太子。 老皇帝商鹄病重不起后,太子监国代理朝政。太子是那么好见的吗。别说如今商格致一人忙着几头事,又要听取朝政,又要和二皇子过招,还要遥控三皇子的藩属兵卒,此外还有好些零碎私事,如安抚宁家的事要处理。便是寻常时期,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个野道士想见就能见着的。 雷震辛苦习得一身文武艺,偌大年纪还要去货与帝王家,又不幸长了一张莽汉脸孔,境遇真是不咋地。幸亏他的骈赋惊艳夺目,终于叫他入了以文采著称的温家子弟的法眼。辗转把他引见给了二皇子商诚正,二皇子手下人才济济。雷震以诗文故进身,并不怎么受重视。又不好驳了温家人的脸面,便把他丢在此处州郡做了个刀笔吏。这与东南先生的期待相去甚远,雷震数度很是消沉。四下借酒浇愁,游玩散心。 一直到了近日,二皇子手下亲信,遣人递送给他一封手书。雷震打开细细看过,心中激动万分。他要的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信里先解释二殿下命人把雷震放在此处做个不起眼的小吏,并非是对先生不重视。恰恰相反,这是为了大的谋划事先埋下的一个伏笔。眼下正是到了要启用先生大材的时候,接着话题便说到了据马山,和山上那群贼匪的来由。原来二皇子商诚正见太子,轻易弃了盐务这样来钱快的门路,心中存疑。须知二皇子向来行事缜密,他实在受不了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果。找来幕僚和温家表兄弟研究商议,逆向推演,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099彼之砒霜 太子商格致为何不需要大笔银子进账,因为耗钱的开销降低了。什么是最烧钱的玩意,自然是养兵。 这下真相大白。太子的武力积蓄已久,如今是有恃无恐。二皇子手中虽有京师九门,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宁。各镇兵卒乃是国之重器,轻易动不得。便是太子已经即位,没有满朝文武附和,他也不能指挥那些边关将卒。二皇子凭着一介皇子身份,想要得到军中的帮助更是没可能。从哪变出一支立时能打仗的奇兵呢,幕僚中有人便把目光投向了江湖。 “侠以武乱禁”,这句话既是谴责游侠儿这种存在,对社会安定团结的危害。也从侧面说明,江湖人对社会大环境有一定的影响。温家人不爱打打杀杀,他们一辈子研习的都是以儒法兴邦定国,以黄老平顺天下。有位温家门生、二皇子的座上客姓唐,在朝中做的是御史。闻言笑道:“温兄说的不错,多数江湖客都是不受管束的。用他们做刀刃伤人,先要防着这把利刃伤了持刀人。” 二皇子听了好生失望,那唐御史话题一转,却又道:“不过,也有例外。” 在座听到此处都觉好奇,等着唐御史继续说下去。唐御史便接着道:“众所周知,江湖人以“义”字结道。可这“义”字究竟是什么,却又没几个人理得清。便是一门一派之内,也会因为理念差异,分出许多异同。由于这一点,游侠儿之流虽然存世已久,偶尔亦有些名声恶犬天下全文阅读。但因为始终是盘散沙,常不攻自溃,朝廷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众人听罢都点头称是,只是这话与大伙想知道的事还是相去甚远。唐御史也不再吊人胃口,开门见山笑道:“我却知道一处山头,宿着好些贼寇。名义上是开山壮士,实则和营中兵卒也不差什么。便是和拱卫京畿的御林军比,也是有些看头。” 这说的不是别处,便是据马山上的薛家寨了。薛家是前朝将门,占据山头呼啸山林,也没弃了军中那一套排兵布阵的营生。起起伏伏,正好到了薛老太爷这一代头脑灵活,靠着打劫又发达起来。要问本朝建国日久,旧时跟随薛家人兵卒可还尚存。只说一句数代繁衍,子孙繁盛。据马山一个山头,早住不下了。连傅家五爷做了老薛家的女婿,也不曾确知,位于几州交界的据马山峰峦叠嶂,其中有几个已然是姓了薛。 唐御史曾出京巡察各地,途径据马山时,在一户士绅家中借宿闲话。偶然知晓了薛家山寨的内情,因为此处山贼盗亦有道,不祸害乡里。大伙谈论起来也不如何忌惮,当时便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给唐御史说来解闷。今日恰好用到,唐御史也是这么随口一提。 不想一言既出,众宾闻之哗然。各人纷纷议论,不知国中何时有了这样的一支伏兵。既不属于朝廷,也不归属某个藩镇,这还了得。往轻里说,这是当地州郡治下的隐患。往重里说,若据马山此刻手中有充分钱财,广为召集人手,筹措粮草。趁着太子和二皇子兵戎相见时起事,后果真是让人不敢想象。 话题一说开,唐御史未曾料到他这么一个不经意的提议,居然让众人集思广益、挖掘出这样严重隐患。 据马山突然间成了二皇子最佳,也是最应该团结的对象。不过薛家到底是前朝武将,又是不肯降顺本朝天子的逆臣。派谁去和他们交涉,或者说谁愿意出这趟差事,替二皇子招揽这活贼寇呢。 商诚正的手下多是文官出身,闻言露出不屑神情。也有胆小实诚点的,明言不敢与武人打交道。怕自己与那些鲁莽之人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妄自送了卿卿性命。至于退却的真实原因,众人皆不敢明言。须知背着朝廷,和前朝的乱臣贼子打交道已是大忌。又是为二皇子那说不出口的目的,去做说客。不管将来二殿下成事与否,这件事却终究是不够光彩,也见不得光。而这次的此次出使经历,则说不定会被有心人所趁,成了政敌攻伐的最佳武器。 在座都不肯主动揽下责任,二皇子一向热闹的小茶会,难得的出现了冷场。眼看着商诚正的脸色要不好,最后一直没有出声旁听的二皇孙,也是二皇子的长子商谟说话了。商谟道:“温家表叔不是举荐了一个能人给父王吗。孩儿记得他如今的安身之处,似乎便在那据马山的属地。既是离他最近,他又是温家叔叔们赏识的,为何不把这事交予他。” 这句话解救了大伙。于是这些人中晓得雷震何人的,便大赞此人文武双全,又有侠客风范,叫他去和江湖草莽的打交道再合适不过云云。还有好些挺都没听说过雷东南的,也不甘示弱,胡乱发表好些见解看法。个人都口绽莲话,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定要把这个事情坐实到雷道士头上。可怜雷震还当自己装了大运,捡了什么便宜一般。 当然雷东南也不傻缺,展开信纸研读下去。愈看愈是心惊,原来他竟然是要扮演这样重要的角色。看完了书信,雷东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事情到了这地步,做与不做,他却是已然没了选择。 雷震散漫惯了的,也不和上峰同僚请假说明。次日便打点行装,带上二皇子给的活动经费,骑着头青驴,往据马山方向去了。沿途晓行夜宿,住店打尖,不做赘述。总之,巧合的是,雷震恰与傅景亭、宋蝈蝈一行同一日到了据马山。 据马山在山下四处也有耳目,所以薛大舅一家和山上众人,都知道老太爷的嫡亲外孙,傅三少带着新媳妇来外家了。薛春和本来对妹夫一家不顾亲戚情分,在老爹孝期操办红事心中憋着一口闷气。可这会听说外甥上门,还是比较高兴的。最起码这孩子这次没有再避着他,而且听小徒弟说,傅景亭不光自己来,还把新媳妇一起带来见舅舅。老薛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乐呵呵地换了身好衣裳,要亲自下山去迎接。 100阴差阳错 杨氏听说三少携新婚妻子上山,心情又与薛寨主不同。约摸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薛春和长久以来心结得解。忧的是灵韵这个傻丫头,待会见了新表嫂的面,可不要失态才好。见薛春和像个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这就要出门,忙拉住人劝道:“叫徒弟们去迎一迎就行了,你我是尊长,哪有动身迎接小辈的道理。谁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三少媳妇头一回来,你这样岂不是要吓坏小姑娘。” 薛春和摸摸大脑袋,站住了脚。杨氏这话说的有道理,他便道:“既是这样,那我不去了,就在山上等着。”看着薛春和这副听话模样,杨氏不禁笑了,言道:“你可也不能闲着,过来帮我挑挑,咱们拿哪样东西给外甥媳妇做见面礼。” 杨氏在镇上见过宋蝈蝈,当然那是在性格上经过伪装的宋衙内。所以杨氏对三少媳妇的主要印象,还是建立在宋家村里高氏的叙述基础上。只记得是个说话不多,吃得了苦,能过日子的小姑娘。却不知道这样一个好孩子,进了傅家那种环境适不适应。杨氏也操持过一阵子宋蝈蝈和三少的婚事,心理上既把自己当做男方的家人,又把自己当做女方的长辈。所以就杨氏自己说,能和小夫妻俩再见,心里也是十二万分的高兴。 郭志坚这个傻小子,虽然晓得师妹喜欢姓傅的少爷。可为了让师妹欢喜,还是叫第一时间叫陶师弟把消息透露给薛灵韵。果然小姑娘听说她傅表哥来了,喜不自胜。还没听陶师弟把话说完,就匆忙出了门。薛灵韵下到山下,才看见傅景亭随行带着新夫人。薛姑娘心里酸酸的,却还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了。后来杨氏夫人去宋家在镇上的院子,帮忙操办三少婚前准备。因为薛灵韵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没带着她一起,所以这还是她和宋蝈蝈第一回见面重生之弄潮儿全文阅读。平日性格大大咧咧的薛灵韵,见到传说中的表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傅景亭欢欢喜喜地叫了声表哥,看见宋蝈蝈时却呆愣地往傅三少身后缩了缩。 宋蝈蝈脸上的笑还能维持,心里却起了腻歪。这个表妹是怎么回事,还有傅景亭也太招人了。宋蝈蝈又一次有了自己眼皮底下盯着的物件,受到别个觊觎的感觉。不过现在她人在对方地头上,不便发作。而且仔细计较起来,傅景亭不能算是她宋蝈蝈名下的私有物。不过是露水姻缘。各取所需,连宋蝈蝈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应过了头。 宋衙内反省了下自己,最终认定。自己只是看不惯那个姓薛的丫头,挽着傅景亭的胳膊走路的亲热劲罢了,这对表兄妹走的也恁近了点。队伍里还有一个人也作此想,便是心中苦涩的郭师兄。他现在后悔通知师妹傅三少的消息了,瞧瞧这两人模样。若不是知道三少已经娶妻。此行三少夫人就在前面走着,郭志坚真恨不得立时把傅景亭丢到山下去。宋蝈蝈和郭师兄皆被情之一物扰乱视听,这二位行事便有了疏忽。 雷震雷东南,和傅景亭他们前后脚到达山下。正愁着找不到人引领自己上山,见山上下来一伙人迎接面前这对小夫妻。他弄不清双方的路数,但事不宜迟。先到山上见了薛寨主。他自有话说。便悄悄尾随在傅家仆妇后面,跟着据马山诸人往山上走。郭志坚不察,雷震便这般被当做是傅家的家人。一并裹挟上了山。 傅家人虽然注意到队伍里有个陌生人跟着,但见郭志坚他们都没对此人盘诘,就生了误会以为他们相识。以为这位是山寨里,受邀而来的客人。 墨宣比较机灵,倒是看出些不妥。却也不敢声张。傅家上下惯常对傅三少的外家讳莫如深,偶然提到。也把据马山上人说的茹毛嗜血,冷酷狠戾。所以这会,墨宣见有人不声不响地跟在自家后面,心里怕的不行。他不敢大声说出来,悄悄溜到前面小声给他家少爷说了。 傅景亭闻言皱眉,晓得这事有蹊跷。但傅三少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不愿继承据马山,也不愿掺和什么江湖事。抱着这个想法,他决定视而不见,静观其变。便嘱咐墨宣,叫他不用担心。满山都是薛家的人,这跟着的人若是没什么便也罢了,有什么也不用傅家人操心。墨宣睁大了眼,听出少爷话中的深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恍然大悟,据马山可是杀人放火不眨眼的土匪窝。又是在自家地盘上,万一有事,倒霉的也是别个,不会是他们自己和傅家人。墨宣松了口气,却是再不肯回到队伍后面,一定要紧贴着他家少爷走路。 薛灵韵听不清傅景亭主仆嘀咕什么,见表哥和小书童最后走到一处。她不好意思在墨宣面前,再和傅表哥说亲热话。便怪罪这小书童恁地没有眼色,说完事也不肯走开。薛大小姐心情不好,后面的路程也不怎么说笑了。 后面跟着的宋蝈蝈见薛表妹和傅三少不再拧巴到一块走路,觉得心情舒畅许多。心说墨宣这小子不错,晓得主动替主子分忧。一会得闲,得叫丫头们给他荷包做打赏。 墨宣并不知道众人心思,只是忐忑地跟在傅景亭左右。还不知道自己讨了一个人的嫌,又得了一个人的好。连淳朴憨厚的郭师兄也觉得他看着顺眼,要请他吃酒。 却说雷震跟在大队人马后面走路,他自恃艺高人胆大。面上一派自然,不时还左右观望。就见山林之间,沟壑之上,远看毫无异状。人马走过时,凭空里冒出许多头颅。可见据马山防备森严。东南先生越发庆幸自己好运气,被人稀里糊涂领上了山。若是叫他递帖子叩山门闯荡上来,只怕就没现在这么便宜了。 到了山寨前一箭之地,就见层层山门次第打开。薛寨主薛春和先前没有如意,到山下接外甥。此刻便打开了中门,亲自在大门外迎他。 傅景亭见此情形,心中很是动容。 ps: 好想改笔名,改成“五方肉”。 “深水木犀”这名字太文青了,太装了,当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101登堂入室 众所周知,傅三少的亲爹傅五爷为人里外都冷清。活了大半辈子,也只为傅景亭的生母薛瑶琴一人“年少轻狂”过一回。对亲儿子的态度,远不及薛大舅这般来的直白亲热。傅三少于是在舅舅一家人身上,找寻到了他长久渴慕,却求而不得的孺慕之情。 也是因此,傅景亭虽然明白清白的出身,对一个想走仕途的人有多么重要,却还是割舍不断与据马山众人的这份感情。这份感情也影响到了他和表妹薛灵韵的关系,在傅三少心中,薛家人皆是他珍贵的家人。薛灵韵也比家中齐氏的那双儿女,更像是他的骨肉至亲。这种想法的存在,让他把自己和薛表妹的关系,限定在血脉兄妹这一层。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永远保证他和薛大舅家间亲情的长久和纯粹。 宋蝈蝈若是能了解这一层,不晓得要少生多少闲气。 雷震远远看见据马山上,薛家寨山门里站着一条壮汉。身便跟一位年长的妇人,想来便是薛寨主夫妻了。他一样看见薛春和,薛春和的眼里却只看见了傅景亭夫妻。傅三少不敢托大,看见舅舅朝自己过来,忙快步赶上前。先一步给薛春和磕头行礼,口中连称:“舅舅恕罪,外甥不孝。”这是为自己在外公孝期成亲,向亲舅舅请罪了。薛春和心里本就没有怪他,又见傅景亭先自服软,哪里还有话说。两只铁钳一般的大手,抓住傅景亭的细胳膊一使劲,就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傅景亭晓得舅舅真不怪罪他,心中大喜,就势站住。从身后叫来宋蝈蝈,又二次给薛春和和杨氏行了见长辈的礼仪重生之嫡女驭夫记全文阅读。杨氏和薛大舅各自去扶人,薛春和见新媳妇也给他磕了头。才想起见面礼的事。去看杨氏,夫人也一脸嗔怪看他。原本行礼的仪式就该在堂屋举行,薛春和不听人劝,非要跑到外面等。这下可好,人小夫妻俩头都磕完了,改口也叫过,薛寨主却把见面礼忘记在了屋里。 还好傅景亭带着宋蝈蝈过来主要目的,也不是讨礼物。而是向舅舅请罪,此外就是向薛春和请教宋蝈蝈的事。宋蝈蝈和杨氏打过交道,对据马山还是初次见识。墨宣为她解决薛灵韵后。她便也关注起山寨布局。小半拉山势看下来,发现据马山的人马布局竟俨然有军中气度。比她当年操练的,有编制的厢军看上去。还要像那么回事。宋蝈蝈心中啧啧称奇之余,对傅景亭的生母薛家亦是大感兴趣。 所以宋蝈蝈这会关注点也不在收礼上,见杨氏过来搀扶她,宋蝈蝈便利索地自己先爬起来。一家人就这样乐呵呵地,准备要往寨子深处走。到了这时。郭志坚终于恢复了他江湖少侠的果断干练,叫了声“且慢。”话音出口,郭师兄发现说出这两字的,不止他一个。另一个叫住众人的,正是他的怀疑对象,那个混在人群中的陌生人。 雷震见薛寨主和亲眷寒暄已毕。看架势便要入内详谈。心说再不开口打断,这舅甥俩不知要叙话到何时。万一待会饭点再吃些小酒,喝多醉了都去屋里呼呼大睡。他的正事找谁说去。是以雷东南下定决心,出声叫众人留住脚步。走出人群,往薛春和身前过来。郭志坚等人看到陌生人向着薛寨主径直走来,个个神情紧张。除了郭师兄外,几位师兄师弟现在也发现了这人有问题。他若是跟着傅三少来的。看模样又不像是个普通仆从,三少没道理不主动把他介绍给师父师娘。众人又羞又恼。恨自己适才没有在山下就把此人揪出队伍。 薛春和见徒弟们都上前维护自己,摆摆手,叫他们都退开。薛春和已经看出来雷震身上有功夫,而且相当不弱。真个打起来,徒弟们单个都打不过他,群殴也不急于一时。据马山今日有喜事,要接待外甥小夫妻。薛春和打算和此人行礼后兵,沟通不了再把人拖下山开打。 郭志坚几个退到一边,傅景亭、宋蝈蝈和薛灵韵也都和杨氏站在一处。雷震走到薛春和面前三五步,抱拳行礼道了一声:“在下雷震,小字东南。对据马山薛寨主的大名,闻名久矣。今日始见尊颜,果然勇武非凡。见人一见倾心,好生佩服。”薛春和听了这句话,心情放松大半。虽不知这雷震是个什么来历,但听话茬也不像是来挑事的。薛春和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却不知东南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雷震听薛春和问地直接,倒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了。二皇子交代他劝降据马山,将来好利用据马山的兵力牵制三皇子藩镇的精兵,为商诚正谋夺太子的天下做爪牙。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不够光明正大。而且此事机密,泄露出去,他雷震就第一个该死。雷东南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实情按下不表,胡乱诌了个借口,笑道:“不瞒寨主,小可是个随性脾气,云游海内,结识江湖。听人说起据马山的名望,便想着此生若是不能到此一游,认识下薛寨主这样的英雄豪杰,终不免今生有憾。这不,今日竟是这般好运气。到了山下,跟着令外甥一行,竟然真个心愿得偿。上了山,还见到了薛寨主一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薛春和听了雷震的这番话,面色又缓和许多,闻言哈哈大笑道:“既是如此,先生与我山寨也是缘分。我这外甥难得来看我一会,先生不若也来凑个热闹。吃些水酒热菜,你我也好把盏共话西窗,不枉先生大老远来看我一场。” 雷震哪有不愿意的道理,也不忸怩,作了个揖,笑道:“求之不得,如此便叨扰了。”他这爽快的做派,倒是真有几分江湖逍遥客的意思。薛春和见雷震一口答应下来,便挽着人一同进山寨。郭志坚等人却是不敢放松,大伙凭着经验都晓得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雷震说了那么多,却一句也没提及自己的来历出身。适才在山下已经疏忽一回,让雷东南得逞上了山。这次人已经进了山寨中,更要仔细留心,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ps: 自从鹦鹉把猫鼻子啄了,猫时常蹲点守候,伺机报仇。然则,皆未果。如今,鹦鹉家的娃都孵出来了。可怜的小猫,还蹲在那……其实,你是被爱感化,守着那看小北鼻的吧。 102礼重情深 薛春和与雷东南携手同行,走过一处回廊转角。听得前方喧闹,人声吵杂,真个是在操办宴席。雷东南不愿再耽搁下去,见前后人隔得远了,便低声对薛春和急道:“寨主,我有秘事与你相商。我是那位派来的。”说玩,手底下比划了个“二”字。薛春和闻言虎目圆整,虽说江湖人不问朝堂事,但堂堂据马山也不至于闭耳塞听,连天下大事都不晓得的地步。 薛春和扬声叫杨氏先领着傅景亭夫妻去内院厅堂,自己半道上带着雷震折往外院偏厅。郭志坚等人便也分了两下,分别跟着师父和师娘。 薛春和把人带到偏厅落座,有人奉上茶水。雷震看看一直随侍薛春和左右的几个弟子,不知自己该不该立时开口,说明来意。薛春和最烦这样犹犹豫豫,欲言不止的。便先行言道:“这些都是我的亲传弟子,先生有甚要说的还请明言。但凡我老薛做的主的,自然与先生方便。” 雷东南听出薛春和话里的不耐,既然这些都是薛寨主的心腹人,他有什么不能说的,便道:“想来寨主英明神武,晓得如今天下风云变幻,真龙显现其中。正是有识之士挺身而出,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从龙拥立的良机。” 雷震话音说的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人头都凑到了一块去。雷东南话刚说完,薛春和突然起身暴喝道:“打住!你既然敢来据马山,就该晓得我薛家与当朝天子是个什么瓜葛极品修真邪少。当年开国的皇帝许我祖上封侯的官招降,我薛家先祖也没答应。你今日空画个大饼,就敢来招安,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雷震被薛春和的突然变脸吓了一跳,心道这贼厮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适才还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眨眼就翻脸要人性命。但雷老道也不是寻常人。因此不畏薛春和的虎威。反而笑道:“薛寨主言重,在下如此一说,并无轻视之意。况且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招安的是前朝大将薛将军。今日小弟来规劝的,却是江湖豪杰据马山。前者可以说是有名无实,后者拥立之功却是名至实归,二者岂可一概论之。”说罢,起身告辞。临出门时道:“薛寨主不要着急答复,且仔细考虑几日,咱们再商议不迟。” 薛春和也不留客。摆摆手,叫结巴带人把姓雷的押送下山。郭志坚看着薛春和面色不好,小心问道:“师傅。就这样放这人走了。他这一回去,会不会放虎归山。”薛春和闻言拍打徒弟,笑骂道:“兔崽子,连话都不会说,咱们才是山上的的老虎。让他滚蛋那是下山。”说完,便带着徒弟们去和杨氏会合。 杨氏这边礼数都已准备齐全,就等着薛春和过来。久等不至,薛灵韵对母亲道:“娘,要不我去催一催。”她说这话,也是不愿看着傅景亭和宋蝈蝈两人。成双成对在自己眼前。杨氏忙拉住女儿,低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光长年纪不长心。你爹外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你一个小丫头去掺和什么。”薛灵韵委屈地一努嘴,扭过头不肯理会母亲,眼睛又看向了傅景亭。她的心思也好猜,大约是想问既是如此,那表哥该可以去过问的吧。 别说薛灵韵。连杨氏心中也作此想。若是傅景亭愿意如老太爷所愿,提薛春和接管下据马山。他们夫妻俩也算此生无憾。连一边的宋蝈蝈都看出来,舅母娘俩都指望傅三少出头,傅景亭却吃着茶水装孙子。傅景亭心里也苦着呢,心道这种太平光景,好人家的子孙哪个不去读书进学。上山容易下山难,一时爽快做山贼。将来不光自己,连子孙后代都要背负个不好的名声。便像是他母亲薛瑶琴,有什么不好。有才有貌,陪嫁也丰厚,傅家这样的商贾人家却还是看不上她。若非是这出身害了她,说不定母亲大人长命百岁。傅五爷夫妻和睦,妇唱夫随,也不会弄成如今这样仙魔缠身。 宋蝈蝈心里还是很佩服薛春和这样的男子的,以大顺的眼光,领兵打战都该是女子所为。薛春和的样貌生得奇特,这据马山也经营的甚和宋蝈蝈的心意。衙内很欣赏薛大舅,可惜男女有别,不得亲近。这会傅景亭做出一副对薛春和避讳的模样,宋蝈蝈就奇怪了。薛傅舅甥间相处互动,至今也没看出来有什么隔阂不是。 好在这尴尬的感觉在薛寨主过来后,便消失无踪。傅景亭又亲亲热热敢上前去叫舅舅,宋蝈蝈莫名松了一口气。傅三少夫妻在众目睽睽之下,二次郑重向薛春和杨氏行了礼。接着这改口礼便在众人见证下,从隔壁厢房里抬出。竟有整整两抬金银珠玉,具体不知几何,只晓得价值连城,普通人家便是嫁娶,也用不了这许多。搁在据马山,便只做了个改口的赠礼。宋蝈蝈心中咂舌,当年她在崔大人手下做事。出入太后的娘家,也没见过这样丰厚的礼物。看来薛大舅是真的很疼爱,他亡故妹子唯一的骨血。 再看杨氏、薛灵韵以及周遭众人,这些人见寨主送出这样的厚礼,居然脸上也是神色不变。宋蝈蝈估摸着,要么便是山寨太过富庶,不把钱财放在眼里。要么便是据马山的人,对傅景亭其实另有所图。宋蝈蝈胡想八想,还真的猜了个差不离。 据马山早些年发了一笔横财,但因为数目太过庞大,不敢轻易动用。历任寨主一直藏着掖着,没有露出过口风。到薛老太爷时,山寨竟是连日常也难以维继。眼看便要过不下去了,薛老爷子不愿意大伙守着金山饿死。借题发挥,弄出个山贼的名头迷惑众人,用打劫的收入掩盖真实的财物来源。至今为止,除了寨主一家和几个亲兵家族,拒马山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晓得这些财富的来路。只知道山寨靠打劫发家,人人富得流油,个个赚的盆满钵满。拿两抬东西送人,虽然礼重了些,却不过分。因为大伙都知道,傅景亭是老寨主指定的接班人。不管傅景亭自己承不承认,大伙眼中,他就是下任寨主。把银子给他,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肉熟了烂在锅里。 ps: 今日无事 103马鸣啾啾 宋蝈蝈哪晓得背后这些门道,见了这么多东西,便有些不敢下手。拿眼去看东家傅景亭,想问他是个什么态度。傅景亭看着生母薛瑶琴那一堆嫁妆长大,平素也没什么财富观念,因此不觉得这些东西如何扎眼。见宋蝈蝈眼神不对看他,才发觉似乎和在傅家时收的那堆玩意不同,太多、太重、太贵。傅三少猜测到薛春和等人的想法,赶紧向舅舅舅母行礼,辞谢不受。表示礼物太过贵重,小辈不敢领受云云。 薛春和刚给外甥下了个饵,结果转脸就被对方识破。老薛面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吼道:“这是什么话,“长辈赐不敢辞”,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给你你就收下,唧唧歪歪作甚。”薛春和几十年内外兼修的功夫,又是人在壮年,中气十足,吼起人来那真是声如炸雷。傅景亭和宋蝈蝈也还罢了,前者晓得薛大舅这是在虚张声势,后者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炮铳子都见过。小书童墨宣,和那同来的两个小丫头,简直要被薛寨主的大嗓门吓死了。 杨氏一看不好,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说着话,怎么就恼了呢。忙上前安抚双方,先说薛春和不该乱发火,言道:“你吓唬小孩子做什么,外甥是个什么样的,你这当舅舅的还能不晓得。他是个斯文老实孩子,能跟你这山大王一样吗。”转过头来,又去安慰外甥道:“景亭,你别怪你舅舅。他这人就是臭脾气,觉得人人都要顺着他才行,可不是真心要和你发火。”薛灵韵同情地看了一眼傅景亭,也上前帮忙给她爹抚背顺气。 杨氏发话,两边都消停下来,不再吱声鉴宝天书全文阅读。杨氏满意地看看丈夫和外甥。走下来拉住宋蝈蝈笑道:“你不用管他们爷俩,爷们的事咱们也管不着。今儿你是新媳妇,这些东西本就是舅舅舅母给你的。不用去问景亭的意思,你自己收下来就好。”宋蝈蝈觉得杨氏这话说的深合她的心意,男人不管哪里的,都是差不多一样麻烦。薛家舅母为人却是极好,从第一面到现在,一直都是和蔼可亲。比傅家那些女人和卢氏都好相处,更比宋蝈蝈县令老娘人随和。 宋蝈蝈向来吃软不吃硬,见杨氏现下如此小意体贴。她便打蛇随棍上。脸上露出个乖觉的笑,向杨氏深施一礼,道:“那我都听舅母的。舅母让我收下,我便都高兴都收了。”杨氏大喜,下来揽着宋蝈蝈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可人心疼。”她二人乐呵笑做一团,自动化解了场中舅甥俩之间的风起云涌。一场不愉快就此消散无形。薛春和见自己目的达到,便也冲着外甥哈哈大笑起来。傅景亭实在无奈,心中怪宋蝈蝈擅作主张,可也明白今日这情形是非如此不可。只是这样处置,似乎自己欠舅舅的家的情义更深了,将来拿什么还。 有据马山的大手笔珠玉在前。轮到宋蝈蝈给薛灵韵送礼时,众人都觉得大约没有什么看头了。 宋蝈蝈自己一穷二白,却会慷他人之慨。临出门前。打发傅景亭去他二哥傅勄亭处走了一趟。求了匹好马回来,当然也是慕容氏从北面带来的嫁妆。听说是妯娌宋蝈蝈想要,慕容氏很是大方,挑了一匹踢云乌骓叫傅景亭牵走。傅三少不懂马,但一看品相。便晓得此马不是凡品。傅景亭面上很是不好意思,回来后特地去开了小库房。从母亲的陪嫁里。挑了套汝窑的天青茶具。另外从五爷书房里拿的一罐子好茶叶,亲自送去给二嫂做回礼。 这礼论价值比不上二少夫人的宝马良驹,但东西却甚和慕容少夫人的心意。慕容氏人生的美貌浓艳,反而不喜欢华丽的珠钗金玉、丝绸罗衣。平时妆奁里都以素色为主,饮食上也爱吃清淡口味,尤其爱喝茶。偏偏茶树生长南方,北方茶叶稀缺,普通的砖茶运过去,都要价值不菲。傅三少如今送茶和茶具给她,却是无意间投其所好。一整套汝窑的器具已属难得,茶叶五爷自家留存的好茶,也不是寻常能得见的。 慕容氏爽快,见傅景亭送来两样都是自己喜欢的,便笑呵呵全收下来。事后还对二少道,如此送他们夫妻一匹乌骓倒也不算亏,把傅勄亭笑得不行。 宋蝈蝈有过行伍经历,但她秉性贪图安逸。对刀剑马匹的热爱,还赶不上对红粉美人一半。见到乌骓马后,赞赏一番,便想着把它送去据马山,可以换多少回礼。如今收了整整两担珠宝,宋蝈蝈已是妥妥赚到了,便叫墨宣下去,叫人牵马过来。因为这好马实在难得,傅景亭金贵它。一路上都把用大车载着,由专人伺候。适才大车只上到半山腰,便上不来了,一直就在那里等着。 见傅景亭点了头,墨宣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寨门,下去牵马。不一时就听到人马嘶鸣,原来这踢云乌骓丰神俊朗,又被闷了一路,牵下大车后,便人立而起,啾啾嘶鸣。它这一呼啸,顿时满山犬吠,马匹和鸣。山寨各处的人也被马鸣声吸引,争相来看。要说薛家乃是将门,据马山上下祖辈都是辕门行伍出身。哪有不爱马,不懂马的。只是大伙退避山林后,跑马的场合少了许多,但爱马的热情依旧不减。此刻看见乌骓马高大挺拔、眼眸清亮,便不自觉被吸引住,脚下移不动步子,结果便一路跟了过来。 薛春和听说傅景亭小夫妻俩,今次弄了匹好马送来据马山,心中实感好奇。这时听到外间吵杂,也第一个领了人出屋去看。见到院子里的踢云乌骓,老薛怦然心动。心里就开始琢磨着,一会怎么想个法子,哄了闺女让他独占这匹宝马才好。 时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其实与千里马相配的,还有一种人也是不多。便是有手段能折服烈马,让宝马神驹心甘情愿配合他(她),供其驱使的骑师。薛春和第一个冲上去试骑,上去一次被甩下来一次。问了马奴才知道,慕容氏给三少的竟是一匹从未被人驯服过的野马。而且不是普通的野马,是天池脚下野马群的头马。 ps: 如果说思维是海,大纲是渠,那么我大约每天都在抗洪的第一线。 104蛇蛟天劫 薛寨主自然不会被一匹坏脾气的野马打败,它倔他更倔。一人一马就在山寨大当院里较劲,寨中的闲人们来了好些瞧热闹。杨氏见薛春和高兴地像个毛头小子,领着一群小辈,围着那匹黑马打转,无可奈何笑了。招呼几位老嫂,一起下去安排宴席事宜。 过了会安排妥当,杨氏来叫大伙入席。看见薛春和发了火,气地扬起马鞭要揍那个“黑小子”。薛灵韵和郭志坚,一边一个抱着薛春和的胳膊不叫动手。其实薛寨主又哪里真的舍得甩鞭子,不过是想吓唬一下那匹踢云乌骓。黑马似乎看出老薛的窘迫,撩开蹄子又蹦又跳,得意嘶鸣。旁边围观的众人哄笑一团,傅景亭在人群中看得无语,宋蝈蝈倒是在一边捂着肚子偷笑了好几回。 杨氏说可以开席了,刚好挽救了薛寨主的脸面。薛春和大手一扬,道:“走走走,都去吃酒。叫你们这些兔崽子笑话老子,看我一会不把你们全喝到桌底下去。” 宴席一直闹了半宿,薛春和这会可没有说大话。山寨里不当值的人好些都滚到桌子下面去了,薛寨主还威风八面地坐在太师椅上自斟自饮。傅景亭因为一脸书生相,又当着寨主的面,别个都不敢来灌他家外甥,这会也还在桌面上坐着。女眷那边不怎么吃酒,坐席的大小娘们家里还有娃娃老人要照管,早早散了场。傅景亭见时辰不早,便对坐在自己上首的薛大舅道:“舅舅,这席面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爷俩去隔壁弄些解酒汤喝吧。” 薛春和点点头,要招呼郭志坚过来,却发现徒弟和外甥身边的小书童墨宣,烂醉在了一起。干脆便不叫他了。和傅景亭两个走过回廊,自家去了大厨房。寒夜山上寂静,听不见人声虫鸣。厨房里只留了一盏油灯,看灶台的小子今晚不知去了哪里吃酒九千岁最新章节。薛春和就亲自去收拾炉灶,傅景亭帮忙准备杯碗。两人一人一碗浓浓的姜汤下肚,精神大振。薛春和又夸傅景亭夫妻,那匹马送的好,问他哪里弄来的这宝贝。 傅景亭一一如实回答。说到傅二少和马,就又想起那日二少和他对宋蝈蝈的推断。傅景亭心道,现下倒是一个好时机。便把对宋蝈蝈的怀疑给薛春和说了。薛春和听完,眉头紧锁。一会点头踱步,一会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薛春和点头是想起先前,他发江湖令帮三少找人时,反馈回来的消息中,似乎也有人提到过这位宋姑娘的不寻常之处。如今想起来,这些说法确能证明三少媳妇不是个村姑那么简单。江湖传闻真真假假多得很。没有亲眼见过。谁知道是不是谣传。所以当时薛春和听过便放下,并没把这条消息放在心上, 说不可能,则是因为薛春和白日里见过了雷东南,那位先生直言自己是二皇子遣来的。宋小娘子如果真是某方势力派来接触据马山的,那她又是谁的人。谁又能这样胆大包天。派一个小姑娘来做这样要命的差事。 薛春和想不出来,便对外甥道:“你莫怕,不管她身后是谁。我量对方也不敢对我薛春和的外甥下手。况且你与宋姑娘已是做了夫妻,你自己的媳妇,要自己教好,叫她安分守己与你过日子。若她胆敢不听,直管告诉舅舅。你的家务事。指望不上你爹和继母,舅舅还是可以管上一管的。” 薛春和这样说。傅景亭唯有喏喏,心里感叹这个舅舅真是叫人没话说。岂料薛春和说完这通有当无的话,突然压低了声音,对傅景亭说起他和雷震秘谈的事。 傅景亭这才知道那个怪人,是京中来拉拢据马山的,心情古怪又矛盾。一方面傅三少是非常好奇,想知道其中更多详情。一方面他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害怕知道的越多,便越多陷进据马山的泥淖无法脱身。 天空一声炸雷劈下,映地傅景亭脸上青青白白。薛春和看到外甥脸色不好,只道这孩子平素经的事少,被自己说的内容吓到了。忙打住话头,安慰外甥道:“也不很用担心据马山。多年前咱们家领着薛家军占据于此,当时的皇帝老儿几次派人来攻打山寨,都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后来见爷们在山上并没有出格的举动,就是在山上吃吃喝喝,他自家便也放弃了。如今咱们与朝廷,已经好几代人相安无事。” 傅景亭心胸鼓荡,却不全是如薛春和以为的,担心害怕官兵荡平据马山。傅三少有句话很想问出口,他想问舅舅,为什么不考虑那“从龙之功”。 难道舅舅就不想从山贼大王薛寨主,做回堂堂正正的护国将军薛大帅吗。薛家家族本是世袭的将门,名正言顺的勋贵之家。却在朝代更迭时,为一时置气,逆天下大道行事。时至今日,家族隐没山野,后世子孙俱成了山贼。不说其他薛家子孙是否甘心,只说自己的母亲薛瑶琴,她若不是受这家族的声名拖累,至于早死吗。 如今可好,天赐良机摆在眼前。薛大舅似乎却并不领情,傅景亭表示不能理解。薛春和不知道外甥的心思,自顾自言道:“那个雷东南,嘿嘿,如今京城乱成了澡堂子。鲤鱼想要跳龙门,蛇蛟将要渡天劫。看上去二皇子是想拉拢咱们据马山进去做庄家,谁知道入局后,咱们是吃肉的狼,还是那砧板的鱼呢。” 傅景亭闻听此言陡然心惊,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里凉了半截。暗道一声,姜还是老的辣,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雷东南第一次接触薛春和,事情不顺利。又等了三五天,据马山依旧没人和他联络。连他借宿民舍的四周,出入也总感觉到,有若有若无的目光盯在身上。 雷东南心知不妙,一时也理不清盯梢的人是薛家寨派来的,还是京中太子那边来的。但他依旧不愿也不敢,立时把据马山这边的坏消息送信给京中。拿不下据马山反而激怒薛春和,只能显得他雷震无能。无能的人就没有价值。没有价值的人会有什么下场,谁都不想知道。 ps: 今日无事 105妙法莲华 二皇子商诚正久等不到据马山的消息,近日心情变得不大好。区区一介山贼在他面前,有什么好拿乔的。若不是他想额外为大事加层保险,哪里用的着和这些蟊贼打商量。商诚正甚至想到,将来自己登基坐了天下,定要把这群不识抬举又碍眼的山贼剿灭干净。 商诚正手下落下最后一笔,一本七卷二十八品的《妙法莲华经》终于默完。这《法华经》传说是佛陀释迦牟尼晚年所说教法,说的是人人皆可成佛的道理。商诚正最爱经中宣讲明示,天下万事万物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的内容。“妙法莲华”四字中,“妙法”指的是此法乃是佛法中一乘法、不二法。“莲华”是做比方,盛赞“妙法”殊胜。具体又有三,其一是寓意花果同时,二是出淤泥而不染,三则是内敛不露。商诚正每到心绪不宁时,便默录《妙法莲华经》。写完一本便装订成册,搁在书架上。 二皇子的次子七皇孙商命,便是先前打了太子家三皇子商训的那个,跑来求见父亲。听人说父王正在摆满了《法华经》那间屋里,便先打了退堂鼓。二皇子府里人都知道,虽然外间看来,二皇子殿下为人从来和煦有礼。但即便是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商诚正还是凡夫俗子。他也是有脾气的人,只不过是比较有涵养,不会轻易发泄出来,而是自己找个去处发泄了九天魂帝最新章节。当然若有人不识相,硬在这位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去,倒了霉也是活该。 商命晓得父亲这时情绪不好,可他要说的事也是大事。耽搁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进了门。商诚正听了守门的仆从通报,这会已经放下纸笔净了手,坐在一把圈椅里吃着茶水。见七皇孙来了到了跟前。放下茶水,皱眉道:“什么事,急急慌慌的跑到这里来寻我。” 商命听父王的口气,心里松快不少。商诚正话里虽有责备,却说明他之前的烦心事已经暂时放下了。现在虽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便会惹恼了他,冲着自己大发肝火。商命便拱手作揖行礼道:“父王且听孩儿细禀,儿子自从入京以来,与太子府里的六皇孙甚是相得。” 商诚正听了眉头皱的更紧,摆手道:“若是说你在外与别个打架的事。此事我不管。你自己惹得事,自己去理顺,不要给人留下把柄就行。”二皇子说的。却是商命和三皇孙打架的事。也不知为何,七皇孙商命入京后,莫名其妙地和二皇子此生唯一的对手,太子四子六皇孙商征勾搭在了一处。两人臭味相投,常一同出没勾栏酒肆。这些纨绔子弟聚集的场所。上次三皇孙商训便是因为无意间撞见,这两人在老皇帝病重之中,在风月场所歌舞酒宴。 商训深受圣贤文章熏陶,虽不敢称克己复礼,但日常也是按照孝亲友悌要求自己。他是个寡淡的君子性格,和自家兄弟们相处融洽。和几位皇叔家的弟弟们处的关系泛泛。面子上也还是说的过去。可以说是凤子龙孙中第一实诚老好人,但坏事也就坏在他的实诚上。太子有一正妃,两侧妃。三皇孙商训是左贵妃生的。四皇孙商诰和六皇孙商征同是闵贵妃所生。 前些时候,四皇孙商诰出京奔去三皇叔那里。临走前便把同母所出的亲弟,六皇孙的教养问题托付给了商训。商诰不把弟弟托付给别个,独独给商训也是有原因的。因为父王是太子,有太多国事家事等着他抉择。而且太子的儿子有许多。没可能独独关照哪一个。而长兄商典身为皇太孙,不光有许多政事要忙。还为皇祖父的身子忧心。商诰把商征托付给他,岂不是给他增加负担。至于他和弟弟的生母闵贵妃,一个妇道人家,你能指望她什么,商征其实就是被她宠坏的好不好。 所以商诰临行前,把人考虑过来一遍,最后还是选择了稳重可靠,又没有什么俗务缠身的三皇兄商训。商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每日里都主动去找商征读书学习。商命进京前,这两个魔王没凑在一处作乱,商训端着哥哥的身份,还能压制商征一二。等商命和商征混到了一起,这事情便变得不受控制了。商训没法约束商征,无可奈何下带了随从去街上散心。却不想无心之下,看到六皇孙和人在酒楼里,叫了歌妓唱曲吃酒。 商训冲进去要带走商征,商命可没当他是亲戚兄长。见有人敢来打扰自家宴饮,便出手把三皇孙打了。打后晓得这是太子家的皇孙,后面也不曾手软。酒楼的老板,连同在场诸人,晓得这打人的是二皇子家的皇孙,被打的是太子家的皇孙。个个都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阻拦。只有商训带来的随从冲到两人中间,他也不敢帮着商训向商命还手,便尽量护在主子前面挨打。一直打到六皇孙商征看着商训主仆两模样,心里都觉得怕了,上来抱着商命。这场单方面挑起,单方面进行的暴力活动才算结束。 商训被打得一身是伤,商命在二皇子的藩属横行无忌惯了,从来不晓得打人不打脸的道理。所以任谁一见到三皇孙,都晓得他被揍得不轻。可恨六皇孙这个拎不清的,他不可怜这为他费心尽力,还挨了打的自家兄长。反而为那行凶之人,二皇子家的七皇孙担上了心。那日皇长孙商典去宫中探视老皇帝,六皇孙也跟着进去内廷。他的目的说出来真是叫人寒心,竟是去探查长兄有没有在皇祖父面前,就七皇孙打了三皇孙的事告状。 商典自然没有,他出宫后先去看了三皇孙商训。一见果然是伤势严重,头脸都肿了。幸好当时随从拼命护主,伤筋动骨的伤都落在他身上,商训只是皮肉伤。商典便问商训可想好了处置那两个混账小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他,哥哥为他做主。商训却摇摇头,说是自己辜负了商诰的信任,没有教育好商征。 ps: 今日无事 106帝心叵测 太孙又问那商命呢,这小子真是歹毒心肠,手黑心更黑。商训是皇孙,也是他的堂兄。一言不合,他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唤作寻常人,岂不是要被他活活打死。 商训闻言低头不语,左贵妃陪坐一旁,也只是为儿子默默流泪。当事人之一六皇孙商征此前来过,他带了太医和药材来看兄长。三皇孙和左贵妃这会心里不高兴见他,也得让人进来说话。商征赌咒发誓说了好些好话,最后提出请求,求商训息事宁人,不要怪罪七皇孙。 商训和左贵妃吃惊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三皇孙和他才是太子一脉骨血流传的兄弟。这个六皇孙莫不是吃了迷魂药,一味和二皇叔家的六皇孙走得近,开始还可以解释为小孩子家家的贪玩不懂事。今日之事爆发出来,分明是六皇孙挑衅在先伤人在后。商征却为了给这样一个冷血豺狼掩盖过错,让自家兄弟抱冤受屈,六皇孙这是疯了吗。 左贵妃和儿子面面相觑,看着在底下叩头的六皇孙沉默下来。左贵妃双目赤红,儿子金尊玉贵养大,却是一向知书达理循规蹈矩老老实实一人,做什么受了委屈还不能声张,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老实人,就活该受欺负吗。商训性情敦厚,人却不傻。他最后还是违背母亲和自己的意愿,答应了六皇孙这个看似无礼的要求。 商训的顾虑很多。此事既然商征开口求了,那么这个请求便不仅代表了六皇孙自己的意思。可能也是闵贵妃和他哥哥四皇孙的决定,甚至可能是两人的父王、太子商格致的想法九重紫。左贵妃在外没有别的亲人,京中唯有一双年迈的老父母。商训没有别的兄弟姐妹,母妃也独独生了他一人。如今的京城形势不明,宫中只有他们母子俩相守依靠,不能不处处谨慎。步步小心。左贵妃一直是个坚强睿智的女人,立时猜到儿子答应六皇孙的缘由。眼见儿子处事如此隐忍,左贵妃心情复杂,既欣慰又心疼。此刻被皇长孙问起,左贵妃不禁又落下泪来。 商典再三问过这对母子,商训咬死了不肯开口再说其他。只求了皇太孙给他个太医,好去为那位受伤的亲随医治。至于此事,算是到此为止,不再做任何追究。商典只道这个弟弟太过迂腐老实,受了欺负也不敢打还回去。叹了口气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商训晓得皇长孙是真心说这话,挣扎着要起身谢他。商典一见连忙把商训按住,口中责怪道:“这是做什么。做哥哥的关心兄弟不是应该的吗。你躺好,不要乱动。贵妃娘娘就你一个儿子,你可要早点好起来。”这话惹地母子俩都伤心了,皇长孙闹不清自己说错了什么。见三皇孙和左贵妃神情都不好,一时间慌了手脚。岔开话题。嘱咐左贵妃有需要的药材,尽管去太子妃或者他那里讨要,便胡乱告辞出来。 商典出了左贵妃处,越想越觉得难受。心里不平静,一路走到了太子起居的主院外。他还是想把三皇孙商训的事和父王说说,另外皇祖父病榻上说的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商典也想问一问太子。 太子正和人私下商议明年三月的春闱,看今上的病情,若是能拖到明年。只怕也就是在那前后的事。届时这春考估摸要推迟,相应的许多择官选官都要延期,拾遗补阙都没法正常开展。今日来见太子的这位吏部长官,适才便在提议,何不将来年的考试提前。放在年里进行。只说是为今上祈福开的恩科。商格致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天下文人几乎尽皆是温家门生。这个时候开科举,不就是给对方的势力添砖加瓦吗。吏部那位长官看出太子的担忧,便道:“不然,敕令由太子出,则天下读书人都晓得这是太子的恩惠。再则就是因为温家和二皇子几乎把持了朝中的所有文职,才更需要在这个关键时候,吐故纳新,为朝廷增加新鲜血脉。” 商格致不愿轻易作出决定,又听人回禀说皇长孙来了。便冲着面前人点了点头,叫他先下去,自己先考虑一番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不一时人走干净,商典被领了进来。商格致见商典一脸怒气进来,问他怎么回事。商典便把商训的情况说了,商格致还是昨日听说三皇孙和七皇孙起了冲突,此后一直没见到人。现在听了皇长孙的描述,才晓得儿子被打得有多惨。商格致也是愠怒非常,但处的地位越高,权势越大,一举一动要考虑的也越多。 商格致努力压下愤怒,最后得出此刻的最佳举措便是以静制动。商典一听父王的回答,居然和商训母子一样,也是对伤人者不予追究,不禁心中愤懑。一时情急,脱口说道:“这事明显错在七皇孙,如何却不能处罚他。就因为他是二皇叔的儿子,商训是太子的儿子吗。几时父王和皇叔之间矛盾至此,果真像皇祖父说的那样,必然要决出个你死我活,才能化解不成。” 商格致听到最后一句,猛地起身看向皇长孙,手边的茶碗也失手打落到地上,发出粉身碎骨的哀鸣。外间侍从立刻冲进来查看,太子定了定心神,叫人退出去。重新打量起儿子,沉声道:“陛下与你说了什么,仔细说来与我听。”商典被太子刚才的动静吓了一跳,听到父王问话,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把自己在祖父榻前的那番对答,一字一句向太子说了。 商格致听完,眼中涌起无限怅然。父皇还是他的父皇,尽管已是缠绵病榻的垂垂老朽,即将不久于人世。可只要他还一日在世,便一日是他的君王。 皇长孙见太子听完自己的叙述便失了神,有些担心,跟在商格致身后出声叫道:“父王……皇祖父让我杀了二皇叔一家……我,我该怎么办。”商格致闻言惨然一笑,他虽和二皇子斗了多年,即便是最近一年尤其激烈的情况下,也从未想过要把兄弟抄家灭族,手刃商诚正父子。皇长孙拿这话问他,他也不知如何作答。谁知父皇说这话是真的叫他们如此行事,还是又一次帝王的试探。 ps: 今晚有肉汤,亲们期待不,哈哈 107恩怨情仇 太子对皇长孙的问题不予回答,反而问起他去探视三皇孙时,左贵妃母子的态度。商典摇头叹气道:“贵妃和商训都是一派老实人,我问他们对六皇孙和七皇孙可有什么想法,左贵妃只知道哭,二弟说此事不过是一家兄弟小误会,他不追究了。” 商格致听完,点头赞许道:“他们母子一向让我放心。”对商典道:“既是如此,你弟弟都这般说了,便权且放过那两个。倒是你皇祖父说的这事,咱们爷俩需要细细谈一谈。”说着,语音越发低下去,外间是再也听不到一点了。六皇孙呆呆站在一处供下仆出入躲避的小门后面,头脑里像是炸开了一团团的烟花。 他只是追着皇长孙,一路过来探听各方对他和七皇孙的处罚,没想到听到这样劲爆的内容。适才听到父王摔了一个茶盏,那声响惊地他的心肝差点一起跳出胸膛,摔倒地上去。接下来太孙复述皇祖父的话,商征一边偷听一边流泪。明明都是陛下的血脉,皇祖父对待众皇孙的态度却有明显的偏心。便是留在京城的太子一家,东宫里生出这么多儿子,皇祖父也只把皇太孙一个当做亲孙子。其余年岁小、又离得远了的孙子,陛下大约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起。兴许便是因为从来没关心心疼过,所以现在才可以轻巧说出舍弃他们性命的话。 虽然皇帝让皇长孙动手杀得是二皇子一家,与他六皇孙无关。可商征也不知为什么,眼泪还是流个不停胜者为王。他觉得很害怕,很恐惧。若是他一母同胞的四皇孙商诰在京城,他也有个敢说真话的人,可惜商诰早出京去了。母妃闵贵妃那里倒是可以撒娇,但也不是说无君无父话的地方。说出来只怕先把贵妃吓死了。六皇孙抹干净脸孔,再听屋里已经听不到什么动静,估计太子和皇长孙是去了内室密谈。 商证从来时仆从走的那条小路,又悄悄退出东宫。想着自己该不该去找七皇孙商命,向他告知此事。说起他和商命如何玩到一处,这才真是一段孽缘,不提也罢。商征无心去见商命,出事后,商命却买通了六皇孙身边人随时盯梢。六皇孙先去左贵妃处探视三皇孙,后去内庭求见陛下。之后又回到东宫的行程,分毫不差地被递送到了七皇孙的手上。 商命掂了掂手中的字条,问来人道:“商征现在去了哪。”来人笑嘻嘻从旁边人手里领了赏。说道:“六皇孙去了红袖招,找小情人去了。”商命闻言面色变了变,一脸阴恻地打发送信人滚蛋。六皇孙去红袖招的确是去找情人,但此事却不该被这些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还说的这么猥琐不堪。因为六皇孙要找的人。其实便是他,七皇孙商命。 商征和商命是偶然遇到的,当时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纵然小时在皇家宴席上见过三五面,但那时在宫中脸孔和精神都绷得紧紧的,目不斜视走路,说话和微笑都是点到为止。谁能把若干年前身形举止僵硬的人偶娃娃。和眼前这温软可人,一笑一颦带着风情的美人儿联系到一起。商命当日只是和几个少年去红袖招耍玩,席间出去散酒气。不意见到同样买欢的商征,便不肯走了。商征那时在商训处读书读得头疼,偏偏这人是受商诰所托,母妃也在旁帮他欺负自己一个。商征憋了一肚子火气,后半响便跑出来找人消火。 只是这火越灭越高。商征暗叹,果然自己骗不过自己。他打小就不怎么喜欢姑娘。却会在眉目英挺威武的男子面前脸红心跳。小时不懂事不明就里,大了后方才晓得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却更加不敢对人明言。喜欢男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上至公卿、下至布衣,古往今来,不论文人雅士、将相公侯,皆有此中同道。问题是,商征名为“征”,他的内心不是想着去征服别人,而是被征服。 无数次的暗夜里,商征幻想着被一双大手触摸拥抱。他知道自己的需要,可悲的是,这种需要永远不会得到满足。 商征在姑娘那里没有得到释放,便拎着壶酒摇摇晃晃到了红袖的后园。这里布置巧妙,有山石有林丛,最适合有野趣的人在此寻欢作乐。商征准备如往常一般,随手拉个楼里的小厮,抱到僻静处给他口啄。虽不能尽兴,亦可以稍事舒缓。 商征眯着醉眼在来往穿梭的少年中选人,不料左近有人用力一扯,他自己被人拥入怀中。商征还没有醉的失去神智,他本可以在这个时候言明身份,叫人放开自己。话到嘴边,商征又把自己的声音吞了回去。他发现自己很享受对方的粗暴,在看清那人的眉眼,便更加满意了。商命生的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双眉入鬓,一双漆目冰冷,两瓣红唇却似笑非笑地勾人。 商命见怀中人盯着自己失神,俯身笑道:“如何,这张脸你可还满意。”其实不光是商命的脸,透过衣裳,商训感觉到对方结实的肌肉,有力的心跳,这些都叫他乱了阵脚。商训软了腰肢,商命却坏心眼地把两条长腿间炽热的一团,更加贴近商训。商训吓了一跳,伸出手阻挡。那团东西正落到他手中,沉甸甸,热乎乎一团。温度顺着商训的那只手传遍他的全身,商命愈发得意地吻住了眼前人。 后面的事顺理成章,事后各自都对对方满意,报出家门想要做个长久的基友,才晓得竟是两人竟是一脉同源的两个冤家对头。只是两人都青春年少,情之所至谁还管那么许多。三皇孙被打,也不光是看到二人饮酒作乐。当时两人在包间里擦枪走火,险些便要做了。却被商训冲过护卫,推门冲了进来。商命恼羞成怒,胯下的蓄势待发也被生生逼了回去,自然下狠手对付不识相的三皇孙。可惜商训是真君子,哪里晓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然见了那一回两人相处的模式,也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六皇孙和七皇孙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是是非非。 ps: 今天下了雨,新种下的小青菜苗,努力在冬天前长大吧。 108口蜜腹剑 商命打了商征的兄长,事后才有些担心。不过不是担心情人加堂兄的六皇孙,在他父兄面前受自己牵连受罚。而是担心自己的举动,打破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暂时势均力敌的僵局,并且使局势往不利于他父王的方向发展。相信这是父亲二皇子商诚正,和长兄二皇孙商谟都不愿意见到的。商命不用多做考虑,便决定动身去红袖招。他要去见商征,打探太子一方的虚实。 商命不费事就在他们惯常见面的地方,找到了六皇孙。商征不敢直视商命,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偶然得来的那个密谋,告诉事件的当事人。商命见商征对他的态度不如以往热情,眼神也总不落在自己身上,心中略有不快。但还是忍着怒气,和缓态度,把人拉进自己轻声软语说话。 商命道:“都是我不好,累你受苦。太子和三皇孙他们要怎么罚你,我都和你一起担着。” 商征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地一塌糊涂。垂下头,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眼中蓄着的泪水。口中胡乱应答道:“不,太子不打算打了商训的事,追究你我。”胸里却是乱了心弦,天知道他为了爱此人,几乎用了平生所有的勇气。从一开始只是抱着耍玩态度的相处,到后来离了对方自己就没法独活的心情。这副身心越来越不受理性掌控,一切的发生发展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又似乎是水到渠成般自然而然。商征甚至为此感谢命运之前对他的冷遇,才使他能原封不动的把自己那份情感交到商命手中。商征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爱了,他珍惜和商命的每一时每一刻。纵使不能奢望天长地久,但他也不愿在有生之年看见此人身首异处。 商命掰正商征的脸,正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那张白嫩的脸上滑落。商命心中一动。商征心中还是有他。便添了把柴火,故意语带迟疑道:“是我叫你为难了……六哥。” 商征听见商命叫他在皇孙中的排行,猛地看向商命,却见商命眼中带着受伤看向自己末世修真系统最新章节。商征心如刀绞,商命比商征小一岁。但人生的高大,床笫之间行事也比商征成熟老道。商征一直有种对商命依赖的感觉,这个时候对方却为爱,露出这样怯懦的眼神。商征受不了,但同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他要保护他的爱人。 商命惨然一笑道:“便是你我因着种种缘故。不能相爱相守下去,咱们也不是再没瓜葛的陌生人。你还是我的堂兄,我还是你的堂弟。你看这样可好。我日后再不来此处寻你,见面也只远远的,恭敬称呼你一声‘六哥’。”商征听着商命说出这样让人动容的话,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往下落。抱紧了商命道:“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以往总是你在人前维护我,这次也让我护着你一会。” 商命闻言,微微一笑,也想反手拥住了商征。却被商征推开,商命心中不知又出了什么变故,就见商征瞪着一双红肿的凤眼看着他。那模样真是楚楚可怜。像极了闵贵妃的那双红艳唇瓣上,有咬破的痕迹。商命几乎忍不住就要这样吻上去,商征口中吐出的话。阻止了他的发情。 商征道:“我现在和你说的事,关系重大,你留心听好。”说着便把从太子和皇长孙那里听来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给了七皇孙商命。商征说完,心中压着的那块巨石终于滚落到一边。只是那块磐石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路滚向了看不见底的深渊。但商征此刻也顾不得了,他哆嗦着身子。轻抚商命的棱角分明的脸庞道:“都是你让我变得不像自己,这种事我不该做的。我不关心二皇叔和二皇孙的命,但你和他们不同。冤家,你现在就是我的命。” 商命听完商征的转述,心中顿时怒海狂澜,戾气横生。商命手中掐住商征的手臂,口中切齿道:“皇祖父,果然是这样对皇长孙说的。”商征一片柔情都系在商命身上,只道他怕得厉害,失了分寸,便道:“这话是皇长孙亲口对太子承认的。不过你别怕,我听太子和皇兄的口气,他们也都对祖父的话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事情不见得有你我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商征这些安慰的话,商命哪里还能听进耳朵。受商诚正的影响,商命从来不把当今太子和皇长孙放在眼里。此刻他心里并不在乎那对父子作何反应,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老皇帝的态度。今上怎地偏心至此,为了心头好打压其余子孙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斩尽杀绝的话也说出来。商命心中冷笑不已,暗道等自家父王做了皇上,再看是谁灭了谁。口中却道:“皇爷爷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不信,我父王难道不是陛下的亲儿子,我虽不肖,也还是陛下的亲孙子不是。” 商征过去搂着商命,商命语气镇定,但言谈中的怨忿和不平,任谁都听得出来。商命让商征抱了一会,问他太子和皇长孙之后又说了什么,具体有什么打算。商征把自己听见的倾囊告知商命,言道后来那两人换了场所,他又心思恍惚,便没有继续偷听下去。 商命心中大骂商征愚蠢,但现在再责难他也是于事无补,口头上反而对商征说了许多好话。言道既然哥哥对他不曾嫌弃,依旧愿意和他相好下去,他商命自然也不会负了商征今个冒死相告的这份真心。 随后,商命便匆匆寻了个借口,离了红袖招,回府去见他父王商诚正。 这才有了前面,商命贸然闯商诚正经房的一幕。商诚正听完商命备述详细,自然后者没提自己和六皇孙的私情。只交代这个消息源自商征,自己与他交往密切,又为他打了三皇孙。他在太子府中颇不受重视,因而投桃报李向自己泄秘,此事可靠真实不虚。 二皇子在经房里来回踱步,半响沉默无语。商命等得焦急,叫道:“父王,陛下既然透过皇长孙给太子下了口谕,那咱们也要早作准备。不然,万一仓促动起手,事有不协可就是要丧命的事。” ps: 一天比一天冷,冬天来了。 昨天看个说李自成的纪录片,惊闻老李居然也建立过一个“大顺王朝”。囧了,以前也胡诌过一个,不过那个大顺是女帝的天下说。 109釜底抽薪 商诚正如何想不到这点,他手中有京城九门,倒不怕太子用武力要挟。倒是太子和三皇子的精兵,如今还在商修齐的藩属上。果真有事,远水难救近火。商诚正其实是又想起据马山那个变数,雷东南去了许久,到现在也没消息回来。商诚正决定立刻给他第二道指示,若那薛氏一族领兵愿意来投,便许下他们多多的好处。若是据马山不能为我所用,那么至少不能叫他们转而投向太子。若是以利诱之,以威吓恫之皆不能如意,那么便只有第三条路。杀了据马山的头目,让他们群龙无首。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二皇子刚想出来一个制敌的先手,还未来得及具体执行。那边太子虚晃一招,不再纠结于老皇帝那个命令究竟何意。而是打着为今上祈福的名义,诏令天下,晓谕全国。把来年的春闱提前不说,还把今年的秋闱增考一次。这可是天大的恩惠,一时间前番未中的,都把这次开试当做了朝廷给的过年红包福利。原先计划明年下场的秀才们,也有不少跃跃欲试,想要下场一试身手。 太子商格致轻轻松松赢得一片赞誉,二皇子这次倒是不着急了。天下考生的座师几乎都出自温家,温家又和他商诚正息息相关。太子这次注定要白忙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大朝会上,吏部提出相关建议。商诚正不赞同不反对,风轻云淡在旁看戏,就等着看太子等人的笑话。 商格致也不至于对此毫无反驳之力,科举考试的提议一经通过,手下的得力的官员便出班列举往年的科举弊端,奏请更换各处主考考官超时空犯罪集团。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虽然换上来的人,仍是多多少少和温家脱不了干系。但因为这些人是太子的心腹保荐,又是顶了原先宿儒的差。总不免会有意或无意地开罪人。如此恶心到二皇子,太子便开心了。 关于老皇帝商鹄那个没有落到纸面上的命令,商格致有自己的理解。或许那将是解决他和二皇子之间问题的最后途径,但不是唯一途径。而且正如商诚正预料的,他的那支精兵离京城远了些。一旦开拔,被二皇子察觉动作,先行发动。那等救兵抵达,大约自己的尸身也要凉透了。 总之,出于种种原因,双方都选择了暂时把以上按下不提。 傅景亭带着宋蝈蝈在山上住了两晚。第三日便动身下山回去傅家。半道上,宋蝈蝈想起五魁。便和傅景亭打商量,拐个弯去宋家走一遭。傅景亭本不愿再在路上耽搁。但考虑到回去后自己便要去书院苦读。寻常宋蝈蝈难再有机会出门,便还是应下。傅三少的想法是,正好顺便去宋家再探一会这“宋玉”的底细。 两人带着仆从丫头,乘着车马去了镇上,已是暮色黄昏。寻到宋家院门。墨宣先去门上叩打。不一时听到里面悉悉索索锅碗瓢盆响动,再一会门上开了一道缝,露出个脑袋,正是宋家老爹宋宝山。听说闺女和少爷女婿来了,这可是贵客上门。宋宝山大开了院门,把一队人迎进门里。宋蝈蝈自己跳下车。这个时候却没看到卢氏和五魁的影子,诧异问宋宝山道:“怎么就你一人在,那娘俩回村子去了吗。” 宋宝山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满脸的喜悦全化作了窘迫和紧张。看模样,竟似有些畏惧宋蝈蝈。傅景亭心中一动,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他便长了个心眼,打发宋蝈蝈去厨下安排酒菜。自己拉了他的这位名义上的岳父,到里屋细谈。宋宝山不晓得厉害。见傅景亭待他和气,便把不敢对宋蝈蝈明言的事。都对傅三少说了。原来宋家婆子卢氏三朝上没有见到宋蝈蝈,又受了春妮的挑唆,居然头脑一热,带上儿子找去傅家了。若不是家里要留个人防贼,本来是让宋宝山也跟着去的。 宋宝山当日送亲去过一回傅府,晓得那里不是个善与之地。并不愿意再去第二回,还劝卢氏也不要去生事。大户人家的门第,实不是他们这等人招惹的起的。卢氏哪里肯听宋宝山这窝囊男人的劝,她现在有镇上两间院子的家业,腰里别着好几吊钱,屋里床下还埋着几罐大块小块银子,腰杆子硬实的很。有了钱,就怕没脸。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宋蝈蝈这盆水撒出去也太利索了些。竟然一点脸面不给婆家人留,嫁过去刚三天,就忘了生养她的婆家人。日后还怎么指望这不孝顺的死丫头,照料娘家二老和她的小弟弟。 五魁不懂这许多,听说是去找他家姐去,这小孩就屁颠颠地要跟着卢氏出门。正好卢氏也放心不下他,便找了一个大车。找钱郎中准备齐全出门这些时日要用的药汤,娘俩便着急麻慌出了门。算算时日,已经走了好几天。便是一个妇人带个孩子走得慢,今个也该到州府了。 傅景亭听得脑壳生疼,他以为能从宋宝山这里探听出宋蝈蝈其人呢,结果就打听出来这么一件闹心事。傅景亭带着一丝侥幸,对宋宝山道:“既是如此,岳父怎地放心让岳母和小弟单独出门。”言下之意,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吧,卢氏根本就没拖着儿子,往傅家跑吧。但是宋宝山的回答,让傅三少死了心。宋宝山扭捏道:“我是不敢再去的,去了最多也只往庄子上大爷那里走。家里婆子却是泼辣,说她一个老太婆,什么都不怕,哪里都去的。何况是去闺女家,傅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咳,我拦也拦不住她。”傅景亭至此无话可说,只能在心中对默默自己念叨。我错了,这家人都是奇葩,就不该带着希望问他。 那边宋蝈蝈看着两个笨丫头下厨,一个很会烧火,一个很会熬粥。宋蝈蝈看了一会,觉得宋进和宋宝没有生在大顺国真是可惜。不然把她们丢进兵营里,做一对火头兵多好。干活不怕吃苦,煮粥也能立住筷子。只是她俩的优点,与当下的时间地点都不合称。 ps: 糟糕,过点了 110阎王小鬼 宋蝈蝈不肯将就,两个丫头不给力。她情急之下,便按照大顺惯常思维,叫过男子们来帮忙。墨宣和车夫都被叫进厨房,墨宣是个书童,另一位的本职工作是和大牲口协同工作。可想而知,没一个趁手的。宋蝈蝈没办法,只留下丫头们烧热水,打发墨宣和车夫出门去买些熟食回来了事。这边没有什么再需要宋蝈蝈的,她便过去找傅景亭和宋宝山。进门时就见傅景亭脸色不好,宋宝山在旁坐立难安。就打听出什么事了,傅景亭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宋宝山解释道,说卢氏带着五魁去傅府了。 宋蝈蝈一点不想知道,卢氏在傅家会有什么遭遇,只是担心五魁那孩子。听宋樵夫说法,这会卢氏该早进了傅家的大门。这会追杀过去,也已经尘埃落定,嘛事都玩了。这么一想,宋蝈蝈反而镇定下来。叫宋老爹多陪三少坐会,等墨宣买熟食回来,一起吃些酒菜再回屋。宋宝山心里千肯万肯,但看了一眼傅景亭的面色。自家也觉得老婆子带儿子打上门理亏,便推脱疲累,回屋睡去了。 宋家两个院子,卢氏做主租出去个大的。自家住了小的那个,也就是当初宋蝈蝈租赁的那个。那会宋蝈蝈住了最好的一间厢房,卢氏、宋宝山带着五魁住在另一边厢房。宋蝈蝈出嫁后,卢氏便把原先宋蝈蝈的卧房给了五魁,自己和宋宝山依旧住在右厢房里。这会傅景亭和宋蝈蝈过来,就是睡了五魁的空屋。屋里陈设都是宋蝈蝈备嫁时新添置的,摆放在屋里还没出一月时间,四下里看起来大体干净整洁绿茵教父。 宋蝈蝈心疼傅三少没吃过苦,怕他住不习惯别人用过的铺盖。就也不用丫头们,自己亲自去把马车里的锦被拿到屋里铺陈开。傅景亭在此期间,一直盯着窗外不语。宋蝈蝈晓得傅景亭在傅家是个说不上话的人。卢氏这次莽撞去了,不晓得要给他添多少烦心事。她不知道怎么宽解对方,便没上前打扰傅三少想心思。一边在屋里忙碌,一边胡思乱想。心道搁在大顺,怎么着我也算是个十佳好娘子了。连爹娘都没享受过让我伺候的待遇,这会都拿来哄夫郎了。却没看到,等宋宝山回屋熄灯,傅景亭脸上竟然露出个不明意义的微笑。 家庭环境简单的宋蝈蝈,没法了解傅景亭复杂的内心。傅景亭想起临出门前对五爷的摆脱,和父亲说过担待的话。卢氏此去。的确有人要有麻烦,不过第一个要糟糕的却不是他傅三少。 卢氏带着儿子去傅家讨说法,若不是为着五魁。她本打算揣几个馒头上路。食宿在马车上,这样连住客栈的钱都省了。当然还有更省钱的法子,便是连马车也不坐了,一路走着去州府。历时略长久些,却也不是去不得。但她带着五魁。这才稍稍像点样子出行。娘俩一个无知一个胆大,幸好马车行的赶车的老苍头是个忠厚人。既不曾绕冤枉路让卢氏多花银子,每日里晓行夜宿走官道也没出过什么乱子,卢氏带着五魁平平安安到了州府。 路上卢氏也向老苍头打听傅家的情形,老苍头如实说了。还沿途指点某条街的铺子都是傅家的,某片山林田地鱼塘也全是傅家的。末了。快进州府城门时,加了一句道,不光咱们这里。江南好些地方吃盐,都要指着傅家高兴。 卢氏听得咂舌,她总算还留了个心眼。对老苍头只说闺女在傅府里做事,没敢说自家是傅家少爷的丈母娘。便是这样,打着傅家的名号。沿途也受了许多殷情。卢氏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托亲家的福,吃苦受累大半辈子的卢氏。突然间找到了人上人的感觉。烦恼自然也来源于傅家这样强势的亲家,卢氏开始对自己这样不声不响,杀上门的举动是否合适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到了州府,卢氏付了车钱。傅家根本不用找,高大的门楼,大片的宅子就跟地标一样矗立在那里。卢氏拉着五魁,站在正门外又加深心中的胆怯。幸亏还有另种想法支持着卢氏,才让她没在当街脚软下来。卢氏还想着将来让儿子能借到他姐姐姐夫的势,无论如何都要见上宋蝈蝈一面。大户人家的正门,不会对一个穷亲戚敞开。卢氏末了寻了个角门上去拍打,看门的也是个老婆子。见门外一个乡下婆子,背上背着个男娃娃,皱眉道:“滚滚滚,别在这里站着,还没到饭点呢。自家人都还没吃上嘴,哪有剩菜剩饭给你。” 卢氏气得脸色又红又白,五魁在她背上叫道:“我要见我姐,我姐叫小玉。”原来是找人,不是来讨饭的。看门婆子伸出一只手,道:“拿来。”卢氏和儿子都不懂,这是作甚。卢氏把儿子放下来,两人面面相觑。看门婆子等得不耐烦,面上难看,皱着眉头,对不知礼数的卢氏和五魁冷哼了一声,骂道:“不晓事的穷鬼。”便“哐当”一声,把门重新闭拢关上,留下卢氏和五魁站在门外冷风中。 五魁打了个寒战,想了想,对卢氏道:“娘,那个婆子是不是想要银子。”卢氏阴郁地点了头,道:“恩,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确是这个道理。”五魁也知道他娘把银子看的重,便道:“那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我跟钱神医多学两字,给姐姐姐夫写书信。看门的敢拦得住咱们,可不见得敢把主人家的信件私昧下去。”卢氏听了,连夸儿子聪明机灵。只是若是现下这人情交际都断开,哪里还有日后去。 两人进不去,卢氏就想出个笨法子。当初宋蝈蝈出嫁,傅家也出了好些丫头婆子到宋家协助操办。卢氏便想在门外守着,总会有一两个脸熟的出门,自己叫住她,再叫她把自己往里带不就齐全了。这法子也的确不错,却有两点卢氏忘记盘算。傅家宅院那么大,角门侧门后门有好几处。卢氏和儿子就两个人来着,最多也只能守住一处小门。此外,府中的仆妇等级分明,内宅各处值守井井有条,哪是谁想出门就出得了的。卢氏这个村人,以为谁都跟她们宋家村一般,忙时干活,闲时唠嗑。 ps: 今天晴天,心情明媚=】 111上门秋风 卢氏只在傅府外的一处角门守着,那门里来来去去许多男男女女,却是没一个她见过的。五魁不禁冻,不一会便叫饿叫冷。卢氏没法子,带着五魁去找地方吃饭。因为傅家是本地大户,好些人每日里专做附近的买卖。卢氏和五魁走出去没多久,便在背街的巷子里找到个卖云吞的担子。那担子一头挑着小火炉,一头挑着碗筷板凳。卖云吞的早起过来,寻块不碍事的地方,把担子往地下一放,东西码放整齐。不用吆喝,一锅香喷喷的云吞下锅,这客人便鼻子灵便的自己寻过来了。 往日宋家四口没日没夜劳作,也只是勉强混个肚饱。像云吞饺子包子这类费工费料的“巧食”,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做那么一回。而且云吞这样,好吃却总也吃不饱的东西,卢氏也是不做的。卢氏开始只打算给儿子买两个火烧香香嘴,不料五魁走到云吞摊子前面便走不动了。卢氏哄五魁道:“那个不好,你不是爱吃火烧吗,娘给你买个肉馅的。” 五魁是没见过云吞,可卢氏这说辞也太小儿科了些。卖云吞的也劝,笑道:“大嫂,这天这么冷,给孩子买碗吧,既暖身子又饱肚子。不是我吹牛,说起傅府后街,谁不知道我这挑子云吞好吃。”五魁闻言,使劲嗅了嗅。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只觉得这汤的确有自家老娘做不出来的滋味。于是越发拖着腿抱住卢氏不肯走,卢氏怒道:“这东西薄溜溜的,清汤寡水,吃几碗也吃不饱,有甚好的。”如果卢氏只是一味嫌贵不买也就罢了,如今却是自家不买,还要说人家东西的不是。这话说出来就要得罪人了。 卖云吞的上下打量卢氏母子的衣裳模样,做买卖的人眼力本就毒我和校花的故事。这在州府走街串巷的,比别处的买卖人更多了几分见识。打眼看过去,这娘俩穿着虽是新衣裳,却都不是什么好料子。脚下风尘仆仆,脸上一脸疲惫,身上没有珠玉首饰。大老远跑到州府,不像是做买卖的,倒像是来投亲却没找到门路。可见口袋还是有几个钱,就看他有没有本事叫这吝啬婆子掏出来。便半开玩笑半较真道:“老嫂子,看您这话说的,我这云吞哪能吃不饱呢。你看这傅府里。便常有公子小姐,老爷夫人嘴馋我这一口。特意叫屋里的丫头小子来买了回去吃,每次只买一小碗的份。我有一次就问那来采买的小大姐,这一碗够吃吗,要不要多来点。你猜那位小大姐怎么说。啧啧,她说她们家小姐说了,我的云吞用料精到够分量,只吃了两三个便饱了,其余还要赏给她们小丫头吃呢。您听听这话,云吞怎么就不能饱人呢。” 任他说的天花乱坠。卢氏自然是不信的。五魁却是亮了眼睛,对卢氏撒娇道:“娘,家姐说不定也吃过他的云吞。我也要吃。”卢氏一想,可不是如此,小玉那死丫头如今嫁了大户,还不得顿顿吃云吞。看看在怀里撒娇乞食的小儿子,卢氏心软了。小玉都吃过了。说什么也要给五魁也吃一回。 卖云吞不晓得自己那句话打动了这对母子,但做成生意还是高兴的。随意听了一耳朵的话。便一面给五魁盛云吞,一面和卢氏攀谈起来,言道:“老嫂子,你是来州府找人的吧。呦,这年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中有远亲’。却不知老嫂子要找的是你什么人,怎么走到傅家后巷这里来了,莫非是这府里的。” 卢氏才被傅家门房上的婆子奚落一会,再不像来时路上和车夫那般放得开说道。见卖云吞的问话,她也不正面回答,没好气道:“我哪里有那福气。”卖云吞的却听出卢氏话里的不平,正好这会功夫生意清闲,便笑道:“可不能这样说,便皇帝家也有几门穷亲戚呢。”说着,压低了声量八卦起来。掰着指头数完了二爷房里,几个姨娘家不争气的娘老子兄长。这些话有些是道听途说来的,有些是府里下人出来买东西时,碎嘴说漏的。 真个是一个比一个极品,比如王姨娘的哥哥、吴姨娘的弟弟,周姨娘的旧日姐妹,封姨娘亲爹、阮姨娘的娘舅。告穷上门来求的多了去了,哪个不是来时潦倒,走时大包小包。听得卢氏羡慕嫉妒,但也愈发不敢吐露自家和傅府间的实情。生怕自己这会,也被当做了那些上门打秋风的讨嫌无赖亲戚。面上却还一脸清高,瘪嘴不屑道:“这些算什么亲戚,小老婆的娘家不是正经姻亲。” 卖云吞的也是闲的无聊,故意和人抬杠,听了卢氏这话,哈哈笑道:“便是这些不算,你远来不晓得。傅家大宅虽在城里,傅家大爷大奶奶却在乡间务农。听说膝下四位小姐找的夫婿,也全是临近的财主书生。你当这些人都是富得流油?大多也不过就是家里有些田亩,混个温饱而已。” 卢氏早听宋宝山说过傅家大爷的情况,所以并不如何吃惊。事实上,先前她就以为傅家都像傅家大爷这种程度,是个庄子上的财主之类。又听说大爷的女儿有嫁给乡绅财主的,也有嫁给书生小吏的。那是还想着怎么这傅家大爷就生了四个丫头,若是再有一个顶小的,将来说给五魁多好。如今到了州府,见到傅家门楣才晓得自己是痴心妄想了。便是小玉丫头攀上傅三少,也是老天打了瞌睡没开眼,愣是把狗尾巴草插进了金香玉的玫瑰瓶,才有了这段离奇姻缘。 卖云吞见卢氏不声响,以为她还是不信服自己。便清了清喉咙,爆出个大料。卖云吞的瞧瞧周围,才道:“老嫂子,你还别不信。这傅府的五爷是老儿子,可是老夫人心尖上的宝贝疙瘩。你晓得他的媳妇,就是五夫人……哎,她娘家也一样过来……”话没说完,卖云吞的只来得及做了个抱东西的动作。便有人递过来个食匣子,在背后道:“老板,来两碗云吞带走。” 卖云吞的人后说人,毕竟有些心虚。闻言赶紧换了张脸孔转过身去,看清来人立刻闭紧了嘴巴。来人正是傅家庶出的五少傅斌亭,五少在府里和交际场上,有个庶出的身份挡了前程,不得不低头做人埋头做事。但在比他更不如的这些做小本买卖的面前,还是很受敬畏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他是从那个门里出来的,是傅家有排行上族谱的少爷。这后街小巷里谋生计的人们,也要对他恭敬有加。 ps: 希望阳光,能在屋里停留的时间长一些。 112云烟献计 卖云吞的腆着脸笑道:“呦,五少。怎敢劳您大驾,亲自过来买云吞。下次你只要使人打个招呼,多咋我也给你送进府里去。” 傅斌亭也懒得理会他这些笨拙的恭维,言道:“快些动作,小爷等着回去。”语带催促,却丝毫不提刚才听见此人八卦傅家爷们的事。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人后不被说。五少最是历练,对这些琐事也看淡,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卖云吞的真当傅斌亭没有听到他的胡说八道,心里放的稳当了,手下也加速起来。麻利地下了两碗云吞,炉下加火、水沸捞起。盛在傅斌亭带来的薄胎碗里,用干净手巾擦干外缘,再整整齐齐码进傅斌亭带来的食匣子里。 傅斌亭见他做事利落干净,给足了云吞钱,多的也没要,都做赏钱赏了卖云吞的。把后者高兴地眉开眼笑,在傅斌亭身后连连鞠躬致谢。卢氏看着傅家这位少爷如此不惜财,联想起小玉丫头平日说不得也是这般阔气,便暗暗恨起来。真恨不得就着傅五少的背影,啐一口吐沫到地上,再骂上一句:“呸,什么东西。”当然卢氏只是心中意淫,做是不敢当真做出来的。 卖云吞的得了好处,改了适才愤世嫉俗的口气,竖起大拇哥对卢氏道:“看见没有,这就是傅家的少爷。年纪不大,人都这般豪爽仗义。可想而知,这府里老爷夫人们,随便手指头缝漏些好处回来,都够咱们这样人家裹嚼个一年半载。”卖云吞的小贩打开了话匣子,这次准备换个讨论方向,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卢氏猛然想起一事来,她那个富贵女婿可不就是傅家五爷的长子。记得听说杨夫人说过,如今的五夫人可不是原配。而是三少的继母。有些事少不得她这做丈母娘的,要关心一二。便张口打断卖云吞的道:“打住,打住,你适才说那五爷夫人的事还没说完呢。” 卖云吞的刚拿了五少的银子,话里话外便不愿多说傅家的私密事。但架不住卢氏这个大老娘们比他还会歪缠,张张嘴准备开口。斜眼一看边上默默吃东西的小子,五魁不光吃完了云吞,连汤水也喝的干净。卖云吞的便做出要收拾碗筷的模样,又像个河蚌闭紧了嘴。 卢氏见状,一咬牙。让给五魁再下一碗。卖云吞的眉开眼笑,这才一边忙活一边絮絮叨叨说开了话。原来五夫人齐氏出自破落的皇商,如今京中新旧交替。正是新人旧人共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有能耐谁顶上的时候。齐氏家族世居江南,却是从祖辈起便四处游历。满天下地为皇室营建,搜罗各式各样的木材原料。这本是件极好的生意,好木料在出产地不值什么。弄到京中进了造办处成了皇家赏识的宝贝。此后,便会有无数附庸风雅的都争着抢着,求取这种木材重生之八岁小地主。所以齐家做两下买卖,一个是面向宫廷,一个是面向显贵。这样能两头赚钱,但也有风险。 便是齐氏父亲那辈。有个贪官倒了霉。抄家的时候发现,这老小子私底下居然敢跟今上用一样规制的家具器皿。这还了得,木料一项便查到了齐家头上。从那以后。虽然陛下仁慈,齐家这门生意依旧做的。但不晓得齐氏是不是连带着,沾了那位灭族抄家官员的晦气。生意大不如前,齐氏的爹也在壮年一阕不振,早早过身。当时家中嫡子齐贤彰年岁幼小。齐老夫人便只好松口。让齐氏庶出的两个兄长,齐贤扬、齐贤展出来支撑门面承担家业。 这两位庶子虽然老实勤勉。却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老大读书读得有些迂腐,老二为人又有些清高,这两人不免有时不可为而为之,该做的却不愿意动手去做。做生意的不圆滑,你赚鬼的钱。齐老夫人本就对他哥俩不快活,现在亲生儿子也算成人。老太太便计划着,悄悄把家业转移回自己儿子手上。但庶子兄弟辛劳经营多年,总体说来无功无过。就冲着他们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保住了齐家在内务府里的份额,也不能随随便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齐老夫人于是想出来个歪点子,庶子们经商无能。倘若自己儿子能越过兄长,在朝廷拿下大笔订单,重振家声。那两个庶子便只能灰溜溜地退位让贤,把家中的经济大权乖乖交还到嫡子手上。这想法是好,执行起来确实颇有难度。头一件疏通关系就要人情交际,那这活动银子从哪里出。齐家若是还有这样巨额的流动资金,也不至于如今这般困顿。亲戚朋友里,不如齐家的拿不出这项银子。比齐家强的,哪个又愿意把大笔实打实的银钱,拿出来为一个尚不确知的齐家的未来买单。 最后齐老夫人把主意打到了傅家头上,谁让傅家名声在外。而且她也不是白拿傅家的银钱,折本嫁进去一个黄花闺女给五爷做继室,生了一对龙凤胎不说。这不又送进去一个孙女,准备给三少做妻妾。难道这样亲密的关系,还不能打动傅家掏银子出来吗。齐老夫人想的很好,可苦了齐氏。她是个软糯性子,在家听父母,出嫁后该从夫从子。可傅五爷不爱搭理她,儿子又还小。齐氏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便只好又听回娘家母亲的。齐老太太发了话,齐氏不敢不从,可又让她怎么办呢。 五爷自己都不管事,五夫人齐氏也不是管家夫人。单凭她的嫁妆银子铁定不够,当初齐家也没给她陪嫁铺子,这会让她如何凭空变出大把现银出来。齐氏愁得在床上起不了身,贴身丫头云烟瞧出主母的心病。这云烟倒是机灵,给齐氏出了个“好”主意。 云烟不是齐氏的陪嫁,也不是傅家的老人,而是傅家添置人口时,统一从外面采买来的。来的时候年岁尚小,但因她生的极好。大爷大奶奶那里不用这样的娇贵丫头,二奶奶也不肯要她。三爷那时还在家中读书,三奶奶小任氏便提议道,不如给了五爷和五夫人吧。五爷的花园像个神仙居所,正合宜放个这样的小仙童在里面。一席话说得大家伙都笑了,也没人问齐氏的意见,便真个把云烟放在了五爷院子里。 齐氏的陪嫁后来大都嫁出去,留下的也没有云烟会说话讨人喜欢。后来齐氏便把云烟从园子里的小丫头,升到自己屋里的大丫头,放在身边伺候。要说云烟比傅景亭小不了几岁,也是个大姑娘了,如何还在齐氏身边。这却是云烟的小心思了,她在傅府里侍奉五夫人,也不用如何劳累,每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还真不大愿意出府受苦。还有一点,云烟一直没有看上眼的。任谁见惯了五爷和三少的风姿,也再瞧不上歪鼻子斜眼的小厮下仆。 云烟有心给五爷做小,可惜五爷不是一般的清高。便把眼光放长远,放到三少身上。云烟丫头也是个有心计的,晓得小妾永远越不过正经妻室去。她便一面每日里恭维齐氏,一面坐等三少成亲。三少成了亲后,她也不能着急,还要继续等。等三少和三少夫人之间出现一个罅隙,一个可以让她深入进去的缝隙。 云烟给齐氏出的主意,在齐氏听来,不亚于齐老夫人让阿珠来给三少做小的那个。云烟让齐氏动用傅景亭生母,薛瑶琴在库房里留下的资产。齐氏头脑一片混乱,心里却还明白。不问而取,可不就是个“窃”字吗。 ps: 可以再奢望一些吗,希望晴天的日子多些。 113病急乱投 云烟暗骂主母死脑筋,不这样做你哪来银子搬回娘家。若不是自己没有家人,将来要指望齐氏帮衬,谁真心给你出主意。便耐心开导齐氏道:“夫人,你是三少的母亲,用儿子的东西还不是天经地义。况且也不是白拿去给齐家舅爷使,齐家在京中得了脸面,难道就与傅家无关了。舅爷得了天家的好处,难道还会不分给外甥了。” 齐氏心中动摇,她不敢以傅景亭的母亲自居,但云烟后面的话没说错。一来家中的确急需银两,二来小弟不会白用三少的银子。云烟又道:“不然这样,您代舅爷打个欠条给三少。日后让舅爷按市面上的利息,连本带利返还便是。这样做虽薄了两家情份,可也落个耳根清净。”齐氏还是不敢,挣扎着下了地。想去妯娌那里问问,谁有闲置的银子周转于她。 四姑奶奶一个寡妇,齐氏还晓得不好从她手里借钱,便先去了三夫人小任氏那里。小任氏何等精明一个人,齐氏刚露个话头,小任氏笑眯眯道:“妹妹平日不出门,不晓得外间生活不易。说起来,这些年真是多亏了老太爷和二哥的不时接济。虽说我们家三爷是做官的,但他不愿与光同尘,执拗地要做个清廉好官三国之太极演义最新章节。朝廷俸禄微薄,他也没有额外进项,一大家子吃饭都不够。那逢年过节走礼的人情,却又是一分不能少。不然不知哪处菩萨香火没烧到,隔日一点小纰漏被人拿住把柄,这官也就算是做到头了……哎,日子不容易啊。瞧我,给你说这些做什么。咱们后院妇人,只管照看好孩子不就得了。”说着,抱起小儿子。一脸慈爱地哄起来。 实则三爷虽然的确官声清廉,但名声也没耽搁过小任氏在背后,收些不起眼的好处。再者当初嫁过来时,任家给的陪嫁也是不少的。小任氏头脑精明,想着握在手里的都是死钱,不如拿出去做本生息。所以三夫人是真的没有好些现银傍身,那钱匣子里却有厚厚一打子放贷的欠条。 小任氏用一声叹息,结束了她的“诉苦”,仿佛也是给齐氏下了一道逐客令。齐氏也不知该失望还是怎么着,反正觉得小任氏似乎就是会这样的反应。齐氏带着云烟告辞走了。接着又去了二夫人孟氏那里。云烟不觉得二夫人有能力帮助齐氏,孟家落败的事在府里早就传得路人皆知。孟氏用嫁妆贴补娘家,大伙也全心知肚明。不过傅家富贵。那又是媳妇的嫁妆,爱怎么使用都是人家自己的事。还有今年一月之内二房娶了两个新媳妇,这些也是花银子的大头。 事实上也确如云烟所料,因为没有分家,公中尚且有两位少爷娶亲的份例。但终归是自己亲儿子的人生大事。办的不体面风光不免遗憾终身。孟氏自家拿了不少私房银子,贴补给两个儿子。此外又连年地贴补孟家的孤儿寡妇和兄弟,手里积蓄是真的没剩下多少了。幸亏孟氏的嫁妆里有几个铺子,现在也还有可靠的掌柜管着。不用再投入,隔三差五便可分得红利,钱不多却是细水长流。孟家的侄儿侄女也都大了。慢慢都在学着自谋出路。 孟氏以为自己现在,可以稍微舒口气,结果发现傅家的经济又出了问题。齐氏过来时。孟氏还坐在一堆账簿里核算着。新进门的两位少夫人,一位跟着孟氏这边帮忙,另一个便去任老夫人那里陪着老太太。 今儿在孟氏身边的是大儿媳妇苏氏,苏氏家里做的漕官,官职不大。权钱不少。苏家多与商贾打交道,苏氏自小便会打算盘。两只手可以同时打双料。这是门绝活,但作为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会了也不能在脸上争光添彩,反而会让人瞧低。这会苏氏便让自己陪嫁来的一个小丫头巧云,给孟氏对账打下手。巧云年岁不大,今年也才十二三岁。生的圆润小巧,十指短短。打起算盘来,却是不输给她家少夫人。张嬷嬷把账目念出来,这边巧云算盘“噼啪”响,指头底下便出了数目。大声报出来说给众人听了,苏氏在孟氏边上低头看一眼,笑道:“母亲,这条是对的。”这一页便算翻过。 齐氏到了屋里见一屋子人都忙着,她便在一边安静等着。苏氏虽然看见五夫人来了,但手里正忙着,齐氏也不声张,看来不是急事。她便也只作不知,等着齐氏自己开口,或者自家婆婆发现。孟氏瞧着这本账,对完了大半本,心里松快不少。就把水晶玳瑁的老花镜从鼻子上取下来,叫众人都停下吃杯茶,休息一会再继续。孟氏抬眼看见齐氏来了,笑着招呼她道:“你来了,怎么也不叫我。快来这边坐,挨着火盆暖和。”苏氏也起身向她问好。 齐氏忸怩不知如何应答,带着小意从一堆人和账目中间走过去,挨着孟氏坐了。孟氏瞧齐氏这畏缩模样,心说这都是做婆婆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媳妇一样腼腆。拉着她亲热道:“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没。怎么我还没来的及去看你,你就起身先过来了。”齐氏喃喃道:“我也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是天冷受了些寒。”孟氏于是便又问起张嬷嬷,五爷院子里的炭火发放到位没有。 张嬷嬷待要去问专管此事的内院小丫头和外院的小小子,齐氏忙道:“都有,早就发到了。是我,我自己不小心,晚间起夜着了凉。”言罢,欲言又止。苏氏瞧出齐氏有话要说,又不像自己这些人在场。起身笑嘻嘻对孟氏道:“母亲,我有一道吃食要亲手做给大少吃。且许我在母亲这里躲个懒,先去小厨房那里看着她们准备材料。”孟氏这会也看出齐氏今日的不用寻常,闻言便对儿媳妇道:“去吧去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吃个刁巧食。既然要做,就多做些,一会给老太太那里也送些去。”苏氏笑着答应下来,领着人出了门。 ps: 明天降温,亲们注意保暖 114有心无力 屋里只剩下齐氏主仆和孟氏、张嬷嬷,与孟氏的一个心腹丫头。齐氏还是不肯开口,孟氏微微有些不愉快。能留下来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人,齐氏还这样拿乔,难道还要她把张嬷嬷也赶出去。张嬷嬷也是个府里的老人了,很有眼色地起身便要寻个借口出去。云烟却是知趣,见状上前对齐氏低低叫了声:“夫人。”齐氏被云烟这声不知是催促,还是鼓励的言语惊醒,对二夫人艰难开口道:“二嫂,我有个不情之请。” 孟氏一愣,果真是来求助的。但不知道事情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敢随便应承,便点了点头,言道:“咱们做了十来年的妯娌,说什么请不请的。但凡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就是。”齐氏心里感动,便把娘家找她借银子的事实话实说了。孟氏想了想,齐氏娘家不是皇商吗,怎么财务上也会出现困难。只怕一旦有问题,便不是东拼西凑借两个小钱能解决的小问题。 事关别家隐私,齐氏不主动说,孟氏也不好问出口,便就事论事道:“要说三五千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小万把银子,隔上两三个月。等我缓一缓手,倒也拿得出来,再多却是没有了。”齐氏一听好生失望,娘家那边催的急。再等个两三个月,说不定京中的事,连黄花菜都要凉了。不过相比较三夫人,二夫人肯出手帮忙,已是天大的人情。齐氏谢过她,带着失望的神情走了。 孟氏和张嬷嬷看着五夫人主仆走远,相视一眼,对齐氏的境况又是同情又是无奈。张嬷嬷一直跟在孟氏身边,晓得孟家刚出事时,二夫人的彷徨。便问孟氏道:“夫人,要不要帮她。咱们不成。大少夫人一定行的校园麻雀。”这说的却是苏氏,苏氏的陪嫁只看单子上有的,已经叫人咂舌。更不用说娘家体贴女儿,私下里塞给她的藏在箱底的那些。孟夫人冷了脸拉住张嬷嬷,小声道:“你也老糊涂了,这儿媳妇的嫁妆哪里是婆家人可以过问的。何况这借贷的人还不是五夫人本人,是她娘家的那边的亲戚,七拐八绕说都说不清。便是儿媳妇肯借,也是看在佳亭和我的老脸上。若有个万一,我这脸不要也就罢了。让佳亭和她怎生长久相处下去。” 张嬷嬷没想到这么多,听了二夫人的话,这才明白过来。这个事不是她家夫人管的起的。孟氏见老嬷嬷脸上歉疚,叹了口气,说道:“能帮一些是一些,量力而行吧。” 那边苏氏带着丫头婆子出了二夫人算账目的屋子,并没有直接去小厨房。而是先回了自己和大少的院子换了身衣裳。大少傅佳亭是家中最年长的孙子,是二爷的长子。大爷没有儿子,不管怎么算,将来都定是大少继承家业。不过他目前还在读书,有个秀才功名在身。考了两回乡试皆不中,去年是因为经验不足。今年则是在忙着娶亲。眼看着来年便要被几个弟弟赶上,要兄弟同场入试。若是再不中,面上不免难看。 所以傅大少也用功一回。比三少四少还刻苦,早早去了书院温书。但现下去书院里找他,也是见不到人的。没法子,大少交游广阔,朋友满天下。傅佳亭刚过去两日。狐朋狗友便嗅着味道寻了过去。傅大少又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人,别人来找他顽。他便也跟着去了。此刻傅佳亭正和宗家少爷宗沐霖在城外赛马,冬日暖阳高照,难得是个耍玩的好日子。宗沐霖晓得傅佳亭新婚不久,便问他新妇如何,怎地不在家里呆着。这才几日功夫便厌弃了弟妹,跑到外面和一群臭男人混在一起。 傅佳亭和宗沐霖开惯玩笑的,闻言也不恼,笑呵呵道:“莫要胡说,我和我家娘子如胶似漆,关系好着呢。只是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为了手足,只好脱了衣裳打一会赤膊了。”宗沐霖听了这话,越发纠缠不清道:“不然不然,君子正冠而亡,圣人说过‘衣冠不整,则人神俱灭’。可见这穿衣着帽的重要性。再则,若不披身人皮,则人与禽兽有何异。”傅佳亭说不过宗少,只好告饶,拱手道:“哥哥,您高见,小弟服了。”说着,作势笑道:“既然这么着,我还是谨遵哥哥的教训,赶紧告辞回转家门陪着媳妇去吧。” 众闲人虽知他是说笑,但大伙都愿意捧他臭脚,纷纷出言阻拦。宗少言辞得了意,这会也高兴了,拦住傅佳亭道:“这可不成,你走了,咱们这比赛还如何比下去,这一众兄弟待会岂不是要怪我说走了你。罢了罢了,我自罚三杯,向傅老弟谢个罪,大伙安生比完这场,看看待会的饭局到底落在谁头上。” 傅佳亭见好便收,也没让宗少独饮,陪着喝了三杯。大伙起哄,又相互敬了一阵子酒。这时眼看着马匹跑到近前,尘土飞扬,马嘶犬吠,人声嘈杂,真是好不热闹。 相比之下,苏氏这里便冷清许多。苏氏把巧云又打发去了孟氏那里帮忙,说道:“我这边一时半会用不到你,你还是去夫人那边帮着理清账目。人勤快些,长点心眼,不要失了分寸。待会回来,我有事问你。”想了一想,又道:“若是婆婆喜欢你,日后你便跟着夫人做事。不过,有一点你不要忘了。你是我从苏家带来的人,你的娘老子和哥哥都是我苏家的人。” 巧云哪有不应的,小姐说什么,她就应下什么。果真能跟着二夫人也不错,夫人看起来还是很好相处的,张嬷嬷待她也宽和。苏氏把巧云打发出门,屋里便只剩下了她自己和陪嫁来的老嬷嬷乔妈妈。乔妈妈是苏氏自小的奶娘,因为她伺候的尽心。苏氏长大不用她了,也没让她出府。留下了顺势做了苏氏身边的亲近嬷嬷,后来便随着苏氏的出嫁,一同到了傅家。 苏氏上有哥哥,下有幼弟,父母分到她身上的关照便少了许多。在苏家时,乔妈妈带着她的时间比亲妈还长久。苏氏长大后,晓得主仆有别,对乔妈妈还是与别的仆妇不同。苏氏打小便生的美丽聪慧,乔妈妈也打心底疼爱这个自己奶大的孩子。有时甚至觉得,小姐比她那亲生的孩儿更可人疼一些。 ps: 猫真是一种很爱撒娇的动物,只要它喜欢,就那么黏糊糊热乎乎地挨着你。人都不好意思把它推开,整个就是一枚天然萌啊。 115府外相逢 乔妈妈过去门前了望了下,才回到苏氏身边道:“小姐,这傅家不是鼎鼎有名的盐商吗,果真经济上出了问题。”苏氏没有说话,可脸上表情已经分明确认了乔妈妈的说法。乔妈妈一脸愁容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可怜的小姐呐,刚嫁过来就遇到这种事。这往后的日子还长久呢,您和大少可怎么安生过日子。” 苏氏听到耳中更烦了,便对乔妈妈道:“妈妈,说这些做什么,我既然已经嫁入傅家,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好坏都是他,索性大少和婆婆都待我极好,老太太那里也不难过。”乔妈妈了解苏氏,晓得她既然这样说了,这事情便不能再提。可心里还是为自家小姐抱屈,预备时机合适时,见到苏家人好生说道说道。 张嬷嬷从台面下翻出一本账目给孟氏,略带埋怨道:“二爷这个月又要划拨银子进京,也不问府里夫人这里要怎么办。”孟氏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商贾人家,总是有进有出,钱方生钱。若是把钱财都拢在一处,那就成了死水一滩,哪里还有进项增加。”张嬷嬷听夫人口气镇定,便也安下心来,陪在一边做事。不一时,巧云来了。见到孟氏,说是大少奶奶说的,因着她会打算盘,可能夫人这里用得着,便打发她过来了。 张嬷嬷看了一眼孟氏手下的账簿,心里有些慌乱。能拿出来见人的,都是明面上的账目往来。真正的银钱用度,其实都在二夫人这本账上。这巧云来的真是巧,正好被她撞见了谁与争锋全文阅读。孟氏对巧云笑道:“你们少奶奶有心了,既然如此,你就帮着嬷嬷看那几本。嬷嬷看账本,你在旁打算盘报数目核对。不要着急。慢一点不要紧,关键是不能出错。”巧云乖巧应是,她没看出什么异常,便跟着张嬷嬷忙活起来。 孟氏看看小丫头埋头上下拨弄算盘珠,一会觉得大儿媳妇怕是看出些什么,一会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叫来心腹丫头,把手中的账本重新锁进了匣子。巧云一一瞧在眼里,预备回去告诉她家小姐。 齐氏带着云烟回到五爷的院子,心里一片冰凉。一圈走下来,她已经是没得出路了。小丫头拨弄了火炭盆子。屋里又暖和了几分。云烟为她奉上茶水,贴身站了,主仆俩窃窃私语道:“夫人。你看,要不还是用我那法子吧。”齐氏苦着脸道:“便是要借,也要等三少回来才有地方说道去。”云烟大急,等人回来你还“借”的到吗,便对齐氏道:“夫人。平心而论,您和三少的关系好吗,好到他愿意借钱的地步吗。” 齐氏摇头道:“这孩子不喜欢我,我又何其无辜。他母亲早年身死,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不幸嫁了他的父亲,做了他的继母。”云烟暗道。您不傻啊。却听齐氏自言自语道:“是啊,我虽是他的母亲,他也不见得愿意帮我。这叫我如何是好。怎地人人都要这般对我。”云烟见齐氏自悲身世,眼看要落下泪来,忙劝阻道:“夫人,当今之计唯有一条,便是先斩后奏。既然舅爷那边催的急。您便先从库房里挪些给出去。再请舅爷打个欠条,给三少作交代。” 齐氏抬着泪眼看向云烟。口唇微颤道:“这,这样行吗?”云烟斩钉截铁道:“怎么不行,既不偷又不抢。立字为据,按息还钱,公平公道。”齐氏一向没主意,听云烟这样说,她也是着实没有别的法子。便选了个日子,出了库中属于三少的财物。齐氏的小弟齐贤彰当日亲自赶过来,从姐姐这里拿了东西,便马不停蹄上路往京城赶,连傅家的尊长和姐夫都没去拜见。 齐氏问及,齐贤彰只道:“等不及了,你筹银子已经耽搁了我好几日,京里那边说不得已经开始选人了。”齐氏不懂这外间之事,听小弟说得这样急,便也不敢强留他。还打包了一匣子点心给他路上吃,等人出了门约摸都出了城,才想起忘记叫弟弟给三少打欠条了。云烟这动手的日子,选的也着实是好。这日傅景亭和宋蝈蝈都还在外没回转,留在家中的孙嬷嬷这日也抽空回了一趟自家。傅三少的小院里的人别说不知道库房之事,便是知道了,谁又敢上前阻拦。 卖云吞的自然不晓得背后的弯弯绕,他也是道听途说听守城门的老官说的。说有人见到齐家的爷们单人匹马来到傅家,却带着一马车的贵重玩意走了。这些话本是哥几个私下里叙话说出来,真个晓得这事的人其实也不多。今个倒好,被这卖云吞的拿来招揽生意,一五一十两碗云吞都倒给了卢氏。 合该卢氏与这云吞挑子的有缘,五魁第二碗下肚。卢氏正愁着没处着落进傅府,打从斜对面的小门里出来个粗壮丫头。正是宋蝈蝈的四大金刚之一,宋蝈蝈留下看院子的姐妹俩中的妹妹宋财。正经主子们出了门,镇场子的孙嬷嬷也不如何管这些大小丫头。原本一人独大的大丫头杜鹃,便又回复了旧日的威风。仗着自己在傅家的阅历长,指派一众小丫头们做事。宋招宋财人生的粗糙,杜鹃还有些畏惧这姐俩,便只遣她们做些轻快跑腿的活计。比如现在,杜鹃嘴馋了,宋财便被她支使出来买云吞。 当初选这四个陪嫁丫头都是在卢氏面前选的,所以宋财听到有个婆子叫她。转过头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终于认出来眼前这人是谁。“哎呦,我的妈。这不是咱们少夫人的亲娘吗。”宋财叫了一声,把食匣子扔到云吞摊子上,笨手笨脚就给卢氏行礼。宋财的动作笨拙又可笑,可卢氏却觉得这丫头的举动,透着对自己的畏惧和敬重。先前和人的不愉快顿时消失无踪,在周遭小贩惊讶、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卢氏又找回了来时的自信。 宋财又去给五魁行礼,五魁笑道:“不用蹲来蹲去的,我问你,你这是来给姐姐买吃食的吗。”宋财摇头道:“不是,这是杜鹃让我买的。小姐和姑爷都出门了,还没回来。他家云吞确是不错,小姐在家时,也时常叫人买了送进府的……” ps: 明天降温到零度下,收了好些花草进屋。 208下里巴人 卢氏从宋财的话里听出问题,拦住宋财的话头道:“等一下,这个杜鹃是怎么回事。你家小姐和姑爷又去了哪里。”宋财磕巴解释道:“那是府里一个院子的姐姐,原是伺候少爷的。少爷少奶奶回门去了,对了亲家奶奶,您怎么自己来了。”宋财不晓得宋蝈蝈和傅景亭去了据马山,真以为这二人是往宋家去了。卢氏一听怒道:“胡说八道,我打从家里过来,一路上也没见到人。”宋财急的都要哭了,亲家奶奶怎么不信她的话呢,急道:“三少奶奶头几日被罚了在府里禁足抄经,连院门都出不去。”卢氏听得心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见周围人都围拢过来听她二人说话,卢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咋咋忽忽轰走这些人,拉着宋财要到角落里细说。宋财不好推辞,嘱咐好卖云吞的,一会她再来拿食匣。傅府里离得近的那个角门里,早有人注意到此处动静。见有个老妇人与与府里的丫头拉拉扯扯,待要上去阻拦。看清那个丫头是三少夫人那里的丑丫头,便失了前去帮衬的兴趣,只随便打发了个小丫头到三少的院子去报信。 这边卢氏还在审宋财,弄清楚宋蝈蝈进府以来的快活日子。那边院子里听说宋财出去买云吞,被个不认识的老太婆拉扯住不叫走,胞姐宋招跳出来便要跑去救妹子。因为是杜鹃让人出去的,若是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关系,便也跟着过来。还惊动了孙嬷嬷,老嬷嬷不管小孩子打打闹闹的琐碎事。但要是哪一个丫头和外间有了牵扯,她老人家也是要担责任的。于是往角门拖拖拉拉来了一串人,这下可好。孙嬷嬷、宋招都是认得亲家母的。卢氏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府了。 不用说,人还是从角门进来的。不是天地君亲师,也不是诰命显达富贵,凭什么叫傅家敞开正门迎接。好在卢氏也不在意这些,能进去就成。不然不管女儿女婿现下在哪,一会自己和五魁两个在外吃饭住宿的开销,都要自己掏银子。 孙嬷嬷一见卢氏,心里着了急我的师弟是九尾狐最新章节。宋蝈蝈开始不得闲回娘家,东西都是叫她送过去的。后来少夫人跟着少爷去了据马山,这事她也大约晓得。卢氏这一来岂不是要露馅。不用等三少和三少夫人回来,府里就要乱成一锅粥。但卢氏已经到了家门口,吵吵的路人皆知她是傅家的亲戚。不管不问也是不对。孙嬷嬷一面绕了道把人往里引,一面叫杜鹃赶紧去向五爷夫妇通禀此事。 五爷的书房在宅院的外院,杜鹃顺道先来叫他。正好清砚一时走开,傅五爷在屋里对着一本天书琢磨吐纳练气之法。杜鹃冒冒失失跑去叫门,差点惊地傅惠信走火入魔岔了肠气。清砚听到动静再来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屋里傅五爷听明白外间来的是三少院子里的杜鹃,止住怒气,深呼吸几次平定心神。这才叫人把书房的门打开,问是怎么一回事,杜鹃三两句把亲家奶奶卢氏上门的事说了。便是傅五爷这样风轻云淡的人,听到对方的突然来访也皱眉头。不光是为了傅景亭去了据马山的事要糟糕。也是为了这事做的不合情理。傅家和宋家儿女嫁娶才多少时日,两家并不如何亲近。亲家不提前打招呼,便自己寻摸来。外人不知情。还以为傅家亏待了新嫁进来的媳妇,亲家上门找后账来了呢。 清砚揣度老爷心意,言道:“莫不是先前三少奶奶被罚了禁足的事传回了宋家,亲家奶奶来找说法。”但这样也说不通,既是家中长辈做主罚的。不管对错,做小辈的也只有听从的份。没听说过谁不服气。隔天又把家里大人找来论理的。新媳妇尤其忌讳这种事,娘家人在婆家一时得意,过后吃亏的还是媳妇自己。 傅五爷推断,要么这卢氏是个不通情理的鲁莽村妇,要么便是特意来找她女儿的不是,给三少夫人添堵。越想越觉得心烦,不管哪一样都不是他乐见的。好男不与女斗,五爷决定一会打个照面便退场,女人的事还是交给女人办。不一时,齐氏被请了过来。齐氏私开库房,做了对不住傅三少的事,这会还在心虚。听说宋家人来了,不晓得哪里又出了纰漏,心中惊慌。面色惨白,手脚出汗。阿珠挽着姑母的胳膊一同出来,见齐氏这个样子,心里怪姑母怎地软糯至此。身为傅家五夫人,在一介村妇面前畏首畏尾做什么。关于三少夫人的家世,这几日她在府里也听人零碎说了不少,晓得傅三少是违逆长辈低娶了亲。 卢氏被引到五爷这里说话,一路上就感觉这宅子大的不得了,总也走不到尽头。五魁早就走不动了,他的腿脚现在不过将将可以走。来时是卢氏背着,现在是宋招和宋财轮流背他。但这条路走着也不算累,沿途见到的都是恭敬的男男女女。其实那些人并不认识卢氏,这份恭敬都是冲着府里老人孙嬷嬷来的。有人问起卢氏,孙嬷嬷也不好当面含糊其辞,只好作答。 结果一路行来,不知多少眼睛看着这几人。卢氏人屁股还没挨上椅子,满府消息便已经传遍,说宋家的老婆子,三少的丈母娘上门了。果然是空手而来,果然是个粗陋的乡下婆子。 卢氏要是光走路不吭声还好些,但她被众人的恭维迷昏了头脑。大半辈子她也被人这样优待过,宋宝山对她好不算数,那就是个窝囊男人。卢氏得意洋洋和孙嬷嬷并排而行,便走便四下打量。路上遭遇的仆妇们,不时听到卢氏对府中的景致的高见。一会说这块地平整又肥腴,只种些不当吃的花花草草,不用来种庄稼真是可惜。一会那说养雀鸟的笼子精致漂亮,就是太小。鸡鸭鹅一律装不下,搁在乡下只适合拿来养鹌鹑。见到满塘残荷,卢氏的高见又来了。对孙嬷嬷道:“老姐姐,你们府里的下人办事不牢靠啊。你看看这处塘水败坏成什么模样,也没人过来清扫打理。”言罢又问起府里用人的月银,问过就嫌给的多了,大骂众人拿了银子也不干活。说在宋家村,只要这银钱的一半不到,就能请三五个壮实小子,半天功夫就把这处泥塘清干净了。 ps: 进入冬季,太阳依旧照在地球上,温度却和夏天时相差许多。 地球只是挺胸抬头、歪了歪小身板,就让处在北半球的人“如坠冰窟”。 自然的一点点变化,都可以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改变。 由此观之,人类的诞生和发展,一定是天时地利人和,综合了诸多因素,巧合和幸运缺一不可。 209比上不足 孙嬷嬷的身份,不好喝止让卢氏住口。为了避免尴尬下去,只好转换话题。问卢氏如今在镇上住着可还舒服,怎地忽然来了州府,可是过来办事云云。这是在为卢氏的突然造访找台阶了,可惜对方不领情。 卢氏大咧咧道:“小玉那个死丫头,三朝回门都不回来。害我们在人前没了脸面,我就是要来骂她一顿。”孙嬷嬷心里后悔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干嘛要问起她这个事。任老夫人听着下人们回报,说卢氏是因着宋氏误了三朝回门的日子,上门来教训三少夫人的。 按说,卢氏既是特地来骂她亲闺女的。大伙大可以不过问此事,自得其乐在一旁看这对母女闹笑话。但宋蝈蝈彼时被禁足,却与傅府的女眷们脱不了干系。尤其暗地里做了手脚的人亏心,这个时候不免想多。谁知道卢氏是不是指桑骂槐,说她们亏待宋家姑娘,刚一进门就使绊子给人下马威。 卢氏到了五爷院子,五爷陪着寒暄两句。解说前些时日家中有些小事耽搁了儿媳回去宋家,如今已然去了。大约是路上和卢氏走岔,双方这才没有得见。不一时傅惠信便找了个托词走人,剩下齐氏一个和卢氏对坐。阿珠见姑母这个模样,尽管在家时对齐老夫人有些怨忿,连带对这个姑母也不喜欢。但这个时候也不能丢下齐氏不管,就在齐氏下手坐了。阿珠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齐氏跑去向小任氏借钱。小任氏经由齐氏的举动,推断齐家的境况堪忧,无意间绝了她与四少结亲的可能。 卢氏见厅堂里只剩下女眷,她也不管阿珠还是个没出阁的黄花闺女。咋咋忽忽便向齐氏问起宋蝈蝈禁足的事,齐氏知道的不比宋蝈蝈的贴身丫头更多。但只要对方问的不是库房的事,齐氏都愿意好生答复她[重生仙界走私犯。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若是从前的小玉,卢氏定然不信是这丫头生事。可现在这个改了脾气的,她还真拿不准责任在谁。 卢氏聪明地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回门耽搁的事也没有再提,思维几个跳跃,便把话题说到了齐氏娘家人从傅府搬财物事上。她也不作迂回,开门见山道:“亲家母,我我瞧着你亲切,就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出了娘家便不回头。日后便是生了孩儿。管娘家也是叫外家。娘家与你再亲,还能亲过亲生的儿女不成。当然你放心,我家那个死丫头。我是不会让她把值钱玩意往家里拖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啧啧,就是架不住我家姑爷孝顺。根本不用我去说,他见我家人没有住处便主动买了处宅院……” 后面的话,齐氏都没听到。她被卢氏听上去无害的话。戳中了自己的心事。再看卢氏那带着谄笑的脸,怎么瞧怎么像是别有深意。齐氏精神上扛不住打击,担惊受怕都来了。干脆两眼一闭,人软倒在当场。阿珠不晓得姑母和小舅舅的那档子烂事,到现在也还被蒙在鼓里。见齐氏说着说着话,突然人便晕了过去。以为姑母身子虚。之前在床上躺了两日瞧着好了些。今个出来见人,吹了风,旧疾又犯了。 联想到适才齐氏面目惨白。手心出汗的孱弱模样,阿珠此刻也有了新的注解。这个善良的小姑娘,不免责怪自己对长辈缺乏关心。又检讨自己把对齐老夫人的不高兴,迁怒到无辜的姑母身上是否过了。 云烟心里清楚来龙去脉,心说五夫人这个时候昏过去。时机真是再好不过。场面一阵混乱,抬人的抬人。请郎中的请郎中。又有往各处表忠心的,自去通告消息。小任氏正在老太太这边撺掇把卢氏请过来,给大伙见识解闷。 二夫人身边今个跟着的也是大少夫人苏氏,听到小丫头来报,说五夫人跟宋家夫人说着话,人就昏倒了。孟氏统管全府,上上下下都是她的责任。屋里人闻言都吃了一惊,这却是怎么说的。孟氏揉揉眉心,对儿媳苏氏道:“你就不要过去了,我去看看你五婶。前两日过来她就有些面色不对,也是我不对,没有及时开解她。哎,她这个人哪,什么都放在心里。也难怪,她也没什么说话的人就是了。”孟氏一时感慨,说的多了些。见那边小丫头还等着。便叫上张嬷嬷,一同往五爷院子去。 任老夫人那边这会也得了消息,说五夫人晕倒了。三夫人的解读又与二夫人不同,小任氏假惺惺道:“定是那个宋家的婆子说话冲撞了我那妹子,可怜五夫人柔柔弱弱一个人,说话都不大声气的。”说着,眼珠子一转,又问来人道:“怎么光你家夫人在场,五爷不在府里吗。”来人道:“五爷见过一面便走了,五夫人带着齐家小姐,两个和宋家的夫人说话。”小任氏又有话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听听,我可没说错吧。乡下婆子粗野着呢,她们娘俩都说不过她一人。”任老夫人担心儿子受了牵连,又不愿意放下身段,给卢氏脸面,主动去见个村婆子。于是便由三夫人小任氏做代表,领着二少夫人也来探视齐氏。 卢氏见齐氏昏倒,这家人乱成一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人生幸福从哪里来,圣人会告诉你,幸与不幸都来自自我本心。这个答案太过简单,以至于多数人都不相信。庸人会告诉你,幸福就是得到某个人某个东西、做成某件事。这个答案也算不上靠谱。假设这人一生都无法实现愿望,那是不是终身都将不幸福。若是这人有生之年,实现了自己的理想,那剩下的人生,幸福又是什么。所以对庸人来说,幸福其实不是具体某个得到,而是一个又一个求而不得的过程。 寻常人,诸如卢氏这样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其实还有个更简单容易操作的标准。便是随手捞个参照物,和自己做对比。这时幸福如何就简单了,全看你选择的标准是哪个。卢氏若是和卖云吞的作对比,无疑是幸福的。她有个女儿嫁进高门大户,家里还有两间宅子在镇上,床底下又有好些银钱埋在地里。出租屋子的钱,也够一家三口衣食无忧。可要是和傅府的五夫人相比较,齐氏身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住着华屋广厦,仆从丫鬟如云。卢氏与她虽是姻亲亲家,相互之间又何止云泥之别。 ps: 今晚流星撞太阳,会不会有外星人出现,及时阻止流星消亡? 210江汜子归 五魁本是杜鹃领到一边玩耍,听到隔壁的动静丢下九连环,让宋招背来找卢氏。齐氏这边场面混乱,却是人人各司其职。卢氏帮不上忙,也插不上手。看她这架势,又不像是会一时半会便要走的。孙嬷嬷就领着小丫头去给卢氏安排住处,卢氏自己叉着手坐在一边,看着众人忙碌烦心。见到五魁找来,母子俩坐到一处。五魁问卢氏道:“娘,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卢氏正憋着一股不痛快,闻言撇嘴道:“能有什么事,做贼心虚呗。”她是故意和齐氏说那些话的,从五夫人后面的表现可以看出。卖云吞的没说错,齐氏夫人是大大的帮衬了一回娘家兄弟。就是不知道用的是自个的嫁妆银子,还是属于傅家老少爷们的那份产业。 卢氏对五魁发牢骚,说出“做贼心虚”四个字。这话不阴不阳,古里古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传到了阿珠和云烟两个耳朵里,阿珠有涵养,没有当场发作。云烟犯了和齐氏一样的毛病,以为被卢氏窥破了私自动用三少母亲陪嫁的事。仗着齐氏平日对她的依仗,这时候也没把所谓的亲家夫人卢氏放在眼里,走过来对卢氏道:“我家夫人拖着病体来陪您说话,如今人都劳累的晕了过去,你还说这种风凉话,不免凉薄了些。”卢氏被个小丫头戳脊梁骨也怒了,言道:“哦,是吗,你不说。我还真以为她是因为贴补娘家过了头,被我几句话吓昏的呢。” 云烟听卢氏越发说的不成话,叫道:“兀那婆子,你说这些话有真凭实据吗,凭空嚼舌根子胡乱中伤人算什么。”卢氏哪来铁证给她,但想起卖云吞的说那话是从城门官那里听来。城门官都长着一双精明富贵眼,进出人头收银子比谁算的都清楚。总不至于昏聩到云烟说的这般。卢氏冷笑道:“我自是有人证的。”这下连云烟都被唬住了。阿珠听了一会,听出点门道来。心说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卢氏出言无状,便是姑母出钱贴补了娘家,又与她一个外姓婆子何干。云烟晓得忠心护主不错,但也要看清场合和对象。府里好些人聚在院子里,又是和这样一位不搭嘎的村妇言语纠葛,便是胜了自家也没名誉。 阿珠止住两人,言道:“都不要说了,姑母还病着那些年混过的兄弟全文阅读。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来了。有什么话,等姑母醒了再当面说吧。”阿珠说话公道,但心里还是偏向云烟多些。虽然自家的事无需事无巨细向个外人分辨。但事关姑母的名誉。到时由还是由姑母亲自理清此事,也叫这老虔婆无话可说。 孟氏和小任氏其实早到了,听卢氏说齐氏贴补娘家,立时都想到了五夫人找她们借银子的事。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卢氏说的可能是真的。就是有些疑惑。不知道齐氏最后是从哪里找来的银钱。不一时去了四姑母那里绣花的六小姐傅莲婷,和去读书的六少爷傅青亭回来了。听说母亲又病了,都来探视齐氏,免不了又和卢氏打照面寒暄。五魁是个有福气的,一点心事不上心。吃饱了就要困觉,这小子依照在家时的习惯。让宋招宋财姐俩带着,自个摸到宋蝈蝈的大床上睡了。 傅莲婷问起母亲发病详情,云烟言语间又提及卢氏。这下可惹恼了她。卢氏独自嫁到异乡一辈子也没吃过亏。便是在宋蝈蝈的威吓下安生一段时日,但也不是个伺候人的小丫头能蹬鼻子上脸指指戳戳的。两人一路拉扯,便在当院打了起来。五爷早就避了出去,这会子找不见人。满院子的人里,瞧笑话比着急息事宁人的人多得多。 便在这时。一个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冒失跑了进来,寻到二夫人孟氏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孟夫人脸色变了变。叫张嬷嬷站到院子当中大声说道:“都打住,我们二爷回来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大伙都散了吧。”卢氏不明白傅家二爷回来关着她什么事,但对傅府来说,二爷的名头还是比较管用的。除了五爷院子里的,不相干的人不敢再留下来看热闹。连小任氏听说二爷从京里回来了,也领着慕容氏告退去告知老太太先。 孙嬷嬷也赶过来,颇为尴尬地领了卢氏去客房歇息。院子里散的干净,孟夫人对地上的云烟道:“你做的是维护你家夫人的事,打了亲家夫人我也不好责罚。你且起身去洗漱,等五夫人好了,是罚是赏都看她的意思。”这已经是极宽大的了,云烟晓得齐氏不会为这事为难她,说不定还要给好处给她做犒赏,安安静静垂首听完孟夫人的训话也退了下去。 孟氏平息了这边,马不停蹄又领着张嬷嬷去见二爷傅惠义。傅惠义日前听从了老爷子的话,趁着秋收在乡间收拢了许多粮食,囤积在自家农庄上。做过盐商再回头做粮商,获利丰寡有天壤之别。正好京里傅有财又传了一封书信来,说盐引虽然要废弃,但盐票尚可争上一争。来信问二爷的意思,要不要出资多占些份额。 傅惠义头脑转的也快,失了盐引,自家失却既有优势。盐票制度,必然吸引许多新的参与者入局。老爷子只为盐务变更,便弃了家族产业实在有些可惜。傅家日后可能不以盐业生意为重,但全盘抛弃也是不该。傅惠义于是决定自己带了大笔银子,亲自跑一趟京中,家里这边便暂时交给傅斌亭。这孩子为人处世机变,难得的是还保有底线。 其实家中也没什么事需要五少做决策,事情都是二爷临走前安排好的,按部就班即可。因为不用主动四处跑,和人联络。五少也清闲下来,他也没有娶妻,寻常没事便去看望生母吴姨娘。去看姨娘不免便会遇见同一个院子里住着的阮姨娘,阮姨娘便似不老的妖精一般,吸食了男子的精气驻颜养生。傅斌亭每每觉着阮姨娘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魔性,总吸引他的目光往她身上飘。平日不见面尚可,离得越近这种力量越强。 傅斌亭从外间回来,想起姨娘爱吃刁巧食,便又返身去后街想买一碗云吞。结果鬼使神差地买了两碗,走在路上醒悟过来。看到阮姨娘的丫头,便把那碗给了她,就说是给异母弟七少的。说完傅五少便去了吴姨娘屋里,陪着母亲说话。不一时,阮姨娘带着儿子来道谢。傅斌亭面上有些尴尬,他也闹不清另一碗是买给谁的。吴姨娘和阮姨娘一个院子住了多年,又都是生了儿子的人,两人相处也还算是融洽。送了阮姨娘母子出门,吴姨娘对儿子道:“我知道你和七少都是庶子,便想拉拢他做个臂力。不过你也看到了,七少被他那个姨娘宠坏了,将来帮不上你什么。” 傅斌亭点头应是,心里自然什么也没听进去。 ps: 梅花打了花骨朵,只有小黄米那么大一个,不晓得什么时候开。记得去年开花时,红红火火满枝丫,美得很。 211一波未平 二夫人领着张嬷嬷见二爷,进院门就看见王姨娘和吴姨娘站在门外,周姨娘、阮姨娘、封姨娘想来都在屋里。五少也来了,陪着姨娘在边上站着。见到孟夫人来了,傅斌亭忙上前一步给夫人行礼。果然里面周姨娘在给二爷捏肩,阮姨娘正给二爷脱靴。封姨娘比较扭捏,人也不够灵便,不知为二爷做些什么好。她想给二爷倒杯茶水,傅惠义却一伸胳膊,把人搂在了怀里。 孟氏见此情景,心情一下不好起来,口气冷淡道:“姨娘不是丫头,这些活计用不着你们。现在都出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家二爷说。” 封姨娘第一个站回地上,垂着头应是。周姨娘有些不想走,孟氏发了话,她也没奈何。低低叫了身“二爷”,见傅惠义不理会她,便也退了出去。剩下阮姨娘,柔柔弱弱看了傅二爷一眼,笑了一笑,才出门去。傅惠义此番上京并不顺利,匆匆去了,匆匆又回来。要办的事情一点没办成,这会很愿意寻些温柔美人,安慰男人在外受伤的心灵。但孟氏是正室,是长子次子的母亲,傅惠义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关键是,傅惠义的确有话要和孟氏商议。 屋里一个丫头也没留,连张嬷嬷都让她出了屋子。傅二爷这才对夫人道:“江南盐务一向以我们傅家马首是瞻,便是我家失了盐引,那些新加入的商家,也不会一上来,便和我傅某人争夺盐票分摊的大头。说来当真可气,你可知这次在京中,是哪个与傅家作对搅局。”这是从何说起,孟氏心中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二爷一向不和她说外间的事,怎么今个拿这样的问题问她,难不成还和她有关。孟氏摇头言道自己不知。反问傅惠义,是什么人这般冒失大胆,偏要和二爷做对。 傅惠义冷哼一声道:“决计是你料想不到的,便是五夫人齐氏的娘家嫡亲兄弟齐贤彰问龙纪。我和有财前期投了多少银子去打点,这厮直到选人那天才出现,一来便和我争上了。不管我出多少价,他总比我多出一截去。你说齐家几时这样财大气粗,我听说他家两个庶兄不通经济,如今勉力维持家业。平日里能予他家方便的时候,我傅家不知明里暗里帮了多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两条道上的人。如今这白眼狼竟然要断我傅家的生机,着实可恶之极!”傅惠义发完了脾气,接着问起二夫人孟氏道:“你说。齐家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些时日,五夫人有什么异常没有。” 孟夫人坐在一旁越听越是心惊,近日朝廷上的盐务变化,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晓得。但傅家的主业,便是贩卖转运食盐。这齐家居然在这事上打压自家亲戚。着实是不地道。便是他家有入行的打算,也可以两家私下里接触协调。江南盐场买卖这么大,不是一家两家吃的下的。有傅家吃的,便如二爷所言,自然也不会看着齐家饿死。可齐家做的这是什么事,此举不亚于大庭广众之下。大了傅家当家的脸。齐家这是怎么了,两家可是亲戚不是仇敌。 听到二爷向问起她齐氏,孟夫人不禁把最近发生在齐氏身上的事。桩桩件件联系起来。顿时明白了傅惠义的意思,二爷估计也是在外听到什么风声了。孟氏颤声道:“你是怀疑那笔银子的来路。”傅惠义眼神暗沉,点头道:“不错,齐家出不起这么大的价钱。我事后寻人打听,那小子平日就是个纨绔。他老娘人到中年生了他。又只有这一个儿子。疼的跟心肝宝贝一般,宠的比五弟更不成器。惠信至少还会写写画画自得其乐。平日也不过就是研究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齐贤彰是个什么玩意,年纪轻轻不学无术,就会吃喝嫖赌,他又没正式继承家业,齐家现在还是他两个庶兄管着。我打听到的消息是,齐贤彰空手从他家出得门,到傅家打个转见了他姐姐后,这才带着巨款上的京。” 孟夫人已经是确定无疑,琢磨着字词言道:“二爷,今个三少夫人的娘家母亲,宋家的夫人来了咱们府上,倒是说了些和五夫人有关的传闻。”便把适才在五爷院中的见闻,转述了一遍。傅惠义眉头紧皱,对二夫人道:“这事交给你,你去向那婆子打听清楚,我们家绝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东西。”傅二爷话里话外直指五夫人齐氏,叫孟氏再去探听详实,不过是想弄清齐贤彰手里银子的具体来路。 孟氏对齐氏心有不忍,但这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傅二爷是傅家的实际当家人,他真要怎么做,她也拦不住。 响午过后,孟氏约了卢氏见面。卢氏那点算计,遇上孟氏这样执掌大宅院里几百口子的管家夫人,没了用武之地。几下便被哄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倒了个干净。孟氏一面仔细听,一面心中暗道齐氏真是胆大。齐氏手里决计没有二爷说的那么大一笔钱,那财物是从哪里来。稍有心机都能揣度出来,齐氏动用了小库房里的东西,那些可是先五夫人薛瑶琴留给儿子傅三少的。虽说那些也是嫁进来的媳妇陪嫁,轮不到除三少以外的傅家人指手画脚。可齐氏更没资格,把东西搬给她的娘家人。 卢氏说完了风闻的八卦,结尾拍着胸膛,对孟氏表忠心道:“他二伯母,这可真不是我多事。早先三少他舅母住在我家时,便说过三少没有亲娘,既是做了我的女婿,说什么日后要是他有不是,要多担待他些。这话说的言重,姑爷这么好的孩子,我瞧着可比我家那个死丫头还要顺眼。做事又贴心,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家的情形又不能帮衬到他什么,偶然听到和三少有些关联的事,我能不上心吗。” 孟氏微笑着颌首,顺势赞道:“亲家母何出此言,孩子们孝顺长辈还不是应该的。再说你也没亏待他们,这不走哪都把这些孩子的事放在心上。”这话说得,好像卢氏是个多慈爱的家长一般。卢氏觉得自己无愧于此,两人相谈甚欢。孟夫人得了线索,便不再和卢氏闲话下去。张嬷嬷过来寻二夫人,她便和卢氏告辞,回去把城门官和卖云吞的事告诉傅惠义。张嬷嬷作为夫人的心腹,这会也知道了二爷夫妻奇怪举动的内幕。主仆走到回廊上,张嬷嬷建议道:“夫人,我看卢氏说的那些人,知道的也不多。若果真事情出在五夫人身上,不如寻个借口,拿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过来问个仔细。” ps: 今天风太大了,羡慕那些刮风放假的地方 212一波又起 任老夫人从小任氏口中听说了齐氏的事,心里不高兴儿媳“身在曹心在汉”。已经是儿女成群的人,还总念念不忘娘家。但也觉得此举有什么大错,便如二夫人孟氏,她父兄沙场失利,家中妇孺受了拖累生活不易,不也长期帮衬着娘家人。再如老夫人自己,她自己嫁给傅德展成了傅家老太太。一转眼儿子长大,就把娘家侄女也接进门做了傅家的媳妇,这也是一种对娘家的体贴。 加之小任氏疑心生暗鬼,以为卢氏是为了宋蝈蝈甫一进傅家门,就受罚禁足的事,迁怒五夫人。故意说些不入耳的话,对齐氏进行言语报复。小任氏心理上和五夫人同仇敌忾,说了不少卢氏的坏话。相比较儿媳行事上的过错,任老夫人这会觉得卢氏更可恶一些。无事千里惹风波,大老远跑来对姻亲亲家母指指点点。傅家上有高堂,下有儿孙,堂堂五爷的夫人,几时轮到一个外人说三道四。真当她这老太太、老祖母是死人嘛。 任老夫人决定亲自过去探视齐氏,在此事上声援儿媳。被慕容氏劝住,慕容氏道:“祖母,您莫要担心五婶,那边现在有阿珠妹子看着。我们走时,小厮们也出去找五爷了,想来五叔很快就会回来。”任老夫人听到阿珠的名字,点了点头。这个丫头她见过了,和她姑母不同,性情沉稳大方。初次见到她这个老太太时,便言行得体,进退有度。听齐氏说是她齐家的嫡女,但她只有一个亲弟,年岁上断不可能生出这么大的闺女清末北洋海军提督全文阅读。想来是她庶兄的女儿,如今认在嫡子名下。想明白其中的缘故,那么齐家人这个时候把人送到傅家来。用意就很明显了。任老夫人猜到了齐家意在联姻,但她家看中了哪一个还不确切晓得。事实上,任老夫人对齐家阿珠抱着一丝期待。适龄的五少是庶子,难找到合适人家的女儿。按说齐家女嫁给他挺合适,但听三儿媳小任氏的口气,似乎很希望把她妹子的女儿林婵娟,嫁给斌亭那孩子。小任氏自己也有儿子,便是四少傅宇亭。她既然连自家娘家侄女都不愿接纳,大约也看不身为庶女的齐家阿珠。再往上数就是三少傅景亭,这个混小子已然成了亲。娶了个乱糟糟的女人。任老夫人希望的就是阿珠得了三少的心,然后三小子自己主动休了那个姓宋的女人,那全家就是皆大欢喜了。 想到此处。任老夫人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这宋家婆子卢氏眼光毒辣,竟然是看透这一点,才向阿珠的姑母齐氏发难。那自己更应该去看看儿媳,给她撑腰。 不过现在时辰已经来不及了。大伙便决定午后都去看齐氏,顺道看看卢氏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饭后任老夫人领衔带着众人去到齐氏屋里看她,找卢氏却又找不到了。一问才知道,卢氏被二夫人孟氏叫去说话了。老夫人兴致勃勃前来兴师问罪,到了地方却发现失了打击的靶子。看齐氏恹恹地伏在床上只知道哭,口中说不出个就里。心里更加烦闷。见阿珠不动声色侍立在一旁,一对龙凤胎上前一左一右牵住了老夫人的手。看看这些孩子,任氏心情才好了些。嘱咐阿珠道:“好好照顾你姑母,青亭和莲婷年岁小,有什么事就来叫我,祖母给你们做主。”说完,又问五爷人找到没。清砚答道。五爷去了城外的道观。半路上追上了,人还在回来的路上。 任老夫人把齐氏屋里都安排妥了。安抚了齐氏几句,便要带领众人离去。出到院子,就见二夫人那边的管事嬷嬷,张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对齐氏院里的丫头仆妇说话,言道:“我们夫人说了,五夫人这病根是早落下的。上次到我们夫人那边说话,还说自个近日着了凉。我家夫人早在数月前,便嘱咐把炭火之类物件发放下去。如何五夫人还会受寒卧床,定是你们平日伺候的不经心。旁的话也不用我多说,你,还有你,你,都跟我去夫人那里走一遭吧。” 张嬷嬷在前说话,众人在下面听着无不心惊。齐氏能有什么病,卧床那几日连郎中都没请。院中伺候的人谁不知道,五夫人得的是心病。二夫人却叫张嬷嬷用这个名头来拿人,只怕另有深意。众人心中忐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招惹地让二夫人孟氏越过妯娌,亲自插手小叔子的院子事务。等张嬷嬷点完,大伙舒了一口气。这会才留心到嬷嬷点的那几个人名,居然都是齐氏的心腹或是日常跟进跟出的人。这下更加让人不由地往深处想,二夫人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趁你病要你命,对五夫人的院子大换血吗。 一干主子对齐氏手底下的人不知明细,小任氏身后跟着的李嬷嬷和得力丫头紫鸢却是清楚明白,赶紧和自家主母说了。小任氏脸上变色,又把话传给了任老夫人。任氏一听也皱眉,但二儿媳妇管家理事不是一日两日。孟氏为人还是可靠的,只怕其中有些故事。小任氏添油加醋说道,先前众人也是听到二爷打从外间回来的消息才散了的。任老夫人心中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五儿媳妇的事还能扯到二儿子夫妻身上。 二爷傅惠义是傅家次子,却是老夫人的大儿子,将来更是老太太的依仗。这个儿子小时顽劣,长大了倒还好,只是贪恋女色的毛病改不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盐商子弟还有比这更出格的喜好。惠义和别的女人再胡来,家中一直都是正室孟氏主持家务,傅老太爷和老夫人对这个儿媳也是一向满意。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任老夫人冷了脸,她不愿意认为自己儿子会有错处,便把问题归咎于齐氏身上。难道这个五儿媳妇,真的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想到这里,任老夫人不禁有些后悔,适才自己对阿珠的保证,话说的太满了有点。 张嬷嬷见老夫人从屋里出来,心说自己来的不巧,怎么叫老太太撞见自己设计拿人。但避无可避,便主动上前给老夫人请安。任老夫人绷着脸点了点头,对张嬷嬷道:“一会请二夫人过来见我”。张嬷嬷点头应是,二爷说的那事是傅家的大事,迟早都要通禀老夫人。夫人去说了,也好提前给老人家个心理准备。 ps: 小风那个吹,今天天冷地猫都不愿意出门了 213何患无辞 二爷傅惠义和二夫人孟氏两下里行事,夫人带着张嬷嬷审问了云烟等人,二爷带着五少出府见了卖云吞的小贩,又去见了城门官。一直拖到第三日,两人把各自消息对付到一处,果然事情确凿无误。齐氏真是好生帮了齐家一把,亲弟齐贤彰抢了傅家的买卖,用的还是三少名下的财物。孟氏和二爷弄清了原委,但为着往日情谊,她还是想为齐氏说句好话。孟氏对傅二爷道:“你也知道五夫人那个人,最是没脾气的人。恐怕也是齐家逼迫她,不得已而为之。” 这话说的实是在理,齐氏何尝想过会有如此结果。若是能事先得知,她也不敢做下这事。再说擅自动了小库房的事,二夫人尚且记得齐氏找她筹措银子时的神情。这人都急的病倒了,想来要不是再没有其他法子,她也不会出此下策。但这些话对二爷说不通,傅惠义只看结果。听到孟氏劝他,心里很是不耐烦,口中厉声道:“我不管这许多,事情就是她做下的。如今傅家失了盐引,又没拿到盐票的大头,往后是个什么样子,我不说你也该想象得到。既然她巴望着娘家好,就让她回去齐家去,这事没有挽回的余地。” 孟氏大惊,二爷这是要让五爷把齐氏休离不成。五爷那种性子,薛氏去后这么多年也有三少结亲这事上,看见他把景亭当儿子疼了一回。对于后娶的齐氏,和那对人见人爱的龙凤胎儿女却是一向不看重。如果二爷向五爷提出让他与齐氏和离,估计五爷必是会答应。大人们倒也罢了,这事让齐氏所生的六少六小姐怎么想。他们的年岁都已经晓事,二爷做出这样的决定虽可以说,是事出有因。但毕竟是拆散了他们母子,这两个孩子岂不是要从此记恨上二房。孟氏自己有两个儿子。不指望傅家别的子孙将来与大少二少相互扶持、兄弟同心。却也不愿让他们与其他兄弟间骨肉敌视,相互之间有隔膜。 二夫人意欲多说两句劝阻二爷,但傅惠义这时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皇裔战神最新章节。 正好任老夫人那边来人,催着要二夫人去见。孟氏已经拖了几日,今个不敢再耽搁下去,临行前对傅惠义道:“二爷,此事干系不小,还是先和公婆,小叔子。还有景亭商议后再……”傅惠义打断孟夫人道:“我省得,此事我自会与五弟分说清楚。”孟氏心说,五爷不会在这种事上违逆你。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她没有停下脚步,和傅惠义继续争辩。快步转身去向任老夫人解释这一切,也希望能在老太太那里获得支持。齐氏有错,罪不至此。 孟氏到任老夫人处时,发现屋里的人数并没有她想象的多。除了老夫人。便是四姑奶奶和小任氏,小辈们都不在,如此倒是正好。显然老夫人也意识到了齐氏这一病的不寻常,孟氏把从二爷那里听来的消息,复述给众人。 四姑奶奶傅慧枝最先开口,因为齐氏之前也没找她借过银子。所以她一直对齐氏最近,和娘家的互动一无所知。听完二夫人的话,仍有些难以置信。问孟氏道:“二嫂,你说的这些果真是五弟妹做的,她那样老实的性子怎么敢。”孟氏表示确凿无误,已是核查过了。 老夫人脸色越发的不好看,压着怒气道:“难道二爷和二夫人还会冤枉她不成。”被母亲抢白。四姑奶奶低下头不再言语。心里盘算着,罢了这也是各人的命。再说齐氏被遣回娘家。对自己母女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齐氏的娘家侄女阿珠届时势必也是要走的,四姑奶奶把女儿和四少联系在一起,只等四少来年有了功名,就向三夫人提起儿女事。结果齐氏也弄了个侄女到府里来,阿珠落落大方,诗词书画不输给黄思婷,为人处世又不像黄思婷一派娇憨。思婷这样的姑娘做女儿很是可爱,可要是嫁做人妇操持家务,却是不如阿珠许多。再说不管之前阿珠如何,现在也是个嫡女身份。论综合条件,也不比父亲早逝的黄思婷差多少。总而言之,四姑奶奶对阿珠回归齐家这事,相当的乐见其成。 小任氏揣度老夫人的心思,估计任老夫人虽然现在对齐氏失望,但对三少的岳母卢氏还是不待见的。而且这事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偏偏被宋家的老虔婆道听途说,知晓了首尾。小任氏便提出个大胆的假设,言道:“二嫂,我有一事不明。那宋门卢氏是怎么知道此事的,果真是在路上随便听来的,这样机密的事这么简单就被听去了,叫人怎么好相信。”小任氏这个说法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的确这事太巧合。孟氏听到耳朵里,也有了些想法,心道小任氏这是作甚,事情不是已经清楚明白了吗,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哎呀,坏了,难道她要说我治府不严,门禁疏于管理不成。 孟氏心中泛嘀咕,坐等着看三夫人下面是怎么个说法。就听小任氏话风一转道:“会不会这事,三少他媳妇原本就晓得,又透露给了她娘家母亲知道。伺机跟三少避了出去,让个不知轻重的婆子跳出来,搬弄是非,好在一边看傅家人的笑话。” 孟氏听到耳朵里,只觉得不可置信。小任氏这是疯了吗,怎么编排出这样蹩脚的说法,非要把火烧到三少夫妻身上。四姑奶奶也不知道小任氏说出这话是作何想法,但矛头所指是三少夫人宋氏。与她们母子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任老夫人气得身子发抖,对小任氏的信任却非一朝一夕,只要是三夫人说出来的话,凭着她们姑侄关系和多年的婆媳相处,是与不是,任老夫人都先信了她。孟氏倒是想出言为宋蝈蝈解说,可也要有人听她说才行。 等到傅景亭带着宋蝈蝈追着卢氏的脚步,回到傅家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堆乱象。任老太太对宋蝈蝈本就怀揣敌意,听信小任氏的编排,这会把对齐氏的失望,也归咎到了宋蝈蝈头上。怪她既然早发现端倪,为何不及时阻止。这可真是欲加之罪。 ps: 今天迟了,对不住大家。 下午看到一篇好文,特意没有看了个开头,准备慢慢享用,结果没看两页居然就没了。 再看作者的更文日期,2010年的,这文竟然已经太监了。之后再也没更过,blx了我。 太监真伤人,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坑。 214烈火烹油 除了亲缘相关的六少、“身子不好”的七少、尚在襁褓的八少。在家的傅家男子,都列席参加了晚间的家庭会议。会议主要内容就两条,一条是傅二爷宣布傅家产业转型,传统的盐业生意失落人手,今后傅家要改弦易张。相应的对家族成员的影响,是收支上的大幅缩减,各方面用度将减少。众人默默坐在桌边听着,傅二爷独自站在位子上说。傅惠义说完这些改变,走到傅老太爷身边站住叩首,语带负疚道:“老爷子,您把家业交给我打理。儿子没有做好,把您和祖父的生意丢了。” 傅老太爷对这些事心中早有计较,这时反而没有儿子反应大。躬身亲手把傅二从地上扶起来道:“你做的不错,如今这是天意,又干了人和,怨不得你。”傅惠义二十出头时,越过长兄接管了家中事物。当初洋洋自得,觉得父母选择自己,必是因着他远胜诸位兄弟。几十年来,他也算着力经营,时至今日家业仍然是出现败像。傅惠义心里的难受,在座没有几个能理解。 傅二爷站稳身形,向长兄和五弟道:“做兄弟的没管好家,向哥哥和小弟陪个不是先。”傅大爷几时见二弟这般气馁过,傅惠义是任老夫人的亲生儿子,在傅惠仁面前便是不骄横,也比他这没了亲娘的人腰杆挺直三分。傅五爷早做了住家神仙,自以为不把凡尘俗世的恩怨情仇放在眼里。如今老哥哥这么一会说,傅惠信也想起许多这位哥哥的好处来,心里也陪着伤感。得到两位兄弟的谅解,傅惠义又转向儿子这一辈的少年人道:“我今生无能,岁数又日见痴长。傅家的日后,终将还是要落到你们小子一辈身上。”一众兄弟闻言,也都郑重其事起身还礼。口中称道必当奋力勃发。重振傅家。傅老太爷在一边看着,微微颌首。 处置完以上,傅惠义开始提及第二件事。便是齐氏挪用库房,齐贤彰在京夺了傅家盐票的始末。到这时,傅景亭才算对家中乱象的根源,有了个深入了解。众人听完傅二爷的话,便都拿眼去看傅五爷和傅景亭两个,看他们是个什么说法仙城之王最新章节。头一项,齐氏这算是犯了众怒,五爷傅惠信也庇护她不得。与其让五夫人继续留在傅家。受众人的眼光还真不如把她请回齐家去。只是两个孩子可怜,傅五爷不管事,再没有母亲照料。将来岂不是又跟三少一般沉默寡言。 傅惠信想了一想,还是做了决断,言道:“全听二哥吩咐,我是无所谓的。”果然这人的反应,都被二夫人料中了。 傅景亭心情最是复杂。照理他是此次事件中的最大受害者,里面都蒙受损失。既丢了生母的嫁妆,又和众人一起,损失了傅家公中的利益。以上都要归咎齐氏,若不是她糊涂行事,傅家和他傅景亭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傅三少幼小时薛氏尚存。生母亡故后便有孙嬷嬷接手。对齐氏不仅没有感情,而且因着傅五爷对人生改变态度,对儿子的疏忽都是齐氏进门前后发生。傅景亭自此心中带了个印象。不愿意亲近齐氏,认为齐氏她插手破坏了自家父子之情。所以对傅景亭而言,把齐氏遣送回娘家,不但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事,反而有些大快人心。 让三少矛盾的是。他想到了六弟和六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对傅三少而言。他们与自己血脉里透着亲近。而且弟妹们尚且年幼,看不出秉性。诚如前言,齐氏离开后不知是否还能回归。那弟妹们不是也要跟他当年一般,孤单在府里活下去。或许也有不同。他们除了有个凉薄的父亲,还有自己这个兄长。但齐氏所为造成的后果,日后会一天天显现。受了影响的府中人,对六少和六小姐的态度究竟如何,尚不可知。 傅景亭最终投了肯定一票,齐氏的离开成为定局。 任老夫人处,宋蝈蝈的处境就没有傅三少这么安适。小任氏,四姑奶奶不停地用言语试探宋蝈蝈,想知道卢氏和她在齐氏的问题上有没有暗通曲款,甚至还想知道傅景亭在其中参与了多少。宋蝈蝈是在府里见过卢氏来的,当时还不知道傅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下意识地,宋蝈蝈就觉得此事该与卢氏的造访有关。虽然卢氏的到来不受欢迎,但能见到五魁,宋蝈蝈还是很高兴的。眼下她有话要问卢氏,便先安抚好小弟,让宋招她们把小孩带走一边玩去。关上门娘俩说话,果然卢氏一脸得意笑道:“幸亏老娘过来了,要不是我,你那个后婆婆把我女婿的库房搬空,你们俩都不晓得。” 宋蝈蝈心说我和三少只是合约关系,不过一年半载的功夫,便要一拍两散。他的银子没了,与我又有何干。倒是你多嘴挑破别个家事,瞧着吧,这会傅家非要闹个底朝天不可。那个名义上的婆婆齐氏,目前为止,给宋蝈蝈的印象都还不错。她不给宋蝈蝈揽事,就比什么都好。而且她的那一双儿女,和宋蝈蝈玩得也不错。衙内被禁足罚抄经文,傅青亭和傅莲婷来看她,还帮她抄了不少。卢氏真是没给她帮上什么忙,只是害得齐氏母子要倒霉而已。 但其中翔实没法和卢氏解释,宋蝈蝈随便谢过老娘。正待劝她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任老夫人遣人来召她说话。卢氏奇怪,言道:“你与三少回来,不是已经去见过那老太婆了吗。”卢氏和任老夫人已然见过一面,卢氏瞧不上老太太的盛气凌人,任老夫人也瞧不上卢氏乡下婆子的粗鄙。两人没有看对眼,如今是互相嫌弃。宋蝈蝈也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任老太婆是要背着傅三少审她,只怕这股子怨气还是卢氏招引来的。 宋蝈蝈看了卢氏一眼,言道:“老祖母派人来叫我,不能不去的,母亲在这里稍待,我去去便回。”之后宋蝈蝈便到了任氏这里,这一来才晓得情况比她想得还糟糕。任氏不光迁怒卢氏,还把她和三少一并恨上了。宋蝈蝈口上敷衍众人的盘诘,心里着急怎么想个法子把事情通知给傅景亭。 傅二爷宣布了对齐氏的处罚,突然从大厅侧门后面跑出两人,可不就是六少和六小姐。傅青亭和傅莲婷早早藏在这里偷听,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听了个全本。两孩子晓得母亲是不能在傅家待下去了,心里不敢恨傅家绝情,只是怨愤父亲和兄长,他们不能违逆家族,却连挽留的姿态也没有。听到二伯宣布最终结果,事情已是无可变更。六少和六小姐跑出来,到祖父身边跪下涕泪道:“祖父,您老人家有好些子孙,我们母亲只有我们一双孩儿。请让我们跟随母亲一同去齐家。” ps: 今日无事 215花开花谢 傅二爷闻言大怒,傅家的子孙生是傅家人,死是傅家鬼。父兄叔伯祖父俱在,跟着齐氏去娘家作甚。傅老太爷一脸铁青,傅佳亭几个都过来搀扶,两小孩还是伏在地上不肯起来。老太爷敲着桌子,正要发作。傅大爷心有不忍,出言拦住道:“爹,二弟,莫要和娃儿们仔细计较。孩子们也是一片纯孝之心,并非有意顶撞尊长。老五你书读得多,你说是不是。” 傅五爷答非所问道:“‘日午画舫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一切有为法,随他们去吧。”前半句众人只有三少和四少听懂了,无非就是缘起缘灭,皆非人力能为。随便六少和六小姐去留,总之他不管了。四少听到耳中,不过是一声叹息。傅三少却是一面恨着父亲对妻子的绝情,一面又觉得这样一位父亲,还是待自己与别个有些不同。至少他肯在傅景亭的终身大事上,为他劳苦一场。可惜的是,三少与宋蝈蝈之间的婚姻没有可歌可泣的爱情。只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到头来只怕是要让五爷失望了。 傅惠信后面那句话,一屋子人都听得明白,五爷这是不打算过问这两个孩子了。傅青亭和傅莲婷原先还是恸哭出声,现在弄清五爷的态度,反而没了动静。两人依偎着垂首跪在一处,默默流泪伤心。 傅老太爷对龙凤胎的请求有十二万分的不高兴,见到儿子这不闻不问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满。又勾起旧日的心情,这个老儿子就是让人不省心,全是被他母亲宠坏了。少年时不通世事,为了个女人和家里闹翻。之后虽然和家里和解回归,可年岁渐长。却是越发的糊涂。上不侍奉双亲,下不管教子女,对妻子也少过问。如果不是这样,齐氏也不见得能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来。整日里不僧不道,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家族出了变故,他的妻儿都要离他而去,瞧瞧这混账东西说了什么话,可见是早被迷了心智。 傅德展心道,也罢,自己还能残存于世看着这些子孙多少年。迟早都是要“随他们去”了的。早放手迟放手都是要撒手不管的,还和小孩子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傅老太爷硬朗地挥挥手道:“老二,这事你看着处置吧。”说完。便离席走了。 傅老太爷都没说要如何处置两个孩子,傅五爷又是这么个态度。傅二爷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便宣家庭会议结束,对三少道:“去把你弟弟妹妹叫起来,先和齐氏一处呆着。”众人依次退出。这是五爷一家的事,这次连二少也没留下来帮忙抗日之大上海皇帝最新章节。三少傅景亭领命带着弟妹回去齐氏那里,路上两个小孩还在抽抽搭搭。傅景亭因为齐氏的缘故,一直和这对弟妹保持距离。现在想安慰他们,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说。 宋蝈蝈趁着众人吃茶水的功夫,借口更衣出了屋。她想召来外间伺候的宋招。叫她借口回去陪五魁玩耍,把说了府中几位太太夫人的态度透露给三少。没有找到宋招,就看见宋财在外面杵着。一问才知道,她姐姐被其他院中的姐姐们叫去搭手干活了。宋蝈蝈的陪嫁丫头说什么也是府里的大丫头,论理不该被人呼来喝去做东做西。不过谁叫这做主子的不受待见,下人们便也连带着没有脸面。那些淘气丫头们见宋招宋财长的粗壮,真个把她们当做粗使丫头用。见她俩在外面候着宋蝈蝈。闲着也是闲着,便叫人去大厨房打下手。宋招舍不得叫妹子去。便说给三少奶奶留一个听伺候。把宋财留下,自己去了。 宋蝈蝈只好如此这般交代宋财,让她赶紧回去等着三少,一见到人便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宋财领命而去,回去没见到傅景亭,先见到了卢氏。卢氏住进傅家,很自觉地把女儿女婿的小院当做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了孙嬷嬷,哪个小丫头往来她都要过问一声。看见宋财跟着宋蝈蝈出去,这会就她自己一个从外面回来。卢氏便问宋财,回来何事。宋财不会扯谎,便拿宋蝈蝈教的那句顶上。说自己是三少夫人打发回来,陪五魁少爷玩的。 卢氏不信,好端端地,怎么会无缘无故打发个小丫头回来。卢氏要拿住宋财细问,五魁窜过去,抓住宋财的胳膊道:“既是家姐叫你来陪我的,我们一起玩去吧。”他早憋坏了,卢氏给院中每个丫头都找了事忙活,再没一个丫头有闲隙陪着五魁玩闹。五魁不熟悉府中地形,宋蝈蝈也交代过他不要随意在府中后院走动。五魁出不了门,没人协助也走不了远路,便只好自己在庭院来回走动。傅三少的这处院子早被他踏遍了,五魁一心想着进府时路过的那处池塘。 这会听说宋财是家姐给他找的玩伴,五魁高兴了,拉着宋财就往院门外跑。宋财想着主子交代的事,不愿意跟五魁出门。但她更怕咄咄逼人的老太太卢氏,二选一的情形,宋财还是就着五魁的拉扯跑开了。五魁的腿脚走不了很远,就要人背着。宋财比五魁大一两岁,虽是个女孩子,身子板却比同龄的小男孩都来得结实。背起五魁一点不费力,两人到了池塘边上坐下。 这个季节水边一点都不好玩,冷风刺骨,也看不见鱼儿游来游去。可对五魁来说,整个傅家大宅都透着新鲜,即使是只听得到风吹残荷发出沙沙声,也足够他兴奋好一阵。宋财和五魁并排站在掉光了叶子的柳树下,拽起草根玩得满头大汗,差点忘记了宋蝈蝈交代她的差事。抬头时看见傅景亭带着五房的少爷小姐远远过来,宋财猛地想起自己的任务。便往三少跑去,后面五魁追不上她道:“慢着点,等等我。” 宋财于是又跑回来,背上五魁。两路人马在小路上相会,宋财气还没喘匀,便结结巴巴对傅三少道:“少爷,三少奶奶叫我带话给你。”傅景亭不知宋蝈蝈那里出了什么事,但特意叫了小丫头带话给他,想来是遇到麻烦了。心里又有些怪宋蝈蝈蠢笨,挑的丫头也和她一般傻瓜。什么事不能避开了人再和他提,当着傻乎乎的小舅子和哭哭啼啼的弟妹,咋咋呼呼地跑来,就说她主子有话转告。 傅景亭想扶额,没来及叫宋财到路边说话,这小丫头已经开口道:“三少夫人说,府里大小娘子都觉得,她和亲家夫人娘俩合伙坑了五夫人。尤其是三夫人和姑奶奶两个,她们甚至怀疑三少你在其中做了手脚,少夫人叫你和人说话时小心些。”傅景亭神经都要崩溃了,这些人没有一个消停的,这是什么和什么啊。齐氏做了错事,他是受害者,这样也能把他和宋娘子牵强附会到一起去。不过这也不奇怪,傅家当年容不下他母亲,多年来一直冷遇他。如今有了这个借口,自然可着劲抹黑他。 傅三少心中不平静,委屈愤怒郁卒缠绕在一起。但他不能把情绪挂在脸上,眼下让他头疼的事还不止这一桩。傅景亭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三个小孩,傅青亭和傅莲婷也听到了宋财的话。他俩先前就对父兄在母亲被驱逐的事上不作为,对哥哥傅景亭有了隔阂。这会听说三伯母和四姑母怀疑三少夫妻,可能在这事背后捣鬼。立时退后一步,站的离三少远了。 ps: 推荐没了~ 216血脉亲情 傅景亭见状,心中一黯。他也无心和两个孩子分辨,现在只想把青亭、莲婷交到他们母亲手上,了却此事。牵着傅景亭衣袖的五魁却有意见了,他一直跟在卢氏身边,对整件事的内幕不清楚。但母亲和家姐之间,的确没有所谓的事先暗通曲款。 五魁走到六少傅青亭和六小姐傅莲婷面前,拍着胸膛保证道:“她们都是胡说。我跟着我娘就是因为家姐没有归家,才从镇上过来州府傅家,一路上也都没见过姐姐姐夫。我娘是在府外云吞摊子上,听人说起齐夫人的事。这些我可以发誓,姐姐姐夫,还有我娘都是清白的。”五魁把小胸脯拍的嘭嘭响,但他是卢氏的儿子,三少夫人的亲弟弟。六少和六小姐都不信他,反而对他怒目相视。五魁一人难敌四目,三个小孩互相瞪眼,不多时他就败下阵来。 傅三少看看垂头丧气的小叔子,心情却莫名好起来,心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摸了摸五魁头上的绒毛,对还没弄清状况的宋财道:“你们夫人的话我知道了。外面风大,你带五魁去我书房,让墨宣和你们玩。”宋财完成了任务,高高兴兴地背起五魁就走。五魁向傅景亭三人挥手告别,对不能说动六少还是有些不死心,远远还能听到他在宋财背上叫道:“我从来不说谎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家姐。” 自然没人会去问宋蝈蝈这个问题,傅景亭看着宋财和五魁走远,对一双弟妹道:“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此事确与我和你们三嫂无关,和宋家夫人也没有多大关系。”言罢,也不管龙凤胎脸上的怀疑,先行一步往前走去。 一行人往五房的宅院走。直到快到地方,傅景亭在一丛只剩了枯枝的桃树边停下脚步武器专家。转过身,正视着傅青亭和傅莲婷眼中的不信任。顿了一顿,才负手说道:“你们要去齐家,我和父亲都不会阻拦。但我和他不同,有一句话要你们知晓。血脉割舍不断,不管你们日后在哪,始终都是我的弟妹。倘若有事,可以遣人寻我或者送消息去据马山。”这几句话,傅三少思量了一路该不该说。他无需为不该自己的责任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在傅家低调行事,掩藏自我才是傅景亭一贯的做为。但如果现在他继续这样下去,又与心中怨恨鄙夷的五爷何异。或者仅止为了证明自己与父亲的不同。傅景亭想为弟妹做些什么。 双胞胎闻言互视一眼,哥哥傅景亭把他自己和据马山,都做为他二人日后可以托付的对象,青亭和莲婷心中颇感意外。向来在傅家,兄长傅三少向来在家中沉默寡言。对他们这双弟妹也没比对别人多亲近。这会能对他们说出以上这些贴心的话,大约已是极限。两人心头一暖,总算还有兄长可以依赖。还有据马山,这在傅家是个禁忌话题,但对小孩子而言,越是捂着的事情越是叫人好奇。傅青亭和傅莲婷不止一次私下里向三哥打听山寨。但傅景亭那时半是因为耻与开口,半是因为这是他和生母联系的最隐秘纽带,傅三少不愿意让人染指他的外家。每当双胞胎问起。傅景亭便会岔开话题。到后来两小孩慢慢知晓世事,明白过来,哥哥是在有意回避自己二人。才慢慢带着失望,绝了探听的念头。 傅景亭见二人面色,便知道他们想起了过往自己的做为。傅景亭一展衣袖。解释道:“我的母亲薛夫人是父亲第一位妻子,按说薛家也是你们的外家。如果你们愿意认他们的话。”傅青亭和傅莲婷到这时,似乎明白了三少对据马山情绪中的纠葛。但正如傅景亭和山寨的接触有所顾忌,傅六少和六小姐已非懵懂顽皮的孩童。两人接受了哥哥的解释和好意,当然据马山对此刻的二人而言,依旧是遥不可及的话题。话说,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事需要求到据马山,那这事一定是很不得的大事了。 龙凤胎没有开口,各自向三少亭行了一礼,三人就此分别。 傅景亭自家后院失火,眼下也只有这么多。说通了傅青亭和傅莲婷两小孩,他便转向去寻任老夫人处的宋蝈蝈。心说在他抵达之前,她可千万别说错做错什么才好。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时他很乐见傅家人窝里斗,闹出许多笑话。这次事态有些严重,三夫人和四姑奶奶表现奇怪,无缘无故把火往他身上引。若是言语不慎,叫她们坐实自己勾结外人,祸害傅家,他还怎么在家族里待下去。 傅三少还不想如齐氏一般被扫地出门,他的未来不能尚未展开便有了瑕疵。科举仕途要使许多银子还是其次,有一点更为重要。傅景亭生而为傅景亭,脱离傅家他便是个背景不清白的人。不然户籍往上查,查到据马山的薛家,那他这辈子的清白也完了。适才家族会议众人到座前,二爷就把傅佳亭几个叫到一边,说了今年年内太子令科举考试加试的事。对于读书尚未有所成的人来说,考试提前不是好事,冒冒失失去考了也只有落第的下场。但对于心里做好了准备的人来说,这却是一个机会,是少年得意的开始。傅景亭明白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求稳,不改变任何现状,继续在这个家族中扮演好自己隐形人的角色。 到了任老夫人院子,庭院里的桂花树早就开败了。一两个小丫头在扫除落叶杂草,跟随主母的大丫头和嬷嬷没有被叫进屋,这些人便各自在附近寻了去处。主子权势身份在府里贵重的,仆妇水涨船高也跟着得益,一发去了厢房里茶水点心供着。如宋蝈蝈这样连主子都在人前不显著的,丫头就更不用说。反正三少来时,宋招还在大厨房没有回来。还有些寻常就在老太太这边常走动的,此刻就去了相熟的那里取暖驱寒。 三少也没人引路打帘,自个走到门前,听到里面小任氏道:“当年大家一时糊涂,拦着不让薛氏嫂子进门。三少对傅家有些怨言,大家伙都知道。但这么多年平安无事过去,原以为此事已了。大家伙各退一步,三少也该平复了心中的不愉快。可现在又把傅家一家子的利益,出卖个给外人算什么,齐家还能亲过傅家对他!”傅景亭在外听得脸色惨白,这话从何说起。三伯母话说的诛心,竟然是不弄死他不甘心的节奏。三少想不通,这么多年相互忍下来,如今这般却又是为何。 ps: 今日无事,昨晚玉兔上了月球。这会是月昼还是月夜呢。 217世俗樊篱 傅景亭都想不通的事,宋蝈蝈就更加想不通了。她作为旁观者,越看越觉得傅景亭这小子在傅家活的不容易。如果是她遇见这么一家人,早就受不了离开家门自立。当然宋蝈蝈这是yy,全忘了她在傅景亭这个岁数时,不如三少多矣。那时她读书不成,也没娶夫成亲。整日里游手好闲,跟着狐朋狗友厮混。身边还有一个心肝像在阴沟里泡过的狗腿子军师,似乎就没做过什么正经事。有县令老娘拘着,到最后还能把自己玩进囹圄,从宋衙内玩成了小兵油子宋蝈蝈。若非祖宗庇护,宋某人福大命大。谁知道那几年里,她做了何处的孤魂野鬼。 傅景亭心下略作迟疑,还是揭开棉帘进了门。里面人咋见傅三少进来,都觉得诧异,没派人去寻他过来啊。四姑奶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宋蝈蝈,宋蝈蝈没察觉,她正忙着向傅景亭使眼色。解释现下这局面不能怪她,她是真的一句话都没乱说,全是这群男儿腔的女人凭空臆造了罪名,往他头上栽。傅景亭不理会宋蝈蝈的挤眉弄眼,面色不变在老夫人面前,宋蝈蝈旁边跪了,垂目言道:“祖母,适才二叔已经做了决定,要遣齐夫人回齐家。我以往受了夫人许多照料,三少夫人和齐夫人也相处和睦。求祖母让我带阿玉回去,多陪夫人一时是一时。” 满屋人虽之前便隐约猜测是这么一个结果,可现在真听见傅三少说出来,心中还是一沉超级召唤空间。若是任老夫人不反对,二夫人孟氏也很想去见一见齐氏,问她怎么这么傻。女子一辈子要投两回胎,头一回是投到生身父母骨血里,落地成人。次一回是出嫁去夫家。为人妻为人母。哪会投胎都大意不得,好坏便是那一下子。嫁出去的姑娘断不能回头,不然不光是自己没脸面,娘老子兄弟子侄,都要受连累被人戳断脊梁骨。齐氏又是这样的性子,真不敢想象她将来如何在人口舌下度日。 傅家出了这种丑事,昨日苏氏便领命带了黄思婷和林婵娟两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避出府去山寺上香。现下孟夫人身边只有二儿媳妇慕容氏跟着,慕容氏见婆婆脸上也露出不忍,低声恳求道:“母亲。要不咱们代五婶求一求老夫人。求她老人家做主,留下五夫人。”小任氏就坐在孟氏旁边,听到慕容氏说出这样的傻话。假笑道:“好孩子,你是个好心肠,却用错了地方。齐氏是对娘家立了大功的,此番便是被送回去,齐家人说不定还要敲锣打鼓地欢迎她。” 小任氏说的这话。不啻火上浇油,任老夫人心里对齐氏的不满再度上升。连带着对傅景亭、宋蝈蝈这一对不讨喜的孙子孙媳,也越发的心生厌恶,挥手让他们赶紧都走。孟夫人不明白小任氏为何在这件事上,处处针对三少夫妻。齐氏弄出的这个乱子,除了她齐家的亲兄弟。傅家人谁都没有从中得了好。论起来三少还是吃了大亏的,可小任氏却偏要把罪名安在傅景亭夫妻身上,这事不合情理。偏偏小姑子和老夫人,看来都赞同三夫人多些。孟氏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声张,还止住了儿媳慕容氏,不让她再说下去。 孟氏在傅家安稳做掌家媳妇多年。自然有她自己的处事法则。早年能够在婆家立足,是凭着孟家一门在朝中的地位。后来孟家衰败。孟夫人依旧能够掌握傅家后宅的大权,除了她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个原因,便是她晓得在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不该说的时候不说。像是现在,她为齐氏担心,为三少和三少夫人不平,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也没有。估计傅景亭和宋蝈蝈走远了,孟氏才起身对任老夫人道:“娘,既然齐氏要离开傅家,您看我要不要去她院子盯着些。” 任老夫人果然没反对,孟夫人便叫上慕容氏,婆媳俩一路去了。路上小丫头前面引路,慕容氏和孟夫人走在中面,嬷嬷和婆子坠在最后。慕容氏和前后人拉开距离,小声和婆婆私下交谈。又问起孟夫人刚才的事,五夫人做了错事,不帮她求情也就罢了。怎地夫人也不帮三少和三少夫人说话。孟夫人闻言便笑了,两个儿媳前后脚进家门。一个聪慧温婉,一个爽直大方,两个都合她心意。真要分个高下来,还是慕容氏更让她喜欢些。慕容氏和孟夫人一般,同样出自将门。在家有父兄宠着,女子规矩也没有一般官宦人家多。出阁嫁了人,还是难改性格里的耿直。孟氏尤其喜欢慕容氏直爽又不鲁莽这点,这些话大约在屋里时她便想问出口,却一直忍到现在才问自己,也算难得。 孟氏道:“老夫人对三少心中早有芥蒂,说什么都是白说,说不定还弄巧成拙。倒是你三婶和四姑母,行事有些奇怪。虽说她们从开始便不喜欢三少媳妇,可这次也太过了,连三少也被她们说的那般不堪。这没娘的孩子,什么时候都要吃亏。”慕容氏听傅二少说过一些家中旧事,闻听孟氏提到三少的身世也不说话了。慕容家和孟家是本朝的将门,薛家却是前朝的武将。英雄惜英雄,好汉重好汉。这武人的心思有时也只有武人才懂得,反正慕容氏听说了据马山的来由后,没拿他们当做一般打家劫舍的小蟊贼看待。便是傅二少,提起薛家在武林的地位,话里话外也透着几分敬意。 孟氏带着儿媳去看齐氏,本以为要去病榻旁看人。谁知在院子里就看到,齐氏胡乱套了件衣裳哭倒在地,两个孩子也拉扯不起来她。傅三少一脸不愉快和宋蝈蝈立在边上,卢氏搂在儿子挤在丫头婆子里面瞧热闹。二夫人来的时间,将将正好。傅景亭见二伯母来了,过来迎接孟氏。孟夫人便问他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傅景亭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我爹走了。” 孟氏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叫“走了”。人离开某地叫“走了”,人没了也可以叫“走了”。孟夫人一把抓住傅景亭的胳膊,强自镇定道:“你这孩子,好好给伯母说清楚,到底五爷怎么了。”傅景亭道:“我爹留下书信,离家去山里寻仙求道去了。” ps: 五爷越过篱笆,跑了,真潇洒 218逆旅过客 五爷傅惠信自从薛瑶琴去世后,对人情便看的淡了。上次去为傅景亭的亲事到山上求签,便遇着个老道说他有仙缘,合该早些度化自己,舍弃凡俗。可这尘缘哪里这么好了结的,傅惠信一是放不下年迈双亲,二是不放心儿子小夫妻。所以不肯就走,那道长见劝他不动,也不强求。临别赠送他一句话,说“缘来如雾,缘去如风,缘起缘灭一场空。”次回傅惠信不愿意接待亲家卢氏,打算出城寻个所在,与人喝茶打禅机,居然路上又遇到了那位道长。 傅五爷很是高兴,还对道长道:“老神仙,你不肯信缘分,如今你我千里之外再见,可不就是宿命中的缘分。”老道拈须笑道:“你说是那便是,既然遇到了,我便与你说一则见闻吧。”傅惠信爱听这些神叨叨的游仙奇遇,便请了老道喝茶,两人一处说话。老道说某人在家修行多时,颇有些慧根。一日开了天眼,再看日常所见,不由地大吃一惊。他见一妇人用筷子把盘中鱼肉剔下,喂给怀中小儿,将鱼骨给了地上猫儿啃食。用天眼一看,又是另一番景象。那怀中孩儿乃是这妇人宿命的仇敌,地上猫儿是夫人前生的父母,盘中之鱼却是这妇人累及三世的爱人。那开了天眼的修持者透过表象,看到真实。大惊之后,恍然大悟。哈哈大笑三声,挥袖扬长而去,终得正果。 老道故事不长,很快说完了。傅五爷听到耳中惊心动魄,他是联系到了自身。嗔痴爱恨情仇皆如梦似幻,那世间的真实又是什么,或者说人世间原就没有所谓真实存在。五爷到底没抵达目的地,半途便被家人追赶上。老道与傅惠信站在路口,指着远远道上一骑快马笑道:“看吧。你不肯就走,结果追你的人来了。”等那人离得近了,傅惠信认出是自家的家人,转头想再问问这老神仙如何得知,身边哪里还有老道的影子。 回到府里从二哥傅惠义处得知了齐氏的事,傅惠信没有反对二哥的意见杀手巅峰最新章节。当时他已经隐约有了个想法,心说如果薛瑶琴离世时,他便秉承心愿去家。不再娶妻生子,便没有齐氏今日这一遭。也不用计较,他与齐氏的夫妻情分是良缘还是孽缘。众人散了去。五爷在大门外送别大爷,先一步回了自己的院子。不一时傅景亭把六少和六小姐送到齐氏身边,母子三人说话间相拥而泣。五爷听着窗外冷风中隐隐传来的伤心悲戚。心中有所不忍。想到的却是若是当初自己不曾流连父母,顺从母命留下,哪有今日这些个可怜人。 待到宋财背着五魁回三少小院,迎头遇到卢氏。五魁向母亲说出,宋财转述宋蝈蝈的那些话。卢氏怒不可遏。她是没涵养的村妇,受了委屈也不懂得隐忍。当场便发作起来,站在当院大骂傅家人伪善。当面亲亲热热,背后说话捅刀。她卢氏怎么着了,没偷也没抢,傅家人自家出了丑事。还要冤赖别人。抹黑了别个,自己就能干净了不成。 因着齐氏所为是傅家的丑事,通府上下也只有小部分人知道就里。便是五爷院中。也只有齐氏的心腹和几个主子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耳中听着卢氏越骂声音越高,竟是要把事情吵嚷到连墙外之人也听见一般。齐氏被外间动静吓得连哭泣也不敢大声,傅青亭傅莲婷守在母亲身边,听得卢氏的污言秽语胸中一团怒火。适才傅景亭好言好语求来的兄弟和解,现在也化为泡影。齐氏所为不占理。龙凤胎也没法为母亲申辩,可卢氏这样得理不饶人也着实可恶。 眼见六少和六小姐冲到院中。仆妇中有体面的慌慌张张跑来问五爷。问要不要劝一劝亲家夫人,继续让她骂下去可不得了。齐氏夫人自身难保,也不适合出面这件事,眼下只有靠五爷。傅惠信抚平额角,点了头。叫把亲家夫人先请到厅堂里吃茶,他随后就到。 卢氏骂了半天,除了两个怒目相视的小孩,和在暗处指指戳戳、窃窃私语的仆妇下人,偌大宅院正经主子没有一个出来理会她。卢氏在宋家村骂过街,在后来搬迁的镇子上也与人对骂过,从没遇到过眼前这样诡异的情形。这时她才记起此处所在,与破落山村和偏僻小镇皆有所不同。她人还在别家地盘上站着,此刻心中也隐约有些后怕。又骂得口渴,见有人来请她吃茶去。便借坡下驴,带着五魁宋财,跟着婆子顺势离了当院。 傅五爷来见卢氏时,她已经灌了大半壶茶水下肚,五魁也吃点心混了个八成饱。娘俩吃饱喝足,脾气都好了不少。傅惠信这个时候来问话,卢氏也能和他好好说话了。提起其中缘故,卢氏还是气得不行,叫过小丫头宋财,道:“你过来,给亲家老爷说说,让他给评评理。”宋财跟姐姐粗生粗养长大,倒是没被卢氏刚才的凶狠劲吓死。五魁自己吃点心时,还塞了好几块给她。宋财便把宋蝈蝈教她说给傅三少的那几句话,说给五爷听了。 傅惠信听得心里冰凉,但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说怪话的是小任氏和四姐傅慧枝,这些妇道人家没有见识。将家中出了变故,一时间疑神疑鬼也是难免。但他的亲娘、景亭的祖母任老夫人,见多识广,做了傅家多年老主母,定然是不会相信这种荒谬言论的。但老夫人对景亭的不待见,在府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傅惠信不敢深想下去,这人便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耳中卢氏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 傅五爷想到,若是自己没带着景亭返回傅家,是不是就没有今日之事。甚至若当初他不曾与据马山的薛瑶琴,红尘俗世里惊鸿一见,大约人生也要是另外一种活法,但唯有这一件是他不愿意想象的。对于瑶琴出现在他生命里,他想了多年,也只得出四个字“今生无悔”。傅五爷放下过往,看着一院子的纷扰,一家子人的不平静。追本溯源,众人的爱恨竟然都要归咎于自己当初的不舍得。 傅惠信心头又再次想起老道长说的那个故事,却不知在故事里,自己会是四个角色中的哪一个。傅五爷默默回到书房,留下一封书信,只身离开了傅家。可以说他懦弱,始终在现实世界面前畏缩不前。也可以说他有大勇气大智慧,慧剑斩情丝的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做的出来的。选择告别过往,真正的考验不在离开的那一瞬间,而是在此之后开始的,长久的孤单的一个人的修行之旅上,不犹豫、不迷惑、不动摇。 ps: 今日无事 219刑克贪狼 傅五爷甩一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走的潇洒,余下的人却是陷入了兵慌马乱。 傅惠信写就书信,搁在书房,自己过来见齐氏。算来算去,他的去留之间,弹指几十年,只苦了齐氏一个无辜被牵连。傅五爷过来时,三少和宋蝈蝈也回来了。两人才听说了卢氏破口大骂的事,宋蝈蝈这次还不能说她。因为卢氏发火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女儿女婿无端受冤屈。宋蝈蝈留在卢氏这边,搂着五魁听老娘抖搂自己的“功绩”。傅景亭皱了眉头,忙着去齐氏那边安抚弟妹。 傅五爷见儿子和这母子三人在一处,有些意外,但也不放在心上。叫几个儿女都先出去,自己和齐氏有话说。傅景亭他们见五爷过来也有些吃惊,见让他们避出去二人单处说话,还以为父亲心底多少有些夫妻情分。眼见得齐氏要离开,要私下说些临别交代的话。傅景亭带着弟妹到了外间,屋里傅惠信便把自己要离家的事给齐氏说了,言道:“你回去齐家也好,两个小的愿意跟着去,便也一并带去。景亭已经成家,我也算对的起他母亲了。至于父母,今个青亭莲婷说的极是,他们儿女多不少我一个。今后我也要离了去,不在此间驻留。你,多保重吧,我对不住你。” 齐氏听不明白五爷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总琢磨着这话中少说了些什么。等了好一会,傅惠信见齐氏不言语,以为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歉意。觉得自己心意到了,诸事已了,他可以走了。傅五爷转过身,那边齐氏也想明白了。五爷不仅要赶自己回去娘家,连自己生的一双孩儿也不要了。傅三少成家五爷对薛氏的情分到了。那青亭、莲婷又是怎么个说法。 齐氏性情懦弱,但为母则强。齐氏忘了往日在傅五爷面前的拘束,放声大哭起来,言道:“五爷,你不能这样,两个小的也是你的孩儿恋战星梦最新章节。”傅惠信回头看了一眼齐氏,摇头道:“你不明白,他们是我的错误。”言罢,便打开屋门,头也不回地走了。五爷这一走。再也没有停留。走出院门,走过花园,牵了一匹马。走出门房。 齐氏看着傅惠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挣扎着从床榻上起来。外屋的傅景亭见父亲出了门,屋里听到杯碗落地的声音,第一反应都是往屋里冲,看齐氏出了什么事。进屋只看见齐氏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地下了地,傅景亭不是她的亲生子,年岁也大,见状赶紧退避出去。青亭、莲婷上来扶住母亲,齐氏只道:“不用管我,拦住五爷。”冷风从敞开的屋门外冲进来。侵寒入体。见众人都围着她,没有一个去跟着五爷。齐氏情急之下,胡乱披了件大衣裳。踩上鞋便往门外追。 三兄妹连同宋蝈蝈那边三人,还有满院子的仆妇,都以为五爷说了什么不得当的话,齐氏受了刺激,失心疯了。众人都不敢上来阻拦。齐氏跑到院中,慌乱之下摔倒在地。她的气力和勇气也像是在这一摔中损失泰半。再也不能够支撑她重新战起,齐氏坐在地上哭闹起来。清砚拿着五爷的留书小跑过来送到三少手上,就像是为齐氏的凄凉处境,添加了注解。 傅景亭拿着书信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拆开看过,心里又像是送了一口气。似乎他早知道这一日会到来,如今终于应验了。傅景亭心里无悲无喜,对父亲多年的怨恨和对亲情求而不得渴慕,在此刻化作一把香炉灰。寒风中,齐氏母子越发可怜。孟夫人心中沉重,她过来这边本只是为齐氏送别,不想却见证了五爷的离去,这让她如何向老夫人交代。五爷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少不了她要因此受些牵连。 孟夫人打起精神,便在院中指挥调度众人,既然遇到了总不能当做不晓得。先指派一队人马去追五爷回来,又派两个力气大的嬷嬷丫头,把齐氏扶回屋里榻上躺好。孟氏把家务事交给慕容氏和张嬷嬷,叫人把五爷的事告知二爷后。自己便坐镇齐氏处,专候着外间消息。从上午等到午后,出去找寻的人一个也没找到五爷。拖到傍晚,齐家收到傅二爷消息,来接齐氏的人到了。龙凤胎见齐氏神情恍惚,都放不下母亲。打定主意跟着齐氏回去齐家,二爷代表傅家家长也没有出言阻拦。 孟氏等不来傅五爷的消息,二爷另派出去的伙计也没找到人。二人无法,带上傅景亭小夫妻,一起去了老夫人那边陈述此事。齐氏是任老夫人亲手为傅五爷娶回来的媳妇,今日落得这样落寞离去,老夫人心里有些不平静,便拖的晚睡了些。二爷带着大伙到老太太的院子时,老夫人还在问嬷嬷道:“齐氏这会该出府了吧。”嬷嬷来不及回答,外面守门的小丫头叫道:“老夫人,二爷二夫人带着三少三少夫人来了。” 任老夫人心道这么晚了,这几个还过来作甚,大约是来说齐氏的事吧。便让人进门,问二爷傅惠义道:“怎么惠信没过来。齐氏走了,是带着孩子们走的?平常还真看不出来,五夫人有这么多心计,大概是她娘家母亲教的。也罢,为了青亭莲婷,先晾她一段时日,叫她娘家补齐了傅家的损失,再把她接回来吧。” 任老夫人说完这风轻云淡的话,见儿子儿媳都不出声,心中升起一种不祥。到底母子同心,任老夫人突然意识到不对,变了声调问她的长子、傅家的次子傅惠义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弟弟他,他不肯放齐氏走,还是又有其他什么变故?”傅二爷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欺瞒老母亲,坦言说出五爷留书出走之事。 任老夫人这算是第二次失去傅惠信这个儿子,眼前一黑,人就歪倒了。众人七手八脚把老太太扶到榻上,一番施救,人才悠悠转醒。这会子功夫,老太爷,小任氏、四姑奶奶也都闻声而动,聚到这边院子里。任老夫人睁开眼,再次醒悟到傅五爷的出走不是自己在梦。抬眼看了屋里一圈,目光看到傅景亭和宋蝈蝈。脑中想起白日里小任氏添油加醋的话,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当年傅景亭的生母薛瑶琴,让傅五爷第一次脱离家庭,抛弃了傅家。现在傅景亭和他娶的好媳妇,联手乡下泼妇,坑害了五夫人齐氏不说,还又一次把五爷傅惠信逼出家门。任老夫人怒了,颤抖着手指指着傅三少道:“你,你给我滚,滚出傅家。丧门星,刑克父母的孽障。” ps: 今日无事 220琵琶别抱 任老夫人一语道破傅景亭出生时的一个秘密,他的命数不好。命犯贪狼,有碍父母。因为命理之说虚无缥缈,不是短时间可以见证的,信的人和不信的人大约一半一半。五爷原本是不信这些,傅景亭是他和薛瑶琴的儿子,生的模样好又聪慧。直到薛瑶琴病逝,傅惠信才慢慢信服。他想找出与之对应的相克之法,不料努力了许多年竟是这般结果。儿子不光和他自己别扭,和整个傅家家族也是一样的不投契。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五爷只认真对老太太说过。 傅景亭也是一脸愣怔,他想借着迎娶个假媳妇,把傅家搅合成一团浆糊。却没想到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他自己,不用别人,只要父亲和他之间有冲突,这事就够家里大小喝一壶了。众人都还闹不清任老夫人适才所言是一时怒极的气话,还是三少身上的实情。不过如果是后者,倒可以解释除了三少生母的原因外,为何老太太对这个孙子长久的不待见。大伙把目光投向老太条,希望她可以说出更多,更有利的说法。但任老夫人动了动嘴角,只流出一串口水。慕容氏反应最快,叫道:“不得了,老太太这是中风了。” 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闻言,再顾不得其他,把傅景亭和宋蝈蝈晾到了一边。州府最好的郎中不一时到了傅家,这位郎中和老太爷老夫人都是差不多年岁。在州府有字号的医药堂里行医多年,最是灵验,问诊把脉后便对傅老太爷道:“老人家情急之下,怒火攻心红颜仕途:草根高官路。我见她目合口张,鼻鼾息微,手撒尿遗。乃属虚证,用参附汤回阳固脱。如今看来并不是不可挽救。但诸位还是要注意多加看护。不然落下偏瘫、失语的症状,老人家就要受苦了。” 子孙们无不应承下来,老郎中给开了药方,二爷叫五少跟着去抓药,自己亲自封了诊金奉上。老郎中惯常给傅家人诊治,见状也不客气,叫徒弟拿了银子告辞离去。叫这么一段插曲打断,众人适才起伏的心情都安稳下来,对待三少也冷静许多。傅老太爷叫把三少夫妻领到面前道:“今日之事你们也都看见了,虽不是你夫妻所为。却与你二人脱不了干系。”听傅老爷子的话,这意思是把齐氏母子的事归咎到宋蝈蝈头上,把五爷和老夫人的事归咎到了傅景亭身上。两人不服。又能到哪说理去。便都安静不言语,听着老太爷对二人的处置。 傅老太爷道:“你们先搬出傅家吧,我这段时间也不想见到你们。”宋蝈蝈闻言,心生疑惑。老爷子这是个什么意思,是分家还是逐出家门。傅景亭和其他人心中也在猜疑。个个脸上变色。毕竟分家便要分家产,这是众人这个时候不乐意见到的。傅二爷上前一步道:“父亲,年末加试在即,这个时候叫侄子离开家不大好。” 傅德展早年在外闯荡,身上有商人的圆熟,更有当家人说一不二的刚硬。傅老太爷面容一整。叱儿子道:“不好,如何不好,难道这小子和他媳妇呆在家里。大家就好了吗。”傅惠义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可惜五爷离家,大爷傅惠仁早回了庄子上。大夫人因为身体缘故,压根这些时日没法过来。一众女眷在老太爷面前没有说话的地,孟夫人就是愿意出手管这摊子事。也不敢开口。小任氏平日在任老夫人跟前巧舌如簧,在黑着脸的老太爷面前也失了平日的伶俐。不过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大半。便安心缩在四姑奶奶身边站着。 小任氏的反常,与在外做官的傅三爷傅惠礼有关。傅惠礼走的是科举仕途,是傅家这一脉当官的第一人。若是早生个二十年,大约还能得到当年在朝中为官的叔伯祖的提拔荫蔽。奈何他生的晚了,没赶上傅家的好时候。叔伯祖一家后代也多顽劣,没有继承遗志出仕为官的儿孙。傅惠礼在仕途上算是独自奋斗,勉力上进。只是他虽勤于政务,却懈怠了人情。又以清流自居,不愿与光同尘。夫妻俩没少为受礼送礼沾便宜的事吵嘴,小任氏跟着三爷在外任上熬了十年,终于受不了了。趁着小儿子出生,顺理成章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傅家老宅。 哪知傅三爷半辈子糊涂不晓事,临到知天命的年岁竟然开窍了。说这次天下广募良才,他的座师关照他。来信说愿意代为引见他的子侄,到温相门下。这对想靠着读书做官通达的人来说,不亚于一步登天,天下谁不知道温相和二皇子的关系。太子虚有储君之名多年,外没有群臣策应,内不修自身,缺乏人君气象。若二皇子能此番登临大宝,那他手下的大小官员,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傅惠礼也动了心,他这辈子虽是勤勉,到头来却碌碌无为只在地方上的小官位置上打转,还不是因为头上缺了棵荫蔽的大树,身后少了个硬实的靠山。 还有一点傅惠礼没有在信中向小任氏言明,他自己也受了二殿下的招抚。不光是他,他的上官,他的同侪许多也都是多少得了殿下好处的。傅惠礼有傅家金钱上的支持,他不肯收金银之物。送礼的人便见缝插针,见他独自在任上没有家眷随身,衣食颇为不便。就送了个如夫人给他,这个如夫人也不是混乱歌妓出身。而是正经挑了个破落书生家的清白女儿,以妾室礼嫁给傅三爷。 天下读书人的门生咸归于温相门下,这个媒既然直接间接出自温家。傅三爷少了许多抵触的心理,又见小娘子二八年华,美貌如花。便半推半就,纳了这位比四少大不了几岁的如夫人。心中有了比较,立时显出枕边人人品的高下来。如夫人小意温柔,知书达理。把总仗着任老夫人的偏爱,不经意便要压着三爷一头的小任氏比下去不少。傅三爷对小任氏的感情淡了不少,但还没忘记家族子嗣。座师提出给这个机会,他便立刻书信一封递送回府。只是他一时高兴,犯了个错误。这书信不是写给二哥,而是按照多年习惯,叫人把信送到了三夫人的手上。三夫人存了私心,并没有把事情公开。所以,现在傅家也只有小任氏一个晓得内情。 ps: 昨天晚间一场雨,落叶无数。 221蹇命不犹 小任氏拿到丈夫的书信,当时多了个心眼。关上了门才拆开来看,一面看一面大赞三爷这次送回来的消息,确是天大的好消息。年内州府便要开考,如今把儿子名字报上去正是时候。结果看到末尾,小任氏不乐意了。 座师说的这张青云榜上,给傅家的名额只有一个。三爷的意思,家中大少将来有家业要继承,便是做官也做不长久。二少跟了他舅舅学武,将来必是做武将。排行下来便是五爷膝下的三少,这个孩子读书好,人也够聪慧,性子沉着内敛。代表傅家拿出去到人前,也不会叫师长为难,让三爷和家族丢脸。至于三房的长子四少,傅三爷有自己的想法。他觉着傅宇亭年幼,考学上上次还胜过了几位哥哥。作为他三爷的亲儿子,既是有能力自己考取,何必再占用这个便宜。 小任氏不明白三爷的这些想法,只觉得傅三爷偏心了侄子,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她心里还有个关于四少的秘密,于是越发的不安。便出此下策,想要诋毁了傅景亭,最好让他麻烦缠身,自己选择弃了年内这一科。结果出了五爷的事,这下可好,三少直接被老太太踢出局。小任氏却不知她私自扣下傅惠礼的书信,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盐务之事由二皇子挑起,举国许多盐商因此失去了原本的利益。二皇子商诚正想要弥补拉拢这些人,又拿不出其他实在的好处。便借花献佛,借着在太子出台的加试之机,许给这些人家的子弟将来的前程。二皇子一脉的文官,因此把名额发放天下。傅惠义才学官声不显,平白得到好些好处,与其说是受惠于二皇子施恩文臣官吏。不如说是殿下借着他的手。变相地向傅家示好。意思的最终传达对象,其实是傅家的现任家主傅惠义绝品邪少。这事做得隐秘,却也因此半途夭折。 傅惠义完全没有领会到二皇子的好意,在其他各家盐商都带着诚意归附二皇子时,傅家如同一潭死水平静无波。老太爷严令之下,傅景亭和宋蝈蝈以及卢氏五魁等人,不得不于次日搬出了傅家大宅。小任氏心愿达成,回信告知傅惠礼道,三少夫妻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已然被老爷子驱逐出傅家。今科怕是不能考了。傅惠礼在外不明真相,但既然信中提到父亲傅德展,谅她也不敢在这事上信口开河。 傅惠礼没有选择。下面的五少傅斌亭早早就不读书。其余子侄更小,没有一个合适的。最后便把傅宇亭的名字报了上去,结果可想而知。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傅家不曾“舍”何来“得”,此为后话。 宋蝈蝈避开众人。搜罗了些的金银细软裹在腰间,这是她在外混日子时养成的个人习惯。齐氏搬剩下的那些薛氏的嫁妆,都是虽然值钱却老旧不便携带的。况且三少只是暂时离开,不是像五爷那般一去不返,便把东西原封不动封存在了库房。傅二爷昨晚也是这么和傅景亭说的,二爷道:“你祖母心里想不开。中了风。老爷子又发了话,我也不好和他老人家作对,强留下你。不过你不用怕。先去庄子上住下。等二老气消了,你们再搬回来。我也知道最近你身边发生的事比较多,年内的加试瞧着办吧。能考便考,不能考也不用勉强。” 傅景亭始终不发一语,面色像死人一般惨白。虽然终有一日他要抛弃傅家。却不愿意被傅家先一步丢出家门。这样不对,这不是他要的结局。还有今年的加试。身叫可考可不考。他只学了读书,又不愿意做商贾。不去做官,日后怎么过活。傅家宋蝈蝈有了难得的好机会,发挥她大顺豪女的优势。也不管神思不属的傅三少,自家安置了众人去留。卢氏和五魁不要添乱,赶紧回家。四个陪嫁丫头用处多多,随身携带,傅景亭的三个小丫头原地待命,二夫人不会不管她们。到了孙嬷嬷这里,因为庄子上条件不如府里。是去是留,少不得宋蝈蝈要问一问老太太自己的意见。 这一问却是看低了孙嬷嬷,嬷嬷对宋蝈蝈正色道:“我是三少的奶娘,也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的。说句托大的话,嬷嬷我心里是把三少当做自己亲儿子看待的。不就是去庄子上吗,想来也不会比我自家更辛苦。走吧,三少夫人,我跟着你们一道走,指不定哪里还有用到我的地方。”宋蝈蝈听了孙嬷嬷这话,对嬷嬷的忠心颇为几分感动。想起自个家里也有几位这样的老人,一路跟在母亲任上从江南到了京郊。宋蝈蝈代傅景亭向孙嬷嬷行了一礼道:“嬷嬷,那就请您跟我们一道出府吧。有我和三少的用度,自然便有您老人家一份。我记得三少和董小哥是兄弟相称,您便是我们的长辈。有您的看顾,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 卢氏到了此刻,方晓得事态严重。虽还是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连累三少被逐出家门,但她有着另一份担心。担心女儿“宋玉”头脑一热,把女婿带回娘家吃喝,她哪管得起这许多人。床底下瓦罐里的银子,将来可都是要留给五魁的。卢氏从孙嬷嬷处讨了些盘缠,第一拨出发走了。 孙嬷嬷带着小丫头们次一拨去了城外,先到庄子上做准备。傅家小字辈在府里的,都偷偷来送傅景亭和宋蝈蝈,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墨宣收拾了少爷日常用的书籍笔墨,骑了匹马跟在三少的车后。宋蝈蝈瞧着傅三少失神模样有些不解,她心里其实还挺为能离开傅家高兴。众人到了庄子上,才发现落下一件事。府中经济紧缩,二夫人分拨出来的各方用度都是有数的。衣裳鞋袜木炭暖炉等一应物件早就分发下去,这些宋蝈蝈打包时都嫌麻烦没有带出来。平素的通府大小厨房采购都在一处,这些开销都是公中的,并不曾各房单列账目。庄子上是自产自销,任老夫人当年立账时,压根就没把大爷夫妻的伙食银子算在公帐里面。 也就是说,傅三少及其家眷出府住到庄子上。众人衣食都没有着落,连主子身上,也只有平素积攒的月例银子。大夫人早年过的日子贫苦,婚后连生四女,月子里缺乏调养。至今身子不好,入冬便病倒躺在床上。大爷老实巴交,对这些细作事不知如何下手。孙嬷嬷一面安排人就地取材,布置响午饭食。一面过来向宋蝈蝈回报状况,问如何处置。宋蝈蝈心道幸亏自己早有准备,她腰上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呢。 ps: 今天迟狠了,拖延症发作 222田庄琐事 因为昨日之事发生的太快,又没人特地向庄子上报信。傅大爷一直到见到,侄儿傅景亭拖家带口过来,才晓得城里傅府发生了什么事。大爷傅惠仁听墨宣口齿伶俐地叙述完经过,叹了口气,对三少道:“景亭,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父亲他……没有你娘后,在哪过的都不快活,换个地方住下去,说不定心里能好受点。老夫人向来爱憎分明,她的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老太爷做事注重大局,他这样安排,未必不是在维护你。总之,如今这些长辈的事,你都不用管。只安心在大伯这里住下,好好读书。你已经成家,现下要好好谋划。将来显达于人,也不枉父母生养你一场。” 傅景亭和熟悉亲近的长辈一处待着,又听了好些劝解的话,心情安定好多。傅大爷说什么,三少都一一应承。只是说话期间,不时有庄上的管事来回事。问些关于三少带来的人马,要杀鸡宰羊扫屋子的琐事。庄子上不比府里规矩多,那管事的作个揖便往屋里闯,也不管傅景亭就在当场。三少和大爷说话屡屡被打断,大爷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傅景亭见状,先对大爷抱歉道:“大伯,侄儿过来给您和大伯母添麻烦了。”傅惠仁摆摆大手,憨厚笑道:“没有没有,一家人说这样见外的话做什么。”来回事的管事瞧着干着急,心说大爷真是糊涂。府里这么些人过来,又不是住个一日两日便回城中去。如此长久住下去,那些鸡鸭猪羊果蔬哪经得起他们这样吃喝。 估计府里一时半会也不会把三少一家的用度,及时划拨到庄子上来。宋蝈蝈把身上带的细软交给孙嬷嬷,让她带着墨宣趁着天光,去城里置办妥当。自己领了“招财进宝”四个,在庄子里“扫荡”开了。见到能吃的想吃的。便叫丫头们上前拿下。四个丫头也很是高兴,平日在府里吃的多了要被笑话。如今在庄子上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真真是逍遥快活。 宋蝈蝈管过几天行军大灶,便按照那个惯例取食材总裁先生别误会。其实除了招、财、进、宝,便是她自己吃惯了精巧食物,也不见得一顿能有当年的饭量。管事的瞧着心疼,庄户人家日常饮食哪舍得杀这么多大小牲畜。多是逢年过节,大伙才好吃好喝相互招待几顿。这伙人来了可好,把大夫人补身子的母鸡捉了几只。把候着几位姑爷上门。准备的猪羊也顺带牵了去。还有窖藏的果蔬,冬日里这些可比大肉还金贵。 庄子管事看不下去,便一遍遍地去找大爷诉苦。全都无果而终。等人马在庄子上住了大半月后,问题凸显出来。只是大爷大夫人不愿意叫小夫妻为难,一律瞒了下来。还是墨宣无意中听人说道,禀明了三少。为此,傅景亭特地从书院赶回庄子上。关上门质问宋蝈蝈。住在庄子上吃喝都是大伯一家包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怎么不自家出银子,让人去外面收购。宋蝈蝈也是大吃一惊,大伙没怎么花费啊,就是吃吃喝喝。既然说到银子上,宋蝈蝈也不瞒他。抖抖荷包道:“囊中羞涩。” 傅景亭长这么大没遇到过经济问题,见状傻了眼,问道:“怎么会没有银子呢。”宋蝈蝈便把前事向他解释。府里五房的用度都已经发放到各处,裹在公中支出里,如今要从中剥出来,有些难度。远水不救近火,宋蝈蝈把藏在身上的私房也搭了进去。慢慢还是捉襟见肘。其实要是不讲究许多,大伯庄子上吃饭管饱。穿衣管暖,头上有片瓦遮身,晚间有炕头安寝,勉强也过得。 可过惯了富贵丰裕日子的人,骤然落到小康不如的生活,心里落差之大可以想见。宋蝈蝈还翘着二郎腿无有所谓,傅景亭心里已是郁闷之极。心里琢磨着母亲的嫁妆是不能动的,齐家窃取的那部分,连欠条都没,恐怕追讨不易。二爷二奶奶说丢了家族生意,日后要裁缩家用,难道傅家过苦日子第一人,便是从他景亭起吗。傅三少心里有了恐慌,他也不是贪图享乐。但对没有银子的生活,觉得陌生又接受不能。 宋蝈蝈从身后揽住傅景亭,软语安慰道:“三少,你这是在怕什么。莫不是怕被饿死,不是还有我呢吗。我现下可是你娘子,断不会坐视不理的。”傅景亭听了这话,只当宋蝈蝈在因为卖身契的旧事调侃他,口中强硬道:“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反悔。但也不会现下就放了你,死心吧。”宋蝈蝈孤身来到异世,还真没什么事着急要办。而且窝在三少身边已经慢慢成了一种习惯,竟然有些不愿意离开了。听到三少说的气话,宋蝈蝈脸上露出个笑来。这小子,两人相处这么久,居然还说什么分开的话。看来她要想点法子,拿出点手段来。证明她宋蝈蝈可不是天生吃软饭的,傅三少大可以放心把自己托付给她。 宋蝈蝈打定主意,哄走了傅景亭。自家便在屋里琢磨,做什么事情来钱快。这么一想,还真让她想到一条。 军火。 再没什么行业,比军火暴利。而且宋蝈蝈在厢兵营里,寻常多接触火器,对其具体配方制造,也算相当了解。现在她虽是平头百姓,不能真个弄出大杀伤性的火炮地雷,但做些炮仗赶在年前赚点小钱总不为过。宋蝈蝈想到此处,便去大夫人那里请示,说要去城里一趟。有些紧要物品,还是需要她亲自过问采买。 入住庄子上这些时日,周氏夫人的身子时好时坏。宋蝈蝈和傅景亭来的当日见过夫人一面,周夫人人很是慈祥。人虽在病中,见到小辈来看她,还是拉着手,挣扎着起身笑脸相迎。后来傅景亭去了学里,庄子上只剩宋蝈蝈和同来的仆妇丫头。大夫人心疼三少小夫妻在傅府的遭遇,怕自己是个病人,也怕闷到宋蝈蝈。每日不肯叫她执小辈礼早请安晚问候,见面笑呵呵总爱说一件事,让小夫妻俩早日生养孩儿。 生孩子是好事,可是是谁来生呢。当今之世不用问,生育上的事肯定是要宋蝈蝈这个女子来做。宋衙内弄明白这个事实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打从那时起,她一和大夫人说话,心里就有些惊悚的感觉。 今个宋蝈蝈要进城去,出门不和长辈打招呼不好。大爷早起便和人出去,宋蝈蝈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大夫人。 ps: 雾霾天,空气就像不纯净的水,浑浊不堪。原本一下午可以晒干的衣裳,到了晚间还是湿乎乎的。 223意外访客 大夫人见到三少夫人宋蝈蝈,免不了旧话重提,和她说起说子嗣之事。宋蝈蝈假作不懂,大夫人周氏无可奈何。又见宋蝈蝈吞吞吐吐有话要说,这才想起问她这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宋蝈蝈就说要想去城里采购,周夫人闻言了然。年轻小姑娘终归耐不住庄子上的枯燥生活,三少又回去书院备考,把新妇一人丢在这偏僻地方。三少夫人平常,大概连个说话的女伴都没有。 周夫人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叫管事给你安排个车把式,带上嬷嬷和丫头一起去就是。”宋蝈蝈听夫人不光爽快同意,还给了个车把式,心中欢喜。墨宣跟着傅景亭去了书院,她和四个丫头虽然也可以自己换男装赶车。但被人瞧出端倪,难免要被人背后口舌呱噪。傅三少这会压力够大了,还要忙着科考的事,宋蝈蝈不愿再给他添麻烦。有人代劳最好不过。宋蝈蝈谢过大夫人就要离开,被周氏叫住。周夫人道:“莫要急,等一下。”说着,叫宋蝈蝈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个木头匣子。周氏打开来,里面有银票、有银锭,也有散碎银子。 周氏拣出二百两银票,塞到宋蝈蝈手上,笑道:“伯母年岁大了,身子又不好,你们到家里来,难免有看顾不周到的地方。好孩子,你拿着这个。到街上去,看到有什么喜欢的,就自己买了去。”宋蝈蝈推迟不要,周氏便不放她走。宋蝈蝈又向周夫人行了一礼,才接下银票。心里感慨,傅家大伯一家对自己真不错。当然对她好,是看在三少傅景亭的面子上奥术神座。不过宋蝈蝈是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大伯和大伯母这份情她心中领受,将来有机会自当报道。这个与三少却又是不相干。 宋蝈蝈和孙嬷嬷带着宋进、宋宝坐在马车车厢里,摇摇晃晃进了城。主仆日子窘迫,孙嬷嬷又念叨起薛夫人的嫁妆。那么多宝贝都被搬走了,也不知道将来还不还的回来。说着话题又说到了据马山,孙嬷嬷压低声量道:“据马山上的薛家,虽说是山贼土匪,对薛夫人和五爷却是极好的。便是傅家这样的人家,当年嫁四姑奶奶到官宦人家,也不曾拿出像薛夫人那么多的陪嫁。”宋蝈蝈对女子出嫁嫁妆什么的没有概念,闻言只是当做八卦胡乱听了。 马车晃过一条街。在药铺里置办齐全硝石硫磺,宋蝈蝈才反应过来。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桩要事。 “停下!”宋蝈蝈没去吩咐嬷嬷丫头。自己拉开车前窗,直接对车把式道:“掉头,去傅家后巷。”宋蝈蝈想起来了,薛大舅给过她见面礼的。两挑真金白银,这些东西至少够大伙衣食无忧。混到三少高中状元。宋蝈蝈想完,立时把自己鄙夷了。这种软饭思维,到底是怎么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多总比少要好。又有前车之鉴,库房里的东西。搁在府里都能不见。这些贵重物品,还是放在自家身边安全。 傅府里,往日外面有少年人来府上拜访。找的都是大少傅佳亭。今日却来了个少年公子,稀罕的是来寻二少傅勄亭的。这位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俊逸潇洒,身后还跟着个骑马的青衣小厮。小厮看衣着模样,像是清秀书童。偏偏又在背上负了柄刀剑。看上起显得不伦不类。这小子人小,脾气却不小。 五少那时正好刚回来没多久。在大门外和门房闲话说笑。这一主一仆便来了,小厮跳下马,跑到傅家大门外,冲着五少等人叫道:“你们是傅家的家丁吗,我家少爷要见你们家二少傅勄亭,还不快去通报。”这话说得,真是好大的排场。傅家虽不是官宦人家,但也算是一方土豪。这小厮和他主人都还是少年模样,言语间竟是丝毫不把傅家二少放在眼里。便是州府大人也不好没有来由,把傅家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大伙看这小子清秀可爱,年岁比六少大不了多少,也不真和他计较。又是当着五少的面,不好对访客拿乔。门房甲便用带着调戏的口吻,问那小厮道:“兀那小子,你家主人姓甚名谁,什么来路,可与我家二少相识,又因何要见二少。你都不说清楚,叫我们怎么去请人。”小厮听这门房嘴皮子利落,问出这么一长串出来,却不知道如何应答。急的红了脸,回头去看骑在马上的公子。见公子不但没有过来帮忙解围的意思,反而因着他的尴尬模样哈哈大笑。小厮恼火了,转过头对门房怒道:“啰嗦什么,爷的名姓是你能知道的吗,只管叫人出来便是。” 门房听他言语不客气,心里也动了气,众人都看向五少。五少心念转动,二哥傅勄亭过往多年不在家中,五少也不晓得他都结交了些什么人。但考虑到二少在外时,是跟着孟家舅舅在庙里习武度日。想来今个来找他的,不是江湖习武之人,便是孟家那边,军中的旧人吧。五少想罢,脸上挂着谨慎的微笑,迎上前对马上公子作揖道:“在下傅斌亭,在家行五。公子要寻的二少正是家兄,不知阁下是……” 坏脾气的小厮闻言,又要抢白傅斌亭,这次被公子及时止住。那位公子下了马,也对傅斌亭抱拳笑道:“原来是傅二少的兄弟,适才我的这位小童子阿贡言语无状,却是失礼了。在下姓闵,单名诰。与二少素未谋面,并不相识。只是听了位长辈提点,说此处有位将相之才。一时好奇,便顺道过来府上求见。” 傅斌亭听了这人的话,愈发怀疑他的来历和孟家有关。江湖豪杰,谁在乎王侯将相这些称谓。于是对面前这位公子也越发恭敬谨慎,把平日在生意场上待客的那一套周到,都使将出来,用在这主仆身上。傅五少暗使眼色,叫人先一步去里面告知傅二少。自己则正了衣裳,开了侧门引着闵诰主仆进府。闵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家子弟,见五少只为他开了侧门,眉头急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小厮阿贡却把不满搁在了脸上,对着傅斌亭狠狠哼了一声。见闵诰进去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进门。 ps: 新人物出现了,还满喜欢他的=] 132眼见非实 傅二少前些时日,便打算回一趟舅舅孟魁的庙里。岳家慕容将军给他想了两条出路,一是走武举的路子,一步步考上去按部就班任职;一个是通过家族关系,荫庇做官。后者自然是捷径,傅勄亭也晓得荫庇做官的好处,不用苦熬资历,又有家族关系护航。只是一直以来舅舅教他本事,都是奔着武举去的。事到临头他却改弦易张,另投他法。傅勄亭心中有个坎,觉得对不住舅舅的栽培。所以决定先去庙里一趟,问问小舅的意思,再做他想。 结果被府中一连串的变故打断行程,拖拖拉拉没有去成。又听府里在京中的管事传话回来说,举国年内皆有加试,武举亦在其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傅二少闻听大赛在即,少年人心中燃起斗志。终于下了决断,不管如何,先下场比过再论其他。傅勄亭由此抖擞精神,每日勤加练习。连三少傅景亭的黯然离去带来灰色心情,在这档口也变得不显眼了。 傅勄亭的日常安排的很充实,早起习武,饭后温书,午后又是大把的时间习武。晚间夜深人静,点灯作文。做武将的不一定就是武举状元,但考武举的谁不是奔着将帅的名头去努力。为将帅者,可能不必亲自下场与人较量,但兵法、天文、地理,却是都要研习熟悉。不然将来沙场上,何来知己知彼,庙算千里的本事。 武举考试包括文武考试,仍旧是要偏重武考异世狂傲兑换。自下往上选拔,一场二场所谓“外场”者,便是弓马技勇之类的竞武比试。一轮轮淘汰下去,到了三场所谓“内场”,才有像样的文笔测试。三场又叫“程文”,当然不能和文科进士考试相比。考校内容。不过便是考策、论文章两大类。“策”题出自兵书武经,给出一问考生据书解答。“论”是漫天给出个命题,叫考试的生员们据此发散出一篇议论。傅勄亭不畏惧考试,自忖哪般考试也难不倒他。不过孟家小舅的教导,历历在耳。孟魁一次又一次告诫外甥,不论何事何事,心中便是有十足把握,也不可轻视懈怠。当年孟家便是输在了这一条上,诸位先人离去时日不远,至今追思尚可引以为戒。 傅二少于是给庙里去了封书信。解释自己现下的打算。然后便闭门谢客,也不跟着大少出去各处应酬,专在府里备考。门房匆匆来报。说大门外有个公子求见。骑大马带书童,端的是好生神气。众人拦不住他,幸亏五少在当场,已经引着那对主仆往二少这边来了。傅勄亭问门房对方的相貌举止,门房一一描述给二少知道。特别提及那个嚣张的小厮。见过此人一面,便是想忘记也是不成。傅二少越听越是糊涂,他几时结交过这样的人物。不过来者即是客,人家已经上门指名道姓要见他。男子汉大丈夫,平生不做亏心事,这个时候。也没必要畏畏缩缩不肯出去见人。正好这会功夫,二少夫人等一应女眷,都在老夫人那边伺候着。院子里待外客也没什么忌讳,便叫门房告诉五少,直接把人领过来。 门房领命而去,傅二少丢下手中的弓弦,去屋里换身衣裳待客。他住的这院子虽然开阔。却终是府邸之中,弓马使将出来束手束脚。看来还是要和大哥说说。求他把名下的那处马场借给自己使使。傅勄亭胡乱在束身衣外罩了件衣裳,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热手巾擦脸。不一时,小丫头备好茶水,五少也领着闵诰和阿贡主仆到来。 傅勄亭听到人声到了院外,起身相迎。见到这位闵公子人品不俗,果然平生不曾见过,是个生面孔,便抱拳作揖行礼,口中笑道:“在下便是傅勄亭,家中行二。承蒙兄台厚爱,特地到此见我。”话里话外对之前门房所言,这主仆如何无礼之事只字不提。闵诰亦是抱拳还礼,这做主子的尚未开口,那跟在后面的小厮阿贡跳出来,上下打量起傅二少。见二少身形魁梧,器宇轩昂,言语不俗。阿贡突然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好一条大汉,不枉我们上门来见你。”这话说的依旧存着冒犯,不过傅勄亭跟在小舅身边,见识过不少能人异士。晓得这些不凡人物,行事也往往与众不同。便把这主仆也归类其中,不以小儿言语为杵。 傅勄亭面色不便,也对阿贡笑道:“承蒙小哥夸奖,在下愧不敢当。”一旁的五少扫过一眼闵诰,见他的仆从说话轻慢,他这做主子的却不见斥责。果然这两人的关系,也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简单。傅勄亭的爽利反应,轻易赢得了闵诰和阿贡二人的好感。闵诰看着院中未及收拾的兵刃,笑问道:“二少,这是准备年内下场吗。”傅勄亭道:“正有此意,拙荆和外家虽然都有门路,把我弄进军中荫蔽个武官,但我实是不愿放弃眼下这场大比。二位大约不晓得,我自小便离家跟在舅舅身边习武,今年才回到家里。研习许多年,也不知道自己进益如何。若不下场试一试,日后年纪老大,想起来不免便要抱憾终身。” 闵诰听了二少肺腑之言,点了点头,言道:“二少真是性情中人,这份心情在下也可以理解。我原先也是打算加试下场的,只是有些琐事缠身,不知到时有没有这个时机。”傅勄亭闻听闵诰说也打算考武举,这时才认真看向这人。闵诰生的面如冠玉,剑眉入鬓,凤目葱鼻,唇色朱丹,真是一幅风流情种的好容貌。更兼身姿均匀,体态提拔。加上阿贡背后把长剑,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少年侠客,多过马上将军。 傅二少眼中的不相信,在场几人都看出来了。只有五少之前听这主仆说话,猜测他们和孟家有关联。这时听到闵公子说要下武场并不吃惊,反而看向阿贡。不出所料,这孩子又要说话了。阿贵走到傅勄亭和闵诰之间道:“傅二你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觉得我家公子说大话糊弄你。”傅勄亭连忙摆手,这是什么事,自己可什么都没说。阿贡已经对闵诰说话了,言道:“诰哥,给他点颜色看看,也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叫眼见未必为实。” ps: 今个又是周五,期待周末的格林3~剧情到三有些急转直下,但队长和格格还是一样帅气逼人,希望他们终成眷属。 133银龙怪蟒 闵诰闻言不禁哑然失笑,这句“眼见未必为实”,是前些时日他拿来教训阿贡这小孩的。如今倒好,他学的挺快,在这里用上了。再看傅勄亭,二少似乎对这个提议颇感兴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傅勄亭实是一个人在家习武枯燥,二少夫人慕容氏虽能与他对上几招。但那是自家娘子,傅二少比划来比划去,不过是在哄媳妇开心,哪里敢真个下重手。今日见到有上门毛遂自荐的,自然不会和闵公子客气。 傅勄亭力邀闵诰在院中比试,五少不通武艺,但也很愿意二哥教训下这冒失的主仆。傅斌亭便跟着阿贡起哄道:“光说不练假把式,闵公子既然是来看我家二哥的,不动手切磋一下,岂不是白跑了这一趟。”阿贡笑道:“不错不错,诰哥叫他们这些井底之蛙开开眼,晓得为什么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人才不能貌相,海水不能斗量。”傅勄亭和闵公子相视一笑,他二人还没交上手,五少和阿贡就先在口角上较量开了。 闵诰笑道:“也罢,二少咱们下去走几招吧。一来不枉他二人的一腔热忱,二来也满足下在下对孟家将门的好奇心。”傅勄亭听到最末一句,暗道自己适才,可一句也没提过自己的外祖姓氏。既然这人知道孟家,二少心中便也和五少一般,有了几分计较。傅勄亭把罩衫脱下来,丢给一边站着的小厮。闵诰也除了大衣裳,让阿贡拿好。两人到院中兵器架上挑兵刃,居然不约而同都选了长枪。 兵家有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说的是平地比武。论及军中武艺,马上作战首选长兵。步卒多用横刀。傅勄亭的小舅孟魁因做了和尚,教导外甥时,便轻刀剑重拳脚。所以傅勄亭和闵诰虽都是使同一般兵刃,抹点挑刺横扫以外,开阖运用上具体还是有些不同。 闵诰身形灵活,枪如银龙出海,势不可挡,但其下盘不稳。与之相反,傅勄亭却是腿上功夫扎实,手中长枪势同怪蟒。由此占了不少便宜大时代之金融之子全文阅读。两人你来我往,半盏茶过去也不分胜负。阿贡瞧得热血上涌,一会大呼妙招。一会唉声叹气,恨不得自己上场代打。五少看不懂这些武功,就觉得打来打去总不见输赢。最后二人战成平手,阿贡好生失望。却见二少丢了长枪,走过来对闵诰拱手笑道:“闵公子好身手。这枪法本是马上功夫。我却因为腿脚扎实侥幸和公子打成平手,今日这场其实是我输了。” 闵诰自问在同辈人中没有敌手,又是向来心高气傲。适才和傅勄亭战成平局,面上不显,心里有好大的不愉快。听了二少这恭谦的话,闵诰心情重新轻松愉悦起来。傅勄亭说的不错。他俩将来都是要做马上将军的人,要见真章还是要有跨上马匹才行。而一旦上马,脚下都交给战马。傅勄亭的腿脚功夫再好也是白搭。闵诰的下盘不稳的问题,只要一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就解决了。此消彼长,傅勄亭的确胜不过他。 阿贡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又高兴起来,闵诰也在心中窃为得意。大伙说的话题越发轻松。众人离了敞院校场,又一起进去堂屋说话。 院外。宋进在墙跟下蹲得腿脚发麻,忍不住悄声问肩膀上的宋蝈蝈道:“小姐,看完没有,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宋蝈蝈趴在二少墙头,一直目送院中几人进到屋里。这才慢腾腾从宋进肩头下来,一边摇头晃脑评论道:“呸呸呸,一群傻冒男人。想不到傅二少这样的少年英雄,原来也是个擅长捧臭脚的。战争沙场哪有这许多讲头,谁活到最后谁就赢了。男子就该在家养孩子守灶头,宋进,你说是不是。” 宋进听不懂,但她这会只想赶快拉着三少夫人,拿了东西离开傅府。太丢人了,有木有。适才宋蝈蝈半路想起薛舅爷在山上给她的见面礼,急吼吼叫车把式改换方向往傅家大宅走。路上看见两个骑马的少年,那个好看呦。宋蝈蝈恶习难改,看到这样两个漂亮小郎君,便忘记今个她是在做什么了。宋蝈蝈很想问那位小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曾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当着丫头嬷嬷面,宋蝈蝈不敢造次,就叫车夫远远尾随在人家后面。幸好那二人也是往傅家来的,无意间掩饰了宋蝈蝈不纯动机。 等闵诰和阿贡前脚进傅家门,宋蝈蝈也带了众人从后街进了府。宋蝈蝈随便安排宋招宋财宋宝,跟着孙嬷嬷去取箱笼。自己则带了宋进,打着去和管事的二夫人打招呼的名义单独行动。寻到二少院外,闵诰主仆果然在里面。说话间那年长的一个,正要和傅勄亭比武。宋蝈蝈心里好奇,又担心二少那人不知轻重,伤了这个外面来的漂亮公子哥。就叫宋进蹲下,自己踏在丫头身上,趴在墙头为闵公子观风掠阵。 说了话长,比划起来时辰却短。宋蝈蝈瞧了一会,不见二人有败象。瞧着那儿臂粗细的长枪,不管是傅勄亭还是闵诰,两个男子耍弄起来似乎都不费力气。宋蝈蝈心里又酸又涩,这些原先的她也是可以的。如今换了副皮囊大不如前,视野变矮,胳膊腿脚都变细,力气和耐力上也成了弱鸡。纵然晓得自家身处男子为尊的异世,宋蝈蝈还是没法接受一众男子强过她的现实。 宋蝈蝈向宋进倾诉她的郁闷之情,可惜白天不懂夜的黑。宋蝈蝈曲高和寡,宋进这蠢笨丫头硬是没法理解三夫人心中的曲折不平。还嫌她跟在陌生男子身后追着跑,失了脸面。宋蝈蝈叹了口气,跟这丫头没法沟通,脑中突然想起一句她老娘无奈时爱说的话。“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宋蝈蝈拍拍宋进道:“走,咱们去见过二夫人,买几坛好酒再回庄子上去。” 堂屋里,众人分主宾入座。茶水吃了一壶,寒暄话说了不少。闵诰身手不俗,言语间提及孟家带着尊敬,而非一味的崇拜。傅勄亭猜测这闵诰的来历,心中数了一遍,也没想出本朝几时有过姓闵的将帅。五少见闵诰主仆有意要和傅二少单独说话,便借故离开。到了这时,闵诰方向二少言明,自家来自三皇子藩属之地。问傅勄亭可愿去三殿下手下效劳,言道二少名门出身,功夫了得。只要人到了地方,具体职位大家好商量。 ps: 猫咪对着阳台上的肉,喵喵叫:肉啊肉,为什么你是肉。 肉看着下面蹲坐着的猫,静默不发一语,心中泪水横流。 明明两个相爱的人,却是咫尺天涯。 134乾卦初九 傅勄亭闻听闵诰说出这话,心中顿时明朗。这人哪里是叫自己去投奔三皇子,三殿下藩属之兵真正主子是谁,天下人尽皆知。闵诰分明是劝自己,投到东宫太子门下。说实话,傅勄亭现在哪边都不想投靠。不是因为太子在盐务上弃了傅家,心中有怨忿,而是小舅孟魁和他讨论过。夺嫡之事最是内耗精力,文臣武将就不该卷入这种事里。如今文臣没了节操,武将们却不能丢了原则,胡乱支持哪一方。至少孟氏一门,不能像那些没头苍蝇一般,为着虚无缥缈的富贵荣华,拿江山社稷百姓做豪赌。 傅勄亭委婉谢绝道:“我不过是一介白丁,怎敢劳烦三殿下看重。承蒙殿下的厚爱,只是小可志在科场,想正经谋个出身。”闵诰和人说话,从没这么快便受到拒绝。阿贡快言快语道:“难道到殿下手下谋职,便不是正经人了。”傅勄亭笑道:“小哥说笑了。”依旧是不肯松口。闵诰揣测傅勄亭的想法,说道:“傅二少心中所想,我大略也是猜到。只是二少想过没有,或迟或早,满朝文武终将逃不过要做出选择。这一点,便是二少将来做了武状元,亦是如此。寒冬将至,我劝二少早作应变,不要事到临头才手足无措,一错再错。” 话及于此,双方已是没有什么好谈下去。闵诰起身告辞,留下个名帖给傅二。让傅勄亭若是改了主意,持此物去三皇子处寻他。傅勄亭郑重谢过,亲自把人送出府。转身回来,迎头差点撞上五少。傅勄亭扶住傅斌亭,笑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鬼一般冒失。”傅斌亭道了个不是,随即便一脸郑重。把傅勄亭拉到了一处角落,低声言道:“二哥,你可知适才那位公子是何方神圣。”傅勄亭不知闵诰确切是谁,但这人从哪里来,来见自己为得是什么已然明了。他不愿叫五少知道自己和闵诰的详谈担心,皱眉反问道:“却是不知,难不成你知道了。” 不料傅斌亭真个点头道:“恩,知道。大致可以猜上一猜我的美女主人。傅有财上京前,我就在背京中要人的名录。适才便觉着闵诰这名字耳熟,从你那出来后。我回去翻找父亲给我的册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这么一个相近的。”傅勄亭听傅斌亭这么一说,不由地感叹这些年小屁孩们的变化真大。看来不光三少改了性情。小五也是个心细如发的有心人。他便也来了兴趣,笑道:“劳烦五弟教教愚兄。”五少傅斌亭听着二少这轻松的口吻,脸色也不在绷紧,接着言道:“太子膝下有位三子,在皇孙里行四。名诰,母妃便是东宫的闵贵妃。我看那闵诰,说不定便是借用母亲姓氏的皇孙商诰。二哥,他来找你,不是劝你投到太子门下,便是叫你去三皇子的藩属。你看我猜的对不。” 傅勄亭听了这话。结合闵诰的那番说辞。已然可以确认小五所料不差。来人既是东宫之子,今上的皇孙商诰。那么那个随行的阿贡是谁,也不难料想。三皇子商修齐和太子商格致自幼交好。三殿下次子行八的皇孙,大名便是叫做商贡。商诰叫堂弟一声阿贡,倒也使得。 傅勄亭不说是与不是,沉默着点了点头,哥俩相视而笑。笑的是。傅家这是走了什么时运,竟然同时有两位皇孙登门。笑到最后。两人都笑不出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玉趾岂会轻易踏贱地。四皇孙商诰带着八皇孙跑到傅家来,绝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收拢傅二少到麾下这么简单。傅二少和五少思来想去,又想不出傅家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能凭空得了皇孙的青眼。见五少一脸烦恼想不出来就里,傅勄亭猿臂一伸,勾过小武单薄的肩头道:“好兄弟,这事你我不用想了,去告诉父亲和祖父吧。” 近日傅家在生意上吃了大亏,甚至连祖传家业也被迫放弃。傅老爷子的个人爱好也因此受到了影响,他自然不会像宗某人一般,倾家荡产也要满世界的收东西。老太爷觉得至少在香炉一事上,自家人便已经胜过了宗万晟,多年的心愿也马马虎虎算是有了个了结。傅家当前的局势不可不谓之到了一个低谷,但傅家当年也不是没有穷过。所以老太爷心态平稳,也交代儿子傅惠义要沉得住气。潜龙勿用,阳在其下。虽有微利然则其势微,其形弱。终须慎之再慎,方可安然度过这段家族危机。 老太爷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宗万晟那厮为何执着于一个破香炉。此刻便敛了心神,在一堆故纸堆里找寻线索。突然听到外间来报,说二爷带着二少和五少来了。守门小厮话音刚落,便见二爷傅惠义打头,领着他的两个儿子风风火火闯进门。傅德展不喜人毛躁,但见此情形心中还是起了忧虑,莫不是外面又出了什么事。傅德展丢下一地狼藉,叫上这爷仨跟他去了侧面厢房。来不及吃上茶水,傅惠义便把两位皇孙造访又离去的事,和老爷子说了。 傅德展闻言亦是吃惊不小,他主持家业许多年,最大也只和内务府的官吏有些交道。听说皇孙龙驾到了自家,心里诧异不已。但正像两个孙儿推测的那样,皇孙此来目的不纯。傅惠义见老父不语,试探问道:“父亲,您看是不是与咱们丢了盐引有关。咱家给太子和宁家送了大笔银子,最后出来的结果却是有负众人所托。尤其咱家,因着齐家背后捅刀,损失不小。您看,太子是不是想借着赏给勄亭一官半职,变相补偿咱家。” 傅老太爷点头道:“或许有些这个意思,或许没有。小五不是说那两位皇孙是从三殿下处来的吗。咱们府上的管事如今还在京城,要补偿的话,大可以透过傅有财给好处。既然那两位提点到了孟家,我倒觉得此事可能和二夫人的娘家有瓜葛。” 二爷听了这话,皱起眉头,却也跟着点了头。傅勄亭自己在一边听着,其实他有个更大胆的猜测。他怀疑皇孙明面上拉拢他,实际却是为了据马山的薛家。当然这话对着父亲和祖父,他无论如何不敢说出来。傅家五爷一房鸡飞狗跳的事,几乎全与据马山相关。至今老祖母还躺在床上,后悔当年不该放五叔四处游玩,不小心到了那个贼窝,见到那个妖女。 傅五少站在屋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他心中也有自己的猜测。傅家的生意大宗从盐业转向粮食,前期二爷还带着他一同跑,后来因为各种事耽搁。二爷便索性把购置之事,一把交给了五少傅斌亭。秋收以来收购的事就没停过,二爷不清楚傅家到底囤了多少稻谷在粮仓里,五少却晓得具体数字惊人。他隐隐有个感觉,皇孙向傅家伸手,怕是不仅要人,也要粮草。 ps: 今日无事,周末快乐 135地龙翻身 宋蝈蝈从府里取了据马山上得来的财物,见大香炉杵在院子里孤零零好不可怜,便顺道把这个大家伙也捎带上。如此来时的一辆马车就不够用了,又从二夫人那里借了府里的车马。二夫人心知三少此番是无端受了活人和死人的牵连,但决断是老太爷和老夫人下的,她做人儿媳的,也是无可奈何。见三少夫人进城上门,问起众人庄子上的生活,听说诸般费用都还没转拨过去,二话不说,便拿自己的私房先给补上。 宋蝈蝈本不想要,但为了不暴露那两担金银,还是谢过收下了。宋蝈蝈亲手接过孟夫人给的银子,心道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五爷出走,傅景亭在傅家地位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二夫人愿意主动施加援手也是难得。也罢,自己那买卖日后除了大夫人,也算二夫人一股好了。 宋蝈蝈回去庄上后,就开始一边回忆火药的制作,一边着手准备配料操作。如此又过了两三日,老于世故的孙嬷嬷这会子瞧出来,庄子上管事对众人吃闲饭的不愉快。便主动和宋蝈蝈提议,说大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各自出去找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宋蝈蝈因为要做些隐秘的实验,也不愿意总有人跟着玩转异界最新章节。便欣然同意,又把顶小的宋财留了下来。这小丫头年岁小,其实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留下来给自己打下手。其余三人于是就和孙嬷嬷分散开,去了田地、灶房、针线处去帮忙。 傅大爷突然发现管事的抱怨少了,脸上笑容多了。一问才知道家里平白添了劳力,弄明白来龙去脉,傅大爷第一反应便是觉得面上羞赧。三侄儿媳妇住在自家,她的丫头和嬷嬷居然还要去主动揽活,这如何使得。傅大爷回去和大夫人说了。大夫人和宋蝈蝈说了一回无果。宋蝈蝈话说的漂亮,言道:“五爷不在府里,家中您二老待三少最好。虽说是侄儿,但比起亲儿子也不差什么。三少不能在伯父伯母跟前尽孝,已经深感愧疚。让嬷嬷和丫头们为庄子出点力气,我这做小辈的,在庄子上闲散住着也安心不是。”大爷和大夫人听了这话,一时不能反驳,太过较真反而显得疏离。于是就由大夫人做主,给这孙嬷嬷和三个丫头加了月钱。不是很多。但大夫人有心,大家都高兴。 宋蝈蝈在住的院子里,专门辟出一间屋子。每日带着宋财在屋里捣弄配方。真是事非经过不知难,宋蝈蝈记得在营中看别人配火药时,过程似乎无比容易。不知怎地,到自己这里时,事情就变得艰难起来。还好她记得方子里需要的那几样东西。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她琢磨出个笨法子,酌情增加减少各种配料的比例,逐一实验记下结果。这法子费时费力,但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到最后,宋蝈蝈把各种不同用途的火药配比,全弄清楚了。 还有一件事。也与宋蝈蝈的实验有关。宋蝈蝈不想引起太多关注,又寻不到趁手工具。就在屋中地上挖了一个坑,把从府里带出来的大铜炉埋到地下。再把配好的药粉丢到大铜炉里燃放。连着实验了一个月,傅家庄周围人家每日里,都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或大或小的震动。此事可把这些庄户人家吓得不轻,迷信些的便开始传出一个说法。说此处地下有条长眠已久的地龙,这老龙不知为何。近日竟然有苏醒的迹象。每日的地动,也被解说成是那尾老龙在地脉里的翻滚腾挪。 流言说的有鼻子有眼。为此大夫人还特意托了到她屋里做针线的孙嬷嬷。叫她回去叮嘱宋蝈蝈。白日黑夜多加小心云云。孙嬷嬷回来把周夫人的这话一说,可把心无城府的宋财笑得不行。这小丫头这会笑话别人,其实第一天陪着三少夫人在炉子里放鞭炮,听到那声突如其来爆炸,她也是怕的。不过小孩子适应能力强,怕着怕着就习惯了。宋财很想与嬷嬷和几位姐姐们分享秘密,可惜宋蝈蝈不想丢出个半成品来,失了她军中虞候的脸面。事先对宋财下了封口令,叫丫头在她那东西完成前都要保密。 傅景亭到了书院里,慢慢安定心神。但胸中还是有口气出不来,觉得二爷对他说这次科试可考可不考的话,存了言外之意。傅家这一代八个孙儿,大少功课上马虎,二少自幼习武。可以在科举考场一较高下的,唯有傅景亭和四少傅宇亭。傅景亭心中闷闷不乐,暗道二伯父这话说的太瞧不起人。难道他认为在区区童生秀才试中侥幸第一的四少,便足以在今后的科举场上,发扬光大傅家吗。傅景亭对此表示不屑,同时又有些不平。傅宇亭回府之前,他可一直是傅家在内在外的才子。 傅景亭也从未忘记他心底深藏的,那个不可告人的愿望。每当在府中遭遇不公和冷遇,傅景亭便在心里发誓。有朝一日他扎齐臂膀,能够振翅高飞。就把什么傅家这些人和五爷,都统统丢在地上,让他们只能对自己仰视。可现在情况似乎急转直下。傅家虽有受创,但依旧屹立不倒。反观他傅景亭,不仅父亲傅五爷先一步抛下他远行离去。傅家上下也把他三少,像是个废弃的棋子一般,轻轻巧巧抛出了傅家。傅景亭越想越是气恼,气到极致把一边嘴角挑起,露出个邪魅的笑,自语道:“傅宇亭,咱们考场上见真章。” 太子轻松一道年内恩科加试的谕旨下来,下面人却要为此忙得半死。往日一年内不同时间进行的童生试、乡试、会试,在距离年节有限的时间里各加试一场,这个工作量不是常人可以想见的。科举又是各级主官的一大要务,举国上下都为此忙碌起来。和有着阴暗的小心思的傅三少不同,四少傅宇亭的学习生活平和有条不紊。只在偶尔回府遇见林家表妹时,会不由自主地心神激荡。这种感觉很奇妙,少年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慢慢绽放。温暖炙热,又不可捉摸。 ps: 今日无事,拖延症发作 136婵娟幽思 傅四少傅宇亭去书院长住后,和表面林婵娟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距离,却没让这两颗年轻的心疏远。反而二人会在最孤寂时,在心底呼唤对方。傅宇亭家教严格,平素洁身自好,也没有像五少一般学习观摩过某些成人书籍。青葱少年的四少甚至没法用言语描绘,自己对林家表妹的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两人这日在姑奶奶住的院子外相遇,傅宇亭开始在路上疾走。待看清前方来的两个姑娘,一个是黄思婷,一个是林婵娟,脸上便不知不觉地洋溢起笑意。 表哥表妹见面,其实也是寻常。双方互道寒暄,便各自告辞而去。黄思婷挽着林婵娟,特意转过身看着四少远去的背影,咯咯笑道:“四哥哥原来,也不总是个学究模样。他刚从三舅任上回府时,绷着一张少年老成的脸。把我都骗过了,还以为他跟三哥一般冷心冷面,正经的像是学堂里夫子一般的小老头呢。”林婵娟闻言轻笑,戳了戳黄思婷的粉颊,触手柔滑,笑语言道:“哪有这样说自家哥哥的,说了三少还要说四少。四少是个小老头,难不成黄大小姐已然是个小老太太不成。” 黄思婷红了脸,嗔道:“不许说我,你才是老太太。对了,我刚才还瞧见四哥在冲着你笑呢。”林婵娟也晓得傅宇亭那笑容是因着谁,口中却否认道:“才不是,分明是我们俩打从水榭那边过来前,四少脸上就一直在笑史前女尊时代最新章节。”黄思婷也不急于反驳,眨着大眼调皮道:“那他就是一个人一面走路一面无端傻笑。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四哥哥还没下场去考过,人便先痴傻了。”说完。觉得这话说得有趣,黄思婷便得意地自己先笑出声来。 林婵娟也用帕子掩着嘴笑个不停,只是她这笑容不是因为黄思婷那个有趣的说辞,而是为了在某件事上的再次确认。虽然四姑奶奶没说过放弃四少做女婿的话,四姑奶奶的独女黄思婷,却像是改了主意,心中另有所属一般。不但渐渐开始和林婵娟开傅宇亭的玩笑,也不顾忌像是今日这般,在言语上把林婵娟和傅四少凑到一处。林婵娟努力想理清思绪,到底黄思婷的身上。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黄思婷的这个态度,可信度又有几分。 这些时日多半时间她俩都在一处,除了傅家闹得不可开交的那几天。她们被大表嫂领着去城郊寺庙小住。林婵娟不喜欢庙里的烟熏火燎,便借口想念大哥,回了一趟林家,隔日便又被母亲打发回去傅府。林婵娟在府里见到黄思婷,小姑娘还是和以前一般每日开心度日。心情明媚到叫林婵娟嫉妒。她不在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婵娟想不明白。估计大表嫂应该清楚,可她们又没熟悉到事无巨细相询的程度。 说到自家母亲,那是林婵娟心中另外一个痛。母亲当年嫁的不好,便把心思都寄托在小女儿身上。林婵娟猜测母亲和姑母大约有某种约定,必得一个女儿嫁进傅家。开始被母亲和姑母挑中。对比年长却没被看中的姐姐,小姑娘心中觉得幸运又优越。一路高歌到了傅府,才知道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简单。如今回头看数月前的那个林婵娟。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可笑。若不是这会她心中有所牵挂,肯定会更羡慕留在家中,和兄长一起侍奉双亲的阿姐。 林婵娟回到自家那日,见父亲和兄长都是手不释卷的温书。作为读书人家的女儿,林婵娟便是不识字。一年几次大考的时间还是晓得的。她不在傅家,不知道二爷那里早得了科举的消息。见状奇怪。就悄声问阿姐紫鹃,这个时节怎么父兄读书越发勤勉了。紫鹃笑道:“哥哥有个朋友得了京中的消息,说今年年末太子颁令要加试,特地来家里说了。爹和大哥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说什么也要考上一会。不然错过此次,明年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还要再等许久。” 林婵娟皱眉道:“爹满腹经纶,又有几回经验,仓促应试也不怕。可大哥是什么回事,童生试时就失手过一回,是个没多久又冒然要下场。再考可是和秋闱一个级别的,他心里有底吗。”林紫鹃听了妹子担心的话,笑着宽慰她道:“哥哥一向勤勉,上次只是意外。再说果真像你说的,他是个手底下不稳当的,不是更应该多考几回增长见识。”林婵娟听这话似乎也有道理,于是用更小的声音问家姐道:“那考试的银子……”林紫鹃知道妹子爱操心,这事是必定要问的,笑道:“母亲本打算去大舅或者姑母那里求些来,没想到哥哥的朋友出手大方,听说家里有难处,二话不说给了家里一笔银两。放心吧,足够开销了。” 林婵娟闻言心中警觉,什么样的朋友这样仗义疏财,她在家时怎么没听说过,这人不要别有所图才好。她把这疑问说出来问紫鹃,紫鹃心道小妹的脾气就是护短,生怕家里人吃亏。脸上温柔一笑,言道:“是哥哥上次童生试上结识的同年,听说是州府大人家的公子。还到家里来见过父亲,不过我和娘都避了出去,没亲眼见过。听爹说相貌差了些,但人品尚佳。对了,大哥说傅家三少新婚,这人也去了的。”林婵娟听说这些过往,晓得这姓赵的不是平白无故给自己送银子,这才放下些心来。 她又问了紫鹃对方给银子的具体数目,不禁叹了口气。父兄、母亲和阿姐真是心宽,大大咧咧就把这许多银钱收下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都没听过吗,这位赵公子和哥哥不过同下场考过一回童生试的交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却巴巴地跑来见自家的老父。林家父亲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屡试不中。又有说法,叫“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家没钱没势没出息到亲戚都嫌弃的地步,这位赵公子还愿意出手相助,看来只能其中傅家的关系起了作用。可这也说不通,赵公子是州府公子,想要示好傅家,哪用拐这么大个弯子,绕到和傅家隔了两重姻亲的林家头上。 ps: 周末,雾霾天阴,莫有太阳。 137齐家归女 林婵娟想找大哥林鹏举细问,始终没找到好机会,随后便被母亲撵回了傅家。林婵娟对傅家又爱又恨,爱的是傅家衣食无忧,里面还有她心中思慕的少年。恨得也是傅家的锦衣玉食,这些无谓的东西,拉大了她和心上人之间的差距。母亲催促她回姑母那边,催的急了,林婵娟恼道:“年节在即,做什么还非要我去别个家里。”林母任琦金恨铁不成钢道:“你不去和她们多接触,将来怎么好在傅家立足。”林婵娟心中微感诧异,听母亲这话,好像十拿九稳要把她嫁进那个大家族一般。 任琦金看出女儿脸上的疑惑,历经世事,比姐姐小任氏夫人还要沧桑的脸上,少见得神采飞扬起来,得意笑道:“乖女,你不用操心额外的事,只要漂漂亮亮准备好做傅家的孙媳妇就行了。”林婵娟对母亲莫名的自信不置可否,人却乖乖如她所愿早早去了傅家。任琦金送走了小女儿,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婵娟不会知道,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她的孩子做出过什么样的牺牲。不过,这样才最好,那件事最好永远没人知道。 齐夫人让小儿子去傅家接齐氏,齐贤彰凭着盐票在手,在家族中呼声正高。两个庶兄也被众人哄闹着,把手中的家族生意,交还给了嫡出的小弟。齐贤扬交权交的痛快,他本就不乐意做商贾之事。老二齐贤展心里还有些不愉快,虽然他不恋栈权力,但好歹在手里经营过多年。说放弃就放弃,一番辛苦为他人做嫁衣裳,这口郁气咽不下来。但大势所趋,族人们早就对他们兄弟执掌家族期间,稳妥却缺乏建树的风格心有怨言。齐贤彰突出奇招。越过傅家,漂亮地拿下了江南盐务的大头,立时赢得了齐氏家族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前妻的男人。齐贤扬齐贤展面对的形式,便是不从也得从。 正春风得意,每日里应酬不断,哪有那个闲暇去管嫁出去多年的姐姐。就对齐老夫人道:“母亲,儿子给家门找来新鲜财路,多少人送上门巴结咱们家。傅家怎么敢这个时候遣送阿姐,这事要不就是傅家昏了头,要不就是别个假传的。”齐老太太拍桌子道:“胡说八道。谁家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不要多说,你姐姐遭罪也是因为你。快些领了车马,把她接回家里享福。对了。你那两个外甥也是要一同来家的,叫你媳妇往后对他们多照看些。” 齐贤彰撇嘴道:“这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什么都赖我。姐姐和外甥们要家里来就来吧,我媳妇自然会好生待他们。”齐贤彰的媳妇常氏过门三年,虽是今年才生了齐家的嫡亲金孙阿宝。但常氏嘴甜会哄人。齐老夫人和齐贤彰非但不恼她,还把她们娘俩都当宝贝一般看待。老太太平素走动都爱带着小儿媳妇,俨然是越过两个庶子媳妇,把常氏作为自己未来的接班人。 常氏什么都好,实在要说缺点也只有一条。心高气傲,凡事爱掐尖。往日常氏占了庶兄嫂的巧。让那两家大人小孩受过不少委屈。齐老夫人乐见其成,从来不管。齐氏却不同,她总归还是老太太的亲女。又是为着齐家受的委屈。回到娘家若是被弟媳妇欺负了,老太太心里不落忍,传出去也有碍家族声名。老夫人见特意交代儿子一句,这小子答得顺畅,便安下心来。 齐贤彰转身就把接阿姐回家的事。移交给了齐家老大齐贤扬。齐贤彰对庶兄笑道:“大哥,阿珠如今虽归到我名下。我却晓得你和大嫂还是疼她入骨。如今阿姐归家,阿珠也是要一道回来的,哥哥嫂嫂很是高兴吧。正好我最近俗务缠身,劳烦大哥去傅家接阿珠的时候,也把阿姐和外甥们一道接回来。”齐贤扬皱眉不发一言,听完了齐贤彰的这通安排。他的确很乐意接阿珠回来,去傅家接被遣回的齐氏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印象里,那个嫡出的妹妹齐婉莹,丝毫没有身为嫡女的意识,懦弱腼腆像个面人。当然这事也不能全部怪她自己。齐老太爷在世时去世后,齐婉莹在家中的地位,一直是下比不得庶兄、上比不得小弟。两人素无交集,所以齐贤扬这会对老夫人所出的这个姊妹,依旧是心中无爱无恨,只是感情比早些年更淡薄了些。 齐贤展要说些什么,齐老大止住弟弟道:“不要说了,只是去接阿珠而已。其他人都是捎带的,不算什么。”齐贤展怕傅家为难兄长,索性家中事务交卸完毕,两人都是无事一身轻,便结伴去傅府接人。 齐家兄弟到傅家时,正是五爷出走的那日。当时府中只有孟夫人守在齐氏院子里,消息还压着没让其余人知道。孟氏并没有兄弟俩想象中的冷淡无情,反倒是带着同情,妥帖地把齐氏交到了齐家人手中。跟在姑母身边的阿珠,看到父亲和叔父来接她,脸上飞快露出个笑容。这笑容因为不合时宜,很快又消失。看出父亲和叔父对傅府奇怪的氛围有些不解,阿珠避开众人,做着口型道:“阿爹,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出了傅再详谈。”齐贤扬和兄弟于是在沉默中,带着女儿,妹子和两个外甥匆忙离开了傅家。 路上齐氏和傅六少、六小姐带着云烟丫头一辆车,齐家兄弟和阿珠坐了另一辆马车。阿珠向父亲和叔叔说了府里的变故,两人这才知道,齐贤彰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施展那神来一笔的底气何来。齐贤展犹自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问侄女:“真个是开府库,拿了傅家三少生母的嫁妆。”阿珠斟酌词句道:“我那时不在当场,姑母好些事都是背着我做的。”说完,颇有些难过道:“若是我早先知道这事,说什么也不会让姑母做出这种傻事。”阿珠虽未出阁,但父亲自小教她礼教。也晓得女子从婆家被遣返,是一桩极不名誉的事。在她看来,整件事固然错在齐氏,但受到伤害最大的也是齐氏。 齐贤扬见女儿对齐婉莹的遭遇心生恻隐,暗叹阿珠这个丫头犯傻。如果齐老夫人母女真能拿自己父女兄弟当亲人看,又岂会做出把阿珠要到傅家,却事事瞒着她的荒唐举动。 ps: 出去体验雾霾了,空气有点湿。用查克拉凝结在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形成一层保暖层。不一会就走了满身大汗,手脚都很热。果然生命在于运动,动一动就很暖和。 139姑嫂再见 晚间在程嬷嬷的安排下,齐氏带着儿女在娘家勉强住下。幸亏有阿珠和庶兄的们帮衬,不然凭着一个老嬷嬷,一个哭哭啼啼的齐氏,加上两个不谙杂务的小孩,还真没法把乱糟糟的水榭,弄出个能住人的样子。真正后背挨着床榻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傅莲婷不放心母亲,晚间母女俩住了一间,六少自己住一间,空出一间暂时搁置杂物。云烟没人搭理,她就自己拿着小包裹,钻进杂物间里睡了。 云烟在整件事里背弃了傅家,二夫人发话,家里要不起这样的丫头,已经算是逐出府了。云烟就紧紧跟着齐氏到了齐家,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的处境比傅家不知差了多少。作为大丫头连个独自的住处都没。云烟有些忿忿不平,她这样的年轻,这样的容貌,在大户人家做上等丫头也就罢了,不过受些委屈,尚可安稳度日。一心为主,如今却落到这般下场。到了齐家连个炭盆都没,连傅府内院小丫头的待遇也赶不上。和她肖想已久的,成为少爷妾室后吃香的喝辣的,有人服侍的幸福生活更是相差远矣。云烟冷的睡不着,蜷着身子想心思,越想越觉得今后没有出路,前进一片黯淡。 次日,黎明到来。齐氏连日车马劳累,伤心难过。睡了一晚,总算回归些精气神。回到幼时生长的地方,齐氏心中略微安定。这一睡沉,早间不免起的晚了。洗漱完毕,连粥饭也没来及吃,她便带了儿女丫头,去齐老夫人院里见老祖母。母子三人急匆匆走进老太太住的院子,远远听见主屋厅堂方向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虽和三人相隔不过一箭之地,这般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却似与他们母子已然咫尺天涯。 六少和六小姐留心看见齐氏身形顿了顿。赶紧齐上前挽住母亲。齐氏感觉被孩子们牵住手,触手温热。激荡的心情也沉淀下来,她低头看向一双孩儿,努力露出个笑道:“乖,外祖母和舅舅不会不管我们的鬼才儿子亿万老婆。”这里说的舅舅,当然是指她的亲兄弟齐贤彰。自小齐老夫人便教导齐氏,男子才是家中的顶梁柱,弟弟便是她们母女今后的依靠和主心骨。所以要对小弟好,小弟有了出息,做母亲的面上有光。她这做姐姐的在外腰杆才能挺直。齐氏谨遵母亲教诲,把自己在婆家的安稳日子毁了也在所不惜。 可惜小弟的发迹来的太晚,她已经被傅家人遣返。五爷也不知去向,她是没法享这个福了。只盼弟弟能记得自己的好,多担待她这双孩儿。 云烟极有眼色地上前打起棉帘,请齐氏母子进门。齐氏还在交代青亭、莲婷,在外祖母家不比在傅家。凡事要让着小表弟一些。莲婷笑道:“母亲多虑了,我记得小表弟是年初才呱呱落地,还是一个小婴孩,我和青亭便是再胡闹,也不会和一个小奶娃娃争什么。”可不是如此,母子三个想想都笑了。屋里正是齐老夫人和常氏带着金孙阿宝。坐在炕上说笑。两个庶出的年长媳妇梁氏和许氏,反而立在地上端茶倒水,伺候着祖孙三人。阿珠和小妹阿彩因是女子不用上学。也跟在自家母亲梁氏身后,在祖母屋里做事。 齐老夫人疼爱孙儿幼小,怕冻着他,在屋里四角烧了四个炭盆,屋子正中还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火盆。门户紧闭。都装上缀了棉絮的厚实的棉帘,不叫一丝冷风进来。整间屋子里暖烘烘的。直热的如同恍惚间到了七八月的夏日。阿彩悄悄示意姐姐阿珠,自己热的厉害。她们自家住的屋子里,可没这么些火炭盆。在屋里便要穿上好几层了,从屋里到屋外不过就是外面加个斗篷。这会到了老夫人屋里,没一会几人都热湿了额发。阿珠手中针线不停,笑了笑表示自己也是如此,爱莫能助。她们和祖母并不亲近,也不好像常氏夫人一样,去隔壁阿宝专用的厢房更衣脱去厚实衣裳。 屋里不光是热,还有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有食物和茶水的香味,有奶娘和小婴儿身上的奶腥味,也有常氏身上的脂粉味,还有齐老夫人长年供奉仙佛的檀香烟火味。大约这时还有几个人身上的汗味,和着被众人交换着呼出吸入的气息。再好闻的味道闻得久了也要生厌,何况还是几种好闻和难闻的混杂在一起。这气息古怪,在屋里待得久了,鼻子失灵几无所感。可这时屋门外,云烟为齐氏母子打起了棉帘,便有一股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凉意进了屋。有了对比,更加显出屋里气息的浑浊。冷空气进来,阿彩一点不觉得冷,很是高兴地深呼吸一大口。却不知道她脸上的快乐,也能平白惹怒别人。 常氏蹙眉对抱着孙儿的齐老夫人,用撒娇的口吻道:“母亲,您看这些下人,一点规矩都不懂。屋里烧着炭火,还把门帘挑起这么久不放下。我和嫂子们都还年轻不怕冻,您可是咱们府里的老祖宗,阿宝也是他爹的宝贝疙瘩。若是让你们俩一个着了凉,回头我可怎么向夫君交代。”齐老夫人闻言,被常氏逗得呵呵笑了。一面笑,一面叫过庶子媳妇道:“老二媳妇,你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那里守着的,回来把名字报给我,隔日革了她的月钱。” 许氏答应一声,绕过屏风到门前察看。见是齐氏带着儿女来了,正在门外踌躇。便冲屋里扬声道:“老夫人,是姑奶奶带着外甥们来给您老人家请安来了。”转过身对上齐氏却低声道:“好妹子,快进来吧,屋里那位已经在叫冷了。再拖延一会,这守门的小丫头连过年的银子都要没了。”齐氏不明白此话何意,看向门口已有些要哭的小丫头,吓了一跳。不敢再耽搁,依言搭着二嫂的手进了门,口中还在悄悄问许氏道:“二嫂,这话怎么说的。府里几时有了进门慢便要扣银子的规矩。” 许氏给她使了个眼色道:“这哪算什么规矩,不过是常氏弄出来的让众人听命的把戏。她新生了儿子,气焰正盛,你还是多加小心吧。”和出身读书人家的大嫂梁氏不同,二嫂许氏是个地道的市井出身,目不识丁,家里只有几间南北干鲜铺子。许氏这样的能嫁给庶子齐二,自然也和齐老夫人脱不了干系。幸好许氏为人极是通情达理,进门后上尊敬长兄长嫂,下善待小姑幼弟。虽然自己不知诗书,却对读了许多书的齐二尊敬有加。夫妻两个不能妇唱夫随,也算相互知冷知热体贴入微。 许氏进门许久,至今和齐贤展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为着这一条,齐老太太又格外喜欢她,对她比对大儿媳妇梁氏好上不少。 ps: 第一卷快完了 140云烟护主 齐氏是个怕事懦弱的人,听了二嫂的话,心里打起小鼓,嘴上立时不言语了。跟着二嫂默不作声往里走,越走空气越燥热,还裹挟着一股怪味。六少和六小姐都皱眉,一个缘由自然是因着打从外面呼着新鲜空气进来,受不了屋里气体浑浊。二一个缘故却是因为他们当下住的水榭,一间屋子只得一个小火盆。不像老夫人这里奢侈,有这么多炭炉取暖。考虑到这是祖母的居所,各家优待老人也是情理之中,二小于是无话可说。 齐氏领着孩子站在地上,向炕上方向行礼。六少和六小姐不由地又皱起眉头,炕上坐着的年轻妇人和小孩儿,便是小舅的夫人孩儿常氏和阿宝吧。便是不论母亲在傅家时,为着帮衬小舅倒了霉。只序年齿,母亲比常氏年长,又是常氏的大姑子。长幼有序,这常氏怎地这般不晓事,不知道下地来迎。还大咧咧和祖母坐在一处,受自家母亲的尊礼。常氏对龙凤胎盯在身上的目光若无所觉,安安稳稳受完了大姑子的全礼。齐老夫人见两孩子目光有异,也看出不对。不过她心道自己还能活几日,女儿再亲日后也要指着她弟弟一家过活,让她给常氏行一礼也没什么大不了。 当事人齐氏却是做惯了好人,见状并没往常氏故意欺负她上去想。只以为常氏是忙着逗弄老夫人怀里抱着孩子,一时疏忽而已。齐氏依旧行了礼,这下主次立判,常氏脸上笑得越发开心。占了便宜还要讨巧道:“姐姐远道来的,今日还歇息好了。大早上来看我们祖母和阿宝,有没有手礼奉上。”齐氏闻言脸上露出为难,说不好听,她是被傅家赶出来的。当时傅府一片混乱。她哪里还记得要给娘家不满周岁的小儿带礼物女保镖的邪魅狼夫最新章节。再则齐氏身上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从她给三少夫人宋蝈蝈的改口礼便可见一斑。 齐氏见屋中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心里紧张发慌,她摸摸身上,只有些不值钱的女子用的首饰钗镯,没有一样合适拿给小儿做礼。六少和六小姐闻言更加不喜这位小舅妈,要说常氏不是故意让齐氏难堪,谁人能信。六少见母亲处境尴尬,便想解下自己腰间的配饰解围。落在后面的云烟这时却先他一步,拿出两个锦囊来。一起递给了齐氏,一面口中说道:“夫人,您忘了。给老夫人和小少爷的礼物早就备下来,都放在我这里呢。” 齐氏看着锦囊有些面熟,傻傻接过打开,一个里面是支柔美的白玉发钗,一个里面是只精致的碧玉青蝉。原本动用库房的事出来后。齐氏便对出馊主意的云烟有了避讳,这时她身处尴尬之地,却被这丫头主动出手救了。再看向云烟时,齐氏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旁边的六少和六小姐见到这两样东西,立刻想起这是初见三少夫人时,宋蝈蝈给他们的礼物。当时傅青亭得了白玉发钗。傅莲婷得了碧玉青蝉。六少要和六小姐交换,傅莲婷不肯,两人为此还有了些小矛盾。但自从府里传出齐氏的事。和宋蝈蝈母女有关后。六少和六小姐不约而同地把宋蝈蝈的礼物“打入了冷宫”,后来也一直没见到过。离开傅家的那晚,齐夫人除了一堆当年带到傅家不值钱的嫁妆,几乎是净身出户。六少和六小姐也只胡乱带了些随身衣物,细小东西都是丫头小子们收拾的。具体有些什么也不清楚。却不知这两个物件,怎地到了云烟手上。 齐氏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从云烟手上拿起东西给了阿宝和老夫人。云烟见齐氏的面容缓和下来,知道主子心里对她虽仍有芥蒂,但已然有了动摇。她能适时拿出这些东西,其实与她昨晚的谋划有关。云烟昨晚睡着临时做杂物间的屋里,她寻思着自己要不在齐家另投明主。要不就脱离主家,彻底离了此处,另外开始生活。这两样实施起来,都少不了要用银两,她一个穷丫头能有几两纹银。云烟睡不着,目光便看到了身边堆积的,尚未打开的行李包裹上。借着明亮的月光,云烟挑了几个精致的匣子打开。 仔细看过,云烟不禁暗骂,五房真是寒酸。只有三少一个富得流油,可惜这人现在越发离自己远去。傅家五爷不事生产,进项都落在诗书画上。偶尔五爷在外得些银子到不了五夫人齐氏手里,就有拿去换成了诗书字画。五房的财产除了公中的固定开支,便是齐氏带进来的嫁妆。可是齐老夫人当年嫁女时就没下本钱,齐氏又能有多少箱底。嫁过来后,齐家但凡需要用钱款的时机,却没忘记她这个外嫁女。那么齐氏从哪里找银子呢,她又不擅经营。便只能从个人用度中克扣一些,积少成多。好在五爷心思不在俗世,也不如何关注吃穿。龙凤胎又都是齐氏亲生的,连他们自己就是齐氏的。钱财被母亲拿去用了,两小孩也是不在意。 云烟挑挑拣拣,捡着货色好的,每个匣子里挑出一两样小巧的,拿出来揣在身上,其中便有宋蝈蝈送的那两件礼物。 今早看到旧主被人难为,云烟终究不是一无所知的死物。想起往日齐夫人对自己好,云烟心软了。隔着衣裳挑挑拣拣,选了两件合适的,适时地递送到了齐氏的手上。齐氏把碧蝉玉钗连同外面的锦囊给了常氏,相比较给老夫人的白玉发钗,碧玉青蝉并不贵重。可打眼看过去就觉得青翠可爱,送给小孩儿真是再合适不过。常氏面无表情接过东西,心中暗道难不成齐氏真的这般神通,未卜先知晓得自己要在此事上给她难看,早先便有了准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怎么可能。如果齐氏真是这样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又怎么回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那问题就出在献东西的丫头身上。 常氏狠狠盯了坏她好事的云烟一眼,记住了她的这张脸。云烟被常氏眼中的凶狠吓了一跳,心里才后知后觉地后悔起来。日后住在齐家,这位常夫人才是家中后院正牌的主事夫人,自己怎地这样不长眼得罪了她。看常氏的反应,这人也不像是个宽厚忠恕的人。云烟想的害怕,很是担心日后遭到报复。偷偷抬眼再看时,常氏脸上的凶恶已不知何时换作了一张笑脸。常氏拿着碧蝉,扭过身子对齐老夫人笑道:“老祖母,您看看,这到底是亲姑母,几时都想着咱们的阿宝。您看看,这东西多可爱。” ps: 今日无事 141冷门迭出 齐老夫人耳中听着常氏发嗲的召唤,忙着去瞧齐氏给小孙儿阿宝的玉蝉,连给她自己的那件白玉发钗都不得闲细看。看过也是欢喜,心说这个不中用的闺女,难得这会聪明,没做傻事。鸣蝉寓意一鸣惊人,是个讨口彩的吉祥物件。齐老夫人做主,当即给阿宝带上了。齐家几个大人都围着那个尚不晓事,只知道流口水的小婴孩打转。齐氏和她的两个孩儿不免被晾在一边,受了冷落。阿珠拉着妹妹过来牵傅莲婷的手,没有说话,眼中却满是安慰。 许氏瞧着小孩子们互动,心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就见她走到齐氏和老夫人阿宝之间,吃吃笑道:“阿宝啊,承你姑母的吉言,你可要早些长大。用功读书,将来下场考做大官,给你祖母和母亲赚个厉害的诰命回来。”这话说的讨巧,既讨了老夫人和常氏的喜欢,又让人想起齐氏母子还在当场站着。如此算是为众人圆了场,老夫人于是把金孙阿宝交给他娘常氏手上,叫过齐氏到跟前。也没叫她坐下,板了脸言道:“既然夫家容不下,人也回来了,日后就在家里安生住下吧。家里如今是你弟弟和弟媳做主,亏待不了你们母子。”齐氏一一答应。 齐老夫人这才把目光投到齐氏身后的一双儿女身上,六少和六小姐是双生子,两人眉眼都好。乍看相似,细观又有不同。大约是男孩俊朗,女孩娇美。但总的来说,两孩子像父亲傅五爷多过母亲齐氏,眼神聪慧灵活。齐老夫人面对生着傅家人脸面的两个外孙,心里失了平衡。对于傅家人,老夫人心情比较难以言表。当年她没了当家的,上赶着巴结傅家。把女儿嫁过去当续弦。结果之后多年,也没能从傅家大门得到什么切实的好处溺宠毒医王妃。齐老夫人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嫁亏了。直到这次为了小儿齐贤彰的事,女儿倾力相助一回,齐家的状况有了比较显著的改观。齐老夫人心中终于扬眉吐气,纵使傅家人把已是傅家多年媳妇的齐氏赶回齐家,也抵不过亲儿齐贤彰掌控了家族的喜悦。 齐老夫人看着傅青亭和傅莲婷失了神,众人不知就里。唯独常氏平素和老夫人相处时日最多,也听过不少相关的抱怨,此刻隐隐猜到了老人家的心思。常氏心中对双方都有不屑。不过她和齐贤彰实是事情的最终受益者。所谓闷声发大财,知道的内情再多,常氏也不会这个时间对着这么一屋子人鲁莽说出来。常氏眼珠子一转。拉了齐老夫人的胳膊,口中玩笑道:“祖母怎地头一回见阿宝的表哥表姐,就忘了阿宝。祖母可不要喜新厌旧,阿宝会伤心的,对不对。”阿宝哪懂常氏说的这些。见祖母的怀抱就在眼前,只管咿咿呀呀伸出手脚,往齐老夫人方向挣扎。 齐老夫人被常氏和阿宝的动静打断思维,转头看见孙子要自己抱,老太太高兴地把过往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稳稳接过阿宝,才对青亭和莲婷道:“你们愿意跟着母亲到齐家。那今后便要服我齐家的规矩。男孩子不要呆在后院,白日都去读书。女娃娃也要学着,做些女子的功课。这些你们母亲也是知道的。我不过多嘱咐一句。今日是头一日,便从次日开始吧。”傅青亭和傅莲婷见齐老夫人面色郑重,都不敢说笑,垂手恭敬听了。交代完这些,龙凤胎见过几位舅母和表姐表妹表弟。齐老夫人便对齐氏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请安问候不用日日过来,日常吃饭也不用都聚在一起。我年岁大了。受不了人多嘈杂。”言下之意,便是齐氏三母子没事不要往来,每日只在水榭附近活动最好。 齐氏低头听完母亲训诫,听话地带着孩子丫头出了屋。傅青亭和傅莲婷路上再次交换眼神,各自心思都明白,幸亏他们跟来了。当初只是担心母亲独自一人归去齐家,会伤心伤身忧虑成疾。如今看来,母亲处境堪忧。即便是在娘家,即便祖母在堂,即便是母亲的亲弟持家,她也不见得能就此过的舒心。双胞胎本打算跟着母亲住上一段时间,等到齐氏情绪稳定,二人再重新回去傅家。现在却是不知几时,才能放心丢下这边回傅府。 说道一鸣惊人,真的有人叫众人都惊讶了,而且叫人意外的人不止一个。傅家大少傅佳亭三少傅景亭四少傅宇亭,远亲林鹏举,这次加试参加的都是乡试。大少不出意外,稳妥落第。明年八月尚可以再参加一回,若还是不中,那就只有等到三年后,或者是朝廷恩科额外的加试了。不过届时大少的儿子都能满地走,傅佳亭还有没有这个心思向学都很难说。 冷门是后面三位,林鹏举院试科试出现些小波折,加试的乡试中却是中了举的,榜单出来,排在第七。虽不考前,但也是不错的名次了。至少比他那个久考不中的老子,林老秀才来得强。据说林家人看了榜单后,老秀才在家里摆了宴席,宴请相邻亲朋。吃酒吃到最后,大约是醉了。老爷子抱着儿子,当着众人面呜呜哭开了。一面哭一面念叨,祖宗有灵。虽不肯荫蔽他,能把福德报到儿子身上,他便是受点委屈也值了。当然大伙说起此事的时候,是拿林老秀才当笑话说的。明明是老子学识不如儿子,偏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自己福泽不够的话。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第二个冷门是傅三少,其实他中举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只是有了对比,傅景亭的中举显得越发突出。傅景亭这次中举,依旧不是乡试的第一名解元,而是第二名亚元。又是一个第二名,意义却是大不相同。好比中考全市第二和高考全省第二,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不具备可比性。墨宣看榜把好消息带回到傅家庄子上,大爷大夫人自不待言,宋蝈蝈心里既欢喜骄傲,又有些怅然。宋蝈蝈和傅景亭之间虽是假夫妻,可把真夫妻该做的事,早都做了个遍。宋蝈蝈心里,把傅景亭当做和自己一体的夫郎看待。想到她虽不学无术,却有一个中了举的夫郎,这是极有面子的事。怅然的是傅景亭的科举之路看来很是顺遂,那么两人之间的协议约定,看来不用三五年便可达成。待到傅景亭一路考过去,殿试为官之日,便是二人分崩离析作别之时。 ps: 晚间非常冷,想起《冰与火》里的一句话:“寒冬将至。” 书中那个世界,单一季节往往会长达几年。七年的严冬,七年的春秋,那样的冬天真是漫长。 142几家欢喜 第三个冷门人物,自然便是傅四少傅宇亭了。因为傅宇亭在前番几次下场成绩都是遥遥领先他人,所以傅家上下对他的期望很大。小任氏因为和三爷傅惠礼的书信往来,对儿子的科举仕途又多了不少额外的笃定。就是这样一大家子人,四少的书童双陆和跟在二爷身边行走的外院管事的孙子元宝,以及五少结伴亲自去为四少看榜。看榜有个讲究有从上往下看的,也有从下往上看的。还有估摸着成绩晓得会大致在什么位置,一眼找到的。 五少便交代来的这两个,元宝从后往前看,双陆从前往后看。自己在旁专跳脱着找四少的名字,务必不能漏看了去。三人这样寻摸着看过去,不一时双陆叫道:“看见三少了,三少是亚元。”有一句话他没说,四少这次可不是解元。又过一时双陆也叫起来,言道:“看见林家少爷的名字了,也是中了举的。”具体名次不好说,但的确是中了的。五少傅斌亭忙着把目光上下梭移,小子们叫一回,他的眼神便瞟过去做个确认。闹哄哄在人群里看下来,元宝看到了第一名解元,是个不认识的名字。双陆也看到的末尾,也是个不认识的人名。三人看了个遍,也没找到想找的四少的名字。这下这几人着了急,连意外遇见的同样来看榜的墨宣,都没多加寒暄。 墨宣晓得他们是来为四少看榜,见他们模样,知道情形不好。虽然墨宣常私下里为自家主子的遭遇鸣不平,但对于温文尔雅的四少心中并没有敌意。也帮着看了一遍,果然还是没有的。他着急回去把出榜的消息告知庄子上的众人,便辞别了五少等人离开。 傅斌亭不得闲理会墨宣的来去,他和双陆、元宝相互看到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和失落。事已至此。多留无益,便还是选择了赶着车马回府禀明实情。可想而知,这样的消息到了府上,还不跟炸了锅一般。小任氏第一个不信的,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目光看向儿子,傅四少也是一脸的苍白。他明明答题答得很顺畅,出场后路上听见有人在说题解题。他特意停下来听了一会,感觉都不如自己。大致估计了下自己在众人中的水平,虽不敢夸口定是第一名解元。却也不会相差太远。证据就是傅三少,他以往能胜过傅景亭,有实力的缘故。也有运气使然。论才学,他与三少应该是伯仲之间。三少此次下场得了亚元,他怎么也不至于跳出前三名去。怎么就落榜了呢,四少不信,起身说了句。我自己看去。便跨上马匹,疾驰而去。 剩下小任氏一个,被老夫人老太爷、妯娌二爷、几位少爷姑娘媳妇们的目光打量地无所适从。三夫人平日的自信和傲气,此刻摇摇欲坠。忽然想到三爷,小任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扯出个笑道:“三爷的座师事先便说过要关照我家宇亭。怎么可能让这孩子落了榜呢。”说着,示意紫鸢把她藏在首饰匣子里的书信取来,递到二爷手上道:“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傅二爷又看了眼小任氏,才接过书信仔细阅读。信里的确说要关照傅家子侄,可老三来信的目的主要是询问家中,报哪个名字上去才好。凭心而论,傅惠义不信小任氏会把侄儿傅景亭的名字报给三爷。小任氏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那么,为什么报上去名字的人反而成绩失常。没有报上名字的却得了个好名次。傅二爷觉得这事有些不简单,叫过五少,低声吩咐如此如此,五少领命而去。傅二爷把那封书信奉到老太爷手上,心里对小任氏有了计较。莫不是女人都是这般不顾大体,老三的来信明明是关系傅家一族的事,却被她因着一点小利克扣下来。只是五夫人的事刚过去没多久,二爷实在不愿意家中再闹得鸡飞狗跳,按下话头没有言语。 傅老太爷看完书信,脸上也有了凝重之色极品美女养成系统最新章节。四少的落榜这会反成了不重要的小事,老太爷叫上傅二,两人离了当场。一直回到老太爷的下处,掩了门,傅德展道:“老二,这事你怎么看。”傅惠义道:“儿子浅薄,看不出背后更深的门道,但总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儿子已经叫小五派人去老三任上,问他是不是最后改了名单。若不是他那里动了手脚,那这问题可就大发了。” 傅德展点点头,言道:“也罢,等消息回来再说吧。老三媳妇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傅二深表同意,可爷俩都不打算再在家族里掀起什么风波,小任氏侥幸躲过一回。老夫人那里,因着事情着实无趣,大伙很快就各自散了。小任氏回到屋里,方才后悔起自己怎么就把那份信件交出去了呢。老太爷和二爷都是火眼金睛,必定会看出她的小把戏。想到五夫人齐氏的下场,小任氏就觉得心口疼的厉害。晚间的宴席,也托病没有出席。老夫人和众人都体谅她,府里上下不再说加试之事。连三少得了好名头,也没人提出去庄子上贺喜。 四少不晓得背后的交易和操纵,心境反而平复的最快。痛定思痛之下,傅宇亭真个以为是因为自己学问不足才成了这般结果,隔日便离府去了书院里长住。孟夫人和二爷说起这事时,傅二淡淡叹了口气,这是个好孩子,可惜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拖累了。傅二感叹过四少,想起一事,问二夫人孟氏道:“庄子那边,你遣人去过没有。景亭那里,用度可安排妥当,贺仪也是不能少的。”孟夫人闻言,笑道:“这些事还用得着你说,早就安排下去了。只是这些话,不好在老夫人和老太爷他们面前提起罢了。” 傅二爷看着已经发福青春不再,却凡事井井有条,不让自己操心的孟氏。心中突然感念起夫人的好来,拉起孟氏一双保养得宜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笑道:“夫人宜室宜家,多亏老爷子和老太太当年为我选了夫人做娘子,我才有这般舒心的好日子。”孟氏被傅二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臊的不行。她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几时被人这样轻薄对待过。即便对方是二爷,两人老夫老妻,儿子都娶了媳妇,也没这样没羞没臊,青天白日拉拉扯扯。孟夫人臊红了脸,害羞埋怨二爷道:“这是做什么,当心被儿子媳妇看见,我这老脸还往哪里搁。”傅二闻言哈哈大笑,总是一本正经的孟夫人,原来也是个会脸红的娇俏人。又把夫人揽在怀里温存一会,才放了人走开。孟夫人挣扎不得,又不敢闹出动静叫人看了笑话,只能任凭这老不羞为所欲为。 二爷夫妻好合,三爷和三夫人分居两地,此刻却是心神不属,夜半不宁。去三爷处打探的人,确认了三爷报上去的名字是四少傅宇亭,也把家中情形都和傅三爷说了。傅惠礼惊讶之余,终于把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不可思议的事联系到了一起,隐约猜出了背后真情,不觉冬日里周身起了一层虚汗。三夫人小任氏跟魔障了一般,一会带着哭腔念叨,“这是诅咒,跟他那个爹一样……”一会又咬牙切齿道,“……那个小兔崽子,他怎么配。不该他的,那是我儿子的亚元。” 三夫人心病难医,李嬷嬷是三夫人身边的老人。听到小任氏话语里带出些过往的秘辛,吓得心惊肉跳。李嬷嬷忙把丫头们迁出内室,小任氏的侄女林婵娟也被拦在外面,没让进来。李嬷嬷瞧着四下无人,才出言小声对小任氏道:“哎呦,我的夫人呐,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个地步。您忘了,林家大少中了举的。”小任氏闻言,抬眼看向嬷嬷,哭丧着脸道:“是啊,只有他,怎么会只有他呢。” 这个问题李嬷嬷问谁去,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呢。小任氏得不到回答,又喃喃念道起“小兔崽子,贼婆娘生的腌臜货”。语气之恶毒,连偶尔听见这话的紫鸢都要腿脚打颤。小任氏这个样子不能见人,诸般异状被李嬷嬷和丫头紫鸢合伙瞒下。外间只道三夫人因着四少落榜的事伤了心,给三夫人延医治病的事也耽搁下来。就这样,傅府表面渐渐安定下来,各处按照旧例,开始准备起过年的事宜。大伙都以为,今年便要这样无悲无喜过去。结果又出事了。 傅三少被人告发,隐瞒外家是山贼的出身下场考试。如今查明举报属实,傅景亭失去了解元的名头不说,连今后能不能再走科举仕途的都是两说。 ps: 发现一件事,保持心情愉快,做事效率会变高。已验证!=】 这是个大章,是第一卷的结尾。下一章开始,就是第二卷了。 143陶朱猗顿 革除三少功名的公文一式两份,衙门外张贴一份,一份拿到傅家宣读。外间人不晓得傅家的内情,以为傅三少定然是在傅府里住着。不过傅景亭知道这个消息,却是比傅家人还要早些。坏消息是三少的奶兄董清河亲自送来的,董小哥这几日正好在衙门闲着,又晓得三少要下场,自然便对相关的消息多关注些。一听说有人告发了傅景亭,董清河匆忙赶去过问。恰是慢了一步,告密的人丢下封书信已然走了。董清河情知不妙,快马加鞭到了庄子上,把事情和众人说了。 傅景亭乡试出场后,便直接回了庄子上等待年节。董清河过来这里一下就找到了人,傅景亭开始还以为他是来看母亲孙嬷嬷的。结果董清河把来意一会说,三少闻言目眦迸裂,好悬没有吐出一口老血。早起他才让墨宣把喜报送去据马山,这会就听闻这样的祸事临头。傅三少大喜之后大悲,情绪有些转换不及。犹自觉得不可置信,再三追问董清河详情。往细里说,董小哥也说不出什么,但事情确认无疑。傅景亭心底一片死灰,左思右想,闹不明白自己过往和谁结过这样深厚的仇怨,要害他至此。他第一时间想到在群芳阁遭遇的赵小舍人,细细一想,不能是他。二人在三少不堪入目的婚宴上,就已然达成了和解。赵小舍人为人精明通透,也不像是个会为了儿女小情,损害更大利益的糊涂蛋。 闻讯而来的傅家大爷和大夫人听明原委,看向三少傅景亭时,就都带了怜悯和担心。说来这个孩子真是命运多舛,打出生就没遇见过几桩顺心事。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刚娶了媳妇有了个人疼他爱他,便被继母谋了生母留给他的家产。傅五爷还嫌不够添乱。任性地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那宅子里的糊涂人,却把这些都归咎到傅三少身上,逼得他不得不离开自小长大的环境。这些艰难傅景亭都挺了过来,刻苦攻读下场得了个好名次。便是旁观的人,也觉着三少坚持到了现在不容易。今后总该苦尽甘来,一帆风顺了。没想到接下来,竟出现这样的变故。不能参加科考入仕,这孩子的将来在哪里。可惜了傅景亭这般聪颖,又爱读书的好苗子。 见一屋主子都慌了神,跟着大夫人一起过来的孙嬷嬷悄悄拉扯扯儿子。小声问道:“清河,这种事可不能瞎说,你这消息可靠吗。”董清河摇头苦笑道:“孩儿怎会拿这种事玩笑九千岁。确是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这个时辰大概告示文书,都已经送到傅府,贴上府衙大门外了。”傅大爷还算镇定,听了董清河的话,便叫来管事的。让他亲自带人去城里打探消息。一是弄清太尊到底给三少个什么处分,二是打探那陷害傅三少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管事的答应下来,不敢耽搁,立时出门备马进城去了。 屋里几人看着傅景亭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要开口安慰他。可面对这种事,什么样的言语才能开解三少的胸怀。傅景亭觉察出众人的为难。脸上勉强露出个难看的笑,对屋里人作揖行礼道:“大伯父,大伯母。嬷嬷,董哥,我现下心里乱的很,想回屋去静一静,且恕我不能作陪诸位。”说完。后退着出了屋。傅大爷和大夫人都不忍心强留他,这孩子大约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伤心难过。孙嬷嬷待到傅景亭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眼泪就忍不住扑簌落了下来,口中哽咽道:“我们少爷,怎地这般命苦。父母岂是个人能选择的,再说薛夫人便是生在山贼窝里,也是天仙一样的人儿,比世上好些人都来得清白干净。” 傅家大爷是傅家,当年在据马山上见证傅五爷和薛瑶琴大婚的唯一一人。闻言想起薛娘子,心中也是一样赞同孙嬷嬷的说辞。董清河见母亲情绪激动,有心引着转移话题,便问道:“三少夫人怎么没看见,这个时候请她去宽解三少更合适些。”经他的提醒,众人才想起,最近看到宋蝈蝈的次数明显变少了。 宋蝈蝈研究火药略有小成后,便找到傅家大爷商议。说自己有门手艺,正可用在这个时节发些小财,相求着大伯从庄子上给她拨些人手。宋蝈蝈的意思是卷纸筒包火药这种活是精细活,让大爷给她找些男子来。这又是大顺式思维,等一串大小女子出现在宋蝈蝈面前,她才记起此处和家乡的不同。之后她便带着宋财和这些人一起,做起了鞭炮。此处女子果然与大顺不同,说句心细如发也不夸张。 宋蝈蝈说要找人做事,大爷和大夫人说了这事,二老估摸着三少小夫妻手头不宽裕。想大包大揽地让傅景亭和宋蝈蝈不要在银子问题上担心,庄子出息足够养活他们。可又担心自家的生活水平,委屈了两个孩子。再说傅家本就是商贾人家,做生意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三少媳妇既然有想法,求到他这做长辈这里,总归不能叫孩子们失望。不能小辈们什么都没开始做,他们就先倚老卖老,说些不中听的话打压人。 事情交代到管事媳妇那里,愈发变得简单。庄户人家冬月里临近新年已经没有什么活计,管事媳妇一招呼,呼啦啦来了一大群大闺女小媳妇,还有能干的老婆子。宋蝈蝈要不了这么多,但难得这些人个个积极,便全留了下来。自己和宋财做了示范,安排了各人的具体工作环节。这个临时的工坊便一派火热操作起来,宋蝈蝈不管其他,专盯着火药配置这个环节,务必不能出纰漏。好在这些女子们做事仔细,叫宋蝈蝈放心不少。东西做出来,还要卖掉才是钱。 之前宋蝈蝈就四处打听了一番,原来此间逢年过节,庆贺驱秽用的还是燃竹观火。也有简单把硝石填进竹筒里点燃的,但均不如她做的这个“鞭炮”动静大。而且她还可以通过添加各种矿粉,让鞭炮出现不同颜色的焰火。这个手段即使是在大顺,也是个行业里的不传之秘。说起宋蝈蝈如何晓得这样的秘事,还与大顺朝的另一位奇人相关。那位便是大顺首创彩色烟花爆竹的将作丞,秦小猪秦大人。宋蝈蝈的爹娘和秦家有些交情,偶然知晓了花炮制作的秘密。不过她当时也只是听了一耳朵,晓得个大致做法。毕竟那会没想过,有朝一日要靠这门手艺赚取生活。 前尘往事随风而逝,眼跟前的生活来的更为实际可靠。宋蝈蝈做了不少努力,才完成了第一批样品。女工们没见过爆竹,见最后的完成品怪模怪样,均是疑惑不解。有胆大的便直接询问三少夫人,这玩意是怎么个用处。宋蝈蝈神神秘秘拖到晚间,一连串放了几个带彩的大朵烟花到天上,又放了一串鞭炮听响。这下众人信服了,好东西,美得很。意外的是,因为当晚城郊的动静传出老远,甚至城内都能看见那绚烂的光华,第二日便有生意寻上门。小作坊里的众人晓得自己做的东西,预售得了好价钱。三少夫人因此要给大伙涨工钱,都是干劲十足。宋蝈蝈也是头一回做买卖就得了个头彩,起了久违的事业心。甚至连三少回到庄子上,也挡不住她红红火火创业发家的热情。 ps: 更晚了,可是心情很好啊。 144投鼠忌器 董清河听说宋蝈蝈做买卖发财了,心道难道这便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吗。三少日后仕途无门,这位三少夫人却眼见得财源滚滚。自己是该道一句天行有常,还是该对傅景亭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董清河还在胡思乱想,孙嬷嬷已经指派宋招,去通知三少夫人,三少出事了。宋招于是不回头地跑了出去,到庄子另一头的作坊找人。董清河把消息送到,又问过孙嬷嬷过年家里如何安排。也没去再见傅三少,便就此告辞傅家大爷夫人,回了衙门。 管事的之后回到庄子上,跟大爷回复,说董小哥所言不虚。三少有了大麻烦,功名没了,仕途也没了。说起那个泄密的人,管事的脸上作难,大爷心烦气躁,不耐烦等他,便道:“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吞吞吐吐,难不成你认识那人,还要为他掩饰不成。”管事的大惊,忙辩解道:“并非如此。”原来有人看到那人是从傅府出来,之后又回了傅家的。傅大爷听完,脸色也不好了,合着弄了半天果真是家中的内鬼。可傅三少得了名誉,不也是傅家的光彩吗。为什么有人要这样玉石俱焚地对付景亭,大爷想不通。 宋蝈蝈得了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却是几乎笑出声来。她本还在担心傅景亭日后前景一片坦途,两人不久便要分道扬镳。突然就听到这样的好事,傅景亭被人折了膀子,日后没法子做官出人头地了。这却是宋蝈蝈乐于见到的,男子还是留在后院让人放心契约神座。再说她的事业正红火,养活自己和夫郎不是问题。她想的美,脸上便带出快乐来。见宋招宋财两个都盯着她看,方晓得自己喜形于色了。宋蝈蝈忙整肃表情,清了清嗓子道:“那什么。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吗。”说完,不容那俩丫头发问,抬脚便去寻傅景亭。心中叫道:“美人,莫要忧心,衙内我这就来安慰你的身心。” 宋蝈蝈在书房里找到傅三少,傅景亭的面色还是没有血气。人四肢摊开倒在书房中间的太师椅上,呆愣愣看着一屋子的经义诗书出神。往日这些白纸黑字在傅景亭眼里,字字珠玑,都是他进身的砖石。如今这些东西,瞬间全化作了齑粉。傅景亭心中怨愤丛生。一会咬牙憎恨那个泄密的人,一会埋怨母亲和外家作甚不好,偏要做了贼寇。一会想起落跑的父亲傅五爷。这个时候也不在自己身边。一会又恨起绝情的傅家众人,他的身世唯有傅家和据马山清楚,后者不会卖了他,自当是傅家人在其中做鬼。末了,傅景亭连自己也厌恶起来。扪心自问。他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什么,这辈子才被罚做傅三少。 傅景亭没有察觉宋蝈蝈回来,等有人搭爪子到身后,恍惚间,他还以为是墨宣那小子去据马山回来了。傅三少皱眉问道:“据马山那边如何。”转过身却看见是宋蝈蝈回来了,宋衙内难掩面上喜色。龇牙咧嘴对傅三少道:“三少节哀,那事我听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看像我这样没功名的。如今不也大把赚进银子。其实百年后回首,功名利禄不过是浮云。”宋蝈蝈说的是真心话,她在大顺做衙内时,连童生试都没考过,何谈什么功名仕途。后来阴差阳错。起起伏伏,也有了一段精彩不俗的人生。她是想用自身经历开导三少。叫他想开些。东边不亮西边亮,世上不是只有读书这一途。 但她脸上的欢喜神情太过明显,看到傅景亭眼中觉得刺目无比。傅景亭又不知道宋蝈蝈过往的那段岁月,闻言只道这区区女子,靠着奇技淫巧赚了钱财,如今也敢到他面前耀武扬威。傅三少存了这个想法,越看宋蝈蝈越不顺眼,恨声道:“看我倒了霉,你就这么开心。”宋蝈蝈心里还在意淫将来把傅景亭圈在家里,女主外男主内过上身为大顺女心仪好日子。一时疏忽,也没留心三少言语中的情绪,嘻嘻哈哈答道:“是挺开心,日后咱们还是绑在一起,只是职责颠倒个个。我赚银子养家,你在府里打理。” 傅景亭气得双拳紧握,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竟然要把他当做玩物养在屋里,是可忍孰不可忍。傅景亭很想挥拳和宋蝈蝈拼命,又及时想起自己打不过眼前之人,没有真个动手。宋蝈蝈这厮终于在异世有机会重振乾坤,不免得意忘形。心中想着美好未来,口中便滔滔不绝一个劲说下去。傅景亭默然无语听着这些有违纲常的胡言乱语,气到极致后突然对宋蝈蝈露出个笑来,口中打断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一朝落寞。日后便要屈居妇人之下了。”宋蝈蝈心道,你既然与我成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不就得按照大顺的规矩行事。身处异世,自己已经变通许多。不光肯让傅景亭出头露面,也没拦着不叫他下场科举。这些事若是传回自家,还不得惊掉老娘的眼珠子。 傅三少见宋蝈蝈面色游移不定,一脸似乎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顿时彻底怒了。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混不出个人样来,誓不为人。 傅三少和傅四少的杯具虽有各自的不同,缘由却是大相径庭。前番说过太子商格致主动提议加试,自然早有安排,不会叫二皇子商诚正全得了好去。再往下去不好说,但至少京城以及临近的州府主考官中的关键人物,都是太子的人。二皇子也不算太过吃亏,占了个人多势众的便宜。傅四少傅宇亭的名字报上去给了二皇子,二皇子没得到傅家的投诚,心中便对他家存了怀疑。听说四皇子商诰带着八皇子商贡亲自登临傅府,这怀疑越发落到实处,便是从榜文里勾掉了傅宇亭的名次。傅家坏事就坏在和太子、二皇子都有瓜葛,却又哪边都没投靠,所谓首尾两端。 傅三少因着和据马山联系紧密,多了一层护持。可惜那告密的书信明晃晃送到了州府衙门,对于贼寇相关朝廷自有法度。不管太子还是二皇子,明面上都不好矫诏遮掩。两派人又都不愿因此落下口实,在对方手里留下自己的把柄。所以不但没人敢为薛家包庇傅景亭,反而更加秉公办理了此事。傅三少这个亏,吃的不可谓不结实。 ps: “要爱,要爱”~ 145大开眼界 一场加试从开考到结束,不晓得发生了多少类似傅家遭遇的这种不公。积少成多,积微成著。结果非但没有挽回老皇帝商鹄的春秋,反而激化了太子商格致和二皇子商诚正的对峙。不过太子一派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白忙一场,他们的另个目的却是完美达成。寄放在三皇子藩属那支重兵,趁着双方偃旗息鼓的这段时日,风餐露宿潜没行踪,悄然来到京郊。但二皇子毕竟握着京城的防守,相当于地头蛇一般的存在,很快便察觉藩属兵马的移动接近。只是碍于今上龙威尚存,两边蓄势待发,又不敢轻易妄动。 腊月初五的前一晚夜里天寒地冻,老皇帝的情形已然不好。次日后半响,陛下终于从病痛折磨和国事家事的纷繁复杂中,解脱去了西方极乐。太子商格致见老爹拖了这么久总算是死了,心中悲喜交加。脑中进水,走了一着臭棋。太子下令对老皇帝的离世,秘不发丧。但二皇子关注宫城已久,稍有异状立刻发现不对,稍加推测便知晓皇上薨了。二皇子商诚正坐不住了。他心里记挂着从儿子商命处听来的那个消息,陛下在世时,便亲口叫太孙手刃自己一脉。谁知道老皇上临终之际,会不会头脑发昏,留下什么要人命的遗诏密旨。 果真如此,到时太子要杀自己,也不用多费事一代天骄。派个太监把圣旨拿到家里来念一遍,君要臣死臣岂敢不死。死了活该,不死就是谋逆抗君。商诚正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紧急和众人密议。最终商定,为今之计,己方若想不被动受制。唯有以快打慢,先下手为强。一面构陷个囚禁今上的罪名栽到太子头上。一面立即兴兵,拿下宫中众人。太子若是胆敢申辩,那就更有趣了。先让他交出陛下,他势必拿不出一个活的皇帝。如果他这时宣称皇上龙驭宾天,那大伙就一致上前指责他谋害了陛下,管教他商格致百口莫辩。 且不论这虚构的罪名有多荒谬、有没有人信、有几个人信,末了只要太子人没了,便是万般遂意安逸。太子那边剩下的三皇子,不过是一介武夫,空有匹夫之勇。没人在前领衔。他就是个无头的苍蝇,还不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至于自己人四皇子殿下更是不用多说,他的外家和二殿下的外家颇有渊源。两位皇子之间也是向来亲近。二殿下登临大宝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又是个聪明人,料想会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于是初七凌晨,二殿下下令动手了。到了清晨时分,京中道路上行人稀少。开始没人留意。临近新年,天冷道路也不甚好,人多不爱走动。沿街的商铺老板伙计们,依照往年的经验,见怪不怪。只道早间生意清淡,是客人们害冷此刻还缩在家里的缘故。等快到响午。城里城外的人才发现了不对。京兆尹梁渚下令封了九门,不叫内外交通。城门内外贴出告示,却是二皇子为首。声讨太子幽禁今上的檄文。太子闻讯关了宫城,固守内城。三皇子领着兵马潜伏在京郊,闻讯赶来已是迟了。两边的人马隔着城门叫阵,太子的兵马围住了控制京城的二皇子,可太子本人却困在京师腹地的皇城里。一时间。二者都是投鼠忌器。 话说二皇子网罗江湖异士,到底是没有笼络到据马山。又因在傅三少事上的不好拿捏。绝了和薛家沟通的筹码。本着自己得不到的宁愿毁了也不能留给对手的原则,商诚正下令游走在山下的雷老道雷东南对据马山下手。雷东南凭一己之力难以对付整个据马山群贼,但他有门绝活,是天长日久在山中炼丹采药时无意中发现的。只用小小一丸丹药,引爆开来,便有动天撼地的威力。而且雷东南要消灭的也不是全部山贼,只是薛春和一人。他对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 雷老道于是装了一葫芦丹药上了山,因为他之前上来过几回,薛寨主都不曾下令,对这人要打要杀。所以山上众人见他又来,也没有心生警惕,还客客气气与他说话,道一句东南先生怎么又来了。雷东南打着哈哈混过去,到山上见到薛春和。就见寨主满面红光站在当院,旁边摆了许多古怪物件,一堆人围在周围瞧热闹。雷东南心道这不是下手的好时机,纵然自己侥幸得了手,回头也要被这些人一人一拳脚打成肉泥。于是也装作好奇,探着脑袋去看薛寨主在作甚。 薛春和看到雷老道,两人打了几回交道。因为都不曾撕破脸,也算是有了些交情。于是便哈哈笑着招呼他近前,口中得意道:“先生是个有见识的,却不知可识得此物为何。”雷东南闻言接过来看了,见是个用纸卷成的纸筒。两端都用黄泥封住,只露出一条棉纸掺着黑色粉末捻的棉线。雷东南摇头,确是不曾见过这种东西。说着递还给了薛春和,指头间上留下一些棉线上黑粉。雷东南看了一眼觉得眼熟,但没有在意。 薛春和笑得越发响亮,大力拍着雷东南的肩膀道:“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我家外甥媳妇自家做的小玩意。赶上年节,便送些来山上孝敬我。雷先生没见过也没什么。”薛春和嘴上说的谦逊,可那口气怎么听,都透露出一股子骄傲和自豪。雷东南对此很是不屑,他不认识傅三少也不认得宋蝈蝈,心道薛春和这种粗人,能有什么眼力劲。兴许一坨牛粪落到他眼中,都是了不得的好东西。 雷老道被薛春和的熊爪拍了几下,只觉得肩膀酸痛,肩胛骨都要碎了。苦于任务在身,不能随便和这人翻脸。只好紧咬牙关受了,脸上还得陪笑道:“令外甥夫妻真是有心。”薛春和勉强受用了雷老道的这句不诚心的恭维,拉着人道:“既然你这个时候来了,也是缘分。也罢,让你开开眼吧。”雷东南被薛春和的话气得两腮鼓胀,这人说话真是太不要脸了。但被薛寨主拉住走不脱,只好留下“长见识”。 ps: 更晚了,哈哈 146天意弄人 薛寨主扬声叫过大徒弟郭志坚,丢了个一扎长的纸筒给他。郭志坚跃起接住,身姿敏捷矫健如灵猫。可这也没什么了不起,雷东南心道。就见郭徒弟拿住了东西,落地后不停脚。飞速往远处跑,几乎跑到半山腰。其余众人也如临大敌一般,个个后退。远离郭志坚离去的方向不说,还用手掩住了双耳,人人一副畏缩模样。雷东南看的更加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弄什么玄机。留自己下来,就是看把人当猴耍不成。 雷东南觉得胳膊上的钳制有些紧,挣扎着想从薛春和那里拽回自己的胳膊。薛春和却不理会雷老道的不满,仍然牢牢把人扣住,口中还笑道:“东南先生,你可要站稳了。”话音未落,一声呼啸挟着巨响窜入云霄,立时震得雷道人脚下一软。接着又是一声炸雷,如同天劫来袭一般在晴空劈开空中的静谧。若不是薛寨主出力拉扯,雷东南真的便要惊骇瘫软在地上去。 两响炸完,不一时,郭志坚神清气爽地从半山腰回到当院。雷东南也被人扶到一边坐下,还有人好心地给了他一杯热茶水压惊。这会再听薛春和吹牛打屁,雷老道如何也不敢再有轻慢之心,虚心向薛寨主请教此物详实。原来是小书童墨宣过来报三少的喜讯时,三少夫人宋蝈蝈叫他捎带给薛家表妹薛灵韵玩的。结果薛灵韵只喜欢看起来炫目的花火,对听响的鞭炮不感兴趣,对动静惊人的“二踢脚”更是兴味索然。 如此,这些炮仗就都归了老薛。薛春和很高兴,一点不觉得自己占了小孩子的玩意丢脸。他到底是个将门后裔,若非家道变故,也得是个骑马跨刀的大将军桃运狂医最新章节。薛春和一看到炮仗燃放后的惊人效果。就想到可以把这东西应用推广到更广泛的所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高明,薛寨主便索性带了一群大小山贼在敞院里研究开来。正好临近年节喜庆,人心疲软懈怠,正经事也做不了几桩,大伙便都跟着寨主大呼小叫地闹腾。或许是受了寨主对此物的热络情绪感染,又或者有眼明心亮的也看出了此物前景不俗。都一门心思投到这场欢乐的气氛中,看热闹的看热闹,看门道的看门道。 雷东南也是识货的人,他特意向薛春和讨了一枚小炮仔细观察。果然那黑色之物是火药,从棉线一直延续到黄泥封口的纸筒里。雷老道亲手点燃那枚鞭炮。听了个大响。起身摸摸腰上的葫芦,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默默下了山。薛春和今个心情不错。还打算大发慈悲请雷东南吃个酒席。等到他回过身找人,听徒弟回说人早走了。薛春和略感意外,雷东南这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竟也不似以往每次过来,都给老薛宣说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薛春和想了想。认为是外甥家送来的东西把雷东南震撼到了。让他晓得据马山不光说话口气硬,腰杆子也硬实的很。 薛寨主却不知雷老道现下是真伤心,他敢从山里钻出来,跳入滚滚红尘翻两翻。归根结底的依仗,就是腰间葫芦里的丸药。外间流传说二皇子收了他,是碍于温相的情面。其实真实原因。还是因为他向二皇子展示了他的小秘密。葫芦的丸药看似不起眼,丢出去却又是烟雾又是炸响,很有个出其不意的意思。二皇子觉得有趣。但又觉得是小把戏,上不得台面。果真在沙场上两军对峙,用这种小东西丢来丢去也跌份。用之无处,弃之可惜,就和雷老道本人差不多。雷东南当时并不以为意。他自诩是个高人异士,不用和个肉眼凡胎计较。 如今见到薛春和手里的炮仗。雷东南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万丈失落。原来世间不止他一人,发现了天地造化奇妙。对方不但会用这种神奇的力量,融会贯通用的比他还好。雷东南感觉自己经年累月,埋头在山间像个半野人一般辛苦做的研究的举动,像个傻缺。假如薛春和的话可信,这个所谓炮仗是个女子随意造出来的。大批量做了许多,不过是当做了游戏耍玩。相比较他雷震凭着一点小小成就,便想跑到俗世追名逐利,只这份境界就不知高了多少。雷东南心如乱麻,严重怀疑自我。无组织无纪律,闲云野鹤的心态萌芽冒头,连二皇子的敕令也被他丢到九霄云外。平白便宜了薛大寨主,好运道地在不知觉间,便躲过了一劫。 京中的口水仗升级,双方陷入火拼。闵诰,就是四皇孙商诰带着八皇孙商贡,此刻也在京郊军中。二皇子奈何不了宫城中的太子,便把目标对准了京中的宁家,宁家的老国舅爷连同许多子子孙孙都被下到狱里。皇长孙是心慈孝顺的孩子,对皇祖父商鹄有天然的亲近。对东宫的外家宁家一家,因着常来常往,关系也是相当不错。想到舅姥爷偌大年纪,还要遭这样的罪。太孙心中不落忍,打算悄悄瞒过太子,出宫和二皇叔好生面谈。 太子心恨二皇子不顾一父同胞的兄弟情义,不顾商家几百年的江山社稷稳固,为了一己之私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怎奈他向来缺乏谋臣能士。又被困在宫城里失去了和外间的联系,连个资讯讨论的人都没有。几个儿子里,皇长孙商典一派仁和,将来倒是可以做个贤君,和他讨论阴谋诡计是不行的。次子三皇孙商训,以往自己欢喜他衷心学问,不争不抢,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却也是在这上面吃了亏,危急关头竟也是指望不上他。三子便是四皇孙商诰,这个孩子得用,顾全大局又能处处想的周到。可惜跟着三皇子一道,落在了京城外面。至于四子六皇孙商征,这个孩子偌大年岁还是只晓得玩乐。好在生在自家,并不忧心养一个闲人。 商征这会还真没闲着,他心心念念都是七皇孙商命。既怕二皇叔攻进宫城擒了太子,也担心城外的三皇叔打进京师,捉了二皇子一家。为何相爱的人未曾相见便有了仇恨,为何明明是仇敌的双方,却产生了一对真心爱人。商征心情郁卒,他翻来过去看着商命不知用什么手段,递送到他手上的短笺。商命心里也念着他,说很是担心商征在宫里短少吃喝用度。商征心中感动,提笔回说,宫中储备丰足。本是为过年准备的物资,现下刚好顶上。自己吃喝不愁,只是见不到对方,心中烦忧。叫商命勿以为念,千万保重自己。两人都不提何时再见,那个话题过于敏感沉重。 ps: 今日无事 147情到深处 六皇孙商征把书信交给个陌生面孔的宫人,转过身,心里还跟揣着个兔子一般狂跳不已。这人是什么被二皇叔安置在宫里的,太子是否一无所觉,还是故意放他来去。若是后者,那自己这些的作为岂不是早都落到别人眼里。商征心里害怕,但也顾不得这许多。自打有了商命,他的心里眼里就都是这一个人,再塞不下其他。走过一个转角,钻进一个偏僻院子。商征深深呼吸,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耳中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商征心惊肉跳地回头看去,见是皇长孙商典独自在此,口中模糊答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商典脸色疲惫,眼睛下有乌青,显示最近没有休息好。闻言以为商征也和自己一般心忧天下百姓,叹了口气道:“你也听说了,宁家人都被落了狱。他们何罪之有,不过是受了我等的连累。”商征在东宫的兄弟中排行末尾,又不是太子的心头好,其实和宁家感情一般。听说宁家的遭遇,不过感慨一句二皇叔手狠,并不至于像太孙这样唉声叹气忧虑下去。但这话不好真个说出来,便胡乱应对道:“他们到底是皇祖父看重的外戚,总不至于人一走茶就凉。二皇叔把人抓了,将来还不是要客客气气把人放出来。” 商典听着商征这轻飘飘事不关己的话,不由地皱起了眉星河大时代。想起这人和二皇子家的七皇子交好,突然就失了和他讨论下去的兴致,转而质问道:“你和商命还有联系!?”商征吓得身子一颤,差点以为商典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是特地等在这里。不过他猜得虽不中亦不远,太孙只是还没有确切把握。证实他和七皇孙内外勾结。商征此刻的表现,说明了一切。商典看着依旧试图掩饰的幼弟,心里恨铁不成钢。商命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维护。 商征颤声道:“大哥,求求你,别说出去,我和他真的没说什么。”商典证明了自己的猜测,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但还是定了心神,对商征道:“你听着,我要你和二皇叔联系。告诉他,我愿意与他就宁家和天下的问题谈一谈。”商征一下闻言,终于坐倒在地。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商典取下腰间刻有自己小字的佩玉,丢到商征怀中。没有给商征留下问询的时间,转身快步离了当场。商征小心翼翼捡起太孙的那块玉璧捧在手心,玉石刚离了人身不久,似乎还是热乎乎。商征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手中捧着的不像是块石头,倒像是商典的一颗心。不知为啥,他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几天后商征再度联系到了商命,向他提出太孙的那个请求。商命拿着短笺和玉佩,面色变幻不定。前番六皇孙商征信上说宫城内储备充足,看起来是个能打持久战的阵势。今日又递送出个太孙着急要和谈的讯息。两条消息孰真孰假,商命失了决断,只好把两个消息都交给父王。二皇子商诚正看着两条商征传出来的信笺。并不不急于说出自己看法,转身去问站在一边的长子二皇孙商谟道:“阿谟,你怎么看。”商谟沉稳精干,少年人便很有温相当年统辖百官的风范。听到父王询问,商谟晓得这是在考校他。略一沉吟便道:“单看文字内容确是难以判断城内的真实情形,但若是结合具体个人。局势便明朗了。” 商命和商谟都是二皇子的儿子,却非一母所出。商命比商谟小了好几岁,平日在父王面前,有意无意都免不了会被拿来比较。现在同样一件事,商命拿到手没辙,商谟弄出个说法来。商谟道:“首先这个写信的人,已经确定是商征无疑。六皇孙此人庸碌无为,却奇怪地对二弟死心塌地,也不算全然的一无是处。”说到这里,商谟似有似无地看向商命。似乎看透了商命和商征之间的秘事,那带笑的眼神也像是带了恶意。商命心中有鬼,恶狠狠地丢了个白眼还给兄长。商谟却是一丁点都不受影响,继续往下说道:“凭着他和商命的交情,可以肯定信上说宫城内粮草充足是真的。至少六皇孙真实地表达了亲身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 “再来看皇太孙,商典这人往好了说,是有一颗慈悲怜悯之心。往坏处说,他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滥好人。这种特质早在皇祖父让他向我父子下手,他却表现出一幅受了惊吓的态度,最后很君子的什么也没去做,就已经显露无疑。因此我认为太孙说要和父王做商讨,多半是确有其事。”说完商谟转向二皇子,拱手笑道:“先给父王道喜,这商典小儿自己送上门,儿臣料他没有详备的谋划准备,定是背着太子行事,这却正是父王的好机会。宫城便是坚如磐石,也架不住从内部生出的崩溃。” 多余的话,商谟没有说,在场之人没有一个傻子,都明白了商谟的言外之意。太孙为了显示光明磊落的姿态,说不定要孤身前来,二皇子正好趁此时机拿下商典。不论是死是活,太孙落到己方手中,都是对太子的沉重打击。太子儿子虽多,合用的不过一两个。 商诚正听了长子的侃侃而谈,微笑颌首。越看自家儿子,越觉得满意。便让众人循着商谟的思路,设定一个计划出来。商命被晾到了一边,他辛苦刺探情报的功劳,被商谟简单几句话抢的一干二净、丁点不剩。在众人对商谟的齐声赞誉中,商命的存在淡漠到了极点。见父王和众人都围着商谟打转,商命觉得很没有意思。转身出了机要书房,直到出府,也没人发觉他的离开。 商命出府后,发现自己没有去处。城门都已封死,外面驻扎着三皇子藩属精兵,无法出城游猎。他又想去红袖招坐坐,可那里如今再没有商征,总是有些欠缺。商命头一回想到自己和商征的将来,他们的关系注定见不得天日。或许等父王打进皇宫,他可以偷偷领了商征出来,藏在自己的府里。从此叫他做个没名没姓的人,这样自己就可以养他一辈子了。 ps: 天空有颗星星特别亮,但我不知道它叫什么。 148忧国忧民 宋蝈蝈最近爱上一样戏码,就是看傅景亭炸毛。之前她不是故意惹怒傅三少,只是思维不同,言语不当,引发了一些误会。等到晚间,傅景亭的表现确实异于平时。原来傅三少想着自己不屑和一介女流斗嘴,真个动手又打不过宋蝈蝈,他便用了另种更符合男子气概的方式,“惩罚”宋蝈蝈这丫头对他的不恭。傅景亭一概平日的斯文温婉,一把把宋蝈蝈推到在床榻上。自己衣裳也不除尽,就扑上去又咬又啃。宋蝈蝈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她就释然了,心里所想若是叫傅三少知道又要气得半死。宋蝈蝈一面像死尸一样不敢动作,任凭傅景亭的施为。一面心中咂摸,啧啧,小夫郎发起火来真够味。 傅景亭还不知道自己的作为,正得了宋蝈蝈的心。只道自己男性魅力爆发,再一次征服了身下的小娘子。酣战之后,心满意足。在外间失去的尊严也在床笫间找回一部分,后半夜搂着宋蝈蝈睡着了。宋蝈蝈觉得自己被服务了一把,也是舒服得很。看着身边疲累睡去的三少,愈发满意。两人搂抱在一处,昏昏睡去。次日醒来,傅景亭愤怒地发现宋蝈蝈晚间的小意温柔不见了,一张嘴又变成了钝刀子戳他的心窝。傅景亭都忍下来,心中一笔笔账目记得清楚,到晚间再连本带息还给宋蝈蝈。 两人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些时日,傅景亭慢慢醒悟过来,宋蝈蝈就是爱故意撩拨他。三少面色就不好了,他感觉受到轻视。恶狠狠地对宋蝈蝈道:“你等着吧,一百年也别想拿回你的卖身契。我就是将来做了叫花子,也要牵着你一起。”宋蝈蝈明知傅三少说的是气话,可是心里那个甜呦。赶紧凑过去挨着傅景亭。拉拉扯扯道:“那你可要把我牵好了,弄丢了我可不依。”傅景亭闻言冷笑道:“哦,你要怎么个不依法。”宋蝈蝈挑眉笑道:“我想法把你抓回来,跑一次抓一回。等我可以等你一辈子,等你累了、老了、跑不动了,咱俩可不就得白头偕老了。” 傅景亭板着面孔听着宋蝈蝈说这种混账话,心里也说不上是感动还郁闷。呆呆看了宋蝈蝈一会,突然叹了口气,不想和她计较了。宋蝈蝈顿感失落。且不管她怎么逗弄,傅三少竟然都不生气了。宋蝈蝈反而担起心来。怕三少心中的郁气发布出来,把自己憋坏了。傅景亭晚间也不再和宋蝈蝈胡闹,自己跑到书房的榻上睡去。寒夜寂寥。宋蝈蝈孤零零躺在大床上,突然发现自己游戏花丛经年,习得的那些哄骗小郎君的法子,竟没有一个合适用在傅三少身上的,只好吩咐了墨宣。叫他晚间一定把书房的炭火盆子烧得旺旺的。 便是这样,过了三五日,宋蝈蝈大早起来去书房看傅景亭,却发现这人不见了西隐昆仑全文阅读。这小子连五爷都不如,一份书信都没留下,倒是带走了墨宣。一主一仆把三少夫人宋蝈蝈连同上下人等瞒得死紧。日常衣物都不在,看来是准备这次出走准备好久了。宋蝈蝈掐断了傅景亭的最喜欢的一支湖笔,可恨这人让别个过年都不安心。宋蝈蝈突然理解了自己当年离家寻艳失了踪迹时。宋县令和宋老爹的心情。恨不得把傅三少即刻捉来揍一顿,可更多的还是担忧,尤其外面现在天寒地冻,也不知这人是要往哪里去。 傅景亭心中自有打算,白道他是走不了了。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他想起外公留下的遗训,叫他回去继承据马山。当时他百般推脱,现在却是再没其他选择。但根深蒂固的,傅景亭认为做山贼不光彩,于是也没有向宋蝈蝈和傅大爷夫妻留下只言片语的说明。只想着等自己稍有些出息,再派墨宣回家告知他们。 有五爷榜样在前,宋蝈蝈很怕傅景亭一个想不开,出家做了和尚道士。虽然她勾搭的名单里,也不乏漂亮的小和尚、小道士。但若自己的男人遁入空门,宋蝈蝈却是会心疼。宋蝈蝈把自己的想法和大爷大夫人说了,这事不能耽搁,庄子上的人都去附近的寺庙道观寻找。因为找错了方向,也和傅景亭主仆岔开了道路。孙嬷嬷紧急找人给儿子董清河带信,叫他帮忙寻找。董清河有心前来,可是身不由己。京城事端恶化,影响向全国蔓延。 太孙果然够君子,可惜真正的君子遇上了伪君子,就跟遇上小人一样束手无策。二皇子商诚正接受了太孙商典和谈的请求,把地点定在了宫城外。京城早就戒严实行军事管制,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刮过无人的街道,在干枯的枝桠间、在弯曲的胡同里、在挑起飞檐的风铃上,留下恐怖的呜咽和催魂摄魄的声响。商典做了宫人打扮,悄无声息跟着二皇子在宫城内的暗桩,走过一条乌黑不见五指的密道。他也并非无所畏惧,但他的肩上一边是皇祖父的殷殷期望,一边是天下黎民。作为商典个人的恐惧,在责任面前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商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心里有盏明灯,照着他的前路,让他不至于迷惘恐怖。 从敌方阵地上,偷一个大活人过来,已是二皇子的极限,但这个险冒得很值得。太子阵营失了重要的继承人,一定会乱作一团。商诚正一点不想和商典面谈,他只要手上有了这个人,便已是占据了主动优势。商典被人领到他的府上,当着众人面,言明要和二皇叔私下谈一谈。商诚正不好出尔反尔,说道,既然是私下谈,那便是家事。说着装模做样叫上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商典去了一边的厢房。关上门说话,商典面色如常,坦言道:“我知道二皇叔想要那个位置,但生不逢时,落后太子成了二皇子。太子平素又无过错,依照宗法,二皇叔几乎可以说今生无望。” 此话一出,商谟和商命都变了神色,作势要拿下商典。商诚正摆摆手,止住两个儿子。收了装出来的慈爱,眼神冰冷地盯着商典,笑道:“那么,皇长孙又有何高见。”商典淡淡一笑,起身道:“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办法,请皇叔退兵,让太子即位。太子百年之后便是我继承大宝,我愿意把江山社稷禅让给皇叔一家。”商典此言确是他心中所想,话说出来也是坦坦荡荡。如此虽是对不住皇祖父对自己的厚爱,但却可使百姓和朝廷都避免了一场刀兵之灾。保存国家的实力,也免了皇族成员之间的内讧。 二皇子商诚正呆了一呆,随即抚掌大笑,口中道:“妙极妙极,太孙果然非常人。竟然为了大义,心甘情愿把大宝拱手让人,不愧是你们祖父看重的皇孙。”商典抬眼期盼地看着他,口中欢喜道:“皇叔,你同意了,我愿与你存书为证。” 商谟和商命也反应过来,跟着父王笑起来。商典以为自己得偿所愿,正要说些亲近的话,好求皇叔把宁家人放出来,缓和双方矛盾。却见商诚正变了脸,冷哼道:“皇孙当我等是三岁小儿吗。夺嫡之事一不做二不休,此刻罢手与自寻死路何异。便是太子愿意用既往不咎换和解,他如今不过是不惑年纪,我一家等着你禅让帝位,岂不是要等到发白齿落。此一时彼一时,谁又知道,到时你会不会心境变化,临时改悔。” 二皇子的两个儿子这时全拥上前,他两个都是弓马娴熟,几下便牢牢擒住了儒雅的皇太孙。下一刻商典便被丢到了私牢,和宁家的要人关在了一起。 ps: 今日无事 149动心忍性 皇太孙自幼被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子-皇帝和太子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没受过牢狱苦楚。虽然此处监牢的布置在世人看来已是优待,但睡惯狐衾丝绸、吃惯御厨小灶的人。骤然被投入到不见天日的地方,眠床被褥有虱子臭虫,每日只得冷硬馒头和没有滋味的冷汤水供应,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再加上太孙的心理素质不行,敏感而纤细。受了惊吓又不适应环境,进去后第二日就病倒了。开始没有引起重视,成年人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不算什么。宁家人的再三请求帮助,落到看守者的耳中便是笑话。等拖到后面情形越发不对,再去请郎中来,太孙已经不好了。 太子丢了儿子,正在商议的的抛开二皇子党羽,在宫城内登基让自己更名正言顺的计划也搁置下来。 这个可笑的关起门来做皇帝的行动方案,来自东宫次子三皇孙商训。太子也是病急乱投医,抓住哪个是哪个。商训一个大书呆子能提出什么好建议,憋了半天,才言道:“名不正言不顺,太子如今还未来及正式即位登基,二皇叔存了侥幸觊觎之心。但若是太子已然称帝,那么二皇叔再说什么做什么,就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违逆君王。太子届时富有四海,亦可以凭天下之力,轻松扑杀剿灭这伙逆贼。”太子商格致听了后,深以为然,他的想法比起儿子较为接地气。 在太子看来,如今自己会和二皇子战了个势均力敌,一个重要缘故,便是本朝有武将不得参与皇嗣内争的规矩。若是他顺利登基做了皇帝,那他与二皇子的储位之争就变成了君臣矛盾网游之倒行逆施全文阅读。诛杀乱臣贼子这种事,就不再受制于祖宗家法。商格致想及于此,觉得傻儿子商训的意见真是好极了。很有启发,很有建设意义。太子忙着操办自己的登基事宜,便对太孙有些疏忽,谁晓得等万事俱备,一切就绪,再回头找长子,人居然活生生消失在大内宫闱内。 那边二皇子派人一箭射了封招降的书信进来,上面绑了太孙的信物,适时地告知了太子皇长孙的下落。太子不愿意相信这个可怕的结果,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商格致总算没有白活许多年,他拖延着时间不回复二皇子。一面在宫里清查内鬼,一面积极联络外间。刺探商典的现状准备营救。宫中既然有二皇子商诚正的暗桩,京城里自然也少不了太子商格致的眼线。打探来的消息叫人心底一片冰凉,商格致高高坐在正座主位上,目光阴沉看着下面跪着的人。 那人便是和六皇孙商征递过书信的宫人,四肢关节都被打断。一口好牙也没剩下几颗。现下血人一个,烂泥一摊,铺陈在众人面前。太子知道了儿子商典在狱中病重不治的噩耗。心痛之后,再开口言语时,不知觉间就带上了和离世的老皇帝一般的冷冽威压。看着众人在下臣服,商格致竟然分了神。脑中冒出一句话“高处不胜寒”。商格致定了心神。看着下面的人无悲无喜道:“说出你的同党,孤饶你不死。” 六皇孙商征站在人群里,听了太子的话抖如筛糠。三皇孙商训想起旧事。抬眼怀疑地看了商征一眼。看到他的恐惧模样,心底又软了。商征虽和商命要好,可到底还是他的兄弟。太子的儿子已然死了一个,未来世事难料,前途未卜。余下这几个还是能保全一个是一个吧。地上那人很是硬气,尾巴骨被人踏断。口中还是只吐血不吐言语。众人看到最后,都不愿意再看下去。太子依旧面色不变,等到那人被折磨的死得不能再死,才叫人把这摊带着余温的烂肉丢出去喂狗。之后商格致换了副笑脸,也不提为太孙发丧之事,径直宣布自己的登基大典如期进行。众人闻言,各自面面相觑,都以为太子怕是一时悲恸过度,疯了。但都不敢说出来,太子现下的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万一愠怒之下,把自己也像适才那个奸细一般处置了,怕也没人敢上前阻拦。 二皇子听说太子撇下百官,在宫城里登基做了皇帝,又承袭了先帝的年号安平。气得勃然大怒,大骂太子是小丑跳梁、沐猴而冠。骂完了便打算立刻动手,从密道冒险进入皇宫大内,和商格致决一雌雄。太子做皇帝的程序步骤是不是合乎礼法姑且不论,单只说这个消息放出来,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京城外的三皇子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五皇孙商誓和八皇孙商贡,以及侄子四皇孙商诰,接到死士递送出城的书信,知道了宫中近来的变故。 三皇子商修齐比皇长孙年长一轮,当年商典出生时,他也还是个小少年。爱混在东宫太子和太子妃身边,商典三五岁时他才离了京城出藩地。叔侄俩的感情深厚,商典又是个仁义重情的人,虽离得远了但情分不曾单薄。即便商典不是皇长孙,冲着这孩子的品性,商修齐也要对这个侄儿高看一眼。听闻商典年纪轻轻离世,商修齐恸哭出声,似乎连太子的那份伤感也都凝聚到了他的身上。商誓和商贡与皇长孙见面不多,但因着两家来往热络,心中对这个好兄长也格外透着亲近。看见父亲哭得伤心,两兄弟强忍下的眼泪,也汩汩冒了出来,无声地流了一脸。 东宫的四个皇孙关系都和睦,四皇孙商诰得知兄长惨死的消息后,脚下便有些踉跄。他比叔父和堂兄弟们更为心痛,但又有不同的是,他还有母妃和同母所出的幼弟困在皇宫中。只要危机尚未解除,他便没有权利放任身心伤悲。商诰走向三皇叔商修齐,行了一个大礼,垂泪言道:“皇叔,侄儿斗胆请您止住悲伤。现下太子虽已称帝,可局势仍然不明朗。京城还在二皇叔手里,我们一日进不了城,今上便要一日困在皇宫这个华丽的囚笼中。皇叔,侄儿也有自己私心,我的母妃和弟弟不晓得如何了。” 商修齐点了点头,扶起侄儿,把伤感放进心里。拍着商诰的肩头道:“阿诰你说的极是,是我乱了分寸,险些因小失大。你担心母亲和幼弟的心情我明白,太子登基做了天子,也依旧是我的好兄长,我更要在危急时刻护住他的前面。” ps: 冷空气又要来了!手套、帽子、围巾、棉被、至少一只暖脚的猫~准备好了没= 150人心思浮 商修齐于是点起兵马,集中力量攻打一处城门。二皇子的兵力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主力便是京城九门的驻军,另一部分是受了雷东南这人的启发,在江湖上许以名利招募来的能人异士。前者仗着城防优势,据守京中,三皇子的精兵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后者组织零散,人数不多,惹出的麻烦不少。打阵地战他们自然比不过正规朝廷军队,可论起游击埋伏设陷阱偷袭,四处流窜捣乱,商修齐的精兵对上这些人也要摇头。打也打不着,抓又抓不住,滑不留手着实叫人恼火。正面应敌的情况下,还总要提神留心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江湖游击,这阵仗真不是一般人打得起的。 不出所料,一战失利。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偏偏还不能停手。因为城里也打起来,太子此刻该叫安平帝,正组织了宫中戍卫和二皇子的人在京城里面打。如果他们这边不继续开打,拖住主力,让商诚正率兵攻入皇城。那就跟棋盘上的“将军”一样,主帅没了,是个满盘皆输的结局。 叔侄父子在帐中商议,安平帝既然已然登基,这也是一条可以利用的捷径。而对付江湖人,还是江湖人更为恰当。于是商修齐便打算派侄儿商诰拿着盖了天子御玺的密信,广告四方太子登临大宝的消息,号召众将都来京城救驾。边将不能亲来,分些兵马来,日后也算他们一份功劳。另派长子商誓去联络江湖门派,为己方寻些合用的帮手,对付二皇子的那群“游击军”。此举到底比二皇子慢了一步,江湖人士之间盘根错节,他们这时再网罗来的只怕有限。 商诰听完了吩咐,这时上前一步道:“侄儿知道一处所在,那山寨上下人数众多。个个身手了得,恰是与我等合用。”商修齐闻言面上作难,江湖人和军中行伍不同,多不服管束,有点本事的又桀骜难驯。他让侄儿联络军中,叫自己儿子去和江湖人打交道,就是这个道理。商诰看出皇叔的犹豫,便道:“我与那山寨的主事之人素未谋面,但却和他家的姻亲打过一回交道。”说完又补充一句道:“这位姻亲,还是皇叔指点我去结识的。”商诰这么一说。商修文想起来了,脱口而出道:“你是说孟家的外甥,姓傅的那个小子。”商修文对孟家很是欣赏。可惜孟家最后的将军出家做了和尚,外甥男傅勄亭也不肯到他军中任职。 商贡站在一边,听到这时也晓得说的是谁重生之超级太子爷。可和傅勄亭有关系的山寨又是哪里,这个就不晓得了。商贡今年一十二岁年纪,生的看上去像是十四五岁一般。整天想着要做大事。结果父王安排了两个哥哥做事,压根就没提过他的名字。听到商诰请命,要再去傅家联系山贼,商贡两眼冒光。长这么大,他还没到过像模像样的山寨,见过活生生的山贼呢。而且听商诰说。是与傅家有些关联,联想危险不大,便也吵嚷着要与堂兄同行。商贡道:“父王。大哥,上次去见孟家的外甥傅勄亭,就是我和诰哥一起去的。我那时扮作个小书童,可听话了,傅家的人一点都没怀疑。”说着。拉拉商诰的衣袖,眨着眼求赞同道。“对吧,我可没乱说。” 商诰喜欢这个小堂弟,比他一母所出的商征还要多喜欢一点,见他撒娇求人。若不是亲人们处境危急,他几乎要笑出声来。看出商贡眼中的恳求,商诰于心不忍,便对叔父商修齐拱手道:“皇叔,确如阿贡所言,傅二少人不错。我们当时只是匆忙来去,只又见到一个傅五少,也是好说话的。让阿贡跟着我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商修齐本来连这次上京都不愿意带阿贡,是这小子求了商诰偷摸跟过来的。现在战事还没多久,他又要跟着往外跑,权当国事是儿戏,商修齐怒目看着儿子,真想扬起大巴掌揍他。商谟也接到了弟弟求助的目光,拦住商修齐悄声道:“父王,让阿贡跟着诰哥去吧,留在这里其实也不见得安全。” 这话说动了商修齐,可不是如此。他要全力攻打城池,那些江湖怪客却又防不胜防。阿贡在军中的消息一旦走漏,被人捉了去,像太孙一样关入大狱。不用如何折磨,这小子就要受不了了。商修齐觉得自己虽比不得太子有四个儿子,只生了两个,小的这个就叫他烦死了。摸摸鬓角的,心说我若是早白头,至少有一半缘由是为了这个小混蛋。最后商修齐还是答应了商诰的提议,他心里存着些希望,希望能把孟家后人拉到自己这边阵营。孟家是本朝老牌的将帅门第,自身没落,但在军中朝中的关系尚存。二皇子几乎把文官都拉拢过去,现下能给安平帝这边加一点砝码也是好的。 二皇子及其手下素以智谋著称,太子想得到的事,他也想到了。前番的伏笔,这会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商诚正把原先自己散布的那则谣言,略作修改。派人在全国上下,大肆宣称“太子已届不惑年纪,等不及继位。便囚禁了皇帝,和三皇子内外勾结,矫诏篡位做了伪帝”。二皇子同时发出招贤榜,号召天下有才之士都向他聚拢,大家一起“清君侧,讨逆贼”。给自己披了层正义皮之外,自然少不了许下名利为饵。能在乱局中窥出真相的有识之士,虽然也有,但究竟是不多。又有许多闲汉无赖,明知太子篡位的说法可信度不高。也还是愿意浑水摸鱼,打打杀杀发点小财。可能的话,再混个吃皇粮的出身。谁叫自古有句老话,说“法不责众”呢。 一时间,京城以外的地方也是乌烟瘴气,有驻军的地界重兵压制着,状况稍好些。官府无力,或者不作为的地方,大小豪强、山贼水寇,打家劫舍各自为政。名义上还都一致地宣称自己是正义之师,是向二皇子看齐,代君王天下与伪帝势不两立。 傅家多年积累的财富和囤积的粮草,在这些流寇眼中的就像是明晃晃的灯笼,招徕眼球。傅家人一边听着外间传来的别家被烧杀洗劫的噩耗,一边关门闭户忧心忡忡度日如年。老太爷傅德展上了年岁,却保养得宜,平素看不出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如今人到暮年,还要为家族和子孙的存亡兴衰发愁,不自觉间老了许多。傅二爷傅惠义搀扶着父亲坐下,然后才自己落了座,踌躇着道:“不能向州府大人请求,拨些兵马帮忙防守门户吗。”傅德展摇摇头,叹气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你道官兵和贼寇有何异同,请他们来帮着镇守,那帮欺软怕硬的丘八,在贼人面前守不守得住都是两说。而且一旦被从外攻破,这些兵们转身就也成了杀人放火的贼。请他们来保护傅家,不啻于请狼入室,与虎谋皮。” 傅二爷闻言沉默,过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出声道:“那薛家可以信吗。”傅老太爷顿时皱眉怒目,喝道:“他们把咱们家害得还不够惨。”老儿子出走,老太太中风,明明中了举的孙子,也因为外家的牵连,丢了青云之路。不提据马山也就罢了,提起来,傅老太爷就是一肚子火气。傅二连忙起身安抚父亲道:“父亲莫要生气,生气伤身。我也只是随口一提,哪能真个去贼窝里求助。” ps: 天气很好。 151冬日暖阳 傅老太爷也晓得这个时候傅家需要他,他更要保重自身。喝了口热茶,压下怒意,便吩咐傅二,把家中的精装都组织起来日夜巡视,叫妇人们早早把细软都收拾妥当。准备城中呆不下去,就都转移到庄子上去。那边有的是粮食,有粮心不慌。两处人合并一处,也安全妥当些。 傅惠义转身把事情安排下去,府里又是一通忙乱。可惜城中的镖局走了一趟大买卖去西南,精壮都跟着走了还没回来。如今州府的局子里,只剩下些老弱病残。算是聊胜于无,傅惠义也把人请到了家里。因为临时住进许多人,府里屋舍有限。二夫人便请示了傅二爷,把住在外院的傅五少搬回内院,和他的生母吴姨娘住在一起。五少原先住的独立院子,腾出来给那些镖师们暂住。 傅斌亭独自住着一个小院,一直没积攒下什么东西,也没有书籍宝贝。和小名唤作元宝,大名叫做傅庚的长随一道。两人一个抱了几件贴身衣物,一个拎了一布袋吴姨娘做的布鞋布袜。一起去了后院把东西安置下,便算搬完了家。傅家面临的危机到底怎么凶险,内院如同姨娘这等人物也不确切知晓。吴姨娘只晓得外面世道不平静,她对于儿子这个时候能回来和自己一个院子住,心里由衷地高兴。亲自叫上丫头婆子去隔壁的厢房做清理,务必赶在晚饭前把屋子收拾妥当,让儿子住的舒适温暖。傅五少插不上手,元宝回了前院,他就独自坐在吴姨娘的屋里发呆。 他也不过才十六岁,突如其来的家国变故,让他心中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大道主。他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少年,又是个庶子。不敢想像嫡长哥哥们一样。将来有份不薄的产业。但傅家家大业大,靠着大树好乘凉,怎么着从公中漏下点出息,也够他和姨娘吃喝不愁。再努力点,就能弄些小钱自己做个营生。将来把姨娘接出府去,娶个他喜欢姨娘也喜欢的媳妇,此生便是圆满。可这些按部就班的谋划,如今全都乱了套。傅斌亭心里藏着掖着这些话,千头万绪一句都不能和吴姨娘说,他也找不到别的合适倾诉的对象。五少心里翻腾着一锅热汤水。眼睛却望着虚空出了神。从吴姨娘的窗户望出去,两边格局一致,正是对门阮姨娘的屋子。 阮姨娘年轻时进了傅家给傅二爷做小。只一胎便生了个儿子在二爷房里立住脚。她心思机敏,很会揽着男人的心。傅二爷接二连三地娶进新人也不曾忘了她,儿子又能养在自己身边。在傅家的小日子不说呼风唤雨,也是有滋有味。但凡有什么需求,用心去求了二爷也总能求来。按说阮姨娘作为一个女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能有这般的体面风光,该很是志得意满了。可偏偏阮姨娘的心中,生出了不满足。俗话说知足常乐,反之不免常戚戚然。 阮姨娘冬日里懒得动弹,抱着儿子窝在屋里吃喝睡。看似逍遥自在。其实心里烦死了。和儿子七少傅浩亭分吃了一盘点心,哄得小魔星在榻上睡了。阮姨娘百无聊赖地从窗子望出去,看吴姨娘带着人收拾屋子。连她的丫头婆子也借了过去。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不过是间屋子,再收拾也不能收拾出一朵花来。眼波流转间,却看到傅五少痴痴呆呆看向自己。真是天大的误会,傅斌亭眼神空洞。哪里看得见姨娘在对面搔首弄姿。阮姨娘却是不容分辩,只道傅斌亭无力。盯着庶母发花痴。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她是个好姨娘,自然晓得做姨娘应有的原则和忌讳。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能背着家里男人与旁的男子眉来眼去。叫人撞见,轻者落下一个轻佻的评语。往重里说,被活活打死都是可能。 对面那个虽是傅五少,名义上她是他的姨娘,他是她的儿子。但到底不是亲生的,二人相互间并无血缘关系。早些年傅斌亭还小,好奇又顽劣。阮姨娘那时年岁也不大,促狭爱计较。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有个磕磕碰碰。阮姨娘便故意逗弄这孩子,好几次把傅五少吓得不行。可现在不能再这样做了,傅五少已经是个少年模样,搁在穷苦人家早就是当门立户的男丁。阮姨娘和五少都晓得避嫌,两人便是私下里见到,也要摆出一脸的正经严肃说话。仿佛过往那些个猫玩耗子的场景,真个在各自记忆里随风而逝,不落痕迹。 此刻出现这样一幕,阮姨娘心里又惊讶又害怕,又愤怒又羞恼。闪电般出手关了窗子,然后迅速远离了窗边。幸亏这时满院子里的人,除了她和熟睡的儿子、对门的五少,其余都在吴姨娘的协调指挥下,在厢房里奋战。没有人发现内院里这个小小的不和谐,阮姨娘一手捋着胸口顺气。一面自我安慰,没事没事,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傅斌亭这小子在寒冬腊月里发春,定是长夜漫漫他独拥寒衾,睡不着觉想女人。回头自己只要在二爷耳边吹吹枕头风,多派给这小混蛋些辛劳事做,把他从早使唤到晚。累成个死狗,这人便没这么些花花心思了。 其实若是阮姨娘适才不动声色,转身悄悄离开窗前。傅五少大约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但阮姨娘的反应又快又猛,凌厉地连她自己也没弄清自己做了什么。傅斌亭猛然被阮姨娘关窗户的动静惊醒,回神的瞬间,看清了对面窗户里的情形。今日是个晴天,小七盖着锦被睡在窗前的榻上。温暖慵懒的阳光,薄薄地照到了阮姨娘白净的脸上。那张随着时间的脚步变得越发勾人的脸庞,此刻竟然有了淡淡一圈光晕。阮姨娘的细致眉眼也看不清,却不知为何,让人望之即萌生了“美艳”的感觉。傅斌亭脑中瞬间一片空白,胸腔里的心跳也似乎漏了一拍。 ps: 圣诞节的风, 划破时空, 吹到了窗外的树梢枝头。 装着巧克力的驯鹿铁盒, 随风轻摇, 叮叮当,叮叮当,圣诞老人在前来的路上。 152泥沙俱下 傅景亭带着墨宣往据马山走,半道上遇到了一大群流民。主仆俩被裹挟其中,稀里糊涂地跑了几里地。等到人群终于停下歇息,墨宣才从一个老汉口中打听道点缘由。原来他们居住的小镇,有个豪侠仗义的杨小官人,本是县台大人的公子。这位杨小官人文不成武不就,仗着有个县台父母做了横行霸道的衙内。若只是他一人做些欺男霸女的混账事,也就罢了。大伙忍一忍,县官一任三年,熬过去送走这尊大神拉倒。 谁知杨小官人不知从哪里结识了一个江湖大哥,两人收拢了镇上的混混。打出个讨逆的旗帜,成立了个讨逆军,自封讨逆大将军。也不晓得是讨哪门子的逆贼,反正百姓只看到了这伙人讨嫌。抢了镇上的财主,霸占了官府衙门,对百姓如同猪狗对待。如今又要抓人,男的抓去为奴为仆,女子抓去取乐淫乱。墨宣听到此处,吓得肝胆巨寒,他差点忘记并非所有贼寇,都和据马山一般友善了。傅景亭阴沉着面孔不说话,看着眼前这许些人精壮居多,那姓杨的岂会轻易放过他们。跟着这伙人一道走路,只恐要受池鱼之殃。他正琢磨着往哪个方向走,能尽快脱离这支逃难的队伍。突闻身后呼喝声大作,竟是已经迟了。 傅家的亲朋齐家和宗家,因着都不如傅家院墙高筑,防守紧密沦陷之武汉抗战全文阅读。被那些流民土匪当做了软柿子,要对他们先下手。齐家得到消息,齐老夫人叫来小儿子道:“贤彰,咱们家不是早就投靠了京中的贵人吗,怎么这个时候也没个助益。”齐贤彰在母亲和族人面前,把自己的京中之行说的威风八面。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一路顺畅都是用银子砸出来的。和贵人青眼无关。小小一个齐家在那些大人物那里连根毛都算不上。但这话此刻说了太过惊悚,齐贤彰还不想吓死老娘,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道:“母亲,外间的事您不用担心,我都省的。”齐老夫人得了儿子这句话,心中宽解。 齐贤彰自己回去却是一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常氏嫌他烦躁,把人推出了门。齐贤彰此刻忙着想心思,也顾不得和夫人计较,抬脚去睡了新欢。次日早上起得也早。他其实是几乎一夜没睡。齐贤彰心道和贼寇硬配硬,齐家是不成的。现成的惨例已经有了好几例,纵使自家人手齐备。也架不住狼多肉少。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齐贤彰自己人生还长,事业刚刚抬头,儿子嗷嗷待哺。还有一个老娘等着自己孝敬。总之,这个家不能破了。齐家和黑道白道都不沾边,勉强说起来也就是和内务府不男不女的太监们有些交情。甭说如今京中正乱着,便是和平光景,这些情分在危急时刻也是一钱不值。 齐贤彰为了保全齐家,真是想破了头。老天垂怜。最后还真让他想出一个主意来。所谓与光同尘,泥沙俱下。齐贤彰不再把流寇视为对头,而是宣称自家也是讨逆成员之一。把家丁仆从叫出来凑出一个讨逆临时小组。又在自家门头上插上了写着“讨逆”二字的大旗。此计果然奏效,几拨流民都对他家绕道而行。然而好景不长,终于有一拨属滚刀肉的泼皮无赖汉缠上了齐家。一大伙人拍开齐家的大门,言道自己众人和齐家一般,都是为京中的讨逆战局树立正义大旗。大家众同道和。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兄弟近来没有妥当的安身之处,要在齐府上暂住。还望齐家爷们海涵。 齐贤彰心里欲哭无泪,但事已至此,改悔也是来不及了。脸上挤出个笑容道:“自当效劳。”这伙人住进来,把庶二爷齐贤展一家挤到了大爷齐贤扬的院子里。幸好二爷家人口少,就他和二夫人两个。在齐贤扬院子里寻间厢房,如何也住下了。他们兄弟虽是庶出,但到底是两个人,总可以相互商议帮衬。被遣回娘家的齐氏,纵然是嫡女,又是齐家当家人的齐贤彰的亲姐姐,处境还不如齐大和齐二。 齐氏带着龙凤胎依旧住在水榭里,屋子四处漏风。齐氏伤心过度,伤了身子,病歪歪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伺候的丫头婆子见这边失了势又没有油水,也都不肯尽心。齐氏为了娘家得罪了婆家,回到娘家又受到了冷遇。心如死灰,也没法管束下人,照料儿女,每日只晓得哭。程嬷嬷看不下去,只好老大年纪一日三趟往齐氏这边跑,帮忙打理日常。程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帮着做上几日,但看着亲手带大的小姐落到现下的处境,心里着实不落忍。既痛恨齐氏的软弱,又心疼她的无所反抗。 程嬷嬷劝齐氏道:“小姐,你固然可以这样伤心下去,一了百了。可你让莲婷小姐和青亭少爷怎么办,他们过来齐家全是为了你,他们在齐家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你若是撒开手,万事不管,叫他们如何在外家度日。” 齐氏被程嬷嬷这几句话打动,抬着泪眼看向一边的儿女。果然两个孩子比起在傅家时变化很大,脸上不见一丝笑容。也不知是长个子,还是吃喝不好,面颊也变得瘦削。齐氏抓了两孩子的手,想要近前打量他们,触手也不暖和。齐氏总算找回些为人母的气度,红肿着眼睛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伺候的人都在做什么。”程嬷嬷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傅青亭和傅莲婷相视一眼,哪里还有人肯伺候他们。便是跟随母亲从傅家来的云烟丫头,也早另觅高枝。 那日云烟拿出宋蝈蝈给双胞胎的见面礼,解了齐氏的为难。傅青亭和傅莲婷感她这种地步还不忘护主,当时和之后都没有就此事发作,但也把云烟的举动记在了心里。云烟也自知自己在这母子三个身边再也讨不了好,便随时准备出府离开。却不知怎地意外撞见了齐家的三爷,当家人齐贤彰。两人在幽静处见到,齐贤彰为省时间抄了小道,云烟则是为了避开人不敢走大路。齐贤彰见这个陌生丫头生的娇俏惹眼,手上拎着小包裹。一时心生警惕,多问了两句。 ps: 周一,活力四射的周一! 153人情冷暖 云烟惯常看人脸色,眼珠子一转,便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状。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自言本是齐氏从傅家带回来的贴身大丫头,因为无意间得罪了府上的常夫人,为了不给旧主添麻烦,自己还是离了去的好。齐贤彰听了这话当然不会全信,但也总算弄清她是姐姐带来的,难怪自己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问完了云烟的来历出身,又问了许多杂七杂八。等小厮赶上来寻他,齐贤彰才发现自己在云烟身上耽搁的时间久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晓得几时谁先挪了步子,离得只剩了一个拳头近。当着小厮的面,齐贤彰不好在和云烟说下去,便道:“你不用担心常夫人,她不是那样小气的人。”齐贤彰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堂堂当家夫人,岂会和一个黄毛小丫头真个计较。叫小厮先行一步,自己才又嘱咐云烟道:“你不准走,得闲我再找你聊聊我姐在傅家的事。” 云烟闻言,含羞带怯地看了齐贤彰一眼,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齐贤彰被云烟那眼中的纯真和妩媚迷得一愣神,暗骂一声小浪蹄子,不过爷喜欢。一来二去,齐贤彰问明云烟只是齐氏的大丫头,姐夫和侄儿竟然都没对她染指,心中诧异之余,也有窃喜。两人在齐贤彰的书房里私会,齐贤彰再次验明了云烟的完璧之身,欢喜过后,便痛快纳了云烟做姨娘。云烟得偿所愿,高高兴兴搬出了水榭里的杂物间。 傅青亭和傅莲婷见不得云烟脸上的得瑟,随便送了份临别赠礼给她。托言齐氏不舒服,也没叫她去见母亲。在齐氏这边怕她动肝火,又把云烟勾搭上小舅的事瞒了下来。反正齐氏什么都没法管,竟是到这时才想起人少了一个。齐氏问起大丫头去了哪里,程嬷嬷见她今个精神尚好。便把云烟做了云姨娘的事说了。齐氏听完脸上木然,半响点头道:“走了好。” 云烟的离开,对齐氏母子三人还真没什么好。云烟即使再懈怠,主子支使她做事,她也不能不做。而且云烟在大家族里做了好多年的丫头,她总有些手段,从齐家的仆妇手里弄些得用的东西回来。如今没了云烟,傅家的小姐少爷还真拉不下脸面,和齐家的这些不得体的下人们计较。如此一来,齐氏不管事。傅六少和傅六小姐不好管,齐府的丫头婆子便越发不上心做事。炭火冷了不晓得添置,饭菜到点不催促居然都不按时去厨下取。近日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白日程嬷嬷不来时,根本找不到人。晚间值夜的婆子睡得比傅莲婷还要早还要死,伺候齐氏起夜,居然完全成了六小姐的责任。 傅莲婷白日黑夜要看顾母亲齐氏,小小年纪尚未长成的身体根本吃不消。精神上也感到压抑。多亏在傅家结识的阿珠还记得她,不时带着妹子阿彩接着送东西名义,过来陪她说话。至于其他人,舅舅们是男子,只刚来时见过一面。大舅母梁氏二舅母许氏整日要围着祖母和阿宝转,她们也不愿开罪常氏。来看齐氏的次数屈指可数。常氏夫人自己,虽在口头上答应婆婆和丈夫照顾大姑姐母子,心里并不把水榭里的那几个当做一回事。 常氏想的长远。齐氏回不去傅家,日后便要在娘家养老送终。花费谁的银子,归根到底还不是要从将来她儿子要继承的家业里出。还有姓傅的两个小的,常氏对他们的意见更大。这两个并不姓齐,凭什么要在齐家白吃白喝。若是一直不回傅家去。日后两个孩子大了,一嫁一娶又是两笔不小的开销。少不得。这些开销也还是要占有她儿子的产业。就凭这些,让常氏如何能对这三人欢喜得起来。还有那个小丫头云烟就更可恶了,头一回见面就胆敢当面顶了自己。次一回再见,居然就是跟在齐贤彰后面,过来三房做小了。为了这个小骚狐狸,常氏气得连面子上的好看也不顾了,随便下人们怎么作践那母子三个去,她不管了。 傅青亭跟着在齐家的私塾里读书,日子也过得辛苦。同窗小少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声,人人都晓得齐家夺了傅家的家传产业。又有一番说法,言道傅家日薄西山,傅六少的爹疯疯癫癫离了家,只得跟着他娘到齐家讨生活。言语里便把傅六少贬的一文不值,低人一等。傅青亭开始不愿意理会这些人的胡说八道,后来谣言传得说法越发诡谲,说什么的都有。连齐氏离开傅家的原因,也被说成是齐氏生活不检点,甚至龙凤胎也并非傅家子孙云云。这日先生临时有事离开,这些人又在说些不三不四的混账话,傅青亭终于坐不住了。双拳紧握,突然起身看向身后,一张张龌龊不怀好意的脸孔。 母亲为什么会被遣离出府,父亲为什么会骤然离家。早先傅青亭心中还对嫂子宋蝈蝈和亲娘老娘抱着一丝怀疑,此刻却发现自己真是傻,母亲也是傻。自己全家为了这伙冷血无情的人,沦落到了今日这个地步,看看得到了什么回报。傅青亭有些凉薄的想,大约是报应吧。母亲做了错事,他们母子三人想在受到了责罚。却不知上天对这些不劳而获人的惩戒,几时会到来。傅六少怒火攻心对上这些人,想明白前因后果后,瞬间冷了脾气。只是看向这些齐家子孙的眼神,冷得象冰。 齐家的直系子孙不兴,只有庶出的齐大齐贤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同样庶出的齐二齐贤展,至今没有子嗣。嫡出的齐三齐贤彰,娶妻三年,刚得了一个儿子。旁系的同宗却跟老鼠兔子一般,一窝一窝不停地生,家家都有七八个孩子,至少三四个儿子。先前齐家老太爷在世时,旁系过日子也宽裕,养活这些孩子并不难。老太爷死后,庶出的齐大齐二管家,日子就有些紧巴巴的,加上这些人家孩子多,于是越发的不好。人穷日子难过,性情就会走极端。原本心思不够端正的,难免被生活磨得愈发刻薄。原本老实敦厚的,便会在外界面前越来越缩手缩脚。 齐家私塾里坐着的这些孩童和少年,因着年纪不大入世不深,还不懂得遮掩矫饰。丝毫不顾及当事人在场,把世态炎凉在傅青亭面前演绎了个淋漓尽致。傅青亭的突然动作,把他们吓了一跳。有些话他们说着好玩,但多少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可接下来见傅青亭并无动作,他们便以为傅青亭怕了他们人多势众,嘻嘻哈哈又说起来,这次说的更大声。一个三角眼的高瘦的男孩,还冲着傅六少挑起单薄的下巴,歪鼻斜眼道:“听说大爷家的阿珠挺照顾你们母子,不如你给阿珠做小女婿吧,这样我们家也不算白掏银子养活你们一家。” 阿珠在齐家不光同辈姊妹里算是出挑的,便是不论辈分,只说相貌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学堂这些子弟中有姓齐的堂亲兄弟,也有异姓的表亲。同姓不婚,表亲却是可以婚配的。好些大小男孩心中偷偷喜欢阿珠,可是阿珠有志气,对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们看都不看一眼。她爹齐贤扬也高看这个女儿,在婚姻之事上尊重阿珠自己的意见。这么一朵水仙百合一般的高洁女儿,却几次三番去水榭里见齐氏母子,有人心里便不得趣了。傅青亭无端受了牵连,闻言面色一变,再次怒意横生。 ps: 又晚了,亲们注意天寒保暖~ 154饮水自知 当世放弃姓氏和身为男子的自尊,入嫯到女方家可不是什么名誉的事。请使用访问本站。给人做上门小女婿,更是只有孤星破落户,走投无路的人才会出此下策。拿这样的话说傅六少,赤裸裸地就是对他和傅家的侮辱。而且这话还牵扯到了无辜的阿珠,女儿家清白名声是可以随便玩笑的吗。阿珠是齐家除了程嬷嬷以外,唯一愿意主动援手他们母子的人。青亭莲婷和阿珠差了好几岁,对这位人好又漂亮的表姐心里一味只是感激敬重,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龌龊想法。对方的言辞辱及阿珠,比说了傅青亭自己还让他生气。 傅青亭大吼一声,便要冲上去和这个大男孩厮打。旁边冲过来两个少年人,一边一个死死按住傅六少。在众人反应过来前,连拖带拽把人弄出了学堂的宅院。傅青亭口中犹自呼道:“拦着我作甚,让我撕了他们的嘴。”男孩子之一小声道:“莫要叫了,你打不过他。”说完,又加上一句道,“加上我们兄弟也是一样打不过。”听到这句,傅青亭惊讶地抬眼去看拉着自己的二人,却是阿珠的两个弟弟齐志道和齐据德。他们平日接触不多,话都没说过,只在齐家打过照面而已。 阿珠因着自家无端受辱,傅青亭面对这兄弟俩心有愧疚。人也随即软和下来,垂了头不再说话。齐志道就放开傅青亭,言道学里暂时回不去了。反正先生一时不能回来,干脆今日逃学好了。说完,叫齐据德看住人,自己回去拿了三人的东西出来。兄弟俩陪着傅青亭默默行路回府,走了一半时,傅青亭忍不住小声道:“阿珠的事……对不起。”齐据德好奇道:“啊,对不起什么。谁对不起。”傅青亭头低得更厉害,嗫嚅答他道:“我和娘还有莲婷,都受了令姐的关照。不能回报一二,还让她被人这般说三道四嚼舌根。”齐据德点头笑道:“哦,说的是这个,那你大可不必如此。你看我们是阿珠的兄弟,也没打算和那些不知轻重的计较。” 这下换了傅青亭问询地看向他们,齐志道无谓道:“嘴长在别人嘴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干嘛劳心劳神,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傅青亭头一回听到这样奇妙的言论。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又觉得这道理应该可以反驳,只是自己一时无从下口。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路。临别时齐据德朝傅青亭挤挤眼睛,笑道:“其实我和志道也是双胞胎,但是看起来不大像,和家里其他人也不像。”傅青亭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仔细看过他们两个面孔。还真和阿珠、阿彩不同。齐志道闲闲地补上一句道:“学里那些闲人,开始也爱说我和据德是别处抱养来的,不是齐家的子孙。” 傅青亭同情地看着哥俩,小心问道:“那你们打架没。”齐志道笑着摇头,齐据德回答他道:“那些人不务学业,每日闲的发慌。你若是真个和他们打了,不但拳脚上要吃亏,还给他们解了闷。末了先生回来。先动手的那个要被打板子,多亏得慌。”傅青亭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辞谢了兄弟俩。后来任凭那些混账小子们怎么挑拨,只要他们不敢真个动手。他就置之不理,颇有点百忍成钢的意思。也有些明白了齐家庶出两房在整个家族里的地位。对于阿珠表姐能在这种背景下,依旧没有抛下自家三个,愈发感激到无以复加。他是个小少年,如今心境渐渐成熟,就把自己当做了三人的依仗。日常在外生些闷气,自己都忍一忍过去。再不愿说出来,叫莲婷和母亲知道跟着难过。 总之,从头到尾,齐氏没从青亭和莲婷口中,听到过一句抱怨的话。可她再迟钝不经心,也还是一位母亲。如今把两个孩子拉到近前仔细打量,立刻发现了两人精神面目上,和她记忆里的许多不同。齐氏心里不好受,眼见又要落泪,口中喃喃说道:“苦了你们了,可是下人不服管?” 这种事她在家时便是有的,总有些刁奴见她一个小姐不得亲生父母喜欢,性情柔顺卑怯,时日长久就胆敢欺负她。那时齐氏都是一味忍着,因为说了齐老夫人和老太爷也不大理会她。说不定还要因为她的哭闹恼怒,无端处罚她。齐氏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拿出个主意来,只是劝两个孩子道:“忍忍吧,就当……全是为了娘。” 傅青亭点点头,他受了齐志道齐据德兄弟的开解,胸中已然有个刀枪不入的顽石心肠。傅莲婷这段时间也长大许多,想起阿珠白日对她说的话,心里便也应下了母亲的请求。阿珠去傅家前没见过姑母,等跟着回来齐家。想着这位齐氏是老夫人的亲女,为娘家做出这等的大事,总该受到些善待。不料齐氏母子回家后受的欺负和委屈一样不少,境况竟还不如她父亲和二叔两个庶子, 于是阿珠对姑母母子三人的情绪,也渐渐从同情过渡到了感同身受,最后推心置腹地对表妹莲婷道:“妹子,你是个女儿。终归在齐家住不长久,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可是姑母和青亭,日后还有好一段时日住在家里。至少你兄弟能自立前,你们都不能和齐家人翻脸,不然他们何以在这个家中立足。将来青亭自立门户,带了姑母出去,你却更不能和齐家人闹出矛盾。风言风语传出去,齐家没什么,你们却要落下个‘过河拆桥白眼狼’的恶名。”傅莲婷听过,深以为然。 娘仨竟是除了一个“忍”字诀外,再没有别的法子应对眼前这些人和事。齐氏不得已重拾旧日的手段,不时拿些自己的小物件散给丫头婆子。只求她们平日,各自做好份内之事。对于最看不惯他们母子的实权人物常氏,也只有拿出实在好处博她的欢心。只是后者不比前者,前者都是些小鱼小虾,给些饵料即可飨足。后者却是个无底的窟窿,任凭齐氏他们投多少好处心思进去,都是一眼冰凉彻骨的寒潭,捂不暖看不透。程嬷嬷年事已高,能力有限。阿珠是个不日出嫁的小姑娘,又是庶出大爷家的女儿,在齐家能说话的地方少之又少。傅莲婷不愿总让她们跟着作难,最后心一横,去找了新晋身的云姨娘。 ps: 今日无事 155河东河西 <>云烟听说傅小姐来看她,下意识想要起身相迎。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心念一转,又自觉两人身份已与往日在傅家时大不相同。姨娘也是半个主子,傅莲婷虽还是小姐,却是齐家的外客。她想不到傅莲婷为何来见她,八风不动地等人进了门,才站起身做了个欢迎的姿态。一面笑着请了傅莲婷和她同坐榻上,一面问起对方的来意。 虽有‘为母则强’一说,焉知做儿女的,为了父母不会更勇敢一些。傅莲婷来的路上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当下也不顾忌其他,把求助的事坦言说了。云姨娘闻言心里有了微妙的感觉,齐氏娘仨的境况在她意料之中,只会一日比一日差,她庆幸自己溜得早。意外的是,傅六小姐竟然会向她一个曾经的奴仆求助,看来她们母子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云姨娘看着以往高贵的小姐在自己面前低了头颅,为着些在她看来微不足道的事软语相求,这种畅快真是难以言表。当即痛快地应下傅莲婷所求,当然不止是为了自尊心得到满足,或是念及旧日的情分。云烟年幼时被卖进傅家,身后没有兄弟子侄帮衬。她在齐家又是个没有根基的,进门前又得罪了顶头上司当家夫人常氏。荣辱富贵可谓全系于齐三爷齐贤彰一人,云烟觉得心底不安。狡兔尚且三窟,做人更要广交朋友,关键时候才能多条活路。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便把自己的宝压在了齐氏和龙凤胎身上。 有了云姨娘的关照,加上齐氏打点出去的财物。果然母子基本能在水榭里住下来,三餐饭菜有了温度,晚间也没有再出现炭火盆子熄灭的事。齐家小舅开门揖盗,招引来了许多泼皮无赖住在家里。阿珠和阿彩都不敢再随意在府里走动,再来给他们送东西的就变成了齐志道和齐据德兄弟。齐志道把傅青亭拉到一边。低声言道:“女眷平日不要出门,最好门窗也紧闭,不要随便打开。”傅青亭讶道:“这不是还在家里吗,怎地如此严重。”齐据德放下了母亲姐姐叫拿来的吃食,也凑过来说话。正听到傅青亭的问话,笑道:“你当家里和外间现在有什么不同,家里的贼寇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吃相稍微好看点罢了。” 齐志道赞同的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道:“府里损失些财物,还是小事。稍有姿色的丫头仆妇。只要被那伙人看到,就没个好下场。”傅青亭回头看了一眼莲婷,他们俩算是双胞胎里长得相像的。不是傅青亭自己夸自己。莲婷的确有副上好的容貌。现下大家年岁虽都还小,也能看出莲婷日后的不凡。傅莲婷若有所感,也看向了傅青亭。后者怕事情说出来吓到对方,赶紧避开目光,继续和齐志道齐据德兄弟两个。议论府里和外面最近发生的事。 齐据德道:“也不知道三叔是个什么想法,这开门迎贼和被打破门进来有什么不同。贼心不死、欲壑难填,这些如狼似虎的乱民是那么好打发的吗。”傅青亭也跟着感叹道:“这样的时日不知道几时能过去。”傅青亭算是有感而发,他们母子在齐家的生活本就不易。所谓讨逆军的头目们住进府里后所费不赀,通府的开销大头都往这些人身上倾斜。仆妇们的月银拖延着不按时发放,连他们母子的吃喝用度也受到了挤压。齐志道摇头道:“不等京里有个结果出来。举国的乱象没有个尽头。” 齐家大爷和二爷丢了家族里掌权钱的差事,但多年经营的人脉还在。打探来不少消息,他们没有上层门路。消息来源也不全都可靠。靠着东拼西凑,大致还原出了事件的脉络。齐志道和齐据德是齐大和齐二两家,唯二的两个男孩,也是齐家这一代直系子孙里最年长的。小哥俩和别的懵懂小儿不同,生性沉稳又能听得进道理。所以大爷和二爷私下在屋里议论家国天下时。也不避讳他们。齐志道和齐据德因此,有了诸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有的眼界和见识。傅青亭在傅家时。因为五爷里外事都不管,连带着对这些事情也是一无所知。和齐志道齐据德混到一处后,才开阔了思路,晓得傅家家业衰落的必然。 齐家在祸乱之中不疾不徐地,稳健地朝着式微方向前进。宗家老儿总算是比齐贤彰多吃了几十年米饭,想出的法子也比齐贤彰看起来合理得多。他家正经主子少,老头和儿子平日积攒的零碎玩意却多,想要一走了之却是走不利索。宗老儿于是叫上儿子和心腹仆人,日夜努力在自己地下挖出一个密室,把最好的古董宝贝都转移到了地下,外间只留下些赝品做伪装。宗少的花鸟鱼虫,因为属于社会小众爱好,连掩饰都不用。眼中只识黄白之物的流寇们欣赏不来它们的好,这些花草鸟兽锦鳞鸣虫因此也就免于被祸害的命运。只是可惜了宗少和傅大少在郊外马场合养的那些个好马,因为在城外地处偏僻,又是向来名声在外,早早被人冲进去劫掠了一番。 所谓反逆军不光祸害大户,小民在这种环境下也是备受煎熬。比如林家这样的,林鹏举年内加试中得了个好名声,按部就班,下一步就是参加来年京城礼部贡院设考的春闱。春闱设在二月,距今时日无多。但世道混乱,京中局势也不明朗,林家还有个出了名的美人林紫鹃。林鹏举一方面踌躇满志,紧锣密鼓地温书作文。一面又每日都提心吊胆度日,担心暴徒冲进家门烧杀劫掠。心中庆幸幸亏母亲之前的坚持,小妹现下还在傅家姑母那里住着。不然两个年轻姑娘都在家,万一有事,他还真是护不过来。 因着傅三少被榜上革名,林鹏举现在是州府榜上第六名的举人。举人的名声平日里可以给林家带来声名和财富,这个时候却还不如糊在窗棂子上的一张窗户纸管用。窗纸还是遮挡寒风,举人的名头能挡得住外间那些人的刀剑拳脚吗。就在林鹏举焦虑彷徨时,意想不到的人来信了。赵小舍人热情地林鹏举带着全家,到州府衙门小住。林鹏举满心疑惑地拿着书信,他可不会以为赵小舍人和他能有什么交情。但这信上的内容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措辞也是有礼有节,及看不出仗势压人,也看不出虚伪做作。甚至很体贴地表示,如果林家人愿意接受邀请,他愿意亲自带兵马过来护送。 赵小舍人一颗心如此坦白赤诚,倒叫林某人为了难。客观来说,他家是真需要贵人出手相助。可主观心理,林鹏举对这人没来由的好意存了些许怀疑。 ps: 晚上看了一个很好的文,一口气看完觉得很爽。 156舍命舍财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上不会无端掉大馅饼。请使用访问本站。林鹏举自己没有主意,便把这书信当着全家的面拿出来。说明了自己的顾虑后,众人集思广益好定个去留。 林老秀才对赵小舍人印象不错,觉得儿子太过小心,颇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说了一通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坦坦荡荡。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中间不愧本心,如此方是君子所为的话,教训了一顿儿子。 任林氏和紫鹃都没亲见过赵舍人,林家父子都把心思花在读书上,谋生的重担于是落到了妇孺肩上。赵小舍人为人如何她们母女俩不晓得,但外间的大环境的确越发地不好了。昨儿还听说,有个寡妇老娘好不容易给独生儿子娶了媳妇,结果那媳妇的嫁妆半道上露了财,晚间就有一伙人上门打劫。寡妇老娘拦着不肯舍财,结果被迎头砍了一刀。儿子为了救他娘也受了伤,新娶的小媳妇更惨,当晚就被人丢到马背上带走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还听说白日里便有人劫掠,街上的店铺也都纷纷关门。 任林氏本就打算带了全家投奔娘家,或者姑母和姐姐在的傅家,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选择。任林氏稍加思索便选择了赵小舍人伸出来的橄榄枝,原因也简单。一来远香近臭,去亲戚家住着,时日长久有了矛盾,面上须不好看。二来衙门有官兵,相对私宅而言更安全。三来这就是任林氏的小小虚荣心作祟了,儿子和州府太尊的公子有交情,对于林家这样的境况来说,当真是份不得了的体面。 林紫鹃一个大姑娘不好评判陌生公子的举动,她只晓得外面的情况着实叫她害怕。既然爹说这人品行不错,娘说他们府上安全。那她也没有别的意见。 林鹏举见全家一致通过,赵小舍人请他们去州府暂避风头的邀约。情知自己再拦不住,提笔写了封感激得体的回信。不几日,赵小舍人果然自己领着人马来了。任林氏和林紫鹃第一回见到了真人,不觉好生失望。赵小舍人长了一双眼梢向下耷拉的八字眼,笑起来嘴巴还是歪的,怎么看怎么都和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差远了。这母女俩却不知,这还是赵小舍人近来收敛了酒色欲望,恢复了一点好人样后的容貌。比当初宋蝈蝈在群芳阁里的惊鸿一瞥,不晓得英俊了多少。因为要见林家女眷。赵小舍人过来前还特意修饰过自己。 人要衣裳马要鞍,今个赵小舍人穿了件天青色的长衫,外面罩了一件白狐缀领的枣红色大氅。骑在一匹栗子黄的大马上,居然有了些精气神。双方一一见礼,见到林紫鹃这里。因为受了赵小舍人的恩惠,要阖家致谢。林紫鹃这回也没避人,叫赵小舍人瞧了个正着。赵小舍人阅历丰富。那双眼就跟透视眼一样。纵然林紫鹃冬日里穿着臃肿,也一打眼就看出这是位模样身段俱佳的绝色小娘子。林鹏举见赵小舍人在妹子面前打了顿,心中就是一跳。赵舍人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的,突然后悔起自己不该答应这人的所谓“好意”,更不该把那份书信拿给爹娘和妹子看。如今可好,正中了这人下怀。妹子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就见赵小舍人对着林紫鹃的花容月貌稍有停顿。像是忽然回过神来,赵小舍人对这林家妹子作揖打躬笑道:“没想到林贤弟家里有这样一位小妹妹,叫人见了惊为天人。不意失了神。愚兄真是失礼了,还请妹妹莫要怪我。”林婵娟被这几句话闹了个大红脸,躲到母亲身后再不肯露头。若非赵舍人和林老秀才、林小秀才多少有点往来,不全然算是个外人,陌生男子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话是很失利的。可以说等同于调戏。但现在两家算是有了友谊,又是有求于赵小舍人。这事就蜻蜓点水带了过去。 现在路上也不安定,众人不敢继续耽搁下去。林家人的包裹不多,赵小舍人一声令下,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大伙便出发上了回程。路上还看见有官兵追赶一群人跑,那群人灰蒙蒙看不出头脸,也不晓得是百姓还是流民。赵小舍人不愿意横生枝节,见状并不停留,也不遣人上前查问。一行人匆忙赶回州府不提。 事有凑巧,傅景亭和墨宣当时就在被追赶的那群人中。杨小官人有心扩大武装,他已经占据了县衙。他爹县台大人存了私心,半推半就看着儿子胡闹也不约束,杨小官人于是越发嚣张。听了狗头军师的话,恨不得把全县青壮男子都捉来做了兵,把全县妙龄女儿都纳入自家后院做妾。傅景亭跟着这群逃出来的人乱走,也没个好下场,最后一股脑被捉进了县衙大大牢。杨小官人在乱局里享受人生,手下的官吏也想跟着沾些油水。羊毛出在羊身上,油水自然出在百姓身上。杨小官人赶羊一般不分男女老幼先把人圈到栅栏里,然后挑走青壮和妙龄,剩下的就不管了。小吏们于是拿出往日用惯的手段,叫这些老幼妇孺出钱出物,务必拿出些好处,才肯放他们离开。 傅景亭和墨宣是青少年,都被最先一批挑拣走,赶到一处库房里。里面黑黢黢的,都是被抓来的百姓。主仆俩小心翼翼,和身边的一人打听如何才能脱身。那人苦笑道:“小官人把捉来的百姓作为不在册的私兵,趁着乱世四处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一不发放饷银,二没有伤亡抚。要说离开此处,大约到天下安定还没死的话,就有这个可能吧。”墨宣跑了一路也没顾得上吃饭,又冷又饿又疲惫。现在听了这人的悲观言论,心里怕的不行,哆哆嗦嗦地问少爷道:“三少,咱们如何是好。若是他们肯拿我们跟家里换银子倒也罢了,至少可以和外面联络,有人能来救我们。” 傅景亭在角落里抱着膀子,他也是冷饿疲惫害怕担心。但如今他的功名没了,仕途也断绝。想去投到据马山,却先一步落到县衙官府手里。真是处处不顺,一时间心如死灰。然而人到了绝境,反而会激发出来些什么。傅三少冷着面孔,咬牙对墨宣道:“即便有机会送信出去,你想家中那些人,会把我和你的性命放在眼里吗。”墨宣自打进了傅府就跟在傅景亭身边,对少爷在家中的处境再清楚不过。眼下主仆俩加上少夫人和那几个丫头婆子,算是被从家里撵出来的。老夫人老太爷到现在都还恼着他们,愿不愿意舍银子救人真是不好说。 ps: 今日无事 157式微式微 墨宣思念及至此是真怕了,带着哭腔问傅景亭道:“少爷,那咱们该怎么办。请记住本站的网址:。”适才那人也说了,县城和附近乡镇都乱成一团,就是能跑出这里,也跑不出去多远。傅景亭没回答,他没留心清墨宣说了什么。现下正是他傅三少困厄之时,想到自己本是年少青春、前程似锦。却因着傅家的某个人一封密信,顷刻间化为乌有,现下还很可能死于无辜。突然恨意萌生,只想把发生自己身上的这些不幸,也施加到傅家人身上去。傅景亭主意打定,脸上露出个阴测测的笑容。叫过墨宣,在他耳边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卢氏和宋宝山、五魁安身的那个镇子也受到了波及,他们很想回去宋家庄。但听人说庄子上的李仁和宋二保这两个挨千刀的,居然也学人扯大旗拉虎皮,弄出个讨逆的名头,在村中为非作歹。触怒了村长的权威,村长纠集村民捉了他们痛打一顿。结果这二人并不思悔改,改日不知从何处领了一大伙明火执仗的匪徒进村。这下村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村子里被他们祸害的不成样子。村长和村长老婆都没了,他家唯一的闺女春妮也没了下落。 卢氏心中恐惧,再不敢提回村的事。但在镇上也住不长久,她家两间宅院本是她的骄傲,现在这偌大地方反成了她的心病。地方太大,她又舍不得雇佣人看家护院。如今处处都是漏洞,她和宋宝山根本没法防守。卢氏在傅家闯了祸,也不好去向州府的亲家求庇护。宋宝山搓着手犹豫道:“既然闺女和女婿都在城外农庄上,我们不如也去那里吧。”他和傅景亭的大伯傅惠仁一起喝过酒,记得傅家大爷是个和善人。自家去投,想来不会被主人拒之门外。五魁听说是去找阿姐,拍着巴掌附和叫好。卢氏一想这倒是个法子。但他们统共只有三个人。此去州府城郊路途遥远,漫漫长路可不见得会比待在家中安全。 一家人正自烦恼,忽闻院外传来叩门声,把宋家公母和五魁小子吓了一跳。说曹操曹操就到,自家刚起了个念头说贼匪。这贼匪就有千里眼顺风耳,片刻知晓找上门来。宋宝山哆嗦动不了身,卢氏先是吃了一惊,但过了会又反应过来。敲门不能够是贼,是贼的话就不会敲门。卢氏踹了宋宝山一脚道:“不是贼,你去开门。”宋宝山还是不敢动。五魁却麻溜地跳下地,蹬上鞋跑去院中开门。卢氏来不及叫住儿子,只好赶紧跟在了后面。母子两个小心地打开一道门缝。接着月光,就见外面有个模糊的人形。 卢氏把儿子挡在身后,还没开口问是哪个,那个人形已经矮了一截,扑通跪在地上向卢氏磕头哭诉道:“婶子。我是春妮啊。我爹娘都死了,求您千万救我一救。”五魁从卢氏身后露出双眼睛,仔细看过去,小声道:“娘,真的是春妮。”卢氏止住春妮的哭泣,叹了口气。一把拉起她进院子,又迅速关门闭户。把人领进亮着灯火的堂屋,宋宝山也缓过劲。一家三口打量起还在小声啜泣的春妮。就见她和吃宋蝈蝈婚礼酒宴时相比,变化真是巨大。那日春妮穿着铺子里买来的新衣,脚上的月白底子的绣鞋上脸一丁点灰尘都没,脸孔更是打理的妥帖极了。照卢氏的看法,那日春妮真跟春日暖阳里的一朵小花似的水灵。只是说话不大讨人喜欢。 可这会的春妮若是不开口,还真认不出是她本人。春妮身上裹着一件肥大乌黑油腻的老羊皮棉袄。一向让主人引以为傲的白皙脸孔上不知抹了什么,也是一团乌黑,看不清面貌。脚上的花鞋也不知走了多少道路,上面尽是泥水,还沾了枯叶。卢氏瞧春妮这个样子,大致猜出来这丫头是乔装后逃出村子。也难为她独自一个小姑娘,从那群亡命徒眼皮底下逃出这么远。 春妮哭哭啼啼说了家中的遭遇,原来那李仁和宋二保带人闯到她家,不光把前头挨得打还给了村长夫妻,还张口讨要春妮。春妮在门后偷听,吓得心胆俱寒。这时不禁痛恨起自己的美貌,若不是她生的在村中数一数二,也不至于被这些无赖泼皮上门讨取。春妮自是不肯去的,村长夫妻俩也是舍不得。村长表面应承下来,说要给女儿置办些东西做陪送拖延了一日。转头就和老婆子、女儿准备逃跑的事,这身破烂衣裳还是当初村长的祖父留下的。此刻拿出来,倒是正好适合这个时节穿着遮掩行迹。夫妻俩把这身衣裳给了春妮,打算去邻县的老丈母娘家避避风头。 不想半路被人发觉追上来,春妮这身不起眼的衣裳和打扮救了她。那些人赶来时,春妮吓得脚软。听了爹娘的话,蹲在路边的枯水沟里不动不出声。看上乌七八黑一团,就像个冻死在路边的小乞丐,因此逃过一劫。村长夫妻被抓回山村,因为拒不交代女儿的下落,也拿不出钱财赎买自己的性命,双双当夜共赴黄泉。春妮眼睁睁看着爹娘被人抓走,也不敢回村子。怀揣着细软,羊皮袄子里还缝了几张银票。她一个人也不敢走远道去母亲娘家避祸,便一路东躲西藏,朝相对较近的镇子上的宋宝山家投奔。 说实话,卢氏和村长一家没多少交情。村长和宋宝山虽都是姓宋,其实已是出了三服的远亲。所以卢氏不大想接纳春妮到家里,可是这种情况下把人推出去。将来被人知晓,全家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为了五魁的声名,卢氏肉疼地胡乱把春妮安置下来。把厨房里的炉火烧旺,热了剩菜剩饭,又烧了热水给春妮洗漱。晚间让宋宝山去和五魁一个屋,自己和春妮一个屋睡。春妮重新洗白净了回到屋里,卢氏还没有睡,春妮接着窗外的星光检查羊皮袄中的零碎。卢氏半眯缝着眼,把春妮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忽然另有个好主意。春妮死了父母,却还有身家,模样也不差,只比五魁大几岁。无依无靠投到自家门中,可不是个现成的小媳妇。卢氏想通这点,心里也不堵了,安安稳稳很快入睡。 ps: 昨天把最喜欢的一个文看完,结果今天很失落。也找不到可以与之比肩的,文荒。 158义字当头 第二日卢氏待春妮的态度,就比昨夜好了许多,饭前还问她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春妮伤心家事,没有食欲。不过如今寄人篱下,她也不敢给脸不要脸,陪着笑说自己客随主便。说着拿出昨晚备好的二两银子交到卢氏手上,言道:“婶子,我知道你看在亲戚份上不和我计较,可我也不能不懂事。如今世道艰难,谁家日子都不轻松。还请婶子一定收下我的这点心意。”这二两银子如今在卢氏看来,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她所图已经不是区区几两小钱,当下也不把这银子看在眼里,便不客气地顺势收下。但蚊子腿也是肉,春妮这般知情识趣,卢氏着实得了好处,对对方的态度又亲热了三分。 吃过粥饭,宋宝山傻不啦叽地问春妮可有去处,接下来打算去哪。卢氏心里起了把春妮留在自家,给五魁当媳妇的心思,当下狠狠瞪了宋宝山一眼。春妮还未言语,卢氏便笑道:“这是什么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虽然大家的亲戚已是远了,但往日情分还在这里。这种情况一个小姑娘能去哪里,春妮你不用管别的,安心在我们家住下。我们一家日后出逃,也定然带着你一起。”此言一出,宋宝山和五魁不禁面面相觑,惊讶卢氏几时变得这样大方了,莫不是被外间的乱相吓傻了。 春妮年岁不大,可心眼也不少,遇到卢氏这样雁过拔毛的主,不得不从悲伤情绪中抬头,强打精神应对。按照卢氏一向的做派,她对她的言辞和举止都是大为可疑。只是春妮一时看不透,琢磨不出卢氏在自己身上打得是什么主意。再则当下的情形。她的确没有更好的去处。于是也没推辞,起身向卢氏和宋宝山致了谢。宋宝山闹不清女人之间的弯弯绕,也不晓得自己哪里又错了。然而自家的行程却是耽搁不得,没得法子,宋宝山硬着头皮出门去寻车马,做出远门的准备。 宋宝山团着袖笼。缩着脖子,贴着墙根走路。在家时他和卢氏商议好了,先去车马行找现成的马车。实在没有的话,就去集市上买个大牲口赶回去,自家将就着也能上路。然而提心吊胆兜转了一圈,看到不少人形色仓皇。店铺关门谢客,就是没找见自己想买的东西。这也难怪。眼下一是粮食,而是车马,两样都是紧俏货。卢氏和宋宝山迟迟不肯出手,事到临头才忙得跟兔子一样东跑西窜,自然是弄不到手。 宋宝山身心沮丧,去傅家庄子上过好日子的。鼓舞了他今日的出门历险。现在一无所获,宋宝山疲累沮丧,走不动了。他磨磨蹭蹭想找处茶寮歇脚。但这种时候哪还有这样悠闲的所在。不光是茶摊不敢摆出去,茶馆的生意也几乎是处于半停业状态。跑堂的徐耳朵丢了小二的工作,在家吃积蓄,但也还没闲着。世道不太平,官府无暇自顾,对江湖事务管理放松。徐耳朵作为江湖包打听的另一份职业,此刻开展的有声有色。凭着这点名望,寻常的讨逆军也愿意给他几分薄面,处处放他一马。 徐耳朵四处游走搜集各种消息,走过一个巷口,错眼看见个眼熟的身影。走近了一瞧,居然是宋蝈蝈那丫头的爹,宋宝山。徐耳朵对宋蝈蝈心存佩服,对宋蝈蝈小夫妻同时与傅家和据马山有关联很是惊讶惶恐,连带着对宋宝山和卢氏、五魁也多了些关注。既然见到了,便上前见礼寒暄几句,末了说出自己得到的关于他家的消息。徐耳朵拉着人到了小巷深处,小声道:“宋老哥,你们家是不是来了个小娘们。”宋宝山吃惊地看向徐耳朵,春妮是半夜到得自家,家里一直关门闭户,不曾和外间往来。怎么这消息长了翅膀一般,一夜功夫,连徐老二这在茶馆跑堂的伙计都晓得了。 徐耳朵察言观色,见到宋宝山面上神情就晓得自己这消息确切,不过他要说的却不是这一句。徐老二继续嘀嘀咕咕道:“老哥,你莫要担心,我对你家那个小娘们没啥意见。问题是我得到可靠消息,说这小丫头后面跟着一串追兵,适才还有人向我打听这丫头的下落。”宋宝山吓得慌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手脚忙乱给徐耳朵作揖恳求。徐耳朵拍了拍宋宝山的后背,叫他镇定下来,才又道:“放心,我可什么都没说。却有另外一件事,要求令爱和贤婿帮忙。” 宋宝山听了徐老二的话,舒了一口气,听见说要帮忙的事,也大方起来,挺直了腰杆言道:“徐先生这么客气作甚,有什么能用得上小辈们的,尽管说就是。我们全家正准备投到傅家庄子上和女儿女婿团聚,正可以顺路带信给他们。”说完,想起今日出来的目的还没达成,不禁叹了一口气。徐老二心机灵动,见微知著,拉着宋宝山道:“老哥,我这事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你的难处我也猜得出来,并不难处置。这样吧,我们一道去钱郎中的药铺小坐,顺便分说一二。”宋宝山是个没主意的,正好他也走的身心俱乏,便跟着徐老二一道去了钱大夫那里。 和别处光景不同,药铺的生意最近格外好。不管是谁,吃五谷杂粮,就免不了有个三灾六难。便是恐惧出门的,生病了也不能不看郎中。那些所谓讨逆军到处打杀,刀剑无眼,更少不了要和郎中药铺打交道。又因着不管是伤寒杂病、刀伤骨折、内腑不调,钱郎中都有一手。不敢说手到病除,两三副药下去终归能好个七七八八。凭着高超的医术和与江湖若有若无的联系,钱郎中的药铺在一片混乱中得以幸免,且还能正常营业。 徐耳朵带着宋宝山过去时,钱大夫忙得大冬日一脑门热汗。见人来了也无暇招待,只是相互点点头。小徒弟很有眼色,过来把师傅的两位客人引到后堂坐下,又奉上茶水点心。宋宝山兢兢战战看着外面,那些病患里可不全是好人老百姓。他适才过来时看见有几个跨刀的,刀鞘缝隙还在往外渗血。徐耳朵心里也是怕的,江湖人也不全爱打打杀杀,他就是个爱银子爱和平有义气的江湖人。 ps: 今日无事=】 159顺水推舟 徐老二带宋宝山带钱郎中这里,是为了商议营救卖豆腐的小乙哥的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小乙哥的小本生意需要走街串巷,一日不劳作,次日可能家中便要没米下锅。镇上乱起来后,小乙哥为了生计只好远走他乡,绕远道去别处行脚卖豆腐。结果在外乡翻了船,被人捉了去。家里还有个小媳妇和嗷嗷待哺的小婴孩,全指望他一人吃喝。小乙哥一人出了事,却是要一家人都没了生路。徐老二和小乙哥素来关系不错,隔日去到他家,讨教些别处讯息时得知了此事。小媳妇求到他头上,徐耳朵当仁不让。他四处打探,终于弄清小乙哥身处何处。 小乙哥正是和傅景亭、墨宣关押在了一起,相互间还言谈过几句的那个汉子。只是徐老二这打探的途径崎岖曲折,传话的各人互不熟悉,徐耳朵如今还只晓得小乙哥在县衙里关着,尚不知晓傅三少的处境也和小乙哥一般。徐老二是个包打听,但真个动手他又是不成的。思来想去没有出路,便跑来和足智多谋的钱郎中共商对策。钱郎中也是个热心肠,想了想,说道:“小乙哥落在县衙那个杨小官人手里,救起来颇有些麻烦。那位小官人既有官家靠山又有土匪朋友,来硬的我们奈何不了他。软下姿态去和他们协商,我俩又都不够分量。”钱郎中说到这里,徐老二也开阔思路,一拍大腿道:“你这样说我明白怎么办了,据马山上次还欠着咱们一个人情呢。” 钱郎中摆手止住徐老二道:“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在说夸张些就跟春秋战国,枭杰逐鹿天下一般,谁都不会轻易服气对方。我不觉得那位衙内会给据马山面子。也不觉得据马山会轻易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劳心费力,放弃蛰伏旁观的态度卷到邻县那场浑水里去。”徐耳朵听了这话,着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钱郎中轻捻胡须,想了想道:“此事还需要一个有力的中间人。徐老二,你可还记得小跑堂‘宋豫’。” 宋豫就是宋蝈蝈的本名,也是她女扮男装在茶馆里做事时的化名,徐耳朵如何不记得。宋蝈蝈嫁给了傅景亭,傅三少是据马山寨主的亲外甥。宋蝈蝈在茶馆里时,大伙处的都还算不错。之后宋家小弟五魁的病脚。也是托钱郎中的福治愈。徐老二豁然开朗,心里有了计较。捉耳挠腮对钱郎中道:“宋家的老娘们可不是个好应付的,我去求她家,不晓得要受到什么刁难。不过也是没法子,为了小乙哥的情分和他家的女人孩子,我得走一趟。” 徐老二打定主意后,便忙着做些出远门的准备。谁知半道上就遇到了宋宝山。徐老二担心自己一人说服力不够,灵机一动便把人带到了钱郎中这里。钱郎中在前面忙乱一阵后,走到后面来。徐老二不等宋宝山开口。大包大揽把宋家人的打算说了。他有心为宋宝山解决交通问题,这样自己才好开口跟着他们一道去见宋蝈蝈。钱郎中点了点头道:“宝山老哥不必为难,我这医馆后院就有一辆现成的马车。只是你们一家远行,除了老哥外全是些妇孺,终归还是不安全。”宋宝山一听,也觉得不稳妥。自家只得自己一个成年男人,五魁是个小娃儿,春妮是个小姑娘。卢氏再厉害也还是个女人,遇到真个和她计较的男子,动起手来不堪一击。 宋宝山愁眉苦脸道:“钱先生,我们家也是没办法了,适才徐二先生还给我说,有人在打探我家。如今竟是一刻也拖延不得,要不我也愿这个时候出来四处找车马。”钱郎中笑道:“这却是容易。”说完,对徐老二一指,说道:“徐二近来无事,闲着也是闲着,让他跟着你们一块去吧。”宋宝山没想到还有人不畏乱兵,这会主动揽事出门,慌道:“这如何使得,不敢劳驾,不敢劳驾。哎,外间可不太平。”徐耳朵虽不明白钱郎中为何不与宋宝山说明缘由,但还是机灵地顺着话头道:“有甚使不得的,我就是一个孤家寡人。当初老哥家的姑娘隐瞒了身世在此处避祸,也是时常照顾与我。只是那时不晓得她竟是个姑娘家,说来真是羞煞人。现下我与老哥家小走一遭,权当是换了当初的人情吧。” 宋宝山推脱再三,还是不肯轻易受人这等好处。钱郎中和徐耳朵两人一起游说他,宋宝山终于稀里糊涂把事答应下来。这时又有病患来看诊,钱郎中出去见人。徐老二见事情解决,便携宋宝山赶了车马出门告辞而去。把宋宝山送回家,他自己又回来见钱郎中。卢氏果然不大情愿带上个不相干的人,一起去庄子上享福。听宋宝山复述了钱郎中的那番话,心中动摇。她如今日子过得正好,可是惜命的很,勉强同意了徐老二的随行。徐老二见到钱郎中问起为何不和宋宝山明言,钱郎中笑道:“老弟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宋宝山是个怕事的,你与他说这样凶险的勾当,回去他们夫妻关上门说了,哪里还敢出门去找女儿女婿一家。”徐老二也跟着笑,言道:“是极,险些坏事。” 当下,两个朋友各道珍重,提前告了别。次日天色蒙蒙亮,徐老二按照约定敲开宋家大门。宋家公母带着五魁,加上春妮坐在车里,徐老二赶着马车,一行人不声不响出了城。一出门春妮就又披上了她的旧羊皮袄,用锅底灰涂了脸,大部分时间都和五魁窝在车里不露面。宋宝山有备无患,带上了自己以往上山时的全副行头。不晓得这人底细的,看到他腰间明晃晃的柴刀和背上一张核桃木的硬弓,说不得还真要以为宋家老爹,是个手底不含糊的高人。卢氏也没空手,出门上锁时,顺手捞了从村里家中带来的草叉子。上头几个钉齿全是生铁铸就,便是遇到了野猪,也能打了平手。徐老二不以武力见长,但为了体面,出门也裹了把大刀在背上。 若是有明眼人仔细打量他们这辆马车,就会在车厢外看见个小小的“药葫芦”图案。这便是钱郎中在江湖中的名声了,老钱的绰号是“药葫芦”。四里八乡只要是道上混的,水路的漕帮、旱地的车匪,大多识得这个标志。钱郎中医术高超,为人仗义,大伙也都愿意给他面子。所以这一路行过去,宋家人不知暗中受了多少庇护。偶有不开眼的小贼,见宋家几人穿着鄙陋,晓得这车里没有油水。又见两个带了武装的男子和一个凶狠的老娘们在车上,也不愿意和他们硬碰硬,远远便自动退避开去。几人一行竟是安安稳稳,没有遇到什么凶险。 ps: 今日无事 160 风声鹤唳 州府城中的傅家却在这时得知了一条不好的消息,那伙凶徒不晓得从哪里打听说,傅家和今日的伪帝、以往的太子有瓜葛。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于是这些名义上的讨逆军,便打算纠结一处,共同攻打傅家大宅。这话传来,可把傅老太爷和现任当家傅二吓得不轻,总算傅家也并非一点准备都没。立刻执行老太爷日前制定的二号方案,全家都在镖师的护送下,向城外庄子上转移。只是傅家人多事多,琐事冗杂,一时半会并不能走脱。而且众人心中还有一层顾忌,万一半半路上被人截杀,还不如一直窝在宅子里不走,好歹有个能躲能藏的地方。 傅老太爷的假古董自然不用理会,各房的金银细软却都不少。尤其是二房新娶的大少夫人,苏家做的是油水丰厚的官。苏少夫人的嫁妆,光值钱的小东西就不是简单几个仆从就能搬运完的,苏氏愁得要死。现在外面乱,大少傅佳亭不能再出门耍玩。只是这人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在那里长吁短叹,哀叹他在郊外的赛马场的好马。苏氏听到耳里,心中愈发烦躁。心道自己嫁的这个,真是个无用的公子哥。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吧。 二少夫人慕容氏飒爽英姿,二少也是个有身手的。连她从北面带来的几个小丫头,看上去娇憨可爱,其实也是敢摸起擀面杖打狼的主。慕容氏不怕这些贼寇只是可惜二少在武举场中表现不俗,现被州府大人临时借去做了个亲卫,戍卫府衙。傅家比府衙后宅更需要人手,但小民到底不敢和大人相争,州府大人就是傅家顶头的天。傅二爷点了头,傅勄亭只得去了。临行前二少私下嘱咐媳妇慕容氏道,只管照顾好他娘孟夫人。自家能力有限,其余人能帮手便帮,不能也不要勉强。慕容氏听出傅勄亭话语中对自己的维护之意,心中温暖。又把嫁过来时赔送的一副犀牛软甲叫二少穿上。二少不肯,要留给慕容氏。 小夫妻俩执拗起来,慕容氏直言道:“你若是有个万一,我虽不至于为你寡居终身,可心里总要空落出一块。你舍不得叫我死,就舍得让我后半辈子为你伤心难过不成。”这话说的不忌讳也不讨喜。可傅勄亭听到耳中却是动容。他与慕容氏情投意合,虽是新婚不久。两人却都在心中打定主意,要和对方白首偕老下去。傅勄亭抓了慕容氏的手道:“自是舍不得,也罢,果真有万一,这难过的事还是让我来做吧。”傅勄亭领命去了州府衙门,慕容氏在家便整日跟着婆婆孟夫人。打点行囊的事。一股脑交给了她的大丫头嫣然。别的她不管,只交代压在箱底的那条精钢蛇骨鞭一定要给她带上。 三夫人还在病中没缓过来,但自从三少被革名后。她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许多。大儿子傅四少去了学里,小儿子还在身边咿呀学语。外间的时局等不及小任氏慢慢恢复,仿佛夏日的雷雨,来的让人措手不及。小任氏成了傅家上下最慌乱的那个人,一则她要担心任上的三爷,不知道他那里可还守得住。二则她挂心尚在书院住着的四少傅宇亭。老太爷宣布全家搬迁,小任氏只好先顾及眼前,带着丫头婆子忙里忙外。 四姑奶奶没有丈夫,带着女儿住在娘家。黄思婷却嫌她的寡母还不够难做一般,这几日哭哭啼啼一副如丧考批模样。傅慧枝对唯一的宝贝女儿冷不下脸,也闹不清这丫头是在哭闹什么,只好软语胡乱安慰小姑娘道:“莫怕莫怕,有你外祖和二舅在,不会有人敢动傅家。”结果一语成谶,现在不光有人胆敢打劫傅家,还不止一伙。黄思婷依旧难过着,这次四姑奶奶却是无暇考虑她的情绪了。傅慧枝早年有不少嫁妆,带着女儿花销至今,也还有好些金贵玩意傍身。她是没有夫家依仗的人,身边还有个娇弱女儿,不得不考虑长远。此刻,连老娘任老夫人那里她也少去,整日琢磨着如何把金银细软妥帖带在身上,又不露痕迹。 五爷院子人去屋空,主子都没了,只剩下几个丫头小厮。月钱虽然还能照例领取,可没有主子撑腰,出了这个院子他们便要矮人一等。杜鹃和清砚都是被剩下的人,两人窃窃私语。末了想明白一件事,去到了庄子上,就是和他们房里的三少三少夫人团聚,如此却是一桩喜事。两人回去和大伙说了,和通府的暗灰格调相违悖,五爷院子里的人个个都欢欣鼓舞。 且说城外庄子上,日前丢了傅三少。三少夫人宋蝈蝈派出去几拨人寻找都没找到傅景亭和墨宣的下落,眼下正火烧火燎地着急。宋蝈蝈当初和三少,一夜露水情缘时对这人不大觉意。后面有了和傅三少天长地久的心思后,才渐渐把人看得紧要。如今傅景亭失了踪迹,宋蝈蝈一颗心骤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竟然是非傅景亭不可了。这种感觉既甜蜜又陌生,想到这人是自己在今世的第一人,也是唯一的牵挂,宋蝈蝈又暗自庆幸不已。听闻外间的传闻越来越凶险,宋蝈蝈担心傅三少,想亲自出马寻找,傅大爷和大夫人却是不许的。时人的观点如此,大户人家女眷娇贵,出门叫外人看上一眼已是亵渎。三少夫人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岂可让她抛头露面满世界的去找人。外间的事还是交给男子来办妥帖,于是这事便被请托给了董清河。 董小哥自打上次来过一趟后,也是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但傅景亭和他情分非比寻常,董清河是独子,傅景亭生母早亡,也没有别的亲近兄弟。两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收到三少丢了的消息,董小哥第一时间着手查访。杨小官人那桩黑心肠的烂事见不得光,抓人都是遮头遮脑关在隐蔽处。外间的消息传不进去,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董小哥琢磨着明面上打探不出来,看来是要动用江湖手段才能有些效果。他打算去寻徐耳朵,向这人问询些消息。徐耳朵却和宋家人坐了马车往傅家庄子上赶路。两人就此错过,董清河到镇子上扑了个空不提。 ps: 今日无事,只是天冷 161吃肉喝汤 傅景亭与墨宣耳语这般这般,墨宣听到一半便面露惊诧,颤声问三少道:“少爷,你果真要这样做吗。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傅景亭阴沉着面孔点头道:“他们不仁在前,我们已经是没有退路了,还管这许多作甚。不然你以为凭着你我二人之力,又能在这乱军之中挣扎多久,”墨宣闻言默然,傅景亭拍拍他道:“去吧,就照我说的做。”墨宣于是起身去拍打紧闭的门户,一面口中大叫道:“来人哪,我们公子要见你们的主子,有好大一场富贵要送给他。” 外间值守的人见惯了有人吵嚷,哀求恐吓让人放他们出去,本待不耐烦进来捶打这不安分的人一顿,叫他闭嘴。没想到墨宣说的是要送好处给杨小官人,守门的不敢自作主张,又恐怕误报上去吃排揎。便把大门开了一道缝,把墨宣单个叫出去细问。墨宣出去见到天日,对方也看清楚面前这是个小书童,不耐烦道:“你且与我说说,究竟是个什么的样富贵,值得我们家小爷亲自来与你们分说。” 墨宣四下瞧了瞧,见四下都有人拿着兵械走动,但并没有人向他们这边张望。另个守门的衙差此刻,正在太阳地里懒散地剔牙。他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位大人,你可知道州府的傅家。”值守的差官扯着面皮笑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江南有名的盐商,本省知名的大户。”墨宣陪着笑道:“大人睿智,我家公子便是要把傅家的富贵,尽数送给你家主人。”这下对面这人面上变色,这可当真是一场了不得的富贵了。这人有些不可置信,冷了脸孔道:“此言当真。”墨宣心里发虚。但想起傅景亭的嘱咐,坚定了语气道:“这种事,我们主仆又岂敢儿戏。” 值守的人心中狂喜,情知把这话报上去,便是功劳一件。就招呼过来还在撮牙花的衙差,作揖笑道:“我有些急事要与这位小兄弟去见小官人。劳烦哥哥多担待,独自在这里守上一时。”剔牙的这位是个憨货,闻言大咧咧道:“那你可得快些回来,这边晒不到太阳,我可不愿意久待。”值守的心里笑话这人鼠目寸光,打着哈哈说了好话。便带上墨宣。叫出傅景亭去后衙见杨小官人。 杨小官人如今扬眉吐气,人依旧是又黑又胖没有形象。但精神面貌。不晓得比在群芳阁和赵小官人拈酸吃醋时,好了多少。他爹杨县台当年倒是个苦读出来的生员,然而资质有限入不得温相法眼。在穷乡僻壤多年,终于从个意气风发心怀天下的少年读书人,熬成了个世故的名利客。杨县台眼见天下风云变幻,却苦于身处边缘地带。没有资格参与各项权利的分割角逐。本着不能在政治上获益,捞点实在银子贴补身心亦可的态度。杨县台对儿子趁着局势动荡和人拉帮结派胡作非为的事,也就睁了一只眼闭了一只眼。杨小官人却因此大受鼓舞。把县衙处理公事的前衙也挪为私用。 傅景亭和墨宣跟着那值守的差官走了几步,从南面的衙署大狱走过大堂二堂。过了几道门,一直通报到了后衙。这一路行来,路上见到有朝廷的差人也有目露凶光的贼寇,黑白两道同在一地进进出出,相安无事。又有男女财帛,不时被从各处运进此间。傅三少看在眼里,这些尽皆印证了适才同他们一处关着的那人,所言非虚。这位杨小官人的确是个集官家出身和土匪做派于一身的人。只是顶了个为朝廷天下讨逆的义军的名义,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实际的所为,却和乱世里那些占住山头称大王的,也无甚区别。傅景亭献财帛与他,倒正是投其所好。 到了后衙,差官把傅三少和墨宣留在一处屋门外,自己去上前和守在门上的小厮交涉。小厮听了他的叙述,抬起眼皮打量傅景亭和墨宣,脚下却没有动作。傅三少主仆福至心灵,互视一眼,晓得这是在等着要跑腿的好处。傅景亭便把手伸到衣袖里摸散碎银子,捏了捏,大约有五两,在袖子里分出三份。一份拿出来交给墨宣,递给了小厮。等小厮收了银钱,进门通禀事物,又把一份给了适才领他们过来的差官。 差官也没客气,他颇有些后悔刚才急于向自家少爷邀功,没有搜罗这主仆的身子,现下已然来不及了。但想到傅家堆成山的金银,他只要能从其中分些毫厘,那数目也是相当可观了。杨小官人在群芳阁里吃亏时,傅景亭还没进门,因此两人那会并没有见到对方。这次是他二人的第一次相见,傅三少有心做小伏低时,真是叫人受用。屋里炭盆炙热,杨小官人生的肥胖并不畏寒。当下衣着单薄,腆着肚腹斜倚在罗汉床上。身后坐着两个玲珑美人,身前怀里还揽了一个白净丫头。傅景亭得了许可,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糜烂景象。傅景亭情知自己和墨宣两个的性命,都还在这禽兽手里。便只作不见,垂首躬身向杨小官人作揖行礼,口中呼道:“学生见过小官人。” 杨小官人比数月前又胖了,在屋里被热乎乎的空气和女儿家的脂粉熏得困意上头。又怕白日瞌睡,影响晚间好眠,强打精神和姑娘们调笑。突然有人来报,说有人要送财路于他。杨小官人除了女色,就爱银钱。听到财路二字,精神为之一振,招呼人进了屋。见是傅景亭这样一个小白脸,心里不免有些醋意。他还记得搁在以往,姑娘们都是偏爱这类货色。但今时不同往日,坐拥群芳的是他杨某人,站在地下拱手作揖求人的却是个美男子。于是杨小官人又莫名地有些窃喜,拿腔拿调地问傅景亭道:“你是何人,什么来历,有什么高见要和我说。” 傅景亭情真意切道:“在下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名姓亦是不值一提。倒是路过贵处,因缘际会得见小官人一面,当真是荣幸之至。”杨小官人听了这话,笑得越发和蔼,等着傅景亭再往下说。傅三少也不含糊,便直言说自己和仆从颇知晓傅家的底细,原为先锋,引着小官人的私兵做下这桩买卖。杨小官人听到这里,心里被勾起了兴致。人也从美人怀里做起来,做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傅景亭晓得若是自己一无所求,这个时候的风轻云淡,反而要叫人疑心。于是装作一脸腼腆,对杨小官人求道:“只有一点,请小官人千万答应我。在下其实是个困顿之人,少不得求小官人吃肉分些汤水与我。” ps: 拖延症发作…… 162巧言令色 傅景亭假称自己姓岳,单名一个谷,家中只是一介小商贾。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与傅家几位少爷无意间有些龌龊,心生恨意却势单力薄无从报复,反而不得不避祸远遁他乡。如今天下讨逆,义军四起。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又恰在此刻遇见了贵人杨小官人,正是天赐良机。天将与之而不取,必受其咎。自己便再没犹豫,挺身而出,来见小官人。 杨小官人敢于趁乱发家也不纯粹是个草包,不急于搭话,坐等傅景亭的下文。傅景亭道:“虽然现今义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作为之事,皆是天下为公。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正义之举。但少不得有些人不通时务,不明事理,不肯主动为了家国大事出钱出力。义军们要办他们虽也容易,但恐怕世人日后说起来,要有诟病。别家的情形我不知晓,傅家却是白纸黑字,过往有再明白不过的劣迹。足够小官人据此拿下他们全家,抄了他家的府邸。” 杨小官人这下才真正动了心,为人处世的最高境界,便是背后得了实惠又能占住道德制高点。有好名声的人一朝为恶,管叫别人吃了亏也没处说理去。反之,道德上不占理的人,得势时尚可逍遥快活。一旦到了霉,便是个墙倒众人推的结局。杨小官人一点不傻,他也晓得自己趁着局面混乱得来的家业不大干净,自己也坏了名声。便想着赶紧做一票大的,有了累积,就开始着手洗白自己,从此隐恶扬善。日后事有不协,追究起来。他也能算个功过相抵。便屏退了屋中伺候的,叫傅景亭与他好生说说傅家的把柄。 傅景亭见杨小官人上钩,知道自己和墨宣的性命保住了。当下沉稳心绪言道:“小官人晓得傅家是如何发家的吧。”不待对方回答,傅景亭便接着说了下去,“傅家是靠着盐务发家。盐路暴利,几乎举国有头脸的大户人家。都想插手其中。但盐引是个坎,大部分人都拦在了外面。唯有官商勾结的,才有机遇从中牟利。这些人里,其中便有京城宁家。宁家背后是谁,杨小官人睿智,大约不用我细说。” 宁家是先帝皇后的娘家。是今伪帝商格致的外家。讨逆行动是二皇子商诚正设榜发起,讨得就是伪帝。连宁家京城本家的家主都被二殿下下了狱。傅家这样沾了瓜葛,又没实在靠山的。就像是大块肥的流油的东坡肉,好吃管饱不黏牙,通身连根骨头刺都没。如今用讨逆的名头下手办他们,当真是再合适不过。杨小官人与公与私出马杀过去,连州府衙门的赵大人都拿不出像样的说法维护傅家。墨宣恐惧傅三少的这个主意。原因也就在于此,这是把傅家剔了骨头,往砧板上推。傅三少一来没有别的利诱之法。二来他心里着实恨着傅家,便行了这祸水东引的法子。 杨小官人听到此处,拍着两只肉巴掌,眉开眼笑道:“妙极妙极,岳老弟,你是个人才。”傅景亭配合地谦虚道:“岂敢岂敢,人才不人才的在下不敢当,没有小官人的慧眼,在下便什么都不是。”要不怎么说淑女流的汗是香汗,斯文人拍起马屁也不露行迹,让人如沐春风。杨小官人听傅景亭话里巴结的意思,他又正好少了个智囊人物,当下把这个“岳谷”收归到了自己麾下。正事说完,两人初步确立了敌友。为了未来的更好合作,进一步地交流感情。 什么叫男人的交情,一起喝过酒、扛过枪、嫖过娼便是有了革命友谊。他们相识时日尚短,尚无没有这些共同阅历。等着准备宴席的空档,两人便闲扯些食色性也的话题。傅景亭和他说了两句,晓得这人生得寒碜却有一肚子坏水。便投其所好,拿些州府里的花红柳绿说与他听。杨小官人听说太宰治下的烟花之所格调与小镇不同,不禁心中向往。自从他用武力掌控全镇以来,群芳阁里再高不可攀的姑娘,也成了他脚下的泥,失了娇艳颜色。虏获来的良家女子,动不动就三贞九烈。好像被他看上一眼都要名誉扫地,搞的杨小官人很受伤。如今他身边这些都是从别处花大价钱弄来的,可惜便是山珍海味,日日吃顿顿不变花样,也要变得索然无味。 傅景亭口才不错,又是可以讨好,便把桃花巷的风光说的和天上人间一般。其实他自己并未去过,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一些细枝末节。傅景亭是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脾气,在傅家和傅家所在的省会城市,也从不沾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日借着酒意闯进群芳阁,是为了吓退郭师兄。不过后俩弄巧成拙,倒和宋蝈蝈成就一段姻缘。傅景亭此刻为了活命,也不用腹稿便张口做出一篇锦绣文章,说得杨小官人喜不自胜。不一时,两人就都在罗汉床上坐了,杨小官人勾肩搭背,拉扯着傅景亭坏笑道:“高实在是高,这春夏秋冬的分法真是高明之极。春姑清纯,夏娘热辣,秋姐饱满发骚,各有各的好。却不知这冬小娘子冷冰冰的,妙处何在。”傅景亭摇头换脑,趁机从杨小官人身边脱出,笑道:“小官人差矣,须知美人一笑一颦都动人心魄。这冷美人的美,就在于她的冷淡。您想,若有个出尘的美人儿甫一出场冷傲如霜。末了在您诸般手段下服了软,百炼钢成绕指柔,舍你不得。这份情愫是不是分外难得。” 杨小官人听得心驰神往,顺着傅景亭的说法胡思乱想开来,口中咂摸着嘴道:“乖乖,要怎么说,咱们男人就是贱呢。越是便宜得来的,越是看不上眼。越是辛苦求来的,才越是当成珍珠宝贝。听你这么一说,我都能想见,那么一位姐姐用漂亮的凤眼飞冷眼的情形。哎,不能多想,再想下去,我的骨头都要酥了。” 傅景亭脸上附上笑容,口中直道:“小官人这么快就领略到了其中妙处,可见也不是个俗人。”心中却狠狠骂道,果然有够贱人。 ps: 今日无事,太阳够靓,不错哦~ 163数日之前 傅景亭和杨小官人在酒桌上称兄道弟,吃饱喝足次日谋划出一整套的行动方案。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杨小官人登高疾呼道,说自己要代天下讨伐傅家,立时应者云集。据马山也得了消息,薛春和为了妹子的缘故心里恨透了傅家,可为了外甥小夫妻,又不能真个下手动他们家。恰好这时傅家庄子上,宋蝈蝈打发给舅爷送消息的人也到了。薛寨主问清了外甥中举后的变故和出走,气得更不愿意理会傅家人的死活。反正外甥媳妇如今也在城外庄外住,并不在那个宅子里。他就只管分派徒弟出去,大把撒了江湖令,漫天黑地找他的外甥傅三少。 卢氏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宋蝈蝈面前时,傅家人还在城中宅子里磨蹭,依旧是有人愿走有人愿留。 数日前,阮姨娘穿了大衣裳,带着七少出了院子赏雪,顺带散散心。近来不知为何,二爷收了花花肠子。白日里偶尔还和几个姨娘打照面,晚间必要回孟夫人那里。连阮姨娘这般精通缠字诀的,也一共没见过二爷几回。阮姨娘心中荒凉,难不成危难时刻显真情,二爷心底还是最爱戴正室孟氏。她心里有些不淡定了。仔细思量起来,阮姨娘晓得自己是凭着生了儿子,方得了二爷一场喜欢。可惜二爷这人一辈子尽生儿子,无论嫡庶都不缺带把的子嗣。儿子对二爷来说,委实不算什么。那自己还能有什么依仗。阮姨娘摸摸自己脸上柔嫩的面皮,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深恐二爷从此弃了她们母子。 傅斌亭在相识的泼皮口中得来个消息,说是有位杨小官人打头,好些人结伴要来寻傅家的晦气。这消息尚不辨真假。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匆忙回了府,打算找父亲傅二爷报信。他在书房没找见人,便往姨娘们的院子走。人还没进院子,就远远看见阮姨娘带了儿子在一丛顶雪冠霜的腊梅前呆立,晓得二爷必是不在此处。当下转身。提脚又要往别处去寻人。傅斌亭看见阮姨娘,阮姨娘也看见了傅斌亭。阮姨娘见傅五少独自走来,为着之前这小子偷看她,看得痴傻的事,她面上露出些许尴尬。却不料傅斌亭只是远远望见她,便打转方向要远远走开。这举动搁在平日也没什么。可这会阮姨娘心里不太愉快。 她心里钻了牛角尖,琢磨着这老的不见人影。小的也是见面就要躲开。她就不明白了,几时自己变得这般不招人待见。阮姨娘心里不平静,竟忘了素日的避讳。把七少交到丫头手上,自己叫住傅斌亭,若无其事问道:“五少怎么见面也不理人。”傅斌亭心里着急,可对面说话的是阮姨娘。他对阮姨娘没有脾气。可能是幼时留下的心理阴影,他有些怕她。也可能是那日窗前枯坐,眼底落下的那个娇媚的身影。至今叫他难以忘怀。傅五少只好停下来,好生与阮姨娘见了礼,赔不是道:“姨娘莫要气恼,我实是有急事要找二爷。”阮姨娘被这话勾的越发不愉快,想起了自己的失落,便酸溜溜道:“我如今也是人老珠黄,留不住二爷了。” 傅斌亭不知这话从何说起,阮姨娘可是一点都不见老。虽不复豆蔻梢头好年华,眉目之间保养得宜,却平添了几分为人妇后的妩媚婉转。阮姨娘论年岁比五少的生母吴姨娘年轻了一大截,即便和年龄相近的周姨娘相比。一个有儿子傍身,一个没有,心境平和的那个也要显得年轻些。傅五少冲口而出,说道:“怎么会,你这么年轻美……”话没说完,他就自知失言。父亲的姨娘如何,岂是他这做晚辈的可以评点的。阮姨娘却似没有察觉,听到五少赞她青春美丽,心情顿时好了。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主动换了个话题道:“五少这是有什么事,要着急和二爷说吗。” 这个话题转的也不妥当,男人们在外的事不是内院的姨娘们可以过问的。但这话问都已经问出来,只看五少愿不愿意答她。傅斌亭见七少拽着丫头跑得远了,便对阮姨娘低声道:“外面的情形越发不好,好些人虎视眈眈盯着傅家。我听说似乎已经有人挑了头,要结伙来州府打劫咱们。”阮姨娘哪见识过这种场面,吓得什么愁绪情思都没了,抓着五少的衣襟,不自觉地也压低了声量问道:“那咱们怎么办,前院的镖师能分几个到咱们二房。”傅斌亭见阮姨娘是真的受了惊吓,也不敢从她手里夺过自己的衣裳。只顾着安慰她道:“无事无事,不是还有祖父和我爹吗。傅家再不济,也不会让自家的妇孺任人宰割,你不用怕的。” 七少傅浩亭和丫头攀折了一枝绿梅,吵嚷着要拿给姨娘和五哥看。傅斌亭住回后院,每次出门回来都少不了给小孩带吃的,七少和他算是混的熟了,也不再在他面前腼腆。听到远处儿子的大呼小叫,阮姨娘回了神。像丢开滚烫的烙铁一般,赶紧松开五少的衣襟缩回了手。傅斌亭松了口气,心底又有些舍不得。傅五少看了七少的梅花,临走前避开人对阮姨娘道:“至少几日之内,傅家都是安全的。不过稳妥起见,姨娘闲暇无事时,还是先把紧要物件收拾个包裹出来,放在手边有备无患。”说了这话,他便辞别了阮姨娘,又继续去找傅二爷。之后的事前番也说过,二爷把话说给老太爷,老太爷下令把人迁到庄子上去。 二爷和老太爷都叮嘱了傅五少,不能把这消息在府里公开,不然乱了人心可不好收拾残局。庄子虽大,也住不下全部人马,肯定有一部分人要被留下。而能去的那部分人,也不是全都愿意离开。外面天色阴沉,天空不时飘起雪花。风吹在脸上手上,就像是在用小刀子零碎割肉。就算是最穷苦的人家,这种时候,只要锅里还有口吃喝。便也不愿意离了热炕头,出门去找罪受。何况傅家人老少三代连主子带仆妇,都是过惯了养尊处优好日子的。 老太爷要求傅家自家人都要去庄子上,对仆妇没有硬性要求,可去可留。任老夫人中风后经过调养,现在只是不能下地,思维说话都没问题。听人回说,老太爷说了今年全家都去庄子上,和大爷三少一起过年。任老夫人气得不行,心说自己嫁进傅家这么多年,生养儿女,照管家务,孝顺公婆,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现在她才病倒多久,这老头子便胆敢改弦易张,要全家都去巴结他那个前面生的大儿。老大夫妻敦厚,几十年下来给他们做一回脸面也就罢了。小畜生傅景亭和他那个倒霉媳妇现下也在庄子上住着,让她这个老婆子去主动上他们的门。老头子这是糊涂了不成,莫不是要把她折辱死才肯罢休吗。 ps: 希望电暖气早点到,江淮之间不是一般的冷。 164过耳不忘 宋蝈蝈见到卢氏,才想起身处今世,她的肩上除了傅三少外,还担着一份家庭责任。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傅家大爷和大夫人,人好的没话说。见到亲家一家带着个小姑娘来投奔,也不多问,便亲自带了他们去收拾屋子,安置住处。大伙都明白,对方既然来了,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宋蝈蝈感激过这夫妻二人一阵,和五魁说笑一会,眼神掠过春妮,就看到了徐老二跟在众人之后。心道真是天助我也,虽不知这人为何也跟着来了,但眼下她正有用得着徐耳朵的地方。宋蝈蝈记得徐老二不喜别个知晓他的江湖身份,便单独请了他到偏厅喝茶。不一时,把宋家老少安顿好。宋蝈蝈就移步来见徐耳朵,请托他代为查访傅景亭和墨宣的下落。 徐耳朵听宋蝈蝈说傅三少丢了,表现的比宋蝈蝈还要着急。因为傅景亭身后系着据马山,三少自己都找不见了,那小乙哥的事他求谁去。宋蝈蝈看在眼里,也不旁敲侧击打听,单刀直入张口就问出自己的疑惑。这脾气倒和她作小二时,是一般的作风。见宋蝈蝈性情并没有大改变,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小伙计。徐老二也渐渐放松拘束,把自己的来意,前因后果托盘而出。末了,徐耳朵劝宋蝈蝈道,既然已经把这个消息送到了据马山,那她这边就不用太着急了。薛寨主一道江湖令散出来,至少整个江南武林同道都会在三少的事上施加援手。宋蝈蝈诧异原来据马山这样了得,不禁又惊又喜。晓得这一层后,她总算是略微安心,分些心思出来管旁人的闲事。 两人共同讨论起小乙哥的事,宋蝈蝈不晓得豆腐哥的身世来历。但既然是徐耳朵都要说好的人。她便也高看几分。这其中有个缘故,因着徐耳朵是个包打听,晓得好些人前人后不一的龌龊事,所以他轻易不肯说别人的好。同样,能让徐耳朵赞上一个“好”字的,那么对方至少大节无亏。是个敞亮人。宋蝈蝈很愿意出手帮徐耳朵营救小乙哥,为表诚意,还请他看了自己的秘密武器“钻天雷”。约摸相当于二踢脚的加强版,火炮的迷你型。这是她私下带人作出来的,只做了自家使用,概不出售。连薛春和那里也还没有。宋蝈蝈做这个的目的,是准备万一有流寇聚众袭击傅家庄。好用这个东西对付那帮不识眉高眼低的小贼。 徐耳朵跟着宋蝈蝈来到旷野处,切身体验了一把这种远距离新式武器的威力。点燃引信后,眨眼之间那钻天雷便到了十余丈外。一声惊天动静后,原本七尺高的土墙便少了一半。若那里适才真的立着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不消说这会定然已是血流成河了。徐耳朵看得兴奋不已,就他所知当世还没有比这更为威猛的战争武器。两人回来路上。顺道又看了庄子周围,正在组织人手开挖的陷阱壕沟。徐耳朵虽不通军事,可见了这些壕沟深浅有度。已经挖好的那部分。上有稻草虚掩,下有二尺长的竹签倒插指天。也晓得这道机关的厉害,不禁对宋蝈蝈竖起大拇指。一时也忘记了这位傅家少夫人的身份,对待宋蝈蝈恍如旧日般,大呼小叫道:“真有你的,大将军行兵布阵大约也不过如此。” 宋蝈蝈两辈子都活得简单,她如今就傅景亭一块心病。有了徐老二的开解后,已是宽慰不少。听了这话,也乐呵呵道:“哪里哪里,我哪有这种本事。不过是以前见得多了,现在照着葫芦画瓢而已。”一句话暴露了她的前世今生,徐老二就靠过耳不忘的本领吃饭,如何能放过宋蝈蝈言语上的纰漏。如果宋蝈蝈果真如她所言,是在军中待过。倒是可以解释她的行事做派,为何与寻常女儿家不同。当下徐耳朵也不点破,悄悄把事记在了心里。 城中傅家傅老太爷决定要举家迁到庄子上,当下一边通知家中男女准备出城,一边就派人把书信送到了城外。徐老二现在对宋蝈蝈和她的新式武器信心十足,他也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打探傅三少和小书童的下落,一件便是纠集武林同道,准备借着钻天雷的神功,大伙来一场硬碰硬。宋蝈蝈被大爷大夫人叫去商议事,五魁只能和春妮说话。春妮死了爹娘,自感今后将要孤苦无依。卢氏的那点意思路上她便看出来了,可小女婿五魁果真是她的良配吗。春妮心里对这点还不肯定,至少她不喜欢卢氏做她婆婆。可换了别的人生地不熟的人家,她没有娘家人,将来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一直到了傅家庄上,躺在床上,春妮的心中突然豁然开朗。宋家人不就是来投靠女儿女婿的吗,给傅三少做小也不算委屈她春妮,只是便宜了宋玉那死丫头。自己好端端一个平头平脸的小娘子,要屈居在她之下。春妮想起以往听说过的,某家小妾厉害踩上正牌娘子脸面的传说。那时她对那个狡猾刻薄的小妾深恶痛绝,这会世易时移,她又在心里为小妾的机智聪慧叫好。五魁和她说话,春妮爱听不听。其实全是五魁在絮絮叨叨,抱怨姐姐不带他玩,春妮只是简单的“嗯嗯哦哦”。两人就这样对话,竟然也能说了一整个下去不焦躁。卢氏从门缝里偷看了三五回,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决定英明。白捞了一个没有娘家的小媳妇,不要聘礼还自带嫁妆。 宋蝈蝈到了大爷大夫人那里,方才晓得叫她过来是商议傅家人搬进庄子的事宜。除了如何安置这许多人,还有就是怎么把傅景亭失踪,还没找回来的事通知众人。宋蝈蝈先把徐老二关于据马山的说辞说给二老,虽然一时还没有傅景亭的消息,但能让他们宽解慰藉也是好的。傅景亭不见的事也无从遮掩,三人议定,若是有人问起便直言回答。 至于傅家一大家子人要住到庄子上的事,宋蝈蝈不喜欢他们。心里着实高兴不起来,她很想问大爷大夫人。城中处处高墙深院,难道还比不上城外的偏远庄子安全吗。但这里毕竟是傅家的田庄,没道理宋家人住的,主人家却住不得。大爷见宋蝈蝈在庄子上住着这段时日,捣鼓出来个烟花爆竹赚了不少私房银子。晓得三少媳妇是个精明能干的,又是自家人,便也不瞒她,把家里来的书信递给宋蝈蝈看。 ps: 今天晴天,心情很好=】 165雪满弓刀 庄子上傅家大爷夫妻和宋蝈蝈,还在商议出城的这一路恐不安全。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大宅子里的人动身那天,需要从修壕沟的庄丁里抽多少去路上迎接他们。只过不到一日功夫,就听说四面八方好些讨逆军往州府城里开拔。大爷命人再探,回说确凿无疑,就是冲着傅家去的,这下傅家人想要临时出逃也是来不及了。徐耳朵的消息证实了这点,巧合的是,小乙哥在的那群私兵也在其中。 宋蝈蝈心里对傅家人坐困愁城有些幸灾乐祸,还有心情安慰徐耳朵,叫他不要担心小乙哥。浑水最好摸鱼,那起子私兵出了自家地头守备定然会有疏漏。一旦州府这边打起来,趁乱她宋蝈蝈单枪匹马进城,都能把人捞出来。徐耳朵听了这话也不晓得信上几分,颇有些犹豫地斟酌字词,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开口。宋蝈蝈感觉自己受了怀疑,便对徐老二道:“徐耳朵,你是没见过我的真本事,不然我现在就和你过两招。”徐耳朵忙摆手解释道:“并非如此,三少夫人,我实是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宋蝈蝈沉了脸,等着徐老二的下文。 徐耳朵叹气道:“我有三少的下落了。”宋蝈蝈大喜,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重色轻友,便挑眉随意笑道:“这是好事,快与我说说他人在哪。外面乱糟糟的,他可吃了苦头没有。”徐耳朵闹不清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便道:“苦头大约是没有吃多少,只是这人现在却在杨小官人手底下做事。”宋蝈蝈和杨小官人打过照面,只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兴致勃勃问道:“哦。那又怎样。” 将宋蝈蝈不晓得其中轻重,徐耳朵有些苦恼地挠头。他想了想,还是从头解释杨小官人和他的那支私兵。宋蝈蝈听到最后,得出和徐老二相同的结论。看着徐耳朵,不可置信地压低声音道:“你是说,是他领着贼兵来袭击傅家。”徐耳朵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大约也是不得已,求个活命的法子。”宋蝈蝈不再言语,此次异世虽与大顺男女颠倒,但君臣父子仁义道德之类却是通用不变。傅景亭的所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要他当真做了,叫人日后知晓。便注定是个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 宋蝈蝈可以想见傅景亭被人告发有个山贼外祖后,前半生的努力功亏一篑。后半生的功名付之东流的消极心情。但她既然看中了他,他是她宋蝈蝈今世的眷侣,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宋蝈蝈打定主意,便问徐耳朵道:“你现在有多少人马可以动用。”徐耳朵据实回答道:“百八十已是极限。”杨小官人的私兵有五百,各路汇聚来的大小股流寇少说也有三百。徐耳朵如今是把希望都压在宋蝈蝈的火器上。他计划大伙先混进贼军,寻着人后。再借着火器恫吓群贼,逃出生天。 宋蝈蝈听完后,对徐老二道:“这样吧。临时向据马山求助来不及了。我可以组织起一百人的庄丁,你们也跟着我们一道正面迎敌,救出小乙哥的同时也救了傅家。”徐老二闻言张大了嘴,好久才合拢,不可置信道:“你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吗。”他相信宋蝈蝈的不凡,但敌人数倍于己方,又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三少夫人想要凭着眼下这么少的人,去救被人团团围住的傅家还是相当有难度。宋蝈蝈这么做的理由,他也能想到,无非是为了替傅三少所为打掩护。但这事搁谁身上,都是有心无力,不能强求。 见徐老二说人少不顶事,宋蝈蝈笑了,叫陪家丫头去她屋里搬出一箱黄金,这是薛大舅给的见面礼加上近来在烟花上的进账。东西摆到桌面上,宋蝈蝈道:“我出钱财你出力,一日为限,即刻起在当地招募精壮。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可愿帮我这一回。”徐耳朵见宋蝈蝈这般仗义疏财,心中感动,胸中生出英雄豪迈气。一介女子都能存大义去浮财,他不过是跑腿说嘴,还有什么可推迟的。徐老二把这事答应下来,两人当下分头各自准备。 宋蝈蝈和傅大爷说了自己的想法,隐瞒了傅景亭在对方麾下的事实。大爷傅惠仁听到老父并全家人都困在了城里,早哭成了个泪人。可他是个敦厚性子,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和人红过脸动过手。遇到这种祸事,全无招架之功。听说侄媳妇要亲自带了人去救,大爷和大夫人都拦着不让去。且不说妇道人家不合适抛头露面,和人打打杀杀,便是宋蝈蝈扮了男装只去一旁看着。他们也怕到时救不出其他人,再白搭进去一个三少夫人。宋蝈蝈好说歹说,把自己拿了银钱给徐耳朵招人的事都说了。大爷听说原来还有好些江湖义士愿意相助,终于答应让宋蝈蝈跟着这些人进城。前提是,大爷自己同去,这点大夫人也同意了。 他们在庄子里召集庄丁,许下优厚条件募集人手。不要小看了庄户人家,冷兵器时代,只要有把子力气,人人都是战斗力。一个好农夫,只要发给他一柄合用的刀枪,再操练一番便是一个好兵。倘若屡经战阵这人还能不死,那这个农户此刻就成了个精兵。战争频繁的岁月,有头脑的精兵成了良将的也不在少数。宋蝈蝈本着对自己也是对对方负责的原则,挑挑拣拣,只招满了一百个名额。外面徐老二遇到了难处,正常年份里宋蝈蝈那一箱子黄金招个千把人就跟玩一样。但现在世道不好,人人自危。有权势的有身家的都争着抢着花银子雇人,好保全一家大小性命。有些能耐的,不是被这些人家请去看家护院,便是主动自发地成了讨逆军中的一员。进到城中去,就返乡连路上闲人都变少了。 徐老二花光了金银,又仗着自己和钱郎中二人的脸面,才征召到三百人不到。回来和宋蝈蝈说了。这数目其实已经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便对徐老二道:“这些已是足够。凭着我那火器的威力,以一敌二总该有的。”徐老二一想,也只能是这样了。当晚,人都在傅家庄外集聚。宋蝈蝈长了个心眼,不愿让外面的闲杂人,窥见她在庄子上的布局。为了方便起见,宋蝈蝈作男子打扮。穿了件黑色的大氅,胯下一匹红马,腰间坠着把陌刀。这把刀是徐老二临时弄来的。他没见过宋蝈蝈使用兵刃,便找了把刀来。刀乃百兵之王,最易入门最难精通。便是不会使,老长一截披挂在身上也很威风好看。 ps: 电暖风到了,加热超快的说~-v- 166围攻傅府 傅家大爷依着前言,顶着件老羊皮的斗篷也跟着出了门,此刻大爷就骑着匹青色的牝马跟在宋蝈蝈左边。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宋宝山听说了傅家的大劫,他虽是心中恐惧,但也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女儿一道除了庄子,他骑了个半大骡子跟在宋蝈蝈的右边。宋蝈蝈有心不让这两个通往,但这两个都不是她能劝得动的。宋蝈蝈于是不再多言,勒着马缰绳在聚集来的五百人面前打了个来回。命庄丁为中军,其余四百人充作两翼。两翼先行,中军居后。看似要行包抄之势,其实却是个中军为主的锥子阵。 大伙半夜入城门,因为近来进出的讨逆军有许多。连州府大人都不敢招惹他们,城门守更是形同虚设,来往都不敢盘查,更不敢要他们交进城税。徐老二打头拍开大门,一队人便浩浩荡荡开了进去。城头老官睡眼惺忪看了一眼,见他们是往傅家大宅方向开去。只道也是远道赶来,等着瓜分傅家的。因着傅家被人与前太子攀扯在了一起,如今乾坤未定,连州府赵大人也不敢为他家强出头。想到那么豪奢的人家,兴亡只在旦夕。老官摇摇头,在城门楼上继续打起了瞌睡。 宋蝈蝈先前到傅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到了庄子上后,三不五时地进城才算弄明白傅家宅子的四周环境。傅家先前并不富裕,所以这处祖宅,不是在官吏和商贾聚集的城东,而是位于窄巷民居层叠的城西。随着家中人口繁衍和家族财富的增加,傅家历时三代家主,不断购入左邻右舍的宅地扩充自家,才有了今日傅家大宅的规模。近些的比如大少傅佳亭新婚时。便是新买了隔壁的宅院改建打通,使之和旧宅连成了一体。傅家形成规模后,为了出行方便。只在前后门脸开出两条大道,前门走车马轿子,后门进出些日常的用度采购。也是因此,在傅家前门大街如今是商铺林立。后门则是小商小贩云集。 杨小官人亲率人马,要从前面正门攻入傅家。一来别处门户前的道路容不下他的五百私兵,二来傅景亭说傅家外强中干,阴盛阳衰,内中不是妇孺便是不堪用的男子。只有一个二少颇有武功,奈何也是人单力薄。寡不敌众。总之,只要围住了道路。傅家人便是插翅也难飞。杨小官人于是便安排那些不入流的小贼们去各处把守,势必把傅家围成铁桶,自己则是集中兵力堵了傅家的大门。 由此大门前的一排铺子都跟着遭了罪,被杨小官人的手下敲开大门,主动或者被动地向义军贡献屋舍酒馔。后街和两侧的义军没有这样的方便,只好袭扰民巷。百姓敢怒不敢言。傅家宅子外蜘蛛网一般的巷道和民居平日有碍观瞻,此刻却成了天然的层层屏障,分散了敌方的守军。傅二少傅勄亭得知有人聚众劫掠傅家后。第一时间辞别赵大人回到府里。赵大人晓得他家遭难,虽不能出手相助,但也不至于在前阻拦。临行前没有什么好帮衬的,分了十来个武艺高强的亲卫给他带走。人数不多,但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此举却是着实可贵。 傅勄亭在州府衙门里待着的这段时日,还见到了三婶妹子一家,因着任老夫人的关系,他们之间也算沾亲带故。互相见过礼,头一次见到林家表妹林紫鹃。这个妹妹比留在傅家林婵娟年岁大些,却生的更为娇美。傅二少心里奇怪,小任氏夫人如果一心想嫁个侄女进傅家,为何不选这个更好的紫鹃而是选了次一些的婵娟。当然这些他只是心里打了个转,并没有说出来。眼下傅家危急,林婵娟尚在府里困守。反而这位紫鹃因祸得福,如今跟在父母兄长,到了州府后衙这处最安全的所在。可见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世事不可一概而论。 傅勄亭领着人回到府里,见家中也做了些准备,只是要出走却是来不及了。便和祖父、父兄们一起组织人手,把守各处门户。又把妇孺都聚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集中保护起来。杨小官人吃定了傅家,也不理会傅家提出拿钱买命的和解方案。只叫他的兵围拢傅家,莫要叫一人走脱。只等相约的各路人马到位就发动总攻。宋蝈蝈他们赶来之前,义军对傅家发起了三次攻击,一次比一次凶险。 杨小官人不通军务,傅家的情形也施展不开攻城机械。又有傅景亭的心摇摆不定,一时偏向傅家,一时偏向自己。内里傅家人拼死抵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会忙着救火,一会忙着砌高墙。杨小官人在门外打了两日也只进了外院,捉住几个蠢笨丫头和仆从。傅家人到内院后缩小了防守圈,防备更加严密。半夜还出来滋扰了两回,逼得一众义军晚间皆不敢在傅家宅子里过夜。都是晚间出去,白日里再打回来。 杨小官人在外院没有找到多少金银珠宝值钱玩意,想来俱都是搬运到了内院里。想到这些宝贝近在咫尺却伸爪子够不着,黑胖子渐渐耐不住性子要见恼,连州府有名的四季美人都没法安抚他的情绪。杨小官人遣人叫来傅景亭,让他务必想个法子出来进门。不然傅家拿不下来,众人劳而无功,事后定要拿他们主仆泄愤。傅景亭心恨杨小官人并这群贼寇都是猪头鹅脑子,连个像样的攻取办法都想不出来,非要让他自家想法害了自家。但这个时候也是无法,他已是骑虎难下。做了是错,不做也是错。 傅家内院是主人家的住房,高墙深院原本有许多草木环绕,如今都被砍伐充作土木建材加高墙身,或是当做取暖煮饭的燃料。如此倒是一举两得,外人不能攀附这树木翻墙而入。墙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来是傅勄亭的手笔。二少的兵书没有白读,此刻倒是用的及时。今年罕见的冷,天寒地冻土地冻得硬实,想靠着挖掘地道进去也是不能。再细看墙头挂着冰霜,这墙头上想来夜间也是浇了水的。墙头光滑攀附不住,有人试探着用虎爪上墙,上去就被守候的人一刀砍翻。 傅景亭正无计可施,突然看见阳光下冰凌闪闪发光,心中一动,突然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只是这个法子一出,却是个不可挽回的,他和傅家两败俱伤的结局。 ps: 今日无事 167一擒傅三 什么东西数九寒天也不会上冻,答案自然是油。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油又是可燃物,向来便是攻防利器之一。傅家的高墙除了原有的基座外,全是这两日用木材和冰冻临时加高加固。火正是木料和寒冰的克星,把油泼上墙头,再点上一把大火,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傅景亭心中因为兴奋和恐惧战栗,他和傅家十余年的恩怨,很快便要有个结局。在此之前,傅三少对家族模糊的恨意,也曾有过动摇。每每顾及亲情时,他也想过将来高姿态地放过傅家众人一马。放弃复仇,自顾自地去过自己的逍遥快活日子。而每当心中愤懑不平时,他心中阴暗的一面便无限膨胀开来,想要摧毁一切。 傅景亭心中此刻便在天人交战,他明白此计一出,傅家人再无抵挡之力。而他也将因这一战之功,从此背负个不仁不义不孝的骂名。届时不光庙堂之上,没有他傅景亭的立足之地。连江湖之远,也将要对他人人喊打,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平心而论,他原只想不大不小地祸害傅家人一场,顺便从囚禁之处脱身。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前途命运,也一并葬送在这场复仇里。这样的代价不是他能承受的。 然而,纵然傅景亭胸中万分惶恐。可杨小官人和群贼,却容不得他在这当口退缩。 傅景亭于是二次献计。 宋蝈蝈他们进城没多久,就见傅家方向火光冲天。今天天气干冷,没下雪却有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一时这把火,就把主院一处高墙。烧成了断壁残垣。宋蝈蝈来不及布阵,傅家大爷关心则乱,已然纵马跃出。他这一去,身后左翼二百人也跟着奔行。宋宝山和大爷平日关系处的不错。见大爷独个领着人去了,宋宝山这时看看宋蝈蝈,又看看大爷前进的方向。终于也尾随着往烟火大盛处前行。 宋蝈蝈出言阻拦二人不及,只好命叫徐老二领着右翼二百人跟在他们后面,千万看好这二位。徐耳朵也着急过去,他适才恍惚看到小乙哥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宋蝈蝈发了话,他便顺势前行。 宋蝈蝈想到傅景亭现下就在前面人群中,心里也有了几分慌乱。但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不能自乱阵脚。宋蝈蝈也是久经行伍的人,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她深呼吸沉住气。没有意气用事,还是理性地留在了最能够发挥作用的位置。 令中军停在当地,一百庄丁就地摆开阵势。从随行的背篓里取出家伙什,正是庄中现有数目一半的钻天雷。钻天雷靠着末尾的火药爆炸推动飞行,徐老二那日见过此物后,提议宋蝈蝈为之做个专门用来瞄准方向的发射架。木架形似小马扎。可以任意调整发射角度。经过实际测试,的确可以极大提高目标打击精准。现下众人就把钻天雷在身前的架子上摆好,一致瞄准了傅家方向。 宋蝈蝈坐在马上瞄了一眼。见前方贼人众多,傅大爷等人人数少。投身冲过去,如同泥牛入海,步履维艰,竟是连傅家大门的边都摸不着。便叫人把钻天雷朝着大门里,与内院外之间的范围发射。 瞬间雷声轰隆,此起彼伏。这动静不知道比雷东南那日在据马山上,听到的二踢脚的声响大了多少。除了傅家庄子上出来的众人晓得其中缘由,对此不以为然。时人对此闻所未闻,当下尽皆恐惧骇然。 民巷里居住的百姓个个吓得身子抖索,藏身在屋里不敢露头。暴露在青天白日下,近距离接触这滚滚惊雷的流民贼寇更是吓得不知所措。徐老二本是和一个大汉战在一处,几招便要落了下风。这时宋蝈蝈打响了钻天雷,对面的大汉被震的脚底一软,徐老二趁机将此人砍翻在地。他见众贼寇吓得慌乱,灵机一动,登到高处,扬声叫道:“地龙翻身了。” 跟着同来的伙伴虽不知徐老二此举为何,但想来必不至于损己利人。就也跟着此起彼伏叫了起来,一时间傅家宅邸上空恐怖气氛弥漫。 “地龙翻身”其实就是地动的雅称。虽有些少年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识过地震的厉害。但脚下的动静,耳中的雷鸣炸响,都实实在在地在向他们展示“地龙”的可怕。讨逆军中的大小头目,心中虽都恐惧非常,但还不忘呼喝约束各自手下。奈何这些乌合之众本是一盘散沙,不过为了一个利字泥水捏合到了一处。此时深恐有银子赚没有命花,经不起惊吓,自己就乱作了一团。众人七手八脚,再顾不上傅家的财帛,也不听从号令,便全都四散逃命去了。 杨小官人爱财更惜命,听说是地动。吓得翻身滚下暖轿,丢下最心爱的小娘子,抢了傅景亭身下的马匹便跟着人群疾走。傅景亭被黑胖子拉拽到马下,脚下不稳,跌坐在了烧焦的墙根下,形容狼狈不已。墨宣见状,忙来拉扯傅三少,口中呜呜哭道:“少爷,是不是咱们做下的错事遭了报应。老天爷要现世报,降罪到我们头上。” 傅景亭对火烧傅家的事,心里本存了三分歉疚不安。让墨宣一句报应的话,说的荡然无存。他心中忿忿不平又起,心道明明是别个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才如此这般还回去,怎么最后反倒要归咎到他身上。如果鬼神真个有灵,此举也不能叫报应,只能说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傅景亭站起身,冷着脸呵斥墨宣道:“别犯傻了,是庄子上的人赶来救人了。” 经傅三少这么一提点,墨宣也明白过来了,睁大眼睛愣怔道:“你是说,这动静,是三少夫人做的炮仗。怎么可能呢,哪有这么响的……”话没说完,就见一匹枣红大马大步流星,冲出人群往这边疾驰而来。马上那人做男子打扮,却是眉目如画。眼中也没有别人,只是看着傅景亭。 墨宣见了喜道:“三少夫人来了,这下可好,我们都有救了。”傅景亭用一把大火和傅家了结了旧怨,像是脱去了旧日沉重的躯壳。此刻身心都是新的,再见这个名义上夫人,心境也与往日不同。 傅三少脸上身上还带着烟熏的黑灰,和不知哪里蹭上的血迹,静静站在地上。看着宋蝈蝈下了马,一步步朝他走来。傅景亭突然笑道:“你来了。”宋蝈蝈也是笑,比平日多了些痞气和得意。走到跟前,突然伸出胳膊环抱住了傅三少,在他耳边道:“我可抓住你了,你若再敢跑,我就再抓你一回。”傅景亭想起之前两人的戏语,心情颇有些复杂。慢慢也回抱住了宋蝈蝈,隔着衣裳轻抚怀中之人,口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ps: 今日无事 168绝处逢生 墨宣被宋蝈蝈和傅景亭当做了隐形人。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他也知趣,退到一边,为这久别重逢的二人瞭望周围情形。眼见讨逆军做鸟兽散,又一拨人马从外涌入。墨宣心里大骇,仔细看过去,发现领头的是傅家大爷和亲家老爷,还有一个不认识。傅家大爷适才忙着和人缠斗,受了几处小伤,并无性命之忧。宋宝山本业是个砍柴的,惯常使刀,因此比大爷应对更从容,竟是毫发无损。 大爷傅惠仁这时才进到府里,远远看到内院方向。火势依旧未停,目光可视处皆是烟熏火燎一地狼藉。也不知老父和兄弟姊妹子侄们性命如何,心中一时悲恸难当。大爷忠厚,此刻只念及众人的好。傅老太爷自不待言,那是他的亲老子。便是继母任老夫人,进门后未曾生育前,也有过一段时光对大爷良善。还有二爷傅惠义这个异母兄弟,大家平日少走动。但到底血浓于水,情分不是寻常人能比。二夫人口上不说,公中出息庄子上的份例却是从来只多不少。几个女儿出嫁,这位二叔母也私下里贴了银子。她家几个儿子也都不错,习文习武各有所学。孟夫人管教得法,没听说过谁在外面惹出乱子。还有三弟妹和四妹,两个妇孺带了孩子住在府里。即便别个好脱身,她们两家却是不好动作的。 如今细细想来,不知这些人斯人可尚在。大爷按住胸口,只觉心中隐隐作痛。他激动之下骑不得马匹,便自己下了马。宋宝山和徐老二都来扶他,三人并排往内院方向走。积雪在火焰炙烤下,融化了大半。院子里外。好些泥水和烧毁的梁柱木材。行进不便,傅惠仁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勉力向前。傅景亭和宋蝈蝈对视一眼,便也不作声,跟在了几人之后。 大火在众人身前熊熊烧个不停,冬日里让人倍感温暖。然而大伙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心底发寒。火势这般大,已是没法子救了。举目望去,屋宇回廊上的金红火焰连成了一片,四周静悄悄的,连人声动静都没。宅院里跟高墙连城片的屋舍最先烧完。黑黢黢一片,都是屋漏瓦残。梁柱上便是现在。也还有许多未燃尽的暗火,风一吹便又作势火起。整个傅家华美的大宅。如今便跟红莲死地一般。傅大爷再也忍不住,干嚎一声,扑倒在地。众人心里虽也是不抱着有人生还的希望,但受人钱财与人消灾,一面拨出人手救火,一面四下搜罗寻找活着的人。徐老二找到了小乙哥。两人这时也一起过来帮忙。 快到响午时,有人在烧毁的回廊角落里,发现了受伤行动不便的镖师和下仆。这让大伙振奋起精神。对更多人活着抱存了希望。大爷吐了一口淤血,这时情绪安定许多。宋蝈蝈本要把他送回庄子上,大爷不肯走,非要在当地等消息。傅三少不爱傅家,可对大伯很有感情。见大爷为了那些人如此伤心,他心疼又不能理解。墨宣被打发回大夫人那里报消息,傅三少便乌青着眼在一边陪着傅大爷。宋蝈蝈为他们燃起一堆篝火,又寻来的毯子给二人。午后,在众人努力下,开辟出一条道路,通往火场中心。徐老二和小乙哥领着人马往里走,渐渐能听到更多人声响动,回来说与傅大爷知道。傅惠仁深受鼓舞,振奋精神大步向前,呼喝了众人都来救火救人。宋蝈蝈见傅景亭面上喜怒不定,心中叹息。自掏腰包,交代徐老二,只要救出一个人便有一份真金白银的赏。这下大伙积极性提高,不用招呼,全都主动去找场子里还有生息的人。 傅家宅地广阔,义军从四面八方袭来后。众人便都往宅子最中心的院落退却,那里正是任老夫人日常的居所。主子和有头脸的仆妇都带着各自零碎值钱玩意聚在这里,把老太太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外面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屋里人口稠密,缺氧供气不足。人们因此倒下了不少。这些都加剧了人心恐慌。待见到墙头火起,浓烟和火焰顺着游廊袭来,屋里屋外都站不住人。男男女女也没了顾忌,哭爹喊娘四处乱窜。 傅老太爷年岁已高,见状实在有心无力。他打点精神忙活了几日夜下来,终于外感风寒病倒在了厢房里。只好把指挥众人的重担交给儿孙。傅二爷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但论及生死关头果敢坚定,却非他说擅长。于是便越过陪着母亲祖母,在屋里安定人心的长子傅佳亭。把一应琐事都交给次子,傅二少傅勄亭操办。傅二爷选的人不错,二少是个武将人才。当此之际,越发显出二少的大将风范。他先把能筹到的家中男丁交给镖师,请他们安排人手在各处墙头守护。此为第一道防线。州府赵大人给的十余个护卫巡视院中,此为第二道防线。壮硕仆妇手持木棍,守在各个屋中,此为第三道防线。 火起事发突然,火势蔓延迅速。墙头防守的人是不能动的,待到高墙被烧得坍塌,他们便要第一拨迎贼。巡视的护卫是机动小队,要防备有人偷袭,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也是不能更改。如此傅勄亭能用的便只剩下些妇孺,二少就挑拣有力气的丫头婆子担水救火。自己亲自上阵去截断火线,捣毁和墙头相连的屋舍。然而终究是人力难及,虽然大火尚未席卷身遭,但苦于处在下风口,浓烟已经熏得不少人倒下。经历过火险的人都知道,火灾中的损伤不光来自明火炙烧,烟雾窒息有时造成的死亡更甚。便是傅敏亭自己也有些摇摇欲坠,慕容夫人不顾阻拦,冲出来把二少抢回屋里。 一直到了内室,傅勄亭回过神,发现全家都挤在这里,任老夫人被人从床上扶到一边的卧榻上。傅勄亭奇道:“这是做什么,晚间已然出不出去了。”说着,就要跪下向老太爷和父亲磕头,言道:“孙儿无能,不能救家族于危难。”傅老太爷趁着人还有些精神,止住傅二少的行动,沉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家还有一条活路,便在这里了。”傅德展一面说,一面伸手指了指任老夫人的那张拔步床。 ps: 大晴天! 169回风去楫 二爷傅惠义和大少傅佳亭依言上前,搬开上面的被褥木板床面上,赫然出现一块能活动的木板。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木板取下后,便露出个向下的楼梯。傅德展道:“这是我年轻时,跟着你们老老太爷亲手挖的窖藏。后来咱们家初时发家,也做过几天的储盐之所。后来买卖做大,这处小地方再也用不上。不过因着是自家人亲手挖掘,便留存下来,给后来人做个纪念。”别个不知情的,指不定便真信了老太爷的这番说辞。加上见到可以隐蔽的场所,以为自家能得救,一时欢欣鼓舞,便不再深究。二爷和五少两个都是做着家族买卖,和家里的老人密切打交道的,闻言便想起一则传闻。 据说他们这一支傅家血脉,早年并没有家私,做不起什么像样的买卖。其实真正租赁盐引,做行脚商人之前,做过好长一段时日的私盐贩子。只是举止隐蔽,外间多有传闻却没有真凭实据。后来借了同姓叔伯祖的官威,迅速发家致富,这一段过往也很快被掩饰过去,再无痕迹可循。今日见了这处隐秘所在,很有可能便和当年的傅家经历有关。五少傅斌亭有些嗔怪祖父,既然有这样一条密道为何不早些说出来,让大伙能逃几个是几个。二爷却比儿子想得多,事关家族秘辛,又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往。这么些外人在场,老太爷轻易不肯吐露,也可以理解。另外傅二爷还想到了一点,过去傅家屋舍院落狭窄,这条密道大约是通往外间的道路。如今傅家宅子不知比当初扩大了多少倍,很有可能密道的出口也被包裹在府里。所以即便老太爷开始说出密道所在,大伙进去也没法逃出傅家。 傅老太爷没多言语。只叫儿孙们准备照明物品,赶紧下洞。这个时候就看出远近亲疏来,儿子孙子在前,女儿外孙女侄孙女媳妇们在中间,然后是老太爷老夫人,最后才轮到姨娘和伺候的婆子丫头。别人也就罢了。到了七少这里出了问题。傅浩亭哭闹着不肯和生母阮姨娘分开。他是二爷的老儿子,搁在平日七少这么闹上一场。他姨娘再在二爷面前说些软和话,二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母子待在一处。今日却不行,老太爷、老夫人等人都在边上看着,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乱了规矩。老太爷不耐烦和孩子理论。现在可是阖家危难关头,眼看便要勃然动怒。 五少得了阮姨娘投来的恳求眼神。不禁暗自叹气。他也是姨娘生的。何尝不想和生母吴姨娘走在一道,前途便是万般险恶,他也不肯丢下亲娘先行逃命,但形势却由不得他。老太爷心意已决,谁都不能违拗。傅斌亭还没动作,大少已经上前一把抱起了七少。笑呵呵哄他道:“七弟跟我一起吧,我牵着你的手,不用怕黑。”傅浩亭平日紧跟着阮姨娘。兄弟姊妹里只和五少亲近些。见大少抱他吓得哭得更厉害,扭动着要下地。大少是最关爱手足的,也让这小孩闹了个无趣。五少这时赶紧过来,接住了七少,傅浩亭这才抽抽搭搭安静下来。 因为这地道长久没人下去,二爷安排了傅二少在前探路。安排完儿子和一众女眷先行下了地洞,他不放心老太爷和老夫人,反而落在了最后面。除了傅家人自身,当然不是所有仆妇都有资格跟着。为恐争执恐慌,门外留了州府来的军爷守备。开始只管往下放人,慢慢火势蔓延到了头顶,烟气开始往地道里钻。为首的护卫当机立断,关闭门户,跳进坑道,封闭了入口。尚有好些人来不及入内,此刻也只好四下自寻庇护,自求多福。 傅家人在地道中行走,下到地上不知几许深。炙烤的感觉渐渐没了,地下的空气也比上面屋里清爽宜人,看来前途必定有通风的空洞。傅二少仔细打量这条密道,见甬道里修的有一人高,绵延出去看不到尽头,竟似有许多转向弯道。沿途洞壁皆有砖木加固,隔一段道路,墙上还有凹进去的地方放灯油油盏。这般用心的布置,显然与老太爷口中,那个随随便便挖出地窖的说辞严重不符。但这时也没人去仔细考虑这些,众人全部只顾着逃命。走到一半时,就听到头顶轰隆隆雷鸣作响。冬日里少有雷雨,傅二少于是止住脚步侧耳倾听。就听到那轰鸣声此起彼伏,不似地动。此处无山,亦不可能是山崩。他也说不上来究竟为何。见只是有少许土块坍塌,其余并无异状。便招呼众人不要耽搁,赶紧走出出口要紧。 路上遇到几个岔路口,傅勄亭本是无从选择。猛然想起下来前,老太爷对他耳语的一段话。内容似乎是首《回风矶》,“长年憎去楫,贾客怨回风。不分乾坤意,悠悠尽向东”。傅二少反复咀嚼这四句,终于认定最后一句里便是解答。说白了道理也简单,当年傅家贫寒,老太爷和老老太爷都不是什么用心做学问的人。如此推断下去,便晓得需从最浅薄那个层面上理解这几句诗词。在地上难辨方向,又有迷惑人的岔路巷道,自然是难分乾坤意。最后那句便是谐音“右右向东”,想来不论前方出现几个岔道,只管取右手方向便可一路向东。 傅勄亭一面领着众人前行,一面想着傅家宅邸的东面是哪里。头脑里排演出个地图,不一时便明白了。若是他所料不错,另一处出口正是老太爷住的小树林。可惜那些树木不论贵贱只要足够粗大合用的,这几日都被砍伐救了急,周围没有什么遮拦。待会出去可千万小心,不要迎头遇见贼寇暴露了行迹。否则,那才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傅勄亭做此想法,领先众人,兜兜转转从老太爷的居所内,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探出头。就见这里虽和主院隔得远,但因着周围没有高墙防护,也被贼人闯进来,烧了几间屋舍。老太爷的收藏的古玩里,大件的东西倒是没怎么丢。但架子上,便于携带的小把件少了不少。再则便是橱柜箱笼都有翻检过的痕迹。字画都挂在显眼处,除了烟熏火燎带来的损害,反而大都留在原处。 ps: 又好晚了,明天阴天,今年不晓得什么时候下雪。 170劫后余生 从杨小官人下令放火,到宋蝈蝈等人救援成功。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说起来似乎转瞬即逝却是,其时这大火自天明时分烧起,断断续续一直烧到了午后都未停歇。傅大爷坐镇看着众人奋力扑救,也救出几个仆妇、镖总之类不相干的外人。除了一直在场的傅三少,傅家其余人竟是一个也没见着,渐渐起了疑心。难不成人都事先被抓走了,这也是不可能。他们来时,贼兵俱在,可没看见什么人被捆绑做主。 此刻在傅府东面的傅家众人冻馁难当,傅勄亭见外间许多生面孔来回巡视火场,不知是敌是友,心中十分疑惑。想来想去,还是嘱咐父兄小心守在这里,自己出去一探究竟。傅二爷点点,叫儿子自己小心。说着从怀里摸出把银票,大小面额不等,显然是临时胡乱抓来的。叫二少带在身上,有财好使鬼推磨。用银子探口风,总比拳脚刀剑安全许多。傅勄亭苦笑不得,但父亲一番心意不好推出去,一把都收在怀里。 傅勄亭出了破屋子,观察一会,发现这些人相互也不大认识。便起了个念头,整整衣冠,正大光明四下行走。果然也无人对他问津,只当也是个被延请来的江湖客。别个都往傅家内院深处走,傅勄亭逆行往他们来处行。走了一会看见傅家大爷他们,惊喜交加,忙上前见礼。傅大爷也正在唉声叹气,琢磨不出众人动向。陡然见到傅二少,当即站起身。拉住傅勄亭叫站起来好生说话,又连珠炮一般,问他祖父母父母并兄弟等人可还安好。傅勄亭见惯大伯木讷,没想到也是个心急如火的。怕说的晚了大爷着急担心。便用手一指方向,说道:“家中人全都在祖父院中藏着,俱都安全。只是不知外间情形如何,放我一人出来探路。” 这下不用二少指引,傅大爷便动身要去迎接众人。傅勄亭这时和宋蝈蝈、傅景亭走到一处,以为他们都是一道来救援的。点头一笑算是致意。瞟了眼周遭帮忙的人,见都带着兵刃和棍棒,除了做庄丁打扮的,俱都不似寻常百姓。他深知大爷为人老实,向来不敢和舞刀弄枪的江湖人来往。便对三少道:“这些人可是你动用了据马山的关系,请来的帮手。”傅三少闻言没有作答。却看向了宋蝈蝈。如今他对她的具体来历还是不大清楚明白,但已经笃定宋蝈蝈必不会害他。现在被傅勄亭问起这些帮手怎么来的。他不想哄骗二少,但也不愿向他坦言宋蝈蝈的所做所为。潜意识里,傅三少并不认可自己生母家族的草寇出身,也不愿意自己的媳妇和江湖有什么瓜葛。所以,起了些许回护之心。 傅勄亭见傅景亭不愿正面回答,而是去看三少夫人。不知道其中闹得什么玄虚。墨宣嘴快,在旁笑吟吟答道:“二少爷,你这会可看走了眼。这些帮手全是我们少夫人请来的。不干三少的事。”傅景亭恨墨宣口无遮拦,狠狠瞪了他一眼。宋蝈蝈却是不大在意这些,晓得他们兄弟比其余人走得亲近些,便也不避讳道:“请人用的粮草银子,大头确是前番薛家舅爷给的。”傅勄亭点点头,没有问具体数目,看着几百号人的队伍,也知道所费不赀。心里暗自盘算,即便是容易得来的银子花出去不心疼,但三少媳妇一介女流,能有这样的胸襟气魄,做出这样的抉择也是不容易。 傅二少又问起地动雷鸣的事,这回墨宣不敢再擅自开口了。傅景亭因着这是宋蝈蝈捣弄出来的玩意,也还是不置可否,只看宋蝈蝈如何作答。宋蝈蝈心里明白这是她抄袭来的,不敢据前人之功,讪讪笑道:“是从别处看来的法子,略作修改而已。小玩意不值一提,这不是快过年了,弄出来给大伙助兴,我也好趁机发点小财。”傅二少这回才是真的惊讶到了。身处地下甬道时,他便想到若这种轰鸣雷动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两军交战时使用。不用正式交锋,只先有这些动静出去,便能把对方吓得人仰马翻,人心不稳。再一鼓作气杀将过去,以少胜多亦非难事。 如今想来,救援傅家时,三少夫人大约便是和他一般思路。想到之前得到的消息,保守估计来围攻的贼匪也有上千人。的确凭着眼前几百人的队伍,不施展奇技显是难以致胜。思及至此,傅勄亭想到另一件要紧的事。宋蝈蝈适才忙着和三少团聚高兴,这会和二少对话,也想到了那个着急处置的问题。开口对二少和三少道:“咱们这一战胜利,其实全赖恫吓之功。对方并没有遭受重创,不出一两日,这些人说不得便又要聚拢回来吞噬傅家,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傅景亭一把大火没烧死傅家人,但毁掉了傅家的大宅连同多年压在心头的阴霾,心中正自轻松愉快。闻言便道:“那就搬家吧,都搬到庄子上去。”他对傅家祖屋毫无留恋,反而觉得,之前他们把自己赶去庄子上住着。如今可好,祖宅被焚毁,他们自家也是无处可去,全都得去那城郊的偏僻地方待着,傅景亭很是快意。 傅二少不知傅景亭的心思,只道他是真心如此建议,便笑道:“之前祖父也是这般决定,只是好些人拖拖拉拉不肯走,又担心半道上遭袭反不如府里安全,拖累了大伙的行程。现下倒是什么顾忌都没有了,一股脑不去也得去。” 傅惠仁一脚踏进静悄悄的庭院,有人探头探脑看清了来人是大爷,顿时欢呼雀跃起来,院子里的门户也都被人推开。傅大看着老二从屋子里快步迎出来,他俩做了几十年的兄弟,今日才是真正血脉相连了一回。傅大没看到老太爷,着急问兄弟道:“父亲在哪,母亲可还好。”傅二死里逃生,看谁都高兴,笑着点头道:“都在,都好。”说着,请人往屋里去。宋宝山,徐老二和小乙哥跟在后面,见屋里有女眷,都不好意思进屋。二爷见打头的是亲家老爷,没道理别个远途来救援,自家却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对宋宝山笑道:“亲家,外面风大天寒。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进来说话吧。”他没见过徐老二和小乙哥,但既然是一路来的,想来也都是紧要人物。二爷于是叫来小五,专门接待这两位客人。 ps: 今日无事,心情很好~ 171各怀心事 老太爷的院子正房和书斋都遭了水火,里面没法呆人。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所幸两边厢房囫囵个保存下来。出了地道后,众人便分作两拨。年轻媳妇和小姑娘们由四姑奶奶和小任氏一处待着,其余人不分男女在另一处厢房。大爷一行人过来的,正是后面这间。众人简单寒暄,宋宝山今个才算把亲家一大家子人人都认全。傅家人看到生面孔徐老二和小乙哥,这会当面不好提及。待到准备停当,出发去庄子的路上。四姑奶奶和孟夫人坐在马车上,轻声议论起这两人。问道大少这里,傅佳亭随口给女眷们说了一声,道是三少夫妻找来的江湖朋友。 听到江湖,便让人往傅景亭的外祖家,据马山的头上想。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会刚被这些豪杰之士搭救,有再多的话也没法开口。小任氏却是着急,她还有四少这个要考学的儿子。可不愿让傅家的名声,坏在什么不相干的人手里。不然将来一报还一报,傅宇亭中了举也被人以身家不清白告上去,革除功名永不录用,那她毕生心血岂不是至少也白费了大半。但眼前的形势是,傅家至少在到达庄子上之前,少不了这些人的护送。小任氏忍了又忍,决定押后发作,到时连三少夫妻这两个祸害也不能留。这会便只在别个说话时敲边鼓,说傅家如今已是莫须有的恶名缠身,若再和些不清不楚的人物往来,日后因此被坐实了诸般罪名,老少孤儿寡母如何自处。 孟氏猜到她的顾虑,也能理解一二。但听她说的不像话,好端端地竟然诅咒自家爷们死绝,冷了脸压低声量用大嫂的身份斥责她道:“弟妹。这么不吉利的话少说。天道有常,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一应决策,家中自有老太爷和众位爷们,还轮不到你来操心。”小任氏听出她话里的不客气,知道自己说的过了,掩饰一般地捂了脸。落下一滴泪来道:“大嫂说的是,但愿是我想多。”四姑奶奶这时乐意做个好人,便圆场道:“都莫要提了,谁现在心里都不好受。只盼这一劫早些过去,来年再痛痛快快办上几桩像样的喜事,去一去今年的晦气。”孟氏两个儿子都已经娶亲。小任氏的儿子傅宇亭来年倒是适婚。四姑奶奶“像样的喜事”的说法,讨好了小任氏。却有些得罪了二嫂孟夫人。但孟氏现在要烦心的事太多,便也不和这两个小的计较。 孟氏是管家媳妇,一场大火烧掉了傅家的宅邸,也烧掉了经年累积的财富。虽然个人都有抢救些金银细软出来,但其实有限。照二爷的说法,日后盐务自家是做不起了。公中的出息日后不晓得要少上多少。她按惯例。早把几个月连同年节的物什置办好,如今反倒成了麻烦。现成的东西不是被烧了,便是被那起子贼配军。连抢带吃带拿祸害殆尽,全需要重新置办一遭。此事说来容易,却有两难。一是银子的出处,二是临近年节,四处动乱,这些东西去哪里采办,如何安全运载。孟氏身后的苏氏七窍玲珑,看出婆婆的为难。她家是漕官,做的就是运送商品货物的差事。她有心为孟夫人解忧,但又不愿当着四姑奶和三婶的面出头。她心中还有其他顾虑,比如傅家现在不晓得被扣了个什么罪名,若和苏家再有牵扯,会不会给娘家家里添麻烦之类。 黄思婷和林婵娟,连同慕容氏带着个小丫头,陪着任老夫人在另一辆马车。见老夫人闭目沉沉睡去,姑嫂几个便在一起悄声说话。慕容氏道:“可惜此地离我娘家一南一北,路途遥远。不然一封书信过去,叫些家将领兵过来,定要杀得这些蟊贼抱头鼠窜。”这话说的两个不知愁苦的小姑娘都咯咯笑起来。林婵娟见过的武人只有傅二少一个,闻言便道:“不用嫂嫂家的家将来,我二哥也是一样厉害。”慕容氏听林表妹夸奖自家的夫君,也不在意她话里的调侃,笑道:“论单打独斗,家将们或许是差二少许多。可要是沙场点兵,不是我说。咱们家二少还在纸上谈兵阶段,欠些火候历练。”她这话说的中肯,不偏不倚。可是小姑娘不愿意了。 黄思婷眨着大眼嗔道:“二嫂说二哥技不如人,我可记下了。”慕容氏见模样可爱,便也配合着讨饶。三人笑作一团,闹了一会,黄思婷幽幽叹道:“其实嫂子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就见过一位领兵的公子,那神情气度确是和二哥不同。”她这无心之语,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兴趣。正好长途无事,便都催她说来听听。黄思婷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扭捏好一阵,黄思婷才耳语一般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前番大嫂带着我去城外庙里小住,无意间见到个少年公子。”说罢,看了眼林婵娟,又像是为自己开解一般道:“若是婵娟妹妹那时不回自己家一趟,也是能遇见的。” 她把遇到陌生男子的事一语带过,可慕容氏和林婵娟却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叫她再从头仔细说起。黄思婷推辞不过,只好拧着帕子回忆道:“那位公子骑着一匹高大的黄骠马,身后跟着个俊俏的小书童。他本人生的也是极好看,不是像三哥那般的好看,是很英气俊朗的那种。”林婵娟听得仔细,闻言奇怪道:“那你又是怎地知道,他是个能领兵打战的公子。”黄思婷露出悠然神往的神情,嘴边含笑说道:“我看见他身后跟来许多顶盔掼甲的军爷,个个就跟过年贴的门神一般高大威武。那些军爷骑着战马奔驰而来,到了那位公子面前就齐齐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向公子行礼问安。” 林婵娟听到这里算是信服了,慕容氏却道:“那他也不一定就会领兵打战,说不定是某个高官家的子弟。”黄思婷阅历尚浅,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强辩道:“他那小书童还背着长剑呢。”慕容氏笑道:“那就更不能够了,剑是君子,刀才是兵中之王。侠客之流才爱带着柄宝剑标榜身份,打战的人都偏爱用刀。”实际情形当然也不尽然,慕容氏此时这般说法不过是逗弄小姑娘。果然黄思婷不禁逗弄,着急道:“反正那位公子的威仪气度,和二哥不同。二哥整天乐呵呵的,哪像个会行军打仗的人。”慕容氏和林婵娟听了她这话,心道这丫头明明就是在思春。对视一眼都只是笑,却再不肯接黄思婷的话头。幸好车马这时也到了庄子上,黄思婷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红着一张小脸,跳下马车追着四姑奶奶走了。 ps: 昨天欠了一章,今个补上~=】 172龙困浅滩 傅家诸人到了庄上,安排住宿就成了问题。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大爷和大夫人把原先自己住的主院正房让出来,给老太爷和老夫人住下,自己挪去了偏房。三夫人带着小儿子和侄女,便在另一边厢房住下这时才得闲写了一封书信,给书院里的四少,任上的三爷报平安。大少二少夫妻和二爷二夫人占了一整间院子,他们一家人口多,如此尚有许多姨娘和两个庶子没处着落。四姑奶奶和女儿两个落了单,只好和二房的姨娘和庶子一处暂居。宋蝈蝈傅三少和卢氏一家,因为占了先到先得的巧,倒是顺利占了一处仅次于主院的大宅院。 徐老二找回了好哥们,又帮着宋蝈蝈遣散了临时募集来的帮闲,大伙各自散去。京中的局势也渐渐明朗起来,三皇子商修齐到底没有等来援军。城郊的精兵因为缺乏后续的粮草支援,随着寒冬的深入,反被二皇子的散兵游勇击溃,不得不退回自己的藩属。派出去两路求援的人马,一个是他的长子五皇孙商誓。他一路向北寻到了最近的军镇,拿出前太子今安平帝商格致的谕旨。敕令边军将帅,即刻率部驰援京师。边军见有那手谕上确有御玺虎符印章,原是不敢推辞就命。然而,当此乱局,北方胡虏南下火中取栗。 边军们不得不做出个取舍,按照国家法度,守备边疆才是他们的第一要务。而京城里的混乱,归根到底还是围绕着储位争夺。反正都是商家的天下,谁得了那个位置都是他们的君王。反之,若是轻易动了军镇部署,放北方虎狼南下。他们却要担个祸国殃民的罪名。如此轻重缓急便出来了,四周敌国虎视眈眈下,一众将帅达成共识,按兵不动为上。商誓急的肝火大盛,磨破了嘴皮也说不动这些老军。又担心父王在城郊不能固守,没有法子。只好寄希望于南下的四皇孙商诰和二弟八皇孙商贡。希望他们能在朝廷之外,找到强有力的武力支持。 商诰因是安平帝的儿子,又是唯一一个不在京中二皇子势力范围内的儿子。二皇子商诚正对他格外的关注,百忙之中仍是没忘记抽出人手监控他的动向,伺机沿途劫杀了最好。所以商诰和商贡的行程,并非像三皇子商修齐起先以为的那样。安全顺畅。他们没过黄河便受到了两次小规模阻击,都是江湖人模样的挑动发起。当然。也不排除与二皇子有联系的各路官员,暗中派了兵卒改换装扮,假扮游侠儿行刺杀之事。 开始商诰和商贡以为是自己行为不慎,在外露富招了人眼。不想动起手来,那些人却并不看重他们身上的财物,下手却是一个比一个凶狠。用的全是毙命的杀招。到了这个时候,傻子也明白过来了。天下之大,想要他商诰性命的却唯有那一人。便是如今和安平帝性命相搏的二皇叔商诚正。商诰晓得自己若是落入贼手是必死无疑,可惜了八皇孙商贡一个小孩子跟着他受牵连。商诰有心把商贡托付到孟彪出家的庙里暂时躲藏,这倔脾气的小孩还偏不肯。 孟彪做了大和尚,少了许多头发,烦恼却是一点没少。半夜里打开山门,迎进这二位皇孙,就晓得自己的清闲日子要结束了,见状便提出由自己护送他们去傅家。正好傅勄亭自打回家完婚赴考后,便一直没回来见他。舅甥俩一起在小庙里生活了近十年,一下子分开这么久,心里还颇有些惦念。嫁到傅家的小妹也有好些年没见过,听说傅家的盐务生意受了重创,也不晓得妹妹妹夫如今怎样。商诰和商贡闻言都很高兴,孟彪如今正当壮年,虽是退隐出家,但日常操练习武的本事都没有放下。有他同去,不光路途上安危有保障。到了傅家,论起私情,他们也好说别的话。 哪知这一去,却去的晚了。他们到州府没找到傅家老小,却和去而复返的杨小官人打了照面。杨小官人先前受了惊骇,夺了马匹落荒而逃。大伙几乎逃出州府地界,发现平安无事,才镇定心神。再四下打听,哪有什么地动之事。杨小官人虽不知道“钻天雷”这样的神物,但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上当受骗了。于是原地召集人手,重新整装二次杀回傅家。彼时已是黄昏时分,傅家人走的迅速,他们到时只看到了一地瓦砾,并无半分人影。连杨小官人落下的那个美娇娘,都被人送回了楼子。大伙正在懊丧,突然见到有三人快马奔来。领头一个大和尚,落地便痛哭流涕,口中直呼“妹子、外甥”。 杨小官人一瞧,这是和傅家有亲戚,于是呼喝众同伙。不问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些人统统拿下再说其他。四皇孙商诰八皇孙商贡和大和尚孟彪都是精通武艺之人,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排山倒海的人压上来,这三人不一时便都落到了杨小官人手中。孟彪这时也晓得自己适才情绪激动,失了分寸,再看瓦砾之中并无尸首,猜测傅家人阖家平安。这时人也镇定下来,仔细打量面前这货贼军。这一看看出了不好,和两位皇孙目视,都知此番不妙。杨小官人仍旧打着讨逆军的旗号,商诰和商贡都不敢言明身份。不说只会被当做傅家的同党受些苦楚,说了便是送给这黑胖子大功一件。只怕即刻便要被斩首的下场,还要被取了项上人头奉献到二皇子面前。 三人想明白其中利害,杨小官人把他们拿去问话时,大和尚挡在两位皇孙身前。只道自己有个妹子嫁到傅家,如今日子不好过,便想到傅家来投亲。这两个是半路上遇见的少侠,陪着自己一路到此,全无半点瓜葛。杨小官人听大和尚推脱的干净,怒极反笑。傅景亭冒名岳谷说动他来袭扰傅家,如今收获全无,打动中还损失了人马。现在他仔细回想起来,“岳谷”可不就是“月古”,分明是个“胡说八道”的“胡”。他自觉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肯轻易信人。要拿三人里模样最好的商诰下手,叫人先抽一顿鞭子解气。商贡气得双眼冒火,他诰哥哥什么样的气度人品,又是凤子龙孙出身高贵,岂容得这样的龌蹉小人践踏侮辱。手底握拳,便要暴起上前擂打杨小官人。商诰一个眼光递过去,生生止住了商贡的戾气。不就是一顿鞭子吗,他的脊梁也不是受不得。 孟彪挺身而出,要自己替下商诰。怎奈杨小官人这人心性恶劣,别人越是恳求,他越是不允。当初赵小舍人能压住他一头,不过是仗着天生有个州府大人做老子。如今孟彪三人在杨小官人眼中无权无势,傅家又是待罪的人家,犯在他手里还不是任他揉圆搓扁。 ps: 补昨天的=】 173兵败如山 晚间商诰一身细皮嫩肉被打成了五花,杨小官人胸口的闷气才出来一半。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第二日接到家里老娘病危的消息,杨小官人无奈。来不及再参与对傅家庄的围攻,带手下抢了几间傅家的铺子,寻了些值钱玩意瓜分,算是草草了结傅家这档子烂事。孟彪与商诰商贡早被他一觉睡到脑后,但这三个本是留着与傅家人叫阵时胁迫用的人质。手下们也不敢随便把人放了,便把人都弄回县衙羁押起来。商诰有伤在身,白日还要跟着赶路。孟彪一路把他负在背上,但人受了寒凉,伤口又发起低热。等到了杨家地头,商诰还是病倒了。 商贡摸着商诰滚烫的身子,几乎要哭出来。他们一路上也试过逃走,若是商诰没有伤,三人各自抢了马也不是大问题。可是如今带着一个病人,他二人又是无论如何不能把四皇孙丢下,诸般委屈只能忍了。如今商诰发热不止,他们求人给延请郎中,看守的差人已经不是上回那两个。换了的这个更为奸猾,拿了商贡的银子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却道本县的郎中都被请来给县太爷夫人看诊,不得闲管尔等死活。气得商贡咬牙切齿,发誓日后必要诛尽这县衙诸人。孟彪大和尚也是劝他不得,说起来若非和尚见了傅家异状后,行事鲁莽,兴许几人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孟彪因此觉得自己亏欠了两位皇孙,现下凡事都依从商贡。商贡不过才十二岁的小孩儿,又能有什么主意。 正在二人走投无路,准备奋力一搏逃出生天时,同在一处关押的一人,悄悄挪过来。试探问道:“阁下二人与安平帝是什么关系。”商贡闻言大惊,这人是怎么看破自己几人行藏,当即目露凶光看向那人。孟彪也提气在拳,随时准备发力止住那人。对方目光并不躲闪,见着他二人的反应,已经晓得自己所料不差。摊开双掌。示意自己并非敌人。孟彪吃了一回鲁莽的苦,这次加倍谨慎。悄声问询对方姓甚名谁,是什么来历,缘何有此一问。 那人摇头晃脑,叹了一声长气,才道:“在下姓雷名震。字东南。我本是个道士,略通医药。二位若是相信在下。且不着急说别的,让我先为这位公子切脉诊治吧。”孟彪和商贡情知这人背后必有故事,但这个时候确实不是发问的好时机。两人便请了雷东南给商诰诊断,雷老道随身带着针灸用的金针,又贴身藏着些自己配置的常用丹药。这个时候便取出来,商贡找那看守讨了一碗凉水。给商诰喂了药。雷老道又把商诰摊平,在几处穴道上扎了针下去。孟彪和商贡本是对这人怀有戒心,此刻见他处置尽心。不由地放下几分怀疑。 三人守到下半夜,商诰闷哼一声醒来,孟彪两个看雷老道已是有十分好感了。此刻有了闲暇,再问起雷东南的来历。雷老道不敢欺瞒,把自己发愿出山,投太子无门,机缘巧合到了二皇子门下的事说了。商贡听说这人本是商诚正的人,不禁又是目露杀机。就听一人问道:“那你怎地落到这里,此间主人可是和二皇子一派的。”商贡闻声大喜,转头看去,果然是商诰醒来插话。虽仍然有些中气不足,但头脑清明,说话也有条理,看来是有极大好转了。 商诰笑着安抚商贡,又对雷东南道:“还没谢过先生的救命之恩,倒是在下失礼了。”雷东南早瞧出这三个人都不是凡人,尤其这位,依着他的修为看来,当可称上一句贵不可当。但天机不可泄露,此事天知地知,他心里知道也就够了。于是闻言越发恭敬,把自己接到二皇子书信联络据马山无果的事说了。雷东南道:“据马山当真好生厉害,我穷毕生之力才做出来个玩意,堪堪入了贵人眼。原指望能凭此讨些实惠,为我三清祖师重塑金身,重修宝阁。结果薛寨主家的外甥媳妇,轻轻巧巧就做出胜过我百倍十倍的利器。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晓得这是老天不与我方便,便打了退堂鼓。怎奈一入名利场,进退不由人。我被人捉住,便临时丢到这里来了。” 商诰听说此人和据马山打过几回交道,心中已经隐约起了招徕之意。听到雷东南提及据马山有件了不得的东西,不禁起了好奇。正待细问,商贡按捺不住疑惑,开口向雷某人道:“你且说说,如何认定我们几个是和今上一路的。”雷震不敢说自己会看相,有时懂得多也能成为别个的忌讳。便换了个说法,言道:“我见三位举止不类常人,须知大富大贵人家少爷公子最是惜命,然而两位小公子和这位爷却是宁可生死相搏,也不愿改换门庭,投诚到二皇子门下。所以有此猜测。” 三人听完面面相觑,知道雷东南不知道傅家之事,只道他们也是因为违逆二皇子才被抓来县衙。不过歪打正着,雷老道的猜测与真相也相差不远。之后商诰又在狱中将养了几日痊愈,却不知三人在杨小官人手里被擒后,追杀两位皇孙的人突然失了他们的行迹。又不敢向二皇子回报说跟丢了人,便胡乱捏造了说辞。言道四皇孙和八皇孙在追逐中坠落山崖,尸首无存。二皇子商诚正闻言大喜,派人把这消息又一箭射进了宫城。安平帝商格致连失两位爱子,气得几乎吐血。情况对他相当不利,四个儿子仅存其二,他的忠实拥趸三皇子商修齐又兵败退回属地。 安平帝眼见失了外援,又接连被丧子之疼打击。御下越发严厉,宫中私下多有怨言。二皇子府的长子二皇孙商谟适逢其时,退出一个道手令。当真是好手段,竟寻来了许多宫人护卫的家人。放在宫门之外,让他们放声痛哭。一边向城里喊话道,主动出城降服者,可随家人自去归乡。迟迟不从者,视为附逆,家人连坐斩立决。此令一出,宫城上下哭声一片。谁人没有高堂妻儿老小,谁家没有叔伯兄弟姊妹子侄。一时间安平帝的迷你小朝廷人心动乱,他做出了最致命的一个错误抉择。 商格致悄悄把次子,三皇孙商训送出了皇宫,叫他投奔三皇子商修齐去了。连安平帝自己都绷不住,自己拆自己的阵脚,还能指望一众附庸心思坚定跟着他共甘苦下去。不出所料,二皇子很快便取而代之。 ps: 搞定~ 174改天换地 二皇子商诚正心知肚明,太子的储君大位天授定,虽是蠢笨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请使用访问本站。他不敢惘杀,又放不得。只好把人幽闭在地牢里,任凭他自己慢慢抑郁而亡,此为后话。却说二皇子登基后,一切安平帝所为皆革除,改年号为复兴。复兴帝的次子七皇孙商命,兑现了当初自己心中对六皇孙商征的承诺。当真是求了父皇,把人讨来,藏在自己府里。复兴帝不知道儿子那点见不得人的爱好,以为商命是顾念旧情。反正商征在太孙之死上出过力,大局已定,也不怕这小子这时生出二心。长子二皇孙商谟,却是探明了六皇孙七皇孙之间那点阴私。但他当下也只做不知,留待关键时刻拿出来,作为攻伐兄弟的利器。 商征被商命弄进府时,情形非常不好。安平帝到了后来,疑心病很重。商征又是的确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安平帝最后终于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但商格致心头还有一丝清明,晓得自己只剩下了两个儿子,任何一个都不能轻易折损。没有真凭实据情况下,商格致没有对商征动手,却施行了冷暴力。连最后一刻把三皇孙商训送出皇宫逃生之事,也是从头到尾瞒着商征。商征本就为太孙商典身死的事负疚于心,又被父皇不信任对待。母妃闵贵妃为了长子四皇孙商诰坠崖而亡的事,也是病的奄奄一息,无暇顾及小儿子商征。商征在皇城里形单影只过活,有些不人不鬼。 在内外双重折磨下,七皇孙商命再见六皇孙商征时,不免被眼前人骇到。这哪里还是那个京城里翩翩如玉的美少年,如今的商征看上去眼神呆滞眼窝深陷。摸上去瘦骨嶙峋统共没有二两肉。竟似个行尸走肉活骷髅一般。商命皱眉便有些不耐烦,但他对自己发了愿的事,从不作反悔。便命家中一个老仆把这人牵走,弄到一处偏僻院子养起来。商命尚未婚娶,以往都是住在二皇子在京的宅邸。如今二皇子做了复兴帝,他也荣升皇子。强行占了他三皇叔商修齐在京里的大宅作为自己的府衙。 府中老人梳理一遍,多数都是遣出府各有去处,只留下偏僻角落一些闲散人临时使用。商征被带来的这处园子,当年先帝商鹄赐府邸给儿子商修齐大婚时,还是一处小花园,有假山流水。有树有桥。可惜商修齐不是个爱慕这些闲花野草的人,待到王妃跟他去了藩属地。这里便被闲置下来。看园子的老儿老迈昏花,不久好端端一个园子便荒废了。园子里原先还有许多伺候花草的丫头小子,十余年过去,都年岁长大去了他处。后来一直没有补充新人。此次商命迎接商征进院子,倒是给他配了一个小丫头洗涮。 商征初到这里,也不晓得冷暖美丑。看园子的老官单身一人住在院子一个小厢房里。因为活的太老,人又糊涂,连自己名姓都忘记了。众人呼喝他时便只叫一声老官。这里少有人来,老官连自身也疏于打理,通身便是个脏兮兮的糟老头。搁在以前,商征不消说和这样人一处待着,便是看上一眼都要难受上半天。可如今商征自己都跟个活死人一般,哪里还会理会这些。新拨来的小丫头倒是个勤快能干的,不过十五六岁。圆脸圆眼,长相一般,倒是什么活计都会。老官问她叫什么,小丫头红着脸道:“原先在家里叫毛蛋,到了府里改了新名字,叫白果。” 老官闲来无事,便和小丫头唠嗑。继续问她为甚她家人,会给她起个“毛蛋”做名字。白果抬眼看看这里唯一的主子商征,见他垂了眼皮不动不说话,便小心翼翼答老官道:“俺娘说,我生下来时就有头发,像是长了毛的鸡娃子,就给起了这个名字。”看来白果进府后很是受了一番文化熏陶,晓得姑娘家家的叫毛蛋不是好称谓。只是她也傻,既然不愿意给人知道,不说就是了。对方又没问她之前叫什么,现在叫什么。她却老实,定要给人交代一个全套的。好在两位听众,老官和商征一个愚鲁一个痴呆,都没有当场笑话她。白果说了来由,老官反应迟钝,半天才“哦”了表示知道了。商征把两人的言语听在耳里,每个字都听得明白,却不甚明白是什么意思。于他只是轻飘飘的像阵风吹过山石,不入心耳不着痕迹。 院子里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另有茅厕和灶房各一间,还有一口井。老官占了一间厢房,请商征住了正房,白果住了另一间厢房。三人都没什么行李可以收拾,白果把随身的包裹往床榻上一丢,又跟着老官去院子四下熟悉环境。白果临出门从窗缝看了一眼正房里的商征,见他还是适才被人领进屋的模样。背对着门窗,衣裳单薄,手足僵硬,呆呆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白果突然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她在乡绅奶奶庆生的戏文里见过,但凡宫里住着冷宫的,大户人家发住到了偏僻院子的,都是不得志的可怜人。主子不得志,跟着他们的仆从也是要受欺辱的。所以本府外院的丫头小子先前听说要选人到这边院子里,也都是不情愿。八仙过海一般,找关系门路投银子,只求不被拨来伺候这个院子的主子。唯有白果一没银子二没交情,人长得也只是顺眼,不够楚楚可怜,便被打发到了这里。和一个不记得名姓的老官一起,伺候一个没有名字的主人。白果叫住老官,让他稍等一等。自己转身推开门,拉了商征出来。商征现下是个没身份的人,样子又萎顿的不成人形。看上去也是呆傻,委实没有个上位者该有的容止气度。白果因此不怕他,上前牵了商征的手道:“一起吧,外面有太阳。”便把人牵了出来。 老官背着手慢悠悠在前领路,后面跟着白果,白果手上牵着商征。商征最高,白果最矮,老官居中。三人一路看了老官这些年的辛苦成果,有几小块菜地,还有一个窝棚里养了鸡鸭。最妙的是池塘里的水不知通了哪里的地下河,居然是活水。往年游来几尾小草鱼,和池塘里原有的锦鲤混养着长大,打起一尾来也够三人吃上一顿鱼头火锅。白果本就是贫寒人家的姑娘,卖身到府里不过是图一身衣裳,三餐饱食。起先被弄到这处偏远园子,她还以为又要过挨饿受冻的苦日子。结果大出所料,样样都比她想象的要好。主子没脾气,老官也是个和气人,又有这些荤素吃喝,白果安心了。 ps: 今日无事 175南柯一梦 商征在高高的宫城墙里,被人有意无意,明里暗里孤立了许久。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这会和白果牵着手跑了一路,跑出一身汗不说,心里也有了些活动。只是他长久不和人交流,有些忘记怎样表达自我。亮晶晶的汗水从商征额头冒出,白果随手掏出自己的帕子,要给他揩脸。商征不说话,只垂下一双对于男子过于漂亮的双眼,看着白果那张喜气的圆脸。白果和他眼神交汇,也觉得自己这般对个异性,有些过于自来熟。而且根据她在入府受训时学的规矩,丫头这般对主子动手动脚也属于逾越。白果手下一时犹豫,发现商征只是看着她并不抗拒。 白果被他看得心软,心道这人呆呆傻傻,瘦的像个人干。被人丢到这里来,老官连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要是也不管他,他还能指望谁去。实在是怪可怜的,她便咬牙抛却一应条条框框,大着胆子把商征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擦了个仔细。只隔着一层棉布帕子,温热的手便能触及商征被冻凉的面孔。擦完汗,白果竟然觉得商征的五官生的无一不好。可稍稍离远,再统一看过去,又觉得没那么好看。白果仔细研究了下,总结出来问题所在,这位主子太瘦了,还有就是没有活气。若非此刻人都在大太阳下站着,换在别处看见这人,不经意间会把他当做个泥塑陶俑也说不定。 白果作为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这样评点打量主子爷商征,其实不大恭敬。幸亏老官只顾着指点田地、鸡和鱼,没看到白果的无礼举动。几场冬雪过后,菜地盖上了雪白的棉被。偶有鸟雀飞下来啄些露出雪地的谷物草籽。白果拉着商征看了会鸟雀飞起落下,又看见有只野猫悄没声息地潜在附近,伺机捕捉飞鸟,觉得很是有趣。再往下便是老官用太湖石和塘泥堆砌的鸡圈,里面的鸡有大有小。小小鸡窝既出鸡肉,每日还有新鲜鸡蛋吃。当然这些鸡没有份例。谷料花费府里也不管,都是老官拿自己的月银和人置换来的。老官没有家人,也没有别的开销。平素连园子都不爱出去,真个积攒了不少银两在床铺下面。每逢春秋收获时,他便取出一部分来,与人换取许多谷物粮食堆在园中。 原先是堆在白果和商征住的屋里。现在他二人搬进来。东西就一部分挪到老官的屋子里,一部分搬去灶间。至于鱼塘。里面原是种过荷花菱角。但老官牙口不好,便也从没想起去捞点出来些尝鲜。如今天冷结冰,水塘上只看见枯枝败荷,其他东西俱都不见。 老官最后蹲在池塘边,不肯再往下走。白果便也不管他,自己牵着商征在园子里逛起来。一会又在小林子里认出几样苗木。有枣树、石榴、柿子、柑橘。这些都是村里常见的,白果都认识。其余这个时节没花没叶,便不大清楚是什么了。白果视察完这些。带着欢喜转身去看商征,想看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快活。商征依旧是一脸木然,看不出悲喜,白果有些失望,又有些窃喜。这位真是她在府里见过的,最不像主子的主子。是独一份的,她一个人的主子。 午间,老官拎回来一条大鱼。金灿灿的很是好看,白果用鱼头熬了汤,用鱼身子红烧。又把从大厨房领来的饭菜热了热,三个人都吃的肚滚腰圆。午间吃的油腻,晚间便弄了些清淡的小菜米粥。洗漱过,三人也没有娱乐,都早早上床。园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息时,白果新换了床铺谁不安稳,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听到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想响,白果虽然看起来傻大胆,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想起白日里看到偌大园子荒败景象,她心生有些恐惧。很是担心有狐狸黄鼠狼野猫耗子之类成了精,半夜钻到屋里闹人。越想越怕,最后竟是连叫喊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然后她就借着月光,看见了商征的脸,心中既害怕又惊讶。只见商征慢腾腾走到她的床前,丝毫没迟疑。鞋子也不脱就爬上了床,紧紧挨着白果睡下。白果打从出生起头一回和个陌生男子睡在一处,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商征再没有做什么出格动作,大约从白果身上传来的热量让他很是安心,商征很快睡去。白果却睡不着了。她先是惶惑难安,后来见商征真个老实,渐渐放下担着的心。又脱线地操心起这人身上没盖被子,会不会受冻着凉。一直等到商征睡熟,白果蹑手蹑脚起了身。去隔壁取来被子给他盖上,自己窝在床脚睡了。 第二日商征先醒过来,见自己睡在白果床上,心里颇有些错愕。他是明白自己的,他喜欢男子,不会对女人有什么性趣。更不可能对个头回见面的寻常小丫头,生出非分之想。见白果睡得熟,商征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白果醒来时没看到商征,差点以为自己昨晚是南柯一梦。直到见到手底下捏着的绸缎被角,方才敢相信,昨晚商征的确来过她的屋子,和她睡到了一张床上。但等出了屋再见到商征时,这人又表现的像个没事人一般。白果神经粗,她便劝自己把主子爷弟弟一般看待算了。她家有个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小弟,还在家时,一向是她带着吃喝拉撒睡的。白果把商征的被褥悄悄还回主屋,只道这事只是意外,过去便过去了。 谁知第二日晚上,第三日……打从那日起,商征竟是夜夜要来和白果一处睡。白果看商征像个大猫一样粘人,又心疼又烦恼又有些小小的自得。商征开头一次两次发现自己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醒来,还晓得反省一二。时日长久后,也放弃了挣扎。他总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在白果身上渴求的是什么。于他不过是害怕夜晚,想找个人陪着汲取温暖罢了。估计不是白果也可以是别人。 自从太孙死讯传来,商征闭上眼,就总看见鲜血淋漓的人影,在他身前晃动。看不清具体面目是谁,可是商征心里时常会把他们一一对号入座。有时那个血人是太孙商典,有时是四皇孙商诰,有时是三皇孙商训,有时甚至是他的父皇安平帝商格致,或者母妃闵贵妃。有一点总是相同,每个人都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叛徒。唯有身边有人时,商征才能睡得踏实。可能是天生的第六感,感觉到了白果对他好意。所以午夜里,他才会主动自发地依偎到了白果的身边。 就这般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在黑夜里相互温暖对方。白天的时光和夜晚割裂开,天光大亮时两人又是一副各自不相干的模样。他们之间关系其实很是单纯,只是在一起隔着棉被睡觉。同时这种单纯,又透露出几分古怪。于是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老官,在这件事上选择保持缄默。 ps: 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176逃出生天 彼时,商诰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策划从县衙班房脱逃。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杨小官人的老娘到底没熬过寒冬,终于还是走了。小官人忙着做孝子贤孙,一时间没空闲理会他的私兵和囚徒。杨小官人这孝子做的很是享受,名利双收。既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又收了许多接着红白之事,纳贡来的礼钱。少不得要和他爹分一分,分多分少不好说,但总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肉烂在自家锅里。 商诰问明雷老道的火药丸子功效,觉得可以利用一下。雷老道摆手道:“公子慎重,我这东西不如薛寨主的二踢脚远矣,听说他家那位小娘子做来,是拿到外面售卖给人玩的。不晓得有多普遍,我这火药丸子出奇制胜的功用已是没了。如今我只用它方便取火。”说完,几人拢在墙角。雷老道拿出小半粒丹药,又从怀里掏出个火捻子。在嘴边吹一吹,露出火星,往火药丸子边上凑过去。只是一接触便迅疾闪避,众人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火药丸子已经腾地一阵烟火过后,化为明亮刺眼的光芒。光芒很快散尽,地上留下一摊乌黑余烬。 商诰三人都惊讶不已,雷老道却皱眉道:“诸位请看,区区手段不过如此。既不够响亮,又没有炸开的效果。亏得我还姓雷,东西做出来却跟个蔫屁一般。”商贡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雷老道看来是真的受了打击,他人生得高大,伤心失落之下弯腰弓背缩成了个虾米。商诰不理会雷东南这丧气的话,转头去看孟彪,问道:“孟将军。你看如何。”孟彪抚弄胡须,点头笑道:“可以试一试。” 挨到后半夜,他们一人身上分了几颗,用割下的衣衫包裹。点燃衣角后,丢出栅栏门,一面大叫有鬼。值夜的寻声过来查看。只见火光一闪即逝,类似鬼魅。也吓得不轻,跌倒在地。孟彪隔着栅栏门扶住他,说了一声“官爷小心。”一晚上连着闹三五回,连囚徒带值守不胜其扰。除了他们四人外,众人皆是既疲惫又恐惧。商贡再次点火叫人来看时。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头理会他们。商诰笑道:“成了。”又看向孟彪,言道:“东西到手没有。”孟彪从衣袖里伸出手来。果然拎着一串钥匙。正是适才扶起那差人时,从他腰间取出的。 雷震看的目瞪口呆,只得信服叹道:“妙哉,神乎其技也。”孟彪是做过将军的人,夸他擅长妙手空空不算是什么好话,所以雷东南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孟彪做了和尚后。已经不是当年的火爆脾气,闻言只是嘿嘿一笑。商诰掠过雷东南这一节,对着三人道:“事不宜迟。动手吧。”雷老道还没反应过来,孟彪已经轻手轻脚拿起钥匙去开锁。门上的大锁喀嚓打开,几人出了号子间。孟彪手下不停,一连打开好几间囚室,放出许多人,才把钥匙丢给一只探出来的手上。四人混在人群里,这下也不显眼了。众人得出监牢,一股脑全往大狱门外冲去。 守门的差官一晚上被折腾的睡不着,这时正打算趁着天明前抽空打会瞌睡。猛地听到从里面传来脚步人声,不知是人是鬼,一时呆愣在当场。及至看到人群涌出,反应过来,抄起兵刃上前拦阻。奈何寡不敌众,其中一人抛下同伙,一边往门外跑,一边大叫道:“来人呐,犯人越狱逃跑了。”这下不用商诰吩咐,雷东南眼明手快,一长手擒住那人。就用那人的袜子堵住他的嘴,把人捆扎结实丢到一旁。 大伙一阵乱打,打出牢狱,仍是不免惊动了外间巡夜的衙差。但到了开阔场地,又有许多人混战一团。对于商诰等人来说,脱逃就不是难事了。四人都攀上房顶,放低身量潜行。便在这时,远远看见一路人马,也不用灯火,借着夜色悄没声息急速行来。商贡心里吃惊,看向商诰,问道:“诰哥,咱们怎么办。”商诰面容整肃,回他道:“别着急,不一定是冲着咱们来的。”这话确让商诰说对了,那队人领头的是郭志坚。原来薛春和得知傅景亭失踪的消息,找到杨小官人这里到底慢了一步。但也不算白来,救出许多在押的武林同道,为据马山收服了不少人心。 商诰听雷东南认出这是据马山的人马,大为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四人跳下屋顶,郭志坚不认识商诰几个,却认识雷东南,当下把人招呼到了队伍里。据马山的匪徒手底很辣,又带来了许多二踢脚,在县衙大院子里乱放一通。杨小官人虽是在傅家地界,见识过规模威力更大的“钻天雷”。但也经不住被人这般在家门口,又打又杀,还滚雷一般地轰隆作响。兵卒们这回不敢再喊“地龙翻身”,偏又有迷信的老妈子哆哆嗦嗦散布谣言,说天公放雷是因为杨夫人要诈尸。把杨小官人的鼻子都气歪了。 商诰亲眼见识到二踢脚的威力,果然比雷老道的药丸子厉害许多。越看越是欢喜,他也是个爱武的。不然早先不会离开京城的优渥生活,跑到商修齐的藩地跟着学练兵。不过现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一群人打破狱门,救出许多无辜之人。且战且退,直至离开本县治下。众人这才各自分散,有家的归家。无处可去的,有好些便要跟着郭志坚上拒马山。 商诰四人不消说,正要上山去会一会薛春和,就也和郭志坚等人一道走了。经过此番共患难,雷东南这时明了商诰等人的真实身份。私下便与皇孙言道:“薛春和是个豪杰,若与他交往,是个好朋友。只是言辞一旦涉及山寨之事,他便成了个软硬不吃的铜豌豆,对付起来甚是麻烦。”又说,当初他代表二皇子来招揽据马山,薛春和曾表示不愿意投靠二皇子。但话里话外,也没说过愿意趋向安平帝。商诰笑了笑,让雷老道稍安勿躁,先见到真人,他自有话说。 ps: 又是周末,每到周末事好多~ 177皇孙贵胄 郭志坚到了山上,先把傅景亭被杨小官人捉住,到末了脱身离开的始末,报知给师父一家。听明白傅景亭不曾吃亏,现在已经平安无事回去傅家庄子,薛大舅一家三口放了心。薛春和犹自愤愤道:“若不是老爹生前有遗训,叫不与朝廷起冲突,我定要灭了那个狗屁衙门为景亭雪耻。”至于傅家大宅被焚之事,薛春和听过只是哈哈大笑,说烧得好。里面既没有他的妹子,又不住他的外甥,烧了便烧了,没什么大不了。 杨氏瞪了他好几眼,薛春和也不在乎。还是薛灵韵女儿家心思仔细,多问了一句道:“傅家宅子烧了,那他们一大家子人都住哪里去。”杨氏想了想道:“大约是到城外庄子上,和景亭他们一处住去了。”薛春和不耐烦道:“管他们哪里去,我只管我自家外甥一人。若是妹夫在,便也加他一个。”杨氏不禁叹气,可惜小姑死得早,不然有她居中调解,说不定薛春和不会对傅家人如此反感。她倒是想到了傅三少和那样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少不得生出是非。但一来她怕说出来,给薛春和听去又要生出是非。二来外甥首先姓傅,和傅家人的关系最好还是他自己去处理。 郭志坚在旁听了一会,觉得师傅说的比较在理。又把在山下的见闻,以及好些人无处投奔,跟着自己上山的事说了射雕之江湖全文阅读。薛春和听说天下乱了,对后一件事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据马山多年来也接纳过不少江湖客。如今不过是来的人多些。也还是招待得起。一会说到雷东南,郭志坚才想起和雷先生同来的几人,说要求见寨主,有事相商。薛春和听说雷东南带来的人。自言自语道:“能有什么事,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事。这个雷东南,真是不死心。”也不说见与不见,杨氏见大徒弟在旁为难,便对薛寨主道:“他也来过几回山上,并不让人生厌。这回听志坚说,他也是从那县衙牢狱里脱逃出来的。有此经历,总要说些不一样的话来。你不如去见见他们,探听些外面的局势变化也好。” 薛春和向来肯听杨氏的话。见她说的在理,便站起身抖落衣襟装备见人。因为山下不太平,薛灵韵被拘在寨子里已是好久。郭志坚歹人下山营救也没带着她,薛大小姐便有些不高兴。此刻见父亲要去见客,薛灵韵也想跟着去听听有没有和表哥有关的消息。便一下子抱住薛春和的胳膊,闹着要和他一起。杨氏斥道:“胡闹,你爹是去和人谈正事。见的都是外男,你一个小姑娘家凑什么热闹。” 薛灵韵也瞪圆了眼,理直气壮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若不跟着爹多长些见识。日后出去家门被人卖了都不知道。”杨氏闻言唬了脸,急道:“怎么着,这种时候你还要下山,闯荡江湖去不成。不用说你,便是你爹。也得遵从薛家祖训,老实守着据马山上。”傅三少失踪这段时间,天知道她和薛春和有多担心。虽然这孩子不是在他们身边看着长到的,可这是薛瑶琴唯一存世的血脉,倘若有个万一。九泉之下都没脸面去见小姑。一听薛灵韵说话有要离家的苗头。杨氏不免激动起来。她是真怕了,比之傅景亭。灵韵更是她心尖上的肉。情急之下,不免口不择言。把薛家的祖宗家法搬出来,还捎带上了薛春和一起教训。 薛灵韵其实也不敢单枪匹马乱跑。不过是话到嘴边便说了出来。见母亲真的生气了,薛灵韵只好看向父亲,向薛大寨主求助。薛春和晓得杨氏说的不错,薛家祖上的确有这么一条规矩。女子且不论,薛家男子却是无故不得擅离山寨。说起来,据马山便是薛家人的根,参天大树没了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走的再远,终免不了是一个枯萎而亡的结局。但杨氏此刻这般直白说出来,深深地伤害薛春和身为男子、身为父亲、身为江湖豪杰的自尊心。 薛春和本也不愿带着薛灵韵去见雷东南,但他更不乐意被说得像个缩头乌龟。于是高扬大脑袋,对女儿挤眉弄眼道:“不用理会你娘,你是我老薛的女儿,自然不能用常理一概而论。走,爹带你看看雷老道玩什么把戏。”杨氏和薛春和的相处模式便是这般,凡事她都可以建言,可最后决定听不听从却在于薛寨主自己。倘若薛春和真个下了什么决心,她其实也是无力改变。当下她便眼睁睁看着,薛春和大摇大摆带着薛灵韵去见客。杨氏没法子,叫郭志坚赶紧跟上,盯着那父女俩不要出乱子。郭志坚见师娘这样郑重把师妹托付自己,心中很是兴奋得意。答应一声,便去追赶薛春和。 商诰等人因为是雷东南领来的,雷老道又是个熟面孔,便被单独领到外院的一处厢房的等着。薛春和先去见过上山来的众人,叫他们只管先住下。想要加入据马山的可以协商入我山门,不愿意的也可以在山上做个客人小住些时日。总之,一应开销皆有据马山和他薛春和负责。众人听出薛寨主愿意留客,且没有让人强制入伙的意思,都心生敬佩。这才是肝胆相照真义士,侠字当头据马山。薛春和受了众人一通吹捧,补全了适才受伤的心情,自觉在女儿心目中,重新树立了高大伟岸的父亲形象。这才带着薛灵韵、郭志坚,去见雷东南和他的朋友。 商诰在狱中受了几日苦楚,人有些消瘦憔悴。但即使衣裳不够整洁,也无损于他皇孙贵胄的风采。沉稳内敛的气度,英气俊美的面容,反而在经历这段时间的磨砺后,更加光彩照人。商贡比商诰年岁小,可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让这个小少年走哪都像个发光体,耀眼夺目。至于孟彪,他的头顶长出短短的黑发,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大和尚。可衣裳上的斑斑暗沉血迹,加上周身刻意收敛的杀气,又实在和一个出家人的气质相差甚远。薛春和走到门口,看到这几人,立时后悔带了薛灵韵同来。他像一堵墙站在两扇开的门前不挪脚,跟在他身后的郭志坚也看清里面诸人,面容变得严肃起来。薛灵韵身量最小,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屋里的情形,越发好奇不已。 ps: 拖延症发作~ 178皓齿明眸 商诰口中对雷东南说的轻松,但真正面对薛寨主这样一条大汉时,心里还是很有些紧张。和别人的紧张无措相比,商诰有一点不同,他是有备而来,事先准备好了几个版本的腹稿。之所以慌乱,不过是不晓得哪一个在薛春和身上更为适用。结果就在他和薛寨主互相对视交锋时,从薛春和肩上冒出的小脑袋,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那是个娇柔明艳的少女,生得明眸皓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尤为灵动。就见那双黑眸骨碌碌转了一圈打量室内,最后停在商诰身上不动了。商诰平生没见过这般大胆正视他的小女孩,于是准备的千言万语都没出口。对着小丫头方向,很有礼貌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薛春和第一反应,这小子生的不错,快赶上我们家景亭了。见商诰无端一笑,还笑的挺好看。肩膀上一轻,老薛反应过来,这是对这自家姑娘抛媚眼呢。转身一看,果然薛灵韵被他笑红了脸。薛春和仿佛自己输了一局,由此很是气闷。郭志坚在边上,对这两人的互动,看得比他师父还要清楚明白。当初薛灵韵喜欢上傅景亭,傅三少虽是师父的亲外甥,这感情又是薛大小姐单方面的欢喜,郭志坚也没少生他的气。如今这位公子,比之先前的三少更甚。当着自己和师父的面,头回见到就敢和师妹眉来眼去,当真是可恶。郭志坚也是一脉相承,继承了薛春和的不讲理。不去责怪师妹多情,每回都把怒气怪在男子身上。 郭志坚有了这个看法,对商诰等人见不如先前那般客气废材逆天:至尊庶女。事到临头也不好再赶薛灵韵回杨氏那里去,师徒两个都冷了脸大踏步进去屋里,和商诰雷东南等人分主宾就坐。薛春和见雷老道主动坐在商诰等人的下手,有些意外。他虽是鲁莽汉子,但江湖诡谲。据马山多年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便暗暗留心起这几人。也不等雷东南开口。开门见山说道:“雷东南,你若是旧事重提,就不用开口了。我早与你说的明白,据马山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王侯将相他们自家轮番做,又和我老薛有何相干。你若是不提那些,咱们还可以一起吃肉喝酒做个朋友。若是不然,今日大伙便一拍两散,从此你莫要再上我的据马山。” 雷东南听了脸上起了一圈褶子,这个薛春和说话口气真是太决绝。想到自己先前还依着二皇子的命令要害他,却不管怎说。被他的徒弟救了。这时便好心点拨他一回,言道:“薛寨主言重,我此番上山,是真的没别的去处好投奔。二来也是想为寨主介绍这几位大人。”薛春和一听。果然这几人不是寻常来历。想到杨氏让他探问时局,便也忍了下来,细听对方如何分说。雷东南先看向商诰,目视问他对薛春和说不说实话。商诰点了头,雷震才依次介绍了四皇孙商诰、八皇孙商贡,以及孟家最后一位将军孟彪。 薛灵韵听说商诰是位真正的凤子龙孙。不禁又偷眼多打量了他几眼。薛春和虽没有明言薛灵韵和他的关系,但凭着这两人的亲密关系和年岁,商诰也猜出他们不是师徒便是父女。当下察觉到小姑娘又在看他,商诰目光飞快扫了一眼。掠过薛灵韵处不做停留。又落回到了薛春和和郭志坚两人身上。商诰不愧他的皇孙名声,态度该和软时,和煦让人如沐春风。这一眼,据马山三人都觉得他看到了自己。可惜后二者对他成见在先,知晓他的身份警惕在后。薛春和心里着实疑惑,为什么雷东南这个二皇子的人,会和太子一系的人马搅合在了一起。 雷东南心里却明白,自己先前险些做了对不住薛春和的事。具体自己如何转投太子一方的事。却是提也不能提。只说机缘巧合。他和两位王孙,一位将军落难到了一处。大家因此有了情分,才有此山寨一行。薛春和眯缝着双眼听过。也不晓得信了几分。商诰说了京中的大致情形,言辞间自是处处维护安平帝。言道薛家本是栋梁之才,国家顶梁柱石。如此国难当头,为天下苍生计,正是薛家复出的时机。差不多的话,之前雷东南也说过。皆是以功名利禄为饵,要钓据马山上薛春和这尾大鱼。只不过雷老道说这些话时,二皇子还只是个不在储君名录又不安分的皇子。商诰虽也是一无文书二无敕令,他的身份却摆在那里,很能够代表安平帝给薛家一个承诺。加上商诰的言辞很有说服力,若非碍于薛春和,郭志坚和薛灵韵在旁听得几乎动心。 待到商诰陈词完,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薛春和。不想薛寨主反应一如既往,也不知他是充傻还是真傻,只是摇头摆手道:“不成不成,实话说与你们知道,这据马山的山寨其实早就不姓薛了。”此言一出,不光雷东南商诰傻了眼,连郭志坚和薛灵韵也有点转不过来弯。薛春和一脸无辜道:“这事山上人都知道,我家老爷子临去时,把山寨托付给了我妹妹的儿子,我的大外甥傅家少爷。只是这小子年轻贪玩,不肯老老实实在山上待着,我是不得已才代行寨主的职责。”原来说的是这么一回事,郭志坚和薛灵韵两个听了都点头不已。对于商诰求援据马山的时,薛春和表示深切同情,但是真实无能为力。摊摊手,请皇孙将军们吃好玩好。自己恕不奉陪,便带着女儿徒弟走了。 留下一屋子人气闷,商贡不信薛春和的说辞,对商诰道:“诰哥,这个老薛是在拿假话糊弄咱们吧。”商诰也有此怀疑,但看那郭志坚和小姑娘的反应,薛春和又不像是在说谎。大约此事确是有的,但其中说不得别有内情,却非他们这些外人可以了解的了。薛春和回去见到杨氏夫人,撇下两个小跟班,才道出实情,关了房门怒喝道:“奶奶的,一个商家的、一个孟家,都是当年的乱臣贼子,祸乱朝纲,鸠占鹊巢。如今竟然胆敢反咬一口,说我们薛家是山野贼寇。呸呸呸,若非当初商家窃国,孟氏帮凶,我们老薛家何至于此要守在山沟里,几辈子都不能出头。” 杨氏晓得这是薛家人的心病,她是无从劝起,只得说些好脾气的话,哄了薛春和息怒。杨氏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商家的天下不也乱了。你何必再揪着百多年前的旧事不开心,气坏了身子可是你自己的。” ps: 今天天气好啊~ 179笑里藏刀 薛春和听了杨氏的话,哈哈笑起来,拍着桌子道:“还是夫人最懂我,他商家子孙互相攻伐,我老薛高兴还来不及,干嘛掺和这个浑水。”杨氏心中哀叹,自己可不觉得有多高兴。向来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天家大乱,苦的却是黎民苍生。杨氏的父亲杨老先生是个傲骨书生,少年壮志之际,也是个心怀天下的。杨氏幼时也受父亲熏陶,常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之心。她生来是个妇道人家,不敢说要周济万民,但一颗慈悲心还是有的。见薛春和傻乐呵,她晓得这人其实也不是真个有什么坏心,但这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却着实叫人不待见。 杨氏撇下薛春和,叫来郭志坚,问他薛灵韵适才可有什么不得体的举动。郭志坚性情有时过于憨直,以为杨氏还在为小师妹不听话的事生气,要找薛灵韵的不是。郭志坚忙为师妹遮掩道:“没有没有,师妹举止落落大方,见客时表现好极了。师傅也没和客人们多说,不过三两句,就带着我们回后院了。”杨氏不大相信郭志坚的话,这孩子压根就不会说话,偶然为之一回,那表情那言语要多生硬,便有多生硬。杨氏不说话看着郭志坚,不用多大一会功夫,小徒弟就露了怯。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都和杨氏说了。 这是杨氏今个听到了第二个版本的,关于商诰等人的描述。薛春和说起两位皇孙、一位将军时。带了自家的偏向看法孙悟空大闹异界。郭志坚说起那三人,也不遑多让。和他师傅一般,个人色彩浓厚。郭志坚道:“四皇孙一看就不像是个正经人,那位八皇孙年岁不大,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关于那位孟将军,他倒是没有什么可评点的。便胡乱道:“那位大和尚一脸正气。可惜也不是个吃素斋的好和尚。”杨氏看着郭志坚长大,因他素来不是个爱搬弄口舌的人。所以既然他这般说法,看来那几人确不是什么好人。据马山薛大寨主的偏见,这次歪打正着,也算最终做了个正确决定。 杨氏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看薛灵韵。薛大姑娘先前只见过傅三少一个漂亮小伙,可惜她孝期未满。傅家表哥就和一个没来由的三少夫人成了亲。薛大姑娘偷偷伤了好一阵子的心,那时还不晓得这就叫做单恋。心头旧好还没放下,转眼又遇到了商诰。这也是个好颜色的年轻男子。薛灵韵心中隐隐绰绰,又对这位皇子皇孙有了好感。当然这份好感也仅止于此,约摸就是看见某处风光秀美好看,便多看两眼那种。薛灵韵全没搞懂那几人的来意,以及他们和父亲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孙有所求。但父亲拒绝了。薛灵韵虽然对商诰等人报以同情。但也并不如何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杨氏在薛灵韵的闺房没找到人,问过一圈才知道,这丫头跑到山腰上的瞭望台去了。薛灵韵在高高的塔楼上和陶师弟闲聊套话,又从他嘴里听了一遍傅景亭蒙难逃脱的经过。薛灵韵刚刚把表哥和商皇孙比较了下,发现自己还是对表哥喜欢的多些。远远看着山下一骑飞来,陶师弟也看到了。见状笑道:“是结巴师兄他们回来了。”之前傅景亭失踪,结巴等人之先被薛春和派出去联络武林同道。不期在外遇到了些讨逆军围城的麻烦。一时不得脱。在外耽搁了时日,只用鸽子先送了短笺回来报平安。如今郭志坚这边尘埃落定,他们也总算回了山。 薛灵韵和陶师弟高兴地大叫,这时听到山下值守之人吹起了号角。这是据马山的暗号,说明有重大事件发生,通知山上人做好准备。薛灵韵和师弟仔细听了听,两短一长。原来并非外敌入侵,也不是有大人物来拜山门,而是结巴师兄带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回来。陶师弟像个灵猴几下便下了瞭望台。薛灵韵穿着裙子,又不愿像陶师弟那般没形象。等她扶着梯子一步步下来,结巴师兄已经到了她身前。薛灵韵本想笑嘻嘻凑上前,找师兄讨礼物。这会也不敢开口了,结巴急慌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便问师父现在何处。薛灵韵不敢耽搁,引着人穿过了一层层院落。 刚到了外院,就见薛春和已经在八扇门的厅堂门廊下站着,等着众人的到来。结巴大步上前,在薛春和身前停住抱拳行礼,口中不打顿道:“徒儿得知京中确切消息,三皇子败退离京,二皇子攻破皇宫囚禁了安平帝一家,登基做了新帝,更易年号为复兴。师父,这位复兴帝胃口可不小。先前便网罗了许多武林为他所用,现下心愿达成做了帝王,听说要按功过行赏罚呢。师父,咱们要不要趁这时候赶紧入局,胡乱捉些伪帝的余党,也多少赚些资本和好处。”结巴寻常说话不大利落,能不打顿说这么长一段话,看来是真的着急。其实,明眼人都明白。这个时候再表忠心已是晚了,要说好处也赚不到多少。不过是在朝廷插手江湖事之前,站到正确的队伍里去,向皇帝表明自家友善的态度罢了。 薛春和还没作答,闻讯而出的江湖同道,都就这个惊天消息议论开来。他们之所以会被捉到县衙大狱里,一部分原因固然在于某些利益上妨碍了杨小官人,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明确表达了,不愿响应二皇子讨逆号令行事的态度。此刻听说二皇子商诚正做了皇帝,已是大惊。又听闻复兴帝手爪伸得老长,居然要把武林这方化外之所,也纳入朝廷赏罚之列。个个面露恐惧之色,天下之大,难道今后便再也没有逍遥纯净之地了吗。众人或是慨叹一声,准备向强权屈服。或是怒发冲冠,决心顽抗到底。 与此同时,薛大寨主的却把目光,投向了商诰雷东南等人。商皇孙听说父皇安平帝已然成了阶下囚,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看到薛春和投来的目光,他咬破舌尖,硬生生挺住没有晕倒。两人在目光中交锋,这一次双方都互不掩饰各自眼中的杀机和不信任。商诰知道,如果薛春和有心向商诚正投诚示好,自己几人的项上人头便是最好的投名状。而薛春和心念之间,也的确曾做此想法。但他始终不愿意向商家屈膝,所以杀了商诰等人的念头在他心中只是一闪而逝。薛春和对着商诰的表情,慢慢变成一个看不出情绪的微笑。 ps: 拖延症…… 180暗波流转 薛春和当着众人,突然朗声道:“四皇孙,你放心。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我先前拒绝了二皇子的拉拢,此刻也不会贪生怕死,把你们拿了交出去换富贵荣华。只是据马山地方小,山上又有许多无辜妇孺,不敢和朝廷争锋。怕是薛某要食言,不能再留诸位久住了。”薛寨主人粗心不粗,这几句话听来冠冕堂皇。似乎据马山高风亮节,不愿用他们的性命换自家的前程。实际上却是一面暴露了商诰等人的行迹,一面又驱赶他们尽快离开据马山这个庇护之所。商诰被薛春和这损人不利己的无赖做法气得牙痒,但对方的言行又实在光明正大到了无可指摘。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一应委屈不平都咽下不提。 听到薛春和公开了商诰的皇孙皇子身份,在场诸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都火热起来。一部分人想把他们当场格杀,用他们颈项热血换个轻松活下去的出路。另一部分人,则是把商诰这位皇家血脉,视为黑暗前路上的一点光明。当着“正义”又“中立”的据马山寨主的面,这两股暗流都没有当场爆发。商诰口中全都是血,已是不能言语。孟彪见他面色不好,主人已下逐客令,众人多留无益,便代商诰发话告辞薛春和。一行人茶饭未用,便当即下山。他们一走,剩下的人各自怀揣心思。不一时,这些人也零落前来和薛春和告辞离开。薛春和皆客气挽留再三,然而想走的总归要走。只是这些人里,有多少是去追杀商诰诸人,有多少是去拔刀相助的,便不是薛寨主考虑的范畴了。 结巴没想到山寨里还有王子皇孙这样的人在。早知道他就不会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出那个消息。而是私下里只告诉薛寨主一人,说不定师父还会酌情考虑其他处置办法。比如先稳住这几位客人,再谋划为敌为友。可惜师父太过耿直,居然大方地放他们走了。结巴等一众徒子徒孙心里薛春和的形象很是高大,他完全没想到老薛也会有使暗招的一天。结巴把商诰等人离开的变故,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想到自己的言行可能在日后给山寨带来不利影响。他心里就不太好受。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薛春和看了傻徒弟一眼,把人叫到内室说话。 结巴进门关上屋门,便在薛春和脚边跪下道:“师、师父,都、都是徒弟的不是,让、让、让据马山。错、错、错失良机。”薛春和扶起结巴,骂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山寨错失什么机会了,不就是放走朝廷的对头吗。不和皇帝老子作对,还做什么江湖野人。”结巴又是感动,又是着急。雷东南做说客的事,薛春和虽事后没有昭告据马山,却是和几个心腹弟子说过的。 结巴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早先那位二皇子还没上位时,派人来据马山招贤纳士,据马山拒绝了。复兴帝即位后。既然放话要依着功过赏罚,那据马山逃不脱一个罚字。罚多少,怎么罚,量度全在皇帝一人。若这时再不做出些事情表明心迹,皇帝老儿把据马山当做太子一党余孽,必须绞杀对待,自家也没处说理。想到此处,结巴不禁又可惜起薛春和放走的那几人。四皇孙不就是安平帝的三子,传闻中坠崖死的那位吗。拿到此人,不论死活送到复兴帝手里,想来都是大功一件,有过亦是足以抵过。奈何薛春和思维回路,和徒弟不在一个层面上。 见结巴还在内疚,薛春和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万事皆有师父,小孩子不用多操心这些。我叫你来,是问你这消息的来源和详情。你不用顾虑其他,仔仔细细把来由经过给我说清楚。”结巴点点头,心说师父老人家果然好气度。却不晓得薛春和由始至终,就没把商家皇朝放在眼里。管他哪个乌龟王八蛋做了皇帝,都与他老薛不相干。不来招惹他便罢,若是敢来,薛春和也不怕与之一较高低,宽解下百余年的家族怨气。 结巴喝口茶水,稳定心神,说起话来倒比平日少了许多吭巴。原来结巴等人出去寻人未果,半道上途遇一户人家。这家姓齐,齐氏是傅景亭的继母。多少算是和三少有些瓜葛,又见他府上住了许多江湖人。结巴一时好奇,便顺道去夜探了一回。这才晓得齐家许久之前,便投诚到了二皇子门下。讨逆军四起时虽未受大的影响,但如今揖狼迎虎的后患出来。他府上住着讨逆的将领,却又没有本事拿捏这些贼匪,被祸害的苦不堪言。 结巴挂在他家房脊上,听家主齐贤彰与夫人常氏夜话,常氏道:“这些贼坯住进家里,要吃要喝要人伺候,索求无度,便跟无底洞一般,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齐贤彰心中一样苦楚,叹气道:“你却不知,京中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人已经不是咱们能轻易动得了的。”常氏大惊,梁上结巴也好奇内中详实。就听常氏小心问道:“京中?京中几位皇子战在一处,谁胜了都有人当皇帝,和咱们有甚相关。”齐贤彰骂道:“妇道人家真是没见识。咱们家是投了二皇子的,太子得势,咱们家能有好结果。”常氏试探道:“那二皇子坐了天下,又能有咱们齐家什么好处。” 本来振振有辞的齐贤彰,闻言叹气道:“能不像傅家那样倒霉吧。”半响又补上一句道:“但现在也是难说,我听说二皇子殿下对京城局势,很有几分胜算。他老人家得了大宝,外间那些狐假虎威的,日后只会更加猖狷。只盼论功行赏的诏令早些到咱们府里,也好早些打发这些大爷各回各处。想官的得官,想钱的得钱。这些人饱了胃口,混个囫囵饱,兴许可以就此放过齐家。” 结巴听得直摇头,从来欲壑难填,人性最贪。得了个甜枣还想要个西瓜的大有人在,凭什么这齐贤彰就认为,府上那些凶徒得了朝廷的嘉奖便能快活离去。常氏哎呀一声,叫道:“那咱们家做了这许多事情,殿下就不给些好处做补偿,那也太……”齐贤彰打断常氏的抱怨,压低声量喝道:“要死,这些话能胡乱说吗。叫外间那些人听到风声,不用等结果,现在就能把咱们家瓜分了。”常氏吓得哽咽,齐贤彰安抚了一会,才又道:“你不晓得,殿下说过功过是非,日后自有定论。这话是个什么意思,这是准备要秋后算账啊。咱们家现在不出力,日后能过得了那一关吗。” 结巴大致听明白了齐家家主的意思,这位皇子不是个有心胸的,说句睚眦必报也不为过。当下,联系据马山和雷老道的交流,便担忧起自家山寨的处境。到得鸡鸣时分,趁着天明前的黑暗,结巴壁虎游墙一般,悄无声息离了齐家宅邸。返回山寨路上,又遇到了讨逆军围城。这次却是京中传来消息,复兴帝安坐了天下。拥立新帝的讨逆军趁势又兴旺了一把,把一个当初不从商诚正的县城给围堵了。这伙强徒的头目颇有头脑,他打的一副好算盘。竟是要活捉了县太爷,当做太子余孽进献君王,谋求个官家晋身。结巴得了这个消息,愈发心急如焚。只担心自己一个晚归,山寨便要痛失先机,和那个小心眼的新帝之间再无化解的可能。落下个解不开的芥蒂,日后招惹朝廷大军上门。 ps: 今日无事 181流言蜚语 结果事与愿违,结巴火急火燎回到山寨,不光没有帮忙据马山与复兴帝和解,反而刺激促进了安平帝之子商诰的急速离开。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结巴想了想,对薛寨主拱手道:“师、师父,我、我、我现在叫上郭、郭师兄,追、追他们去。”薛春和坚决否掉结巴的提议,好不容易才让那几人圆润地滚开。再屁颠颠跟上去玩什么欲擒故纵,不是脱裤子放屁,自己找不痛快吗。结巴不敢再多言,心中对师父人品的敬佩敬仰又上了一层楼。但日后如何应对朝廷和复兴帝商诚正,薛春和并没有给出个明确解决办法。结巴这做徒弟的,也不敢逼着师父要解释。看着薛寨主不动如山,似乎胸有成竹,结巴也只好放下一直担着的心。 傅家一大家人原本各有各的小院住着,太多的矛盾也不至于摆到面上。现下人都弄到一处田庄里待着,抬头不见低头见。针鼻大点的小事暴露在众人眼里,都跟磨盘大小一般。傅家失了营生,宋蝈蝈弄的花炮生意却份外红火,因为傅家遭兵劫那日地动反而救了众人性命,那动静又与鞭炮声相似。这消息流传出去,四里八乡于是有传闻,说这鞭炮声可以驱赶邪祟,带来福气平安。凭着这点加分,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新年里,花炮买卖越发红火起来。 宋蝈蝈做这些事也不曾瞒着傅家人,眼见得人员银两进进出出,竟是日进斗金一般。傅二爷心思灵活,听闻连庄上庄户都能沾光,在工坊帮衬赚些小钱,傅家自家人若不能从中分取一杯羹,岂不是太说不过去。傅二爷便找来傅景亭商议生意的事。傅三少的回答听来也是奇葩。傅景亭道:“那是她宋玉一人置办下的,与我无关。二叔想要插手,还是自去找三少夫人谈。”傅景亭这么说,是源于他和宋蝈蝈之间关系,与寻常人不同。他们如今虽已是各自明白认可了对方,但却并没有凡事分出一个主次。夫不为妻纲。妇唱夫不随。两人都是要强的性子,各自为政惯了。尤其宋蝈蝈弄出来的营生,傅景亭还真不好意思伸手。 傅二爷却生了误会,以为傅景亭记恨任老夫人和老太爷,对先前被迫离了傅家的仍然不肯放下。大约是有了私心,不愿意把小夫妻的来钱营生给全家族分享。这样一想。傅二爷还真不好意思向侄媳妇张口。这事搁浅下来,消息却走漏出去。男女老幼都晓得了。只有宋蝈蝈没有眼力劲,自己瞧不出来,也没人明目张胆告诉她,还被蒙在鼓里。傅二爷想多了,他要是真个去找宋蝈蝈谈。后者未必会回绝了他。宋蝈蝈是大顺国来的,她心里女子赚钱养家是常理。先前都是占了傅三少的便宜。在傅家吃软饭。若是傅二爷这时和她谈合作,宋蝈蝈一时仗义,说不得瞧着这些大小男子不容易。会把花炮经营全交给他。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偏见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四姑奶奶到三夫人小任氏的屋子说话,说的便是现下傅家不容易,人人度日不如从前,只有傅三少小两口过的格外滋润。说来他们是在傅家遭洗劫之前出的府,带出来的财物总比大伙后来充备。小任氏便道:“听说后来那丫头还带人回了趟府,拉了一车东西道庄子上。”两人最后得出一致意见,认为宋蝈蝈的生意有今天,全赖当初傅家的金银。可恨她和三少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眼见傅家现在遭了难。日子过的拮据,也不想着伸手拉扯一把。却是全忘记了,若不是宋蝈蝈倾尽所有,雇佣人手赶去城里救急。傅家人便是能逃过火场,也逃不出傅家大宅,末了还是个束手待毙的困局。 说到宋蝈蝈,必然要说到卢氏。宋家一家人先到傅家庄借宿,傅家人后来。都是姻亲不好开口,现在这客人倒比主人家住的还要舒坦自在。说起此事,两位夫人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小任氏也就罢了,跟着太爷太夫人住在主院厢房里,也不算委屈。四姑奶奶母女却是跌份,竟然不得不和二房的姨娘庶子一处居住。四姑奶奶抹着眼泪对小任氏道:“我家思婷真是命苦,明明还是没出门的黄花大闺女。傅家金尊玉贵的正派外孙小姐,却得和那伙不上台面的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一个寡居之人,并不畏惧什么。只怕我这姑娘,日后要因着此事,在声名上吃亏。” 小任氏闻言,歇了同仇敌忾的心,暗自冷笑不已。原来这位姑奶奶娘俩,还惦记着她的儿子傅宇亭。这个时候,还不忘用言语试探她。小任氏对儿子寄予厚望,万万不肯给他娶个没有助益的寡妇之女。当下只做不明白,绕着弯子,把话题又说回到宋蝈蝈身上。一脸正色言道,“说到声名。你看三少那个院子,进出好些外男。我听丫头婆子们说,居然全是来找三少夫人的……”小任氏压低了声音,“景亭既然没有读书的出路,日后还不是要去经商。她那个生意,也不让三少插手,难道要等她弟弟长大了,留给她家弟弟不成。”小任氏也晓得这话说的有些阴险,若是四姑奶奶附和,那么她至少能得了两样好处去。一个是让傅景亭从此绝了读书的心思,做个庸碌商贾。一个便是从宋蝈蝈手里得来那个赚钱的买卖,她的两个儿子都能从中受益。 四姑奶奶心领神会,果然附言道:“早先娶过门之前,这丫头就不是个好来路。不然好人家的姑娘,相隔着几个县城,寻常怎会和个富贵人家少年公子结识。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便敢预先定了终身。啧啧,这样的姑娘家,也只有五爷那个糊涂人,才敢撺掇着三少明媒正娶弄回家来。”这两人言辞打着玄机,像对上了暗号一般。用道德家的身份做掩饰,借着对宋蝈蝈的不平,倾吐着起各自心中的烦恼和妒恨。 ps: 昨日少了一更,今日补上=】 182各取所需 黄思婷和林婵娟两个年轻,都还算心思纯净。请使用访问本站。听不得母亲和姑母,用这样叫人难堪的话语背后说人短长。二人结伴,托辞去了二爷二夫人的院子。大少二少夫妻和二爷他们都住在一处,她俩其实是去找两位少夫人说话。适逢年节,不好访友出游。便是不在节庆日子,傅家庄地处城郊,能往来的亲朋也少。庄子上,年岁身份相近的姑娘媳妇里,三少夫人宋蝈蝈又是个异类。除了两位表嫂,她们也没别的可以说话的人。 许是生死大劫后,二爷收敛了花花心思,两个儿子儿媳又都安然无恙在自己身边。孟氏到了傅家农庄后,反而比在城里宅子里时心境平和许多。若非大夫人周氏身子不好,她甚至想把管家的差事,也还到大嫂手上,自己只管守着二爷和儿子媳妇们过自家的小日子。不过眼下的生活,没有十分,也有八九分叫她满意。苏氏和慕容氏,还和在府里时一般,轮流陪着孟夫人和任老夫人。孟氏在庄子上能管的事不多,老夫人那里,人又常浑浑噩噩。两边都不需要人一直盯着,她二人也比以往有了更多的闲暇时光。两位妹妹来找她们说话打发时光,倒是再合适不过。 大少本就不安份读书,经历过家族大难,他便主动放下书本也跟在二爷身边学本事。如此一来,五少的差事便被顶了下去。不过傅斌亭也闲不下来,世道还不平静。众人躲到了庄子上,也不意味着日后便一帆风顺。傅斌亭便跟着二少,布控庄子外围,继续挖掘完善宋蝈蝈开始的壕沟陷阱。两人东跑西颠。二少傅勄亭越看宋蝈蝈安排下的这些机关,越是好奇三少夫人的真正来历。京中图穷匕见,这位宋小娘子为何还不露出自己的真容。到底她是抱持什么样目的,和傅家三少结识。又是为着什么样的理由,留在傅家的呢。傅勄亭想不通,但也无暇细想。 因着傅家早先依附太子的消息传出去。后患无穷。三不五时,便有讨逆军上门攻伐。讨逆军盯着傅家人不放,往高大上了说,是为了天家讨伐伪帝余党。往现实一点,私心计较上说,却是风闻傅家庄存有大量粮食谷物。仅凭着这一点。傅家就是个了不得的香窝窝。须知来年的粮食最早也要等到春末才能收获,又要优先供应给各军镇做军需粮草。他们这些和正规军不沾边的民间武装。想弄点粮食可不大容易。首先就是没有足够的银子,其次是没处采买大量的粮食。今年过的混乱,各地又有小股乱兵为祸一方。农户田庄得了收获,首先便是想着自家囤积,以备不时之需,其次才是交易买卖。所以。即便不为傅家的金银,闲来无事打劫弄些粮草也是好的。傅勄亭跟着家人到了傅家庄子上时日不长久,便已经“接待”两批小股来袭的讨逆军。 来的贼人不多。每次百余人,但足够傅家庄上下警醒。男丁壮妇至少有一半都被派出来,挖防御工事,巡防守备。傅勄亭犹自觉得人不够用,找庄子上管事要人。管事也为难,剩下的人,除了各处带来伺候的贴身丫头婆子,都去了宋蝈蝈的那里,生产烟花爆竹。管事的是个务实派,十分舍不得庄子上在此项上的收入。便推说工坊那边,自己做不得主。调拨人手的事,还需要问过三少夫人才行。二少也为难他,带上老五傅斌亭,两人就一道去找宋蝈蝈要人。傅勄亭没把宋蝈蝈的生意放在心上,怎么着傅家都到了个生存的重要关口。宋蝈蝈还把人弄去做买卖赚钱,有些说不过去。 傅斌亭对此没有异议,二哥说去哪就去哪。两人到三少和岳父母一家住的院子,没有找到三少夫人。卢氏现在弄明白傅家落了难,自家闺女又能赚钱。所以对傅二少,也不像当初在宋家村时那么巴结。五魁是个男孩,却对这位中了武举的哥哥很是崇敬,屁颠颠跑来领着他们去了庄子偏僻处的工坊。这是宋蝈蝈要求的,制作鞭炮的过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规模制作,离居住地远些比较安全。二来她这工艺在此间目前为止,还是独一份的买卖。宋蝈蝈长了心眼,不愿让人随便瞧去。便让管事的,在少人走动的地方辟出几间宽敞屋舍,做了制作间。 宋蝈蝈每日都过来和这些人一起忙活,只不过交给这些庄户妇人做的是些要求不高的炮仗,“二踢脚”也可以做的。但像“钻天雷”这种带有杀伤性的火器,便全是她自己亲手做了。自从她的生意有起色后,管事的便把她的陪家丫头也放过来,让跟在作坊里做活。宋蝈蝈也信任这几人,把她们叫到一边小间里,专门帮她做庄子上用的防御火器。地雷是必备的,做了几个还没得闲拿出去试验。火箭也是不能少,这个东西其实原理简单。就是把火药固定在羽箭上,用弓弩射出去伤人。就是那个延迟装置有些难搞,需得让箭上的火药钉到目标时,或者至少落下时再爆炸才行。 宋蝈蝈近来除了和大宗生意的买家见见面,其余时间便都花在研究这个物件上。徐老二也为江湖朋友,过来采购过几回她的火器。宋蝈蝈开始是不想给的,二踢脚也就算了,其余火器却是哪一个拿出去,都能直接上战场杀敌的利器。不出世便罢,一旦崭露头角,朝廷必定会来讨要。宋蝈蝈不愿意这个时候舍出去,这是她在当世存身立命的本钱。后来拗不过情面,而且既然做了出来,其实也藏不住许久。宋蝈蝈最后,便把改良后的“钻天雷”卖了一箱给徐耳朵。价钱可不便宜,徐耳朵受人之托,倒是没有和她讲价。 傅二少过去工坊时,宋蝈蝈正和大少在院子里说话。原来二爷拉不下脸面,在生意上讨侄媳妇的便宜。便打发儿子大少过来,和宋蝈蝈谈合作事宜。傅家现在能拿出来的东西有限,但几十年经营,好些无形的东西尚存。比如傅家的名声人脉,交通上的渠道。宋蝈蝈也的确有这些需要,她一人既要管生产制作,又要管销售经营,刚起步时还顾得过啦。如今生意做大,颇有些吃力。偏偏傅景亭那人认死理,读书考功名不成,也不愿意从商给她帮忙。带着墨宣,不晓得在琢磨什么心思。再则那些来庄子上采购的生意人,有些自家带了人手取货,有些丢下金银,让宋蝈蝈派人送货上门。傅家庄缺人,这后一单的生意,她便做不成了。 傅大少愿意把这些麻烦都包揽过去,宋蝈蝈求之不得。傅二少张口来要人,宋蝈蝈和傅佳亭两个都不满意他。傅勄亭解释道:“命都要没了,还要银子作甚。”大少吃了一惊,局势有这么糟糕吗。宋蝈蝈却笑了,自信言道:“山人自有妙计。”带着丫头,叫上几位少爷,走远了去放炮仗给他们看。宋财丫头傻不拉几跑来问,“少夫人,咱们带哪样的出门。”宋蝈蝈盘算着,这两个都是自家人,得给他们交个底。她可不想看着一众男子担心着急,淑女风范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便叫把三样带齐全了,四个丫头轮流拿着,没让不相干的人沾手,一路到了地头。 ps: 补昨天的。今天好暖和,一点不冻手。看来今年元旦,会很温暖呐。 183欲善其事 照例先试了改进后的钻天雷,指哪打哪,威力果然不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二少傅景亭和五少傅斌亭见了惊讶不已,原来小小鞭炮还能有这般威力。二人顿时想起在傅家那条暗道中行走时,头上传来的阵阵雷鸣。傅勄亭到这时恍然醒悟宋蝈蝈为何如此自信,问道:“你和景亭便是用此物,逼退了火烧傅家的贼人。”关于傅景亭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细微处宋蝈蝈不想和他多说,便点头承认下来。傅勄亭再看向这位三少夫人,觉得越发看不透了。只是眼下并非议论这些事的好时机,傅二少更好奇剩下那两件火器。 宋蝈蝈掂起一个拳头大的瓦罐,叫宋招先在地上挖个坑。宋招挖到一个一尺来深时,宋蝈蝈道:“行了。”走过去把地雷放进坑里,宋财便拿了一根长长的引火索,一头插进瓦罐中。重新封好罐口后,把另一头牵出去。宋蝈蝈对二少五少道:“跟我来吧。”待到众人都走远了,宋进递上火折子,宋蝈蝈亲手点燃引信。三人瞧得分明,二少心中默数。数到一十五时,就见适才埋着瓦罐的地方轰然炸响,砂石飞弹。烟雾过后,地上多出一个巨大的碗型深坑。宋蝈蝈给他们介绍道:“这个便是瓦罐地雷,可惜条件有限,不然用生铁铸就外壳,这雷子的威力还能更大些。”傅斌亭虽是少年老成,见了这样的厉害的玩意,也忍不住露出兴奋之色。二少傅勄亭和宋蝈蝈打交道多了,对这人已是见怪不怪。不置可否,只管等着看接下去的第三件物什。 宋蝈蝈一摆手,宋宝便把火箭取了出来。比起前两样,这件模样看来倒是不稀奇。宋进又给宋蝈蝈递上来一张弓。宋蝈蝈拉了拉,发现自己竟然拉不开。心中哀叹一声,可惜了老娘当初苦练出来的好臂力。换了副皮囊也变成了娇无力。有些惋惜地又递给了傅二少,言道:“烦请二少受累,把这支羽箭射出去。”傅勄亭也不含糊,笑着接过一弓一箭。问道:“需要射出去多远。”宋蝈蝈嘿嘿一笑道:“全凭二少高兴。”傅斌亭便不再多言,“嗖!”的一声,羽箭竟是直接飞出老远,越过了傅家庄的高大围墙。也不晓得落到了何处,只听得院外轰隆一声巨响。众人赶到墙边,爬上墙头去看。就见一颗圆凳粗细的大树拦腰而断。断口处焦黑一片。 这下不光是两位傅家少爷,连是个小丫头也高兴的手舞足蹈。宋财叫道:“少夫人,成功了,成功了。”宋蝈蝈对这个结果也是颇为满意,不过当着两个年轻公子,她顾及体面不好太夸张,为示风仪只是浅浅一笑。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心里有多得意。宋蝈蝈冥思苦想,终于开创性地解决了火箭爆破引火的时间问题。这种办法即使是在大顺,也没人使用过。完完全全是她个人原创发挥。当然看来奇妙的事,真正弄明白原理后都是份外的简单。宋蝈蝈晚间看见宋宝山在院子里,用打火石打火抽旱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弄了两小块打火石装进羽箭的尖端,羽箭射出钉在物体上。箭头猛然受到撞击,带动后面镶嵌的打火石相撞爆出火星,再由火星引发火箭上装置的火药筒爆炸。 适才那一箭射的远了,虽然效果惊人,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过程具体大伙都没看到。傅勄亭问宋蝈蝈道:“可还有箭,我再射一次。”宋蝈蝈共试做了三支,当下便把剩下两支都拿给傅勄亭。这次二少控制力度,只射出去不到百步距离。他们一行人都瞪大眼睛,瞧了个真切。就见几乎在火箭接触前面树干的同时,火箭携带的药筒发出一声闷响,爆发出强劲力道。摧枯拉朽,横向切断了大树。 人类战争史上,武器的进步往往会创造一个崭新的时代。在绝大多数人还在使用近身冷兵器,如刀枪剑戟之流。有人造出并使用弓箭,立马改变了战争的模式。杀伤范围扩大,杀伤力更是呈几何倍数上升。手持弓弩的步兵甚至可以轻松完胜骑兵,而骑兵配上弓箭,只能用“好快刀”三个字来形容这支军队。宋蝈蝈向傅勄亭展示的三样火器,第一样“钻天雷”可以远距离攻击,但距离有限,且事先要点火,比较麻烦。地雷需要预先埋伏,倒是伏兵杀敌的好助益。唯有火箭,既有距离优势,使用起来方便快捷,又同时兼具了火器热武器优势。傅勄亭熟读兵书,心中自然也有开疆辟土,成就一代千古名将的抱负。因而一见到这三样宝贝,立时有了许多想法。 傅二少再没别的话说,只眼神炙热问宋蝈蝈道:“这样的东西有多少。”傅斌亭在一边瞧着二哥的模样好笑,下一句是不是要说,“有多少就要多少”。以五少跟着二爷身边历练出的眼光来看,三少夫人只怕也没有多少成品在手。果然宋蝈蝈摊手道:“没有了,全在这里。”宋蝈蝈也晓得自己做出了了不得的好东西,只是瓦罐地雷需要的辅助器材,手头上有限。火箭的激发装置是商业秘密,只她一人知晓,概不外传。便是每日不停手的做,她也不过做出三五支羽箭。傅二少有些失望,宋蝈蝈道:“二踢脚多的是,我已经叫人预留了庄子上用的,关紧时刻也能拿来唬人。钻天雷不向外出售,也有许多。地雷嘛,把先前买来的陶罐瓦罐都用完,便也没法做了。羽箭最少,平均一日不过三五支的出产。” 傅勄亭这下不找宋蝈蝈要人手了,还问需不需要从工地上调派些进工坊帮忙。宋蝈蝈笑着推辞掉,工坊里拿些都是她用些培训出来的熟手,现在再添新人进去,反而乱了制作步骤。出于保密的缘故,她也不愿再多人参与其中。傅勄亭便问宋蝈蝈,可还需要其他支持。宋蝈蝈想了下,还真有些事压要用到他们,便道:“我把销售的事托付给了大少,但采购原料的事,还得要我自己亲自过问。二少既然问了,几时得闲派些人手给我做护从,我好出门采买去。” 傅勄亭听了这话,本想说既然把卖东西的事交给大哥做,何不把这买东西的事也一并让他做了。话没出口,傅斌亭在身后拉了他的衣襟,傅二少醒悟过来,大约三少夫人要事必躬亲,是怕人得了她的秘方吧。便打住话头,笑道:“这有何难,弟妹何时需要,何时派人通知我便是。只是愚兄要守着一庄子老弱妇孺,不然亲自护送你进城也是应该的。”宋蝈蝈心道免了,别把我和那些花花朵朵的女子归为一类。她只是担心赶着车马买一堆东西,万一路上有事,自家寡不敌众。若只是她一人来去,反而不用费神烦心。 如此过了三两日,傅勄亭每日都去宋蝈蝈的工坊探视。一日去上好几回,有时带着五少,有时独自前去。他也不是白去的,次次傅二少都要弄个三两样练手。火器也是武器,傅勄亭心知唯有通晓新式武器的脾性,日后才好善加利用。只是二少去坦荡,落到别人眼里,再结合先前小任氏和四姑奶奶的那些猜忌的话。闲言碎语便慢慢在庄子上传播开,有说二少图谋三少夫人是个生金蛋的鸡。也有说宋蝈蝈水性杨花,见三少革了功名没有出息,便把眼光打到了武举傅二少身上。这些话也不知是谁说出来的,起先因为太过耸人听闻,没人去信。可谣言后来越传越细节,甚至还把大少也和宋蝈蝈攀扯在一起。天知道他们真的只是一个代表傅家、一个代表自己,合伙做生意而已。 ps: 延迟了,但是赶上了。哈哈,从去年拖到今年。马克下~ 184无妄之灾 苏氏和慕容氏因为流言看宋蝈蝈的眼神,都带了些莫名的恼意。请使用访问本站。大少本直接接触宋蝈蝈的时机本就不多,算是无端受了牵连。傅二少去工坊去的频繁,只是慕容氏是豪爽的女子,不愿意在细节小事上和傅勄亭生气,因此没有主动提及。五少倒是对哥哥提过几句,叫他暂时不要去工坊,以免落人话柄。宋蝈蝈不知道也就罢了,晓得自己成了桃色新闻中的女主角,心里那个美啊。还恬不知耻地去问傅景亭道:“三少,你有什么感觉。”傅景亭能有什么感觉,正常男子在头顶绿光闪烁情况下,都会着恼吧。傅景亭虎着脸不说话,宋蝈蝈凑上前去笑道:“可是有一丝嫉妒不满,有一丝怨忿不平,有一丝惆怅悲苦。” 傅景亭就算本来没脾气,听了宋蝈蝈这一连串“丝丝丝”也要憋出气来。但是他发作不出来,一个是因为他的确是个前途未卜的人,心中自感对宋蝈蝈有些愧疚。二是发作脾气爽快之后,担心宋蝈蝈武力反抗,他可打不过她。因此傅景亭便采取个比较高大上处理,高贵冷艳地面对宋蝈蝈的无理取闹。傅景亭不理人,宋蝈蝈唱独角戏闹了一会,觉得很没意思。也歇了调戏傅景亭的心思,挨着人在榻上坐下。悄声细语问道:“你就一丁点都不生气,也不担心。”傅景亭弄不清宋蝈蝈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招,便依旧还是不开口。宋蝈蝈叹了口气,就她所知,大顺男子没有不小心眼的,拈酸吃醋不比此间女子差到哪去。可傅景亭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就没半点动静闹出来呢。 宋蝈蝈拉了傅景亭的手道:“你这个狠心的。枉我一门心思对你。如今外面这样说我,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真是太冷情了。”傅三少见宋蝈蝈终于肯好好说话,便接话反问道:“你要我怎么反应,要死要活,还是要打要杀。”宋蝈蝈不过是想逗着傅景亭说话。见他终于肯理会自己,便又嬉笑道:“那你是不是觉得你娘子很厉害,把别人家的夫君也迷得神魂颠倒。”傅景亭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牙根恨恨道:“无耻。”宋蝈蝈忙不迭接了一句,笑道:“放心。我只对相公你一人无耻。”傅景亭没想到宋蝈蝈油嘴滑舌起来,这般伶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扭过头,再不看宋蝈蝈,只道:“随你吧,我不管了。” 宋蝈蝈见傅景亭真个恼了,又担心起来。一连几日哪也没去,跟在傅景亭身边讨好卖乖。奈何她奔就不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温柔小意只做得来前面二字,做小伏低的事上还是差了些。到了第四天头上,傅景亭已经有些要原谅她的趋势。结果响午小院里开伙。饭吃了一半。外间有人来找,却是二爷亲自来了,只叫了宋蝈蝈一人。话里话外,没有傅三少什么事。宋蝈蝈先是不肯去,二少只说一句“有人要买徐老二买过的那种货”,宋蝈蝈立刻放下碗筷跟着出了门。留下傅景亭和宋家人,傅三少沉着脸,把鸡骨头咬的咯吱作响。一桌人里除了卢氏,宋宝山五魁,和春妮都是不敢作甚。 卢氏现在想得明白,傅家不成了,闺女却是冉冉上升的新星。外间宋蝈蝈霸着门生意,不顾全家营生的消息的传闻越盛,她卢氏便越是宽解欣慰。正想小任氏恶意揣度的那般,卢氏也想到了这花炮买卖这么好,又是自家女儿琢磨出来的,将来自然要归了五魁。可惜天不从人愿,近来傅家人参与其中的事越来越多。卢氏向宋蝈蝈敲打了几次,暗示自己想要插手花炮作坊,都被宋蝈蝈装傻充愣蒙混过去。庄子上传出三少夫人和两位少爷有暧昧消息后,卢氏心中一点不担心女儿的名节被质疑,反而很是高兴这下傅家人该离他们宋家的产业远些了。至于女婿傅景亭,听说的确丢了功名。可架不住宋蝈蝈真心喜欢,便是她这做老娘的也反对不得。 傅二少把宋蝈蝈叫出院子,这会正是开饭的时辰,外面又冷,少有人走动。傅勄亭却还是郑重地四下看看,见没有闲杂人出现,才对宋蝈蝈抱拳躬身道:“弟妹,我有事相求。”宋蝈蝈微感诧异,适才不是说有人要买钻天雷吗。难不成是傅二少本人要向她购买,他又不出庄子,要买这个做什么。傅勄亭态度谦恭,宋蝈蝈忙着想心思,大咧咧受完了他的礼,才后知后觉问道:“二少,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自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有什么事只管明言。对了,要不要我把三少叫出来。你不好对我说,和他说也是一样。”傅勄亭忙摆手止住宋蝈蝈道:“别,别叫他,这事不能让景亭知道。” 宋蝈蝈一听,这话可奇了怪了。傅二少能有什么事需要求到她头上,又不能让傅景亭知道的。看着宋蝈蝈一脸疑惑,傅勄亭颇有些歉意,请宋蝈蝈和他出庄子去见一人。宋蝈蝈叫他稍等,自己回去穿了大衣裳,也没迟疑便跟着出了门。出门前,也没对三少说明,只道二少有事找她,便匆匆走了。两人骑马到了庄外一处土地庙下马,傅勄亭带着宋蝈蝈进去小庙。庙里逼仄,只有一间屋。供桌上供着土地老爷和夫人,地上站着个魁梧高大中年男子。宋蝈蝈扫过一眼他头上的青皮发茬,晓得这是个穿了俗家衣裳的大和尚。 就听傅勄亭介绍道:“这位是我小舅姓孟讳彪,本是位将军,后来出家做了和尚。现在……”说到这里,傅二少没有继续说下去。孟彪和尚自己言道:“现在老衲跟在四皇孙身边做事,我孟家当年受过时任太子的安平帝的恩惠,不想竟把妹子夫家连同外甥牵扯进来。”宋蝈蝈听到此处,大致猜出傅家和太子如何攀扯上的关系。这样一来傅家发迹也算有迹可循,过往不晓得,从娶了孟家小姐起,傅家便和太子商格致,以及掌控盐务的宁家勾搭上。当真是如虎添翼,想来之后定是过了好长一段风调雨顺的好日子。然而兴也萧何败也萧何,安平帝自身不保,宁家倒霉,傅家这样的小喽啰也要遭殃。 孟大和尚的处境可以想见,他本是遁世之人,然而为了报太子的前恩,也为了妹妹一家的日后,他却是非出山在红尘俗世翻滚一番不可。宋蝈蝈想明白了这点,已是愿意出手帮他,但还有疑问没有解开。傅家和安平帝牵扯在一块,借着孟彪的手帮助安平帝之子四皇孙,便是间接帮了傅家自己。为何二少要把此事瞒过傅三。宋蝈蝈答应卖给孟彪钻天雷,还额外卖了一箱地雷弹给他。到这时,双方也算开诚布公。宋蝈蝈不打算再藏着掖着自己的疑惑,开口直接问向二少。 又是孟彪作答道:“此事须怪不得我外甥,这是我和四皇孙与薛寨主有些私怨。”当下便把自己几人在据马山的遭遇说了,至于下山之后的事,孟彪只道:“沿途皆有人刺探暗杀,皇孙受了几回伤,所幸先帝保佑,大难不死,至今存得性命。”虽是清淡一句话带过,但宋蝈蝈和傅勄亭都听出了其中凶险。然而据马山只点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当场对皇孙动手。在薛春和这边已算是极大度的处置,说出来也让人无可指摘。对孟彪等人却似羚羊遇到山豹,没被当场杀死,只在背上留了出血口。不管跑出去多远,都有好些嗜血豺狼跟在身后,寝食难安。宋蝈蝈叹了口气,这其中其实没有傅景亭什么事,但皇孙和据马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ps: 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虽然是外国人的新年第一天,但节日不分中外,过的高兴就好。新年新气象,也祝诸位新年吉祥喜庆=】 185和好如初 宋蝈蝈在席上的骤然离去,离开归来也没对傅景亭多做解释,终于成为两人关系恶劣的开始。卢氏先前如何瞧不惯宋蝈蝈,现在便有多瞧不惯傅景亭。她为人势力又不顾及情面,傅三少从榜上除名之日起,一天比一天过的不顺心。卢氏一家搬来同住后,更是多了一个人,时时刻刻提醒傅景亭他的人生有多灰暗。相比之下,宋蝈蝈钱途看好,每日忙里忙外,生意红火。傅景亭心性高傲惯了,受不了这种大逆转,便又生出出门闯荡的心思。 当今乱世,是百姓的大不幸,却也正是英豪展露头角的好时节。傅三少前番出门,便是想去据马山做一番事业。不想半路被杨小官人捉去,惹出后面这一连串事情。如今思虑再三,觉得自己还是找个正当稳妥的事情做比较好,山贼这种高危险工种并不适合他。目下适逢复兴帝刚刚上位,之前带着残兵败将退出京城的三皇子商修齐,听说并未放弃抵抗。口口声声扬言,要营救安平帝、为太孙报仇。安平帝有四个皇子,长子皇长孙商典已死,次子三皇孙商训投奔了三皇叔。三子四皇孙商诰先是说死了,后来又爆出消息没死。四子六皇孙商征在复兴帝攻打宫城失踪,生死不知。 这些都是题外话,且说复兴帝占据江山社稷,成王败寇,正是势大之时。只是傅家以往和前太子的关系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傅景亭很担心自己弃暗投明过去,免不了要受些怀疑。但叫傅三少投到三皇子等安平帝一派名下。他又有十二万分的不乐意。傅景亭便是在商格致作为太子主政期间,加试开科下场,得名次又被革除的功名。从此他对安平帝的朝廷便有了心病,其实当时上下都有二皇子和温家的人,指不定批了那道处置章程的是哪边人。傅景亭理不清这些。只晓得权衡已知所有的利弊。最后还是决定稳妥行事,咬咬牙投向复兴帝二皇子商诚正。 以上这些想法,在他未成事前,傅景亭不肯对人明言。宋蝈蝈自诩是个花间高手,终于在傅三少这儿栽了跟头。虽然得闲她便变着花样哄人,但收效甚微。傅景亭的心思都放在了吸取上回的经验,做足外出准备上。年节在不知不觉间到来,举国从上到下,人人这个年都过的闹心。宋蝈蝈赚银子赚的盆满钵满,也一样有别人没法了解的苦楚。傅景亭还在和她闹别扭最强机师最新章节。宋蝈蝈只好丢开作坊的事,使出吃奶的力气来哄三少。一会叫厨下弄些点心亲自拿过去孝敬,一会假模假式要为三少量体裁衣。两样都不是她亲自做的,出来效果一点诚意都没。 最后没得法子,宋蝈蝈搜肠刮肚。从记忆里搜罗了些才子佳人酬和的漂亮句词。眷写在漂亮的撒金胭脂红的花笺上。又从庄子上搜罗来一支没花没朵的杂树枝,把信笺系在上面。大年三十忙完了一天,在傅家的年夜饭桌上吃了一顿,又回来应对完宋宝山卢氏他们。宋蝈蝈把丫头打发出门。自己把东西装在大红漆匣子里,送到傅三少手上。傅景亭收到这样一份浪漫年礼,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待弄明白宋蝈蝈到底给了他什么东西,颇有些哭笑不得。 与其说傅三少是在生宋蝈蝈的气,不如说是在生他自己的气。他给自己年后规划好了行程,心结解开,也不再是一脸冰霜。拿起宋蝈蝈抄写的诗句。看着看着也有了笑脸。对宋蝈蝈道:“看过了,没一句是你自己写的。”宋蝈蝈见傅景亭肯赏个笑脸给她,忙狗腿地顺杆子往上爬,腆着脸笑道:“借花献佛,借花献佛。字词虽都不是我的,但这份心意却是真真的。”傅景亭听宋蝈蝈这伏贴的话十分入耳,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那边宋蝈蝈见傅景亭用眼角瞟她,激动的呼吸都乱了几分。傅三少的眉眼尤其好看。睫毛在眼眶里投下阴影,眉长过眼,眼角却是飞扬挑起。平日里是一双沉静如水,黑白分明的眼眸。斜睨着瞟人时,那两颗黑琉璃似的眼珠子,在水银般的眼白里轻轻滑过,对着宋蝈蝈稍一停留便又转回。不消说,眼角眉梢都带了不屑,可那份风情真是美翻了。傅景亭见宋蝈蝈脸色红得奇怪,呼吸急促,皱眉道:“你怎么了,莫不是在外冻着了。病了也是活该,谁让你整日不好生待在屋里烤炭火,非要往工坊里跑。”宋蝈蝈挨了骂,心里却是受用的不行。傅景亭伸手来探她的额头,她便顺势猛虎扑食,扑倒了傅三少。 傅景亭被宋蝈蝈吓了一跳,摸完额头并不发烫,便虎着脸催她起身,说压疼了他的后脊梁。宋蝈蝈偏不起来,一边磨磨蹭蹭,一边口中哼哼唧唧道:“小郎君,娘子我是真病了,不信你摸摸这,再摸摸那。”一路牵着傅景亭的手上下摩挲。傅景亭也明白过来,嘿嘿冷笑道:“原来不是发热,是发骚。”宋蝈蝈恬不知耻,握住小三少,蹬鼻子上脸道:“心肝,我只对你一人这般那般。”傅景亭早不是当初的初哥,不甘心于被调戏的,假意笑道:“娘子,为夫也只爱对你一人这般如此。”说完,搂着宋蝈蝈在榻上一滚,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宋蝈蝈虽想居上位,但见傅三少愿意主动,胡乱推搡一会便就了范。 两人温习了一晚上的小黄书,次日大年初一拜新年,全家给老太爷老夫人磕头。因着孙嬷嬷跟着董小哥回家过年,四个丫头一时懈怠,二人都起晚了。一个院子住的宋家老爹上了年纪,睡得早起得早,倒是想过要叫这二人起床。被卢氏一句话堵上了嘴,卢氏道:“傅家去年多灾多难,咱家姑娘跟着受了不少罪,又要赚银子养活相公。直到过年才有一两日清闲,还不让她睡个够。”宋宝山讷讷道:“他们不是要去给老太爷叩头吗。”卢氏听了更瞪眼,怒道:“就是这老不死,把小玉和姑爷赶出的傅家大宅。如今可好,既不吃他家的,又不穿他家的,全是我家姑娘忙里忙外搂银子回来。还去给他们磕什么头,还不晓得谁给谁压岁钱呢。”宋宝山听了大惊,赶紧捂住卢氏的嘴,低声道:“这种话可别再说了,傅家大爷待咱们可不薄,要不也没这处地方给咱家人住。” 这处院子正房里住着傅景亭和宋蝈蝈,东厢房里住着宋宝山一家,对面西厢房住着四个陪嫁丫头和孙嬷嬷。五魁和春妮住一间,就在卢氏他们隔壁。两人虽是男女有别,但事急从权,便在屋子当中用布幔隔开。春妮睡里间,五魁睡外面。卢氏和宋宝山说话,五魁没醒不知道。春妮睡不着,失眠了一夜,此刻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到卢氏那些不通情理的话,春妮又是撇嘴,这家人就是没一个上得了台面。 大过年的,本该阖家团圆。春妮家却是家破人亡,跟着宋宝山家到了傅家庄上,原想趁机结识傅三少。可惜三少几乎足不出户,听了卢氏的大嘴巴才晓得。三少竟是丢了功名前程,又不善经营,全赖宋玉维持家业,从此就跟个废人一般。春妮心中好生失望。到傅家人齐聚庄上,春妮的心思才又活络起来。 ps: 14年的第一天呐,今天没拖到明天,嘿嘿~ 186甘之如饴 宋蝈蝈和傅景亭慌慌张张跑去主院,全家在庄子上的都到齐了。请使用访问本站。除了林家表妹年二十八,由五少领人护送去了州府衙门和林家人团聚,这会不在这里。日连书院里的四少傅宇亭,也大清早赶了回来。两人进了院门,众人目光都投向他们。眼尖的立刻看到了二人的衣裳不整,猜测出小夫妻这是起得晚了。于是宋蝈蝈头上又离奇地添了一条罪状,“白日宣淫”。概因之前傅景亭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示人,全是结识并娶了宋蝈蝈后才状态频发,如此罪责便都归了宋蝈蝈一人。 任老夫人身体康健时,就是个偏听偏信的脾气。如今瘫在床上,心性越发孤拐。她把小任氏和四姑奶奶关于宋蝈蝈的闲话都听在耳朵里,早堆积了一肚子不满。老太爷虽也不满宋蝈蝈,但晓得花炮工坊的事上,傅家有求于人,忍下没有发作。任老夫人却是不晓得其中的弯弯绕,立时斥责起宋蝈蝈,说她败坏家风,带坏了子孙。这话若是搁在纨绔子弟宋蝈蝈身上,再贴切不过,可她很久以前就改过从新。现在用这两句责备她,确是过了。宋蝈蝈脸色不好,任老夫人想到卢氏那样的一家人,居然也大摇大摆住进了庄子。还和自家平起平坐,就气不打一处来。叫嚣着让宋蝈蝈带着她的一家人滚出傅家。 宋蝈蝈这会是真的生气了,她最恨别人辱及家人。想当年,她还是个扶不不上墙的烂泥时,别人骂她也就骂了。若是言辞间带上了她的县令老娘和慈爱老爹。就等着被宋蝈蝈的拳头擂死吧。到了异世,宋宝山和卢氏有千般不好,都是她这身皮囊的生身父母。相处时日久了,宋蝈蝈即便看不上他们,却依旧下意识地在人前人后维护这群家人。而且现在的问题错不在卢氏夫妻无关。这老乞婆却信马由缰,胡乱口中攀扯。小任氏和四姑奶奶也趁势上前,拿着腔调,对宋蝈蝈指指戳戳,言辞很不中听。连勾通外男,不守妇道这类话都随口说了出来。 关于宋蝈蝈的那门营生,大少和二少、五少这段时间多有接触。自是知晓这群后院妇人言过其实,说的过了。大少先出来劝和,二少也跟上去说宋蝈蝈的好。五少跟在二少身边不言语,但行动已经表明他是站在谁那边。大少傅佳亭为宋蝈蝈说好话。很大程度是为了共同合作的火炮生意。二少傅勄亭站出来,一方面是为宋蝈蝈叫屈,一方面他知道宋蝈蝈的底细。怕她被说的急了,暴起伤人。 苏氏和慕容氏两个没有这些考量,见状都不禁光火。她们本不信三夫人和四姑奶奶在老祖母面前的那套说辞。可眼见三少都还没张口说什么。大少和二少就忙着为弟媳辩解说好话。想起之前听到了三少夫人风流成性的传说,以及和大少二少之间的桃色新闻。两位嫂子是晚辈,虽不好当面挑明,但也对宋蝈蝈怒目而视,摆明了鄙夷愤怒的态度。大爷和大夫人晓得宋蝈蝈的好,但他们都不敢开口规劝老夫人。二爷想劝两句,但见儿子们都已经上去了,便顺着孟夫人的意思,不再上前。老太爷倒是安之若素,宋蝈蝈恶意揣度。这两个老货大约是习惯了和一个泼妇共处。 三少夫妻本已在二老身前的蒲团上跪下,听了这些人的唧唧歪歪,见了她们的恶劣态度。宋蝈蝈终于按耐不住性子,对眼前这些人心头火起。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性,当下拉着傅景亭起了身,拂去前襟上看不见的灰尘。大声言道:“我和三少成亲后,本就该早些离了你们傅家。只是我一时存了投机取巧吃软和饭的心思,不想竟然召来这般侮辱诋毁。也罢,树挪死,人挪活。”宋蝈蝈看向傅景亭,笑道:“景亭,你可愿随我离开。”傅景亭闻言便笑了,宋蝈蝈私下里和他说话便是这样。口气大得很,不像他娶了她,倒像他倒插门,给她做了小女婿。两人这会只互相看着对方,宋蝈蝈是真心把傅三少当做大顺国的男子呵护相待。傅景亭也暂时忘却了卢氏的冷嘲热讽,他不能这个时候拆自家媳妇的台,点头道:“我们一起走。” 老太爷一直没出声看着这一出家庭悲喜剧。宋蝈蝈初一进门,就从他那抗走大铜鼎。那时他还给三少媳妇算过命,暗忖这是个旺夫旺家的福气人。如今傅家全家倒了霉,宋蝈蝈应验了当初他的猜测,独个兴得厉害。傅老太爷不禁对自己有了怀疑,或许三少媳妇确实是有福气,但她这福气却是折损周围人的时运得来的。比如那铜鼎,一得一失尚且好说。如今这情况,她一人兴旺,傅家却几乎被打回旧日落魄的原形。傅德展老眼黯淡,心里有了动摇,到这时终于发话道:“小三,你要是今日走了,从今往后便不许再回来这个家门。” 此言一出,满堂都安静下来。前回叫傅景亭离家,还可以理解是让他出去暂时避开老太太的锋芒。如今老爷子这口风,似乎已经完全站在了任老夫人一边。傅三少一个选择不慎,便是要被逐出家门的事。在当世看来,除了鳏寡孤独,这天下齐整人,可没谁能独来独往。谁都是一个家族的一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家族兴盛,个人在外腰杆子才挺得直溜,面上才有光彩。一听说谁谁被逐出家门,普遍第一反应都是这人做了极恶难恕的罪过,而非家族曲待了这个家庭成员。罪在个人,而非家门。傅老太爷对三少这般说话,显是有放逐这个子孙的心思。虽然话里话外没有提到三少夫人如何,可就这语境来看,老太爷已然是不把这个孙媳当做家人看待。 一屋子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目光全落在了傅景亭和宋蝈蝈身上。傅三少在放火烧傅家时,就和这个家族断了根,老太爷的威胁对他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反而是知冷知热的眼前人,才是他今生的至宝。宋蝈蝈心里自从认可了傅景亭做她的夫郎后,对这一天也是早有准备。按她的想法,没道理成亲后一直住在公婆家里,为家人遮风避雨本就是女子的职责。虽然自立门户辛苦,但她甘之如饴。傅景亭和宋蝈蝈两人对视一眼,携手出了主院的厅堂,留下傅家人面目各异。 ps: 今天天好~ 187隔墙有耳 傅景亭和宋蝈蝈说是要走,其实各处交接算下来,并不能马上离开。两位伯父伯母、三个堂兄堂弟,都来劝他们夫妻向老太爷、老夫人道歉服软。可惜三少和宋蝈蝈都打定了主意要走。卢氏没想到一件小事能闹到这个地步,连累自家也要跟着离开傅家庄。想到在庄子上的好日子,衣食无忧还不用担心乱兵强贼。现在才有些后悔,自家没和傅家人搞好关系。宋蝈蝈仗义一般,没有叫傅家几位少爷作难。把鞭炮作坊的人员存货,没提任何要求,全留下给了大少。原先准备用在庄子外围防御的钻天雷和地雷,也都交给了二少。只随身带走了全部十余支火箭,和半箱钻天雷。 镇上是不能回了,那里兵匪一体。州府也待不得,府尊大人现在也是关门闭户,不敢多管闲事。一家子商议了半天没结果,宋宝山犹犹豫豫道,不如大伙一道回去宋家村。乡里乡亲,总不至于太过为难他们。卢氏听了连叫不行,戳着宋老爹的脑门骂蠢蠹。说那里已是宋二保和李仁的天下,连村长一家都惨死在他们手里,自家去了不是找死吗。话说的没大错,但躲在隔壁偷听的春妮,听到这句“惨死”不免触动心伤,哇一声哭着跑出了门。宋蝈蝈之前不喜欢这丫头,但她二人无冤无仇。且要不是当初春妮使坏,宋玉也不能变成宋蝈蝈。如今见她这般可怜,更是早不与她一般见识。见人跑出院子。还问上一句,要不要找个人去追她回来。 五魁本和春妮一块偷听议论,春妮叫了一声也暴露了五魁的所在。宋蝈蝈看到他笑道:“听说春妮是娘给你准备的媳妇,就你去把她追回来吧。”五魁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吼了一句道:“才不是这样。”吼完还是按照宋蝈蝈的意思,出门去找春妮了。一直听着宋家人讨论的傅景亭,见小舅子追着个丫头出门去了,这才开口道:“要不就去据马山,薛家舅舅那里。”宋蝈蝈对这个提议表示赞成,卢氏却不乐意了。卢氏撇嘴道:“我听说那里可是山贼窝,我家五魁聪明,将来可是要去考状元光宗耀祖的。” 这话说的真长远。虽然宋家搬到镇子上后,五魁就陆续学了认字读书。可距离考状元做大官什么的,那差得可真不是一星半点的远。考上考不上还是两说。卢氏现在说这种话太过杞人忧天。而且不愿意投奔山贼就说不愿意。干嘛话里话外拿五魁说事。含沙射影。即便是无心之语,也一样把傅三少心中刚结痂的伤口撕撸了个稀巴烂。连宋蝈蝈听了,都替三少觉得不入耳。何况傅景亭本人。卢氏接连否了两人提议,自己也没好建议。一家人闹闹哄哄,便到了吃饭的时间。傅景亭回了主屋便再没到宋家人面前露面,连饭菜都是宋蝈蝈领着丫头给他送进去的凰醉天下。 春妮出门一路跑,她在庄上人生地不熟。日常怕冷怕累怕干活,也不肯出门与人说话来往,跑了一会便迷了路。腊月城郊风声凛冽,春妮跑出来没穿大衣裳,这会身子冷了,只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哭一场。前方空旷。有一排三间牲口草料棚。看来是空置的,冷冷清清没个生气。对想要独处的春妮来说,却是正好。她便推了门进去避风,躲进一间小屋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听得外面有人走动,吓得春妮再不敢出声。隔了一会才听到一个男子声音道:“就在这里吧,外面风大。东西找到没有。”一个小姑娘回道:“没,没有。我打听过了,她从来不写在纸上。都是在屋里称量好了,让陪嫁丫头们拿出来。再由其余人分装成小份,做成鞭炮。” 春妮听到鞭炮二字,心头便是打了个机灵。这说的不就是卢氏家的死丫头,弄出来的那个很赚钱的玩意。那这说话两人是谁,打的是什么主意,莫不是要盗取制作的秘方。春妮大着胆子从门缝往外看,一个高大男子背对着她,看不见脸。对面的那个少女却是面熟,正是傅家四姑奶奶的独生女儿黄思婷。因着各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羡慕和嫉妒,春妮对这位傅家的外孙女印象极深,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男子似乎有些失望,黄思婷见状愈发满面羞愧,眼中也闪烁起点点星光,口中喃喃道:“闵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笨了。”男子极是温柔,闻言安抚她道:“黄姑娘,你肯答应我,去冒风险做这样的事。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一时不成也不要紧。慢慢来,我相信你。”黄思婷被男子的言语打动,想要勉强露出一个笑,一颗晶莹的泪滴却顺着脸颊落下。连春妮冷眼旁观,也觉得黄表妹的小模样楚楚可怜。果然那男子被黄思婷一片柔情感染,自然而然地两人靠近彼此,男子把小姑娘圈在了臂弯。两人搂在一处,又说了些甜言蜜语。春妮的心态也从开始的悲苦身世、恐惧无依,变成了对黄思婷的妒恨和对一个那般高大温暖臂膀的渴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这男子松开黄思婷告辞离开。黄思婷目送闵诰走远,双颊依然一片赤红。几天前,大少夫人苏氏派去寺庙送香油钱的仆妇,私下找到她,给了她一封书信。黄思婷心中诧异,但还是打开看了。里面是幅画和一张短笺。画的是她本人俏立花间,旁边却突兀的有一匹鞍辔齐整的黄骠马。黄思婷瞬间明白了,这不就是她跟苏氏去庙里上香,遇见那位英姿勃发少年公子时的场景。再看短笺,欣赏完了铁钩银划的字体。黄思婷才意识到,这纸上写的内容是什么。白纸黑字写着,对方请求与她单独会面。 黄思婷脑中顿时成了空白,又惊又喜。惊得是,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儿,如何敢与陌生男子私会。喜的是,自那日惊鸿一瞥,两人打过一个照面,她就记住了那位少年郎。本以为此生再无缘得见,不想这人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恰巧临近春节,林婵娟去了州府县衙,黄思婷落了单。傅家遭遇人祸后,家中仆妇少了许多。黄思婷总有办法,找到一个人独处的机会。化名闵诰的四皇孙商诰,先后和黄思婷见了三会面。 商诰假托自家是安平帝一系落难的公子,为了正义和天下太平奋斗不息。用英雄形象赢得美人心后,才道出所求,希望黄思婷为他窃取火器工坊的秘密。因为商诰一门心思,想要利用黄思婷达到自己更远大的目的。在相处上,便保持了更符合小女孩幻想的纯洁模式。两人多是一处说说话,至多是像今日一般挨着蹭着,靠近一点。商诰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他想要宋蝈蝈掌握的火器。但首先第一条,因为据马山,他不会直接和傅三少宋蝈蝈打交道。其次,他要的不止是一箱箱的成品。商诰和傅勄亭、薛春和一般,都看到了火器的威力。以及这种新武器的使用,对未来战争的跨时代意义。 所以四皇孙的胃口更大,他想要的是火器配方和具体制作方法。这份所求便是由孟彪亲自说给他外甥听,傅勄亭也不见得会答应帮他。今时不比往日,商诰上次到傅家时还是天潢贵胄、人间龙凤,如今却成了落难王孙、丧家之犬。前番傅勄亭出头,代为购买钻天雷和地雷,便全是看在外祖孟家的面子上,和四皇孙的脸面无关。如此直中取不得,只好向曲中求。商诰想起一面之缘的傅家外孙女,便试探性地递送了一封书信来。开局一切顺利,小丫头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惜这位娇滴滴的表小姐,忠心有余,执行力委实差了些。 ps: 啊,还好不算太晚 189度尽劫波 宋蝈蝈自认是对傅景亭说了,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最真诚最浪漫最贴心的情话。孰不知此话却是触动了傅景亭的心结,傅三少不爱宋蝈蝈也就罢了。既然把宋蝈蝈视为他的宅内之人,就不好自己一个男子不出头,让宋蝈蝈一个女子在前为他遮风挡雨。所以宋蝈蝈好话说尽,傅景亭只是悠悠叹了口气不做表态。 到了真正离开之日,春妮大清早天没亮,便拎了个小包往外走。宋财晚间喝了水,早起上茅房。看见春妮形色匆匆,还问了句道:“春妮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春妮挤出个笑容道:“出去溜个弯。”宋财迷迷糊糊“哦”了一声算是知晓,脑中还在寻思,今日大伙要出门,有什么事是要早些处置了才好。等一院子人都起来洗漱吃早饭,才发现少了一人。春妮找不见了,卢氏白赔了这许多米饭和善心,气得发誓找到人后,定要好生揍这不识好歹的丫头一顿出气。宋蝈蝈早等得不耐烦,她又恼恨卢氏为了钱财俗物,言语上欺负傅景亭,便道:“走了便走了,不愿意和咱们一起走,就不要强求幻空领域最新章节。” 卢氏被宋蝈蝈之前说的掏银子的事吓住,一直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听宋蝈蝈话里语气不善,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一行人出了傅家庄,大爷夫妻、二爷全家和庄子上的管事,连同一众佃户,都来路口送他们。大少二少和五少,这几个兄弟送他们。走的格外远。然而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傅景亭看到兄弟们眼中的不舍,突然对撺掇杨小官人袭扰傅家,有了些愧疚。但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况且在当时情况下,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不是他挑动杨小官人做这事,傅家的财帛在乱世本招眼,也会有别的赵钱孙李,胡乱找个名目去掠夺傅家的家业。相比较而言,与其拱手送给别人,还不如让他亲手毁了的好。 送走了傅景亭等人,五少傅斌亭跟在两个兄长身后。心里却是对脱离家族的三少,有一丝羡慕。搬到庄子上住时,因为屋舍有限。傅斌亭又没成亲。五少便跟在傅府上一样。跟姨娘们住在一起。七少傅浩亭。也是依旧跟在阮姨娘身边。他们兄弟两个年岁相差较大,但五少惯会哄孩子。火起走密道,也是傅斌亭一路抱着小七傅浩亭。兄弟俩的情分又亲近几分。傅二爷疏远了姨娘小妾同时,也疏远了傅浩亭这个小儿子。傅斌亭便成了七少眼中父兄的具象化身,每日里只要五少得闲,他们哥俩便要腻歪在一起。 傅斌亭亲近傅浩亭,便免不了要和七少的生母阮姨娘有接触。阮姨娘虽比傅斌亭年长,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标示了她是个女人,一个温柔如水的小女人。傅斌亭渐渐对她生出了保护的欲望,有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匪夷所思。他怎么可以因姨娘遭了冷遇,就去怨恨他的父亲薄情冷心。阮姨娘再可怜,也是他父亲的女人。乱不到他去联系。另一方面,却是傅斌亭不自觉间,担负起了照顾这对母子的责任。 知儿莫若母,吴姨娘觉察到了儿子的异常,劝诫道:“斌亭,你年岁大了,本不该和群后院妇人混在一起。只是如今没法子,但当下的局面终究不会长久。眼下住在一处的人,迟早要回到各自的生活。所以你更要谨慎小心,不要乱了分寸,坏了规矩。”吴姨娘也是个厉害人,傅斌亭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一段话,没有一句指责他和阮姨娘如何如何。可又字字句句都在提点傅五少,要慎重处置和周围人的关系。母子说话虽不用打哑谜,但人多口杂,吴姨娘不肯明言自有她的道理。傅五少晓得姨娘给自己留了情面,为了让她放心,当下作揖正经答道:“儿子都省的。” 母子正说着话,王姨娘和周姨娘一道来了。身后布帘子被挑开,就听到周姨娘的清亮嗓子笑道:“呦,这是在屋里教子呢。五少有什么好说道的,孝顺听话,不光能干,还长得一表人才。姐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养出来这样一个好儿子。”吴姨娘不爱听周姨娘阴阳怪气说话,什么叫“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不就是有人生了儿子,有人连个丫头都没吗。便笑道:“妹妹言重,教训少爷那是老爷和夫人的事,我一个姨娘可不敢如此。说到能做母子,那也是缘分使然,却非人力能及。我不过是和五少说说天冷添衣的小事,倒叫姊妹们误会见笑了。” 周姨娘听出吴姨娘话里带刺也不以为意,依旧脸上带笑,目光转向了同来的王姨娘。王姨娘和周姨娘都没有生育,住在一处地方,平素却不是一个路子的人。如今被周姨娘连拉带劝过来,自然不是白来的。王姨娘朝吴姨娘笑了笑,挺不好意思地道:“吴妹妹,我们过来,其实是有事相求。”吴姨娘心中略一迟疑,便想到了这两人哪里是来求自己的。她一个姨娘身份,自家都不顶大用,她们分明是来求她儿子五少办事。只是傅斌亭还是个小孩子,又是傅家的庶子,又能帮到她们什么。王姨娘也就罢了,凭着周姨娘的刻薄性子。事情办成了,不见得斌亭能落她什么好处。办不成,这又是自己母子一桩罪状,要被她宣扬的漫天皆知。 周姨娘因为子嗣上的事,得罪吴姨娘惯了。此刻见她迟疑,忙拉拽王姨娘。王姨娘只好厚着面皮道:“吴妹妹,你放心,此事对五少而言不过是小事,对我们姊妹们倒是一桩大事。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便是不成,我们也须怪不得五少。”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是老好人王姨娘开的口。吴姨娘若是再不松口,往后便要难做人了。傅斌亭于是越过姨娘,笑道:“两位姨娘说话这般客套,我是小辈,有什么事用得上我,尽管开口便是。” ps: 今天会把昨晚补上=】 190身不由己 吴姨娘晓得儿子是为给自己解围,才开这个口子胡乱答应,心中不由地大急。这两个姨娘有事不去求老爷夫人,却跑来求一个小小的庶子,说出去都是笑话,谁知道这打的是什么主意。看到吴姨娘担心,王姨娘上前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叫她宽心。周姨娘则是愈发笑得和蔼,对傅斌亭道:“五少,你也知道咱们傅家从城里迁到庄子上,可算是遭了大罪了。老爷夫人不过损失些小财,我们这些姨娘仆妇却是好些丢了身家。”傅斌亭点头,这事他知道。母亲吴姨娘也向他说过,临时匆忙,顾得上银子顾不上命。苟存条性命下来的人,却是好些丢了往日的积蓄。 吴姨娘弄不明白周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王姨娘是个老实忠厚的,总不至于害了她们母子。周姨娘话说到正题上,也不再顽笑。正色对傅斌亭施了一礼,把傅五少吓了一跳。忙自己闪身避开,又看向吴姨娘求助。吴姨娘过来伸手扶起周姨娘,两人年轻时明里暗里斗过多少回。结果对方一个服软,吴姨娘又硬不起心肠了。吴姨娘扶住人道:“周妹妹别这样,有话直说便是。”周姨娘再抬起脸,面上没了虚情假意的做作,一脸愁苦道:“姐姐,实话说与你知道。我年岁大了,也不指望还能再生个孩儿出来,如今只为老来发愁。傅家现在这个样子,我一个姨娘没有儿子,再没有银子。人老珠黄尚可苟活。待到发白齿落又该怎么过呢。” 王姨娘被说的伤感起来,在一旁默默拭泪惹火前妻,推倒傲慢总裁。周姨娘说的这些,也是她的心里话。吴姨娘比之这二位强些,有个五少傍身。可为了儿子日后着想。她攒起银子来,比前二位还要勤勉些。如同三少夫妻刚到庄子上时的窘迫,几位姨娘也是早就领过冬季的份例。结果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到了这边住处,什么东西都要重新置办一回。如今孟夫人手下比先前更仔细,个人不得已都动用了积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还好些,像是在府外有亲戚的。日常开销本就大,其实攒不了几两银子,这会再拿出来使了,也就不能剩下多少。 周姨娘求三少的事。便是想去工坊里做事。赚些银两。她虽是二爷的小妾。不好出去抛头露面做营生。但炮竹作坊与别处又有不同,这本就是三少夫人自己开设的,算是傅家的买卖。里面的工人。也全是庄子上佃户家的妇人。除了宋蝈蝈因要自己谈买卖,其余人并不与外间男子打照面。周姨娘先前便风闻作坊里薪酬高,只是不知道具体有多高。只听说生意好时,三少夫人那个傻娘们会给这些人分不少红利。她纵然万分眼红,但碍着脸面,又要端起半个主子的架子。便没再详细打听,把这事搁置下,不了了之。 今早周姨娘难得起得早,从窗缝里见到一个面生的丫头,偷摸来见四姑奶奶家的表小姐黄思婷。姨娘心中按捺不住好奇。她八卦的热情一被点燃,便如熊熊烈火,不弄个明白誓不罢休,连早间的寒冷也没挡住她。周姨娘借故独自出了屋,悄悄尾随在两个丫头身后,听了个囫囵壁脚。原来这丫头叫春妮,是来求表小姐代为说情,好叫她进作坊里做事的。周姨娘没弄明白黄思婷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那个春妮丫头手里。却听懂一件事,原来那炮仗作坊里做事的女工,每月收入都要赶上她这傅家的姨娘了。最高时,竟是比她一个做姨娘的月钱,还要高出两三倍。 周姨娘也不知道那两个丫头几时离开的,自己失魂落魄地回了东厢房。东边厢房一字排开,从北往南住着王姨娘、周姨娘和封姨娘。对面西边厢房三间屋住了阮姨娘带着七少,吴姨娘和五少。王姨娘正和封姨娘吃粥,见周姨娘出去一趟这般形貌回来,都有些不解。周姨娘平日说话尖刻,又贪心爱占小便宜。大伙都不喜欢她,但王姨娘是个当惯了好人的脾气,便搭话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姐妹们一起参详参详。不一定有什么高见,却也比你这般闷闷不乐的强。”若是其他的发财法子,周姨娘兴许不会说出来,告诉这两个傻子。但此事却需人多些,方好开口。周姨娘便把自己想去工坊里做事的想法说了, 王姨娘上了年岁,又是丫鬟出身,对周姨娘的想法不能接受,但表示理解。封姨娘就不同了,她本是个落难的官家小姐。便是委身给了傅二爷做了姨娘,日常的消遣,也还是读书写字画画抚琴这类高雅勾当。这样一个出尘的女子,你让她和一帮腿上黄泥都没洗净的乡下婆子们一道做工,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与其这般去赚银子,还真不如让她饿死。封姨娘听完脸上红红白白,迟疑半响才道,自己不参与此事。周姨娘心中暗骂一句,骚狐狸假清高,倒要看你仙女到几时。骂完了便转向王姨娘,这位素来是个好说话的,又与吴姨娘交好。周姨娘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拉拢这位老姨娘为自己使力。 王姨娘也有个问题,她是服侍二爷的丫头上位。最清楚富家大户后宅,对规矩、脸面有多看重。正牌的夫人小姐都要恪守妇道,谨慎门户。何况只是半个主子的姨娘,更要谨小慎微才是本分。王姨娘认清了自己没什么能耐,也愿意一辈子守在后宅四方天里过活。周姨娘的想法,对她而言太过惊悚。周姨娘岂是几句话便能打发的,一番唱念做打,哭诉自家身世凄苦。又叹息身后无人,只怕晚景凄凉。 说的王姨娘也发愁,她的年纪最大。和孟夫人相当,可是二夫人两个儿子都已成年,也全都娶了少夫人。想来,无需多久,孟夫人便会子孙满堂,尽享人间天伦。她又有什么呢,她是傅家采买来的丫头。刚做了姨娘时,还曾有个哥哥寻上门,向她讨过几回周济。后来听说兄长的儿子有了出息,她还为他们高兴过一阵子。也是从那时起,亲戚们渐渐没了来往。后来她才晓得侄儿们发家后,在地方上有了头脸。开始嫌弃她这丫头爬床做了姨娘的姑姑说出去丢人,一发狠便断了这门亲。王姨娘心中有苦说不出,她难道还是自己愿意这样的不成。当初把她卖进傅家的,是生了她的父母。后来把她拉上床的,是买了她的主子。她有什么办法反抗,不敢一死了之,便只有听之任之。 ps: 补完=d 191落花流水 周姨娘最后说服了王姨娘帮她,两人过来找到五少母子。适才回来路上,大少还和傅斌亭说起,三少夫人一走,工坊这边便要缺个主管。想让他过去,给他打下手。傅斌亭便道,去哪边都成,全看两个哥哥如何安置他。二少也答应了放他,他午后才去作坊那边,没想到这求人情的上午就找上了门。话说到这个地步,连生母吴姨娘都动了心,成与不成总要一试。不过,姨娘出去做工这种事,大少也是不敢自裁的,还是要去二爷那边请教示下。于是五少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周姨娘和王姨娘见傅斌亭答应为她们想办法,千恩万谢走了。又剩下母子俩个说话,吴姨娘道:“斌亭,此事不必勉强。你只提一提,不行就算了。”傅斌亭一一应下。 那边黄思婷也去找到大少,求让春妮做工的事。苏氏正在当场,暗示傅佳亭不要忙着答应,自己先问清了春妮的来历。黄思婷不擅说谎,几句话便叫苏氏套出了底。苏氏奇道:“她既然是跟着宋家来的,怎么不跟着宋家离开。”黄思婷厌弃道:“她本是好人家的姑娘,落难临时到宋家暂住。宋家卢氏那个婆子,便让她给三少夫人的弟弟做童养媳。”苏氏听了这话,也皱了眉头。和入嫯的女婿一般,童养媳说出来也是要让人瞧不起的。只有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实在没法子的人,才出此下策。苏氏倒不怕得罪卢氏一家,只是她有其他方面的担心,便又道:“既是如此。她可还有别的亲戚。若是还有,咱们家出些银子。送她一程也不是问题。” 黄思婷心道,这个自己倒是没有问过。可那个春妮和自己约定的交易,是要留在傅家工坊。换个处决法子,只怕她口无遮拦,把不该说的话说的到处都是武魄世界最新章节。便回道:“这个我却不知。不过应该没了吧,不然怎么求我留她下来。”苏氏闻言,微微一笑道:“表妹真是善心之人。这样吧,把她叫来。我亲自见过她,再做计较。”黄思婷大喜,若是春妮自己答话出了闪失,可不能怪到她头上。春妮不一时被人领过来,苏氏打眼一看。见她一身青布碎花衣裳,做村妇打扮。生得并不如何出色,只是底子白皙。见了自己也不敢抬头,倒没有什么狐媚模样,便换上一张笑脸道:“这位便是春妮姑娘吧。我适才和妹子说起,你若是有别的去处。我家出银两送你过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苏氏这话说的极为客气,因为春妮本是卢氏相中。给五魁做媳妇的人。从三少夫人那边论起来,和苏氏算是平辈。大少收了三少夫人的工坊,便多少要给她家一些脸面。春妮听了这话。心里吃惊,她几时晓得自己还有外祖家的事。却把头埋得更低,哽咽哭道:“我是个没去处的人,只能求傅家可怜收留我。不奢求别的,我也有手有脚,只要肯给我份事做。”苏氏心道。只要份事做就行,干嘛还和黄家表妹点明要去花炮作坊。春妮也晓得自己说话有漏洞,忙不迭补上一句道:“昔日在宋家村,我和三少夫人也是好姐妹。我便自作主张,想在小玉的一亩三分地里,找些事做。”说着,又以退为进道:“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不然,不然让我去做个灶上丫头也成啊。” 苏氏气闷,这个春妮自己都说了她和三少夫人是旧日闺中好友。自己再指派她做些不得体的事,日后说起来岂不是无端担上一个恶名。苏氏这一关算是过了,春妮到底进了工坊做事,住宿上便和黄思婷的丫头们挤一挤。回去四姑奶奶知道后,怪罪黄思婷胡乱揽事。黄思婷心里委屈,默默听了。好在三少的院子收回来,四姑奶奶忙着指挥丫头婆子们收拾屋子搬家,也说她多久。倒是姨娘们做工那事相对顺利,五少忐忑心情,去到二爷面前说了。 傅二爷现在愿意和孟夫人商议事情,请了夫人过来问她是个什么意思。孟夫人听说姨娘们愿意自食其力,高兴还来不及。年岁渐长后,孟夫人对那些二爷身边的妖精狐媚子也看淡。说来不过都是些可怜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加上她手头实在不宽裕,的确姨娘们的日子大不如前。已是薄待了那几个,若再拦着不让她们自己发点小财,顺带再得罪了二爷,孟氏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到家了。孟氏点了头,二爷又不爱操心后院之事。姨娘们的所求,便算是允了。 五少回去说给吴姨娘她们知道,周姨娘王姨娘都高兴。封姨娘不知想到什么,自悲身世居然躲在屋里哭了一场。阮姨娘带着七少不好参与其中,平白放过了这个来钱的机会。傅斌亭见她秋水明睐上,一双细眉微蹙,也不说话,只定定瞧着在旁玩耍的傅浩亭。不由地心疼了,鬼使神差开口道:“你不要担心用度,有我的,自然有你们母子的。”话一说完,说话的和听话的,两人都是吃了一惊。阮姨娘突然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说道:“我知道你爱护幼弟,一片好心。但说话还是周全些好。不然被人听了一鳞半爪的,胡乱说出去,不晓得要被传成什么样子。”傅斌亭心知阮姨娘这话是给两人找台阶下,口中言道:“确是此理,下次不会了。”心里却是若有若无有些失落沮丧。 当日宋蝈蝈半路上联络了徐耳朵,得了他的指点,选择一个叫做“大河湾”的三不管地带,作为自家的落脚点。大河湾没有“官治”,又因为太穷,连盗匪义军都不屑来此,反而渐渐聚集起些人气。周围贫苦过不下去的,或者得罪了乡绅出逃家乡的,多愿意落户于此。宋蝈蝈一大家子人,便买了个三进的院子安置。头一进临街,宋蝈蝈和三少安顿在了三进的主院里,二进便给卢氏他们住。最外面一进的倒座,宋蝈蝈找人修缮一番,从外打通做了店面。只是她没有别的手艺,便全部租出去叫卢氏收租。 傅景亭见宋蝈蝈把一家大小安置妥当,便又重拾出门奔前程的心思。卢氏出了傅家,见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宋蝈蝈经手,便胆大到背着宋蝈蝈,对傅三少口出恶言。傅景亭忍了她一回两回,转过身便去折腾宋蝈蝈。可惜宋蝈蝈全不在乎他在床笫间的威吓,嘻嘻哈哈似乎还挺享受。傅景亭终究不是个圣贤人,想了想,干脆留书一封,带着墨宣出了门。果然宋蝈蝈出门置办物什回来,不见了傅三少,便把卢氏恨上了。卢氏开始还掐着指头道:“这个什么傅少爷有什么好,既无前程又无身家,还不如咱们村里的某某某。” ps: 昨天又拖延了……话说今天天气真好。 192一拍两散 宋蝈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某某某,李仁宋二保不就是村里的泼皮吗。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她心里正为着三少离家的事不痛快,抓着卢氏这话,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卢氏凭着宋蝈蝈给了她好一阵好脸色,谄媚笑道:“好闺女,你却不知,那个李仁如今可不比从前,他如今也做了官爷呢。”原来这乱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李仁和宋二保纠集许多无赖占了宋家村,还是不知足。趁势又把以前他俩效力过的乡绅老爷家连锅端了,得了田地钱财无数。因他俩凶恶,乡绅家又死的七七八八,也没人敢和他们说理。李仁算是个有心的,得了钱财后,除了分些好处与手下,其余又用来招兵买马,渐渐势大。 李仁心思狡黠,宋二保便屈居其下。后来更是连同附近的小镇,也被李仁用武力管辖了。若非当初卢氏一家走的及时,这二人率兵进到镇上,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们家。等到复兴帝收编这些散兵游勇,李仁凭着兵力和财帛便也弄了个官做。饱暖思淫欲,李仁功成名就,觉得自己该找个媳妇了。追究春妮下落,既然她是跟着宋宝山一家一起跑的。如今找不到春妮,那他家就得陪个媳妇给他。至今,李仁和宋二保想到那日见过的“宋玉”,那副泼辣可人模样还让人心动不已。之后他虽有好些女人,却都觉得没有宋蝈蝈当日的表现够味。 派出人来找寻宋家人的下落,找到了傅家庄上。傅二少领着庄丁防守严密,李仁听也说了杨小官人那场莫名其妙的落败,不敢妄动。直到三少夫妻和宋家人离开庄子,李仁才算有机可趁。他现在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好再做苟且的勾当。见宋蝈蝈的正牌相公傅三少郁郁不得志,心中窃喜。便寻了中人先来见卢氏,利诱卢氏与他方便。卢氏既恐惧李仁的手段,又心动他开出的条件。李仁道。若是宋蝈蝈从了他,不但宋家村任卢氏一家来去自由,镇上的两个院子也可以归还她家,另外还有大笔的金银做聘礼。言下之意,并不嫌弃宋蝈蝈是二嫁。仍旧愿意按照迎娶新妇的套路来上一遍过场。如此卢氏不但可以得一个有权势的新女婿。还可以再收多一份聘礼,当真是好造化。 得了李仁这样的许诺,卢氏真恨不得求娶的是她自己。宋宝山的意见早就被无视了。可是她畏惧宋蝈蝈的暴力,而且傅家姑爷也还在一处住着,到底不好开口。直到傅景亭被她说的自己走了,卢氏不但没有愧疚,高兴还来不及呢,忙不迭地便做起了李仁的说客。宋蝈蝈耐着性子听完卢氏的这番说辞,突然变脸道:“你家尚在山村里过贫苦日子的时候,是谁送了你家闺女回去,又给你诸般好处。世道不好。宋家又是投奔到了谁家的庄子上,客居度日。今时今日的生活,你又以为是哪里来的,全因你的女婿是傅三少。如今嫌弃起傅家和傅景亭,早干什么去了。逼走了三少,又把算计打到我身上。你以为我还能再被你卖上一回吗。” 卢氏听宋蝈蝈口气严厉。晓得自己坏事了,强辩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吗。你自家养得起自家,还管傅家人做什么。那傅家人又是怎么对你的,连上这次。把你赶出门两回,你还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宋蝈蝈不言语,傅家人待她不如何,不过她也一向不曾把傅家人放在眼里便是。只是吃不住卢氏这是真的心疼女儿,还是别有用心。卢氏见宋蝈蝈没反驳她,便又道:“再说这李仁又有什么不好的,除了没有三少长的好,照我看可比他强上了百倍。至少他是全凭自己打拼,得了今日的体面。他傅景亭有什么,除了投胎投到了傅家,还有别的什么本事没有。一没银子二没前程,养他还不如养条狗。李仁可说了,愿意按黄花大闺女的价码娶你过门。你看看,你这二嫁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人。” 宋蝈蝈已是忍无可忍,掀翻桌子,大骂道:“闭上你的臭嘴,傅景亭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宋豫的相公,岂容你这般欺辱诋毁。还要把李仁那种千人骑万人枕的烂货推给我,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老货,说什么为我好,你贪图那贱人的银子才是真。” 卢氏被翻到的茶水溅了一身,被宋蝈蝈的气势吓得脸孔煞白。隔壁的宋宝山和五魁听到动静,担心地过来查看。卢氏见这两人来了,瞬间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突然扯着嗓子哭起来。一边哭丧一边骂宋蝈蝈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死丫头,老娘生养你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不要脸半夜私奔,找了个败家的男人。现在那厮家业败了,又弃你而去。老娘给你找个好下家,又有什么错。你这狼心狗肺,不知羞耻的小贱人,你还敢打杀了老娘不成。告诉你,我忍你好久了。你不是要逼死我吗,来啊来啊,老娘就站在这里,给你打。为了个混账男人,你打死亲娘又算什么。” 宋蝈蝈心头一团怒火,被卢氏倒打一耙,更是火上浇油。适才屋里只有她和卢氏两人,四个陪嫁丫头一个都不在宋蝈蝈身边。卢氏不让采买新人,拿这些丫头当男子使唤。一个在外劈柴,两个在各处打扫,还有一个做了站灶烧火。听了卢氏的说辞,宋宝山和五魁虽不尽信,但看向宋蝈蝈的眼中也有些怀疑。宋蝈蝈心里冰凉,想一想,觉得自己和这些人计较很没意思。除了一身皮囊,双方本就不是一家人,何苦要强扭到一处。脸上冷笑道:“罢了,我听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们与我早就该一刀两断。全怪我一时心软留下你们,却把这个家里正经的男主子傅景亭给气跑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大伙今日便散了吧,放心,这处宅子也留给你们,不会让你们一家无处蔽身。” ps: 补昨天的,元旦到现在都很暖和,希望春节也这样。 193路遇故人 卢氏心生警惕,闻言也不干嚎了,拍拍屁股爬起身,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爹娘养你这么多年,都是白养了不成。还有五魁,你小弟还这么小。你不照顾他,他长大娶妻生子,还要指望我们两个老骨头不成。还有那个李仁,他如今可是官家身份。你倒是好,这个时候说走就走。那李仁到家里来,我上哪给他找人去。”宋蝈蝈瞥了她一眼,这就叫做不打自招吗。可惜晚了,她没耐性再理会这家人了。 宋蝈蝈道:“我不知道你和李仁是怎么说的,我与傅三少现在依旧是夫妻。三少人在不在这里,此事都是没得改悔。这事便是衙门里也有备案,一家女不能嫁两家人,李仁之事免谈。你要如何去和他说,那是你的事。至于五魁……”五魁见过许多次卢氏对宋玉恶语想向,也见过许多次宋蝈蝈和卢氏言辞不和,这次却是争执最激烈的。听到家姐提到自己,五魁眼泪汪汪地看向宋蝈蝈,希望姐姐软下心肠。 然而宋蝈蝈去意已决,看了看五魁,她虽心疼这个小弟,但这里与大顺不同。男子终将要长大,有一天要顶天立地,她不能庇护他一辈子。便接着说道:“有外面铺子的收益和这处宅子,五魁日后衣食无忧,还有书可以读。只要你真心疼他,他便绝不会有冻馁之苦。”说完,宋蝈蝈便出了屋。卢氏看着宋蝈蝈往内院走,晓得这是回去收拾细软。她既怕走脱了人,没法应付李仁那个凶神。又怕宋蝈蝈离开,带走大笔财物。便催促宋宝山,寻来一把大锁,悄悄锁了三进院子的正房,把宋蝈蝈锁在里面。宋蝈蝈人在屋里,听到动静,晓得卢氏一家在自己身后的小动作。却也懒得理会。反正一把铜锁也困不住她。 倒是招财进宝四个丫头如何处置,要好生想想。晚间宋蝈蝈翻出窗子,溜到院子里小丫头们住的屋。她们几人因为少夫人和卢老夫人争执,被锁起来的事。觉得主仆前程未卜,心下难安。睡不着正在悄声议论。见到三少夫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略吃了一惊,便都向宋蝈蝈说起忧虑,请教日后该如何自处行事。宋蝈蝈自怀里掏出一沓纸张。按着名头发给四人道:“你们跟我一场,我这个主子没用,让你们也连带受了不少委屈,要跟着我和三少颠沛流离过活。如今三少走了,我要去寻他。这是你们的身契,你们各自收好了。”言下之意,竟是要抛下四人独自离开魔牌明月最新章节。 四人当初都是宋蝈蝈亲手挑选的,宋蝈蝈待她们又不像寻常人那般以貌取人,皆是平等以待。想到要就此分离。招财进宝都舍不得。一致恳求,要跟着宋蝈蝈走。宋蝈蝈安抚再三,最后没法子,便道,宋招宋财姐妹卖了十年的契,宋进和宋宝卖断终身。因此决意把招财姐妹留下。带另两个上路跟她去找三少。宋财年岁最小,日常跟在宋蝈蝈身边的时间最长,闻言哭得不行。叫上姐姐和她一起,求宋蝈蝈也捎带她俩。四人处的都好,宋进宋宝也帮着说情。 宋蝈蝈叹了口气道:“莫要哭了。你俩的契书上有期限,可见家人还是盼着有朝一日领人回家的。她两个却是卖断了身家,也没别的亲人可投靠。没的选择,才跟着我乱走。你们若是担心这会回去家里,再被卖一回,继续留下做事也成。五魁很喜欢你们,卢氏虽然贪财,但你们是我名下的丫头,她总要有些顾忌。若是逼得急了,你们便拿出契书离开。”宋招和宋财心知这已是三少夫人能为她们做的最好打算,心中万分感动,面上却不免有些黯然。宋进和宋宝得了宋蝈蝈同行的话,欢欣之余又为将要到来的离别伤感。此刻便一人一个,拉起那姐妹俩细细叮嘱,说了许多赠别的话,末了言道:“少夫人说得没错,你们是有家可回的,我俩没有。今后少夫人到了哪里,哪才是我们的归宿。”说完,四人皆知分别已成定局,不禁各自垂泪。 言尽于此,按照宋蝈蝈吩咐,隔日宋进宋宝把自己的包裹行李收拾妥当,偷偷买了辆马车到后门上等着。宋蝈蝈也没闲着,她把银票地契找出来,一部分留下一部分裹在身上。宋财送饭来时,宋蝈蝈把一个信封交给她,让她明日背着人放到五魁屋里。这期间卢氏不敢触宋蝈蝈的霉头,一次也进过三进院子。倒是五魁和宋宝山来看过一回,宋蝈蝈不愿意言语上欺瞒他们,因此也都避而不见。当晚过了子时,三进院子都没了动静。宋蝈蝈才悄没声息地带上两个丫头和一个箱笼,翻墙出后罩房,坐上马车走了。 这大河湾无人治理,也不是个州府县乡。无城可守,便也没有天黑不能进出城门的麻烦事。宋蝈蝈穿着三少的旧衣,扮作个书生。两个丫头扮成小厮,轮流驾车。等天亮时,已经走到下个镇上了。宋蝈蝈手里捏着三少的书信,此刻心情平静下来再看,才发现有些问题。三少信上说自己被卢氏指责,日夜寝食难安,觉得没有脸面面对娘子。于是决定离家做番事业,不出人头地誓不返还。宋蝈蝈情知傅景亭身世上的污点,已是走不了正途。便猜测这人会不会另辟蹊径,往据马山上跑。可惜她知其一不知其二,傅三少已然认定他不适合做烧杀劫掠的营生。现下却是隐姓埋名,去京城碰运气去了。两人走了个南辕北辙,宋蝈蝈行到半路遇到了董清河。 两人一言语,董清河才知晓三少人又丢了,不过他眼下也没法管这事。州府衙门立了期限,放出各路捕快,要捉拿一个叫做闵诰的大贼。他与宋蝈蝈相遇,也是一路追踪线索至此。若不是傅景亭失踪,宋蝈蝈倒还真有心思和唇红齿白的董小哥调侃几句。但现在没那心情,便只随口问了一句道:“我还以为举国的贼寇都做了义军呢,怎么太尊大人还要你们捉拿此人,这人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董清河身为公门之人,如何不了解州府的治下的现状。往日的泼皮无赖扯了个讨逆的名头,如今也随着复兴帝的上台,一朝得势,都得了便宜功名。这个闵诰其人是怎么回事,具体他也不晓得,只知是个新出头的贼人。也不知从哪纠集了一伙人,竟然胆敢夜探亲王大军的兵营。虽没有伤到正主,但武器厉害,着实造成了不少混乱。当然闵诰自己也没讨得了好,一战之后落荒而逃。有人目睹经过,报告上来说,闵诰受伤,被同伙掩盖潜逃。听说是往本府方向逃了,今上的谕旨州府赵大人。令他协助七皇孙商命,严查此贼及其同伙下落。务必斩草除根,免灭后患。 当初二皇子和太子在京中对决,州府大人没有明确支持哪一方。后来安平帝上台,二皇子发檄文讨逆,州府大人依旧没有动作。现在安平帝成了阶下囚,复兴帝上台大肆打击报复异己,褒奖升迁附庸。州府大人若是再一味沉寂下去,只怕离自家倒霉也为期不远。于是谕令下来,州府赵大人不敢马虎,派出自己的得力干将,四处寻访嫌疑。命令到了董清河手上,也只是要他找到人后捉拿归案。至于有什么其他内情,他却是不确切知晓。 ps: 哈哈哈,两条线索交织在一起,真美妙。 194怜香惜玉 听说宋蝈蝈是去据马山寻访傅景亭下落,董清河道:“据马山下聚集了不少人,是敌是友尚不分明。我担着个公差的名声,不好送弟妹过去,你且自家小心。”董清河晓得宋蝈蝈是个有拳脚功夫的女流,多少减轻一点他对三少夫妻都没法伸出援手的愧疚。宋蝈蝈谢过他的消息,两边人分道扬镳。一路上,她留心观察,果然见到不少人往据马山方向走动,既有官差也有江湖人。日暮落脚在一脚小客栈里,安全起见,宋蝈蝈只要了一间上房。找小二多要了两床被褥,把宋进和宋宝都叫到自己屋里挤挤住下。搁在往日,店家向来很鄙视这种,一间屋子住主仆三人的小气客人。但近来生意出奇的好,宋蝈蝈如此自觉,掌柜的也愿意给她方便。 只是苦了宋蝈蝈自己,她记得昔日在兵营里,十来人挤上一个大通铺睡觉,也没什么不舒坦。却忘了在异世她换了副躯壳,身形早从高大魁梧变成了娇小柔弱。两个丫头虽未成年,身量却比她粗壮。换句话说,以前姐妹们一处睡觉,都是她挤得别人睡不好。如今则是颠倒了个,宋蝈蝈睡在中间成了烧饼夹里脊,睡在靠墙就成了烧饼上墙,睡在最外面更好,干脆便被挤得掉到床下去了。宋蝈蝈半夜里睡不着,想到傅三少,又气又担心。便穿了衣裳,推门出屋看月亮。 年节刚过去没几日,天气还是冷。半夜尤其如此。四周静悄悄的,偶尔听到野猫的叫声。宋蝈蝈却很享受这夜半的宁静。抬头望去,月亮像个白玉盘嵌在黑丝绒一般的夜空,把客栈院内照的明晃晃。宋蝈蝈就见一个人影翻身进了院子,落在一丛花木后。她福至心灵,矮身一躲,躲到了一堆杂物后面偶像安保事务所。下一刻,就见三五个黑衣蒙面人攀上墙头。跃到了院中。宋蝈蝈见后来的这几人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剑,唯恐受到池鱼之殃。她在手中扣着几粒石子,见他们往自己的方向过来。便用手指的力道,把石子往墙外弹出去。几人立时停住脚步,细细听墙外的动静。恰好这时,外面有人悉悉索索走动。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身形一动,全都跃上墙头,瞬间消失。庭院里干干净净。若不是花木后面还躺着一个。宋蝈蝈都要怀疑自己适才,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宋蝈蝈心中有事,其实不大愿意理会那个漏网之鱼。但那人却在她走过时。一把抓住她的衣角。低声道:“救我。”虽是在求人,可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宋蝈蝈念在他是男子,而且离近了能闻见一丝淡淡的血腥,此人还是个受了伤的男子,不与他计较这些。救与不救,却是个问题。宋蝈蝈探过头仔细看了那人的脸。这一看却是非救不可了。宋蝈蝈认出此人便是去傅府求见二少,还和傅勄亭在院子里打了一架的公子。尤其重要的是,这是个好看的少年公子。她若是那日听过这位公子和傅二的对话,便会知道这就是董清河在寻找的那个闵诰。但宋蝈蝈那日只是爬在墙头偷窥,离得较远。那二人的对话听得并不真切,自然也不晓得此人姓甚名谁。 为了二少的情面和宋蝈蝈心底那点怜香惜玉的私心。宋蝈蝈从那人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角。一面道:“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闵诰也就是商诰,用火器暗杀商命不成,反被一路追杀。路上又与商贡和孟彪失散,自己还受了重伤。真是凄惨坎坷,他没处投奔,本来想去傅家庄找黄思婷救他。但傅家庄防御工事比之前次他来时,修缮完工大半。整个庄子被傅二少领人严防死守,严密的便跟个铁桶相似。商诰进不去庄子,又临了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不能害了黄思婷和傅家。便调转方向,往据马山逃。商诰心知自己除非有奇遇,不然很快便要死于追兵之手。他不愿意白死,薛春和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如今他便把这一场还回去。用自己的死抹黑据马山,让商诚正怀疑薛家另有企图,让这两人狗咬狗。 商诰想法不错,但他到底受了重伤,又一直得不到有效医治和修养。渐渐黑道白道追捕他的人跟了上来,甚至先他一步抵达了据马山,等着他自己送上门。商诰行到半道上不小心露了行迹,半夜被人追杀。情急之下,慌不择路进了这间客栈。好狗运被个见不得漂亮男子受伤害的宋蝈蝈瞧见了,算是暂时捡回来一条命。宋蝈蝈回去屋里,叫醒两个壮丫头,偷偷摸摸把商诰弄回了屋。又就着屋里的茶水为他洗了伤口,上好伤药。商诰记得昏迷前听到的,隐约是个女子的声音回答他,心里有了点希望又有了点担心。他也知道自己长了副好皮囊,一般女子一见之下都要对他心生好感。可这女子势单力薄,独个救不了他。她说要去找帮手,那帮手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商诰心里不安定,连昏迷时也是噩梦连连。 宋蝈蝈之前便稀罕这位帅哥的颜,如今这位小哥昏迷在床上,任她搓扁揉圆,她却反而失了兴致。宋衙内几时变得不爱美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宋蝈蝈检讨再三,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了。或者便是她的直觉发生了作用,通过神奇的第六感告诉她,此人不是个好来历,定然要给她带来大大的麻烦。为了商诰,一行人次日也没出发,依旧住在店里。宋蝈蝈和商诰一起躲在床上,放下帷幔。小二送茶水过来,也叫两个丫头出门打点。只说自家公子不舒服,半夜起来喝茶水,失手打了茶壶,割伤了手脚,客栈里多住些时日养伤。 小二闻言吃惊,用力嗅了嗅,果然闻到屋里有血腥味。却是宋蝈蝈昨夜早有准备,的确是把茶壶茶盏摔了。又用商诰的血衣撕了布条,在手臂和腿脚上裹了一层又一层。这会听到小二迟疑,宋蝈蝈挪动着身子,从帷幔后面探出半边脸,带着哭腔对宋进和宋宝道:“谁让你们拦着我的,小翠不跟我一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回家去做什么,每日睁开眼便要见到那两个老不死,我岂不是生不如死。呜呜呜,如今我坏了手脚,红袖招的恶毒婆子,只怕更不愿意把小翠给我了。你们把银子给我去赎了小翠,要不就让我去死。” 这一出是事先没有彩排过的,宋进和宋宝两个傻丫头也不知如何反应。宋蝈蝈心说没法子,只有劳累我了。宋蝈蝈一面哭得鼻涕眼泪一脸,一面胡乱挥舞完好的胳膊和腿脚。笨手笨脚打翻了小二手里端来的热水,倒下时,还把宋进垫在了身下。 ps: 美人送上门了,哈哈 195夜半来香 宋蝈蝈这一番唱念做打唬的小二一愣一愣,出门就去八卦,说店里住了个娘娘腔的败家子。家人扣了银子不让他眠花宿柳,这人居然这么没出息,半夜里在店里玩自残。还好被那两个高壮的小厮救下,不然掌柜的还不要吃上人命官司。这下宋进和宋招出门去买止血的伤药补品什么的,便也顺理成章,只是少不了被人明里暗里指指戳戳。宋进买药回来,对这宋蝈蝈抱怨。说都怪那人,连累了少夫人的名声。她买了伤药走回来,一进客栈就被好些人拉着问东问西。可这些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宋进又是个笨嘴笨舌的,哪里能满足那些人的猎奇心理。 宋蝈蝈听了却是嘿嘿暗笑,她其实是本色演出。当年她也的确做过那么一回,非倌馆的翠哥儿不娶的混事。不过那句“老不死”可不是骂她娘宋县令和她亲爹宋老爷的,一定要与个着落,也估且算在卢氏和宋宝山头上好了。宋蝈蝈爽了一会,对两个丫头道:“你们附耳过来,若是有人再打听,你们便如此如此。”宋进和宋宝听完,全是一脸古怪,也不知道她们这位少夫人是怎么想的。商诰身体素质极好,安稳歇息加上调养,很快便有了精神。宋蝈蝈演戏吓唬小二时,屋里那么热闹,他也被惊醒。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刀剑,结果什么都没抓着,耳畔却听到救了他的那个女子,变了腔调在胡说八道。若不是晓得环境不合适。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商诰一定会笑出声。这个女子,太好玩了。 宋蝈蝈见商诰醒来,便问他的名姓来历,不能自己白白担着风险救他,还不知道他的根底霸世剑尊。商诰本和宋蝈蝈素不相识,后者虽是出力救了他,可商诰心里对宋蝈蝈还是抱有戒心。首先第一条。什么人家的姑娘会做个男子打扮,带了两个丫头四处乱走。救了一个陌生男子不说,只过了一晚,就敢和人睡到一张床上去了。还有,姑娘家的不怕血污的本就少,这位小娘子尤其令人意外。不光敢把自己那身血衣系到自己身上,还信口开河,张口就说出那样一番叫人啼笑皆非的话来。商诰怀疑宋蝈蝈,至少也是个江湖奇女子。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一个江湖少女,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据马山附近。商诰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位姑娘是冲着他本人“闵诰”来的。 商诰不想对宋蝈蝈说实话。但闵诰那个名字这个时候也不好祭出来。便半真半假言道。自己是孟彪的子侄。跟着叔叔皇孙一道,做一些推翻复兴帝的工作。结果行动失败,众人四下逃亡,自己一人流落至此。又受了伤,多亏女侠出手。说出他的名姓倒也无妨,只是担心自己做的那档子事。迟早要连累恩人。为稳妥见,他还是不说了。宋蝈蝈一听,这说辞倒是和他先前去傅家,访二少的经历契合。可绕了个弯子,最后却说要保密。太让人郁闷了。说不说名字,都是要连累人的好不好。宋蝈蝈也不强求。权当是给傅二少夫妻做脸面。便点头笑道:“既是如此,那阁下也不要在意我的来由。大家萍水相逢,有缘相遇已是可贵。便都珍惜现下,不论将来吧。”宋蝈蝈顺水推舟,也隐瞒了她自家的身份。 然而追查捉拿闵诰的人,也不全是像那个多嘴的小二一般容易糊弄。有那生性多疑仔细的,当晚便来夜探宋蝈蝈这间屋子。宋蝈蝈也料得有这么一会,事先便不客气地把闵诰请到了床底下待着。床下堪堪够一个成年人仰面躺着,宋蝈蝈给他身下铺了床被褥,屋子里又加了两三盆炭火。为了把戏做足,宋蝈蝈必得要在床上躺着。宋进宋宝也没了头天的快活,两人要装作轮流值夜。防止宋蝈蝈扮的“少爷”想不开,做出再度自残或是逃跑的事来。上半夜宋进在床榻前铺被子睡了,宋宝坐在窗前踏板上迷瞪。如此等到下半夜时,再换过来。宋宝躺着,宋进坐着。反正宋蝈蝈也不是真个会做什么,三个人都跟玩一般并不如何上心尽皆,各人只管呼呼大睡。 晚间亥时刚过,身子不舒坦,白天又睡多了的商诰,就听到窗户那里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听声音像是有人用尖锐之物戳破了窗户纸,又过一时,却是鼻中嗅到一股带着霉味的甜香。商诰从据马山下来后,遭遇过许多次险境。当下一闻见这个味道,便知道要糟糕。心说香倒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鸡鸣五鼓返魂香,可惜摆的时日略久。即便这样也不影响使用效果,吸上一口,照样不睡足十二个时辰别想醒过来。商诰心中着急,又怕自己暴露了自己,当下屏住呼吸不敢枉动。耳中听得分明,那窗外之人吹完了迷香,又等了一会,才悄没声息地打开窗子跳进屋里。商诰不甘心束手待毙,有些后悔不该听那个小娘子的话,躲在床下。若是他适才藏在柜子里,或是床幔后,现在至少可以跳出来,杀来人一个措手不及。 商诰心中暗骂宋蝈蝈,眼睁睁看着那一双皂底软靴向自己方向走来。说来也怪,那人往床铺方向走了一半,却停住了脚步。然后商诰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若是他能探出头去,便会看到,原来这会来的,却是个贼。这厮偷听了小二和掌柜的闲话,小二讨好掌柜的,说宋蝈蝈这群人要死要活,这样不省心,用不用把他们赶出去。反正现在生意好,也不愁没有下家立刻住进来。掌柜一巴掌拍在小二后脑勺上,骂道,你这个小猴,你懂什么。没听说这个败家少爷是要去赎买青楼女子吗,赎人不用银子嘛。他必是偷了拿家里大笔银子,不甚被家人知晓,这才半路拦截下来。小二揉着脑袋,这才回过味了,赶紧恭维掌柜的精明事故,眼光锐利,一眼就能瞧出哪个是穷酸哪个是金主。掌柜的晓得小二这是溜须拍马,偏偏自家听了很是受用。也不吝啬夸奖小伙计道,你小子也不错,有前途。 这贼手头恰好近来不宽裕,吃了小二和掌柜的不少白眼。听了这两人半天的吹牛打屁,心中默然吐槽道,呸呸呸,一个二个都是钱眼里看人的主,一个比一个狗眼看人低。出完私愤,这才仔细考虑起掌柜的这番说法,确是有些道理。想着既然这败家玩意有了银子便不学好,干脆爷爷替天行道,收了他们手里这些黄白祸害吧。探明了宋蝈蝈的住处,晚间便带着自己那几根有些发霉的迷香上阵。 ps: 把帅哥搁在床底下睡觉,这么近却谁都够不到谁,是不是很令人神往~ 196蝎子爬墙 话说偷东西不彻底的小贼,不是好贼,至少是个不用心做事的好贼。所以潜入宋蝈蝈房里的这贼,搜罗完了桌上柜子里的行李包裹,就往架子床这边瞧。上房的架子床里是有个脚踏的,上面放的下一张小桌,一张凳子。俗名唤作八步床,揭开帷幔,里面与个小房间相似。 小贼根据经验,晓得好些值钱的玩意都被主人贴身收藏,晚间睡下时也要放在枕头下面。于是这时他便大着胆子,伸手揭开了帷幔。商诰在床下看得一清二楚,就见那两只脚一前一后踏上了踏板。不禁暗中嘀咕,女人就是不顶事。这贼人上门虽不是找自己的麻烦,但若让他识破了这三人女子的真身,出去一嚷嚷开。便是她们没有窝藏下自己,也要成了万众瞩目的可疑对象。可叹他如今即使全手全脚,床榻下逼仄,周身也是施展不得。没奈何,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听到床上宋蝈蝈重重地翻了一个身。手脚落下时,又听到清脆的一声皮肉响。商诰看不见床上情形,只能瞎猜。难道那么巧和,这个女子翻身时巴掌落到了那贼的脸上。商诰心头一震暗爽,但也没有高兴多久,立马他就想到下一步,贼厮恼羞成怒,和宋蝈蝈在床上打起来的情形。果然如他所料,那贼恼了。虽然脚下还有宋进睡着,桌边坐着宋宝,但中了香的人,不到时辰醒不过来。贼人也就不把这两个看上去强壮的“小厮”放在眼里,探手就往宋蝈蝈的又细又白的小脖子掐了过去。竟是打算谋财害命,要把人掐死在床里。商诰虽看不见床上情形,也知道现在有些动静才好。没动静,便是宋蝈蝈连还手之力都没了。 眼看着宋蝈蝈要在睡梦中被这贼掐死,突然又有一人从窗口跃入。先到的蟊贼察觉,大惊闪身,只见一柄明晃晃的刀剑往身上砍来。床榻上堆了厚厚的被子,施展不开最美的时光。这贼也是个胆大心狠的,竟然要抓起床上的宋蝈蝈挡在身前。他的反应够快。但宋蝈蝈比他动作更快。一胳膊肘子戳中了贼人的腰眼。疼得他身子瞬间折了下来。等再抬起头时,那柄刀剑便已然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宋蝈蝈看着床下站的那人笑道:“董小哥来的真是及时。”商诰不知董小哥是哪一个,但目力所及,隐约可以看见董清河脚上鞋子样式,却是一双公门里差官常穿的官靴。商诰心中大急,朝廷都归了商诚正,捉拿他的人自然也不乏官差。也不知这个娘子和这位董官爷是个什么关系,若是言辞差池,有意无意把自己卖了怎好。但上面的情况,却容不得人多想。董清河先前对闯三少夫人窗幔还有些犹豫。见宋蝈蝈是和衣而眠,又是做男子打扮。心中的尴尬缓解许多,绷着一张大红脸道:“其余话押后再说,先把这人捆了。我适才看见,外面还有几伙人。” 宋蝈蝈点头起身,这会不是调笑董小哥的时候。宋进宋宝两个是真的中了迷香,她因为布幔相隔,又早有察觉及时闭气。才保持了头脑清明。按她的想法,若是有人来探床下躺着的那个。进屋转一圈找不见人,又看见她手脚上裹得的血布条就该走了。谁知好死不死,钻进来个偷东西的小贼。宋蝈蝈本来为了大局,沉得住气,还打算放这厮一马。只要这小贼拿了包裹里的银两,赶紧滚蛋就成。却不想贪心不足蛇吞象,可惜她这次枉做好人。贼人不光取走现银,竟然要连她也一起害了去。董清河这一出手。其实却是救了小蟊贼。不然宋蝈蝈亲自料理他,就不止一胳膊肘子这么简单了。 宋蝈蝈跳下床,用藏在袖中的匕首划烂床单,拿布条把这贼人堵上嘴,捆了个严实。搜出这贼身上的财物,把人塞进了衣橱。董清河一边观望外间动静,一边用眼角看宋蝈蝈的动作,见她裹得严实的伤手伤脚,动作流畅,毫无迟滞,眉头便是一皱。不知三少这古怪媳妇在玩什么花样,但大敌当前,眼下他也只好压下疑问先。不一时果然头顶瓦片声响起,宋蝈蝈把宋进搬上床,自己在床脚暗影里伏身下去,从床幔缝隙间向外窥视。 这次的贼人却是从头顶吊下,那人仅用双脚攀住绳索,在半空中使了一个蝎子倒爬墙,空出双手按住地面。倒立住身形后,慢慢放下双腿。脚一挨着地面,便就地一滚躲进一片暗影地里。整个过程一点动静都没,若不是董清河三人从头看到尾,还真难以发现屋里又多了一人。四人各自在阴影里屏住呼吸,那多出的一人等了一会,见屋中并无异样,才起身走到屋中查看。这人也是往桌边走,却不是去看摊开的包裹,而是扳起宋宝的脸细细查看。董清河眉头皱的更紧,宋蝈蝈却是一乐,来了。 后来的这贼是来找闵诰的,他怕自己错认,还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对比。看了一会,摇摇头,转身往床榻方向走。床里黑暗,他摸索着点起一个火折子。举着火折子见床榻间有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床下。便先去看床上躺着的宋进,掰过脸看了,这个也是不对。突然一边的宋蝈蝈意识到坏事了,宋进身上还穿着小厮的外衣。不等她多想,火折子突然熄灭,帷幔里几人都是眼前一黑。宋蝈蝈凭着记忆,往贼人方向适才落脚处一脚踹出。换了这副躯壳后,身体素质下降。双拳手臂无力,反倒是凭着腰肢柔韧,腿脚上的力道尚可。 那人躲闪不及,吃了宋蝈蝈这一脚,闷哼一声,砸在了架子床里。宋蝈蝈手脚麻利,连忙把宋进拖下来,塞到床下。那人此刻也缓过精神,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幽光的短刀。宋蝈蝈眼光敏锐,一看就知道这蓝光不同寻常,刀刃上定是加料喂过毒,当下更加警醒。董清河听到窗幔里打起来,想要过来助阵,却不料又有一人从窗口进来。董清河分身乏术,两人便在窗下战成一团。宋蝈蝈的匕首与寻常不同,全赖当年大顺三皇女改革军备,大顺上下配置的刀剑都是哑光,在暗夜里行事不会暴露目标。到了异世,宋蝈蝈给自己装备随身武器时,便也照例,把匕首弄得乌黑一团。 对方持刀刺来,宋蝈蝈抓起落在踏脚上的软枕格挡,另一手手执匕首划向对方。脚下也不停留,一个扫堂腿便把对面人绊倒。电光火石之间,趁着对方的短刀陷在软枕里,宋蝈蝈掀起一床大被,把那人裹了严实。那人犹自奋力反抗,宋蝈蝈几乎按他不住。手底一滑,隔着被褥,匕首便扎了下去。也不知道扎到了那里,被子里的人闷哼一声,便渐渐没了动静。 ps: 很喜欢三岔口那出戏 197敦善不怠 商诰在床下听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道上面打的怎么样了。一滴带着体温的液体透过床板滴到他脸上,虽然看不见,可他感觉那该是血。还没等他想明白是谁受伤了,宋蝈蝈跳下床榻,向和董清河缠斗在一处的人扑去。董清河抓戴火烧那回,通过傅二少的书信,晓得三少这个媳妇不简单。可到底是怎么个层度,并不详细知晓。见这一小会功夫,宋蝈蝈就解决了一个高手,又赶过来帮他,心里也是犯嘀咕。宋蝈蝈的身份户籍是他亲自去核实了的,的确是个出自贫寒山村的普通姑娘。可这样果决的身手,又是怎么一回事。 董清河一时分神,对手一招黑虎掏心当胸袭来。董清河来不及阻挡,这时宋蝈蝈也赶到了跟前。毫不迟疑,飞脚偷袭了那人的后背。顺势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那人背上。手中的匕首锋刃,也压在了那人颈项上。说时迟那时快,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董清河还没看清楚宋蝈蝈如何动作,对手已经倒地身亡,死的无声无息。室内重又归于平静,这下不光董清河,躺在地上的商诰也看清了,宋蝈蝈下手真够利索的。董清河道:“你怎么……哎,我还有话要问他。” 宋蝈蝈本来觉得自己英雄救美,这几下动作潇洒漂亮极了,还等着董小哥说些溢美之辞。哪知董清河说了这么一句出来,宋蝈蝈很是尴尬,抱歉说道:“不好意思,手快了点。”还好屋里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细节大生化时代。不管怎么说,宋蝈蝈是救了董小哥。董清河俯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确是死透了,只好道:“罢了,先不要动他。明日我去附近的衙门报案,交差人把他领走。”宋蝈蝈点头应下。这时才想起董小哥还是捕快。适才大约是要拿下此人。绑到衙门里去问罪的。结果自己一时卖弄,把人给搞死了。真是罪过罪过,好在还有一个偷东西的蟊贼捆在衣橱里。 耳听墙外更鼓阵阵,丑时已过,寅时将至,再过一会天就亮了。宋蝈蝈便请董清河在屋里坐下稍等。董清河略一迟疑,又担心一会再有贼人过来,宋蝈蝈一人不好对付,便拱手谢过坐下了。宋蝈蝈于是点上火烛,又奉上茶水。宋蝈蝈把衣橱里的贼拽出来丢到地上。又从被子里拽出死在榻上的那个。屋里其时有八个人,不过两个是死的。两个是中了迷香的。还有一个藏在床下,不曾露面。一个被捆成了粽子,口中塞了布条。能说能动,头脑清醒的只有董清河和宋蝈蝈两个。这情况虽不算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感觉也是差不大离。董清河颇有些不自在起来,连原本心中的疑惑也不好意思问出口。为了缓解尴尬,便把注意力放在偷东西的贼身上。拿出他口中的破布。审问此人行窃的前后经过。 小贼刚才在衣橱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也晓得眼前二人点子硬扎手,又看见地上躺倒了两个,早吓得魂飞魄散。听到董清河问话,丝毫不敢隐瞒,口齿不清地把作案动机交代了个三五遍。其实他第一遍说完,董清河就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不过是和不好意思面对宋蝈蝈,这才没话找话。等到天光大亮,这可怜的小蟊贼都快把自己三岁时候。偷隔壁老王家地瓜的事抖落出来。董清河也是好耐心,听小贼把自己盗窃始末说的混烂也不嫌烦。依旧不动声色,绷着一张正气脸孔,双目炯炯,看得小贼心中忐忑。后者便心虚地,一个劲往外掏自己的老底。 宋蝈蝈开始还愿意装装样子,很高大上地在董清河边上坐下,听小贼的供述。听了一会便烦了,故态复萌,色心渐起。两只眼不知不觉就溜到了董小哥身上,董清河和她以往认识的男男女女都不一样。没有脂粉气,也不是自命不凡的白莲花。也不像傅三少表面道貌岸然,转过脸又露出一身的痞气。董清河虽是正气的不行,为人却是谦虚温和,并不如何刚烈。不说话时,打眼看过去,便是个斯文白净的小郎君。不起眼却经得住细细品味,是那种越看越欢喜的类型。宋蝈蝈偷看了一会董清河,不住地拿他和傅景亭比较。董小哥样样都比傅三少强,可宋蝈蝈心里却是越发想念傅景亭。也不知道这人现在到了哪里,又过得如何。 董清河耳目聪灵,宋蝈蝈看他第一眼时,他便察觉了,脸上耳朵都无端发起热来。等了好一会,宋蝈蝈总算看够了,起身爬到死过人的床上继续好眠。董清河心中纳罕宋蝈蝈的神经有够粗,一面又庆幸她不再盯着他看个没完。董清河独自喝了半壶冷茶水,去了一趟茅房,终于等到外面鸡鸣声传来。宋蝈蝈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往宋进和宋宝两人泼水解开迷香。宋进出门叫小二送热水,一会水送进来。小二哥见地上床上,还有宋蝈蝈身上都是血,吓得差点没有丢了手里的铜盆。董清河眼疾手快,把盆接下来,口中喝道:“不用惊慌,我乃州府的马快,办案路过此地。昨夜在你家店里遇到几个歹人,捉了一个死了两个。你且速去府衙报知诸位官差知晓,便再与你们店里不相干。” 伙计得了这句话,屁滚尿流地出了门。出了这等人命官司,不能不叫掌柜的知道。不一时,掌柜的也来了,董清河又是如此这般吩咐一遍。等人都走光了,董清河才避开人对宋蝈蝈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今世道也不好。这公堂什么的,你便不要去了。只说此事是我夜间巡视时,无意间撞见的便是。便是有人问起,也只管推说不知。”宋蝈蝈的老娘便是个县令,身边有自小有个膏药钱死要钱。她便是个再鲁钝的人,耳濡目染经年,对这衙门办事的规矩还是熟稔通透,立时明白董清河话里对自己的维护。当下便笑了,也不多言语。她虽已经有了傅三少做心头好,也不妨碍有个可人体贴的蓝颜知己不是。 董清河被她笑得脸上不自在,没话找话,又想起昨晚没有问出口的疑问。便叫宋蝈蝈一行在客栈里等他回来,暂时不要妄动。一是担心还有贼人不死心,要来刺探。二是他有些话要问她。宋蝈蝈满口答应,便是董清河不问,她也没准备瞒他床下之人的事。 ps: 冬雨冷冽夜来晚,小屋一点烛光寒。于无声听鬼神,浮云自得在其间。 198因缘际会 午后,这三个贼入室盗窃,谋财害命的官司便成定局。董清河一力承担,倒是自己晚间出来走动。发现有人行迹可疑,一路追踪到了地头。若是寻常人这么说法,定是要被人挑刺说他疑点甚多。天寒地动的,不好生在屋里暖和地待着,四处走动。还那么巧,就和贼人遇个正着。有这般有本事,以一敌三还没有落下风。但董清河是州府有名的捕快,又是有差事在身。逾期缉拿不到要犯,那是要打板子的。所以此处衙门一众官差都能理解董清河这种天气,夜里愁得睡不着的心情。而且既然董清河是捕快,那么他自然要比别人机敏些,能发现贼人也不稀奇。至于能一个打三个不吃亏,那只能拱手道一声,董官爷好本事了。 董清河摆平了这一遭,回到客栈去见宋蝈蝈。一进门,掌柜的便亲自迎接。恭维人的好话说了一箩筐,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又是塞银子,只求这一次祸事能平安过去。董清河见他一个肥敦矮胖的小老儿这般折腾,心中对他先前说宋蝈蝈三个是肥羊的话,也少了三分不满。默不作声把手里的银子又塞回掌柜的手里,才正色道:“此事你无须多虑,某家适才已经在衙署,把案子了结了。”胖掌柜听了这话,一文钱不花就解决了个大麻烦。顿时眉开眼笑,浑身轻松。恭敬地把董清河领到了宋蝈蝈的门前,又由衷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这才喜滋滋离开。 董清河到屋里,见房间已经收拾整洁,昨晚打斗的痕迹都不见了。小二人还没走。脸色惨白地站在宋蝈蝈身边陪笑脸。想来是早上被吓得不轻,这会还没缓过神。看到董清河进门,小伙计现在晓得他是位差官老爷,态度犹为热情。又是搬凳子。又是倒茶水。董清河端起热茶,是壶加了砂糖的乌龙茶。这个时候喝起来,很是暖胃。便冲他点点头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下去吧。”小二如蒙大赦,赶紧倒退着走了。 宋蝈蝈看着小二的模样,捂着嘴偷笑了一早上。其实宋进和宋宝也不比小二的模样好上多少,她俩也是吓得要死。只是之前见过商诰那样的,多少心里有些预防表妹生存手册最新章节。宋蝈蝈叫两丫头关好门窗,一边一个守好。方才转身对董清河道:“董家大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这手脚上的伤都是假的,至于原因,你跟我来。”说着。领着人往床榻方向走。董清河隐隐猜到,宋蝈蝈此举是在为什么人作掩护,心里一片混乱。他在衙门里没说实话,如何追踪到宋蝈蝈这里,其实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他为了追查所谓闵诰的下落,这几日四处打听。听别人闲话说起客栈里,败家公子的趣谈。 宋蝈蝈想出来的妙招,虽是搪塞了一部分人的口舌。但对一些有心人来说,却是欲盖弥彰。越发招人怀疑。董清河听到“受伤。要购买伤药”这两句。便对这个所谓风流公子上了心。潜行至此,却发现这哪里是个混账少爷。分明便是他前不久遇见又分手三少夫人。因为不晓得宋蝈蝈在玩什么花招,又察觉到有其他人在周围刺探。董清河便引而不发,潜伏观察。那些追查闵诰下落的人循着线索赶来,见到的是宋蝈蝈一行三人,也是心里打鼓。这才有夜探之事出来,这些人的想法是即便这三个不是闵诰本人,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闹出装神弄鬼的事。二者之间,必然也要有些瓜葛。 后来的事便如前言,大伙都还没动手,先有一只不知死活的耗子窜了出来。众人也乐得用他探路,便把人放进去不提。董清河担心宋蝈蝈,是第二个进去的。结果老鼠泥牛入海,一去不返。第二个进去的董清河,也再没出来露面。宋蝈蝈三人的行迹显得愈发可疑,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出手了。却被董清河和宋蝈蝈联手除去,在外窥视的人晓得对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不管他们和闵诰有没有关联,己方都不好轻易发动。便留下眼线,暂时撤离了。 宋蝈蝈把董清河引到床幔前,拉开布帘,里面赫然躺着一个陌生男子。董清河大吃一惊,看向宋蝈蝈。宋蝈蝈摇摇头道:“我并不认识此人,只是在傅家见过他和傅二少往来。他自称是孟家的亲眷,却不肯说出名姓。”董清河的老娘孙嬷嬷是傅家老人,自是知道傅勄亭和孟家的亲。见此情景,也猜测到孟家恐怕是卷入了安平帝,和复兴帝兄弟之间的皇权之争。那眼前之人,不就是如今所谓乱党之流,和那个尚未擒获的闵诰是一路人。董清河心里矛盾起来。于私,他和傅家的情义深厚。不光与三少亲如兄弟,和二少的短暂交往,二人也甚是相得。于公,缉拿乱党却是他的职责所在。把此人献给太尊杨大人,往小了说,比限将至,他可以少受些责罚。往大了说,说不定可以藉此升官发财,出人头地。 宋蝈蝈见董清河不言语,也知道他有些为难。但如今的形势,没有董清河出手帮忙,她便没法顺利把这人送到安全之处隐匿起来。而且董小哥几次帮忙三少和她,又是傅景亭的奶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此事重大,也不好瞒着他不说。与其让人怀疑心生芥蒂,不如坦荡告知,看董清河是个什么决断再说其他。 商诰早上才被宋进和宋宝从床底下搬出来,弄到床榻上。早上喝了一点汤水,便一直躲在布幔后面装睡。只是他一肚子心思,又内急,哪里睡得着。宋蝈蝈和董清河说话,他闭着眼睛听得一清二楚。董小哥思考不言语这段时间,他心里可比宋蝈蝈紧张多了。无他,关乎生死尔。董清河皱眉想了一会,他虽是个不会徇私枉法之人。但关于二帝之争,他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内心深处,他是同情太子的,因此不免对安平帝一派,多了些人情。 复兴帝本人虽是个有经略的,又有温氏能臣辅佐。但他目中无父无兄,蔑视国法家规,不把天下民生放在眼里,也是铁打的事实。再看如今附庸他的又都是些什么人,几乎全是见风使舵的政治投机者,浑水摸鱼的谄媚阿谀之徒。董清河无力与大势所趋作对,却是心中不喜。其次,不论这人是否真的出自孟家。只要他这个招牌打出去,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稍作手脚,便能把傅家孟家,乃至一应姻亲朋党全拖进沼泽泥潭。届时三少不能保全,连他也要落下个和傅家过往甚密的罪名。墙倒众人推,不定会落到什么下场。一瞬间,董清河突然想到,要是这人就此伤重死了,便没这些烦心事了。交个尸体出去,老爷高兴他也安心。 闭目假寐的商诰似有所觉,恍惚一阵冷风直透骨髓。再不敢假睡下去,急忙睁眼去看,恰与董清河打了个照面。董清河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他正谋算着怎么了结眼前的麻烦。这麻烦却突地乍起,与他对视起来。 ps: 两个帅哥看对了眼,有木有 199行错踏错 董清河:“……” 商诰面带诧异道:“你是什么人。”最好连同那个奇怪的小娘子的背景资料,一并都交代了。董清河皱眉道:“这话该我来问阁下。”商诰细细打量了董清河,突然笑了。为将者需善于将兵,为君者则要善于将将。商诰长年处于上位,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像是宋蝈蝈这么不靠谱的女人,商诰都愿意相信她。何况董清河这样一身正气,稳妥诚信的好公仆。商诰决心冒一次险。事实上,如果不能说服董清河帮他,那么他这次很可能便要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商诰道:“我可以向你坦言来历,但你可准备好了听我说出事实真相。”董清河被他说中要害,若是商诰一直半死不活,他还能顺水推舟,放任眼前之人死掉了事。可偏偏这受了重伤的人这时候,精气神十足的坐了起来,还跟他讨价还价。董清河下不去手,又忧虑救下此人,未来将要承担各种的风险,他还真的是心里没底。商诰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突然开口道:“你听好了,我姓商,单名一个诰字。出外游历时,常白龙鱼服,用母姓自称闵诰。”商诰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床前的宋蝈蝈和董清河听到。落到二人耳中心中,却跟惊天霹雳一般。都不禁一声惊呼,原来便是此人。 董清河和宋蝈蝈到这时,才晓得为何朝廷对“闵诰”其人,捉拿的这般紧急。宋蝈蝈和徐耳朵买卖火器,也知晓些京城的八卦是非,闻言不禁反问道:“可我听说,早在复兴帝登上帝位之前,安平帝尚且困守宫城内时。四皇孙商诰便和八皇孙商贡一道,坠崖而死。”商诰笑了笑,这个问题并不用回答,他人活生生坐在这里,便是最好的答案。连宋蝈蝈自己也觉得,这问题问的有些傻。董清河不愧是个捕快。一语中的道:“口说无凭,你有何证据。” 商诰从腰间摸出一个不大的皮囊,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总共有三样,一件是张一百两的银票,一件是安平帝亲笔加印的手谕,一件是他身为皇孙。出生时皇祖父赐下的玉佩。董清河拿起手谕研究真伪,宋蝈蝈便掂起商诰玉佩看稀奇假使重生八十年代最新章节。这件玉佩是黑色,用的料不是玉中上品羊脂白,也不同于常见的青花玉。一般来说,世俗人眼中。墨玉的价钱大不如于阗白玉。唯有行家们才知道,通体色黑如漆,堪称极品的墨玉,论稀罕程度,其实远超羊脂玉。宋蝈蝈上辈子时对此略有耳闻,也是到了今世,才见到一块这样的绝品好料。俗话说好料不雕,无咎不工。商诰的这块墨玉乌黑油亮,浑圆扁平似玉璧,极为难得。便只是简简单单在一面刻了个“诰”字。正中凿了个洞系上丝线。 宋蝈蝈神游物外,有心想为三少也弄一块这样的乌黑玩意,好向世人揭示傅景亭外白里黑的黑芝麻包的真面目。就见董清河转过身,压低声量道:“这天子的玉玺宝印应该是真的,州府大人手上有份今上的谕令,我有缘看过一会。一模一样,是传国玉玺,不会错了。”宋蝈蝈心道,既是真的,那这人岂不就是安平帝的皇子。今上的仇敌。如此倒是难办了,都怪自己手欠又色迷心窍。宋蝈蝈无意间拖了董小哥进浑水,心中很是愧疚。带了歉意,也小声问他道:“那咱们怎么办。这人是我半夜从客栈院子里捡来的,要不晚上趁着天黑,我再把他丢回去。”董清河心中连连叹气,商诰把宋蝈蝈这大逆不道的话也听了个一字不差。现下若不是为了皇子皇孙的素质和风度,商诰真想翻个大白眼给这女人。 见这两人眉来眼去,犹豫不决,商诰便又添了一把火,笑道:“你们或许不知,昨晚那两个死人,也并非全然的江湖人士。他们都是京师困局时,便投了二皇子商诚正门下的游侠。如今不过隐藏了官身,私下里替七皇孙商命刺探我的行踪。他们昨夜没有得手,定会留下耳目,回去报知商命。据我所知,商命最迟明早,便该亲自到了。”言下之意,你们昨晚捅了大篓子了,现在后悔也晚了。 董清河和宋蝈蝈闻言尽皆骇然,他俩只是一不小心上了贼船,和商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几曾想,再回头已是百年身。多说无益,人捡已经捡回来了,丢也丢不掉,还为他得罪了朝廷,还不如用这时间想想对策。可恨这位四皇孙,当真是阴险,直到这时才说出真相。连八皇孙随时可能追杀过来的事,之前也是丁点没有透露。宋蝈蝈想到自己险些成了冤死的鬼,就对这个漂亮俊朗,笑起来一脸阳光的美人恨得牙痒。果然还是傅三少最好,虽是哄她弄了一份卖身契去,却也是明面上的作弄,没有这样陷害过她。宋蝈蝈想到传闻中暴戾嗜血的七皇孙要来此处,不由地为只带了个小书童乱跑的傅景亭担心。 傅三少总结上次失败经验,只走太平大路。远远望见流民乱匪,便先行退避三舍。一路行的还算顺畅,尤其难得的是,半道上遇见了和大少相得的那位宗家少爷。宗家避祸在乡间,他家人丁少,阖家躲在乡下一所偏僻老宅里。傅景亭带着墨宣行到那里,天色渐晚,没处投奔,便上前拍开院门求借宿一晚。两下里见了面,方晓得是故人。宗少和傅三少有一面之缘,如今见到也还认得。便很是热情地引他到屋里,去见了宗家老太爷宗万晟。傅家子嗣众多,宗万晟和傅德展玩的不错,但对他家的儿孙依旧是认不清。宗沐霖在边上提醒道:“便是那个先咱们一步,取了香炉的三少夫妻。” 宗万晟闻言,立时想起来,拍着前额,笑道:“哦,原来便是你啊。”傅景亭听到他们提到那个愚蠢的大香炉,忙摆手道:“不是我,是拙荆、内人、三少夫人。”宗家父子听了傅景亭的话,都哈哈笑起来。这爷俩倒是一路的好脾气,宗万晟道:“夫妻一体,是她便是你。话说回来,你那个媳妇眼光不错。”傅景亭红了脸,心道,破香炉有什么好的。再说那丫头又哪里是有眼光,不过是馋嘴,弄了个趁手的炉子打牙祭罢了。不过这话说出来丢人,便只岔开话题道:“老爷子似乎对那个香炉很感兴趣,却不知这里有什么讲头没有。小子愚笨,还请老爷子和宗大哥不吝赐教则个。” 宗万晟点头道:“你也不错,比你爷爷强多了。傅德展那个老头子,什么都不懂,也不谦虚向学。老大年岁,还喜欢争强斗胜。”这些话都是在说傅景亭的祖父,他听得受用,那个坏脾气的老头的确该骂。只是他这做孙子的人不好接这话茬,还是宗少为他解围道:“若是你家别个来问,我们父子多半不肯告诉他。但既然是三少你问了,便与你说了也是无妨。”宗万晟捋着胡子笑道:“确是此理,东西既然在你手上,就只和你一个说。”傅景亭不过随口一问,不想其中真有故事。不禁也被勾起了兴趣,端着茶水等宗家父子的下文。 ps: 男主加油 200更名改姓 宗万晟道:“此去前朝不过二百余年,我听说你母亲家姓薛,是薛大将的后裔,想来应该晓得前朝兵败后的一些内幕吧。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傅景亭面上又是一红,却是联想到了自己被革除的功名前程。宗少对此略有耳闻,听到父亲提及。便一个劲地给老头子使眼色,叫他别说这些。宗万晟许是老眼昏花,全没看见宗沐霖的暗示,自顾自说道:“前朝败亡,皇孙四散。但立国六百年的基业尚存,金银财富众多。本朝初始却是上下一致地穷苦困顿,按说百姓受了兵灾人祸,贫寒是常理,那商家王朝占了天下,如何也这般手头尴尬。”傅景亭见宗老儿并没有揪着自己的那点心病发挥,往下说的内容又都是他自己感兴趣的,渐渐也忘了不适,问道:“确是有够奇怪,为什么呢。” 宗万晟笑道:“其实道理简单,前朝皇室把财富掩藏起来了。”这算个什么答案,说了等于没说。傅景亭听到此处,见宗家父子都看着自己笑起来,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难道和那个大香炉有关。”宗少点头道:“不错,我们家老爷子爱好古物,偶然在书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说是‘王孙隐匿财宝,留线索于某香炉’。但具体如何,我们父子也是不明白。”宗万晟摇头晃脑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那个东西如今看来与我宗家无缘,起先落到傅德展那个老不死手里,我是一百个不服气的。你也知道,那个老家伙狗屁不通,除了人傻钱多,他还有什么强过我。偏偏要处处和我争,合该他倒霉。买了一堆赝品破烂回家当宝贝。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连宗少听了都要替他爹不好意思。哪有这样当着孙子骂人爷爷的,傅景亭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只好假作不懂。幸亏宗万晟很快又往下说道:“听说你媳妇一眼相中了大香炉,连招呼都没打。就带着人给扛走了。哈哈哈,你媳妇很合我脾气,有眼力劲,手脚也够快。”傅三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唯有口中称是。可气的是,宗家老爷子说了这么老半天。最后才言明,他其实并不晓得此事真伪,也不知道如何从那个铜炉上找出线索。傅景亭和他差了两辈,闻言虽然有些气闷,也不好指着老头鼻子骂他忽悠人。权当是饭前。听了个离奇的故事吧。 到这时,宗沐霖才有机会问明,宗家逃难后傅家的诸般遭遇。宗万晟虽是口口声声巴不得傅德展倒霉,可真听到这个老伙计遭罪还是于心不忍。索性现在傅家人员无损,不过是失了许多财物而已。宗万晟拍拍傅景亭道:“无妨,只要人还在,傅家总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傅景亭苦笑无语,宗少看出问题,试探问道:“三少,你这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对了。还没请教三少如何孤身至此。”傅景亭也是跟着宋家人憋闷久了,宗少开口问他,便把自己革了功名,三少夫人宋蝈蝈却是买卖兴旺。傅家矛盾众多,自己被逐出家门的事说了。傅景亭道:“少夫人尚好,并无抱怨。然而她娘家母亲,却是个口风如刀的犀利人。小子不甘心被她看低,便走出家门,打算找些事业做。” 宗万晟点头道:“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多有人多的坏处。傅德展那个老头就是舍不得分家。子孙大了,哪能没有自己的私心。至于你那个岳家,我也听说了,实在和你家不般配。”傅景亭这事做得有些理亏,他原本只是想弄个祸害,让傅家众人闹心。结果宋蝈蝈没怎么出故事,傅家上下倒因着卢氏闹了一回大的。说来此事倒也公平,当初他娶宋蝈蝈没费力气,如今要把这人妥帖护在自己身边,不免要出些气力。宗少听说傅三少要去京城找机会,笑道:“何须如此麻烦,你若是果真有心,七皇孙商命、今上的次子便在州府境内。投奔他门下,岂不也是一条出路。” 傅景亭大喜,忙起身向宗少行礼,求他代为引见。宗沐霖如何得知商命的行迹呢,此事却与他昔日结识的狐朋狗友有关。州府城中的不少无赖破皮,也被卷入举国的讨逆行动。当然能和傅大少和宗少混在一处的,档次不是地痞流氓可比。这些人都是为人充当狗头军师,或是直接投奔了复兴帝一派的党羽。如今世道越是混乱,他们越是混的风生水起。大约是宗少人品好些,又或者是那些人知道宗家不比傅家油水足。与宗少交往时,带了三分真心。这些人发迹后,见宗家落难,也没断了往来。还时常有书信过来,说说时局,劝说宗少出山,和他们共富贵。 宗少看起来和宗万晟一般大大咧咧,都是不拘泥小节的洒脱人。实则父子俩,是一对老少狐狸。表面上,宗沐霖以自己是家中独子,父母在不远游为由,推脱了这些人的好意。私下里父子说话,却是水晶通透。宗少如何不明白那些人盛情邀请的真实用心,不过是想多些朋党,帮助他们立足脱颖而出罢了。宗家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时局看来似乎已经明朗,复兴帝羁押了安平帝,顺利登位。然则福祸相依,安平帝身陷囹圄,也并非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三皇子商诚正和皇孙商训一日尚存,世事便一日没有定论。彼时,宗沐霖还不晓得,另有一位皇孙商诰犹在人间。 在宗少看来,傅三既然急于求成,眼前这个便是最好的时机。他自己虽不看好,但说不定傅景亭乐意为了。便把这言语说出来,傅三少果真是大喜过望。宗少笑道:“这也没什么难的,三少既然有心,那我便与你写封书信去好了。”傅景亭脸露喜色,事到临头却又有些迟疑,问道:“宗少,我可是姓傅。前番傅家还被人诬陷与安平帝有牵连,我这样过去自报家门,会不会被人拿了定罪。”宗万晟这时插口道:“你不是被那老东西赶出家门了吗,不若改了姓氏。此刻乱世,做个户籍凭证的,其实简单。” 一事不烦二主,傅景亭晓得宗万晟既然如此说,必是有些办法,便一并求了他们父子。过了三两日,傅景亭便成了薛庭景。傅景亭谢过宗家人,便拿着假凭证和宗少开出的推荐。带墨宣一路打探,追随八皇孙去了。 ps: 降温了,听说有雨雪。 201世易时移 傅景亭和宋蝈蝈离开傅家农庄,大少调拨了五少过来工坊帮他。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因为傅斌亭在二爷身边跟过一年跑生意,傅佳亭原打算叫小五代替他去与人买卖。苏氏一听,便晓得大少不是个不通实务的,便道:“在外奔波,与人交际是长兄的责任。你怎好推卸责任,把难事交到幼弟手上,自己在家享清福。此事公公做的,你却做不得。”这是拐了弯,劝诫大少不要把管家的权钱交到兄弟手上。傅佳亭不懂这些,好在他是个好兄长,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过的过了,有些欺负小五。临时改了主意,让傅斌亭接管原先宋蝈蝈的职责,在庄子上看着工坊。自己早出晚归,四下里采买运送销售。 傅斌亭主持炮竹工坊工作,做起不大不小的人情来,更是方便不少。外间渐渐安定,姨娘丫头们手里有了闲钱,也愿意拿出开销。时常托管事或者大少身边的长随小厮,从城里买些胭脂脂粉布帛。连自命清高的封姨娘,和先前怕给儿子添麻烦的吴姨娘,也申请结伴去了工坊做事。唯独阮姨娘,舍不得丢下七少。每日里其他人都出门,她带着儿子和几个丫头婆子守在院子里。 刚来庄子上时,大伙清一色的日子难过,也不显得阮姨娘带着儿子过活如何。现下个把月过去,在作坊里做事的,人人都分了银子回来改善生活。三不五时打牙祭,穿新衣涂胭脂,分外显出七少母子的日子不好过。七少傅浩亭年岁小,也不像六少在齐家寄人篱下,遭遇过人情懂了些世故。见别人有什么,回来就找阮姨娘讨要。阮姨娘身边如今还能有多少体己。又要存着些为七少日后打算,又要留些给自己将来防老。母子两虽有傅斌亭私底下不时的帮衬,也渐渐在七少这个小孩儿的诸多要求面前有了为难。 阮姨娘没法因此,去责备年幼的浩庭。便是她自己,从先前傅家衣食优渥的环境,掉到如今恨不得一枚大钱掰两半的手紧状态。心里也是一肚子委屈失意。她也做过努力,去求过二爷一两回,为七少添置各种物件。自从大少和宋蝈蝈接触,掌管了家族里最赚钱的营生。傅家顶立门户的担子,便从老子这里到儿子身上。饶是如此,二爷每日里。也没法逍遥快活。 之前花了大把的银子在粮食采购上,存粮压在手上不换成钱,这生意便会周转不灵。眼看春播夏收,冬麦春粮。不出几月,新粮便会上市。傅家的粮食买卖却还没开张。二爷愁死了。连一向欢喜的小儿子和他姨娘,也不能叫他高兴起来。加之傅大少夫妻接替二爷夫人打理家事,二爷手中能活动的银子,也变得有限。从中分出去,给姨娘和小儿子消遣的数目便更少。弄到后来,阮姨娘母子不光银子见不到,连二爷这人的面也见得少了。伤心之下,姨娘偷偷背着人哭了一会。她自幼便听人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天生一副好容貌。她最后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年岁老大的老爷做了妾室,还不就是想日子好过些,不用面对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处境。可眼下,似乎她还未人老珠黄,便做了那昨日黄花。 周姨娘带着王姨娘,在院子厅堂里显摆了一通她新买的珠花。四姑奶奶母女搬走后,正房三间便空了下来。却不好在姨娘和两个庶子之间分配,于是便一直留存着。只有厅堂,大伙闲暇时,在这里坐坐闲聊。周姨娘拿在手上的这朵珠花。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值钱玩意。不过是此刻人无我有,便稀罕起来。以往在城中傅家时,几位姨娘谁没有一匣子的金银珠宝。尤其阮姨娘,以往也蒙二爷欢喜,还得过一支类似。可那珠子的成色和做工,却不知比周姨娘的这朵好上多少。只可惜当初逃出来时,好些东西忘了拿,珠花也拉在火场里烧成了灰。周姨娘以前便眼馋她的那朵,这会明知阮姨娘的珠花已经没了,却还故意笑道:“阮妹妹,我记得你也有那么一朵,只是记不清那珠子是肉色的还是紫色的。不如你拿出来,让大伙一起看看。”阮姨娘没有作声,面色已经不好。王姨娘怕事,不愿惹出是非,便拉扯周姨娘,让她少说两句。 七少没有上学,在庄子上脱缰野马般玩了半日,到这时才跟着傅斌亭一道回来。见周姨娘手里攥着朵珠花,冒冒失失跑过去,对阮姨娘道:“姨娘,你的珠花找回来了。这下可好,我记得你最喜欢这朵花。”周姨娘闻言不悦,怒道:“胡说什么,这是老娘的珠花,与你姨娘何干。”七少一直养在阮姨娘身边,养成了个老鼠性子。今日玩的疯了,又是当着阮姨娘和傅斌亭两个亲近人的面,才胆气壮一些,说出这样的话。被周姨娘一嗓子吼过,脸上迟疑着几乎要哭出来。阮姨娘心疼儿子,牵过傅浩亭的小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一边抚慰,一边对周姨娘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我的那朵早就在大火时没了。七少人小不记事,竟是把这事忘记了。” 吴姨娘和封姨娘在旁做着针线,两人都是心知肚明。阮姨娘这话哪里是说七少,分明是说周姨娘这人。当初阮姨娘失了珠花,为了博取二爷的怜悯,还当众哭了一回,这事二房里谁不知道。周姨娘如此惺惺作态,大约是多年的积怨在里面,倒不好说她做的错了。只是七少一个小孩子,冲他发火有些过了。阮姨娘姓阮,同音不同字,这人却不软和,绵里藏针地回了周姨娘这一句。 周姨娘鼻子哼了一声道:“若只是忘记也罢了,就怕成个巴家的钱耙子,什么都说是他自家的。”阮姨娘眉头一挑,这话已是说得露骨了。周姨娘见阮姨娘不吭声,以为对方理亏没法反驳自己。得意起来,便又道:“依着我说,这少爷就该交给夫人老爷们教养。咱们做姨娘的,能有什么见识主张,奴才手里几时能养个主子出来。” 这话真是呕死阮姨娘,阮姨娘借七少的手,在二爷面前争宠。回回胜过其余几个姨娘,甚至二夫人在她娘俩面前也吃过瘪。可即便是有利用,阮姨娘也还是个母亲。七少傅浩亭便是她的心肝,她的命。阮姨娘年纪轻轻进傅家,早早生下个漂亮儿子。她是真心舍不得把这孩子交给孟夫人教养,便是说只交给二爷也不成。她也晓得凭着自己的能耐,或许没法把七少教导成材。可她一个当姨娘的,对儿子哪有那么高期许。不过是希望这孩子一生幸福安康,无忧无虑罢了。 早先凭着傅家的家业,做个庸碌的庶子并不困难。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初阮姨娘为了自己一点私心,留下儿子在身边。现下傅家变故,人人都靠本事出力吃饭。若再这样拘着七少,不叫他上进。只恐日后这孩子唯唯诺诺的性子,连寻常人日子也没得过去。阮姨娘心里跟明镜一般,看透了这些却还是舍不得。又因对儿子存了愧疚,七少要什么,她都设法去满足。一朝有心无力,母子两个都是万分沮丧。现在被周姨娘一语点破,阮姨娘面如死灰,拉住傅浩亭,朝众人勉强笑道:“我有些倦了,诸位聊着,我带七少先回屋躺一躺。” ps: 二更完毕 202窗前月下 傅斌亭看着昔日那个鲜活娇俏的身影,渐发憔悴,心中隐隐作痛。请记住本站的网址:。林家姑娘还没回来傅家,便从小任氏那里传出个消息。说林家看中了傅五,有意把林婵娟许配给他。傅斌亭或许曾经幻想过林家姑娘,可自从见到林婵娟和傅四少傅宇亭之间的那一幕,他已经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偏巧这个时候提出来。吴姨娘今日没有上工,被叫去和几位夫人说话,确认了此事。回来告诉五少。傅斌亭漫不经心听着,眼光不自觉飘向对面的门窗。 吴姨娘似乎为此刻已经等了一辈子,儿子娶妻生子的大喜事就在眼前。一生的隐忍,都在这时化成了喜悦。就事论事,这门亲事的确极好。林家是诗书人家,又是老夫人和三夫人的亲戚。听说林家的大少也是个上进的,和家里的三少四少是同榜的进士。这般缘分,这般好运。吴姨娘想都不敢想,居然会落到自家母子身上。姨娘拉着傅斌亭笑道:“三少夫人说了,林家不嫌弃你是个庶子,也不嫌弃你不考学。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说得真好,姨娘从来觉得你是个顶好的,难得他们也能看出这一点。” 傅斌亭听了这句,不禁笑了。从小到大,姨娘就没说过他一个不字。笑过,傅斌亭对吴姨娘道:“这是他们林家的意思,还是林家姑娘的意思。婵娟姑娘在咱们家时,我可没看出来一丝一毫她对我有情。”吴姨娘嗔怪地瞪了傅斌亭一眼道:“混小子,说什么怪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家的意思和林姑娘的意思有什么区别。再说,你想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如何对你示好。她要是那样的,我还不喜欢了呢。”傅斌亭心中辩驳,她确是有喜欢的人了。不过那个人不是我。但这种捕风捉影的话不好明说,一来说出来要伤姨娘的心,二来也是损害了姑娘家的清誉。傅斌亭在园子里见到的那一幕,如今看来是要压在心底一辈子了。 傅斌亭凭空得了桩好亲事,却也是一点高兴不起来。想起那人,便又问姨娘道:“那四少怎么办,没听说家里给他定亲。怎么越过他先提我的。”吴姨娘道:“这个我却是不知。不过。四少将来是要做官的人。三夫人怎舍得早早为他定下人。定然是要将来功成名就,再寻个门当户对,最好还能在仕途上扶持他的岳家。”傅斌亭闻言点头道:“原来如此。”林家对自己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好亲事,对应四少的这些要求。差的就不止是一星半点。傅五试探问姨娘道:“那四少晓得我要和林家姑娘定亲的事吗。”吴姨娘笑道:“真是的,等你和林家的事定下来,他自然是要回来给你道喜的,到时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傅五少和吴姨娘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半响,把姨娘的兴奋和五少的耐心消磨殆尽,娘俩才散了。吴姨娘回去屋里歇息,傅斌亭睡不着,便说要出去走走。在庄子上胡乱走着,月近中天。天气寒凉。庄户人家睡得又早。傅斌亭除了遇见过一队巡视的庄丁,偶尔听到几声猫叫狗吠,便再没见过其他人。一直到回去院子,路过西厢房,见一扇窗子开了一半。傅斌亭心中一动。抬脚过去,果然是阮姨娘坐在那里。 两人看见对方,面上都是尴尬。傅斌亭先开口道:“怎地开着窗子睡觉,晚间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阮姨娘想扯出个笑容,却没笑出来。月光明晃晃地照下来,傅斌亭清楚看到阮姨娘的眼圈红肿,似是大哭过一场。他想伸出手摸摸对面那人的眼角,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阮姨娘一脸惊讶,却是忘记躲开。风中吹冷的面孔,和一直拢在袖子里捂热的手指碰触在一起。阮姨娘讶异又贪恋这份温暖,张着口道:“我,我……我睡不着。”说出这话,她便后悔了。名义上他俩可是差着辈,她对一个和儿子同辈的男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是傅斌亭不是她的亲儿子,对一个丈夫以外的男子说这样意义不明的话,也是不妥。 傅斌亭却似没有察觉阮姨娘这话里的疏漏,手指化掌,在对方白嫩的脸上流连一会。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说道:“别想太多,日子总得过下去。今个想不通的,明天说不定就好了。”阮姨娘听了这体贴的话,后知后觉地脸红成了个一片。在清幽的月光下,看起来两腮通红,比适才多了几分人气。阮姨娘点了点头,没有回话。傅斌亭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微微笑道:“那我走了,你休息吧。”阮姨娘垂着头,等窗前的那双脚挪步。等了一会,抬头就见傅五拔高消瘦的身影依然矗立在眼前。阮姨娘疑惑道:“你怎么还没走。”傅斌亭摆摆手道:“你先关了窗子,我看你安顿好了,才放心走。” 阮姨娘心中又是一暖,这个小屁孩,几时变得这样高大可以依靠了。也不做声,轻轻合上花格子窗棂。傅斌亭看着阮姨娘一点一点消失在窗后,又盯着那两扇窗户看了一会,才抬脚悄悄回去自己的卧房。阮姨娘听着脚步声走远,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当初她不贪图富贵,找个像五少这样体贴的少年郎,这日子又将过得如何。阮姨娘想不出来,末了觉得自己可笑。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像五少这样的,世间又有几人。可怜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说什么都是枉然,不如早些绝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阮姨娘本以为这事已然过去,隔了两日,傅斌亭却叫七少拿了个小荷包交给她。阮姨娘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做工精巧的小泥猴。把小玩意拿给浩亭到一边玩,荷包里还有东西。阮姨娘心中一动,避开丫头婆子,取出来一看,竟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这一百两搁在以往不算什么,二爷每回出门,给她和七少带的手礼都不止这个数目。可现下阮姨娘和儿子都指着月钱度日,这银票便显得额外可贵。阮姨娘把银票折好,重新放回到荷包里。傅五少平日给个三五两,还可以权当是哥哥给弟弟的零钱花销。一下给了这么多,又叫浩亭一定交到自己手上,由不得阮姨娘不往深处多想。 ps: 今日无事 203出人意表 傅五把银子给了阮姨娘,却就此没了下文。阮姨娘思来想去,总觉得这钱拿得烫手。处心积虑找了个时间,想和傅斌亭摊牌,叫他把这钱拿回去。傅斌亭正匆忙走路,被阮姨娘拦在停在了半道上。傅斌亭看清前方之人,便咧嘴笑了,口中问道:“姨娘这是有事找我。”阮姨娘见傅斌亭神情自然,几乎要以为那银票不是出自此人之手。板着面孔道:“你是不是给了浩庭一个荷包。”见傅斌亭点了头,阮姨娘伸手把带着体温的两张银票递了过去。 傅斌亭忙看向前后左右,没人看向他们。一把拉过阮姨娘到了一排屋舍后面,两人站得很近,几乎挨蹭在了一起。傅斌亭脸上笑容不见了,直视阮姨娘的双目道:“你嫌弃我还是嫌弃银子少。”阮姨娘听这话觉得自己委屈,她几时说过嫌弃的话。退后一步站定,才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爹养的姨娘,我还是你同父异母弟弟的娘。你这样对我,让我怎么办。”阮姨娘言辞激动,傅斌亭却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退后,他便上前。傅五晓得有些话,要是他现在不说,怕是一辈子都说不出来,一手拉住人道:“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就是忍不住相对你好。你,你就当我是外间跑来野猫也好、野狗也罢,就是愿意亲近你。反正你也赶不走,就只当看不见吧。” 五少话说的可怜,阮姨娘听过便哭了。众人一个院子里住着,傅斌亭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杵在眼前。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当看不见。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五少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二爷以往对她的恩情,她更是记在心中。后者是过去时。前者是现在式。若她是个尚未成亲的黄花大闺女,她愿意跟着五少私奔。若她是个丧门绝户的小寡妇,她敢毅然决然嫁给傅斌亭。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是他父亲的姨娘。膝下还有珍爱的小儿子。即便是为了七少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也不能回应傅斌亭。 阮姨娘道:“你拿这么多银子给我,吴姨娘知道吗。”傅五少懂事孝顺,他的月钱一向是让生母吴姨娘代管。在外得了额外的进项也不乱用,都交给他姨娘收起来。一百两不算少了,没道理吴姨娘不过问。傅斌亭摇头道:“她不知道,这是我的新得的私房银子。”阮姨娘心道,是了,吴姨娘定然是不知道五少和她的事。不然以吴姨娘外表柔顺内心刚硬的个性。绝不会放任唯一的儿子这般胡作非为。阮姨娘便道:“既是这样。可见你也明白你我之间不可能。这个钱你拿回去。” 傅斌亭躲开阮姨娘递过来的手。该说的他都说了,该得的结果他也得了。可这银子说什么也不能拿回来,不然他和阮姨娘之间的联系便真的断了。就断在此时此地。傅斌亭强忍着心中酸楚,脸上努力露出个微笑道:“大少还等着我商议事情。我先走了。姨娘没事也早些回去吧,七少一会不见你会着急的。”说完,便低着头,快步逃离当场乡野诱惑。阮姨娘哪肯留下后患,急匆匆从屋后追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从隐蔽处追到开阔地,不想正遇见到吴姨娘和几位姨娘迎面过来。 傅斌亭看见吴姨娘神情,心中顿时惶恐不安。吴姨娘看清儿子身后的人,脸色也立时变得惨白难看。周姨娘没有说话,口中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也不知笑得是哪一个。王姨娘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封姨娘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飞快地转过了脸。傅斌亭论年岁还是个少年郎,脸皮薄,此刻又心情混乱,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也懵了。不过一个转角,像是从方外之地重回人间。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爱慕的对象是他名义上的庶母。他对她的感情是禁忌,也是祸端。丑闻一旦在傅家爆出,他不过是被逐出家门。阮姨娘虽是生了儿子的妇人,却是免不了轻则发卖、重则浸猪笼的下场。连懵懂无知的七少和一向安分的吴姨娘,都要无辜受牵连。 眼见情势紧急,傅五少却是头脑一团乱麻,不知从何说起。此情此景,什么解释似乎都无用。只能欲盖弥彰,把两人的关系越描越黑。傅斌亭权衡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此事由自己一力承担,先把阮姨娘摘出去,便道:“此事……”众人听他有话要说,目光都看向他。五少话没说完,阮姨娘走上前,掐着腰做出一副泼妇样,打断他道:“五少,你这就不对了。如今我虽是求你,让我去作坊里做事。可我的身份,到底还是二爷的姨娘,七少的生母。要你两份薪水又怎么了,我可是有儿子的人,开销自然和那些没有儿子的人不同。”说完,阮姨娘还特意丢了一圈白眼。 她这样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五少脸这么红,是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无赖撒泼,逼到犄角旮旯里气着了。偏这姓阮的明明理亏,还净说些“有儿子没儿子”的刺头话。周姨娘在这个敏感话题上,向来是一点就着。她出身青楼楚馆,着急上火时全不顾身份形象,当下在人前便跳着脚骂道:“生了儿子有什么了不起,有儿子的可不止你一人。小浪蹄子,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谁。吴姐姐还是咱们五少的亲娘呢,她有说什么吗。告诉你,账上开银子的时候,大伙都在那里看着呢。都一样做事,也都一样拿钱。谁都不能比谁高人一等。”往日里阮姨娘恨透了周姨娘这张没遮没拦的臭嘴,今日心里却是格外感激她替自己解围。 傅斌亭也瞬间明白了阮姨娘此举的意图,这是把言论往她自己身上引。宁愿泼自己一身脏水,也要保住五少齐全。这样人,让傅斌亭心里更放不下了。 吴姨娘不喜周姨娘和阮姨娘打仗时,总把自己和五少牵扯其中。但更厌恶阮姨娘这个狐媚子,居然找麻烦找到自己儿子头上。王姨娘叹了口气,依旧念她的佛号。封姨娘心中不耻阮姨娘这种胡搅蛮缠,贪便宜的性子。便把整个身子转了转,背对向这边。似乎像阮姨娘这样的人,多看上一眼,都要弄污了她的衣衫。吴姨娘叫过傅斌亭,问清他还有事做,便让儿子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傅斌亭情知多留无益,强留不过是给场子里,自己关心的两个人徒增烦恼。便向众人胡乱行过礼走了。离得远了,才敢回头看一眼。只见阮姨娘个子小小的,被众人围在当中。旁边还有不时有人经过,驻足停下看热闹。不一时,三三两两的人群,便把阮姨娘围堵的看不见了。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人欺辱,却不能上前维护。傅五少握紧了缩在袖笼里的拳头,心中升起强烈的无力感的同时,也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努力做事,有了本事后加倍地对那个人好。当然,也要更加小心谨慎,再不让她面对眼前这样的窘迫。 吴姨娘其实只想息事宁人,不管真相如何,流言传出去,对当事人谁都不好。便暂时放下心中怒意,拉了王姨娘,劝周姨娘不要跟阮姨娘一般见识。又对阮姨娘道:“五少年少能做什么主,工坊里的事还是二爷和大少拿主意。你这事,找他也是无用。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阮姨娘闻言,假意嗔道:“不过是个看骨头的狗,有点小权便鼻孔朝天。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瞧过这小子的光屁股呢。”这话说的和周姨娘不相上下的粗俗,丝毫不掩饰对傅斌亭的轻蔑之意。可听到吴姨娘耳中,却是无比顺耳,消弭了她心中最可怕的预想。 阮姨娘再撒泼打滚也不关她的事,丢人也是丢二爷的人。只要这妖精一般的女人,没有打她儿子五少的主意,她就谢天谢地。 ps: 今日无事 203鱼目混珠 宋蝈蝈和董清河知晓了商诰的秘密,便如落入蛛网的虫豸,再逃不脱撇不清。眼下也没空说后悔迟疑的话,着急的事只有一桩。便是赶紧把人弄出城镇,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商诰现在看来精神,其实身子骨亏大了,全仗着一口不甘心赴死的气提着。宋蝈蝈恼恨商诰之前不肯明言,害得她和董小哥也要趟这淌浑水。看着商诰斜躺在床上的娇弱模样,心中便有了个作弄人的坏主意。 叫董清河先行离开,到城外接应。打发宋进即刻从后面溜出,出城后换了女装,再坐轿子从前面回客栈。回来后换上男装,再把女装给商诰换上。对外只宣称,是那小翠千里迢迢寻夫来了。大伙再大大方方一同离开,多出一人,也不至于引人怀疑。这个计策说来简单,其实不然。首先把董清河和众人撇清,这样追查下来,董小哥也能有个辩驳的由头。其次,一进一出,男女互换,也可以起到迷惑敌人的目的。即便之后有人追踪而来,也能叫人闹不清哪一个才是正牌目标凤凰错:将军王妃。除了两个傻丫头,董清河和商诰都听明白了宋蝈蝈的意思。商诰不由地苦笑,这个小娘子太顽皮。但这法子可行性较高,的确是当下极佳的选择。唯一的疏漏只有一个,便是四周的耳目不可能注意不到,出去的是小厮宋进,回来时成了小翠娘子。 但宋蝈蝈不给他分说的机会,压着叫众人依计行事。董清河晓得这个计划于自己有利,先谢过宋蝈蝈。才辞别殿下。匆忙离开去接应的地点。宋进生的壮实,作为女子比较打眼,可若是做男装打扮,反而寻常。依着宋蝈蝈的话。她从后门潜行出了客栈。不敢耽搁,雇了一辆马车出城。在僻静处换上备好的女装,涂脂抹粉。画了个让人不敢直视的,猴子屁股大红脸。才又雇了一抬轿子。紧赶慢赶回来客栈。因为宋进的装扮太过惊悚,小二哥在门口便拦住她不叫进门。掌柜的因为店里才出了命案,如今对客人问询的也比较仔细。正要对这个进门入宿的女子详加盘查,宋蝈蝈扶着宋宝从后面过来,一见面便哭天抹泪地招呼道:“小翠,你可来了。”风流公子宋蝈蝈有个心上人叫小翠,这事早在小客栈里传遍了。 一听说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美娇娘,大伙都傻了眼,这什么跟什么啊。公子你是吃咸菜长大的吗。口味也恁重了些。要不就是这位小公子。眼神不济。愣是把个母夜叉看成了闭月羞花。若自己是这公子的老子娘,也定然不会许这样的“美人”进家门。宋蝈蝈现如今的皮囊,按着这世间的审美还是有几分看头的。扮了男装后。加上她通身的纨绔大爷气质,也自有一番潇洒俊朗。多少人猜测过。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姑娘的客人相貌。可小翠真身一现身,众人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宋蝈蝈忙里偷闲瞥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差点当场笑翻。但戏还没演完,为了不露出马脚,赶紧拉扯人就往屋里去了。一关上房门,宋宝忍着笑,帮忙宋进卸下行头。宋进也晓得自己为了遮掩真面目,妆容画的夸张了点。可也不至于人人见她,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宋蝈蝈早给商诰改了女子发髻,这会便递了面铜镜给宋进,让她自己瞧。商诰满心的忧愤,面对这三人,都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感觉。想笑,又怕胸口的伤口崩裂。只好板着脸想心思,见那三人目光都投向自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一会宋进那张可笑的红妆,就画在了商诰的脸上。 主仆手忙脚乱收拾完两人,宋进宋宝转去整理行李。宋蝈蝈便亲力亲为,把宋进换下的衣裳穿到商诰身上。说来此处世间,也有些好处福利。比如女子给男子除鞋更衣,便不能算作占便宜耍流氓。宋蝈蝈适才可是趁机揩了不少油水,心下忍不住又拿商诰和傅景亭比较。最后得出个结论,男子还是不要练武的好。肢体硬邦邦的,实在不够手感。商诰作为宫城里的皇孙,一生下来便金尊玉贵。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幼便被人服侍惯了,也不觉得宋蝈蝈给他更衣有何不妥。只是想着今日之事万万不可以传出去,不然他一介宗亲贵胄,还要不要活了。商诰从头到尾黑着脸,其实心里连杀人灭口的心思都有了。 宋宝出去和店家结算店钱,宋进和宋蝈蝈搀扶着商诰出门去坐马车。宋进回屋拿行李,小二跟在后面不可置信问道:“那位生的五大三粗,像个巡海夜叉,真个是你们家公子的心上人。”宋进闷不做声,那就是她假扮的,叫她做什么评述。小二见宋进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越发笃定她家公子品味异于常人,真真看了一场大稀奇。一面往前面走,一面便打起腹稿,准备待会在众人面前好生卖弄一番。 盯梢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宋蝈蝈一行人的异状,他们只得两人,见目标要离开。倒也不敢出手阻拦,分出一人回去报信,另一人继续跟着。宋蝈蝈几人赶着马车,往与据马山相反的方向出了城镇。在路边看到董清河戴着斗笠,骑着大马立在道边。宋蝈蝈给他比划了个手势,说身后还有人跟着,叫他不要立刻上前。董清河会意,目送宋蝈蝈一行走远。又见一人身手矫捷,目光片刻不离宋蝈蝈的马车。心知便是此人,才策马悄悄跟在了这个探子身后。 这条路其实便是宋蝈蝈她们来时走的那条。宋蝈蝈记得此去不远,有一座树林。林子不大,树木疏密合宜,确是个伏兵的好地方。宋进赶着马车进了林子,前方树影微有晃动。宋进心里不安,也并未多加留意。宋蝈蝈正坐在车里,看着商诰的模样,越看越觉得有趣。亦是全然不知,此行看似螳螂捕蝉,实则另有黄雀在后。 ps: 周末周末~ 204平地惊雷 马车停靠稳当,宋蝈蝈和宋宝跳下车,突觉小腹一阵抽疼。不禁暗骂该死,早不来迟不来,这个时候想要出恭。埋下身形,仔细体味了一会,又觉得不像,那股子不舒坦居然慢慢没了。宋蝈蝈大喜,一会要和人动手,千万别有这些幺蛾子干扰的好。她选在林间设套,本是个合理的选择。只是忽略了一点,先前被商诰引来的黑白两道各路人马,其时并未走远。吃了昨夜那一吓,虽是死了两个并非无名之辈。余者却仍是不死心,跟苍蝇叮臭肉一般,一路坠在他们身后。宋蝈蝈想得到在林子埋伏,自然也不乏其余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宋进把车赶到一处开阔地,正待扶起商诰下车,和宋蝈蝈、宋宝和会一处。突然听到破空声传来,脚下便是一停顿。商诰反应更快,立刻平躺在了车厢里。宋蝈蝈暗叫不好,拉起宋宝,几步返回车上,想要驾车逃走。然而上了车,才发祥自己想的简单了,似乎正有人等着他们聚在一起好一网打尽。这话可不是夸张,因为真的有一张黑线织就的渔网抛洒过来,罩住了整个马车的车厢。宋蝈蝈叫两个丫头探出头,去砍断网绳。一斩之下,火星四溅。这古怪的大网,竟是用精铁拉丝制成。虽用大力可以斩断,但既损坏刀身又极费时间。好不容易斩出碗口大一个豁口,外面羽箭纷纷射来。 商诰行动不便,但眼未瞎耳未聋,大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不死冥轮全文阅读。见此情形。不由地心中哀叹,吾命休矣。苍天何其不公,自己即将身死形灭。那谋权篡位的恶人,却在金銮殿上抖擞威风。不知九泉之下。他要如何去面对屈死的皇长孙。商诰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宋进和宋宝被箭雨逼退到了车厢里,两人都吓得不行。她俩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没被卖给宋蝈蝈之前。不过村中做粗活的小丫头。此番能一直不慌乱,已算是难得。宋蝈蝈也无暇分神去安慰她们,眼见得追踪者远远进了树林。可惜这为他设下的陷阱,如今却成了自己几人的束缚之地。但愿董小哥够机警,见到情形不好,远远先行避开。 又等了一会,对方停止射箭,人慢慢从四周包围过来,众人偷眼从被射出的窟窿眼往外看。大略数了一下。小小林子里竟然埋伏三五十个敌人。宋蝈蝈心中懊悔不已。都怪自己适才光顾着看美色疏忽了。不然这么些隐身在此。总会弄出些风吹草动,自己不可能注意不到。宋进和宋宝被射进车厢的箭矢擦伤,两个小丫头痛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见宋蝈蝈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宋宝终于忍不住道:“夫人,您那宝贝该可以用了吧。”她和宋进与宋蝈蝈混的日子长久。晓得三少夫人是个不拘小节的,说话便也随意起来。宋蝈蝈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不急不急。” 宋宝朝宋进做了个鬼脸,两人都有些无奈。三少夫人不答应,她们也只好坐等安排。商诰虽是在闭目养神,耳朵却在留意四周的动静。听到主仆三人这奇怪的对话,似乎她们还有什么致胜的法宝没有施展,不由地又升起些许希望,打点精神等待下文。其实宋蝈蝈面对敌众我寡的劣势,心里也是着急。但也没得其他法子,她们从庄子上出来时,只带了地雷和火箭。离开宋家众人,又留了一部分给五魁。一路行来,并没有时间再做新的,手头上的火器数目有限,施用方式也是更适用于战场而非江湖斗殴。宋进催着她用的,是刚才下车后,她为了以防万一,临时在草丛里浅埋的一枚地雷。 车里三人等得心焦,宋蝈蝈瞧见董清河的身影出现,混在人群后面。这些人大约不是一处来路,见半路有生面孔加入,也不觉得意外。领头一人上前对宋蝈蝈道:“小子,还不乖乖下车,束手就擒。爷爷们找对了人,心情舒坦了,说不定能免你们几个一死。”原来这些人见宋蝈蝈几人只是龟缩在车里,并不如何反抗,以为他们已经是吓破了胆。便起了轻慢之心,只用威严恫吓便想要他们慑服。对方想用言语不战屈人之兵,宋蝈蝈便也唇枪舌剑还回去,骂道:“尔等若是立即跪倒在地,给我磕八个响头磕头,说自己错了,我就放你们这些人一马。”一面说,一面还分神,伸出一只手到身后,指挥宋进和宋宝两个做事。 宋蝈蝈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倒把对面的众人气得乐了。为首那人冷笑一声,咬牙道:“既是如此,你们就等着受死吧。”说着便要上前拿人。宋蝈蝈等人连人带马车被罩在铁网里逃脱不得,但这会这些人要捉人,也受困于这张强韧的大网。先前布网的两人过来拉扯铁网,其余人则是有默契的身形闪动,眼见便要散开把人和车团团围住。便在此刻,一声巨响在这伙人中间炸开。人仰马嘶声中,血液零碎乱飞。离爆炸点近的几人,受伤尤其严重。因为事情发生的太过迅速,他们只感觉响声过后,身体四肢一阵剧痛。那些失了手臂腿脚尚且事小,直接被炸丢了性命的,连自己怎么死的都闹不清。手脚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那些人呆愣之后,慢慢反应过来。看见自己巨大的创口血流如注,又惊又惧,一时间疼的满地打滚的心都有了。便是众人平日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此刻见如此惨象,也是各自心惊。如此一来,三五十人去了约有二分之一。宋蝈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心疼东西,埋地雷时没有多埋两个。不然这些人怎么也要一下子,少个七七八八。 商诰在车里闭着眼,耳中突闻变故,恍惚间有些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穿天雷或许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可也没见车里这三个女子做什么啊。便猜测或许是先于众人出发的那个小捕快,此刻见同伴受困,做了些手脚。但一介捕快又如何能弄到火器,这样金贵的东西。商诰满心疑惑,无人解答。外面的董清河看的比他清楚,也知道此事与自己无关。三少夫人和人说话时,他便觉得宋蝈蝈一定会做些什么。理由无他,三少夫人这样的女子,实在不像是不做任何反抗,轻松便让人拿下的人。甚至可以说,她的胆色远胜许多男子。因而可以推测,她与这些人说这些废话,定是留了后招发作。他所要做的,便是静候时机,随时准备助她们一臂之力。 ps: 今日无事~ 205死里逃生 见追兵都被那声动静吓破了胆,宋蝈蝈笑道:“便是现在。”说着,头也不转吩咐道:“宋进去前面赶马,宋宝扶好‘小翠’。”一声小翠叫的,满车厢的剑拔弩张都变成了诡异的暗笑。三人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倒是轻松了许多。宋蝈蝈自己不慌不忙弯弓搭箭,同时吹亮一个火折子。这会商诰没闭眼,看的可是清楚。宋蝈蝈手中之物,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并不妨碍他依着常识,对这古怪东西做出合理猜测。下一刻他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宋蝈蝈点燃引线后,把火箭朝追上来的最近之人射去。 宋蝈蝈晓得自己没有傅二少的臂力,但这会也不需要有那样远的距离。轻轻巧巧一箭射出,便钉上了一人。接下来的事,宋蝈蝈主仆见识过火箭威力的,见状都懵了。因为那人吃了一箭后,发现自己没有立刻身死,神情转而更加愤怒扭曲。竟是一时不肯停脚,跌跌撞撞要往马车上扑。宋宝吓得连声调都变了,口中结结巴巴叫道:“宋进,快、快赶马车,要炸了。”宋蝈蝈更爽快,伸手递出去一把匕首,让宋进直接往马屁股上扎。一扎之下果然见效,可怜那马哀鸣一声,便发足狂奔。他们跑出不过五十米,身后又是一声爆裂巨响,倒毙者无数。商诰适才瞪圆的眼珠,狂喜之下为了掩饰情绪,赶紧眯成了缝。可缝隙间看去,那双眼却是越发的精光四射。正合了那句俗话,眼直眼发光。 火器在这个时代还不普及,商诰心里好奇死了。为什么宋蝈蝈主仆,几个寻常女子会身怀这样千金难得的大杀器。但眼下不是发问的场合。追兵杀红了眼,只是被那箭阻了一阻,损失些人马,便又要追来。其实那些人也和商诰一般,越是知道火器的贵重,越是确定这车上藏着不同寻常之人重生之美味关系最新章节。试问如今还有哪个值得人花费这般手笔,也要护他安全的。除了黑白两路同时通缉的闵诰,还能再有其他人有这样的荣幸吗。那领头之人和昨晚身死客栈的两人。是同时投到复兴帝商诚正门下。因而知道的内幕更多些,晓得闵诰的真身便是商诰。一心把拿住人,当做自己前程发达的捷径。即使现在连闵诰的面都没见着,便有两个同侪暴毙,许多同党惨死,他也一样一往无前。 宋蝈蝈这时也看出来。不把领头之人除去,后患无穷。弯弓搭箭又要再射,可惜这时众人都有了防备。远远看到火箭射来。都早早避开。宋蝈蝈射了两箭,伤人有限,便也不敢再用了。这弓箭她统共也没做多少,这一小会便损失了四支。商诰忍不住对扶着他的宋宝道:“先前的炸雷是怎么弄的,你们为什么不再来一回。”宋宝愁眉苦脸道:“你是说地雷吧,这个东西需要事先埋伏。咱们急行之中,哪还有机会用那个。”商诰听了,不禁也是一脸遗憾。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蝈蝈在旁经他这一提醒,倒是有了个主意。翻出个地雷。截短引线。像是在手里点炮仗一般,点燃引线。立刻甩出去。被截短的引线眨眼便烧到了尽头,正巧落到追兵人群中。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后面的人马倒下一大片。 董清河也没闲着,他见宋蝈蝈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也是吃了一惊。但见众人往前走起,追赶马车。也没空多想。便坠在最末尾,悄悄解决离他最近的敌人。掉队的,落单的,最后都成了董清河的刀下亡魂。那些人死前只看见一人头戴罩着斗笠,看不清面目。手起刀落间,刀光血色交叠,随后自己便是身首异处。谁也想不到,这位杀神竟是看上去温和斯文的董马快。到后来前有宋蝈蝈火器压制,后有董清河白刃伤人。三五十人跟小菜一般,不费事就被解决了。领头那人发现身后之人不断减少,回头看见董清河正在持刀取人性命,心知今日不能取胜。再耽搁下去,不说捉拿闵诰升官发财。便是他自己的小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便调转马头,想要从岔路逃走。 商诰从车厢里望出去,看见这人要逃。冷声命令宋蝈蝈道:“杀了他,不能让任何一人逃脱。”宋蝈蝈听商诰突然间换了这副口吻说话,虽觉诧异,但也晓得此时不能大意,放走这人后患无穷。当即重新拉开弓弦,一箭射向那人后背。那人也是个老江湖,听到后面破风之声,转身回望格挡开了宋蝈蝈这一箭。宋蝈蝈大怒,二次再射。董清河也解决了对手,赶过去拦在这人前面。这人没法再走,成了个固定靶子。宋蝈蝈第二箭射出,便高叫一声道:“董小哥闪开。”董清河哪里还用她吩咐,见识过几次爆炸场景,早晓得此物厉害。话声未落,董清河一夹马腹,身下坐骑向侧面跃出。耳中就听到“嘭”的一声响动,一人一马皆受震撼。董清河马上掉下来,就地一滚,身子倚着一棵树木停稳。马匹则是近距离几番受了惊吓,此刻有无人掌控缰绳,胡乱在林荫小路间窜逃。至于那为首之人,已然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宋蝈蝈忙着下车来看董清河。董小哥示意自己无碍,笑了笑扶着树自己站了起来。人都回到车上,众人回望身后之路。触目全是或完整或残缺的肢体,真与修罗场相似。两个丫头刚才只顾着逃命,这时看到这些血腥场面,才后知后觉地怕起来。宋蝈蝈说是做过军中虞候,可大顺国的战事也只在那么一两年间。她也是很久不曾大开杀戒了,如今平静下来再看这种场面,竟然觉得胸中气血翻涌,险些当场呕吐。压住恶心感,一抬头正看见商诰等人都在看自己,宋蝈蝈自觉在两个风姿绰约的年轻男子面前,自己这番表现太过矫揉造作,失了脸面。其实宋蝈蝈却不知,她这反应落在两个帅哥眼里,感觉顺眼极了。谁叫宋蝈蝈从昨天到今日,都表现的那么强悍。若非宋蝈蝈头上还顶着傅家三少夫人的头衔,董清河都要怀疑这还是不是个真正的女子。商诰在见过宋蝈蝈拿出的两样玩意后,更是立刻把这人当做了抵抗复兴帝的秘密武器,把她划归进自己的势力范围。但即使只是作为部下,太过强硬的女人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此刻见宋蝈蝈恶心呕吐,大误以为她和别的闺阁女子一般怕见血,心里居然莫名有了几分自得和欢喜。 宋蝈蝈两辈子都没闹明白男子弯弯绕绕的心思,大惭之下讪讪地转开话题道:“眼下麻烦虽然解决,可刚刚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若是附近还有追兵,不尽快离开现场,很可能被闻声而来探听的人,给再次盯上。”这话说的很是有理,众人当下不再纠缠宋蝈蝈前后不一的表现。董小哥失了马匹,便也坐进马车,和众人一道前行。 ps: 周末周末 206机缘巧合 到达下一个城镇之前,董清河和众人分了手。请使用访问本站。比限已到,虽是免不了一顿板子,他还是要回州府衙门复命。宋蝈蝈挺心疼董小哥的……白嫩的屁股。但现在她责任重大,前皇孙今逆党便在她的马车上。不把人安置妥帖,一旦事发,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好些人都要受牵连掉脑袋。 宋蝈蝈遗憾地送走了董清河,转身回到车里又高兴起来。这里还有个商诰,虽不比大顺的那位二皇子娇美,却也是英姿帅气的郎君一枚。尤其这人刚才车马颠簸,触动伤口,现在疼地小脸煞白。宋蝈蝈看着心疼,差点手欠上去摸一把。还好心中默念傅三少的大名,及时把这乱糟糟的念头压了下来。商诰疼地睡不着,见宋蝈蝈目不转睛看着他,便没话找话道:“如今在下全赖姑娘援手,捡回一条性命。却还没请教姑娘的尊姓大名,却是在下失礼了。”宋蝈蝈听商诰说场面话,便也客套两句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免贵姓宋,单名一个豫字。”说完便是一抱拳。 宋蝈蝈说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见宋宝在一边朝她挤眼睛。宋蝈蝈转身问她道:“怎么回事,你眼皮抽筋。”宋宝摇头,压低声量道:“少夫人,您如今是个妇人,按说该报上夫家的姓氏。”宋蝈蝈恍然大悟,怎么忘了,此地阴阳颠倒,凡事皆以男子为尊。不过这般说与商诰也不为过,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今后有缘再见的可能也是小之又小,胡乱说一个搪塞过去便罢。 他们这一行形貌泄露,不敢进城投宿到客栈里。一路走在偏僻处,这日日暮人马困顿。便去了一处人家借宿。说来也是极巧和,他们借宿的人家不是别家。正是逃离了祖宅,流落在外的宗家。宗家少爷当日去傅家求铜香炉时,和宋蝈蝈有过一面之缘。虽只是那一个照面,但对宋蝈蝈用香炉炒栗子的场面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今日见她改作男子打扮,也依旧是认得出来。宋蝈蝈见到宗少也觉得面熟,这是个熟男年纪的漂亮公子。但定是她以往见过的,只是记不起具体在何时何地。宗万晟和宗沐霖看到宋蝈蝈随行。还带着一个陌生昏迷的男子,一时颇为诧异。 但他们父子都是油滑猴精的人物,看出异状,人前也并不即刻询问。众人被请入民宿,宋蝈蝈对此颇为感激。一般人家对病人投宿自家都有忌讳。商诰看上去一副昏昏沉沉模样,要不是还有呼吸。都跟死了没差。这户人家如此还肯让他们进门,着实是天大的恩惠。一直到安排好客房,让病人先行吃喝睡下。宋蝈蝈领着宋进见到宗家老太爷。相互通报名姓。宋蝈蝈才想起来,原来先前引众人进来的便是宗少,堂上坐的就是那位传闻中,很想要傅家大香炉的宗家老太爷。此时屋中没有外人,双方重新按辈分长幼叙了礼,宗家父子才问起同来的那个病人的事。 宋蝈蝈也晓得宗家和傅家有交情,两家往来虽是从生意之事开始,但因着各处利益纠葛太深,加之多年的通家之好,两家的情分倒比亲戚走的还近乎。宋蝈蝈想了想。才道:“宗老爷子、宗大哥,你们尽情放心。我不会做对不住三少的事。此人的来历,我也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们。只是他的身份关系重大,一旦说出他的名讳,您二位也势必要卷入一场纷争。你们可要想好了,再选择是否听我说。”宗家父子二人没想到会是这样个回答,两人果然没有急于询问。而是先安排宋蝈蝈主仆下去吃饭休息。 商诰本以为凭着自己年轻力壮,身上又不过是些皮肉伤。涂了药粉,挨些时日总归能好。谁知之后颠沛流离,之前心力交瘁。终于这时积劳成疾,小恙酿成了大病。正好宋蝈蝈也有意停下修整,众人便在宗家小住。见商诰情形不好,宋蝈蝈找到宗家人,问附近哪有医术高明的大夫郎中。这话不一时便传到了宗万晟和宗沐霖耳中,两人过来见宋蝈蝈和商诰。他们父子此刻已经商议好结果,所谓富贵险中求,凡事皆是有利有弊。需要冒风险做的事,背后也往往隐藏着巨大的利益。再说宗家人对宋蝈蝈也没有偏见,宗万晟和宗沐霖相信宋蝈蝈有一副好眼力,不会无缘无故冒险带着一个病怏怏的陌生男子奔波。 生意做的大的人,多数晓得几句“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都知道锦上添花盛况虽美,不比雪中送炭一点暖心。像宗老太爷这样自诩有学识的,自然也读过吕相国货国光耀门庭的故事。可惜宗家人不务正业,早早玩物丧志,没有谋国那等远大的抱负。他们两父子不过是想火中取栗,求些方便,日后重振宗家祖业罢了。联系时局,宗家这对狐狸已经隐约猜到了商诰的来由。宋蝈蝈也不觉得自己能瞒住这对父子多久,他们既然主动过来说话,想来是已经想明白了利弊。现下的情况便是,双方都对那张底牌心知肚明。但时候不到,又都是引而不发。 宋蝈蝈提及延请郎中之事,宗万晟捋着胡子笑呵呵道:“这事容易,小老儿恰好认识位道长。极善医道,为人也可信。恰好云游到此,不如把他请来,给这位公子看上一看。”商诰已是没得选择,只看宋蝈蝈答不答应。宋蝈蝈和宗家的关系,皇孙当下还不知晓。见双方如此融洽,他虽有疑心,此刻也没那个精气神过问。宋蝈蝈当着商诰的面答应下来,又问要不要自己架车马去接人。宗万晟本想摆手道,怎好叫你一个妇人出门奔波,叫几个家人去就行了。转念一想,自家人去请,恐怕那人还真不愿意过来,便临时改口道:“你去也好,他脾气有些古怪,我叫沐霖陪你一道去,务必把人请回来。” ps: 昨天少发一章,今天补上=】 207道观蜗居 宋蝈蝈不觉有异,交代几句,便真个跟着宗少出了门。他们坐的是宗家的马车,有一名老仆赶车,宋蝈蝈和宗少坐在车里。宗沐霖以为宋蝈蝈和傅三少一直有联系,便信口说起傅景亭在七皇孙手下效命的事。宋蝈蝈乍闻傅三少的消息,大喜之余又不禁面上失色。一时失态,情急抓了宗沐霖的衣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没人告诉我。”宗沐霖也被宋蝈蝈的举动吓了一跳,结巴道:“举荐信还是我给他写的,算时日他该早到地头了。他没写信给你吗。”话说出来,宗沐霖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犯傻。这位三少夫人主仆带着个重伤之人长途奔波,怎么看也不像是只离家一日两日。就算傅三少往家里写信,她也收不到不是。 赶车的老伯听到车厢响动,问道可是有事要停车。被这动静打断,两人分开重新坐好。宋蝈蝈忙着理清思绪,宗少不待她吩咐,便详细说了和傅景亭相见的前后经过。宋蝈蝈心里五内翻腾,她救了个末路皇孙,傅三少却上了对岸的船。这事说好也好,说糟糕也糟糕。好处是不管今后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她和傅景亭,两人至少有一个能得以保全。同样,坏处便是这样走下去,双方终免不了会有对峙的那一天。话说到这地步,宋蝈蝈忽然对宗沐霖道:“宗少聪慧,想来已经猜出那个病重之人是谁了。” 宗沐霖眯着眼点了点头,这动作宗家父子两个做起来如出一辙,开口笑道:“老爷子也猜了一下。却不知具体是三皇孙还是五皇孙。只是我却有些疑惑,前者素以嗜读诗书闻名,后者则是三皇子商诚正膝下嫡长子,无论如何,不该沦落至此。”宋蝈蝈听着他的分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宗沐霖察言观色,微微一笑道:“这二者和三少夫人带来的人都不相符,所以我以为最不可能的可能便是真相。这人该不会就是传闻中。坠崖身死的那位四皇孙吧。”宋蝈蝈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宗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商诰已死,闵诰尚存。听说复兴帝此番派七皇孙出京,就是为了统筹众人捉拿他。” 宗沐霖这才明白,自己把傅三少托人举荐给七皇孙,造成了个什么后果。面上也终于变色。吞吞吐吐道:“如此说来,你们岂不是成了冤家对头。”宋蝈蝈是见不得俊俏男子们为她担心烦恼的,见宗沐霖神色慌张,反而忍不住要放下自己的忧虑,先去好言宽慰他。便点头笑语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与三少一向是分分合合,闹在一处。今儿恼了。明个又好了。”宗沐霖听宋蝈蝈说话,话里话里,不但不恼他坏事。似乎谈论起另一方当事人傅三少,还带了些宠溺的味道,不禁啧啧称奇。小姑娘年岁不大,为人却是挺持重。他想再从宋蝈蝈嘴里,探听些关于商诰的消息。外面车夫却“吁”的一声停下了马车,他们到地方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来,宋蝈蝈抬眼一看,见面前是个不大的道观。青砖灰瓦白墙。处处透着简朴和冷清。宗沐霖过来拍打观门。不一时出来两个小道士,一个高些的引了二人入内,矮些便来叫了车夫到观里烤火吃烧酒。那高个小道士认识宗少,却没见过宋蝈蝈。一路上偷眼看了她好几回,宋蝈蝈见这小孩有趣,还特意朝他笑了笑。结果把小道士闹得脸红,脚下步子也快起来。转了几个弯,很快就在一间厢房门前停住脚。躬身禀道:“师叔祖,宗少爷带了女客来看您老人家了。”宋蝈蝈心道,宗家的老相识竟然是辈分这么高,不知道要老成什么样子。这外面冰雪尚未消融殆尽。这位老人家能和自己坐马车去宗家看病人吗。 小道士通禀完,门里还没有答复。宗沐霖在门前站着,忍不住自言自语嘀咕道:“哪里是什么女客,分明是自己家来探亲眷合体双修。”宋蝈蝈耳力甚好,听了宗少这话,就更不明白了。什么时候,她和道士做了亲戚。不待她细想,门里人过来揭开布帘,微笑招呼两人道:“都进来吧。”宋蝈蝈仔细一看,这人不惑年岁,面貌清癯。穿着一领许多补丁的蓝布棉袍,脚下也是缝了针线的老布黑棉鞋。可不正是早先失踪的傅家五爷,傅三少的亲爹傅惠信。宋蝈蝈一进屋,便要给五爷磕头。这可是三少的爹,也是她在这个世上的爹。傅惠信为人冷清,对儿子女儿过问的都少,但于宋蝈蝈却是有极大的恩情。若非他当初一力承担,傅景亭也没法顶住家族压力,娶了宋蝈蝈进门。 隔了许久不见这人,宋蝈蝈觉得傅五爷人瘦了不少,精神却分外好。傅惠信当日看破世情,离家探求大道。迷茫沮丧过后,便立志要踏遍名山大川。结果没走出去多远,天气便转入隆冬。他心中宽阔,便也不觉得时日难捱,就寻了一处小道观住下来,每日里与人论道体悟天地之理。又因傅惠信早年在武当做过记名弟子,拜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仙翁座下。一入道门,就空有个极高的辈分。宗家搬来这里后,宗万晟见这里有个道观。想起自家近来的不顺利,便叫儿子过来添香油钱,求个阖家平安。 就是那么巧,宗沐霖过来见到了傅五爷。回去禀明父亲,宗万晟对傅德展家的这个老五,可比对他本人待见多了。转天过来说话,双方寒暄过后,说起各自的前尘往事,都不禁有些唏嘘。傅五爷一面煎茶,一面静静听宗老爷子说傅家大火的事。耳朵里听着,手下也不停。可宗万晟端起茶水呷了一口,分明感觉这茶水有些过了火候。傅五说是跳脱俗世,不问红尘。可他只要一日还在人间,便一日断不下诸多牵挂。宗老爷子润完了喉咙,见傅惠信面前的茶碗还未动,就晓得是在等他说下去。便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你且放心,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你爹那个老东西,哪那么容易嗝屁。” 宗万晟是和傅家老太爷一辈的人,自是知道些傅德展的老底。傅家当年偷摸修的那条贩私盐的密道,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那时宗家已经逃离祖宅,事后听说傅家被焚,宗万晟也是立时笃定傅家人无恙。也是因为傅家曾经不光彩的过往,宗万晟不大瞧得上傅德展。傅惠信却和他老子不同,自幼便有才名,长大成了个俊逸风流的青年。颇有些传奇色彩地,娶了一个美貌娘子。短短数年时间,这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夫妻,便又极令人惋惜地阴阳两隔。傅五末了行事也是脱俗,竟然余生都郁郁寡欢,也算是个奇葩情种了。宗万晟欣赏五爷人品,二人又有共同的书画上的爱好。纵然隔了年纪差了辈分,也成了一对忘年交。 这会,宗老儿故意端着辈分,在傅惠信面前说话。骂起傅家老太爷,口舌上倒也不用多讲究。反而是宗沐霖有时和父亲一起过来,坐在边上听他们说话不自在。宗少本该是和傅五爷一辈的,从宗少和傅大少混到一处,这辈分便乱了套。三少他们都管宗沐霖叫宗大哥,他本人也是个爱玩的性子,随便他们怎么称呼。论年纪宗少比傅家大少傅佳亭大些,却比五爷傅惠信小。宗老儿当着傅五的面,大骂傅家老爹。宗沐霖这个陪客,出于礼貌,不禁面上有些尴尬。 傅惠信却是不在意这点,他听说高堂无恙,心就放了一多半。还有一半,系在儿子儿媳身上。宗老爷子继续道:“你却不知,三少和媳妇在你走后不久,便被老东西赶到了城外庄子上受苦。结果如何,留在城里的人,全倒了霉。一个个灰头土脸,从城里忙不迭都去城郊和三少团聚去了。”说完,宗万晟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傅惠信也是拿这个老顽童无可奈何。说完了傅家人如何搬出州府,两人不知不觉聊到三少中举又被革名,宗万晟真心实意叹息道:“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惜了。”他怕傅惠信伤心,没提背后向官府密告三少的身世之人,乃是出自傅家。好在傅五爷对功名之事向来不看重,听说此事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个话题略略一提,便及带过。 宗家人和傅惠信相处的这般好,只有一点不顺利。便是傅五认死理,觉得自己已然是遁世之人,不愿在人前露面,从头到尾都没上过宗家大门。这尊大神委实难请,所以宗万晟才叫宋蝈蝈也一道过来。宋蝈蝈见到公公安好,很是高兴。要代自己和三少,向五爷行大礼请安。傅五见到儿媳来看他,虽然意外也是满心欢喜。宋蝈蝈瞧着又比刚到傅家时胖了一些,看起来是过的不错。儿媳过的不错,儿子自然也是安好。 ps: 咳,惰性是会累积的,已验证。 208二存其一 傅五爷伸手扶起宋蝈蝈,不经意间在儿媳晚上一搭。觉出脉象有异,不禁心中一动。若是证实,却是一桩极大的喜事。不过傅惠信留心观察,见儿媳似乎自己还不知晓。便按下欣喜,先和他二人说话。三人落座,小道童已然奉上茶水。这是用灶上现成的热水冲泡的,凭他两个还尝不到傅五爷手艺。不过对宋蝈蝈和宗沐霖两个都不热衷茶道的人来说,这种天气有杯热茶就已经是极好了。宋蝈蝈尝了尝,似乎里面放了米花、花生还有红枣,也不知这是哪门子的吃法。甜香的汤水吃下肚,身上手上都暖和起来。宗沐霖吃得快,这时站起身向五爷行礼道:“五爷,我陪着三少夫人过来,除了探亲访友,还另有一事相求。” 傅惠信点点头,叫他往下说,宗沐霖却看向宋蝈蝈。意思是说,那人是你弄来的,还是你来说吧。宋蝈蝈当然责无旁贷,见宗沐霖退到门口守着不让人进来。自己便对五爷叙述了自己出来寻找傅三少不遇,无意间救了个大麻烦的事详细说了。宗沐霖一直盯着外面,没有回头,耳中听得那惊心动魄一幕幕不禁胆寒。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和父亲只顾图谋一个尚且看不清的未来。却低估了参与其中后,将要面临的风险。另一方面,宗沐霖也暗暗赞叹三少夫人绝非凡人。寻常女子莫说与人相博,便是出个远门都要思量再三。宋蝈蝈倒好,提脚便走了。路上还与人争斗了一场。虽有三少的那位奶兄相助,但三少夫人也是胆气可嘉。 宋蝈蝈自己没这么多想法,说完前因。正待说到商诰重伤,需要延请五爷,就见对方陷入了沉思。傅景亭过来宗家时。傅惠信怕勾起自己对血脉天伦的贪恋之心,没有见他。但傅三少身上发生的事情,他一直都有通过宗家父子留意。天家兄弟叔侄相争的事传得到处都是,傅五爷想不知道都难。所以宋蝈蝈一说救了个亡命的皇孙,他也猜到了定是和安平帝有关。儿子儿媳分做了两边,二者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抉择,届时免不了又是一场困局。 傅五爷回过神,见宋蝈蝈停下来正在看他。想起适才发现的那件喜事。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些事轮不到方外之人议论,且先所说说你的来意吧。”宋蝈蝈便把商诰重伤昏迷的事说了,末了说出请求,请五爷过府帮忙医治。傅惠信本心是不想去的,可今日这事他又实在放不下。犹豫再三,还是破了自己的规矩。商诰身份隐秘。出于慎重,也没叫小道童。五爷随手拎上东西跟二人上马车走了。 到了宗家,宗万晟亲自到门外迎他。口中还咋咋呼呼说道:“我去你那破庙许多次,你还是头一回屈尊光临到寒舍,稀客稀客,难得难得。”把傅五闹得挺不好意思。其实他这次肯来,也还是冲着自家儿媳三少夫人宋蝈蝈的脸面。这么一看,当真是对宗老儿有些不公。总是累及他们父子往来奔波,确占了老大的便宜。宋蝈蝈见傅五爷被宗老儿讥讽,虽晓得他们是熟人朋友闹着玩。也还是不愿意见自家人吃亏。便岔开话题道:“父亲,您既然来了,还是先见见那人吧。”傅惠信赶紧就着宋蝈蝈递来的梯子下了台阶,宗万晟和宗沐霖都看出宋蝈蝈的维护之意,父子两个相视一笑,也不再多做纠缠。 众人一股脑都挤进去客房,商诰躺在床上面色赤红。冷汗涔涔。傅五爷坐在床边,五指搭上皇孙的脉门。宋蝈蝈看得新奇,她以往只晓得傅五爷诗画双绝。却不知道,原来家翁还精研岐黄之术。也幸亏宋蝈蝈没把她的疑问问出来,否则便定会暴露出她不读书,一肚子吃喝玩乐的真相。学问之道,殊途同归。自古以来,读书人不为名相便为名医。治国亦是和治病互通,百姓便是国之血脉骨肉,朝廷上下便是骨骼经络。通身上下,哪一处事有不协,都要关联到整体。傅惠信深谙此理,他研读黄老,对阴阳五行,天人归一此类学说参悟的更通透些。因而宗万晟说他是个好郎中,确非虚言无限风流。 傅五爷起身走到书案边,刷刷写就一个方子出来,递给宗老儿。宗万晟估计也懂些医道,接过来“嗯嗯哦哦”看过,大呼了几声“妙哉,妙也”的话。便把药方交给儿子宗少,让他拿去配药煎熬。宋蝈蝈虽是对此一窍不通,其实也想拿过那张药方观摩。可惜这群大小男子一个也没注意到,宋蝈蝈的积极要求进步的热情。药方最终被门外等着的管家拿走了,五爷的目光重新回到商诰身上。 适才他是作为医者对待病患,现在却是作为傅家五爷打量这位昏睡中的皇孙。见商诰年岁与傅景亭相似,脸色却不大好,人也显得消瘦。五爷查看过商诰身上的外伤,觉得几乎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遭受那么多次伤害,却还不肯死,依旧顽强活着。做郎中的最喜欢便是这种病人,有着强大的求活的意愿。即便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也比那些心中存了死字的病患,救回来的可能性大些。 几人踱步到了隔壁,五爷才开口道:“此人果真便是四皇孙。”宋蝈蝈点头道:“是,我与董清河董大哥验证过他身上的东西。”宗万晟和儿子也是互相对视。宗沐霖见老爹傻眼,笑了笑,老爹猜错了。他原想卖弄下学识,想到宋蝈蝈说的一路险阻,却又说不出来了。到现在也不知他们父子帮着三少夫人,救下此人是福是祸。或许此事原就由不得他们父子选择,命运自己找上门,他们宗家也只是顺天应命而已。 傅惠信的问话得到证实,想到还留在记忆里那张年轻的面孔,五爷道:“我观他的面相,是个有大富大贵的。”宗万晟听了这话,张口便想要笑傅五故弄玄虚,装神弄鬼。谁不知道皇家血脉生来贵重,这位商诰皇孙是太子之子,自然比其余宗室更来得富贵尊崇些。傅惠信却打住宗万晟的话头,解释道:“我说的不是祖先荫蔽的那部分,是说此人后天自家得来的那部分结果。”这样一说,在场人都留心听起来。傅五爷继续说道:“我适才留心看了,他本有个早夭的征像。之后反复受伤,那处征兆改了形貌。不多,一点点足以扭转乾坤。若是此番大难不死,必定成富贵第一人。” 天底下最富贵的其实也只有一人。按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城,论尊容煊赫谁也比不过皇帝本人。这下不光宋蝈蝈和宗家父子惊讶,连隔壁偷听说话的商诰自己也意外的不行。商诰为人警觉,一向浅眠。傅五爷自打进来这个屋子,他就醒了。却没有睁眼,他对宋蝈蝈和宗家父子的亲密有怀疑,这时又来了新登场的道士五爷。商诰疑心病上来,任是谁都不愿意相信。他只肯信自己眼睛见到的,耳朵听到的。于是便一边抵制想要昏睡下去的倾向,一边运足耳力侧耳倾听几人说话内容。开始听着还没什么,到众人去了隔壁,说话肆无忌惮起来。商诰发现了至少两件叫他心神不宁的事,一件是宋娘子果然是和这些人都认识的,第二件便是傅五爷说的这段惊天霹雳一般的言论。 关于五爷说的早夭的话,商诰不是平生第一次听到。他年幼时东宫便请人悄悄给他们几个皇孙都看过,据闵贵妃之后重金贿赂,买来消息说,有天子龙气的皇孙有两个,一个是皇长孙,一个便是商诰。只是前者是黄龙,后者却是个黑龙,二者只能存其一。当时先帝和太子还颇为烦恼,担心日后会有兄弟阋于墙内的惨祸发生。那人给出个说法安慰圣人道,黑龙其实是个早夭的命数,此事不足为虑。真龙之争,如此才算平息。这个说法的知情人当即在宫城之内被封了口,但事后该知道的不该知道,还是有那么几个人。也正是因此,商诰虽是东宫皇孙,却比诸位兄弟都来得自由。他想习武,也只是说句话,皇祖父和太子便放他出了京城。在三皇子的藩地上玩了好些时日不回去,也无人敦促他。全是因为人人都晓得他活不长久,可怜这少年人注定早亡。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有人谎报商诰坠崖的消息回京。当时的二皇子商诚正,和安平帝商格致全都轻易相信了。若不是后来商诰领着人去军营里行暗杀之事,谁还晓得他是死是活。商诰听到傅五爷那句“扭转乾坤”,情知自己不会轻易死了,不禁难得的生出些欢喜和期待。今生或可有机缘,再见到皇父母妃和残存的兄弟。可想起最早被诱出宫,囚居身死的皇长孙商典,心中又涌起一股伤感。商诰难过之下,忽然模模糊糊生出个念头。长兄许是替了自己去的,黄龙替了黑龙的命运,两龙最终还是只余其一。一时间,心下竟是无悲无喜。 ps: 胖乎乎的一章 210步步紧逼 傅景亭还记得,那日他拿了宗沐霖写的推荐文书,以薛亭景的名义,在七皇孙手下谋职做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改换门庭说来轻巧,可身为傅景亭之前得到的各种名誉,也就和如今的他不相干了。众人眼中,傅景亭便只是个读了许多年金石文章,却在科场一无斩获的不得志书生。那些人看在宗少的面子,把人接收下来,也不给他做什么像样的事。真个把傅三少当做小厮书童一般对待,若不是有墨宣跟着,连端茶送水跑腿的事也全让傅景亭做了。 若这些人果真有些学识,罢了。傅景亭愿意在有真本事的人面前做低伏小,人服口服,也没那么多怨尤。可这些人写出来的官样文章,傅景亭看过,鼻子都要笑歪了。事实是这些人不过仗着早来些时日,便趾高气扬地支使他做这做那。傅景亭却也没有办法反驳。于傅三少而言,这些不学无术之徒溜须拍马之辈。从道义上来说,全是收留他的恩人。即便他们有挟恩求报的嫌疑,傅景亭也不能明面上反驳他们的。日复一日做下来,连傅景亭自己都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 总算天公开眼,就在傅景亭以为自己就要灰心失望的离开之际,他的机缘来了。商诰命令文书中拨出几人,和他同行追捕要犯。同行加上傅景亭,一共去了七人。两个是须发斑白的老者,他二位是真有学识的。先帝时少年人入行,几乎做了大半辈子的刀笔书吏。另有四人都是复兴帝上台前后。新招募来的幕僚。大多有些口才,能说会道。笔下文章,却是差了些底蕴。傅景亭连正式员工都算不上,就是个打杂兼职替补。这是新近被人发掘出来的傅三少的新功用。也是偶然一次,有人见了傅景亭写来遣怀的文章。晓得了他的好文笔。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常私下里叫他代笔作文,然后冠上自己的名字。 傅景亭虽晓得他这是做了代打,但身处地位形势不由人,不受委屈也是不可能。傅三少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以为既然认可了他的文章。那么迟早有一天,这些人包括七皇孙,都会认可他本人。现在他能够和同僚一道追随皇孙出行。似乎便是最好的明证。众人日夜不休赶了几天路,两位前辈便累得病倒,剩下那些人光说不练。正好带了傅景亭来,便把一应文书往来的差事,都交付给了傅三少。 七皇孙商命在宫城城破之日,领了六皇孙商征到自己府上。商征受了大约惊吓,人变得痴痴傻傻。木头人一般很是无趣。商命没耐性哄他,便随意把人搁进了府中一处偏僻角落。隔了一段时间再去看他。见商征依旧没有笑模样,却晓得一见到他,就往丑丫头身后躲。商命不愿和个废人计较,忍住怒气没有发作,还好言问了那个丫头的名姓。那丫头倒是不畏惧他,大大方方说了自己叫白果。商命脸上没有表露出来,眼光却瞥见商征一只手拉着那丫头的衣袖。心中顿时戾气横生,恶狠狠暗骂道:商征是个纯种的兔儿爷,小贱蹄子你就算勾搭上他。也没法爬他的床。 为了防止自己一个冲动斩杀了这对狗男女,商命在京中时也只去了那园子一次。之后的事就更可气了,好端端的,商征同父同母的兄长商诰竟然没死。还带了厉害玩意潜入军中,险些要了他的小命。多亏商命看上了附近勾栏里的旦角,临时起意改主意去瓦肆里听戏,这才躲过一劫。商命把商诰的事呈报复兴帝。今上对此事极为看重。虽然商命的属下们报说,商诰当场受了重创,看起来命不久矣。复兴帝却是以缉拿要犯“闵诰”的为名,先下了海捕文书,通报各州府。后又秘密下了道谕旨给商命,叫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亲自督办,将那人身首异处。商命为了商征,原还打算留商诰一个全尸,现在看来也是不成了。 商命丢了围攻商修齐藩属地的大军,亲自领人追杀商诰。以为追一个将死之人,并不用费许多力气,至多三五天,便手到擒来。结果三五日过去,一路上却只有捕风捉影地,打探到关于商诰的只言片语。京城方面催得又急,商命不禁着急上火。连番夜间睡不着,双目都熬出了血丝。好不容易逮到商诰的行踪,在据马山附近设下伏兵,居然又让他跑了。这次盯梢之人是从京中调来的,属于复兴帝个人的一支奇兵。全是江湖有字号的人马投靠过来,堪称御林军中的御林军。平日神出鬼没守卫在复兴帝周围,被商诚正拿去秘密对付不听话的臣子和宗亲时,其手段身手才在众人口耳相传中惊鸿一现。 连商命也不晓得这支人马到底有多少人,平时出任务听说不过是两人一组。这次一下派出来四个给他,可见复兴帝对此事的态度。开始这四人不负盛名,很快便找到商诰的行迹。四皇孙虽有可以和傅二少一战高下的武功,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更遑论是带着伤同时对付八只手。只能闻声便落荒而逃,玩命鼠窜。到后面真和人动起手来,结果让商命不禁怀疑起复兴帝的眼力。夜探客栈的当晚,就死了两个。剩下两人慎重起来,分了一个回来报信给商命,另一个继续监视。商命得到线报,马不停蹄从临时驻办处赶往目的地。结果如前所述,等他到地头,已是人去屋空。连那个盯梢的人也失了踪迹,最后一处暗记留在一处山岗密林处。 随从的将士请命,愿为皇孙在前探路。商命压下众议,自己下了马,在林中潜行。众人无奈,只得留了一半在外守着,另一半跟在商命后面进了小树林。将行至林子中间,血腥气迎面而来,各人抽出刀小心戒备。商命心中却是感觉不妙,几大步走过去。就见满地肢体肉块,不少血块上有野兽撕咬过的痕迹。四人中的幸存者,认出了同伴的头颅。后面跟上的人,见了林中尸体损坏情景也是惊骇莫名。尤其傅三少,他是一介书生。除了被杨小官人捉去受了些苦楚,平日连杀鸡的场面都没见过几回。当下,一颗眼珠子从树上的鸟窝掉到傅景亭怀里,他再也忍不住,跑到远处呕吐去了。 商命挨个找过来也没找到商诰的头颅,心情愈发烦躁。看见一条通往远处,路上还有残肢断臂。便提着刀往那个方向走,其余人哪敢冒险让皇孙独自前行。都赶紧跟上,这一路又有好些死的不成样子的人。有心明眼亮的,细加查看注意到这些人中不乏武林名宿。这倒是奇怪了,论单打独斗,没有三五个人打一个,也对付不了这样高手。对方下手又是这样狠辣,人死了还不放过尸身,定会激起众人拼命反抗。以此估算,敌方人数至少要是这群人的三倍,怎么着也得有小一百了。这么多人在各地间奔走,怎么可能一点风声没有。便是他们全都安分不生是非,这百八十人随便吃饭住宿也成问题。 这个问题商命也想到了,不过他现在更多想到的是商诰他们刺杀时,携带的秘密武器。虽他不曾亲眼见那平地生雷的恐怖景象,却是专门去看过那些死难者的尸骸。与眼前这种伤亡创面颇为相似。根据商命的估计,商诰在朝廷兵卒和江湖豪杰双重打击下,根本不可能聚集起来这么些人。那么只有往另一个方向猜,其实救走商诰并且杀死这些人马的,只有几个人。几个带着秘密武器的人,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们既然能同样掌握和使用这种武器,必然也是商诰一伙里的关键人物。想到这里,商命嘴角露出一个凶残的微笑。下令让人将这片林子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有价值的线索。然后顺藤摸瓜,一举捣毁与商诰相关的所有窝点。 傅景亭不敢让秽气冲撞了皇孙,特意走得远了才扶着一棵树大吐特吐。吐完了口中不爽,随口道:“墨宣,茶水。”说完,才想起来墨宣此次没有随行。傅景亭叹了口气,自己混的不好,累得自家小书童待遇也不比从前。用帕子胡乱抹了嘴,便待提脚返回队伍。忽然听到有马儿低低哀鸣,傅景亭大着胆子,循声找过去。见到那匹马只觉得和董清河的那匹相似,但这也不算什么。颜色相近的马匹,天下多得是。待走到跟前仔细查看,才发现马腿受了伤。又没有及时处理伤口,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傅景亭听说过,牛马这样的大牲口,一旦伤了腿脚便算是废了。最仁慈的做法,便是给它一刀结束性命。让它早些转世入轮回,下辈子不要再当牛做马。 傅三少心中郁郁,睹物思人,心里很不好受。低头看去却见草丛中有一物,在阳光下微微发光。捡起来一看,蓦地心头大震。这一方衙差的腰牌,上面分明写着董清河的大名。傅景亭努力镇定情绪,把东西塞到怀中。再看那马,如今确定是董清河的坐骑,难怪它见到自己哀鸣不止。傅景亭很是痛苦矛盾,他对这马下不去手,可又怕嘶鸣声引来他人。正在两难,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ps: 好天气呐,要保持呦~ 211惊世骇俗 傅景亭也不知那人看见自己弯腰捡东西没,小心翼翼转了身,见居然是皇孙商命在和自己说话。微有愣神,之后才反应过来,哆嗦着声音,指着马道:“殿下,要不要救它。”许是傅景亭这话说的傻气有趣,许是他集父母双方优点大成的那张俊脸,吸引了商命多余的注意力。商命意外笑了,叫傅景亭近前。问他叫什么名字,在队伍里具体做些什么。傅景亭恭敬报上假名,又说了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科场不得意,蒙殿下不弃收留,如今每日跟着做些文书抄眷工作。没见过今个这种场面,适才忍不住吐了,请商命宽恕云云。 商命点了点头,傅景亭面色不好,确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样。想到这个美人刚吐过,再喜欢也不想太过亲近。终于商命问道:“你刚才收到怀中的是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傅景亭心里“咯噔”一下,还是把手探入前襟,摸出一样东西交到了对方手上。商命结果之前扫了一眼,见是一张叠的整齐纸片。打开来细看,面色变得古怪,却是满纸的女子思慕少年男子的绵绵情话。他虽不知世间哪个女子如此大胆奔放,但听说过文人爱以男女之情,比喻君臣相处之道。联系傅景亭是个不得志的书生身份,便也释然了。心道,酸儒牢骚满腹也是可以理解的,只可惜了他的一张好面皮。也罢,等自己了却眼前事,再与他分说。 商命面上冷淡,把东西交还傅景亭道:“书法不错,收好。”傅景亭冷汗几乎出来,赶紧双手接过折好重新放入怀里。这张笺子便是宋蝈蝈为了哄三少喜欢,用心摘抄来的。傅景亭当时看了不动声色。事后想来还是忍不住有些欢喜。离开宋家人远行之际,便找出来贴身藏好,做个对宋蝈蝈的念想。放在一处的还有另一样东西,傅景亭珍之藏之,便是宋蝈蝈的那张身契。傅景亭收藏这个。说来有些恶趣味。当初是为了用这个逼迫宋蝈蝈就范,现下却是出于对卢氏的不爽。卢氏处处看不上三少,可她却不晓得。傅景亭握着这么一张厉害玩意。 那垂死之马见商命走来叫声变得凄厉,搅得七皇孙心中戾气又起。这时那些跟随之人又追了过来。见商命面上不快,便七手八脚结果了马匹的性命。傅景亭看着那大牲口死前目中有泪,死后肝脑涂地的景象。心中不忍,又在一边干呕不止。他这时走开真是再合适不过,若是挨到众人都上来了还不走,倒要叫人疑心他是有意在皇孙面前露脸。即便这样。有人走过傅景亭时。还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弄得傅景亭事后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禁好生憋屈。 商命一行人最终也只追踪到这处林子,便再没有其他商诰的线索。商命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把人分了几拨遣出去在附近明察暗访。自己则是全力追查商诰使用的,神秘火器的来历。傅景亭因着被人说了与商命的闲话,虽是个文职。也主动请命要跟着一路人马出去做事。宗少结识的那帮狐朋狗友,对傅景亭也是真心有限,但这种小忙还是愿意帮的。二来也是他们都晓得商命背地里那点小爱好,还真怕傅景亭凭着这点“优势”争宠,盖过他们的风头。于是上下运作,傅景亭也跟着人出去寻查探听消息。 托之前代人作文的福,傅景亭虽加入商命手下时日不长久,对许多机要文件却都有接触了解。可见人常道吃亏是福,不是虚言。傅景亭越是了解复兴帝朝廷,对要犯“闵诰”的重视程度,越是觉得这个大盗背后有故事。恐怕真情远不止现在,世人能看见了解的这么简单。当然傅景亭也就是晚间孤枕难眠时,这般思量一番。实际情况如何,又与他一介小民有何相干。林外岔路有三条,商命便分出去三路人马。傅景亭在的那队,正是往宗家那个方向去的。正好可以假公济私,路上去探望下故人。这也是有人关照的好处。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那些人这样做,傅景亭多了一次探亲访友的机会,他们也不用担心傅三少在皇孙那里得了宠爱看重。这个结果,双方都挺满意。事先早有人和带队人马的头目打好招呼,到了地头,傅景亭便抽身去了一趟宗家鬼妃计全文阅读。 傅景亭在林中大吐特吐,宗家也有一人在干呕不止。不是别个,便是宋蝈蝈。傅五爷医术精到,商诰吃了一帖药便好了许多。连吃了几日药汤,加上食补药膳搭配调养。年轻身体底子又好,如今看来气色很是不错。倒是宋蝈蝈,她才是傅五爷关注的主要对象。恨不得把一身所学医术,都用在这丫头身上。这不是傅惠信夸大其词,实在是宋蝈蝈这人太没自觉。傅五爷当日告诉宋蝈蝈她有了身子,可把她吓得不轻。宋衙内脑中头一个想法,便是想到她是大顺女子,可不会自带这种妖孽功能。后一个想法,才想到自己的躯壳早换了一个。 傅五爷见宋蝈蝈对这种事懵懵懂懂,想起卢氏那人,估计这婆子也不是个会教导儿女的。女儿嫁人这般久,还对生养之事恐惧陌生。他做为家翁,又是异性长辈。大老爷们怎好和宋蝈蝈详细讨论这个话题,幸得宗家的夫人和老夫人出面,化解了傅五爷的尴尬。和宗万晟、宗沐霖这对狐狸父子不同,两位夫人都是极为温柔和善的人。别人看他家,都羡慕宗家父子两代娶妇,都是贤良淑德之人。宋蝈蝈从个女尊世界过来,尊卑地位都有体验。看法便与这些人另有不同,在她看来,与其羡慕宗家人娶媳妇的眼光好,不如羡慕宗家两位夫人都嫁了良人。宗家里外事都不用她们操心,只管做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贤良夫人便好。 宋蝈蝈的想法自然也不全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是宗家这样家庭和睦,成员结构简单的人家,也有自己的烦恼。比如宗家老爷子爱玩古董,玩了大半辈子把家业玩亏了。宗家少爷爱花鸟虫鱼和宝马名犬,年纪轻轻把志向消弭了。老夫人和少夫人看着干着急,也没有办法改变这对父子。如今能活的这般心平气和,其实也是没得法子,最后妥协投降的结果。 两位夫人和宋蝈蝈之前见过好几面,虽然这两位夫人如这世间诸多妇人一般,都有涂脂抹粉、簪花叉钗的习惯。但受家风影响,少了勾心斗角打机锋那些龟毛事。人看上去便清爽不少,宋蝈蝈和她们相处也很愉快。因三少夫人宋蝈蝈言行常与众不同,以至于宗家父子对她平等相待之余,时常忘记,她也是位需要人关爱呵护的小娘子。宗老夫人当下拉着宋蝈蝈的手,先把家里两个男子数落了一通。说他们是石头心肝,不懂怜惜妇孺。宋蝈蝈头一回,听到有人把“怜惜”二字用在自己身上,不晓得有多不自在。总算话题不久就转到了孕事上,宗老夫人问了宋蝈蝈几个浅显的妇人之事。宋蝈蝈答非所问,把这两个妇人听得惊掉了下巴。 宋蝈蝈连月事都不知道,有木有。 开始宋蝈蝈见红,大条地以为是这副新躯壳有病。她怕疼,但并不怕流血。当年大顺和别国开战时,近距离的肉搏战她也打过几回。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见得都麻木了。宋蝈蝈很牛逼地以为,自己不过是流些血做代价,便可以换得这个躯体的使用权,真是太值了。每次也是不疼不痒,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吗。这些话自是不能如实,转述给宗家二位夫人。宋蝈蝈便只道,不晓得月月红是何意。大约是自己身体不好,有些隐疾。宗老夫人和宗少夫人互视一眼,忍了好久,最后绷不住,好没形象地哈哈大笑。幸而在谈话前,早把一应丫头婆子打发出去。不然这些话落到众人耳中,三少夫人还不成了傻缺的代名词。 宗少夫人调皮,又问宋蝈蝈,那你后来有身子,那个没了,又做何解。宋蝈蝈厚脸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知,笑嘻嘻答道:那自然是我嫁了三少,吃好喝好,病也好了。这种牛掰答案说出来,真叫人不服不行。笑过闲话说完,宗家两位夫人便赶紧给宋蝈蝈普及女性生理卫生知识。其实这些事都是该娘家母亲亲力亲为教导,至少新嫁娘离家头一晚,母亲应该对姑娘嘱咐一通。不过宗老夫人和少夫人对宋蝈蝈的出身贫寒,也略有耳闻。听说那位卢氏,又不是个消停人。怕问出来,揭人短处,宋蝈蝈面上不好看。便都没有提起这个话茬,只是越发仔细地交代这些琐事。 宋蝈蝈嘻嘻哈哈被叫进屋里说话,出来时闹了一张大红脸。宗家夫人们对她说的这些话,该是大顺闺阁男子们才懂的秘事吧。不想今日,她听了个全套,连肚子都被人搞大了。宋蝈蝈到现在还觉得不大真实,恍如云里雾里梦一场。难得的,她也害羞了一回。 ps: 这章好玩吧 212东风怒放 宋蝈蝈有了身子,傅五爷拗不过天性。又从道观里跑到宗家,为儿孙做了一回主。无论如何不让宋蝈蝈再乱跑了,商诰皇孙那事也不许她多管。宋蝈蝈现在感觉比较奇妙,身为女子,居然也有这么一天,身体里揣着另一个生命。宋蝈蝈恐慌过后,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反正傅三少的下落也有了,有宗少的朋友们帮忙照看,也不用他太过担心。便把心思收回,无比珍惜起自己。先前打算得闲补充材料,再做些火箭雷子的事,也因此搁置下来。宋蝈蝈不着急,有人就着急了。 商诰伤还需要养上一养,人却是精神抖擞起来,每日早起还要花些时间习武。宗少晓得自家未来,已经和这位大爷的命运挂上了钩。便也不像刚开始那样躲闪,早间打着哈哈起了床,看见皇孙闻鸡起舞。也凑过去打个招呼,说些诸如“吃了没”的闲话。商诰面上平和,其实心里急死了。他还有大业没有完成,傅五爷说的那些话,像是为他这落寞之人打了一针强心剂。商诰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积极准备迎接下一次考验。他的希望之一,便是宋蝈蝈手上的火器。如今宋蝈蝈换回女装,又住进宗家后宅。商诰想要和她单独见上一面,反而难了。 傅景亭毫无预兆地拍开了宗家的大门,宗沐霖听说傅三少来了。亲自出来迎他,见到人便笑个不停,口中道:“三少,你猜你走后,谁到了咱们家。”傅景亭闻言摸不到头脑,不过宗少既然有此一问,必然是和自己有关。傅景亭想了想,脸色一变。言道:“莫不是我那夫人。”宗沐霖没想到他这样轻易说出正解,好生无趣。傅景亭见住在宗家的确是宋蝈蝈,却担起了心。宋蝈蝈为什么从宋家跑出来,这个容易解释,不是受不了卢氏。便是追随自己而来。这都没什么,他担心的是另外一码事。董清河的马匹在那片林子里发现,人却不在其中。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曾经在混战时出现在那里,之后又走了。可州府与七皇孙的公文往来中,并没有提及林中之事,必是董清河对上隐瞒了实情。那么他为什么这样做,以傅景亭对奶兄的了解,他很可能是在掩护什么人。 要说董清河和乱党有勾结,傅景亭是不信的。若是联系之前探子向商命报上来的消息。董清河掩护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便是他的那位少夫人。傅景亭郁卒了。心里一时担心那个不安分的女人,一会又忧心奶兄弟董清河因此受牵连。傅三少把真相猜了个十之七八,只漏算了一个关键人物。其实也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不敢想。谁家小媳妇没事溜出门一趟,就敢随招惹这样要命的麻烦。宋蝈蝈虽有拳脚,作为亲密之人,董清河还是不希望她被卷入纷争。 宗少见傅景亭面色不好。岔开话题,问他怎地又回转了。傅景亭也不瞒他,把跟着七皇孙商命追踪要犯无果的事说了。言道自己是得了便宜,偷闲回来看望宗少和老爷子。不想能在此见到娘子,倒是意外之喜。他固然担心她随意乱走出意外,可也一直心中挂念着对方,很高兴能在此处见到人。傅景亭见到宗家老太爷,又要多谢宗家众人收留少夫人,以及前番帮忙他。宗万晟使个眼色问儿子,他知不知道五爷的事,宗沐霖表示自己没说。又问三少晓不晓得他媳妇救了不得了的人,宗沐霖在傅景亭身后很无赖地一摊手。老爷子明白了,笑吟吟叫三少不用拘礼,去和少夫人见个面先吧,自有好事等着他。 傅景亭不知这对父子打的是什么哑谜,他也着急见宋蝈蝈。听宗老爷子这样一说,正中下怀。宗沐霖亲自领了他往后宅走,进门一抬眼就看见宋蝈蝈的丫头在门外守着。见到傅三少,宋进宋宝欢喜叫道:“三少,您怎么来了。”傅景亭心中疑惑傻丫头为什么不在屋里伺候,便也张口这么问了。宋宝回道:“皇孙说有要事相商,把我俩赶了出来。”傅景亭听到皇孙两字,面色更难看了。心中默念,事情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可人生不如意事,常十有八九浴火重生之庶女璎珞。棉布帘子一揭开,宋蝈蝈走出来,后面赫然跟着个高大英俊的陌生男子。傅景亭心里一下醋了。好在宋蝈蝈也有被抓包的直觉,赶紧上前抓了傅三少的手道:“听我解释。”说完,先回头对商诰道:“殿下,天大地大,在我看来,只有我们一家三口最大。你的事业我也不太懂,不如等我和相公说过,再与你细谈。” 商诰心中感激宋蝈蝈的救命之恩,也喜爱她的身手和干练。现在晓得她便是雷东南口中,那位不得了的傅家少夫人。对这样一位掌握着有着巨大威力致胜武器的人才,商诰甚至愿意倾其所有留住她。可惜宋蝈蝈已然嫁做人妇,又有了身子。不然商诰很愿意娶了她,留住人也留着心。当然,若是宋蝈蝈乐意,蹬了她家三少跟着他,他也不嫌弃什么。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丫头叫道三少来了。商诰不禁起了兴致,想要好生看看这位据马山寨主的外甥,傅家文采风流的三少傅景亭。傅景亭早就猜测出要犯闵诰不简单,这时一再听人称呼此人做皇孙。心中一个警醒,明白了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商诰和傅景亭打了个照面,互相眼神交流。商诰自是人品不凡,可傅三少看起来却也不差什么。傅景亭看到这位落难龙脉眼中的试探之意,商诰也看出傅景亭隐约的抗拒和不协。可在这场合下,人多口杂,双方也不好深入细谈。双方大约见了个礼,便各自散开。只留傅景亭和宋蝈蝈独处。关上门傅景亭皱着眉头问宋蝈蝈道:“你怎么和这种人搅合在一起,他们家那些事,不是咱们可以参与的。”宋蝈蝈就爱傅景亭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听了教训也不生气,笑道:“救下的时候也不晓得他这般麻烦,对了,之后还得了董小哥的援手。这事他也参与了。”傅景亭一听,果然有董清河的事。“董小哥”这个称呼,宋蝈蝈一向只在心中这样叫着,今天一不小心说了出来。傅景亭为此又瞪了一眼宋蝈蝈,沉声道:“叫大哥。”宋蝈蝈敷衍道:“是是,董大哥。”她和傅景亭在宗家重逢,心中正满是欢喜。三少说什么,她都先痛快应下。 傅景亭见这女人这副模样,倒是一时没了脾气。两人各自说了离家后的遭遇,宋蝈蝈瞪眼道:“你说你们这路人马是来捉人的,大队人马到哪里了。”傅景亭也是吃惊不下,摸着宋蝈蝈的小腹道:“这里果真有个小孩儿,不对,你说是谁给你诊出喜脉的。”两人都被对方说的信息,闹了个鸡飞狗跳。宋蝈蝈问清傅景亭是单独提前走的,晓得查访之人就在不远。赶紧叫小丫头去通知商诰,让他准备离开。傅景亭弄清楚傅五爷就在临近住着,却对自己一直避而不见,恨得直咬牙。对宋蝈蝈道:“他既是要抛妻弃子,脱离尘世,还管那没出世的孙子做什么。”这下宋蝈蝈不乐意,拍了傅景亭的脑门,骂道:“糊涂,你读书读傻了。你爹的孙子不是你的儿子吗,说的这般无情。再说我也没想生儿子,我要生个就生个女儿。想要儿子,你自己生去。” 傅景亭好久没听过宋蝈蝈的奇谈高论了,今个在此又听了一回。气得笑起来,接口说道:“我自己一个生的出来吗,你这是让我纳妾不成。”宋蝈蝈自觉自己为了傅景亭做出许多牺牲,连孩子都是她来生。傅景亭居然还想着去找别的女人,给她戴绿帽子。宋蝈蝈不乐意了,怒道:“你敢。”她这一生气,腹中似有所感,便有阵阵抽疼传来。宋蝈蝈心说,这对父子一样磨人。可见是报应不爽,她以往风流的快活,不把人心当一回事,真个看上一个,却是这样难搞。傅景亭见宋蝈蝈突然肚子疼,他初为人父,也是不知所措。当下不再说笑,紧张地问宋蝈蝈可有什么不妥。那阵不适来得快,去得也快。就是这么一耽搁,宋蝈蝈怒意消散了大半,自己也奇怪,什么时候起她这样沉不住气了。 定住心神想了想,对傅景亭道:“家里和四皇孙沾了边,七皇孙那边你去了也没好结果,不然你就不要去了。”傅景亭刚得了上进的机会,如何肯轻易放弃。宋蝈蝈见三少不作声,就晓得他是近来憋屈久了。难得有人肯给他机会,叫他就此舍弃,确实有些困难。宋蝈蝈便也不再劝他,想起一件好玩的事道:“父亲做了道士,倒是多了一样本事,会给人看相打卦了。”说起傅五爷,傅景亭还是有气。这人走得干净,给做儿子的留下一堆烂摊子。口中便气哼哼道:“神棍算什么本事。”宋蝈蝈笑道:“不能这样说,父亲说那位殿下若是能度过眼前一劫,可是有天子的命格。”若是宋蝈蝈说的是别的事,傅景亭自然还是不信。可她说这件事,傅景亭想起复兴朝从上到下,对追杀一个名义上已不在人世的皇孙的积极态度,也不禁犯了嘀咕。 ps: 今日无事 213待价而沽 宋蝈蝈夫妻欢愉小聚,商诰却是急的焦头烂额。他并非害怕商命的部属来势汹汹,也不是害怕自己此后要独自一人前行。而是想要谋算的东西没到手,终归是不甘心就此离去。宗沐霖从傅三少那里,听了一耳朵皇孙商命的动向。虽不及向傅景亭详加打听,也晓得不管是四皇孙商诰,还是自家都该早点行动起来,做些准备工作。宗少把事情和宗万晟说了,父子两个一起去见商诰。正遇到宋蝈蝈的丫头来提醒皇孙,追兵已经在路上了。宗家父子的意思是,商诰最好马上离开,越远越好。照三少的说法,七皇孙商命对商诰志在必得。带了许多人马来捉拿,这会往各个方向查访。每到一地,只要向当地官府衙门打个招呼,便又有更多人加入他们的队伍。可以说,时间拖延的越久,商诰的处境越是危险。 宗万晟和宗沐霖为商诰备好了盘缠行李和车马,只等他说一声走,便可以立刻出发。商诰却在这个时候露出犹豫神色,提出定要和三少夫人见上一面再走。宗家父子不晓得宋蝈蝈有火器那档子事。宗沐霖想起适才他带傅景亭去后宅,三少夫人和商皇孙就在谈事。心中有些好奇,可惜这二人都不愿向他透露细节。既是如此,商诰出逃之事只能稍等。次日一早,商诰又去求见宋蝈蝈。亏得傅三少顾忌宋蝈蝈有孕在身,夫妻俩只是在棉被牵着手睡了一晚,第二天也比以往醒的早。傅景亭在宗家不能久待,宋蝈蝈很珍惜和他一起的时间。听说皇孙又来了,宋蝈蝈有些无可奈何。 傅景亭奇道:“你和他有什么可谈的,怎么总来找你。”宋蝈蝈听出傅景亭话里的酸味,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便是想要我那些火器。从傅家庄出来时便没带多少。路上用了一些,现在剩的更少。原想着在某处落脚后。再做也来得及。结果你看到了,父亲说我先前没有好生调养,这肚里这个受了亏。后面我是什么都不想做了,只管顾好咱们三个。”傅景亭心里感动,嘴上却道:“你这样做。皇孙可不见得会答应。”宋蝈蝈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他。” 不一时,商诰被请进厅堂,宋蝈蝈和傅景亭都在门前迎他。商诰生来是太子之子先帝之孙,天底下能叫他折节下士的人少之又少。是以即使亡命天涯,心态比起常人还是天然优越。现下见这对夫妻这般恭敬对他,商诰觉得受到了应有的尊重。心底的郁闷散去不少。态度也缓和。只是不明白,宋蝈蝈为什么要把傅三少也牵扯进来。听说这位公子哥现下是在商命处高就,而且他还是薛春和的外甥。想起山上那贼厮,商诰就觉得胸中憋屈。但现在他是有求于人。傅景亭就是不走,他也只能忍了。丫头们闪出去,屋中只留下宋蝈蝈夫妻和四皇孙三人。旧话重提。宋蝈蝈对商诰道:“殿下,那个东西说来简单,操作起来却是大意马虎不得。我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好与你做这个。你若一定想要,有个地方,我倒是推荐你去试一试。” 商诰听了半截话已是失望,没想到宋蝈蝈说愿意为他指条明路。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宋蝈蝈便道:“殿下何不去傅家庄求去,实话告诉您,那工坊里的人马都是我亲手训练出来。明面上做的是鞭炮生意,实际她们做的钻天雷相当不错。我记得我和三少出来之前,孟家舅爷还托二少向我采买过一回。”商诰早就打起了工坊的主意,如今宋蝈蝈提及傅家庄,他也不会傻到主动交代。只是言谈间,询问得更加仔细。 宋蝈蝈坦言傅家工坊做的是低端量产,杀伤力较强的地雷和火箭,相应地制作起来也更危险。一直这两样都是她自己在做,不敢轻易假手于人。商诰这下才明白,便是黄思婷在傅家暗中得手。他能到手的东西,用处也是有限。但他不是个遇到坎坷,便轻言放弃的人。看来三少夫人并不肯给他火药的配方,和火器制造方法。商诰便退而求其次,问宋蝈蝈她手上还有多少存货,他一并全要了。至于货款,自然要等将来天下安定,他好用国库银子支付嫡女名贵。宋蝈蝈愿意帮他,本就不是出于赚银子的目的,商诰说这话实在有些小瞧人。 一边一直不出声的傅景亭观察四皇孙到现在,这时突然对宋蝈蝈道:“你不是说那些东西,给五魁留了一半吗。五魁一个小孩子也用不到这些,不如叫他转交给殿下,也算物尽其用。”顿了顿又道:“其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不若把那劳什方子写给殿下。”这两样火器的确像宋蝈蝈说的那样,制作过程本身有风险,需谨慎对待。另一方面,她把这桩秘密握在手里,未尝不是存了待价而沽的心理。大约是旁观者清,当事者迷。傅景亭这样一提。宋蝈蝈也想明白了。还有什么时候,比这会投资一个落魄皇孙更合时宜。她之前有意无意借着做买卖造出声势,还不就是为了在合适的时间,把自己那点小玩意推销出去,换得些实惠吗。宋蝈蝈当即表示附和三少的说法,表示愿意为皇孙的宏图伟业,贡献一己微薄之力。 商诰他没想到傅三少会出言帮他,着实有些意外。又看了傅景亭几眼,见他的确不像是作伪。傅景亭在将来混迹官场,心态比一味读书时又成熟不少。察觉商诰在看他,明白上位者多有疑心的毛病,这位殿下虽是落魄了,可这事事时时先怀疑一番的态度,却是不曾改变。傅三少知趣,起身对商诰一揖言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在那位那里并不得志。先前也不知道家中和殿下的渊源,这才冒失投了过去。我听说,家父断言殿下不是凡人,便存了些私心和期待。殿下大约不知道,我在家族中并不出众,又因身世被科场除名。我虽无用,却还也算明白些事理,晓得天道有常,唯有德者居之。私底下冒昧说一句,就在下看来,殿下更有人君气象。所以……。” 傅三少一席话,处处把自己摆在低处,言辞恳切动人。事情明明是商诰有求于他们夫妻,可被傅景亭这么一表达,反而成了他和宋蝈蝈哭着喊着求着,拜倒在商诰门下。商诰觉得傅三少有前途,他当然不会相信别人对他说的每句话。但听其言不如观其行,不管傅景亭心中是个什么想法,既成事实是,他劝说三少夫人把那个千金难买的方子写给了自己。商诰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和他俩客套,当即便让宋蝈蝈动笔。宋蝈蝈也不含糊,三少研墨,她便提笔写写画画。弄完这些,商诰却还是惦记着,宋蝈蝈留给小兄弟的那些现货。其实他的心情也好理解,宋蝈蝈给了他方子不错。他要找到人手场地制作出成品,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宋蝈蝈既然有成品,便可以这个时候拿来给他顶上。 宋蝈蝈把东西留给五魁,是担心卢氏勾当李仁上门,找不到自己,那泼皮朝宋家人发难。五魁虽小,可有宋招宋财姐妹帮衬,又有那些厉害玩意在手,心里便有些底气。可话已出口,这个时候再多犹豫,反而闹得双方不愉快。宋蝈蝈写下宋家人的住址,又把五魁和两个丫头的名字写上。特意嘱咐皇孙道:“到了地方,悄悄进去见我小弟,与他讨要就好。不要白日上门,不然遇到我那老娘吃不了兜着走,她可是个雁过拔毛的人物。” 商诰听了这么一番奇特的嘱咐,一时也没明白宋蝈蝈的意思,权当她是说笑。当下双方辞别,四皇孙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宋蝈蝈和傅三少送他到大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赶车的居然是宗沐霖。看到商诰出来,宗少跳下马笑道:“殿下,您的伤势并未痊愈,三少夫人也要静养安胎,后面的日子便让我跟着你吧。我和父亲商议过了,他也是赞同的。”商诰接连遇到两件好事,此刻看向在门上负手站着的宗万晟。小老儿点头证实道:“却是此理,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我这儿子散漫。” 傅景亭和宋蝈蝈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对宗家父子俩的脾性进行了深入了解。宗少和老爷子这是吃错药了吗,竟会转了性,主动去做这样辛苦劳累又危险的事。两人看向宗沐霖,想从他脸上看出个答案来。宗沐霖也在留意他二人的反应,便在出发前朝宋蝈蝈眨了眨眼。宋蝈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乎乎问傅景亭道:“你说宗少这是看上我了吗。”问出这种话,便要有被人白眼的直觉。可傅景亭鄙视完了宋蝈蝈,自己也一样不知就里。解铃还须系铃人,众人关门闭户回去屋里。夫妻俩便一路跟着宗万晟到了花厅,求他指教解答。宗老儿脸上得意极了,宋蝈蝈和傅景亭耐着性子,喝了半盏茶下肚。这人才不急不徐捻须笑道:“你们不知,我这两日读书颇有心得。” 这算个什么狗屁回答。 ps: 赶上了最后几分钟 214顺水人情 宋蝈蝈两人心中拼命吐槽宗万晟,表面还不敢打断他。只能等着这老儿半天一句,天南海北的鬼扯。两人等得都要失去耐心了,宗万晟才道:“长话短说,便是你们家那个大香炉……”宋蝈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傅景亭却是瞬间明白了宗万晟的意思。傅三少惊呼道:“您发现什么了。”宗万晟点头,笑道:“我想代你们舍一回财。”傅景亭连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况且这种意外横财,得失与我二人都无大碍。老爷子这样做,自是有道理的,我和夫人全听您的吩咐便是。”宋蝈蝈听了这话,更是云里雾里不明就里。宗万晟却觉得傅三少当真是个明白人,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没亲眼看见这笔浮财多寡。但不管怎么说,傅景亭蛮会说话,哄得宗老儿心里舒坦,也乐意向他们多口解释。 见宋蝈蝈过一无所知,宗万晟便又从前朝的遗宝说起。说得宋蝈蝈眼前一亮,早知道自己手中便有一座宝山,谁还去弄便鞭炮火器那些玩意。甚至不用傅家那些人开口,她准是一早带上傅三少远走高飞,去海外过逍遥日子去了。此处与大顺大相径庭,除了乾坤颠倒,其他再没什么不同。大顺海运发达,人皆知海外星罗棋布,大小有许多国家。想来这里也是一样有的,宋蝈蝈尝听人道,海外有金山。这话是真是假她不晓得,但海商多是巨贾倒是真的。 宗万晟见宋蝈蝈听到财帛二字,便有些神思不属。心道这女子终是目光短浅,连三少夫人这样厉害的,也不能免俗。啧啧,立马宗万晟自我感觉很优秀,先前在宋蝈蝈身上吃的瘪都找回来了。宗万晟心情一好,给小夫妻分析解释地更加透彻。宗老儿道:“你们不晓得。这笔钱财数目巨大,不是寻常人享受的起的。况且正史虽无记载。可前朝藏宝之事,本朝历任天家却是代代相传。这批财帛看似无主,实则早被人盯上了百余年。一旦出世,便要发掘之人引来祸事。”傅景亭和宋蝈蝈听到此处,都是万分惊讶。原来这里还有这些玄机。也只有宗万晟这种老狐狸参的透了。 宗万晟喝了口茶水润喉,继续说道:“小老儿不才,无意间察觉到了天机。你们也晓得我大约是个什么性子,倘若此事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然让我知晓,不把那些东西启出来,今生总是遗憾。可开启宝物是一回事,怎么处置宝物又是另外一回事。福泽不够深厚的人得了宝物。反而是引火烧身。我也不是说你俩不够能耐。若是好年景里,咱们两家一家出铜炉,一家出消息。两下合作,找到东西分一分。闷头发财也没什么。可现在的时局虽是治世,实际却隐藏着祸乱的根源。” 说着,宗万晟压低了声量道:“我一把年岁。也不畏死。大胆说上一句,复兴帝不忠不义不孝悌得来的帝王,不见得能长久。本朝吸取前朝教训,不许武将干政,尤其是帝嗣之事。此事有利有弊,好处是促成如今的局面。不管天家内部怎么争,最后也不会大权旁落。坏处便是各路武夫中。但有一个起了异心。内外勾结,趁着朝纲不稳,犯上作乱。皇帝老儿往往要到这时,才发现军中早成了铁桶一个,水泼不进。而君王平日重心在朝堂,对军中众将,却是老虎吃刺猬,无处下口。” 宋蝈蝈和傅景亭听到这里都深以为然,宗万晟见小夫妻俩小鸡啄米一般,都对自己的言论点头称是,心里愈发满意。笑道:“英雄配宝剑,红粉赠佳人。这样你们也明白了,这样烫手的山芋,自然要有铁砂掌来配才合适。”宋蝈蝈被老爷子的俏皮话逗得一乐,“扑哧”笑出声道:“所以您把这山芋丢给了四皇孙。”宗万晟抚掌道:“然也。你们把我当做长辈看待,我也不吝惜教导你们。借花献佛,拿前朝的宝物赠给皇孙,也算解了他的燃煤之急。天下早些安定,你我也算不愧对苍生。退一万步说,皇孙其实胜也可败也罢,与我等今日处境,又能有何影响。这就叫做‘无本买卖,稳赚不赔’。”宋蝈蝈和傅景亭一想却是此理,都说了几句赞叹的话幕后bss奋斗记全文阅读。 转过身,二人回去暂居的客房。宋蝈蝈才对傅景亭道,宗家老儿骨子里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他哪里有自己说的那么高义大度,这分明是在四皇孙商诰身上下了一记大注,而且还不是他自己的银子。压大买小,买定离手了才和事主商议。傅景亭瞧着宋蝈蝈的财迷样笑起来,言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宗家老爷子若是不说,咱们又能知道什么。既然说出来,便是有意带契咱家发财。白捡来的便宜,何必计较得失。”宋蝈蝈又哪里是真的在乎这些,却对傅景亭的这话生出不满道:“谁说的,那是我一眼看中的。也是我的丫头,把东西从老太爷那里抗走的。” 傅景亭终于忍不住问道:“果真是你看出那是个宝贝的,不是走了大运,瞎猫遇到死耗子,胡乱翻捡出来的。”宋蝈蝈见三少这样小瞧人,心里又不高兴了,从身后保护人道:“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你媳妇的本事呢,放心,便是日后没了火器营生,凭着捣腾古物我也养的起你。”傅景亭心眼最多,硬是把宋蝈蝈一句话听出三个意思。头一个三少夫人说她会相看古玩,此话真假不知,尚待日后查证。其次,三少夫人说要养他,这种不离不弃的态度傅景亭恨欣赏。可身为男子,处在夫妻中被关照的地位,让傅景亭有些受不了。第三,这就不是从字面上理解了,傅景亭认为宋蝈蝈有此一说,定是她觉得自己今后出头无望,只能指望媳妇养家糊口。 傅景亭又不高兴了。掐指一算,七皇孙后面的追查的人马午后便要到这里。他在宗家停留的时间,只剩一顿饭的功夫了,连去道观里看傅五爷都来不及。想到如今他们夫妻相聚一会不容易,傅三少没有甩脸色给宋蝈蝈,只是更加坚定了要做些事情出来的决心。吃过一顿匆忙的告别宴,傅景亭便迎面加入查访“闵诰”的人马。众人在当地撒开漫天大网,又调了本地衙署差役、里正、乡丁帮忙。此处偏僻,附近都是庄户人家。查起来倒也容易,只是没有店铺饭庄这些做买卖的,少了许多油水。于是这些人挨家挨户询问人口,偶尔路过一家高门大户,便免不了要入内,在这家肥羊身上找些便宜做弥补。 其中也少不了宗家。宗家在此处置办的宅子外观虽不张扬,和附近土财主的家业一样朴实无华,但占地面积在那里搁着。又非本乡本土的乡民,却能安生住下来,可见不是凡角。众人正在揣测,亏得傅景亭这个时候出来斡旋。说宗家和皇孙手下几位得力幕僚都是旧相识,便是自己也是沾了宗家的体面,得了举荐在殿下手底下效劳。他这样这样一说,一行人多少要给些脸面。傅景亭又遣人送信给宗万晟,宗老爷子比他还明白,当日便在附近镇子上开了晚宴,请这些人吃酒。傅景亭以子侄身份,代表主人招待众人。事后又多多少少,给他们包了红包。等这些人吃过喝过拿过,过路要走,宗万晟才自己过来给他们送行。 傅景亭见到宗老爷子时吃了一惊,宗万晟虽平日也没锦缎罗衣奢侈度日,可今日看来却是更加朴实。像他现下住的宅子一般,黑布衣袍,黑鞋白袜。只差些补丁,便要和同村的乡民相似了。傅景亭一时没猜测出宗万晟此举用意,想询问也是没时间。宗万晟骑着个毛驴把人送出老远,语气非常热情,可说的话,通篇都透露出一个意思。宗家本是州府商贾,可惜被乱兵冲击,损失了家财。他本人对诸位英雄也很有好感,愿意好生款待众人,只是力有不逮。只能招待到这个程度,心里十分愧疚。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再次请众人盛宴一场,他小老儿也长些体面。 商命手底下这些亡命徒,也多是老江湖。可遇到了宗万晟这样的老狐狸,不光事情做得漂亮,蜜糖一般的好话更是说了一箩筐,说的人心极为舒坦受用。哭穷时说的不温不火,恰到好处,不叫人生厌也不叫人怀疑。怎么看,宗万晟都是个识相得体,又讨人喜欢的老头。这些人觉着宗家实力大约也就是如此,算是鼎力而为了。宗家父子在商命皇孙面前也有些关系背景的,大伙于是都愿意做个顺水人情给他。并没有在他家生出是非,女眷们也没像别家那样受到搅扰。 傅景亭到这时才明白,宗万晟之前种种,原来全是伏笔。 ps: 昨天看到超市卖两面镜子,一件很漂亮只卖99,一面单调又小却卖100多。一时好奇为什么,跑去照了一下。 妈呀,99的镜子你分辨率这么高做什么,毛孔汗毛看的不要太清楚。太可怕了。 215各花各眼 傅四少傅宇亭在科场上被人比下去,心有不甘。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干脆住到书院里,闭耳塞听一心只读圣贤书。此举于学问之道虽有裨益,却也因此错过了好些傅家的家事。比如年前傅家被人围攻放火,比如年后三夫人有意将侄女许配给傅五少傅斌亭。前者也就罢了,昨日之日不可留。事情已经发生了,所幸亲人俱都无恙。可后面这事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突然就要把婵娟许给五少了。傅宇亭心道,不还有行四的自己吗,怎么全家都把他跳过去了。要不是五弟写信,提及此事,他岂不是一无所知。 傅宇亭心里一时诸多感触,感觉自己被傅家人疏远了。还有就是对于林婵娟,他其实是有想过二人的日后。林表妹不通诗书,也不懂音律。可她温良贤淑,又聪颖能干,却会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好妻子。而且就目前的相处来说,傅宇亭敢肯定林表妹对自己也是有情的。他们虽不是自幼两小无猜长成,可傅府这么些人住在一处,独独他俩互相情投意合,也是难得的缘分。一想到那个阳光下眼眸清亮的少女,不久便要嫁作他人妇,傅宇亭心里就是一阵揪心的疼。 从这日起,傅四少人便有些萎顿。像是被人在胸口隔着厚实衣裳擂了一拳,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其实心肝早碎的不成样子。书童双陆年岁小,尚且不懂男女之事。压根不能明白他家少爷情窦初开,旋即夭折的恋情。想要说些安慰四少的话,也是无从讲起。傅宇亭在初春的乍暖还寒中消瘦,独自承担离雁纷飞的痛楚。有时在书里读到一句类似情境的言辞,都会默默落下泪来。似乎一夜之间,傅宇亭成长起来。他如今还是依照家族高堂庇佑过活,读书至今,功不成名不就,拿什么去反对家族做出的决定。他也没有傅五爷那样。肯为儿子的任性做依仗的父亲。这桩婚事既然是他母亲三夫人小任氏亲自提出来的,大约是母亲和姨母商议后决定的。 到此时此刻,傅宇亭对林婵娟到傅家客居的缘故,已然明了。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只要是傅家男子就可以,为什么姨母和母亲都不肯选择自己呢。他比五少年长,论前程。虽一时不显,但难道不比傅斌亭更远大吗。不是偏见。也不是故意贬低谁。只就是论事,世人谁不看重嫡子,谁不轻贱商贾敬重官绅。傅宇亭想不通,日夜难眠。不久便病倒了,病情也不严重,不过是偶感风寒。却把双陆吓得半死,因为傅宇亭的样子实在怕人。不过几日功夫,傅四少便像变了一个人。面色清白,眼神呆滞。 傅宇亭也会哭会笑,只是为自己的处境感觉无力。傅家三爷为官风评极好。家中也和睦。从没有二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有五爷院子的一团乱麻。小任氏持家有道,把一女一男和三爷的日常都打理的妥当。至少在傅家来说,三房妻贤子孝,堪称完美。不然小任氏也不能老蚌怀珠。在这般年岁又得了个小儿子。傅宇亭便是在这样平和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浑身都是正能量,从没觉得人生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一直坚信只要努力,世上没有实现不了的目标。直到今日,直到现在,他第一回体会到了无力的感觉。傅宇亭躺在床上,探出手向虚空抓去。掌心一无所获,什么都抓不住。 双陆以为少爷要就此死去,哭哭啼啼拉着傅四少的袖子,求不要丢下他。四少待他极好,他不舍得离开四少。而且少爷若是没了,他也不敢回去见夫人。傅景亭听着小书童这番真心话,面上动容。书院里的先生们,大多爱惜傅宇亭的才学。也见不得这样读书的好苗子,没来由的自暴自弃。见这双陆太小不顶事,便一面送信回傅家,一面张罗着为傅四少请郎中抓药。平日和傅宇亭交好的同窗,也都过来慰问他。有这么些人陪着,倒让傅宇亭觉得好受不少。 傅家其实这时也在乱着。三夫人请二爷代为拟信回复傅宇亭,让他若是情况不严重,便暂时不要回来。家里出了点事,他便回去庄子,众人也是一时顾不上他。傅宇亭接到书信心中疑惑,三夫人和他们父子通信,一向不爱假手于人,这会怎么特地请二爷代写。而且三爷膝下姐弟两个,母亲最是疼爱他。怎么这次听说他病了,也不让他回去。综合考量,大约只有一个可能。傅家出的这事不寻常,极可能也不大光彩。 经历过家人在婚姻选择上,对他的背叛。傅宇亭心中实是对小任氏负了气,如今家里来信不让他回去,倒是正和他的心意。反正他在书院众人关心下,也渐渐走出了失去心上人的痛苦。眼下,折磨傅宇亭的,是另外一桩烦恼。他恢复理智后,再看傅五少给他的书信。看出一点门道来,傅斌亭这封不咸不淡的书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的不满。明摆着,他不喜欢林婵娟。傅宇亭于是很为林表妹日后的生活担心,他已是没有资格再去爱护她。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踏入一个不幸的未来,让人情何以堪。 其实若是他知道,傅家庄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他就不会再有这些烦恼了。 傅家庄上的很严重,起因是花炮工坊出了人命事故。傅大少听了苏氏的话,自己出门找买卖。新年过后,鞭炮卖的少了,可不代表他的生意萎缩。相反,由于宋蝈蝈手里流出的几批火器。在江湖上和朝廷军中使用,都有不凡表现。回头客找上门,开出更大的订单。傅佳亭看着这些订单数目,心中难耐。总算他还有一丝清明在心头,记得回来先和父亲,以及二少五少商议后再做定夺。这几人里,二少傅勄亭对宋蝈蝈捣腾的那些东西最为了解,五少傅斌亭对作坊的生产能力最是明白。二爷虽不了解这花炮生意具体运作,但生意之道大体相同,难得的是个“稳健”二字。 当下有二爷这个老经济把舵,在座几人各抒己见。二少直言道:“这个生意不能接。”那些人要的,可不是简单听响看热闹的鞭炮烟花,而是具有杀伤力的火器。民间人士等闲谁敢大肆从事军工制造,便是之前三少夫人在时,也没有明面上与人做过此类买卖。傅勄亭向宋蝈蝈打听过,统共出手三批货,一次是送给据马山的薛家人做为礼物。一次是为了表示谢意,半是人情半是买卖地,卖给帮了傅家人大忙的江湖徐耳朵一箱东西。第三回便是孟家舅舅托他帮忙,从宋蝈蝈手里买货的那次。每次行事都带了曲折隐秘,可见三少夫人也是晓得其中利害的。 大少听完不语,二爷点头道:“却是这个道理,你们祖父下令咱们傅家转作粮食生意,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大少犹自不服气道:“可这样容易得来的银子,咱家难不成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白白放过吗。”傅勄亭晓得大哥如今要操心整个家族,每日为银钱的事烦心。有这样的机会,必是想要争取。只是便是他们签下单子,也一样做不成买卖。二少看了五少一样,傅斌亭会意,起身向父兄言道:“作坊里现下只能制作爆竹烟花和钻天雷,这有限的几样。那些人来订的东西,不全是我们能做得出来。” 傅大少和二爷都面露不解,难道三少夫人走时还留了一手。傅二少看出大少和父亲的想法,解释道:“此事倒并非三弟妹有心欺瞒,她做出来的那些东西,我都一一试用过。威力惊人,持之可敌万夫不当之勇。若是数量足够,又使用恰当,一人战一国亦非虚妄。”除了二少,余下三人听了这话,都惊讶的不行。便是五少常在工坊里走动,也觉得傅勄亭有些夸大其词。可二少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大少问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傅勄亭苦笑道:“这样逆天的存在,若是能够大批量生产。你说咱家还在庄子外围,修这么些防御做什么。能做厉害火器的,其实只有三少夫人一人。她既然已经离开,我们傅家便做不出那些东西了。”傅佳亭听到这里,也不禁是一声长叹,颓废倒在椅上。二爷对他这个侄媳妇的了解,远不如二少。这会听傅佳亭说出这话,当真是有些难以置信。心说三少傅景亭和他老子五爷,果然是父子。老子娶了据马山土匪窝里的金花,儿子也找了个能与倾国之力抗争的巾帼。五少一向不起眼,这会也只是把二少的话听到耳里便罢。堂嫂如何,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心里有个人,早把全天下除了吴姨娘外的女子,都比了下去。 ps: =z= 216事有万一 傅二少傅勄亭花费许多口舌,终于使得大少和其余人认识到一个事实。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送上门的生意虽好,可是他们既不能也不该做这些买卖。二爷一生在生意场上见多了得失也还罢了,大少对兄弟的说法,颇有微词。但他一时也没有解决以上两个问题的办法,只得答应不再做这方面的考量。各自散了后,大少叫住五少傅斌亭,笑道:“小五,过来过来,我有些话与你说。”傅斌亭虽是二房庶子,但自小懂得些眉高眼低。对嫡长兄更是千依百顺,哥哥叫他不敢耽搁,两人凑到一处说话。 大少傅佳亭道:“我听说阮姨娘进工坊里做事,是双份月钱。”傅斌亭听提到阮姨娘的名字,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确有此事,这是她去二爷那里求来的。多出一份,说是给小七的。不过作坊里实际只出一份工钱,多出的那一份是二爷自己贴补的。”大少摇头道:“嗳,居然是真的。那她之前当众,拦着你撒泼也是有的了。”这事好些人都见到,傅斌亭想替姨娘掩饰都不成,便答道:“这事也是有的,当时其他几位姨娘路过,顺手解了我的围。”大少皱眉,拍拍傅斌亭的肩膀道:“难为你了。你年岁小,面皮薄。管着那么一票人,总有几个倚老卖老。若是以后再有这样不识大体的,只管过来告诉我和二爷。我就不信,她们还能闹翻天了。” 傅斌亭虽不满大少对阮姨娘言语里的不屑,可对长兄的回护之意还是很领情。当下再三谢过傅佳亭,表示自己晓得轻重缓急。日后果真有麻烦,少不得要让哥哥受累。兄弟谦让一番,傅佳亭才把话题说到正事上。他还是放不下那些订单。买卖军械从来都是暴利,宋蝈蝈做的几笔买卖,虽是和熟人交易,一样没有在钱财上手软。这些东西又是只有她一家做的,别无分店。于是世面上火器的价格被抬得很高的情况下。依然是有价无市。那些寻上门来的客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了占据货源,个个都出了不菲的高价。大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连他见了都动心,可想而知是怎样的诱惑。 依着傅佳亭的意思,事在人为,东西都是人做出来的。三少夫人一介小女子能做的事。其余人不说生而知之,通过努力也该能做到才对。傅佳亭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先前二少试用三少夫人做的成品,五少也都一直跟在傅勄亭身边。相对而言,整个傅家庄,除了二少,便是五少最了解这些物件。大少想让傅斌亭捡几个熟手,悄悄进行这方面的研发。眼下的几桩生意黄了不要紧,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不是还有日后吗,只要以后能做这些,也少不了赚钱的机会。傅斌亭不敢反驳大少的异想天开,有些事真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实现的。比如傅五少自己。他人虽机灵,读书却是不成。要说他没努力,傅斌亭自己便要第一个不答应。既然大少开了口,傅斌亭硬着头皮,也只能答应下来。 大少心满意足走了。傅五少看着长兄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嘀咕,大少可不是个爱打听八卦消息的人。是谁这样无聊,把阮姨娘的事传到大哥耳中的呢。然后便想到一人,就是春妮。几位姨娘不管亲疏远近,傅五少对待她们,都是尽量一碗水端平。周姨娘也知恩图报,常在吴姨娘面前,说些八卦来的小道消息,透露给他们母子。春妮的来历就是她说的,人是黄表妹求了大少弄进作坊里的。和她们前后脚进去,开始和众人都不熟。后来处的多了,知道些她的底细。她是三少夫人的同乡,据说还是乡绅女儿。家中被乱兵打劫杀戮,只活了她一个,投靠到了三少夫人娘家门下。卢氏那个人,大伙都是知道的。蚂蚱肚子里还想炸出二两油,这样一个年轻水灵的大姑娘跑到她家吃住,怎么能不沾些好处。卢氏想把春妮留给五魁,姑娘不肯,便在宋家人和三少夫妻离开庄子时,趁着混乱逃了出来。 春妮生的不算美貌,人却白皙看着顺眼。再加上这段悲苦的过去,大伙都很是同情她。好些大妈大婶想为她说媒拉纤,对象自然都是本庄的庄户汉子,或者傅家有头脸的仆从小厮。春妮以父母孝期未满推脱,众人更敬重她是个有节操的好女子。连封姨娘这样目中无尘的,也愿意亲近这个小姑娘。只是在这位姑娘口中,对三少夫人的评价却是从来不高。工坊里的人都是受了宋蝈蝈恩惠,才谋得眼下这份好差事。当然也都不爱听,春妮给人说三少夫人在宋家村的各种尴尬事。春妮识趣,渐渐也就不说了。 如今虽然大家都说春妮人不错,可周姨娘却不这样认为。周姨娘私下里对吴姨娘和王姨娘道:“我是个出身污秽之地的,眼光却最是毒辣。什么人什么来路,什么秉性。若是看不清,那些人能活吞了你。据我看来,这个春妮可不会是个平凡角色。你们若是不信,只管擦亮眼睛,且看将来如何。”周姨娘的话不好全信,也不好全然不信。吴姨娘随口把话传给傅斌亭,言道:“周姨娘看人是有几分眼力,她说这个春妮不好招惹,必是有些她的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平日管事,对此女避开些便是。她便是再不好,不过是庄子上收留的外乡人。总归不敢像阮姨娘那样,年岁越大越不知事。发火闹脾气,找事找到你一个晚辈头上去。” 五少听了姨娘关爱的话,不敢反驳,全都垂首应下。便是姨娘不说让他躲远些那个春妮,他也不会去招惹那人。傅斌亭自打晓事起,便没想过像他父亲二爷一样。拈花惹草,弄的家里一堆莺莺燕燕。不光家里不得安静,还要连累姨娘烦心,可谓是得不偿失。五少只把心思用到一人身上,那人虽是有诸般理由不能回应他的心意。可傅斌亭晓得,阮姨娘心里也是有他。不然她不会这样烦恼,也不会在那日宁愿泼自己一身脏水,也要为五少开脱。傅斌亭现在能为阮姨娘做的事其实有限,给银子她不肯收。想和她说些暖心话,对反也是退避三舍。想来想去,只能把主意打到七弟身上。 阮姨娘为了自圆其说,真个去求了二爷进工坊做事,银子也是双份的给。吴姨娘因为儿子傅斌亭早就出来做事,现下是接手管着整个工坊,心态还算平和。另外几个没有儿子贴补的,虽晓得阮姨娘多得的那份实际是给七少的,但终归是不高兴阮姨娘这女人得势。凭什么一样是姨娘,她便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日常一处出入做事,故意孤立冷落阮姨娘。把旁观的傅斌亭看的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阮姨娘自己倒并不在乎这些人,她只忧心一件事,她的宝贝儿子七少怎么办。当初她不肯出来做事便是为了七少,如今迫不得已出来了,又不知把七少何处安置。 按说,七少年岁也不小了,只比六少小一岁。早该是上学的年纪,可阮姨娘娇宠这孩子惯了,七少受不了拘束。在庄子上的学堂去了一两回,便屡屡逃学玩耍。阮姨娘舍不得教训他,二爷自己一脑袋官司管不过来。夫人孟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管这些闲事。阮姨娘当初没舍得交出孩子,现在也只好自己受着。阮姨娘不去上工,七少傅浩亭在外玩饿了渴了困了。便回到那处院子,找姨娘要吃要喝,让姨娘哄他睡觉。现在阮姨娘一天里多数时间都在作坊里待着,院子里虽还有丫头老妈子在,可伺候七少毕竟不能像姨娘一般尽心尽力。姨娘自己,也不放心把儿子交给那些人管。 问题出来了,既然这样,七少该怎么办呢。烦心事从来都是大人的。在七少这个小孩儿看来,并没有这么多麻烦。姨娘不在屋里等他也没什么,他早长大了,不是爱哭爱闹的小屁孩。而且姨娘到工坊做事,他又多了一处玩耍的好地方。以往这里管理严密,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进来的。便是七少也只是在门外,探头探脑张望过而已。现在可好了,姨娘在这里做事,傅浩亭便可以正大光明进来耍玩。 七少的姨娘在庄子上出了名的泼辣无赖,七少自己却极受众妇孺的待见。傅浩亭过了年还没到十一,人生的白嫩,眉目将将长开,可以想见日后的漂亮模样。妇人们的天性,本就稀罕漂亮的小孩儿。连最对阮姨娘看不上眼的周姨娘和封姨娘,这两人看见七少傅浩亭,也是爱惨了这孩子。照周姨娘的说法,便是三少傅景亭年幼时,也没像七少这么可人疼过。众人劳作之余,都欢迎七少来耍玩。连监管此处的五少傅斌亭,出于某些不好明言的缘故,也是渐渐懈怠了宋蝈蝈当初定下的规矩。对傅浩亭跑进工坊制作间玩耍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终于有一天,真的出了纰漏。 ps: 今天写得快=】 217三人成虎 春妮进到鞭炮工坊里做事,恰好这时傅五爷接管作坊的管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六少与她年岁相当,人生的眉清目秀。虽说是庶子,听说在傅家颇受重视。春妮自觉自己是好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又有财帛傍身,没什么配不上傅斌亭。结果不知冲了什么晦气,她越是接近傅五少,对方越是对她躲闪。而且工坊里的秘密,其实就是在于药粉的配比,这个一般女工接触不到。春妮还留在当初宋家人安置的那个院子,如今那里被黄思婷母女,和三夫人小任氏带着儿子占据,她和黄表小姐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每黄思婷问起她关于火器方子的事,她都要想个说法出来搪塞。唯一庆幸的是,那位让表小姐朝思暮想的闵公子许久不曾出现,留给春妮大把时间想办法。 综合以上,春妮给自己找了个帮手。管着工坊这边事情的,除了五少便是大少。春妮瞧着大少人不错,至少比那些村婆子给她说的那些男人都要好。五少那边她凑不到身前,于是在偶尔见到大少时,就去与他闲话一二。开始只是为了向大少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虽有黄思婷的推荐。没有傅佳亭首肯,她也是进不了作坊的。慢慢的两人见面,从简单的问好到也能聊上两句。傅佳亭问,“在作坊里做事可还习惯”。春妮答,“大家人都很好,几位姨娘也都是好人”。大少虽平日对具体生产过程不大关心,听到父亲的姨娘,为表示家庭和睦。也要再多说一句“姨娘们勤勉做事辛苦了”。 话题便是这样一点一点多起来,春妮关于三少夫人“宋玉”无尽的话题,也在工坊里屡屡碰壁后,找到了聆听的对象。傅佳亭是男子,听话的侧重角度本就与女子不同。加上他又是傅家第三代的嫡子长兄,未来的傅家大家长。不管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三少个人,都愿意听春妮多说一些那个奇特的三少夫人的过往。久而久之。傅大少和春妮熟稔起来。对春妮的印象从表妹介绍的可怜的孤女,到伶俐聪慧温柔可亲的少女。 论容貌,春妮虽有信心自称村花。但比起大少夫人这种典型的江南婉约美人,还是差的远了。论家世,春妮有些压箱底的银子傍身。自然敌不过苏氏出身漕运官家。嫁妆丰厚。可以说春妮什么都比不上苏氏少夫人,可大少觉得春妮至少有一点比苏氏好,便是性质随和、没有心机。当然,这些都是大少自己觉得。真相如何,反倒并不重要。春妮和大少走得近,关于阮姨娘的话也是她透露出去的。大少赏识春妮。隔了段时日,便越过五少,把人调到了配置药粉的位置上。 开春后作坊里鞭炮生意少了。人不咸不淡忙着。有了时间,一屋子又都是女人,八卦的话题也多。不知怎地,春妮和大少的事传来出去。越传越是蝎虎。说的有鼻子有眼。话题一直传到了苏氏那里,巧云学完话,乔妈妈便落泪了。乔妈妈实在心疼她家小姐,这才嫁过来多久。安守本分,跟着傅家人吃了这么多苦头。结果却是这样一个下场,大少转脸,就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勾搭到一处去了。苏氏心里不痛快。也不愿意看着乔妈妈老人家为她难过,便镇定开口道:“我记得这个丫头,似乎是姑妈家的思婷举荐来的,我先去找表妹探探口风。巧云你留心打听着,若是这个春妮是个老实做事的也还罢了。我做主给大少娶小,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她若是爱出幺蛾子的,便是大少再喜欢,我也一样容不下她。” 乔妈妈听大少夫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加伤心了。心道少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对人向来大度惯了。她怎晓得世间有些人,最爱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这春妮若是个好人,怎不门当户对,嫁个庄户人家,偏要勾搭大少。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工坊那边既有大少又有五少,这个春妮却没和五少传出什么不好的声名,可见大少也不是稳妥人。 苏氏果真和黄思婷打听起春妮来,可黄表妹又知道些什么。她们也不过刚认识没多久,之前只打过一个照面而已。黄思婷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苏氏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小姑不会说谎,险些都要以为黄思婷是有意欺瞒她。见黄思婷作难,苏氏便叹了口气道:“妹妹,你年幼不知世间险恶。下次可不要因为一时好心,便胡乱答应别人请托。”黄思婷听出苏氏话里有话,忙问可是那春妮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她想哪里有鬼,唯恐自己让春妮窃取机密的事被人察觉,牵连自身。 苏氏瞧着黄思婷神色不似作伪,便心里有数,晓得黄表妹与春妮所为确是无关。话题便也不在那件不愉快的事上多做停留,两人便又说起林家姑娘的事。林婵娟是黄思婷最近一年里,最亲近的玩伴。她不来傅家,黄思婷还挺想她的。苏氏笑道:“着什么急,等她和五少的事成了。你们既是姑嫂,又是表姐妹,在一起玩的时间多呢。”说完,两人都发现了这话里的问题。林婵娟到了年岁要嫁人,是要嫁进傅家。黄思婷日后也是要嫁人,若是她能顺利嫁给四少。自然是能像苏氏说的这般,两人长长久久地玩下去。可要是四姑奶奶没法说动三夫人同意,她和四少的婚事,谁知道将来黄思婷会嫁去何方。 而且就黄思婷自己而言,打从闵诰来找她,她便改了主意,不想再嫁给四哥傅宇亭了。苏氏说的这话,戳中了她心中的难言之隐。黄思婷借着脸红羞臊低下了头,心里却是想着闵公子有许久都不曾来见她了,也不晓得春妮那丫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晚间黄思婷找了个机会,问起春妮。春妮笑道:“全赖大少帮手,如今我在药粉那个环节打下手。弄清楚具体哪些东西的时日,也是指日可待。”黄思婷听春妮提到大少,想起苏氏今日特意过来和自己说话的事。便问春妮,她和大少是怎么回事。 春妮眼里,黄思婷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大户人家,娇宠养大的黄毛丫头,见她问起这事。她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虽然黄思婷不是苏氏,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自己看上了大人。觉得他人才英俊,高高大大,是个不错的依仗。便只拿好话搪塞,说自己为了拿到火药配方诸多辛苦。大少心底良善,见她一介孤女如此勤奋上进,便给她个机会做事。黄思婷不疑有他,或者说除了得到作坊里的秘密,黄表妹对其余事并不如何关心。 巧云得了少夫人的命令,每日里得闲便去打探春妮和大少的事。她见七少蹦蹦跳跳便跟着众人进了工坊里,也想跟着进去,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巧云生出疑惑,便和人打听这是个什么道理。有个家里的平日相处的不错的姐妹,便告诉她这是因为鞭炮的生产过程中,容易出纰漏。三少夫人据此亲自制定了这条规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至于七少,他是个小孩子,姨娘又在里面做事。大家伙不好真个和他仔细计较,这才随他去了。不能就近监督,巧云好生失望。但也没有法子,回去和苏氏、乔妈妈说了。如今探听来的消息,全是二手传播来的。为了安全谨慎,工坊里的管理自成一格,便是打着少夫人的名义,也是没法进去内里。 苏氏柳眉微蹙,略一沉吟,对巧云道:“既是这样,你便没事带些点心瓜子去和那些人走动。从她们嘴里旁敲侧击,听些大少和丫头的消息。”巧云应下不提。只是三人成虎,流言这个东西,原本有三分的事,几经转口便能被传成七分。春妮不过是和大少牵牵小手,偶尔搂搂抱抱,还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到了苏氏这里,就成了二人无媒苟合,生米煮成熟饭了。苏氏身子娇弱,在男女之事上对大少颇有歉疚。也想过将来给大少纳一房小,可那是自己主动给的。如今这春妮却是狗皮膏药,自己死皮赖脸贴上来的。相互间岂可同日而语。 乔妈妈见不得小姐这般,为个小贱人气坏了身子,便起身道:“少夫人,您莫要忧心。把这事交给老奴,我定然不让那死丫头有好下场。”苏氏心中感动乔妈妈的忠心,心里一时恨极了春妮和大少。春妮这不知来路的野丫头,也不掂量下自己,就胆敢动她的人。更恨大少这般狼心狗肺,自己全心全意对他。他却背着自己和这么个货色,传出这样难听的话来,全然没把她这个大少奶奶放在眼里。不然大少果真想要谁,就该主动和自己说明,由她出面和春妮谈采纳之事。如今这算怎么一回事,若说大少只是玩玩,就不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搞的整个工坊里尽人皆知。 ps: 昨天少一章,今个补上=】 218夫妻一体 乔妈妈愿意主动请命给春妮一些颜色看看,苏氏却又犹豫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她嫁进傅家门,荣辱一身皆系于傅大少傅佳亭身上。大少好她也好,大少不好她也落个不名誉。像春妮这事捅出去,反而是叫这贱人过了明路。傅家长辈们虽不至于为个小丫头和她这个少夫人为难,也少不得要怪她处事欠缺手腕,性情善妒不驯良。再则,乔妈妈出手,定会让春妮受些难堪。若大少果真很爱她,此举便也变相地折辱了大少。如此她又能有什么脸面剩下。 这样一分析,她竟是对春妮投鼠忌器奈何不得,苏氏对她最亲近的二人坦言自己的顾虑。乔妈妈听说家里正牌夫人,反而拿个外来的丫头没办法,恨其不争道:“明的不成来暗的,少夫人,你且放心。有老奴在一天,断不会让这些不得体的蹬鼻子上脸。”苏氏怀着忐忑的心情,听完了乔妈妈的壮志豪言。具体她会怎么做,却是没敢再多问下去。乔妈妈嘴上说的厉害,一个老太太又能做什么。不过是想带上巧云,偷摸寻到那丫头,把人打一顿了事。这事得偷偷做,不好找人帮忙。傅家庄如今和外界隔绝,也不好出银子从府外请人。想来只要不把人打死,都无大碍。打过看大少的态度,若是大少心疼,务必寻个由头把她赶出庄子。倘若大少对这丫头不闻不问,那就算她走运,给些银子堵了她的嘴,事情就算过去了。 乔妈妈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谁知一直没找到春妮独处的机会。倒是看见机会她和大少近前说话。傅佳亭和春妮说的,便是关于订单的事。因为二爷和二少都持反对意见,此事不好进行下去。他也跟苏氏抱怨过一回,苏氏对于公公和小叔的意见都相当尊重。苏氏道:“父亲做了多年生意,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可见此事是做不了了。二少也是考过武举,有些见地的。他说的话。你终归要多听一听。”傅大少听完这些逆耳的话,心里憋屈郁闷。照苏氏的说法,好像就是他傅大少不懂事,也没经验一般。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他也不愿意听人如此直白说出。 傅佳亭便想到了善解人意的春妮。她就在工坊里做事,这些话正好与她说去。傅佳亭在放工前去工坊兜了一圈,春妮会意。大少前脚离开,春妮后脚托辞出来。五少见春妮和傅佳亭处在了一起,真是求之不得,自然不会加以阻拦。傅佳亭和春妮在附近避开人说话。傅大少说了生意上的事。春妮其实听不大懂,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买卖不能做。就算有些东西一时做不出来。凭着傅大少的身份,难道不能去问宋玉吗。春妮便道:“什么生意都是先有买的后有卖的,单凭臆断便说此事做不得,当真是有些过了。就算日后出事有人追究起来。也约束不到傅家头上。你看那作奸犯科的做下乱子的,难道衙门拿人不去缉拿凶手,反而要逮那个磨菜刀的不成。” 这话把傅佳亭说的笑了,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可咱们便是要做,也做不出来。当初这些东西都是三弟妹自己伺弄的,工坊里的其余人并不懂如何制作。”春妮受了赞许。得意道:“大少您可是傅家的嫡长,虽然三少出了傅家门。可你们兄弟的情分还在,只要你开口,三少敢不把方子乖乖奉上。”傅佳亭摇头道:“哎,你是不晓得。我这三弟打小不喜与人亲近,我是他一起长大的兄长,他和我却还不如和勄亭亲近。至于火器方子,那些都是三少夫人一手打理的,与我那三弟无关。我就算厚着面皮向弟弟开口,三少夫人也不见得肯给。而且现在谁知道,他们和宋家人搬到哪里去了。” 春妮听说这次没有机会叫宋蝈蝈吃瘪,暗叹一声可惜。不过还是很高兴傅大少,愿意向她吐露心事。大少既是来问那些个地雷火箭事的,春妮便琢磨着三少的心思,笑道:“大少,事在人为。要说三少夫人,她在宋家村时会做什么,不过就是上山打柴,下地种菜,回家喂猪伺候一家子的村姑。可您看如今,一进夫家门她就成了个宝贝了。什么都做的,赫然脱胎换骨一般。其实她做的这些,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几样东西勾勾兑兑,再起个不一样的名字罢了。我听说他们离开时,三少夫人还留了一些火器,给二少防御外地用。大少只要找些能干的,把那些东西拆解了,研究一番,还怕做不出个一样的来。” 傅佳亭听得频频点头,他原就对二少的断言有些不服气。如今这心思全叫春妮看透说出来,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傅大少越听,越发肯定明确了自己的想法。他要自己做,从此不再受制于人。受制于人的说法是春妮提出来的,傅大少说宋蝈蝈为了安全保密,没把火器制造的法子传授于人。临行前匆忙,也没有丢下话。春妮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据此说宋蝈蝈藏私。目的不过是不甘心被赶出傅家,背后留了一手,将来好回来和大少分家业。大少不在乎和兄弟分银子,但真的在乎被人暗中算计,这种感觉糟糕极了。 具体如何操作春妮的计划,傅佳亭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把作坊交给五少打理,便是真个再没管过。里面的人马还是当初的原班,但傅大少除了主动凑过来的春妮,和她们一个也不熟悉。想来想去,这事还得叫春妮担上。春妮晓得火器暴利,如今便是不为黄思婷,为了她自己也想千方百计探听明白。傅大少主动让她挑大梁,春妮自是满口应承。傅大少次日亲自带人在作坊所在,单独辟出一间给春妮做事。又从别处调来两个小丫头,专给她帮忙。春妮手下人虽少,却也是有管理权限的人了。夸张一点说,隐约便是和五少平级。众人虽有不满,但这事是大少决定的,谁也不敢反驳。 为了计划顺利实施,傅佳亭还背着二少拿了几个雷子成品,送到春妮这里研究。傅斌亭虽看出其中蹊跷,可大少先下手为强。嘱咐他千万不要声张,尤其要瞒住二少傅勄亭。五少最懂明哲保身的道理,岂敢不从。他又不愿意理会春妮,见大少只是调走这一人,便也只当不知,不再加以理会。 春妮并没有见识过地雷的威力,只当是个动静大点的炮仗。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她就敢放开手处置这些高危物品。估摸春妮便是晓得其中有危险,也不会就此停手。毕竟她心里有些根深蒂固的想法,轻易难改。卑微如卢氏家的“小玉”都做得的事,没道理她就做不得。便是有些危险,宋蝈蝈不是还好端端的在那里吗。可见严重也严重不到哪里去。 其实春妮得了高升,也不是全没人欢喜。像乔妈妈和巧云两个就很高兴。春妮从人多眼杂的大作坊间搬出来,独个带两个不晓事的小丫头在小房间里做事。正好方便她们过来找这丫头的麻烦。这日乔妈妈带着巧云去找春妮,一个老妈妈一个小丫头,她们在苏家时日子过得和顺。苏家也算富贵,苏氏是家又是有头脸的嫡出女儿。寻常有些龌蹉事再折腾,也闹不到她们面前。所以说是说,真个做起来,乔妈妈和巧云都欠缺行动力。两人走到工坊在的院子,便有些打退堂鼓。快到春妮待得那间小屋门前时,巧云看见七少正在那里钻进钻出。这下连借口都不用替自己想了,当着小少爷的面,怎好对付那个不名誉的坏女人。闹出事非来,这不是污了七少的眼睛,耳朵吗。 乔妈妈心说也是这么个理,便道:“我们在这里站一会,若是七少进去大作坊找他姨娘,我们就去抓春妮那丫头。”巧云也赞同看看情况再说。两人又等了一会,就见一个小丫头追着七少嘻嘻哈哈跑出来。小丫头叫道:“七少,把东西还来,那不是你能玩的。”傅浩亭也不听,一面做着鬼脸,一面举起手中一个陶罐模样的东西,向小丫头摇摆示威。巧云迟疑道:“七少出来了……咱们要不要上去帮他。”乔妈妈瞧不大明白,两个小孩争抢的是个什么东西。春妮这会也从里面探出头,指挥丫头道:“你从那边堵着他,你跟我到这边拦着他。” 七少被堵的没有逃路,一头扎进一间库房,春妮带着两个小丫头往里面追。乔妈妈和巧云也不能叫到手的机会溜走,两人便也相携着赶过去。不想离着门口还有三五步远,屋里传出一声惊天巨响,比年三十晚上庄子上放的钻天雷还要震撼。巧云和乔妈妈两人全都被股劲风刮倒,仰面躺在了地上。乔妈妈总算有些阅历,脑中轰鸣声未止,便晓得出大事了。叫同样昏昏沉沉的巧云,赶紧扶着她回去,把适才发生的一切速速报知大少夫人。 ps: 刚才登不上来,吓死了 219生死在天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间,过后释放的结果却是沉重而缓慢。请使用访问本站。谁都没法相信七少那样可爱的孩子,就这样简单一声轰鸣后没了。七少当日闯进去的,是存储研磨好的硝石硫磺木炭粉末的地方。傅浩亭那时怀里抱着的那个物件,后来也查清了,便是大少拿给春妮仿制用的雷子。具体爆炸原因不明。乔妈妈和巧云挣扎着走的及时,只是外表有些刮蹭伤,内里五脏肺腑气息不稳当。作坊里面的人更惨,库房里的爆炸震塌了屋舍,又把火星吹入其中。作坊间发生多次爆炸,死伤者众多。 五少自己少了一只眼,连二爷那几位姨娘也不能尽数幸免。吴姨娘死于其中的一次爆炸。周姨娘身受重伤,人抬出来没多久便不治身亡。封姨娘被压断了腿脚,落下个终身的残疾。阮姨娘自己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平日相交平淡的王姨娘挺身而出,把她挡住了自己身下。几个姨娘里,竟只有她自己全须全尾逃得一条性命。可当她得知儿子没了时,却是一点也没法感激那位总是念佛的慈悲老姨娘。她干嘛要舍命救她,还不如让她也在那时死去。七少浩庭出生后,便没离开过阮姨娘的身边。阮姨娘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人独自上路,哭昏死过去好几回。醒转过来,便想着法子了断自己。傅斌亭没了亲娘,心情不比阮姨娘好受多少。只是吴姨娘没了,他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阮姨娘还需要他的照料。傅斌亭于是默默承担起照料阮姨娘的责任。 封姨娘进到傅家,除了在孟夫人面前是个恭谨柔弱的态度。对其余几位姨娘,心中实是很不屑的。近距离经历了一场生死劫数,亲眼看见王姨娘那奋不顾身的一扑。突然间心里有了些彻悟,在纸上写下几句偈语:“春华秋实年年有,人生短暂不常青。爱恨嗔痴皆空相,灵台一点是空明。”孟氏和二爷来看她时,封姨娘便开口求了夫人二爷,求放她去庵子里做姑子。二夫人早年不喜这些莺莺燕燕。如今见封姨娘这般,心里又不落忍。只口头上说,让封姨娘先安心养伤,养好了再说其他。 二爷夫妻再去看阮姨娘,这位比封姨娘还不如。她虽身上安然无恙,可没了儿子,心便也空了,连魂都失了多半。整个人浑浑噩噩,清醒的时候不是寻死便是哭哭啼啼。五少没了吴姨娘,面上看起来倒是还好。神智清明。只是突然缺了只眼睛。有些不大习惯。为了防止阮姨娘闹自杀时。丫头婆子按不住她。五少便拿了张躺椅,和衣坐在西厢房外面。慕容氏跟着二少第一时间来看他,本还想说五弟守在姨娘屋子外面不合适。二少道:“算了,东厢房的那边除了斌亭。人都没了。与其一个人在屋里胡思乱想,不如让他过来这边沾点人气。阮姨娘情况也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到他。”慕容听了便不再多说。回去后找了张狼皮褥子出来,让丫头送给了五少。 孟氏和二爷见小五裹着张褥子,在椅子上打盹。大少看了看,伸手在傅斌亭身上探了一把,小声对二爷夫人道:“狼皮的,不冷,身上挺暖和。”二爷没说话。点了点头。傅斌亭被大少一触碰却是立即醒了,伸手去揉眼睛,碰触到了那只瞎掉的左眼上,手下突然一顿。 傅斌亭和吴姨娘在这个大家族里,安分得恰倒好处。程度恰好是让正室孟夫人既不会嫌恶他们娘俩。又不至于把这对母子忘到脑后。和丫头出身的王姨娘一般,吴姨娘深知自己在傅家的位置。半奴半主,在仆妇丫头面前是个挺不直腰杆的主子,在老爷夫人面前是个身不由己的奴才。难得的是,五少小小年纪也进退有度。极妥善地处置好了生母和夫人,玩伴与嫡兄之间的关系和区别。孟夫人一直以为,她对这个庶子没有孺慕之情。如今见到傅斌亭缩着身子,裹了半张头脸站在自己面前。方才发觉她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对这个孩子冷情疏离。 孟夫人拉住傅斌亭想对他笑一笑,结果一点笑不出来。他的姨娘去了,这个时候让他对自己说什么呢。陪着自己演一出母慈子孝吗,那样未免太残忍。孟氏轻声道:“小五,你回屋里睡去吧,我和二爷去看阮姨娘。你大哥也在这里,有他和二爷照看着,不用担心许多。”傅斌亭却摇摇头,头一回拒绝了孟夫人的好意。二爷在旁突然出声,拦住夫人道:“阮姨娘和他们娘俩向来亲近,也让他尽份心意吧。”有了这话,孟夫人便不再说什么。临走又叫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再给五少和两位姨娘各添个炭盆。 苏氏是头一个知道出事的,却是最晚赶到姨娘和五少这边的院子。这也是没有办法,她要代表大少安抚庄子上失去亲人的各家。死者要发丧,伤者要医治。家中有老少的,还要发些抚恤的银子。其实里里外外出银子都还是小事,关键是这些人家骨肉亲眷或死或残,心中少不得悲伤愤恨。倘若不及时处理妥当,日后人心不平,生出些是非来,那可是不得了的。苏氏为人仔细,过来探看时,还专程熬了羹汤带过来。从主子到奴仆,人人有份。众人受她照顾,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 巧云也跟着大少夫人来了,她和乔妈妈是这桩惨案,最初爆发的见证人。当时第一声爆炸声过后,四下里烟雾弥漫,外面也没有什么人。巧云和乔妈妈着急回去把事情禀告苏氏,并没有在现场多做停留。所以她真正看到那些不成人形的伤亡,是在她跟着苏氏二次返回作坊,组织人手施救时。巧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忘记自己看到的惨状。 她那会还不晓得,这次爆炸的威力,可算有史以来,人为的最大一次。不过对于七少的身死,她还是记得清楚。那个粉琢玉器的小孩儿,抱着团东西跑到库房,便再也没有出来。听说尸块被炸得粉碎,连尸首都拼凑不齐。巧云跟着少夫人过来,见到阮姨娘便又忍不住想到那个孩子。她年纪不大,心里藏不住话。又一再地后悔当日没有及时拉住傅浩亭,制止那场灭顶的追逐嬉闹。唯有找一个人倾诉出来,巧云心里才能觉得好受些。可这样机密的事,傅家上下也不知道能和谁说。 少夫人在屋子里面与照看阮氏的仆妇说话,巧云不忍心再看阮姨娘失子之痛,悄悄出了屋。看见裹在狼皮褥子里微微发出鼾声的傅五少,灵机一动,悄声说了自己当日的见闻。说完经过详情,又忏悔起自己的不作为。说着说着,便险些要哭出来。听到苏氏在屋里说要走,巧云即时闭了嘴,跟着大少夫人走了。傅斌亭察觉到身边有人驻留时,便已然醒了。他现在除了阮姨娘,对谁都没耐性。发现对方只是站在一边,没有其他动作。便佯装熟睡,也不主动和对方搭讪。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段秘辛。如此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原来祸乱的根源,在傅大少和春妮身上。 傅斌亭心里的歉疚,除了每日放任七少随意出入作坊,又多两桩。屈服大少意志,隐瞒下他想要自己制作火器的计划。对春妮私自拆解地雷的事,置若罔闻。 其余傅家人也各有表示。三夫人小任氏病了一个年节,为了操心侄女的亲事有所好转。这会二房做的营生出了祸事,死了两个姨娘一个庶子。小任氏似乎也晓得,这个时候她再病下去就没意思了。不用人催促,便自己精神振作起来。因为五少是要和林婵娟定亲的,听说傅斌亭伤了一只眼,小任氏少不得要亲自过来,仔细相看一番。傅斌亭懒得应对她,只管守着阮姨娘不让她伤者自己。小任氏见傅五少爱理不理的态度,心中厌恶。又见阮姨娘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剪刀,要往自己心窝里戳。吓得小任氏捂着胸口,腿脚一软险些坐到了地上。周围婆子丫头都咋咋忽忽,跑来围住阮姨娘。除了带来的丫头,没有一人顾得上理会惊魂未定的小任氏。 小任氏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阮姨娘不但疯了,还是个武疯子。若不是小任氏一时挪不动腿脚,定然立时躲到屋外去。她闭着两眼等了一会,也没听到阮姨娘的惨叫声。皱着眉头睁开眼看过去,却见五少傅斌亭一只手,正死死扣住阮姨娘握着剪子的那只手。傅斌亭这些时日休息的不好,脸上唯一剩下的那只眼底下一片青淤。这时傅斌亭一手扣住阮姨娘,一手拿着七少的最爱的那只小泥猴,厉声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我让你看清楚,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三夫人一向以为傅家几个成年少爷里,傅斌亭性情最为绵软,不想今日见到他如此声色俱厉的一面。小任氏觉得这场景,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待下去。阮姨娘疯了,傅斌亭也疯了。 ps: 今天赶上了 220冤家聚头 小任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在她身后,是傅斌亭嘶哑的嗓音,五少带着哭腔对阮姨娘道:“是小七死了,不是你死了。吴姨娘没了,浩亭没了,连你也要弃我而去。我怎么办啊,我一个人怎么办呢。”傅斌亭集聚多日的压力和悲伤,像是泄闸的洪水,从胸中倾斜而下,再也无法抑制。五少的哭声,勾起了阮姨娘的记忆,她也跟着哭起来。屋里的丫头婆子并没有走近这二人。傅家发生的这场悲剧,像是一场散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众人头顶。若是不发泄出来,这天空何时才能放晴呢。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几个姨娘和一个庶子在傅家来说,其实真的不算什么。那日三夫人受了一场惊吓,回去后,便把这边情形给四姑奶奶傅慧枝一股脑说了。四姑奶奶对哥哥的姨娘和庶子并无感情,又怕吓着她的独养女儿黄思婷。末了便只派了个嬷嬷做代表,送了些吃食药品过来。傅斌亭也不嫌弃,恭恭敬敬收下谢了。阮姨娘有傅五少陪着哭了一场,心情好多了。只是仍时常下意识地会叫七少的名字,叫傅浩亭晨起穿衣,叫傅浩亭洗手吃饭。叫过没人答应,自己意识到不对,脸上便又是两汪泪眼。 傅斌亭发现阮姨娘神智一日比一日清醒,这本是好事。可她人也因为头脑清明,对自己的现实处境透彻了解,而越发变得郁郁寡欢。整个人看上去都病恹恹的,了无生趣。傅五少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哀莫大于心死。放任阮姨娘这样伤心下去,迟早会成一具行尸走肉。那时她活着,又与死去何异。傅斌亭决定唤醒阮姨娘,如今她便是他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阮姨娘若是不在了,傅五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救阮姨娘实际,便也是救了他自己。傅斌亭于是避开人,告诉阮姨娘,这件意外事故会发生。并非真的只是意外。而是诸多人为因素交织在一起,共同促成了这桩祸事的发生。 阮姨娘努力克制住情绪,听完了傅斌亭的叙述。这才一把掐住傅斌亭的手臂,沙哑着嗓音问道:“那个害死我儿子的女人现在在哪。”傅斌亭晓得这是再问春妮。春妮只是七少傅浩亭身死的直接原因,大少、连同他自己,其实都是造成这次事故的责任人。但即便阮姨娘只找他要这一个春妮,傅斌亭也还是无能为力。因为春妮失踪了。爆炸后库房里两个小丫头、春妮加上七少,总共四个人里只找到些零碎肢体。来帮忙救助伤患的庄子上杀猪匠,看了一眼,说分量绝对没有四个人。众人于是耐着恶心。在那堆砖石瓦砾下寻找。简直就跟神迹一般。大伙在库房地窖里。发现了昏迷的春妮。这时便是不用巧云的证词,春妮的嫌疑也已经是很大了。 她和七少一起进了那间屋子,结果七少死得不能再死,她春妮却活了下来。不管她是运气好。被爆炸的气浪吹到地窖洞里去的。还是早有谋划,在事故发生前一秒及时跳到安全区域的。她都是傅浩亭身死的第一相关人,春妮被带回来,具体审问的过程,傅五少没有参与。但现在理解了为何二爷没有公布最终的结果,此事和大少傅佳亭的急功近利脱不开关系。真个追究下去,春妮要为七少的事负责,大少却是要对工坊里死难的所有人负责。后者这些责任,哪里承担得起。 奇就奇在。春妮醒来后,被关在柴房里。到了第三日,这人就不见了。傅家庄上下找遍,都没找到人,傅斌亭怀疑是大少把人藏起来了。庄子防守严密。没有人出入,人定然还在傅家。春妮是个外乡人,没有内应,怎么可能在庄子上藏的人神不知。要说谁会把春妮藏起来,傅五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傅佳亭。他和春妮有乱七八糟的传闻,并非是空穴来风,傅斌亭自己便亲眼见到过。 阮姨娘见傅斌亭沉默不语,手下使力,催促道:“你快说啊,她在哪。”傅斌亭手上吃疼,叫他如何交出个活人来。他怕阮姨娘生气着急,又不好随意公布自己的推测臆断。便和阮姨娘玩起了太极,绕着弯子询问道:“姨娘,你找她做什么呢。自会有二爷处分她,姨娘首要的是养好身子。不然小七在天有灵,看到姨娘现在这样,也要伤心呢。”阮姨娘听他提到儿子,手下放开傅斌亭,掩面而泣道:“我心里恨,全是恨。我也没什么好为浩亭做,人都没了,还能做什么呢。” 这些话何尝不是傅斌亭的心声。傅家虽大,可对五少来说,真正能算是亲人的,只有吴姨娘一人。二爷不是傅斌亭一个人的父亲,有与没有其实差不太多。吴姨娘却是他唯一的亲娘,她现在没了,真心待傅五少的人,便实打实少了一个。若不是为了阮姨娘,傅斌亭在自责和怨愤下,说不定也早和五房的父子一般,出离傅家。阮姨娘的心情,傅斌亭再理解不过。他抓起姨娘抽回去的手,苦笑道:“说来,我也是造成浩亭惨事的责任人呢。春妮已然失踪,你若是有怨恨,就冲着我来吧。我爱你,你不肯爱我,恨我也成。爱也好恨也罢,一辈子怎么都过去了。” 阮姨娘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也不知是被傅斌亭的话气到还是感动。双手握成拳头,雨点般打在傅斌亭身上。一个丫头端着水盆进来,见到这情形吓了一跳,以为阮姨娘的疯病又发作了。连水盆也没放下,就跑出去叫人。傅斌亭挨了打,也不闪躲。阮姨娘虽只是个妇人,带着恨意挥出的拳头却也不轻。傅斌亭不一时,独眼的眼角下就一片淤青,鼻子也流血。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更是不知挨了多少下。看上去形容狼狈,口中却笑了,言道:“你打吧,打不死我就一辈子跟着你,打死了变成鬼也要缠着你。”阮姨娘听到傅斌亭用这样无赖的口吻说话,震惊地停了手。半响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道:“冤家。” 等小丫头把人都叫起了过来,阮姨娘已经安静下来,躺在床榻上发呆。傅五少就在床脚坐在,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吓人。可等人过去请他起身,给伤处清洗上药。傅五少却似一点都不疼,扯着嘴角伤处笑了。把周围人唬的不行,坐实了三夫人小任氏传出来的,五少疯癫了的传言。傅斌亭没考虑到这些,他在回味阮姨娘适才的表现。阮姨娘那般捶打他,显是没再把他当做子侄辈看待。又想阮姨娘还骂他“冤家”,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亲近的男女才会这样称呼对方。姨娘这样叫他,是承认他了吗。 傅斌亭心里高兴一会,又想起没了的吴姨娘。若是他的姨娘还在,晓得他看上了阮姨娘,只怕是会很生气吧。想到吴姨娘过往的点点滴滴,傅斌亭到现在还是忍不住心中酸楚,眼中有泪。给傅斌亭擦脸的丫头看见这一幕,当真是吓得不轻。这傅五少一会笑一会哭,神情游移不定。谁知道会不会像阮姨娘一般,突然翻脸,对人要打要。想到这里,小丫头手底都发起抖来。傅斌亭不耐烦这丫头磨蹭,一把夺过手巾,自己胡乱抹了脸,便又回去守住阮姨娘。 小任氏信口胡说散布流言,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傅斌亭疯了的消息,不知怎地传到了在州府后衙借宿的林家人耳中。早先林任氏和在傅家的姐姐小任氏,撮合林婵娟和傅五少,林家父子便不看好这桩亲事。林任氏平日事事,听从林老秀才和林小举人的话。到了女儿婚姻大事上,却是难得的强硬了一把。林任氏对这对父子道:“不喜欢林家五少,那你们能给婵娟找到更好的人家吗。怎么说嫁过去傅家,也有她姨母照看着,总不会让婵娟在他家吃亏。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傅家便是遭了祸事,还是要比咱们家强上许多。婵娟去他家只有享福,不会让她受苦受穷。” 林任氏这样一说,林家两个男人一时无语。林老秀才自己没本事,娶了任家的女儿,日子也没过红火。妻子嘴里不说,可一提到那个嫁到傅家去的姐姐,眼中便满是掩不住的羡慕。林老秀才虽然郁闷,但心里明白,妻子为林家为他和孩子们付出了多少。基于以上缘由,林老秀才愿意尊敬林任氏的一切合理要求。林家新晋举人林鹏举是林家三个子女中唯一的男子,就因为读书,堂堂七尺男儿,要让两个妹妹做事供养他。林鹏举也晓得自己欠了妹子们许多,断不能在小妹婵娟追求幸福富足生活的道路上作梗。可是林家父子俩,对于林婵娟和傅斌亭的亲事,实是另有一个心结难解。 ps: 阴天立马降温,真冷 221文人风骨 傅斌亭是家中庶子,又是将来要从事商贾之事的庶子。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单凭这两条,若是可以选择,林老秀才和林鹏举便不会同意把林婵娟嫁给傅五少。父子俩也不是瞧不起生意人,何况林任氏出身的任家,也是累世买卖营生的家族。而是纠结在了“庶子”二字上。历朝历代,庶子这名头好说不好听,到哪都是低人一等。遇到讲规矩的家族,庶子不过个像是二等公民一般的存在。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到了没规矩的人家,庶子挨打受骂事常有。不光受父母嫡子女欺负,还被下仆不待见。 林老秀才不愿意让林婵娟跟着傅斌亭,赔了一个闺女不说,连日后的外孙都要成庶子之子。听说他家姨娘也在府里,虽说宗法礼仪上,姨娘不算婆婆。可依着世俗人情,婵娟也得把她当长辈。既要顾忌众人眼光,又要体贴五少的心情,这其中的分寸可不好把握。林举人也是这个意思,而且他比秀才爹头脑更灵活些,想法也更多。林老秀才只想到了傅斌亭和他姨娘,林举人开阔思路,想着为什么就非要傅五少不可呢。姨母家的四少不是也很好吗,既是嫡子,又是读书人。天资聪慧,文质彬彬。不过是上次考举失利,凭他的才学,将来必会有番作为。 林鹏举想罢,便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林老秀才颔首,他没见过傅宇亭。但这孩子的文章,林鹏举抄来给他看过。似乎还略胜自家儿子一筹,按说傅四少前番下场不该不中的。林老秀想不明白。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屡次考举不中,做了大半辈子的秀才,居然也敢评点别个考中考不中了。不够傅宇亭的确比傅斌亭好上许多,四少比五少年长。还没婚配,和林婵娟又是亲姨表兄妹。林老秀才也想知道,为什么林任氏和傅家的三夫人没有择定那个孩子。 林任氏听儿子问出这个问题,面上便是一红。林老秀才也在等着她的回答,可真正的原因她却不能说。林任氏回答不出问题,恼羞成怒道:“也不看看咱们林家什么情况。婵娟门当户对嫁出去又能嫁给什么人。还不是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吃苦受累。”林任氏打太极,绕过了直接回答为什么不能选四少。把重心偏扯到林家不如人上头,父子两个都对她存了愧疚,果然不好再说下去。 林任氏以为这些没有再多阻碍了,林老秀才却突然发难道:“慢着,婵娟是顶小的,上面也还有紫鹃。她你就不管了吗,这孩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早先我就奇怪,你怎么把婵娟弄去傅家住着。却把紫鹃留下。原来打得这样主意。难不成你那嫁到的傅家的姐姐,是想把咱们林家的闺女连锅端,把紫鹃留给她家四少。”林任氏哭笑不得,这里面的缘由她也不好开口,只叹了气笑道:“瞧你,哪来这如意算盘打的。四少将来是要做大官。娶官家小姐的。玖金她哪看得上咱们家女儿。”她说者无心,林家父子听到耳中却是极为刺耳。林举人当时脸色就不好了,林老秀才一拍桌子,怒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家既然看不上我林家之女,干嘛还要上赶着把咱们小闺女嫁过去。明明有正经儿子不娶我林家妇,是说我林家人只配和她家庶出的打交道吗。欺人太甚。” 文人常有风骨一说,这风骨本是读书人某种执拗的坚持。用在民族国家大事上,风骨就是代表了某种高大上。如果是放在了生活琐碎事情上,瞧着吧。不把人烦死才怪。林任氏心里便是这般想法,按下葫芦浮起瓢。这桩亲事她还没给这对父子说通一个为什么,就又出现另一个为什么。林任氏当然对这些问题有自己合理的解释,但这些话她又一件都不能对人透露。便是她死了,也要把其中的秘密带进去棺材里才好。看着林老秀才和林举人咄咄逼人的架势。林任氏没有招架之功。灵机一动,掏出块帕子掩住脸孔。全不顾一家人尚且在别个府里住着,呜呜便哭出声来。 果然,那边父子俩见把林任氏惹哭了,都没了说辞。林老秀才生平不得志,为人板正不听劝,一家子少不得跟着他吃苦受穷。却有一样好处,他是个端方君子,最是惜贫怜弱。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赖手段对付他,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奇效。林举人是家传的脾气,一样也对老娘这手没主意。林任氏只刚使出第一招,父子两个便阵线不保,节节败退。稀里糊涂答应了林任氏和傅三夫人,给婵娟定下的这门亲事。 林婵娟自己,反而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一无所知。她和姐姐紫鹃,忙着在屋里做针线。年已经过完,她也不晓得母亲是不是又要把她送到傅家去。为了让母亲和姐姐在家事上少受累,便自己每日里加紧针线。给父兄做衣裳鞋袜,这会都做到了夏日的长衫。紫鹃苦劝不住,只好自己也跟着一起忙活。其实林家自从林鹏举中了举人,来恭贺者甚众,其中不乏各种示好,送银两地契的乡绅权贵。林家人本可以凭此,采买几个丫头仆从,好好享受富贵人生。可谁叫林家人有风骨呢,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虽然受了些亲朋知交送的来贺礼,在银钱上还是有所坚持,不肯以此谋利。 照林老秀才的说法,若把这些虚妄俗物放在心头惦念,又把男儿抱负志向置于何地。再说钱财本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生一世,够用就好,并不用搜罗许多。等一家人受赵小官人邀约,住到了州府后衙。赵太尊阔绰慷慨,吃穿用度都不用林家人掏银子。林任氏和紫鹃本不用再辛苦劳作,可白吃白喝固然好。林家人做惯了“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妇不织或受之寒”的贫寒生活,骤然要她们在别人家,袖起手来做夫人小姐,心里总归是不踏实。林任氏于是带着紫鹃,从赵家针线房寻了事来做。赵小舍人知道后,自然是不肯的。林鹏举约他相谈了两三回,这事才算就此确定下来。林鹏举虽不知赵小舍人这般待自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天下从来没有白得的便宜。他自己也打算向赵小舍人,找些笔墨上的事情来做,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 赵小舍人听了他的请求,就更加不能答应了,相携坐下言道:“林兄,你我结识皆是缘分。我请你家到府里做客,可不是让你们来争着抢着做事的。不是我夸口,果真要做那些事,随便到街市上一声吆喝,响应者都是一抓一大把抓。我肯让伯母和大妹做那些针头线脑的活计,一个是为了让你们住的安心。还有一个缘故,女子与咱们男子不同,她们不好时常出外行走,也没有别的事好做消遣。”林鹏举闻言,不禁暗叫惭愧,自己就从没为母亲和姊妹们想到过这些。他先前对赵小舍人抱有戒心。如今在赵家住了许久,太尊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赵小舍人也不知什么缘故,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林鹏举对这人的印象好了许多。当下抱拳还礼道:“却是我思虑不周,叫小舍人费心了。只是,我一家子在府上叨扰许久,便是亲戚也没这般住法,何况……” 赵小舍人哈哈一笑,打断林鹏举的说辞,半真半假言道:“林兄既然先开了口,那我就腆着脸说了。其实我是很想和兄台做亲戚的,却不知二老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林鹏举当即心里一个咯噔,照赵小舍人话中所指,想和林两家结姻亲,十有八九这个人选说的是紫鹃。因为说这话时,林婵娟还跟在傅家姨母身边,不在林家人跟前。他家除了紫鹃,再无第二个女儿在赵府后衙。林鹏举忧心暗道,切莫让婵娟那丫头说中,赵小舍人对林家的善意另有所图。 赵小舍人见林鹏举面色不好,便晓得这人开不得玩笑,已是把他的话当了真。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赵小舍人虽然好色不忌生冷,在这点上并不敢违逆高堂。当下对林鹏举正色道:“林兄切莫误会,我这是说笑而已。不管兄台信与不信,反正我是真的想结交林兄你这个朋友。想来兄台对我的过往也有耳闻,在下略有家世,衣食无忧。一直便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直到遇见林兄,这日子方有了转变。你大约不能明白我在科场上得了名头后,整个生活有多大的改变。”林鹏举自是不会轻信他。自古考学的人多了,也从来不乏中第之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没听说过谁下场考过一回,便能把生来的脾性改了。 林鹏举这般想,面上便也露了出来。赵小舍人没奈何,摊手道:“这样说吧,我的朋友虽多,却都是酒肉朋友。林兄这样正派有才学,又不嫌弃我的,还是头一个遇到。之前种种,也算是咱们的缘分。反正日久见人心,林兄一时不明白也不要紧。”林鹏举听他说的真诚,倒有几分心动。可一想到紫鹃,还是不敢尽信小舍人这番说辞。便试探问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如何就能看出我比别个正派一点。”赵小舍人又笑了,把扇子拍到手掌心里道:“就凭你当初写了两份答卷,却把第一名给了我,自己名落孙山。” 林鹏举囧了。 ps: 昨天欠一章,今个补上~=】 222**才子 赵小舍人当初仔细盘问过经手之人,自然晓得这事其实是个乌龙。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林鹏举并非有意成全他的功名,也没有高风大度到舍己为人。真的真的只是个意外而已,但因着这个意外后果,赵小舍人头回得了个卷首,心里那个美啊。州府老爷在同侪面前也难得的风光一回,而不是像往常一般,跟在儿子身后,尴尬地为他的烂事破事擦屁股。赵大老爷因此对赵小舍人改了些态度,不像以往看一眼都要生厌。这个儿子是他老妻所出,正室嫡长。不是太过,他也放不下这个儿子。可惜幼时管教不得法,如今本以为已回天乏术,人力无为。不想须臾之间,赵小官人有了改悔的迹象。还在科场上得了个头名,高居榜首。这成绩虽只是区区院试科考中得来,却也足以让州府赵太尊看到些许希望。也许,这个儿子并非无可救药。 待到后来,父子俩一夜长谈。赵小舍人像是在一面高墙上凿开了一扇窗,重新认识了一回他的亲爹。原来州府老爷赵怡赵大人也不总是一本正经,面目可憎,比如老爷子就对各地的酒水颇有研究。还有那些春花秋月,少年时节强说愁的诗赋,当年笔下更是不晓得写了多少。据老大人总结,不管多大年岁的女子,都爱锦绣文章。所以他年轻那会,和名媛们结识,从来都是文曲星指路搭桥。可惜老子英雄,儿子混蛋。生个儿子出来,一点也没继承他当年的风采。赵莲赵小舍人在旁听得眼珠子瞪得溜圆,觉着单此风雅一项。他这辈子便是拍马也难及得上他老爹了。 当然,知州大人不是个糊涂白痴的官儿。他虽对儿子的突然上进,很是欢欣鼓舞。却也没有傻到以为这样的成绩,真个是赵小舍人自己考出来的。父子俩推心置腹说话。赵小舍人晓得自己背后做的那些龌龊事,迟早瞒不住赵大人,便指名道姓把林鹏举给供了出来。 赵大人听完儿子叙述二人从结识道二次作弊的经过,捻须点头道:“这个林鹏举不错,可以交的。先前他不愿意帮你,可见这人是个懂规矩。不趋炎附势的。与这样的人做朋友,至少危难之中他不会背弃你。之后受你胁迫,无奈从之。却花了心思,弄出两张大相径庭的答卷。若不是最后临时出状况,两张卷子正好占了一头一尾两个名额。第一名的卷子自是留给他自己,最后一名的卷子叫人拿来给你。我记得那次的考试,是取秀才的预考。只取前面有限的名额。他做这番安排,既应付了你的无理要求。又不至于让你作伪得来的名次,好到威胁那些凭真本事考学的考生。可见他是个机变,善用智谋之人。只是当时你的时运远胜与他。他的计划才功亏一篑。没达成目的,反倒成全了你的名声。” 赵小舍人听得汗颜,他初时知晓林鹏举帮着自己作弊,本人却落了榜。只道那人孤傲,不屑和自己做同年。叫来取卷之人问明白经过后,才又断定是林鹏举想害自己落榜。却阴差阳错他自己遭了殃。还对这个结果,幸灾乐祸过一阵子。如今听赵大人这一分析,才晓得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竟然看走了眼,原来林鹏举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物。赵大人道:“林家此刻困顿,正是你示好拉拢之时。你也老大不小了,该为日后处些能做助力的朋友了。”赵小舍人不学好,可人够机灵,一听这话就晓得老爹这是要指点他。忙起身侍立,恭敬向父亲请教道:“孩儿玩了许多年早已玩够了,也晓得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却又不知该何去何从。父亲大人睿智,还请教为儿子指点迷津。” 赵大人笑道:“你这猴崽子,倒如今才晓得你爹的好处。”赵小舍人顺杆子爬,也跟着附和道:“哪里是从今个起,儿子之前能快活逍遥过日子。岂不也是托父亲大人的洪福。”赵大人笑骂道:“胡说八道,你自己荒唐度日,难道还是老子的错了。”他们到底是亲父子,赵大人说过骂过,还是为赵小舍人做了番分解。早先赵小舍人还在胡作非为混日子时,赵大人便为儿子今后的生活谋划过。那时所想,不过是这个儿子不成了。只能指望将来,看孙子有何造化。赵大人具体做的,便是私下里多置办产业。日后就算赵小舍人在自己百年后胡作非为,儿媳孙子有稳定收益进账,也不会受他连累,饥饿冻馁。 如今赵小舍人改了方向行事,这个计划便也要改改了。赵大人问赵小舍人道:“要我指点不难,先把实话告诉我,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赵小舍人稍作犹豫,便大胆开口言道:“儿子手无缚鸡之力,又好逸恶劳惯了,繁重劳累的事都不大乐意去做。”赵大人啐道:“你倒是实诚,那你可想好了将来做什么。”赵小舍人这会答得干脆,笑道:“儿子想当官。”赵大人却不高兴了,猛然一拍桌子,骂道:“混账,官是这么好当的吗。你以为你爹这个官,是便宜得来的不成。”赵小舍人挨了骂也不畏缩,拿出在狐朋狗友面前那一套,嘻嘻哈哈对他老子道:“儿子能说这话,自是有些把握才敢开口。”赵大人心道这小子这般口气,是能说出一朵花来不成。倒要听听他,打算如何说服自己。 赵小舍人笑道:“儿子在您身边耳濡目染,见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官,也算有些心得体会。比方这太丑的不能做官,五官不端正,这叫有损朝廷体面。那些脾气太过刚硬的,也难得做得长久。所谓刚强者亦折,逆水行舟终归艰难。有本事的不一定做得大官,没有本事未必会是小吏。个中玄妙,时也命也运也。这本事又有分说。书上得来终是浅,科举名次居前的,不见得日后比排名靠后的人,更加飞黄腾达。” 赵大人开始听赵小舍人信口开河,越往后越咂摸出滋味。心中很是惊讶,儿子几时有了这番见地,口中却道:“你说这些,和你自己想做官又有什么关联。”赵小舍人道:“怎会没有关系,儿子思来想去终于发现,怎么当上官其实不重要。做得好这个官,才是真本事。”赵大人闻言来了兴趣,他为官多年,官至州府大员。虽不是京官,却已经是外派官员的极限。至今还真没人教过他如何为官,便叫赵小舍人仔细与他说说。 赵莲斜起嘴角,笑道:“不管是为官在外替天子牧民,还是在中枢做京官掌舵朝廷。都是只要做好两件事,下善待百姓,上无愧朝廷,大差不差便是个好官。儿子说的不错吧。”赵大人听了儿子的话,心里既有欢喜又有叹息。喜的是,儿子赵莲不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混不吝,头脑还有几分清明。叹息的是,他如今在这泛泛而谈,说的全是纸上谈兵。“善待百姓,无愧朝廷”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 实际情况哪有他说的这样简单,远的不提,就说眼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先帝驾崩,安平帝、复兴帝轮番上马。听谁的不听谁的都是问题,站错了队伍,管你是清官还是污吏,全要被人一锅烩。赵大人只想安生拿自己的俸禄,做朝廷的官。于是前番没有适时响应二皇子商诚正的讨逆檄文,后来也没回应安平帝的救驾谕旨。前后都不着落,想做个谨慎小心的官儿也是不成。如今不也顺从大势所趋,跟在七皇孙商命屁股后面,四下拿办乱党贼匪。前两日还因着捉拿巨匪闵诰之事,把麾下爱将马快董清河给打了板子。赵大人冷眼旁观这天家乱象,那闵诰到底是谁,天下人总有几个明白的。 按说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嗣子,只要不废不亡,在陛下生前没有犯下了不得的过失,就该他顺位继承大宝。二皇子却凭着温相的支持,拉拢百官,囚禁安平帝,自己做了皇帝。这种情况下,想要做到善待百姓,无愧朝廷当真是不容易。方今乱世,赵大人身为一个官,想要退一步,独善其身都难,又谈何去关怀别个。赵大人对赵小舍人的说法不以为然, 赵莲也不气馁,续道:“我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世事不如人意者十居八九。即便是有权有势者,也不可能想怎样便能怎样。儿子要说的,便是这为官之道的一点浅见。照儿子的看法,武官如何且抛开不论。只说举国上下的诸多文臣,实质都是在朝廷和百姓之间,发挥居中调度作用的掮客。做一个好掮客的关键,就在于长袖善舞,合理有效使用身边的各种资源。” 赵大人听到此处,眉头微皱。显然,他不能同意赵小官人这样轻佻的说法。但见儿子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便忍住没有言语,听赵莲继续说下去。赵小官人又道:“譬如官员自己并不种植谷物,何以活万千百姓。合理做法是以工代役,叫人兴修水利,同时利用官仓高价限量收粮。种粮的人变多了,粮食增产。除了卖给官仓的,其余便都卖到集市。市面上的粮食一多,自然价格又要降下来,百姓也有了又多又便宜的口粮。”听了这样曲折的解释,赵大人的眉头一会拧起一会松开。儿子说的似乎又有些道理,可还是那句话,夸夸其谈,哪个不会。儿子想做官,不是坏事。做不做成好官,赵怡也是无所谓,有这个心意就好。赵大人担心的是,赵莲眼高手低,卷入官场阴谋杀机,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ps: 风流才子人花甲 二八桃面隔墙花 223纸上谈兵 赵太宰心里不大同意赵小舍人的说辞,可难得浪子回头,又不好打击赵莲的热忱。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老大人扣着桌子思虑,总要让儿子自己知难而退才好。赵小舍人费了许多口舌,就等着父亲表态,愿不愿意出手帮他。赵大人沉吟道:“我且问你,你若是处在今日我的位置上,会如何行事。” 赵小舍人听父亲这样问他,不禁有些诧异,但很快反应过来。忙理清思绪,琢磨起当今的局势。国家新旧交替,新帝已然登位,人心却还不稳定。复兴帝虽是借着最后一击,占据了高位,却在道义上落了下层。传言安平帝一直被囚禁在京中,他也是做过几日真龙天子的人。复兴帝不敢真个向他下手,但这么久没有消息,安平帝具体生死不知。复兴帝的两位皇子,一位驻守京城,一位本是出来围剿三皇子商修齐。后者现在却丢下了大军,四处奔波,追查一个叫闵诰的人。赵小舍人虽不爱读书,对天家的恩怨情仇,不管是小道八卦,还是内部的确切消息都听说过不少。闵诰这个名字一定代表了什么,电光火石间,赵小舍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安平帝商格致若是已死,正常顺位下来是皇长孙商典继位。但是皇长孙在之前,便已经死在今复兴帝商诚正手下。再往下数,依次是次子三皇孙商训、四皇孙商诰、六皇孙商征。商训据说是个嗜书如命之人,如今正在三皇子的藩属地上避祸。有则秘辛,是赵小舍人和一个京城来的少爷鬼混时听说的。那位少爷有个年长的表兄在宫里做侍卫。这个消息却不是来自此人。而是他从一个相好的宫女那里,听说了一耳朵。 当时这位少爷是这样说的,陛下和太子秘密请了位老仙翁,来给东宫的几位皇孙相看。仙翁说太孙的命格极好。是条五爪黄龙,最为尊贵平和。作为人君,当是一代圣主。话说到这里,便已是完满。结果那位仙翁又指了四皇孙商诰道:“这位也是条真龙,不过却是一条黑龙,戾气霸道。若想承袭帝位。非要天下万民流血,他自己也要辗转受番苦楚才成。”天家和东宫当时都被吓到,结果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又添了一句道:“四皇子命中注定要早夭,不足为虑。”那会赵莲和那位爷喝的烂醉,一人楼了一个小娘子吃吃说笑。先帝尚在,太子一家俱存。那小子就敢不知死活,说出这样的话来。赵小舍人若非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惊悚,时隔这么久,也不会记到如今。 赵小舍人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只是留存下来。准备日后拿来哄小姑娘时做为谈资。可现在看起来,事态发展和老道所言并不相符。祥瑞端方的黄龙,替代黑龙成了早夭的那个。如果那条黑龙果真还活着,闵诰便是商诰,那么神棍老道的预言倒是可以说通,七皇孙商命的奇怪举动也可以解释了。赵小舍人的这条消息来源没法证实。便也不好向赵大人多做解释。关于闵诰究竟是谁,因为大家一直都没找到这人,也无处求证去。赵莲想了想才道:“父亲之前并没有投奔复兴帝,如今站过去也晚了。只是您认为,今日这样的局面又会持续多久……” 赵大人目中精光闪烁,笑道:“你我父子,不用如此避讳。平心而论,安平帝一系尚有一战之功。”这话说的赵小舍人几乎可以肯定赵大人发现了什么,父亲大人可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虽是在自家后衙,赵莲还是压低声量道:“既是这样。父亲不如与之虚以委蛇,暗中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虽然之前咱们州府衙门没有明确投靠其中任何一方,复兴帝上台后给他的追随者发福利,我们不能从中获益。但相应的,也没遭受什么损失。实力因此得以保全……父亲劝我在林鹏举尚不得志时,向林家示好。其中道理,搁在此处也一样适用。” 赵大人暗自点头,他也的确是这样做了。而且肯定,不止他一人如此行事,儿子能想到这一步很好。但对赵小舍人的考验,并没有就此打住。凭着赵莲这番见识,随便做个庸碌的小官已经够用了。但甘于平庸之人虽然内心知足常乐,却难免在“需要”时,首先被人当做垫脚石和牺牲品。赵大人让他的儿子踏进官场这潭深水,是为了让他有个立足之本,最好有机会能光宗耀祖。而不是成为别个仕途平步青云路上,脚下尘埃里一块踏板。所以他还有一样考验,等着赵小舍人去达成。 赵小舍人接林鹏举等人到后衙,越是同林家人接触,越是喜欢这一家。林鹏举聪明机变却有底线,是个靠得住的朋友,如果他肯把赵小舍人当朋友的话。林紫鹃娇美柔顺,一口一个赵大哥的叫他,神情像小鹿一样纯真可爱。林老秀才虽是个腐儒酸丁,却是有真本事的,又晓得尊卑进退,凭这一点赵府父子就都愿意接纳他。林任氏是个操劳的妇人,总是闲不住的忙事情。赵莲最喜欢这位的,却是林任氏不像别个那样听风便是雨。见到他赵小舍人,就跟躲瘟疫疫病一般退避三舍。这一点林家伯母做的甚好,确是把他当做林鹏举的同年同窗看待了。 眼下林鹏举说出这样见外的话,赵小舍人不乐意了。可人的名树的影,名声这东西想要一日两日扭转过来,谈何容易。谁叫他旧日行事不端呢,如今想要真心待人一回,却被人怀疑,这也是前事使然。赵小舍人想明白这一点,心气顺了不少。看到林鹏举和自己闲话吃瘪,心情更是舒畅。连林某人这样的狡猾的,也被他说得无语,还真是人生一场快事。只有后来从傅家来的林小妹林婵娟,似乎总是对赵莲抱着戒备和敌意。怀疑赵小舍人对林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怜赵莲一个大老爷们,又不好揪着个小姑娘的衣领子,痛苦嚎啕说自己已经改悔了,讨论譬如昨日之我非我的话题。只好任由林婵娟对他小心翼翼去,反正是非自在人心。搁在以往,他赵莲自是不会放过像紫鹃这样的绝色。可如今只远观而不亵玩,竟也别有一番滋味。被小娘子这般信赖的感觉,不要太好。 赵莲和林鹏举一番分说,末了赵小舍人道:“林兄,要不这样,大人有桩事情让我去做。林兄若是有闲暇,不如陪我一起出趟远门如何。”林鹏举听说是赵大人让赵小舍人去做的事,想来是家事一类,不会牵扯到朝廷公务上头,便点头应承下来。问清何时出发,要去几日,便回去自与家人辞别。赵小舍人见林鹏举愿意与他同行,心中窃喜不已。这便是赵大人考验儿子的第二件事了。既然赵莲想得到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么光说不练可不成。赵大人便把与三皇子沟通联系的任务,交给了儿子。赵小舍人也不是个蠢人,略动脑筋便明白此事干系重大。一个不慎泄露,赵大人丢官是小,全家没有性命才是大。他不敢托大,却也不至于辞让不就。当时就请教赵大人,此事该如何行事方为稳妥。 赵怡赵知州对儿子的考验,其实从他的话题一说出来便开始了。见赵小舍人知道轻重,还能这样不急不躁求指教,确是个能经事的样子。但眼见未必为实,赵大人现在还不想表态,只是对儿子道:“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不是现成有个合用的人,就在咱们府上住着吗。”这下,赵小舍人也吃了一惊。这样关系自家前程性命的事,岂可儿戏。用这样的事作媒介,拉拢一个相交不深的人又值不值得。父亲这般说是真心建议自己,还是一次玩笑试探,赵莲不确定。 赵大人瞧见赵莲面上神情变幻,便晓得这小子多心。这也不是坏事,多些心计总比缺心眼的强。便开口笑道:“你其实不用担心许多,那林鹏举是个聪明人。身处乱世,咱们家需要为将来考量。他林鹏举若是个人物,自然也要为日后谋算。”此话一出,赵小舍人思路豁然开朗。他能想到的,林鹏举自然也是如此。除了讯息没有自己灵便,这人还真不差什么。最好一路把事情瞒得死死,等人到了地头,再把实话告诉他。届时林鹏举就和自家站在了一条大船上,何愁日后此人不为自己的犄角助力。 赵莲依计行事,他要找林鹏举说话,林举人也正在找他。还没等赵小舍人开口,林鹏举便先提出要为他做些什么,作为在赵府食宿的交换。当真是送上门的好人,赵小舍人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好眼力。当初其实随便找谁作弊不行,可自己如有神助,一眼便相中了林大才子,可见自己也不是个凡人。 ps: ~~~~ 224草色遥看 林举人回去与父母两个妹子说了要出门的事,林任氏只担心林婵娟定亲的事,对赵小舍人相处下来,倒是放心许多。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便对林举人道:“你这一去要多久,可不要耽搁了正经事。”说着看了一眼林婵娟,林鹏举是林家长子,又是唯一的儿子。林老秀才不善交际,林举人功名高过老子。小妹林婵娟的婚姻大事,说不得要他这个长兄多操心。林鹏举暗叹了一口气,他还是舍不得把妹子嫁给傅家五少。母亲也是,自己既然有了举人的功名,再努一把力,迟早也是个官儿。那时再给妹妹相看婆家,岂不是选择更多些。 可林任氏也有自己的理由,与其把女儿嫁到别的陌生环境,不如嫁到姨母的夫家,日后也有个长辈照看一二。这点确是别家没有的好处,林鹏举也不能反驳。林举人心里,还有件事想不明白。虽然他也一样舍不得,但还是疑惑,自己要考功名耽搁了娶妻生子,为何母亲要越过大妹紫鹃,先给小妹婵娟定亲。林任氏说是差了年岁的缘故,林鹏举却觉得应该还另有原因。猜度母亲心思,也想出几个可能。一个是长女得用,家中事事离不得她。一个是纯粹偏心幼女,便把这门“好亲”给了她。这样一想,林鹏举越发怜惜一无所知的大妹林紫鹃。心道待哥哥发达后,定要为你寻门比过傅家的好亲。 林婵娟听说赵小官人也要一起出门,心里爽快不少。那人生的八字眼,吊儿郎当的。大冬天里还要拿把扇子充门面,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模样。林婵娟就是因着他对住进州府后衙心生抵触。如今去了这个祸害,全家住在这处安全所在,真是再好不过了。就算要赔上哥哥,两人一同出门子也值了。林紫鹃比妹子林婵娟的没心没肺强点,尚且晓得关照两句长兄。让他路上注意吃穿休息。林老秀才对于儿子和人一道出远门,并无什么担忧。他老人家却是不晓得,州府所在城中自然安定,别处却不一定平静。便是只出了城门楼子,到城郊傅家庄那里,热闹也是不少。 林鹏举见家人冷淡,虽知他们这是信任仰仗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失望。隔日林鹏举便和赵小舍人结伴出行。赵大人给他们派了一个马快、两个衙差护送。马快便是董清河,这是太爷体贴他,不想再因为捉拿闵诰之事,打他的板子。特意让他出了这趟差事。两个衙差,一个家里打铁出身。大名唤作王铁蛋,生的膀大腰圆。一个外祖家是做竹编买卖,姓李。生的瘦小干枯,偏偏得了个诨名叫李高竿,最是灵巧善辩。 林家和傅家有亲。董清河因此也认得林家大少。几个人相互见了礼,赵莲说了番劳驾诸位辛苦一遭,回来自有好处的说辞。众人听了心中欢喜,口里都道不敢。便一团和气,开拔离开了州府城池。出城路上要经过傅家,林鹏举很想去再瞧一眼傅五少。以前他的注意力,很少放在这位默默无闻的庶子身上。现在这小子居然都要娶婵娟,做他的妹夫了。林举人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对这位少爷,知之甚少。 董清河的母亲孙嬷嬷自过年回到家里,就和三少夫妻失去了联系。直到董小哥在外遇见了宋蝈蝈。才晓得这小两口被逐出了傅家庄。如今一前一后。都在路上。老太太为此还失落了一阵子,不过很快就为自家的事忙昏了头,再没闲暇考虑那两个不省心的孩子。一个是董清河的老爹入冬后病情反复,孙嬷嬷要照顾他。还一桩却是喜事,年节后媒婆们上门为董清河说亲。 不管怎么说,董小哥也是个有正经工作的公职人员。衙差捕快之流虽名声一般,但收入不菲。还是吸引不少务实人家的青睐。加之他本人生的眉清目秀,在婚姻之事上,加分不少。一连说了几家,虽其中没有孙嬷嬷看中的。却就此展开了,为董小哥“海选”媳妇,这件董家近年来特别重大事件的帷幕。孙嬷嬷自己、连同躺在榻上的老伴,两人商议来商议去,难以达成共识。 直接后果。便是董清河现在的处境。用四个字形容:便是内忧外患。外患来自通缉的巨盗“闵诰”,三五日便是一比。限期过了捉不到人。衙门里就要打板子以示惩戒。可别个不晓得,董清河却是知道。闵诰便是四皇孙商诰,皇孙早被他和三少夫人联手救了去。让他到哪里,再去找个闵诰出来交差。可交不出人,他和一班同侪还是要挨板子。内忧便是二位高堂,能娶媳妇对董小哥来说,当然是一件大喜事。可挑来挑去,吵来吵去,这就不大好了。孙嬷嬷和董老爹吵不出个结果,就把矛头指向董清河,让他评说出个子丑寅卯。董小哥是个孝子,不愿意让二老中的任何一个为难,就只好为难他自己了。不管那些姑娘合适与否,全都一股脑推了个干净。 可即便这个法子也不能常用,孙嬷嬷瞧出端倪,这两日正准备和老爹休战,先压着儿子娶一个姑娘再说。董清河却又不乐意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的不假。可要是真盲婚哑嫁娶进门个媳妇,不合他的意怎么办。和三少夫人打交道的经历锻炼了董清河,使得本来一见女子便要脸红的体质改了许多。连宋蝈蝈这样厚脸皮,爱盯着人瞧的女子,他都见识过了,还有什么样的小娘子应付不来。而且,董小哥在择偶方面也不是全无主张。相貌可以比三少夫人差点,人品必定要是好的。最重要一条,不能太娇弱。一句话,自从结识了宋蝈蝈。董小哥突然意识到,原来女子刚强些,也没什么不好。正是那句戏文里说的,女子未必不如男。 可惜宋蝈蝈这样的,天底下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董清河被孙嬷嬷念叨的头疼,本已避无可避。所幸州府大人开恩,让他去给赵小舍人做护从。赵小舍人原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不过听说衙内近来行事大有改观。而且还有一位同年与他同行,料想不会太过胡闹。董清河琢磨着,跟着小舍人鞍前马后照料,纵然辛苦也比他当下的处境,强上不止一星半点。不用多考虑,董清河就收拾行李来见少爷了。 董清河见到赵小舍人,又见到了林鹏举。发现居然还是个熟人,这下董清河可更高兴了。虽然林鹏举是傅家三夫人那边的亲,可从任老夫人算起,和三少傅景亭也是远方表兄弟。更妙的是,林少是个十足的正经人。真没想到小舍人的朋友是他,既然有他在,那就好办了,这一路必定是顺畅没有是非。林鹏举也认识董清河,幼时他和母亲去傅家探望姨母,几个小孩都在一起玩过。之后傅家有些红白喜事,两人也见过几面。是以一见面便认出对方,一番叙话寒暄。董清河才晓得原来林家住进了州府后衙,不过他晓得赵小舍人和林鹏举的同年之谊在前,听到这话倒没如何在意。 王铁蛋和李高竿是两个新晋的衙差,之前默默无闻,对董清河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都晓得衙门里有个年轻厉害的马快,很得赵大人的看重,可能便是下一任马捕班头。不用董清河招呼,这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人,便热络地上前围着董马快,说了一通动听得体的言辞。董清河见他们这般,心里好笑,却也不肯在面上摆出温和态度。皆是因为他生的像个白面书生,若是再不在这些粗人面前端着些体面,只怕便要他们看低了去。董清河板着脸和他们应对,也颇有几分威仪。对上赵小舍人,王铁蛋和李高竿这两个,更是油滑谄谀的不得了。这些都是官场习气,也并非只是他二人的劣性。赵小舍人对差役们的奉承,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唯独林鹏举一旁旁观,倒是咂摸出些滋味。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傅家庄外面。赵小舍人善解人意,问林鹏举和董清河要不要去庄子上打个来回。林鹏举是个随行的,人又较真,说好一切以赵小舍人为先,便不肯为自己的事耽搁行程。董清河也是这个意思。赵小舍人苦劝,林鹏举才道,等返程时,他和董马快自行去一遭即刻。赵莲拗不过这人,便也只好作罢。但傅家庄在大道边上,走过路过,想错开眼不瞧都难。五人都骑了马匹,十只眼睛看过去。人人面上都露出诧异神情。傅家庄几时成了个堡垒一般,前有壕沟,后有塔楼。中间有高墙,墙后还不时有人走动巡视。 赵小舍人心里好奇,很想开口再劝林鹏举一回。他也好借机跟着这位年兄,到傅家庄一游。或者林举人自己耐不住性子,主动提出要领大伙去走亲戚也成。可林鹏举心里想的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万不肯先开这个口。至于董清河,孙嬷嬷此刻并不在傅家做事,相好的三少一家也被逐出了家门,傅家庄对他来说,不是非要拜访不可的地方,可去可不去。他的注意力,放在了一排古怪木架上。不知怎地,他竟把这些和三少夫人林中御敌时,用的古怪火器联系在了一起。 ps: 昨天没完成,今天出了点状况,差点和人吵架 225同宗异姓 连赵小舍人都这般好奇,可想而知,王铁蛋和李高竿有多想过去瞧一瞧。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结果没有人开口,这段路便默默走了过去。众人走出一箭之地,都以为今个没这个机遇,道傅家庄里长见识了。却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烟云腾空。五人还未反应过来,胯下的马儿已经受了惊吓,嘶鸣一声先后在道路上狂奔起来。那个节奏哦,若不是怕跌下马背会被马蹄踩死,五个人里有四个都准备滚下来了。 唯一那个感觉还行的,自然是董清河。他是马快,会功夫也懂马。第一个安抚好了坐骑,这匹马不是他先前的那匹。那匹已经死在了林子里,不然会更快安顺下来。这匹马是董清河自掏腰包,在市集上买的差不多毛色的。没办法,交通工具属于朝廷的财产,若是因公损失,报上去可以补缺。可他是因为救商诰丢的马匹,巴不得掩饰过去,怎么敢和人提起。董清河自己安顿好了,便操控缰绳,追跑在最前面的林鹏举。 林鹏举比其余三人更惨,两个衙差王铁蛋和李高竿,多少有些功夫在身。衙内赵小舍人虽是浪荡纨绔,骑马也是早就会的。唯独林鹏举,他其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近距离接触这种高大上的拉风座驾。之前为了脸面,又见马匹驯良,就大着胆子上了马鞍。结果马儿一受惊,发足狂奔起来。把林举人颠的眼冒金星,晕眩乏力。惊惧之下,手脚全不知用处。只是凭本能拉紧了缰绳,这才没有堕下马背。 董清河瞧着林鹏举就在前方,可怎么驱使坐骑,也赶不上那一小节路程。就在这时,前方岔路口出现一辆马车。林鹏举眼见便要连人带马,撞到别个车上去。董清河急得额角冒汗。林鹏举这时自己也看清了前方情景,大叫道:“小心,快闪开。”那马车上的赶车人也及时发现的这个情况,对着车厢里说了什么。一人急忙跃下车厢,闪避到一旁。赶车人却大咧咧地下车,挡在了林鹏举的马前。 董清河开始只觉得那人找死,离得近了看清那人面目,更觉得那人是活的不耐烦了。挡在马前的人正是闵诰。或者说四皇孙商诰。商诰远远打量了一样董清河,略一颔首,便把目光重新盯向林鹏举和他的马。说时迟那时快,马踏着铁蹄像股劲风吹来。商诰侧身避开,在马经过他身前的刹那间,一把抓住了缰绳。同时脚下使了个千斤坠,那马嘶鸣着想要人立而起,却被商诰勒住颈项奈何不得。马蹄空踏,嘶吼了一阵。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林鹏举惊魂未定,刚才他都以为拦着他的这人死定了。没想到胯下的马儿,居然真个停了下来。依着礼数,他很想翻身下马向对方致谢。可实在起了不了身,林举人像滩软泥一般没法动作,只能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林鹏举晓得自己狼狈,向商诰尴尬地笑了笑。商诰不以为意,点点头,转身便回去了马车上。他和宗沐霖离开宗家时,是宗少赶车。两人也担心商命从后追来。一路不敢停歇。宗沐霖赶得累了。商诰便要来替他。宗少先是不肯,或者说不敢。商诰是太子之子,倘若顺利,将来很可能是要登极大宝之人。宗沐霖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叫未来的天子为他驱车。 商诰急了,他也晓得宗沐霖有顾忌,便直言道:“这个时候。拘泥这些做什么。若是被那厮赶上,你我人都死了,哪里还有将来可言。”宗沐霖一听,确实此理,他连续赶了两日两夜的车,也的确疲乏到了极致。便把缰绳、斗篷交给皇孙,自己进到车厢里倒头便睡。二人轮流,想法挺好。只是他们忘了一点。你们人类还能轮班,考虑过拉车马匹的感受吗。没几日。给他们拉车的马就累到了。二人只好重新购置马匹,反正已经跑出老远,之后也不用再那样使唤大牲口了。轮流赶车的习惯,倒是保留了下来。 今个这会正好是商诰在驱车,宗沐霖休息。商诰叫起宗少,对他说了董清河是个捕快,既识得自己,也帮过自己,便转身去拦林鹏举的惊马。宗少睡得迷糊,猛地听说这里有人认得出商诰,顿时吓得清醒过来。一抬眼,就又看到四皇孙挡在大道上,做挑战自我、挑战极限的危险运动。这还不算完,对面远处还有几匹马赶来。衙役王铁蛋自己搞定了胯下坐骑,又帮着同伴李高竿下了马。那边董清河也牵住了赵小舍人的马缰绳,几人纷纷过来查看林鹏举的情况。宗沐霖揉揉眼睛,定睛细看。中间这位公子哥,不就是赵小舍人赵莲吗。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吓死人的事,一拨连着一拨。现如今,州府赵大人响应朝廷号令,治下全境捉拿要犯闵诰。现下这捉人的捕快、差役、人犯俱都在当场,连做督管的衙内也齐备了。若是叫他们知道犯人就在眼前,那今儿这事可就有热闹好瞧了。宗沐霖脑中不停运转,脸上却是挂上了惯常的慵懒表情。走上前几步,对着赵小舍人拱手一揖,清浅笑道:“呦,这不是州府衙内赵小舍人吗。怎么这个时候不在红袖招,温香软玉堆里听曲吃酒。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受劳累筋骨。适才惊马,小舍人可有伤到哪里,要不要搭乘我家车马走上一阵。” 赵小舍人见宗沐霖和一个陌生脸孔出现在这里,心里也是十分意外。他们都认识傅大少,以往常混在一处耍玩。说是朋友还算不上,只能说是相熟而已。相互不好往细处问,赵莲也换上副笑脸,压下胸口还在翻涌的气血,镇定答他道:“想不到居然在此处见到仁兄,却是稀罕。我是奉了老头子的命令,去探望他的一个故交。宗兄也知道,如今有些地方安定,有些地方还乱着,我那世伯也不知现下如何。至于惊马,我其实无恙。只是苦了我的这位年兄。”说罢,向宗沐霖介绍了软在马背上的林鹏举,又问宗少为何也会在此。 宗沐霖往这个方向来的半道上,就相好了说辞。当下笑道:“我们家出来的慌张,家父听说傅家遭了大伙,一定要我回城看看家里的老宅可还尚在。”说到林鹏举,宗少对林举人也并不陌生,以往似乎见过几回。当下双方攀谈起来,顺着傅家的关系,很快便说拢到了一处。宗沐霖内心狡诈,外表却儒雅闲适,给人感觉容易亲近。又言语脱俗,举止洒脱得体。林鹏举不一时便为宗沐霖的风采倾倒,也越发为自己现在这副形貌感到羞愧难言。赵小舍人适时开口,为他解了围。当然赵莲也不是全然为了帮他,他也有自己的盘算。赵小舍人接着商诰救了林鹏举之事,三两句话,便把话茬说到了商诰身上。继而大大方方地向宗沐霖,打听这个陌生脸孔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亏得宗少思路敏捷,适才一见到赵小舍人的面,便在心里想好了应对。正好这个时候赵莲开口问他,宗沐霖随手一指车厢,笑答道:“那位虽看着年轻,辈分却是极高。乃是我家同宗不同姓的一位远房叔祖,姓成单名个醴字。”董清河听了宗少的说法,心里顿时松快。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管宗家少爷是真的不晓得,还是假装不知道商诰的身份。只要他肯在赵小舍人面前代为掩饰,那么自己便不会难做。董清河和宋蝈蝈大费周章救下这位皇孙,可不是为了此刻,再把人抓回去州府衙门领赏。 车里,商诰也在全神贯注听着这边的动静。听到宗沐霖为自己报上的假名,不由扯了扯嘴角。商姓源于商朝始祖成汤,成汤姓子名履号成汤,说他以“成”为姓倒也可以。“醴”字有甘美之意,从“酉”,表示与酒有关。和“成汤”的“汤”字本意浩大湍急,一文钱干系都没。只是从汤汤水水表意上,牵强附会罢了。这样短的时间,能想到这样深入,也真是难为宗少了。这个假名,除了把商诰天家血脉的身世,暗含其中。为了尊卑避讳,还不忘把皇孙的辈分抬得高高的,甚至高过了他家老子。 最妙的是,这个同宗不同姓的说法。所谓同宗不同姓者,盖因女子出嫁,后代子孙虽出自同家族一血脉,却不复冠以相同姓氏。本家宗族谱系记录,向来不记录女子名目。便是这位赵小舍人,真的对所谓“成醴”,有所怀疑。辈分这样高的外姓,其宗家主母查询起来,至少要上推三代。三代至今,宗家又有几人尚存。过程大费周章不说,事实上,是几乎没有任何踪迹可寻。末了,也只能凭宗家人的嘴上说辞,作为依据。所以只要宗沐霖咬死了,说自己是他的远亲,还真没人能拿出证据反驳他。 ps: =<=~hahahaha 226旁敲侧击 赵小舍人听了这样滴水不漏的答复,脸上神情不变,心中大骂宗少不是玩意,其中定有猫腻。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只是他虽觉得宗少的说法有欺瞒嫌疑,如同商诰分析的那般,也没法质疑宗沐霖的这番说辞。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从“成醴”的言行中找出纰漏。赵莲见宗沐霖说起这个所谓外姓叔祖时,态度极是恭敬,心中疑惑更盛。暗自揣度,这个“成醴”想来便不是宗滑头的真正长辈,也该是某个地位尊崇之人。既然宗少都能在他面前自居晚辈,那自己屈尊,跟着宗沐霖叫他一声叔祖,大约也不会吃亏。便笑呵呵说道:“即是如此,宗兄的尊长与我等也不算是外人。何不把人请出来,我与年兄也好向尊亲略表谢意致谢。” 宗沐霖晓得赵小舍人油滑世故,最是个玲珑剔透人物。心道再给你瞧上几眼,若看出端倪来如何是好,便在面上陪笑说道:“这倒不必,我家叔祖适才救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小舍人再说这样的客套话,可才真和我见外了。况且林贤弟既是与傅家有亲,想来小舍人也听说过,我们宗家和傅家颇有些交情。自家人搭手自家人,并不算什么。”说完这话,宗沐霖做戏做足,冲着赵小舍人几个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量笑道:“诸位却是不知,我家这位长辈,他的辈分太高,反而不习惯和我们这些年岁相当的人相处。像我也是和他混的熟了,才相互有些话题。” 林鹏举在旁看着,其实也对救命恩人“成醴”好奇地不得了。适才堪堪一瞥,见对方人品不凡,又是这般好身手,林鹏举便已对他起了结交之心。如今听来,这人还和宗沐霖家有亲。林鹏举被宗沐霖的谈吐风姿折服,便推断恩人也是我辈中人,心生亲近。可这会听宗沐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好似并不如何热心,向众人引见此人。莫非这内中,有什么不好对人言说之事不成。林鹏举虽不像林老秀才固执地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但心里也很同意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成醴面上没有愁苦之色,也不像是个孤拐乖僻之人,想来必是有些难言之隐。当下林举人收了玩笑的心思,他不想叫恩人为难。 赵小舍人这时却不依不饶起来,抓住宗沐霖的一句口误,笑道:“如此倒也没什么。只是林年兄受了惊吓,现下骑不得马匹走不路。少不了要麻烦宗少,让我等搭个便车回城先。”宗沐霖闻言懊悔不迭,他刚刚说让他们搭车的话。真的只是假客套而已。这几人一看就是要骑马出行,和他们前进的方向相反,所以他才大大咧咧说了句不要钱的客气话。谁晓得赵小舍人这个无耻之徒,居然拿着一点做了话柄,硬是要赖上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想推诿都不好开口。这下真是给皇孙和他自己找了麻烦上门。 董清河听了赵小舍人的话,也在为着商诰宗少担心。他几乎便要开口劝赵舍人,不要和宗少闲话下去,大伙该继续前行了。可看看林举人的情形。这人到现在在马背上还直不起来要。可见多半是个不惯骑行的,刚才胯下坐骑一通疯跑,估摸着林某人的双腿内侧都该磨出血了。他一介文生,偶然出一趟院门,便遇到这种危机情况,也是可怜。赵小舍人的意思,是让林鹏举上车,自己一同陪乘。宗少的车马宽敞。能同时坐下五六个人。赵舍人的要求。说来也不算过分。 宗沐霖正在犹豫如何作答,那边商诰在车内扬声道:“让他们上车。”宗沐霖虽是不肯,却也不好再做阻拦。便改了张笑脸。恭请赵莲和林鹏举上车歇息。林鹏举是被王铁蛋和董清河费力从马上抬下来的,果然如同董马快所料,林鹏举遭了大罪了。这人倒是嘴硬,两条大腿内侧都破皮出血。他也咬牙不吭声,还和众人正常言语。若不是把人弄了下来,其余人还真不晓得他伤的这般厉害。赵小舍人心里既喜且忧,喜的是愿望达成,成功地接近了“成醴”。忧的是,林鹏举伤的这般厉害,真的要送他回城。后面要的办的事,只好他独自去了。不能趁这个时机,把林鹏举拉到自己这边阵营,当真是可惜。 赵莲心知多想无益,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宗沐霖何尝不是这个想法。众人七手八脚把林鹏举弄上了马车,车里有被褥、炭盆、茶点、药材之类,一应俱全,便又顺便给林举人做了简单的上药包扎。做完这些,赵莲、林鹏举和商诰留在了车上。宗沐霖赶车,董清河和两个衙差骑马。剩下两匹光马,就系在了马车后面跟着。一行人都改了方向,往城里走,王铁蛋和李高竿二人在队伍里地位最低,虽不晓得赵小舍人葫芦里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敢发问。他两个行事全看董清河,马快大人如何做,他们便也如何做。董清河一路只管跟着赵舍人,两个衙役便也不多言语,悄然随行。 行了一会,赵小舍人如前所言,在车上代表林鹏举和他自己,向商诰拱手作揖,感谢他适才危急时刻不吝出手。商诰不与他废话,点了点头不作声。赵莲和林举人本也没指望宗沐霖的“叔公成醴”,会好生和他们说话。见他不言语,也都不以为杵。隔了一会,却听“成醴”道:“你们的马匹为什么会受惊,和先前那声巨响,可有关系。”赵小舍人心中一喜,只要对方肯开口,总能露出些口风。按说赵莲平生不相识的人多了去,可他就是直觉感到“成醴”不是凡人。具体要说此人和别个有哪些不同,大约是赵舍人察言观色功夫厉害,瞧出来商诰有些不经意的上位者的气质。别的不好说,能让宗沐霖甘为其下的,又哪能是个寻常人。 商诰如此问询,赵小舍人敛容答道:“确是如此,前辈所料不差。”当下把自己几人从傅家庄前经过,离开不远后,突然听到身后异响的事说了。其实赵莲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可他想要勾起对方的兴趣,便状似无心说道:“要那傅家庄,如今可是不一般。庄子防范严密,固若金汤。大约傅家人是被去年城中一把大火吓惨了。说道傅家宅子遭劫难,我倒是想起来另外一事。傅家人脱险那日,当日城中也是连番动静不小。只是那时大伙以为是地动,且声响似乎也不如今二这次震人发聩。” 商诰比赵小舍人更清楚傅家庄上的底细,不用猜也晓得,定是炮仗作坊里出了事。引发火器,才造成如此大的震颤。他和宗沐霖驾车远来,隔得这样远,半道上都能察觉身子微颤,可见傅家庄的这次事故不小。他其实并不担心傅家人的损失,只是烦恼如今虽空有三少夫人的火器方子,没有了作坊具体操作,与他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赵小舍人一番话,包含了许多信息。许多事,连和傅家有亲戚的林鹏举都不晓得。林婵娟怕父母忧心,回来后也没详加叙述。只说傅家人被流民冲撞,众人在大宅子躲起来避过。之后三少和夫人便领人过来,大伙便一起去了城郊的庄子上。想到母亲不久还要把婵娟嫁进那个神神秘秘的傅家,林鹏举就觉得头疼。他很想听到关于傅家的,更多的话题。偏偏赵小舍人说到此处,便打住不说了。林鹏举虽看出赵莲有心向成醴套话,可对方压根不接话茬。连傅家这些劲爆的讯息,都没法打动他。 林鹏举原是打算坐壁上观,现在一来他想向赵小舍人,探问傅家的内幕消息。二来小舍人与他颇有恩惠,不好看着赵莲自说自话下去,冷场尴尬。便接口问道:“这却是奇了,难不成这声响是傅家人弄出来的不成。” 赵小舍人见不是成醴,而是林鹏举上了钩,心说勉强不得。罢了,能拉近自己和林举人的关系,也不算一无所获。便笑道:“要是你问我确凿情形,那我是不知道的。说下猜测倒是可以,十有八九,应该是庄子上出了状况。”说到这里,赵小舍人堪堪打住话题,看向林鹏举,一惊一咋道:“哎呦,林兄,你和傅家老夫人、三夫人都有亲。适才就该听我的,去庄上探看二位夫人。我们这会也就在了庄子上,说不得能亲眼见识,这动静是怎么一回事。马匹即便受了惊吓,你我也不用受这番苦楚。不若这样,一会再途径傅家。咱们请宗少和成叔公行个方便,一路送咱们进去庄子上看个仔细如何。” 赵小舍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入丝入扣。连化名“成醴”的商诰听了,都有些动心。照他最后一次暗探傅家庄的情况看,如今再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外围防御,进到庄子里,几乎是不大可能。所以此行,他原就是指望着宗家和傅家的交情,攀附关系上门。只是遇到赵小舍人一行出了意外,为避耳目,少不得先打一趟回城。绕道宗家老宅,再二回头上傅家。现在,照着赵舍人的这番说辞,不光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傅家庄上察看沟通,还不用绕弯路避开眼前这几个,当真是再好不过。 ps: >v<~~~~hhhh 227富贵浮云 林鹏举心中的确惦记傅家,不光两位夫人,也担心他的未来妹夫傅五少。请使用访问本站。赵小舍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敦促自己去傅家庄。虽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这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林鹏举不信事实有赵小舍人说的这么轻松。他是心急如焚,想去一探究竟。这份焦急和商诰比起来,也不差到哪里去。 商诰和宗沐霖一路走来,先去了一趟大河湾的宋家。因为之前宋蝈蝈交代的清楚,叫他们绕开卢氏,只管直接找到小弟五魁交涉。二人虽然疑惑,却晓得三少夫人不是个拎不清的。便谨慎地先从宋蝈蝈留在家的两个丫头接触起,当初宗沐霖到傅家去求那尊大香炉,宋招宋财也是见过他的。宋招好记性,一见到宗少就想起来。宗沐霖对宋蝈蝈身边几个丫头也是印象深刻,当下招招手叫姊妹俩过来说话。 宋招看上去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便拉着妹子走近茶寮,在商诰和宗沐霖的桌子边停下。走得近了,姐妹俩冻红肿的双手,破旧脏污的衣裙,看的更清楚。尤其她俩一人背上,还背了老大一捆柴禾,叫人想忽略都是不成。宗沐霖皱着眉头道:“你们不是三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吗。我听少夫人说,可是把你们留下了伺候她家小弟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宋家出事了不成。”宋财躲在姐姐宋招身后,听了这话。缩了缩手脚,眼泪都要落下来。宋招拉了一把妹妹,先给宗少和不知名的少爷行了礼,才道:“宗大爷见过我家夫人了吗,她如今可好。其余人可好。” 宗沐霖见宋招不肯说,也不好追问到底,便答她道:“不光你家少夫人,连三少我也见过了。这位公子便是同你家夫人一同到我家的。夫人说有些东西打算交给他,在她小弟五魁手上,我就是陪着公子来见宋小公子的。”说着。从怀里拿出包事物递给姐妹俩,这是宋蝈蝈托他带给两个丫头的。宋招在衣襟上蹭干净手掌,接过来东西打开看了,见是一个匕首,一个弩弓,还有一包银两。弓弩和匕首是宋蝈蝈准备的。银子却是宗沐霖适才添进去的。宋招宋财听到二位主子的消息,心里都是欢欣鼓舞。又见宋蝈蝈虽是远行在外。也还没有忘记她们,眼中便有些湿润。 胡乱收好东西和银两,宋财着急忙问道:“宗大爷,那我家少爷夫人,可说了几时回转此处。”宗沐霖喜这丑丫头淳朴可爱,也不怪她冒失。笑道:“这可不好说。你家少爷前途有了着落,跟在一位大人身边做事,短期没法抽身。你家少夫人如今正在我们府上安胎。一时半会也没法走动。”虽是见不到人,可这两个都是好消息。这下连绷着脸训斥妹子的宋招,也跟着快活起来。对宗沐霖行礼笑道:“武魁少爷这会正在学里,我带你去找他。”对妹妹宋财道:“把柴禾暂存在茶寮,你现在就跑回去。把这两桩喜事,告诉老夫人和老太爷知道。” 宗沐霖忙阻止道:“且慢,你家少夫人说了,这事不好叫老夫人知道。只要告诉小少爷,把事情悄悄办了就行。”宋财也不肯就走,别别扭扭道:“谁要去和他们说,那两人爱不爱听还不晓得呢。”宋财不听话,宋招虽想骂她,可她这话说的也没有错处。卢氏和宋宝山如今看来,是真的不大关心宋蝈蝈这盆泼出去的水。宋蝈蝈带着宋进和宋宝潜行出逃,之后李仁和宋二保来宋家要人,卢氏这才晓得死丫头又跑了一回。卢氏交不出人,便谎称宋蝈蝈回去了傅家庄。 傅家庄在州府城郊,李仁这会还没打算往远了去发展事业。但这婆子母女欺人太甚,一口鸟气又岂能平白忍下。便命着人在宋家抄家一般,把值钱的玩意都翻捡一通。若不是徐耳朵有交情在这里,说不得一家子连同宋招宋财两个,都要被拉出去卖了才算作罢。唯有宋蝈蝈交给宋五魁的东西和银钱房契,因为怕被卢氏知道要被收走。五魁和宋招宋财早在内院挖了一个深坑,埋在了一棵柿子树下。未被李仁的人找出来,诸侯得以幸免于难。 卢氏平生积攒的金银,却是旦夕化为乌有,心疼地死去活来。连藏在床下的银子,也被人一份不拉地抄出来搬走。卢氏一生没有什么高尚喜好,只爱黄白二色。可惜宋宝山又是没能耐的,前半辈子夫妻两个都没见过成锭的金银。直到闺女宋玉莫名其妙和傅家扯上关系,她家才算有了过夜的积蓄。金银也渐渐见得多了,卢氏终于有机会实现她的志趣。极尽可能,收藏了许多搁在眼皮子底下。卢氏就凭着这些东西,让自己身心愉悦,如今却被李仁带人一股脑毁了。生活水准也从富家老夫人,回归到了寒门穷婆子,卢氏心里哪里受得了。她不敢拿这一切去怪罪李仁,便把脾气发在了家人身上。在卢氏心里,宋蝈蝈俨然成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家门中,受影响最严重的。不用猜也晓得,是宋蝈蝈临走前,一时好心留下的两个丫头。她们不算是宋家的人,却是宋蝈蝈的贴身丫头。可怜宋招姐妹,之前不管是在自家贫苦过活,还是跟着宋蝈蝈为奴为仆,都没被人这样当牛做马的使唤过。到了卢氏这里,却成了不用花银子一对破烂玩意。卢氏对她们,比之当年对宋玉,是有过之无不及。 宋财想叫上姐姐离开宋家,宋招没有答应。宋财年岁小,不大明白家里,为何要卖了她们十载光阴。宋招记得清楚,因为娘死了,爹娶了后母。祖母不喜女孩,后母不爱继女。亲爹怕担个卖女儿的名声不好听,只说家中日子难过,让她两个去大户人家里帮工。做得十年,期限一满,就接她们归家。话说的好听,宋招心里明白不过是敷衍之辞。她和妹子年岁,加上卖去别家的十年。便是有回来的那一天,也都过了谈婚论嫁的好年华。 届时大女在家中吃闲饭,少不得招人白眼。亲爹后母正好借故,再卖她们一回。只是她们姐妹生的丑陋,恐怕也没人愿意正经求娶。谁知道那对夫妻会为了银子,把她俩卖给哪个歪鼻斜眼、缺胳膊少腿的腌臜老男人。为了这个缘故,宋招瞒着妹子,心里打定了主意。既然好不容易从那个家里出来,就再也不回去了。三少夫人待她们宽厚,临走把卖身契也都发还了她俩。现下二人虽有这个自由,但宋招考虑,世道现下不平静,她们姐俩年岁也都不大。出了宋家,便没有其他的辟护之所。二来,宋蝈蝈也婉言交代过,让她们照顾五魁。宋招便压下宋财的不快活,带着她继续留在宋家,忍受卢氏的种种刁难。 新年没有新衣裳只是小问题,家里一应重活累活,全让她俩做了。跟着宋蝈蝈时,寒冬腊月里宋招宋财也没冻坏过手脚。宋蝈蝈走后没多久,这两丫头便被卢氏使唤的没了人形。看上去不像屋里的丫头,倒像是路边的乞儿。宋宝山看不下去,便说要代她们上山砍柴。他原先便是做这个营生的,熟门熟路,并没有什么难做的。被卢氏劈头盖脸,骂了一宿。说他狗改不了吃屎,天生的贱种。卢氏先前在宋家村骂起宋宝山,便是口无遮拦。现如今失了心头好,她和宋宝山又没有旁的营生,每每要出门典当器物。一肚子的怨气作怪,骂起自家男人更是口下无德,怎么难听怎么说。 五魁在学里念过几日书,愈发觉得他娘这个样子不像话。可照书里的规矩,子不言母过,他又是不能开这个口的。是以每次卢氏大骂宋宝山,五魁便远远避开。在宋招宋财姐妹的事上,也是如此。五魁不敢向卢氏坦言宋蝈蝈留下的金银,却偷偷拿了银钱出来。塞给宋财,让她拿去,姐妹俩置办吃穿。宋招心里感念五魁仁厚,当然并不敢收他的银子。大河湾就这么点地方,自己姐俩在外开销。万一有风声传到卢氏耳中,那她们可就连宋家也待不下去了。五魁见宋招宋财不肯领受,便只好借口自己开销。时弄些小东西,来贴补她二人。不好说这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五魁一个小孩儿能做到这样,已是极为难得。 宋招姐妹被这些点滴小事打动,愈发死心塌地侍奉五魁。却不晓得,五魁能做到这一步,除了她们的确受了委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被她们的遭遇,勾起了过往的记忆。在宋家村住着时,五魁年纪幼小,又不明事理。见母亲卢氏欺负家姐,还觉得有趣好玩。甚至有时,自己也乐得参与其中。那时的宋玉,时常没有饭吃是真的,因为家里的活计,多到她根本做不完。宋玉也不像宋蝈蝈硬气,小姑娘心里积攒委屈,受不住了,就躲起来大哭一场的。五魁也亲眼见到过几回。不过他那会麻木不仁,并不明白家姐为何落泪。现在旧日情形,重现眼前。五魁的心,也比以前更柔软。方才晓得,天真也是种残忍。 ps: 0~~~!!! 228沐猴而冠 宋五魁理解了他家姐过去现在的处境,就像恶龙看守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守着宋蝈蝈留给他的那点东西。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宋小弟的想法也简单,他家姐这些年过来不容易。从傅家出来后,丢了烟花那样的好买卖,就再无其他进项。因此五魁心里打定主意,迟早有一日,要把这些囫囵个还给家姐。在此之前,自然要对卢氏守口如瓶。卢氏的性情,五魁最是清楚。即便这个家里母亲最爱他,也不能否认卢氏人前的风评的确是差了些。 宗沐霖说出宋蝈蝈交代的话,宋财像是得了敕令,更加不愿意独个去把这些事告知卢氏夫妻。宋招心说既然是少夫人嘱咐的,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姐妹俩背起柴禾,带着宗沐霖和商诰一起往五魁就读的学堂走。如今宋家虽是遭了殃,但五魁的学业却是未停。卢氏对儿子抱着极大的希望,说过好些次,她这个儿子日后是要有大富大贵的。这话说的没来由,听起来也可笑。在五魁可不能说这些,不然他要和人翻脸闹脾气。这些都是走在前面的宋财,和宗沐霖说的。宗少向来是个好脾气,这会乐呵呵地听着小丫头说话,还不时点头附和。 宋财开朗,难的遇见宗少这样耐心,又愿意听她说这些鸡毛蒜皮事的人,当下一发不可收拾。至于她背上那一大捆柴禾,找被走在后面的商诰劈手拎了过去。商皇孙打小养尊处优惯了,可这些时日过来,也算接了地气,多少了解些民间疾苦。他对宋蝈蝈,心里又是有些不同。爱屋及乌之下。看到她的陪嫁丫头这般受苦,心中不忍。便先从年岁小些的宋财背上接过柴禾,自己拎在一只手上,又要去拿年岁大些的宋招背上的那捆柴。宗少虽没有明说这位公子是谁,可这通身的气度做派,又是自家夫人的朋友。宋招丫头哪敢让他受累。忙躲开了商诰伸来的大手。又向他施了一礼,以示谢意。这活计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位爷做了。 商诰被人拒绝好意还是头一遭,见宋招又向他行礼赔不是。心里猜出来这小丫头的想法,大约是不敢领受,只好罢了。其实商诰拎着宋财的那捆柴。心中已是有些吃惊,这柴捆扎的扎实。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吃力。瞧不出来小丫头丁点大的人,力气倒是不小。若是宋招真的不客气,把自己的那捆柴给商诰加上,还真难说他能不能顾全。当下对宋蝈蝈和宋蝈蝈的丫头,又有了些神奇的看法。 几人到了大河湾唯一的一所学堂,其实是本地城隍庙的配殿改建的。如前所述。大河湾是个三不管地带。本地也没有像样的大户人家,更没有乡绅族老这样的权威人士。一伙子流民胡乱搭建起的聚居地,能有一所小小的学堂。已是天大的造化。先生是个不第秀才,人虽老朽,学问却是精到。天文地理说的,金石文章做的。便是琴棋书画这些小道,老先生也随手拈来。更兼世态炎凉遭遇几十年,世故人情习得七八分。总之,教导这群懵懂学童,已是是绰绰有余。 商诰等人到了学堂外,先生正在讲经。众人不敢打扰,默不作声在窗下等待下学。商诰听了一会,啧啧称奇。这位先生先说了一段南华经,思路陡然一转,不知怎地就跳到了九章算学上去了。这还不算完,鸡兔同笼说了一会,小孩子们议论的起劲。老爷子自顾自在前面抚起了琴,全不管下面大小孩童,为笼子到底几只兔子几只鸡,争得面红耳赤,打作一团。宗沐霖这样不羁的性情,看过笑过都不禁脸抽抽,小声问宋财道:“你们这的学堂,一向这么热闹吗。” 宋财面露艳羡道:“是啊,好玩的很。可惜我是个女的,还是个丫头。”宗少见识过宋蝈蝈这样的奇葩女子,本来以为今后百无禁忌,现下方知他还是浅薄了。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天,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个老秀才听谈吐不像是个没本事的,这般插科打诨,回家自娱自乐也就罢了。如此对着一群小儿痴痴颠颠,岂不是要误人子弟嘛。商诰这般想,眉头就皱了起来。宗沐霖在一旁看的清楚,怕商诰突然发难惹出是非,赶紧打着哈哈纾解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位老先生杂糅一处教导这群小顽童,倒也独具匠心。”宗少说的轻松有趣,商诰也不是个武断不听劝的人。细想之下,这老秀才行事,确是有些这方面的意思,便略微释然。试着从宗沐霖的角度,去看待这个疯癫的老秀才,和他的那群闹哄哄的学生。 他们在外闲话,里面老秀才和小孩各自玩各自的,也玩的忘乎所以。宋招宋财却是不好久待下去,回去晚了难免卢氏起疑。她二人给宗沐霖指了下五魁的所在,便告辞先行一步。商诰看过去,见宋蝈蝈的弟弟和她生的眉目相似,脸孔白净。只是一个秀丽,一个俊朗,看起来倒是颇为顺眼。想来是自己看三少夫人张牙舞爪看多了,见到五魁这副斯文安静样子便觉得稀罕。要说五魁近来还长了个子,衣裳都是两个丫头打理,虽不富贵却整齐干净。看起来,颇有些翩翩小少年模样。在一群或粗壮或瘦小,黑黑黄黄的小屁孩里,更是出其类拔其萃。 商诰和宗沐霖参观完了城隍庙,期间还和庙里的主持说了当地风土人情。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老秀才宣布下学,说今个就讲到这里。明个大家再来,功课照旧是回去写写抄抄。两人本以为学生们该兴高采烈,一哄而散各自回家。 却不想,众顽童听了这话,还不乐意了。他们适才争了半天也没闹明白,那鸡兔同笼是怎么一回事。有几个还因此打架撕破了衣裳,说不定回去要被老娘捶打。这教书老儿却好,没说个子丑寅卯出来,拍拍屁股说散就散。如此定然是不成的。于是乎大伙一拥而上,围着老先生,扯胡子的扯胡子,拽衣裳的拽衣裳。宗沐霖在门外看得吃吃笑起来,商诰又是一头黑线。这是个什么学堂,先生不像个先生样,学生也没有个学生该有的品行。 不一时,老先生果然被惹毛生气了。一人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气急败坏骂道:“起开起开,我有说不告诉你们答案了吗,只是没来的及说而已。既然你们等不及今天,那就明天吧,明天人齐了再说。还有,为师平日是怎么教导你们的,要行止有度。你看看你们,把道理就着汤汤水水,全吃到独自里去了不成。一个个像什么样子,人不知礼,和秃毛猴子何异。不是早告诉过你们,至少在人前,装也要给我装出个好人样来吗。” 这些大小男童吃了巴掌和责骂,还在嘻嘻哈哈。听说有外人来了,才敛起笑容。个个退后三尺,端着架子,挺直腰板,面沉似水。装模作样地向他们的先生躬身行礼,言道:“是,学生们受教了。”老秀才也很配合,飞快地恢复了之前的神仙气度,淡淡说道:“恩,去吧。”若非商诰和宗沐霖适才一直站在外面,见到这派师生和洽的场面。说不得还真以为这位老爷子德行感沛天地,学问通达古今。抬抬手便收服了一群小娃娃,叫他们从此皈依孔门,持礼向善了。 只是这群小鬼到底没有问出那个诡异鸡脚兔脚问题的答案,因此还是赖着不肯走。老秀才便道:“今个缘数已尽,不宜多说。”众小儿听这老儿胡说八道,晓得他是不肯说了,无奈退而求其次,道:“是,那明日……”老头想起刚才被围攻场面,火气又上来,见这群小鬼还在这唧唧歪歪。拿眼瞪了一圈,口中却悠悠说道:“……届时且看为师心情。” 便是宗沐霖,现在都觉得这老头可恶之极,说话简直都能气死个人。老秀才耍起无赖来,众学童也是拿他没辙。又要假扮各种斯文,不好和这小老儿多做计较。只得默默忍下不满,离席出了学堂。只是如今各人答案众多,谁都不服气谁。还没出城隍庙的庭院,就听到小鬼中有人互相叫阵道:“二狗子,你给我等着,明天若是我的答案对了,我还要再捶你一回。”二狗子也恨得咬牙,气哼哼道:“指不定谁对谁错呢,你错了就得让我打回来。先说好,明个你要是不来,你就是缩头乌龟。” 老先生看着出门两步,就原形毕露的学生,气得摇头晃脑,喃喃自语道:“真是沐猴而冠,有辱斯文。”说完,转向宗沐霖和商诰两个,问道:“您二位是……” 宗沐霖记得自己小时候最爱逃学,眼见这些皮猴子顽劣脾性远胜自己当年,却没有一个逃学的,还互相压着对方到学里。对眼前这个老秀才,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教书,还可以这样教。 ps: 9~~~~miu 229事有所为 至于老先生教学生们作伪,其实世上又有几人真是表里如一。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撇开君子小人那些名头,宗沐霖倒是觉得,这位老秀才是个真性情的。见先生发问,宗少上前行礼答道:“晚生这厢有礼,我们是受了故人所托,来大河湾见她的小兄弟。”说着,指了指还在收拾东西的五魁。老秀才点了点头,宋五魁很好,不怎么和人胡闹,是个晓得上进的好学生。便笑道:“你们朋友的弟弟不错,平日功课用心。遇到不懂,也晓得过来找老朽询问请教。” 商诰想起适才这老儿对一众学童的敷衍态度,忍不住插口问道:“是当时问,当时便有解答吗。”虽然他有此怀疑是人之常情,但这种话,对着当事人问出来,终归是有些突兀尴尬。宗沐霖正打算出言,给这二位打个圆场。老秀才却不以为意,捋着胡子,呵呵笑道:“那也要看具体是谁,因材施教嘛。”宗沐霖听了这话,肯定了自己前面的猜想。果然这位小老儿所为,是故意逗弄那群毛孩子,让他们主动自觉来学堂。 老秀才眼光毒辣,见商诰宗沐霖人品不凡。看得出定是有些来历,却不知如何和宋家人有了关联。宋家因着官兵李仁上门,向卢氏讨要媳妇不得,抢了许多财物,闹得沸沸扬扬。卢氏的人品,如今更是在大河湾传得人尽皆知。五魁在外读书,多少也因此受到些议论。连小伙伴都畏惧人言,不和他往来了。所以五魁才在别个都走了以后,才默默收拾独自离开。老秀才听说这二人自称是宋家的友人。出于爱护学生的心里,对二人道:“宋五魁人聪慧好学,只是他家那个环境,实在不适合读书。你们若是真心为他好。还是想想办法才是。”宗沐霖心说,我倒是愿意。只是他父母尚存,实在是轮不到别个为他做主。 不想身边的商诰这时接口道:“先生说的极是,良材美玉也要琢磨而出。好端端的小孩子,不好生养他教他,年岁大了,后悔也来不及。”老秀才点头赞同道:“便是这个道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哎,他家那一家子……我实在怜惜这个好孩子。”商诰会有此想。其实是想到了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太子最小的儿子六皇孙商征。皇家血脉虽多,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却是寥寥可数。商诰每每想起自己有个亲生的小弟,都很是得意,便是皇长孙都没这般殊荣。从这事上也看出太子对闵贵妃的情分,与别个不同。 可惜商征却是自幼被母妃娇宠,自顾自活着,文不成武不就。太子忙于政务,平日不大管孩子。皇长孙心肠恁软。也不大当得起做长兄的职责。往下数,三皇孙商训是个明哲保身的书痴,更不会管商征的闲事。偏偏四皇孙商诰,这个同母的兄长,早年并不爱和柔弱的小弟商训一处玩耍。等他咂摸着该对六皇孙上心时,自己又耐不住性子,出京跑到三皇叔商修齐的藩属地,看人练兵去了。可想而知,再见幼弟商训。看到那小子长在深宫。成了个畏缩性子的脂粉男儿。商征有多痛心。 奈何也是为时已晚。后来年岁渐长,商诰也想明白了。原来他的母妃闵贵妃能有两个儿子。不是因为太子偏怜她,而是因为当年的那个黄龙黑龙的预言。若是商诰果真早夭,闵贵妃日后便会膝下无子。所以太子才允闵贵妃又生了一个商征出来。如此,贵妃娘娘宠爱后面的这个儿子,也是情有可原。既然大儿天生不寿,与其把情感投在商诰身上,倒头一场空。不如把心血放在,活的长久的儿子身上多些,至少老来有伴。商诰不能因此责怪太子和母妃,却再没有了当初管教商征的心情。之后再见,也只是言语提点罢了。 几人说着话,五魁出来了。见那两位客人还没走,又都看向自己。不像是城隍庙里来来往往的香客,倒像是特地上门来寻自己的,不由地吃了一惊。宋宝山和卢氏无缘结识这样的公子,那定然是家姐和姐夫那边的相识。五魁不敢怠慢,上前躬身行礼,问道:“却不知二位相公,是为了我家姐夫、还是家姐而来。”此言一出,宗沐霖和商诰都对这小孩生出兴趣。 宗沐霖笑道:“猜的不错,我们是受三少夫妻请托,特来此地看你的。”老秀才见学生五魁果真和这二位有些渊源,也就放了他们离开。五魁知礼,给老师躬身行了一礼,才跟着二人走远。商诰宗沐霖把人领到他们住的客栈,关上房门。一个守在门口,另一个才和五魁说他们此来的真实目的。当然,单说无凭。商诰从怀里取出宋蝈蝈给的凭据,是宋蝈蝈写的一封短笺。五魁认得宋蝈蝈潇洒的字体,初一发现家姐会写字,他还惊讶了好久。所以印象深刻,现下立刻认了出来。宋蝈蝈的短笺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就是说她身体好胃口好,傅景亭也好丫头们也好。然后问候五魁和宋家人一家。最后才说道,让五魁把她藏在家里装火器的箱子,交给来人。但是别白给,缺什么尽管向他们开口。若是家里有什么麻烦,也一并让他们解决。 五魁看得宋蝈蝈信,心里高兴,脸上却臊的不行。家姐好大的口气,对这位二位如此颐指气使。不晓得他们看过这信没有,若是看过了,自己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东要西。便是没看过,五魁也不是卢氏,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事让他们做去。五魁看完信,偷眼看对面二人。宗少风流儒雅,正笑呵呵地看着他。另外一位公子俊逸不凡,不怒自威。见到他打量的目光,眼中也透露出一丝笑意。五魁立刻明白了,家姐的书信又没有信封,只是随便折了给他们带在身上,这二人一路上不晓得看过多少遍。对信笺上的内容,定然是了如指掌。自己还害羞个什么劲,可他真是想不出有什么所求。便也笑了笑道:“不瞒二位公子,我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商诰没想到,这小鬼说出这样个回答。宗沐霖摆摆手道:“不着急不着急,你慢慢想,总会想出来的。”小孩子脸皮薄,听了宗沐霖这貌似安慰的话。五魁还没褪去红晕的脸,变得更红了。结结巴巴掩饰道:“你们要的东西,全在原先家姐住的三进院子里。我都埋在那棵大柿子树下面了,你们得偷偷取出来,这事不好让我老娘知道。”商诰点头道:“恩,你姐也是这般说法。”五魁听说宋蝈蝈也是这么个说法,却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细问二人家姐现在如何,宗沐霖把和两个丫头说的那通,也对五魁说了。五魁眼睛亮晶晶笑道:“这么说,我要做舅舅了。”宗沐霖笑道:“确是如此。你姐夫傅三少还去我家看了你姐,三少有事忙着,隔天便离开。不过我家那边,另有一人守着三少夫人。总之,一切安好。”五魁听说姐姐和姐夫团聚,如今各自都有着落。先是傻呵呵欢喜,继而又烦恼自己不能亲自去探看。后来想到若是自己去了,没道理老娘不去。卢氏去了,只怕要给家姐添麻烦。如此说来,他还是不去为好。五魁脸上神情变幻,一时高兴一时烦恼。好一会,才突然意识到面前二人,还等着自己的答复,颇有些不好意思。反正那些火器于他也无大用,放在家里还总是担惊受怕。便是李仁来的那会,他也没想着用那些危险的东西,闹出什么动静来。如今家姐说要把火器给这两人带走,当真是再好不过。 当下,五魁取出纸笔,画了个宋家宅院的示意图出来。标出东西的具体位置,又说好晚间几时过来挖掘,便要离开家去。商诰起身道:“且慢,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去个可以安心读书的地方,你去不去。”五魁面露喜色,迟疑一会,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娘有诸多不好,可她到底生养我的亲娘,也是一心只为我好,我不能丢下她和我爹,一个人过好日子。”这回答拒绝了商诰的好意,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他的这份做儿子的心情,皇孙同样也能理解。商诰道:“也罢,男子与女儿不同。一辈子长久,终是要有所担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今日既然做了选择,日后可不能在这事上后悔。”五魁闻言,朝着商诰会心一笑。这位公子的话不多,却句句说在了他的心坎上。他心中便是这般想法,只是口拙不善表达。 五魁拧身要走,宗沐霖把人送出客栈。出门走了两步,突然随口问道:“五魁兄弟,你家姐从傅家老太爷那里得来的大香炉,现在在你家吗。若是在,我愿意出高价买了。”五魁闻言一愣,随即摇头道:“不在,出来时我娘闲那个东西笨重,便没带上。”宗沐霖“哦”了一声,笑道:“当真是可惜,我家老爷子最好这些古物,当初我还去向五爷求过这个香炉。可见这东西和我家到底无缘。罢了,既然没有,那就算了。”五魁也没在意,二人说说笑笑,互相道了别。 回屋见到商诰,宗沐霖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摊摊手道:“殿下,那个香炉如今尚在傅家庄。” ps: ^0^~~~wakakaka 230夜半访客 商诰听了宗沐霖的话,也有些失望。请使用访问本站。宗家父子告诉他,前朝藏宝的秘密线索就在三少夫人的香炉里。本来他二人过来,明着是取火器,暗地便是想要弄到那个香炉。如今事情只成了一半,但能得知香炉的确切下落,也是一件好事。商诰便安慰宗沐霖道:“本朝几代君王都没找到的东西,如今我们却有了确切的线索。取宝便如探囊取物尔,你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宗少晓得皇孙这是叫他不要着急,心里感激之余,也颇为欣赏商诰不焦不躁的心态。一般人处在商诰这时的处境,正是需要大笔银钱招兵买马,好东山再起时,陡然知道了有这样一大笔财富的存在,只怕早乱了分寸。如今四皇孙不但不急吼吼地催人办事,还能这样沉得住气,分心去宽慰别个,已经很有些君王的度量了。 二人相视一笑,商诰道:“确是不需要着急,你我这一路走过去,少不得要去一趟傅家庄。我从三少夫人处拿到了火器的方子,可没有地方施展也是白忙。若是可能,我还想借傅家庄的鞭炮作坊一用。”宗沐霖闻言,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答道:“是,殿下放心,听说如今那作坊是大少在管,我与傅佳亭私交甚好,定会劝说他为殿下效命。”商诰笑了笑,心说这个事情难讲,不是随便哪一个,都有三少夫人和宗家人的这般眼光。便是三少夫人的夫婿傅家三少,他如今不也还在商命手下效劳吗。人各有志,当真勉强不得。不过因着据马山的关系。商诰也不大想招揽傅景亭就是了。 两人半夜潜进宋家的院子,到了时辰没有等来人。便按照五魁给的图,自己找了过去。院中一共有三棵柿子树,两人寻了最大的那棵开挖。他俩临时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就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往下挖。初春时节,地冻得板块。一匕首下去,在寂静的夜里,动静清楚可闻。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时候便是被人发现,想撤离也来不及了。挖坑总不能挖到一半,便丢下不管。 两人硬着头皮掘了几下,动静可能的确大了些,隔壁的狗吠叫起来。商诰和宗沐霖赶紧停下手下动作。侧耳倾听。商诰耳力不错,隐约听到前院有人走动。两人正打算实在不行,凭着硬碰硬打一场,也要把宋蝈蝈留下的火器带走。隔了一会听,动静又没了。 五魁从客栈直接回到宋家,就见宋招宋财跪在当院,不禁大吃一惊。跑去问她们怎么回事,宋财抽噎着道:“老夫人嫌我们上山砍柴回来迟了,其实我们是遇到了那两位公子,带人去学堂找你去了。”五魁点点头。言道:“我见过他们了。别担心,我去和我娘说去。”宋招赶紧叫住他道:“别去。”五魁诧异停下脚步,宋招道:“不能和老夫人说那两人的事。”宋财也点头道:“不能说,说了就要说少夫人和三少的事。”宋财说着说着,挂着眼泪又笑起来,扯扯五魁的衣角道:“武魁少爷,他们和你说了没有,咱们少夫人要有小少爷了。”五魁听她说起这事,嘿嘿一笑道:“恩。和我说了。我就要做舅舅了。只是可惜,我不能去看她。” 五魁和两人正说着话。卢氏在屋里听到儿子回来,叫道:“五魁,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还不进来准备吃饭。和那两个死丫头说什么。”五魁答应一声,回头歉意地对宋招宋财道:“我一会给你们带吃的来。”宋招宋财点头目送他走远,宋财嗅了嗅空气里菜包子和米粥的香味,小声对姐姐道:“姐,我其实不大想回家去,以后也不想。不如咱们也去找三少夫人,夫人生了小少爷,肯定用的上咱们。”宋招心道,自己何尝不想立时离开这里。可三少夫人当初说了,留她们下来是要照顾五魁少爷的。少爷在哪,她们就在哪。五魁自己也说了,他不能去见三少夫人。她们又岂能擅自离了这里,去少夫人那里。 宋招摇摇头道:“别傻了,我们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少夫人让我们在她不在的时候,照顾好少爷。哪能说走就走,再说你不是很喜欢武魁少爷吗。至于以后,我也不想回去那个家。将来若是他们找上门来,咱们再想别的去处。”宋财听话的点点头,她是挺舍不得五魁的。五魁不嫌她丑,愿意带着她玩。卢氏骂人时,连宋家老爷都不敢吭声,也是五魁护着她们姐俩。于是,宋财郑重对宋招道:“那好吧,为了少爷,我们就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吧。”说的好像自己有多了不起一样,宋招瞧着妹子无忧无虑的模样,嘴边也露出个笑容来。姐俩并排跪在院中,不一时天色变暗,星斗漫天。 一直到晚饭后,卢氏才让宋招宋财起来,收拾碗筷去厨下洗涮。五魁偷偷揣了两个馒头在身上,一直贴身捂着。拿到宋招宋财姐俩手上时,还是热的。五魁小声道:“我和那二位公子说好,今晚让他们过来取东西。”宋招问道:“可要我们姐妹帮忙。”五魁摇头道:“不用,有我呢。”他们在厨下窃窃私语,两下分开各自回去住处。五魁一直点着灯,装作读书误了时辰。宋招和宋财也硬撑着,迟迟没有睡下。虽然五魁说,不用她们,可有备无患不是。 快到约定的时辰时,卢氏已经叫宋宝山催促几遍,让五魁早睡。五魁平日生活很有规律,这个时候也是困得不行。越是这样,他越发不敢沾枕头,生怕自己一睡下去就睡到了天光大亮。但又怕老爹夹在自己和老娘之间为难,便熄了灯火,静静坐在黑暗里等着。 商诰身上有功夫,自然不把一般人家的院墙放在眼里。不料宗沐霖翻起墙头,手脚也挺利索。二人没有进二进院子,而是直接潜进了现下无人住宿的三进院中。五魁久等没有听来动静,心里正自着急。突然听到外面有狗吠声大作,心里奇怪,难道那两人已经到了。他悄悄下了地,打开一道窗缝,向外窥看。却见不是两个,而是三五个人影在院中晃动。顿时吓得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跳出胸腔。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二位可没还有同行的伙伴,难道是另有其人。五魁拿不准,该不该出大喊出声,招呼众人起来。却见卢氏和宋宝山的屋中亮起烛火,五魁这下更担心了。 那人影中的一个只等宋宝山打开屋门,便迅速上前捂住了他的口鼻。另有一人抢入屋中,劫持了宋门卢氏。五魁到底没敢发出一点动静,缩在角落里,又恐惧又痛恨。恐惧的是那群人不知来历,悄无声息便劫持了父母双亲,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痛恨的却是他自己的无用和胆怯,他白日里和商诰说话时,还觉得自己已经成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真是遇到是非,还是吓得动不了手脚。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是家姐在这里就好了。 倒是宋招宋财姐妹,目睹这一切后,两个人比一个人胆气壮些。宋招对妹子耳语道:“你去看看武魁少爷,我到老夫人她们窗户下,听听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宋财晃了晃脑袋,满脸的担忧。宋招笑了,对宋财道:“别怕,我瞧着那些人似乎有些面熟,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宋财这下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宋招说的真的吗。她们姐俩平素多数时间都在一起,没道理姐姐认识的人,她不认识。宋招看出妹子的疑惑,俯身过去,小声说了几个字。这下宋招也笑了。可又有些奇怪,既然不是坏人,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上门来。宋招也不知道,模糊道:“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被人知道,咱们家和他们有关系吧。”也只能这样作答,宋招让宋财赶紧去找五魁,别吓坏了少爷。 宋财点头和姐姐一前一后出了门。如今宋家人口少,卢氏的主意,把人全集中住在了二进院子。一进租出去收租,可是半年的租子都叫李仁一锅端了,颗粒无收。三进是宋蝈蝈和三少住的,卢氏暂时还不敢挪作他用。宋招宋财住在院子角落里,出门略走几步便到了五魁的屋。宋财轻叩屋门,五魁吓得不敢动弹。宋财小声唤道:“少爷,是我。”五魁听出宋财的声音,才小心开了门。见宋财衣裳整齐,不像是睡下的模样。心知她们姐妹,必是为了自己晚睡。 五魁迅速关上屋门,指了指主屋,声音里掩不住恐惧问道:“你看到没,那几个人……”宋财点了点头,她和宋招都看见了。五魁感激宋财过来陪他,口中却责怪她道:“……那你怎么还这样大胆。”宋财凑到五魁耳边,学着姐姐的模样,小声说了三个字:“据马山。”这下五魁也被镇住了,结结巴巴道:“他,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转念便想到了,别卢氏气走的姐夫傅景亭。卢氏和其余人一般,往傅三少伤口上撒盐,挖苦三少有个做山贼的外祖家。五魁苦笑道:“难道,是来为姐夫打抱不平来了。”宋财摇头说不知,但是姐姐已经去听壁脚了,一会可以问她。 五魁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想来有亲戚情分在,父母性命无忧。现在他也顾不上,三进院子里掘地的商诰和宗沐霖。长嘘一口气,贴着床榻滑坐在了地上。宋财便贴着五魁在他身边坐了,两小孩一起坐等天明。 ps: 半夜了,有木有~~ 231狭路相逢 宋招来到主屋外面,站在窗边倾听屋里人说话。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为首那个是据马山的大徒弟郭志坚,当初跟着杨氏夫人去过宋家村,和卢氏、宋宝山打过照面。之后议定宋蝈蝈的亲事,双方也有过接触。唯有五魁,那会到搬家去镇子上,一直拖着个病脚,反而没怎么见过他们这些人。卢氏认出郭志坚,恐惧之心淡了下去,怒气又起。挣脱出一人的钳制,指着郭志坚骂道:“该杀的贼寇,我家女儿嫁给了傅家三少,与你们寨主总算有点姻亲。你们居然半夜摸上门来,怎地要趁着月黑风高,杀人放火不成。” 郭志坚老实,几时见过这样泼妇的架势。只是卢氏认出了人,靠着恫吓已经不管用了。他又不敢真的把卢氏怎样,一时间竟是没有还嘴的力气。还是结巴师兄张口道:“闭、闭上你的臭嘴,你、你想、想让人都知道你家,来了据马山的贼吗。不要给脸不要脸,便是你叫来了人。我、我们拍、拍拍屁股走人,你、你就、就等着官府上门,官司缠身吧。”果然还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哑巴师兄一通连哄带吓,卢氏不为自己计,也要为着五魁想想。她家五魁将来是要考状元的,可不能像傅景亭那个没出息的一样,因为个莫名其妙的亲戚,丢了功名。 卢氏闭紧了嘴,不再乱骂,那边宋宝山也被人松开。卢氏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郭志坚道:“我家师傅想外甥了。让我们过来接三少。傅家庄上没有,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里。前后查探过来,连三少娘子的面都不见,就见着你对她的两个丫头撒气。说吧,你把三少夫妻弄哪去了。”卢氏一听这话,又要火气上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傅三少是自己滚蛋的。至于他老婆。那也是她自己偷跑的。怎么能都归咎到自己头上,卢氏瞪眼想要破口大骂,临时想起适才那个结巴的话,把一肚子的怨气忍了下去,没有开口。宋宝山踌躇着说道:“众位好汉,你们却不晓得,三少和我那女儿先后出得远门。如今去了哪里。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郭志坚哪里肯信他,便道:“就算你们不晓得三少身在何处,你们家小娘子难道也和你们没联系,连封书信都没递送回来。”这下问到了卢氏的痛处,她不敢说,宋蝈蝈原是被她关了起来,准备卖给李仁那厮的。却抓住宋蝈蝈和家里断绝关系一条。气鼓鼓道:“莫要提那个死丫头。动不动就半夜出逃,连招呼都不打。她是心大了,离了家,哪里还会再回来。啧啧,她倒是好狗运。前番出门遇到了傅家少爷,做了少奶奶。可惜却是个福薄不堪用的。转眼又丢了家业。这次又跑,跑得好。老娘就指望着她。这会再找个大个的金主上门。”卢氏的话说的不堪入耳,虽说的是她自己亲生的闺女,却也是在说据马山薛寨主的外甥媳妇。 结巴厉声喝道:“兀那婆子,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了你的臭嘴。”卢氏吃他声色俱厉的一吓,又见那明晃晃的钢刀,照的见人影,不禁瑟瑟发抖。暗中后怕自己恁的嘴快,平日在家骂惯了,这个时候怎也不留神,这些话张嘴就说出了口,却不是要找打。卢氏消停下来,可事情还是没有头绪。找不到那夫妻二人,怎好回山交差。虽然以往薛春和打发徒弟来找三少,也多有寻访不遇的情形,可今次却与过往皆有不同。 七皇孙商命醉心火器,四下查寻那些东西的出处。当初好些人在据马山上见识过二踢脚,便有人把这消息通风报信给了薛春和。薛寨主虽不晓得之后江湖上出现的地雷,和宋蝈蝈有什么干系。但打听到最后,听说是个叫徐耳朵的,从傅家庄弄出来的,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琢磨着,照商命这样追查下去,迟早这火要烧到三少小夫妻身上。便命徒弟赶紧下山,把人找来山上保护起来。此举不光因为三少和他媳妇是薛家的自己人,薛春和放不下这些小辈。也是因着薛寨主自己的一点私心,他不愿意让这样的杀器,落到任何一个商家人手里。长远不晓得后果如何,只拿近况来说。商家人有了火器,就等于朝廷有了法宝。官匪不两立,向来是此消彼长。谁敢保证,那些人不会拿这些东西,来打压据马山。 因此郭志坚等人此次下山任务艰巨,意义重大。一定、必须、绝对,要把三少和少夫人都弄回到山上。 窗外的宋招听了他们对话,也是心惊,她想到的却是另外一桩棘手事。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他们是早来了,还把前后院子搜了个遍。没道理发现不了宗少二人,那他们为什么没有起纷争呢。宋招思来想去弄不明白,皆因她不了解据马山对商诰的态度。商诰虽是皇孙,却是落难王孙,处境连平头百姓都还不如。只要他尚在人世一日,商诚正父子定是要处之以后快。所以薛春和先前在据马山做了个范例,之后山上下来的其余人,遭遇到这位四皇孙时,也是不刻意打压,但也不主动援手。 郭志坚等人自然看见了商诰和另外一人摸进宋家宅院,便打发了陶师弟跟去,看他们意欲何为。只要不伤人,没有大碍,便不用理会。商诰和宗沐霖只觉得这寒夜里,静寂的诡异,却不晓得身后总有一人如影随形。他二人连最差的情况都想好了,大不了宋家人蜂拥而起,大喊捉贼。自己二人拿着东西,狼狈逃窜。或者干脆制住卢氏和宋宝山,反正其余人都是晓得他们今晚过来。大家里应外合,把事情办了。有了这最坏的打算,心里便也没有了顾忌。两人轮流动手。不一时,坑里露出个箱子角。 陶师弟等到现在,终于瞧出些明堂,原来他们是来宋家挖宝贝的。也顾不得掩饰身形,几下纵跃去了二进院子。宋招躲闪不及,被他瞧了个正着。陶师弟揪着小丫头的领子。把人牵到屋里。对众人道:“师兄,那人在后面树下掘宝贝呢。还有这个小丫头,刚才一直在外偷听。”宋招从陶师弟手下挣扎出来,对着郭志坚行了一礼,道:“郭大爷,我是三少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宋招。”郭志坚也认出了宋招。点点头,问道:“那你可晓得你们少夫人和少爷,如今去了哪里。”宋招看了一眼卢氏,话到嘴边有些迟疑,想了下,说道:“后院两个人晓得。” 郭志坚当即拍板,叫众人道:“走。咱们去拿下他们。”结巴师兄却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招。叫陶师弟带上这个丫头一起。卢氏心有不甘,想要跟上去弄个明白,被宋宝山一把拉住,摇头道:“别去,这些人的事哪里是咱们管得着的。”卢氏想起适才那一幕,才想起这些人可是货真价实的土匪。自己平日窝里横也就罢了。遇到这样真个不要命的,自己还是退避三舍妥当。可那个死丫头宋招又是怎么回事。卢氏恨不得立刻把人抓来,拷问个明白。宋宝山见她又想往外冲,小声劝道:“你总该为五魁想想,不撕破脸,咱们还是亲家。撕破脸面,咱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卢氏晓得宋宝山说的在理,却还是硬气地说了一句:“哼,和他们做亲家又是什么好的,连他家亲外甥都受拖累到了霉。咱家和他们搅合一起,也不能落个好。”宋宝山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你就莫要出去宣扬了,只等他们自己来自己走,悄悄的权当没有这事吧。”卢氏瞧补上宋宝山息事宁人的态度,却也不再提出去看个究竟的话,只是骂男人道:“你这个没种的软蛋。没听到他们说,有两个贼在咱家后院挖宝贝吗。”宋宝山还是没脾气,只道:“便是有宝贝,你去了便能分你一份。”卢氏难得被宋宝山噎了一回,恨恨地在对方手臂上拧了一把。 宋宝山吃痛,忙道:“那个丑丫头都被那些人闹腾醒了,也不晓得五魁那边怎么样,可吓着他没有。”卢氏听他说到儿子,手下作罢,又要去看儿子。宋宝山这次不敢再拦他,二进院子里空荡荡的,看来适才那群人,连同宋招丫头,都去了后面。夫妻二人到了五魁屋外,推了一把没推开门。卢氏心里着急,又不敢大声,捏着嗓子问道:“儿子,你没事吧。”五魁听到父母俱是无事,忙起身去开门。宋财很怕卢氏,听到她过来,却是没处可躲。五魁走了两步见宋财在屋里乱转,指了指身后虚掩的后窗。宋财立刻手脚并用,轻轻爬了出去。落地时,还学了声野猫叫,给五魁报平安。 若是平日,五魁看见此情此景,定会能大笑出声,这会却是不好和人说笑。他这边打开门,卢氏和宋宝山都在门外。夫妻二人进屋抱住儿子,卢氏上下检查,确系无恙。突然察觉有些不对,问五魁道:“你不是早睡了吗,怎么还穿戴整齐。”五魁后悔适才不察,只好随口道:“儿子听到外间有声响,正穿了衣裳,打算出门查看。”卢氏听了这话,又心疼的不行,抱着儿子道:“切莫出去了,适才家里来了一群贼,可是凶恶。”五魁早知那是据马山的“贼”,心里好笑,却也不点破,只顺着卢氏的话道:“居然是这样,那娘和爹可还好,那些人走了没有。” 宋宝山安慰儿子道,他们夫妻安然无恙,虚惊一场而已。卢氏想起郭志坚等人不光没离开,还在自家后院和另一群贼,商议着分自家的好东西,就恨得牙痒,怒道:“走个毛,那群挨千刀的,正在后院谋算咱家的财物呢。”五魁听说这么个结果,心里也担心起了姐姐弄来的两人,这两伙人若是相识还好。若是一语不合,打起来伤了谁都不好。五魁提脚要往外走,说要去后院看看是个什么宝贝。卢氏虽也正有此意,但到底舍不得拿儿子冒险,对宋宝山道:“你去,把隔壁的另外个丑丫头叫出来,让她去看看,她姐姐和那些人都在做什么。”宋宝山虽有不忍,但也不敢在卢氏面前露出来,转身叫了宋财出门。宋财一心挂着她姐宋招身上,又想着两边都是她们姐俩认识的人。便也不怕什么,抬脚就往后院跑去。 ps: =-=~~~~yyy 231一举两得 宋财往三进院子走,门锁早被人砸开,正好省了翻墙这个步骤。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穿过园门,就见里面两拨人对面站着。宋财正闹不清情况,宋招站在一个角落里朝她招手。小丫头赶紧蹦蹦跳跳跑到了她姐那边。宋财站定后,这才发现这两边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寻常,想要小声问宋招。宋招捏了一下,让她别出声。就听郭志坚道:“没听说殿下与我们家三少、三少夫人相识,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贵干。”这一路过来,凡事多是宗沐霖在前,代商诰说话。如今对方指名道姓找上商诰,四皇孙也不是个软和柿子。新仇旧恨加一起,商诰冷笑道:“尊驾说错了,我其实与你们据马山的外甥并无交情,与我有些情分的,却是宋家的姑娘。” 郭志坚听了这话,立时怒从心头起。小娘子们婚前可以称为姑娘,婚后便要冠以夫家的姓氏叫某某夫人、某某娘子。或者在夫家姓氏后再加一个自己姓氏的简称,某门某氏。用婚前的姓氏称呼一个已婚妇女,某姑娘,本身就透着不尊重。而且这个商诰怎么敢,他怎么敢当众说,自己和三少夫人有情分,这不是赤果果的给傅三少带绿帽子吗。纵然这姓商的说的都是实情,据马山为了维护三少和自家的体面,也绝不能允许他继续这样说下去。 看着场中对话的二位剑拔弩张,其余各人也都紧张起来。郭志坚身后的结巴拉住人道:“郭、郭师兄。师、师父,只、只是叫咱们出、出来找三少。这个皇、皇孙说、说话就当他是放屁,咱、咱们不用管他。”这边,宗沐霖也赶紧上前,团团一揖,冲着众人说好话。宗少打着哈哈。口中笑道:“想来诸位英雄有所不知。我们宗家与傅家是世交。说起来,家父很欣赏五爷,对三少夫妻也是颇为欢喜,景亭与小可情同兄弟。说来也巧,眼下三少夫人就在我家小住安胎。” 听了宗少这番侃侃而谈,郭志坚和结巴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宗沐霖,也不晓得宗家和傅家的情谊。更不晓得他这话是真是假。但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然人都得罪了,可是没处买后悔药去。而且他们正愁找不到三少和少夫人的下落,看来便是要着落在这人身上。结巴在郭师兄旁边小声说了几句,郭志坚连连点头。 商诰有些等得不耐烦,他和宗沐霖刚才已经把木箱挖了出来。只待从坑里取出。却听到身后“哗啦啦”一声。有人劈开院门锁链。二人慌忙用浮土盖住箱子,各自隐身树后。不一时,就见据马山薛寨主的徒弟郭志坚打头,一群人走了进来。商诰面上一冷,沉声说道:“出去吧,是老朋友来了。”宗沐霖虽不明白是来者和商诰是什么关系。但既然皇孙这样说了,他也只好从命。双方话不投机。宗少才知道,原来是敌非友。不过他们既是三少外家来的,多少该给傅家人些情面。宗沐霖便沉住气,等着双方交涉。至于这处宅子的主人,宋家人的意见反而成了最无足轻重的那部分。 郭志坚终于和结巴盘算妥当,据马山愿意放商诰二人一马,却要他们交出三少夫妻的下落。至于树下埋着的东西,既然说是三少夫人赠与这二人的,也让他们一并带走。这本是个对商诰来说最有利的结局,但无疑又一次触碰到了皇孙的尊严。商诰暗自记下据马山这一笔,心道来日方长,日后必要向据马山讨还今日的场子。宗沐霖报上地址,跟着四皇孙带走了箱子。把里面的财物留给五魁,二人便往傅家庄赶路。结果半道上,又遇到一个难缠的主。 赵小舍人搭乘商诰的车马,死乞白赖拉扯着众人一起到了傅家庄。庄子上刚出了事故,一片愁云惨淡。若是别个要这个时候上门拜访,傅家或许会闭门谢客。可偏偏来的,都是不好拒绝的人。赵小舍人不消说,他若是不高兴,回去领着州府的兵马,杀回来再围剿傅家一回也有可能。再就是林鹏举和宗沐霖,这两个一个是亲戚一个是世交。他二人路过此处,发现傅家出状况,上门查看也是合情合理。便是董清河,他和傅家也算有些渊源。又当着赵小舍人的公差,论理也是不好拦着不让进门的。其实最要命的就是那位四皇孙商诰,亦是如今的通缉要犯闵诰。别个不晓得这位来由,傅二少却是知道的门清。他见这些人同时出现,心里纳罕。但不知各人就里,也不好捅破这层窗户纸。只得尾随了父亲和兄长,恭迎这些人进庄子。这也就是为何二爷没有第一时间,去处理那些作坊里的惨祸,也没有去见他的几个小妾。 不不管事情有多麻烦,人已经进来了。二爷亲自接待赵小舍人,大少迎向自己的好友宗少。二少和董清河帮忙,先把林鹏举安置去了任老夫人的院子。林鹏举是小任氏的外甥,是任老夫人亲侄女的儿子,她老人家的侄外孙。所以把伤了腿,举步维艰的林鹏举安置在老夫人这里极是妥当。又有董清河照料着,傅勄亭对林举人倒是不怎么担心。问题还是出在那位殿下身上,就是这么一转脸的功夫,商诰居然不见了。 傅二少出去主院子,迎面遇到元宝,他以前和五少一起,跟在二爷身边。如今大少接了二爷的班,五少又在庄子上不出门,一时也无处用他,他便改成跟着大少做事。傅勄亭问元宝道:“二爷那里有几位客人。”元宝道:“赵小舍人领着两个衙差,我刚才领着差官大人们下去吃点心喝酒回来。”傅二少点点头,晓得他适才顾着二爷那边,没和大少一路行走。便自己抬脚去大少那边查看,到了地方,就见大少在和宗少寒暄。宗少说道:“五爷连同三少夫妻,我都见着了。”大少奇道:“这却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仔细说说。”宗沐霖和大少关系极好,不是一般的酒肉朋友可比。他们年岁相差也不是许多,有些不好在长辈面前说的事,他们私下也说得。 见大少发问,宗沐霖笑道:“这便是机缘巧合了。”当下把傅家这三人撞到他家门上的事大略说了,只是按下四皇孙商诰的事没提。傅大少听说叔叔和堂弟夫妻,离开傅家后颇经历了些波折,面上不禁露出担心来。宗沐霖最知道傅佳亭,这人虽大大咧咧地爱玩,却是个最重情分的。他既然担心,那一定是真的为那些人忧虑,不是逢场作戏。可好些事他是真的不好多言,只能尽于此。宽慰大少道:“你们很不用担心他们。实话说与你知道,你家老三的媳妇这会正安置在我家,只是不晓得等我回去,她还在不在。” 大少诧异道:“这话怎么说的。”后头来的傅二少,正好听到这么一句,也站住了听宗少细细分说。宗沐霖道:“我来时,路上遇到了据马山的人,他们在找三少和少夫人。不肯说什么事,看上去又很着急。”大少瞪了一眼宗少道:“呸,那你就和他们说了,也恁地没骨气。”宗沐霖苦笑,他不说成吗。不老实就范,他和商诰连宋家的大门都出不去。大少这时才想起,问宗沐霖怎么好端端地走到这里来了。 宗少便把回城看祖宅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不过比对赵小舍人说的又多了一句。宗沐霖搓着手道:“大少,你家三少夫人已经允了把那个香炉卖给我,你就给我出个价吧。”傅大少以为宗沐霖是说笑,皱眉摆手道:“宗少,正经点。别和我说这些,我们家出大事了。如今我是焦头烂额,哪有闲情逸致和你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宗沐霖心里着急,但也晓得这事催促不得,万一惹得傅家人起疑,事情反而不好办了。便耐心向傅大少请教,傅家庄出了什么变故,可有用得着他宗家的地方。 傅大少晓得宗少不做赔本买卖,肯说出这种话,一半是人情,一半还是为了那个香炉。也不晓得那个铜疙瘩有什么好的,让他父子惦念到如今。便笑道:“罢了,那东西也不是我的。既然正主都说给你家了,你还找我开什么价。”宗沐霖压根走前没和宋蝈蝈说过香炉的事,此刻装模作样让大少傅佳亭开价码,其实是为了今后被质问起来,好有个托辞。见傅佳亭送了口风,便添柴加火道:“大少还不知道我家那老爷子的脾气,看中的宝贝没弄到手,吃饭睡觉都不踏实。如今离得远了,更是越发想念。出门前,就和我一直念叨着这事。我家老爷子就我一个独苗,我若是不能为他老人家达成心愿,老爷子岂不是凄惨。” 宗沐霖厚颜无耻,连乞怜的话都说出来了,自是对那个香炉志在必得。傅二少听这两人越说越远,又没有看到那位皇孙的人影。便找了个借口,出门继续去找那人。宗沐霖见二少走了,方把话题一转,问起大少庄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傅佳亭本不欲提起这个话题,但人就是这么奇怪。有旁人在时还能守着原则,私底下遇着合适的人,便没了顾忌。大少心里其实也憋屈,他努了一把力,却成了这样的结果。就和宗沐霖就工坊爆炸的事,诉起苦来。他俩是玩惯的老熟人,傅佳亭也不觉得自己在宗少面前,说这些有什么丢脸。宗沐霖口中不住附和傅大少,心里却是想着另一件事。若是成了,或许可以一举两得。大少不必烦恼,皇孙也乐得宽心。 ps: l…… 233见异思迁 商诰进了庄子,二爷和大少见他器宇不凡,以为他是赵小舍人、宗少或者林鹏举的友人。因着这三人分了三处走动,末了除了二少,都以为这位不知名的公子,跟着对方走了,便也没如何在意。唯独傅勄亭晓得这位爷是个烫手的山芋,四下里走动,想要尽快找见这人。商诰却是优哉游哉,一点不着急。傅家庄他潜进来过两三回,他的记性不错,大致地形记得清楚。除了想去看看作坊现下如何,他还有段私情需要了结。 作坊炸的不成样子,商诰一看心里凉了半截。距离爆炸没过去太久,附近的场面还有些混乱。救助伤患的,抢救物质的,清除废墟瓦砾的人来来往往。商诰在边上站着,打听其中缘由,也没人能说的清楚。反倒是皇孙不痛不痒袖手旁观的模样,很是招几个大白眼。商诰脸皮虽厚,也不好继续围观下去。他见有人叫道:“这里这里,还有个活人。”便也跟着人群,上去七手八脚地抬人。从瓦砾堆里扒出来一个灰扑扑的人形,看衣裳是个女人。探过鼻息,果然还在呼吸。当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商诰和几个年轻男子一处,帮着把这个女子抬上门板。 有人认出这是四姑奶奶膝下黄表小姐那里出来的丫头,大约是叫春妮。于是这些人就把春妮往四姑奶奶住的院子送,商诰听说正中下怀。他原本下一步打算。就是去见那位黄姑娘。虽然他手里已经有了火药的方子,但黄姑娘对他的厚爱,总要给人一个交代。到了四姑奶奶的院子,这里一半屋舍住着四姑奶奶和黄思婷,另一半住着三夫人小任氏和襁褓里的八少。他们担着春妮过来时,四姑奶奶和三夫人都去了任老夫人那里。看林家来的大侄儿伤势如何。眼看着林婵娟和傅家小五要做亲。林鹏举日后和家里亲上加亲不说。这孩子本身也是个努力上进的,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举人。便是只冲着他的好前程,自家亲戚间也要多担待些。 院子里只有黄思婷一个姑娘在,大人小孩还在为适才的巨响胆颤不已。奶娘在隔壁哄着小少爷,黄表小姐听到外间吵嚷,领着丫头出门来瞧。见抬来一个灰扑扑的人形。惊骇之下,对这丫头直摆手,叫把这些人都赶出去。众人一时尴尬,门板上的春妮虽不知伤势如何。可到底还是个活人,难能说丢出去不管就不管。况且是傅家的作坊出了事,傅家的表小姐对伤员,却是这个态度。不免叫人寒心。有那些气血旺盛的青壮。见这位表小姐冷血无情模样,便有些不忿。商诰也暗暗摇头,看来黄姑娘除了执行力差,这为人处世也稚嫩了些。若是当初捡到自己的不是三少夫人宋蝈蝈,而是这位小姐。不用等到今日,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商诰瞧着群情义愤。他还有话要和黄思婷说,不好在这件事上耽搁太久。便上前几步站出身来道:“在下是适才进庄子的客人,小姓闵。这位小姐,可愿意听在下说一句。”黄思婷见到“闵诰”突然出现在这里,眼前便是一亮。想要惊呼一声“闵公子”,却被对方下面的话打断。听言语,闵诰似乎不想与她当众相认。黄思婷一厢情愿地以为,闵诰是在和众人面前维护她的清誉,便笑道:“这位公子请说。”闵诰松了一口气,黄思婷还不算蠢笨到家,点了点头,开口言道:“这位春妮姑娘,尚未气绝。虽不知有何外伤,但在下适才为她切脉,她的脉搏有力清晰,可见并无大碍。如今只求小姐为她提供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延医抓药,修养些时日便可以痊愈。” 黄思婷看到思念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哪里还听得到别的言语。商诰说了什么,她其实并不全然明白。只是看着商公子似乎比先前瘦了,精神倒是还好。人虽瘦了,穿衣裳却更加飘逸挺拔。黄思婷目光在商诰脸上打转,心里想着是这些时日对这人的思念。见不到他时,她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结果真个见到这人的面,黄思婷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诸多委屈眷恋,全化作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光滑的面颊落了下来。商诰一席话说完,见黄思婷没有说话,只是落泪。看来是动了恻隐之心,如此也算对众人有个交代,便往四周拱手道:“各位,既然小姐已经应允,大伙赶紧把人抬进屋里去吧。”言罢,转身又对一个小丫头道:“还请姑娘为我等前方引路。”小丫头不敢自专,扭头去看黄思婷,见她点了头,才带着人把春妮送到下人房里安置好。另有一个婆子被遣去外间,寻个郎中回来。 众人忙完这边,纷纷返回事故现场继续救人。商诰落后众人没走,黄思婷打发丫头婆子各自忙碌。他二人就在春妮躺的那间小屋里坐着,悄声说话。黄思婷道:“闵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这么些时日你去了哪里。音讯全无,也不知道人家会为你担心受怕。”商诰自从见识了宋蝈蝈那种无所不能的女汉子态度后,如今面对小女儿家软语撒娇,竟是有些手足无措。还是黄思婷主动把青丝埋在了商诰怀中,嗔道:“闵公子肯怜惜个素不相识的丫头,却忘了对你念念不忘的黄思婷了吗。” 商诰心说就是没忘才烦恼。在黄思婷发髻上轻抚了两下,商诰准备了措辞,说道:“黄姑娘,对不起,在下怕是要辜负你一番心意了。”黄思婷猛然抬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商诰面露愁苦之色,苦笑道:“我与人冲击七皇孙的军中,一击不成反而受其累。如今举国都在通缉我,商命亲率人马追随在我身后。如今我不过是苟活一时是一时,黄小姐的恩情,我只好来生有缘再报答。”黄思婷心里擂鼓一般“咚咚”乱响,比刚才听到庄子上作坊爆炸还要心惊。听“闵诰”话里的意思,他如今岂不是在亡命天涯。 黄思婷想到许多,她爱这个优秀的男人,但要她放弃母亲放弃家庭和他一无所有过活,她是受不了的。关键是,她不能放弃,将来自己有个家的想法。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早过够,便是外祖家,其实也有许多不便。苦于是亲戚,自家娘俩又是再无别的去处,只好一直这样过下去。她喜欢“闵诰”胜过几位表哥,一方面是想跳出傅家的圈子,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这个男人的强大有武力,能够护得她一生周全。 可如今的情形……黄思婷目露惊疑,颤声问道:“可我听说,你是和州府小舍人他们一起来的。”商诰在黄思婷眼中看出许多情绪,却只是淡淡笑道:“我自然是没对他们用真名。其实我本是和宗家少爷结伴而行,半路上才遇见的那几个人。”黄思婷萎顿在春妮的床边,眼泪无声落下。她放在这位闵公子身上的心意,旦夕间全付诸流水。昨日母亲还在对她提起三少傅宇亭,母亲的意思,做官的人活得不长久。三少最好屡试不中,安心在家做她的女婿。若是日后他有这个缘法,得个功名在身。母女俩却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她们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四姑奶奶和女儿说了这些私下里的议论,见黄思婷对她这个提法不大上心。以为女儿看重功名学识,便又加了一句道:“你还小,莫要以为相公做了高官,凤冠霞帔很是风光。却不晓得天下什么事情是白得来的,诗里说的好,‘悔叫夫婿觅封侯’。像你父亲那样的好人,不是十里挑一,也是百里挑一。就说你三舅和小任氏……” 四姑奶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突然打住不再往下说。黄思婷却来了兴趣,央求母亲说说其中缘故。四姑奶奶被她缠的没法,一咬牙,反正黄思婷要嫁给三少,知道些那对夫妻的底细也没什么不好。便对女儿吐露了实情,原来三少夫人小任氏回到傅家,养育幼子,却把一个心腹丫头留在了三爷身边。那个丫头对小任氏极为忠心,后来递来过几封书信,说老爷仕途稳健,又说有人给老爷送了漂亮的女子。三爷傅惠礼先是不肯收,后来不知怎地,不光收了,还收了不止一位。 那时还是年前,众人都在城里傅家宅子上住着。小任氏得了消息,当即大怒。跑到任老夫人面前哭闹,求老夫人做主。谁都知道老夫人在几个儿媳中,最偏心她的亲侄女三房的小任氏。结果在这件事上,老夫人除了言语上说了三爷几句不是,其余却是一点表示都没。连四姑奶奶都替三夫人觉得委屈,跟着三爷辛苦外任,生儿育女。如今大女儿嫁到远方,大儿子堪堪成才,小儿子尚在襁褓。这前半辈子都还是正人君子的三爷,便老树开新花,一朝纳了几个如夫人。比之一向花心的二爷,竟然也不差在哪里。 只看时至今日,十几二十年过去。三爷还在地方小官上打转,就晓得这人不是个为官的材料。全是小任氏,一心想要跳出商人妇的圈子,督促夫君上进。三爷也算勉力,几经考校做了个需要家里贴补的官,颇有清誉只是不能升官。如今倒是听说他仕途坦荡,可这人心也变了。 ps: o.0! 234尔虞我诈 黄思婷检讨自己是不是该听听母亲的主意,或许这位闵公子真不是她的合适夫婿。可看着对面公子那英俊的脸孔,一时又难以决绝。商诰见黄思婷落泪,心中总算有了些愧疚情绪。整理思路,准备安慰这个被他巧言勾搭,如今没了价值就抛弃的可怜女子。不想黄思婷先一步躲开他的碰触,似乎是被他伤透了心,低着头快步跑出了屋子。商诰没有追出去,把此情此景作为二人的结束,也颇为圆满。 商诰呆愣了一刻,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到一个陌生女子声音道:“这位公子,我认得你。”这话犯了商诰的忌讳,他现在最烦别个认识自己。转身一看,说话的是躺在床上的春妮。商诰变了脸色,沉声道:“你什么时候醒的,听去多少。”春妮见商诰脸色阴沉,先是有些恐惧。突然想到一事,心情顿时轻松起来。春妮对商诰笑道:“闵公子,我见过你和表小姐私会,还听见你让她帮你找一样东西。你说,我听去了多少。”商诰面色越发不好看,一把扣住春妮的手腕,低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想怎么样。”春妮手上吃疼,却依旧面上带笑,试图用微笑软化对方。可惜她被从瓦砾里搬出来,一直没有人为她擦洗。现在脸上全是灰土,笑起来虽不如何吓人,却也是丝毫不美,没法引起任何一点同情。 春妮扯着嘴角笑道:“我不过是一介无名小卒,自然是什么都不敢想的。所图不过是留存性命罢了。”商诰紧盯着春妮的双眼,见她没有作伪的意思。才松了手,冷冷道:“你晓得惜命就好。既然开口叫住我,断不会一无所求。说吧,你想要什么。”春妮见“闵公子”对自己如此刻薄冷淡,心中哀叹真是同人不同命。明明那个黄思婷那般没用,又只会哭哭啼啼跟人撒娇。闵公子都愿意温柔待她。自己对闵公子的事业更有助益,遭遇的却是这般刻薄冷淡。春妮不禁又想到了如今的三少夫人,过去的“宋玉”,灵台立时清明,对商诰说道:“我要你带我离开。” 商诰听了这样的要求,嘴角更冷。笑道:“你何德何能,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如果只是想让你闭嘴。我直接动手岂不是更便宜。反正你被送回来时人是昏迷的,就此一直昏迷下去也属正常。我想你家小姐,可不会为了个丫头和我翻脸。”春妮已经晓得这人心肠冷硬,只是没料到冷硬到这种地步。可她亦是没有别的选择,昏迷前的情形,一点一滴回到她的记忆里。七少临死前脸上的惊恐,深深印在她的脑中。如果不尽快离开,她要面对的便是傅家人的愤怒。虽然此事背后有大少的首尾,她也不敢冒险指望傅家大少。会为了她一力承担什么。 春妮心知自己不拿出些让这人动心的东西,单单出于怜悯,这位闵公子是不会帮她的。甚至可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与其大费周章,不如直接杀人灭口更直截了当。便笑了笑,镇定说道:“我知道你让表小姐的找的东西。事实上,我就是为了那个目的,去到工坊里做事。如今我掌握了全部的流程,只要有我一人,你便能重建一个傅家作坊。”若是她在商诰遇见宋蝈蝈之前说出这话,那商诰便是拼的和傅家翻脸,也要立时带她离开此地。可惜她说晚了。商诰自己掌握了更为详实准确的步骤。只要傅家人愿意和他合作,那么整个傅家庄立刻便能成为他的军械大本营。 春妮看着商诰脸上一成不变的冷笑,终于心如死灰。晓得自己唯一,也是最重要的那张王牌失效了。商诰却在这个时候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起了兴趣,按说她既然是黄思婷安排进去的,那么她就不该背着主人把消息直接卖个自己。她到底有什么图谋,看她的眼神也不像是迷恋上自己的模样。难道说……商诰低声喝道:“你和傅家的这次爆炸,具体有什么关系。”春妮没想到商诰这样敏锐,想要瑟缩道床角,却被商诰钳制住的手腕,动弹不得。春妮挣扎了一会,终于啜泣道:“不是我,是意外。七少自己淘气,从我那里抢了个地雷,跑去玩。我有叫人拦着他,可是没拦住,真的不是我的错。” 商诰没料到一诈之下,这个女人说出了这样的内情。商诰松了手,如此他更为了结好傅家,更不能理会这个女人的死活。但还是有些疑点,三少夫人那样的女子毕竟是少数,这个春妮为何能接触到地雷这样杀伤力较大的火器呢。商诰假意向春妮套话道:“你也不会全无机会,只要你肯和我说实话。地雷是什么,我也晓得。凭你不可能弄到那样的东西,到底实情如何。”春妮为了取信商诰,只好从她和傅佳亭的私情说起。 商皇孙听到此处,心中一动,忽然问道:“这么说来,你腹中的孩儿是傅家大少的。”春妮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有了身孕,闻言低头伸手抚上小腹。口中喃喃道:“我,我这是有了,几时有的。”商诰看着春妮面上神情变幻,打断道:“既然如此,你有了傅家的骨肉,哪里还用得着我一个外人相救。”春妮受了惊吓一般,突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抬头。对着商诰恳求道:“闵公子,你不明白,我跟着大少无名无分。便是生了这个孩儿,又能如何。留子去母的事何其容易,我若不在身边,就算傅家留下这个孩儿,能不能养的大还是两说……” 这话倒是实情,商诰自幼生长深宫,见过后宫妇人间的倾轧,丝毫不亚于前朝不同派别的政敌,尔虞我诈的生死较量。普通大户人家,死个把姨娘小妾都不是问题,何况只是一个私通的丫头。但商诰不愿意理会这些,恰好这时外面有人声传来,却是请的郎中到了。商诰没有回答春妮,春妮心有不甘地重新躺回床榻上。傅家离城中较远,这次快马一共请了三五位郎中过来。先去看了二爷的几位姨娘,分出一人去看林鹏举,其余去了伤重的病患那里实施急救。最后才有一位,被黄思婷派出去的老妈子截住。请回了她们住的院子,给春妮诊治。众人推开春妮住的那屋的屋门,见适才抬人回来的一位公子还在房里没走,个个颇感意外。商诰见状倒是落落大方,向着众人笑笑便退到一边,请郎中坐了自己原先位置。 郎中搭着脉沉吟一会,不住点头。因着黄思婷表现出来的,对春妮的重视,无事的丫头婆子也愿意凑过来,听个诊断的结果。郎中对适才拉他前来的婆子说道:“这个无碍,只是大人孩子受了些惊吓。我给开张安胎的方子,抓两幅药吃了即可。”郎中的话音刚落,一屋子老少女子都对春妮面色迥异。一些人不禁想到了之前和春妮有绯闻传出的大少,现在大少夫人进门没多久,也还没有那方面的动静。这个春妮倒是好狗运,区区一个没有名头的丫头,勾搭上了大少,还有了身子。若是生了男孩,正是可以一步登天,做个姨娘不在话下。对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一些人面露鄙夷,一些人却对春妮将要得到的好处,露出艳羡之色。 春妮自己早一步从商诰口中知晓自己有了身子,已经预先有了准备。但这时又一次从郎中口中听闻这个消息,还是有些不知如何反应。她本意是想母凭子贵,接着身孕上位。给傅家少爷做小,也好过自己孤身漂泊,最后不知道落到哪里好。如今真个有了,可形势却是变幻莫测,也不知是祸是福。 见证实了自己给春妮切的脉像,商诰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默默转身离开。走出去快要出屋时,还听到一个胆大的丫头在问郎中,春妮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商诰故意慢了一步,听清郎中说了句“左手滑脉右手弦脉,是个男胎的迹象”,才掩上了背后的房门。出了屋,便听到人叫道:“闵兄怎么在此徘徊。”抬头看去,正是宗沐霖笑吟吟地迎面走来,那模样就像偷了鸡的狐狸一般。商诰笑道:“我适才去傅家作坊探看,和人一道送了个昏厥的女子回来这个院子。郎中刚给那位姑娘诊过脉,真是万分侥幸,这样严重的事故,她只是受了惊吓而已。宗少怎么也往这边跑。” 宗沐霖笑得越发得意,拉了商诰到一边小声道:“殿下,那个香炉有着落了,便是在这间院子里。我与傅家大少也协商好了,他叫我随时可以自取。只是不好张扬,毕竟曾经是傅家老太爷的心爱之物。若是叫人晓得,他背着人把东西给了咱们,大少日后在家里不好交代。”商诰听说前朝藏宝近在咫尺,心里一时间欢喜莫名,连在宋家据马山给他带来的不快,此刻也抵消了几分。立时把那个春妮抛到了脑后,叫宗沐霖领他转转,他倒要见识一下这个传说中的大香炉的真身。宗沐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越发小心窥探了周围环境,才对商诰道:“殿下,香炉是死的,那个事情如今并不着急。另有一事,我想要向您禀明。” ps: +v+~~~~awu 235焦头烂额 商诰见宗少神色郑重,便也敛了笑容,两人出了院子,找了个偏僻空旷处说话。宗沐霖向商诰说了傅大少想要赚更多银子,舍命研制火器配方的始末,才对商诰道:“殿下,我有个大略的设想,您看您把方子给傅大少,让他重建作坊。这样,您便有了自己的火器坊,傅大少也不必担心订单来源,岂不是两全其美,双方得益。”商诰点头,宗沐霖这个主意的确不错,若是做生意这样便是个双赢的局面。可他们这单生意可不是寻常玩意,这个计划很好,只是还有一点点欠缺。商诰若是不能完全掌控傅家,那傅家制作的火器便也能用来对付他自己。 商诰没有把自己的忧虑对宗沐霖说,此事虽是棘手,但他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商皇孙让宗沐霖为他约请大少密谈,宗沐霖领命而去。二少终于在一棵枯树下,找到了独自徘徊的商诰。傅勄亭对着皇孙重新抱拳见礼道:“上次一别,皇孙可还无恙。”商诰微微一笑,不说自己好与不好,略还了一礼只道:“二少看来风采依旧。”傅勄亭见商诰如今落难江湖,言行仍然无损皇家气度,既惊讶又佩服。其实这是他没看到商诰狼狈鼠窜时的模样,某人又是故意在人前摆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架势。 凭心而论,虽然之前傅勄亭拒绝了商诰的招揽。但四皇孙对傅二少还是很有好感,也愿意亲近招揽这人,大约这就叫做眼缘。真要说个理由出来,即便是不是为二少的一身本事。只看在虎将孟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份子,少不得便对他的外甥和气些。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说到了正题上。傅勄亭向商诰行礼请教道:“不知殿下此番到傅家庄上,所为何事。”商诰笑道:“二少这是明知故问。”傅勄亭想到刚刚发生的惨剧,叹道:“却是要叫殿下失望了。作坊毁了大半,人员损失惨痛。莫说是火器,便是鞭炮。傅家庄的作坊,恐怕今后都要难以为继。” 商诰明白傅二少心中的不情愿,以此刻自己的奔波流离的处境。傅家和自己牵连在一起,牵涉到自己的大业中。便是自寻死路。只是在这个话题上,傅家另有主事之人。还轮不到傅勄亭来推三阻四。便笑道:“二少言重了,诰岂是那般不晓事之人。适才我也去和人去了工坊事发地,言辞难以表述。二少可曾去那边看过,若不妥善处置,只恐人心生出怨愤,那就不美了。”商诰这样一说,傅勄亭无言以对。他还真是忙着接待这批突如其来的客人,又着急找皇孙说话。一时间脚不沾地,还没有亲自过作坊查验过。傅二少听商皇孙说的诚挚。打躬作揖谢了皇孙美意。见商诰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惋惜傅家作坊出事,才放心离去。回去找上二少夫人慕容氏,四处探望受伤的人。 赵小舍人一行真是最不受欢迎的那种客人,按说傅家出了事故,他们把傅家的亲戚。受伤的林鹏举送上门。再表达完自家的善意和问候,就该早早离开。可这些人偏偏不走,二爷也不好开口哄这位爷离开。宗少和董清河勉强可以算是自己人,也不用多客套对待。神神秘秘的商诰却是托了赵小舍人的福,在傅家住下。直到晚间,二爷父子才算得闲,去审了事故中离奇的幸存者春妮。春妮当着大少的面。不敢把实情和盘托出。事实是,不管她说不说出真相,左右她都是有嫌疑的,难逃承担罪责的结果。索性不如顶下大少在其中的责任,留下一个盟军。说不定关键时候,大少念着旧情,还会为她说几句好话。 春妮牙关咬得紧,不肯开口。可她未婚先孕,怀了个男胎的事,还是传到了二爷父子耳中。二爷听说这样败坏傅家门风的事不禁勃然大怒,责问是谁的孽种。众人虽然心中肚明,却因当着大少的面,个个唯唯诺诺不敢开口。春妮更是头低得不能再低,看都不敢看面前之人一眼。大少惊喜之余心中忐忑,他在父亲盛怒之下,也不敢坦言自己所为。只能看着他怜惜的那个温柔女子,一力承担二爷的愠怒。二爷问不出结果,下令把春妮软禁在了住处。临走前大少回头看了一样,正迎上春妮满含期待的眼神。大少心中愧疚,眼神躲闪,低下头跟着二爷急慌慌走了。二爷的几位妾室在事故中死伤惨重,还失了一个心爱的小儿子。大少有天大的脸面,也不敢这个时候开口,求父亲的宽恕。 末了,走了一圈子,大少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去屋中。苏氏接替了丈夫的职责,做了许多亲临工坊,救助伤患的工作。大少到屋里时,苏氏的丫头巧云正为她捏酸疼的肩膀,巧云十指短短,看来倒是颇有几分力道,捏得苏氏面上很是放松。乔妈妈侍立一旁,主仆在低声交谈。若是大少早来一时三刻,便晓得这对主仆谈论的事,和他颇有干系。乔妈妈道:“我问了她们院子里请去的郎中,只说昏迷的那个,是在傅家一通当差的内侄女。郎中便什么都和我说了。相比较惨死的七少,那个春妮真是命大的可以。一场变故下来,那么些人死伤,她和七少一间屋子里处的,居然能毫发无损。” 苏氏叫妈妈打住话头,斥道:“这话不要多说了,你们就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别人不知道便也罢了,若是让人知晓。难道你和巧云便是没有嫌疑的吗。说不定会有人猜测,说你们为了替我报仇,故意陷害那个丫头,才闹出事故害了众人。”巧云听到这里,吓得手底一个哆嗦,赶紧出声申辩道:“少夫人,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我和妈妈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上前。”苏氏“哼”了一声,道:“那倒是,若是你们真个赶上去了,那死的便是你俩。那个丫头料来也不至于胆大到,去谋害七少一个小孩儿。可事情便是这样发生了,谁管她先前是有心还有无意,这罪责都要归咎到她身上。” 乔妈妈点头,念了两句菩萨保佑,太上显灵。脸上又带了笑容,对大少夫人道:“这小贱蹄子勾搭有妇之夫,这样下场纯属活该,死有余辜。只是拖累了这么些人一起,却是她的罪过。”苏氏冷冷笑道:“这才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非要和三少夫人相提并论。什么事都想插上一手。火器这种东西若是这样容易摆弄,宋氏夫人自己早靠着那样的东西发了大财,还弄些烟花爆竹小打小闹做什么。” 乔妈妈和巧云都恭维苏氏,真知灼见。乔妈妈上了年岁,老觉得自己有件重要的事落下,没和少夫人说,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大少这个时候回来了,主仆忙打住话头,不再议论。大少见苏氏的心腹都在这里,挥手叫她们都退下。苏氏点了头,乔妈妈才带着巧云出了内室。两人也没走远,就在外屋守候。大少道:“我与春妮丫头之事,你知道多少。”苏氏本以为丈夫当此危难关头,要说些知心话宽慰她。没想到一开口,说的便是他和那个浪荡小蹄子的破事。苏氏别过脸,不拿正眼看大少,口中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大少心里一松,在苏氏对面坐下,摊开手道:“既然如此,那你晓得她有身孕了。郎中给她看过脉象,说是个儿子。”苏氏这时才变了神色,怒视大少道:“你,你和她有苟且之事,居然还弄出来个孩子。”大少今日受够了指责,即使是对苏氏,也没了往日的耐性。对二爷的愤怒他不敢说什么,可对着大少夫人,他自己的娘子,还是有些话可以说说。傅佳亭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我和春妮有来往,为何不向母亲开口,为我纳了她。她做了我的妾室,与你又没有折损,你依然是我傅家的大少夫人。” 苏氏听到傅佳亭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气得呆立当场。原来他风流多情弄出来个私生子,还是她的责任了。怎么不说他自己,明明有新婚妻子,却去和个不知来由的野丫头勾三搭四。尚且没有嫡子,便先弄出个庶子在正室面前碍眼,还怪正室夫人不识抬举,没有主动请小狐狸精进门。苏氏身子颤抖,咬牙压下自己的怒火,问道:“那你这个时候,和我提起那个丫头,到底是想怎样。” 傅佳亭扶额道:“春妮和这次作坊的爆炸起因有了牵连,父亲死了小儿子,又死了三个老妾,心中迁怒于她。我要你出面,保下春妮母子。”苏氏气到极致,反而心绪平静下来,笑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如此大度,让那个贱人进我家的大门。和我共事一夫,在我之前生下个年长的庶子。你要我去保她,难道父亲的怒火不会烧到我身上吗。傅佳亭,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那个贱人只是爬床的浪荡货。你却要我为了她,去承担二爷的愤怒,去面对整个傅家庄死难家属的不平。你真是无耻之极。想要那对母子留下也行,前提是我走,你我和离。” ps: 0w0~~~wakakakaka 236心托明月 苏氏一向在大少面前柔顺惯了,傅佳亭从来没想到大少夫人也有这样“不通情理”的一面,连和离这种话都说出口。傅佳亭揉了揉额角,对苏氏道:“你怎么一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春妮再不好,她肚里那个却是我的骨肉,生下来也得叫你一声母亲。你就当她是个猫猫狗狗,圈个地方养着就是,平日并不会在你眼前碍眼。况且,你看我母亲膝下不也还有两个庶子。母亲从没和那些姨娘有过什么不愉快,我与五少也是一向兄弟相得。”苏氏也是头一回发现傅佳亭这般不可理喻。活生生的人就在那里,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将来生个庶子出来,傅家二房虽二爷的先例在前。可那也是在婆婆孟氏夫人,接连生养了两个儿子后,才有的庶子五少和七少。五少的生母吴姨娘,苏氏日常接触过几次,十分本分的一个人。不然孟夫人不管庶子,二爷只管养不管教。凭着她一个姨娘,也不能把五少教养的像现在这样稳妥堪用。即便是像是七少和阮姨娘那样的,二爷百年后,少不得要麻烦兄长照料,却也不像个会生事的样子。 春妮却又是如何,苏氏去推荐她的黄思婷那里打听,这个丫头是和三少夫人一个出处。兵祸横行下父母双亡,她都能一个人从山村逃到宋家,可见也有个有胆识的女子。问题是她的见识用错了地方,卢氏的确是个刻薄人。可既然愿意收留了她,又能一路把她带到傅家来,可见对她还是不错。春妮如何对待这家人。不光在宋家失势,被迫离开傅家庄这块宝地时。不告而别,另觅高枝。还时常把卢氏的人品怪在嘴边,当做她背弃的理由。 彼时苏氏怜惜这是一介孤女,不想与她真个计较。她行为不检点,把主意打到了傅佳亭的头上。流言传出来,苏氏自幼也学过些三从四德的文章。晓得女子一生的依附都在男子身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对于春妮和大少之间的暧昧,不论真假,本打算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只要大少心里还有她,还当她是傅家的大少夫人,还愿意在人前给她留些颜面。可傅佳亭的反应。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娶妾纳小不是件大事,但也要看纳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春妮不是老实认命的人。便是她不惹是生非,苏氏如果允许她进门,也要先打压一番。何况她现下惹出这样天大的是非,不止一条人命损失在她手里,其中还有公公心爱之人。大少自己不敢出头露面,让她代替那个春妮,去面对二爷的怒火。凭什么,大少真的对她有感情吗。如果有一点点。也不至于舍得这样对她。退一万步说,大少真的把她当做了相互扶持,相互敬重的妻子了吗。如果尊重妻子,又怎么会在正妻生下儿子前。先让一个丫头生出个庶子来。傅大少风流快活过,这份人前的屈辱却让苏氏承担,苏氏又怎能咽下这口怨气。她对丈夫无可奈何,归根到底,这怨恨还是要算在春妮头上。 夫妻之间剑拔弩张,苏氏长呼了几口气检讨自己。她拿和离说事,的确是有些过了。夫妻一辈子长久,哪能遇到些事情,便要一拍两散各自飞,婚姻大事终归不是儿戏。外面听到屋里的动静,乔妈妈担心叫道:“少夫人,少夫人。”傅佳亭发觉外屋人似乎在偷听,脸上不悦神情更重。主子冷硬心肠,仆妇也定是一丘之貉。适才还有人说,事故发生前,苏氏身边的丫头婆子接连几日到过作坊。傅佳亭本觉得没什么,现在看见苏氏对春妮的态度,心里也泛起疑心。只是现下要先把春妮的事按下来,别的帐目他日后再和苏氏慢慢算去。 苏氏安抚了外屋焦急的乔妈妈,重新关好门户,才对着傅佳亭道:“要留下春妮也行,我有一个条件。”大少心中一喜,别说一个条件,十个百个,只要苏氏愿意保下春妮,他也肯答应。苏氏见大少面上露出喜色,心中厌恶,掐紧指尖,平静言道:“我要春妮喝下落胎的汤药,她腹中的孩儿绝对不能留下。” 此言一出,大少顿时黑了脸,傅佳亭猛地站起,看着苏氏的双眼骂道:“毒妇。”苏氏面上不见慌乱,只有一片沉寂回应傅大少的惊怒。这已是苏氏最大的让步,如果傅佳亭连这都不能答应她,那他们之间也再没有别的可以谈。傅佳亭刚刚生出初为人父的喜悦,就在苏氏这里被泼了盆冷水。那是什么,那可是活生生一条性命,是他傅家大少的长子。苏氏居然要他亲口答应,把那个孩子弄没了。这是个女人,能说出来的话吗。这样的恶女人,将来又能教养出怎样的孩子。傅佳亭再没法和苏氏谈论下去,把苏氏拨到一边,大踏步出了屋门。 乔妈妈和巧云担心屋里的苏氏,闪避开气势汹汹的傅大少,便赶紧入内查看。见苏氏跌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抹笑容,却有泪珠断了线一般不住滑落。乔妈妈一见这情景便心疼了,扶起小姐道:“小姐,你别怕。我去找二爷二夫人,为你讨还个公道。”苏氏拉住乔妈妈道:“别去了,谁知道他们傅家舍不舍得那个孽子。”乔妈妈和巧云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确定。二人把苏氏扶到床榻上躺好,乔妈妈看着这个她自小看大的小姐,心里发酸。别人不晓得,她却是最明了她家小姐。苏氏怎么可能是个连未见天日的小婴孩,也下得去手的毒妇。说出那样的话,不过是对大少的试探。 但凡大少有一丝为大少夫人着想,都不会允许那个庶子出生。可大少的反应,已经一目了然。他既舍不得那个春妮,也舍不得那个孩子。如此,将来正牌娘子苏氏,又会被至于何地,下场可想而知。苏氏到了这时,终于对傅佳亭死了心,眼泪扑簌簌落下。她不是为了大少冷淡她伤心,只是为了她自己所托非人难过罢了。 傅佳亭觉得心中气闷,走出不远遇到了特来寻他的宗沐霖。只是这些家事,他不好和宗少闲话。便问宗沐霖来寻他可是有事。宗沐霖笑道,有一个朋友,很想和傅大少谈些买卖。傅佳亭此刻无心和人谈事,但他的确需要做些什么转化心情。便答应了宗少所请,跟着他去见商诰。商诰没有在客房等他们。庄子上的屋舍简陋,几间客房并排连在一起,说话很是不方便。何况还有个赵小舍人,恨不得多长一双招子盯在他身上。 商诰对于赵莲是敌是友,尚且分辨不出。他的目标是傅家,便也无心理会这半路遇到的变故。只要董清河严守他的秘密,他便不用分神去管其他。在约好的沟渠边小站了没多久,傅佳亭就和宗沐霖一前一后来了。见到等在那里的商诰,傅大少才想起来来的这群客人里,有这么一位风姿脱俗的。他先前以为是和赵小舍人一道来的,如今看来却是弄错了,原来这位其实是宗少的朋友。宗沐霖领着人到了跟前,不忙着给二位作引见,先看向了商皇孙。商诰示意他退下,这事他自己和傅大少谈。宗沐霖不好停留,便对傅佳亭胡乱介绍道:“这位便是要和你谈生意的主顾。”便草草退场,在不远处守候。 傅佳亭瞧着这两人的阵势奇怪,不过根据他和江湖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好些人都是这般言行透着古怪,其实却没什么,一样和人谈买卖做生意。因此便也不以为意,只是对洒脱脾气的宗少,也会结识这样高深莫测的朋友的事实,略感意外。商诰待到宗沐霖离得远了,向傅佳亭笑道:“听说傅家庄出事故,是为了研制火器。”傅大少心里更加吃惊,宗沐霖那厮怎么连这种事也随便和人说。商诰看出傅佳亭所想,也不说自己的消息来源,继续道:“如果我有火器的方子,大少可愿意与我合作。” 傅佳亭闻言,心中一时间涌起许多念头。在商言商,火器买卖如今可是暴利。一应原料得来便宜,关键便是那个配比的方子。易地处之,如果他有现成的火器方子,定然是自己组建一个作坊出来生产,何必再另寻别人合作。纵然傅家的工坊有一定的制作经验,上手的时间短些。可也抵不上,配方一旦泄露,造成的损失巨大。对方是宗少介绍来的这一点,尤其可疑。若说对方是看在宗沐霖的面子,这个时候特意伸手拉傅家一把。傅佳亭无论如何,也是不肯信的。宗家也是商贾人家,两家交情虽好,也没到了在赚钱的买卖上你推我让的程度。 商诰瞧傅佳亭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心中的顾虑。笑容越发可亲道:“这事宗家做不了,他们家与我另有合作。而且这张方子的来历,也与你们傅家颇有渊源。”这个回答解释了傅佳亭心中的部分疑惑,但要说渊源,又能是什么呢,难不成与出走的三少夫人有关。商诰点了头,言道:“不错,这是三少夫人亲手交给我的。我愿意拿出来和傅家共享,但却有个条件。” ps: 出自“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ps: ^0^,新春佳节,收到了本书的第一笔打赏。谢啦,亲。 这本书是我任性的产物,成绩也是落花流水。本来没敢奢望有多少人喜欢,但如此惨淡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亲,你们的点击就是我写作的动力。抱歉做不到两更。 年二十九,拜个早年先。祝大家新年新气象,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237请神送神 傅佳亭心中暗恼自己,没法子即时从三少夫妻手中讨得配方。又怪傅景亭,怎么能让他媳妇把这样的东西送给不相干的外人。但现在多想无益,傅家连番遭遇危机,凭着花炮作坊本有可能翻身回本,却在他的急功近利下,折损许多。当务之急便是寻一注大买卖,巩固傅家经济命脉,安抚庄上的人心。只要对方提出的条件不是太过离谱,傅大少都愿意答应他。商诰不知道傅佳亭的底线,见傅大少没有反对,便坦言说出自己的要求。 商诰道:“从今往后,傅家出产的一应火器,只能卖给我一人。”傅佳亭反驳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哪有这样合作的。傅大少原以为对方是要和自家二一添作五,共同制作出售火器,再按照五五三七的分钱。没想到对方居然要垄断傅家的所有出产,真是好大的口气。他想反驳对方这个无礼要求,没有自由买卖,哪里还有生意可谈。但苦于有求于人,只得忍下脾气,听对方继续往下说。商诰打了大少一棒槌,又给一个甜枣,笑道:“你放心,价钱上好商量。” 傅佳亭暗道:只你一个买家,没有比较哪有高低,好坏还不都是你一人说了算。不过,对方敢把方子交给自己,又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不可能没有制约的后招。傅大少到现在也不晓得商诰的名讳,只好笼统称呼道:“先生,你开出的条件恐怕不止这一个吧。” 商诰笑了笑,见傅佳亭能想到这一层,倒是对这位风评一般的傅家大少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随口说道:“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过是受人请托的一桩小事。严格说来。不能算在你我的交易范围内。”商诰越是这样轻松谈笑,傅佳亭越是紧张疑惑。摆出个洗耳恭听的姿态,郑重请商诰一并说出。商诰便把春妮求他,带她离开之事说了。傅佳亭不久前才因着这笔桃花债,和一向和睦的妻子苏氏有了口角。此刻听到春妮的名字从个陌生男子口中说出,一时掩不住情绪,当即黑了脸质问道:“却不知先生和她之间是何关系。” 商皇孙见傅大少突然变脸,拆除春妮在傅佳亭心目中似乎颇有分量。如此对他而言,却是更好。便也正色对傅佳亭道:“实话说给大少知道。我与那位小娘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不过是去作坊那边,搭把手抬了她回住处。之后帮忙张罗了郎中,陪着略坐了一会而已。”傅佳亭听他分说解释,心里还是不能确信,出言问道:“既是如此,她为何会求先生带她走。”相关内情商诰不肯对傅佳亭多说,便推诿言道:“这个我却是不知晓。大约她看我是个外乡人,迟早要离开本庄子,才会找上我吧。” 傅佳亭心头念头兜转,他对春妮的情意如今又多了对子嗣天然的维护。他费尽周章想把春妮留下,揽在自家门里。可当事人的做法却叫他郁结,那个女子居然明知有了自己的骨血,还去向个陌生人求助。这举动严重地伤害了傅佳亭的感情。另一方面,他还不得闲和春妮详谈。尚且不知到底她和事故的发生,有什么具体的牵连。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春妮想要离开的地步。那么凭着他傅家大少,能否在众乡亲和二爷的丧亲之痛下保住这个女子。傅佳亭突然没有了底气,他开口想要言辞。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跑过来,被宗沐霖拦下。大少和商诰走过去一瞧,是大名傅庚,小名元宝的长随。傅佳亭喝问他道:“元宝,什么事这样着急麻慌的。半夜里乱跑。冲撞了人怎么好。” 傅庚对几位爷作揖行礼,口中道了个不是。便上前对大少小声说道:“大少,你让我看着春妮。可我适才在大爷院子里伺候,老太爷提了一句,说要把春妮处置了呢。”大少眉头一皱,低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的儿子也是老太爷的重孙子。他不要大人,难道连孩子也不要了。”傅庚是自小和几位爷玩惯了的,大少虽渐有威仪,但此事事关男女私密。出于旧日情分,他还是多了一句嘴道:“大少,少夫人和你都年轻着。区区一个尚在腹中的庶子,真的算不上什么。我听我爹说些外面大户人家的典故,常有妻妾不和。转脸把带着身孕的小妾,连母带子一同卖了出去的。二爷和二夫人这样容得下人的。才是个别状况。” 傅庚话没说全,其实他爹进京见了世面,和他说的这些都是官宦人家的惯例。商贾之家并没那么多讲究,规矩也早就乱了。不然于情于理,都不该二爷执掌傅家家务。规矩点的做法,是由大爷夫妻接管里外事物。他们夫妻俩没有儿子,这也不要紧,这时再从兄弟家过继一个来。将来家业便交给这个过继的嗣子,如此才是顺理成章的做法。 如今任老夫人出于私心的缘故,疏远前夫人所出的大爷。任老太爷则是看中了二爷夫妻,掌管内外事物的手段能力。殊途同归,齐心合力把大爷一家弄到城郊庄子上务农。倒把傅家的营生,尽数交到了次子夫妻手上。在春妮这桩事上,想来不管老太爷和二爷怎么抉择。最终的结果,都不会为了个没有名目、生母卑微的私生子。打压大少夫人,开罪正经姻亲亲家漕运苏家。大少之前,指望着少夫人和一应尊长,容纳一个待罪的母亲和一个庶出的长子,的确是太过轻率。 作为仆从不好指摘主人家的行事,所以傅庚的话说的很是委婉。大约便是言尽于此,听不听就看天意和大少自己的悟性了。 傅佳亭脚下踉跄,傅庚见状要来扶他。大少拦下他的手,对傅庚道:“元宝,你先走,我和宗少他们说说话再回去。”傅庚心中叹了口气,事情到了今天这地步。说来也有他的责任。若是当初他发现大少和春妮之间有了端倪,便即时阻止,哪里还有今天这些混乱。也怪春妮那个丫头心大,其实大少是再好不过一个人。果真她只是想做个姨娘,日后在傅家庄上有个妥帖的去处。不生出这些是非,傅家庄上安稳,苏少夫人面子上过得去,一家老小也不至于难为她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见大少让他离开,傅庚不好久留。又给宗沐霖和商诰行礼。托宗少代为照看主人。一句多余的话没说,便离开了当场。 宗沐霖和商诰站在一旁,给这对主仆留出说话的空间。那边窃窃私语,这边宗沐霖也在兴致勃勃地对商诰道:“殿下,这笔买卖咱们不亏。香炉本是出自他们傅家,从中得了财物,再拿来买卖傅家的出产。赚了。那香炉在有眼无珠的手上,只是个不起眼的破铜烂铁,搁在家里还嫌碍事占地方。给了咱们,咱们得了好处,傅家也得了银子。各取所需,这岂不是天意要助殿下一臂之力。”商诰听了宗沐霖不着痕迹的好话,面上含笑。岂止如此,还有一桩好事就在眼前等着他们。 商诰是练武之人,耳目聪颖。他和宗沐霖又是站在下风口。傅大少和仆从的对话,商诰不费力气便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才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根本不用他们烦神费心,这好事便自己上门。关于春妮的消息,对傅家大少来说是个坏消息。对于商诰而言,却像是最后的临门一脚一般。傅庚走后,宗沐霖退到一边。傅佳亭继续和商诰的谈论。商诰见傅佳亭神色不好,还故作关心说了两句。 傅大少被最后一个稻草压完了腰,底气也泄了个干净。对商诰扯了扯嘴角,道:“我同意你带走春妮。先生,你有你的条件,我也有我的要求。我要你务必保证春妮和孩子的安全,照顾好她们母子。至于所有用度花费,便从咱们合伙的买卖,傅家的那一份里出。”商诰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自是欣然答应。接口道:“这些都是小事,大少只记得不要把我的东西,卖给他人就行了。”大少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把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托付给了此人,其实也就是变相地交给了他两个人质。但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别的办法护住那对母子。 傅佳亭苦笑答道:“这个却是自然。”顿了一顿。又道:“先生,咱们之间谈到了这个地步。你总该告诉我,尊驾到底是何方神圣了吧。”虽说不得已,只能选择信任这个陌生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连人名姓都不知道。商诰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可以告诉他。商诰整了整衣裳,对傅大少道:“我的祖父是离世不久的先帝,我的父亲是在位短短时日便被人谋篡的安平帝,我姓商,单名诰。同辈人中行四,在东宫行三。如今你叫我闵诰也罢,成醴也行。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大少还是统统装作不知,称呼我一声先生即刻。”傅佳亭没想到问出这样劲爆的回答,脸上青青白白,怔愣了一会,才想起向这位皇孙重新见礼,结结巴巴道:“殿下,敢问,那个、那个宗少……宗沐霖可晓得您的真实身份。” 傅佳亭点了点头,道:“贵府的三少夫人和宗家父子算是救了我一命,这份情谊某记在心里。”傅佳亭每多问一句,便多后悔一层。他真是,没事那么好奇做什么,知道那么多做什么。知道的信息越多,傅佳亭心中越是忐忑。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家和身边人,已经深陷朝廷纷争的沼泽泥潭。商诰还嫌傅大少受的打击不够多,笑了笑,又开口道:“傅家的三少特立独行,如今在七皇孙手下驱遣,正在追寻我和宗少的足迹,四下里通缉捉拿我呢。”这口气听来像是在玩笑,可内容在大少听来,却是格外惊悚。 商诰皇孙说这话又是个什么意思,如果自己不投向他,是否就意味着傅家同傅景亭一般,是投向了新帝的。将来,这位殿下成败,和自家到底又是个什么干系。傅佳亭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商诰的笑容落在他眼里端的是诡异刺眼。现下他也不敢再多想多问,赵小舍人和马快董清河、两位差役还住在家里。他只求菩萨保佑,让这尊瘟神早些离开傅家庄。当然,临走前,他还要亲手奉上人质二枚。 ps: =d大年三十! 238羁旅行程 宗沐霖和他的那位朋友来去匆忙,次日清晨天不亮就赶着车马离开了傅家。从头到尾晓得商诰身份的,和这人正式打过照面的也不够两三人。黄思婷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之后再没和商诰见面,却自个躲在屋里哭了一整晚。最离奇的是,一晚上过去,傅家庄少了一个大活人。那个众人眼中的白虎星,克死了自家父母双亲,又害得傅家庄好些人身死的春妮,不见了。 最追悔莫及的,是住在那两人隔壁的赵小舍人。他半夜里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却因为畏寒没有起身。迷糊间只听到有个陌生女子声音,抽抽搭搭说了句“殿下”。赵小舍人当时以为,自己是在梦境。隔日起来才猛地醒悟,必然是有人这般称呼宗少的“成醴”叔公。宗家世居于州府,他家自然不可能和天家扯上关系。既然如此,还能有哪位殿下在此。赵小舍人心头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过来。世间再没第二个殿下,过着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除了他父子看上,正策划着联络的那个。没想到这人就这样和自己失之交臂,想要策马追出去,又不知那两人去向何方。而且追到人后,怎么解释自己之前的举动。时局尚不分明情况下,赵小舍人也不愿意在父亲的下属面前,暴露他父子的真心。不如索性当做不知,先去三皇子的藩属,向那边的几位殿下表了忠心再说其他。 住了一晚,他看重的人也走远。赵小舍人无心在傅家庄待下去,叫上董清河和两个差役便要开拔离开。林鹏举那个书呆子倒是义气。答应了别个的事总要办到,即便对方是赵小舍人也不例外。向傅家人讨了些布条裹住伤处,也挣扎着要跟赵莲一道上路。傅家人自顾不暇,林鹏举愿意离开,虽然面上有些过不去。心里还是很乐意的。送了些盘缠和吃食与他带上,大少和二少亲自送了这位一表三千里的兄弟。 原还打算还借一辆车马给他们,谁知林举人却是头一个反对。之前赵莲肯为他的事,折返傅家已经很让林鹏举感激。他很不愿意再为自己一人,耽搁赵小舍人的行程,误了别个的正事。二来这人是个执拗脾气,林鹏举在马背上吃了亏,便和那胯下的大牲口较起劲来,非要骑乘它不可。大少还要再劝,二少傅勄亭笑着拦了他道:“林家表兄虽是个读书人。这脾气倒是对了我的胃口。叫他骑马吧,男子哪能不会纵马驰骋。况且骑御也没什么难的,磨合一回两回,习惯了自然便也会了。”林鹏举听了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众人哈哈笑起来,便就此别过不提。 走到路上。赵小舍人默默想着心思。按说他一个少爷平日睡得死也就罢了。董清河和那两个衙差本怎么也这般不警觉。没道理他晚间听到隔壁的动静,其他几人听不到。除非……赵莲斜着眼看了一眼董清河,董马快面上毫无异色,正在和林鹏举小声交谈。赵小舍人仔细一听,董清河道:“坐在马上须腰背挺直,如此方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骑乘长久,也不易疲乏。”现在一行人都晓得林举人是新学的骑马,遭了一场罪后,林鹏举也破罐子破摔,不再在这个问题上遮遮掩掩。还主动向人讨教起骑御的技巧。如今依言行事,动作不似开始僵硬畏缩,果然人舒服不少。两个差役王铁蛋和李高竿,也在旁凑趣,指导举人老爷骑马。感慨的林鹏举直呼,三人行必有吾师。 董清河才是真正的耳目聪颖,一早察觉赵小舍人在打量他。确是如赵莲怀疑的那样,昨晚之事他的确做了些手脚。前番他和宋蝈蝈在客栈里擒住二贼后,从那两人身上翻出好些零碎,其中便有只剩一小截的鸡鸣五鼓返魂香。董清河不敢让赵小舍人和另外两个睡得太久,所以掐着时辰往这三人屋里吹了些香粉。效用便是今早他们照旧醒来,只在昨晚睡得沉稳些。便是听见些动静,没有施解,中了迷香的人也醒转不来。 若是赵小舍人颇有些江湖阅历,董小哥玩这么一手也是不成的。或者那两个衙差做事多上心,也能察觉些蛛丝马迹。如今事情成了,却是侥幸的成分居多。当下,发现赵小舍人对他起疑。董清河只做不知,又教了林鹏举几个小诀窍。才转身招呼赵小舍人,问他下个前进的方向。 傅景亭跟着人马,四下查探商诰的下落。一路追究过去,虽没有确凿消息。可宗家父子玩的小把戏,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蛛丝马迹汇总到了商命手上,最后确认同时在两个方向上,发现了行迹可疑之人。一组出现在往三皇子商修齐的藩属地去的路上,另一组却是截然相反,尚且在赵州府的治下打转。商命准备亲自领人追踪一路,然则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究竟他往哪个方向追过去,却是个问题。 商命问道:“那个新来的薛亭景往那边去了。”手下有人答道:“还在州府里。”商命便命一路心腹人去追赶前者,自己带了人去了傅景亭的那个方向。一路快马,不多久便追上了傅景亭等人。傅三少晓得自己这路,是真真切切坠在商诰后面。眼见商命跟来,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但也无力阻止,甚至连向宗沐霖和商诰通风报信的手段都没。到了这时,他才后悔当初和据马山的众位师兄弟厮混在一处时,不曾向他们讨教江湖联络的手段和门道。更让傅三少郁闷的是,商命一来,就把他调到了自己身边随侍。伺候笔墨,端茶倒水也就罢了。如何这宽衣解带,整理床铺的活计也让他一并包揽。 傅景亭想起七皇孙喜好男色的传闻,不禁心惊肉跳,胆寒莫名。商命本人却似并不在意手下的异常,每日里只管支使傅三少做这做那。傅景亭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得过且过,在商命身边混日子过下去。却又常常不经意间,感觉到有灼灼目光在他周身上下逡巡,久久不去。特别是背对着七皇孙时,那双目光更像是有形质一般。剥开他的衣裳,炙烧他的后背脊梁。有时轻柔,有时狂野。 傅三少整个人都不好了,因着这种难言的烦恼,他那张颇受女子垂青的俊脸上,渲染上了忧郁的色彩。落在某人眼中,全成了他眉梢眼角间,不经意流露的别样风情。偏生傅景亭本人对此不甚明了,越发的郁卒不已。七皇孙享受这样的日子,用目光调戏逗弄傅景亭,成了他紧张忙碌公务旅途中一大乐趣。若非日日有路途奔波,说不得商命早把他的爪子,伸向“楚楚可怜”的傅三少。多亏老天开眼,保佑宋蝈蝈不带绿帽子。前方尚且有四皇孙商诰这块香饵吊着,商命一时半会腾不出手脚做成好事。 与此同时,宋蝈蝈在宗家连打几个喷嚏,心神难安。据马山的人前日便上了门,要带三少夫人离开。宗家人极力挽留,宋蝈蝈自己倒是无所谓身在何处。唯一担心的,是怕三少回来此处找不见自己。她身为女子,不能护得夫婿周全,已是遗憾。腹中如今有个拖累的,不好和三少并驾齐驱,便留在原处等那人回来,也算是她对三少的一份心意。况且傅五爷就在不远处道观里住着,尊老爱幼的宋蝈蝈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晓得公公的下落,自己不照看一二,对三少和自己都不好交代。 所以宋蝈蝈对来接人的郭师兄道:“暂时不能走。”郭志坚闻言,一个头两个大。他武功高,行事果决。堪称师门的得意弟子,据马山数一数二的得力干将。偏生对上了异性就没办法,对自幼娇宠的师妹薛灵韵是这样,对很有主见三少夫人宋蝈蝈也是如此。少夫人这会还是个娇贵的孕妇,尤其让郭师兄为难。师父一家还在山上等着消息,郭志坚只好用了个折中的法子。让结巴带人回去山上告知这边的情况,自己和陶师弟等人留下,临时照看三少夫人。 宗沐霖和商诰带着个有身孕的春妮赶路,车程便慢了下来。他们一路也不敢把人随便丢下,万一把跟在后面的商命得了去,傅家的火器岂不是都要便宜了对方。车上还有个大香炉,宗沐霖按照父亲宗万晟交代的法子,果然在香炉腹中底部拓印下一张极为抽象的图画。再和炉外的花纹叠放在一起,对着光亮处照看,正是一幅山川地理。这张图若是叫个寻常人看了,定然不晓得其中含义。其实便是宗沐霖这样的“杂家”看来,一时也是辨认不出上面的点点圈圈,标注的究竟是何处州郡县府。不过宗沐霖不晓得不要紧,他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商诰四皇孙吗。 四皇孙自幼喜好兵事,自家练就一身好筋骨,也没落下天文地理,这些行军打仗不可或缺的基础知识。宫中所藏各地地方志地形图,应有尽有,商诰时常爱拿来翻阅临摹。当下一见此图,便明了宝物藏于何处。宗沐霖还没来得及发问,商诰脸上神情忽变,骂道:“天杀的贼囚。”宗沐霖见惯了商皇孙温文尔雅的形貌,见他突然变脸,不知出了何事,又担心宝物有失。忙问商诰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ps: 大年初一,新年的第一天,天气很好,一切都是新的……=】 239色即是空 商皇孙指着地图,颇为郁闷地对宗沐霖:“此处便是据马山。”他这样一说,宗沐霖也立时反应过来。果然宝物所藏距离据马山不远,几乎就在相毗邻的山坳中。宗少虽不知商诰和据马山的恩怨纠葛,可他这人再伶俐不过。只听商诰那句感慨,也猜出皇孙和据马山上的薛家不对付。只是颇有些诧异,商皇孙的性命不是三少夫人救下的吗。在自家时,三少过来,也没见这二人之间有什么龌龊。 他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商诰为人恩怨分明,薛春和阴了他一把,他也不至于把怨愤记到薛家的外甥头上。对傅景亭夫妻,当初也只是想着疏远些罢了。却又在双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三少夫人救了一回。这下非但不是有怨愤,而是有恩情了。冲着宋蝈蝈的情面,他对三少也客气不少。连那小子有眼无珠,追随商命的事,都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从三少夫人的香炉而起,末了还是要落到三少夫人头上。求她代为走一趟,沟通据马山。 只是不知那群山贼,晓不晓得身边有笔大富贵。要说他们知道吧,据马山上众人平日打劫官商、巧取豪夺各种费用,闲时耕田织布、养鸡种菜一样不落,哪有一点大富大贵的样子。若是他们不晓得,这事又有点说不过去。薛家不是前朝的将军吗,又是最后一个不肯投降,顽抗到底的。没道理前朝宗亲,连他们也信任不过。不然这些人好死不死。非要驻守在据马山上,呼啸山林做什么。不管哪一种情况,想从薛春和那贼厮手上讨得便宜都不是一桩易事。 商诰为着据马山的事闷闷不乐,宗沐霖也没想到自己功亏一篑在这种地方。这两人都不大快活,同车而行的春妮愈发胆战心惊。不敢逾矩。她自从在傅家听到宗少冒失无意地叫破商皇孙的身份,心中便是七上八下,无处着落。春妮亲身经历过乱局伊始,四处兵火的局面。彼时她爹是村长,兼任里正。很是晓得诸如李仁宋二保之流,之所以敢明目张胆作乱造反,就是因为打着个讨逆的名号。征讨的对象也是举国如雷贯耳的大人物,便是前任太子,后来的安平帝。陛下几位皇子的典故,春妮也听她老爹说过。到她家家破人亡时。原本东宫的几位皇孙已经四去其二。 骤然听到宗家少爷称呼闵公子“殿下”,春妮心里便是一个咯噔。这位皇孙不知行几,总归不能是当今复兴帝的儿子。那便是安平帝流落在外的皇子,岂不正是今上绞杀的对象,自己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她再不敢像对付黄思婷那个没脑子的丫头一般。拿些男女之事要挟商诰。一路都是恭敬对待商诰和宗沐霖。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另外两人对春妮如此知趣,都比较满意。商诰不是个好色之徒,长到这么大,能入他法眼的异性,不过宋蝈蝈一人。何况单论姿色,春妮不过是中人而已,现下又是个大肚婆娘。所以商诰肯带上春妮,纯粹只是出于利益需要。宗沐霖和商诰不同,出于宗家和傅家的交情,以及个人和大少的友谊。他多少要照看些春妮。这才有了初一离开傅家庄时,当着这个丫头的面,叫出商诰殿下身份的一幕。 临行前,傅佳亭什么话都没对宗沐霖说,只是深施一礼。二人相交已久,宗少自然明白傅大少大约还在生自己的气。他不光向他隐瞒了商诰的真实来历,还和旁人一道设计了傅家。若非眼见宗沐霖不着痕迹地提点春妮,傅佳亭还会一直不搭理人。十余年的老朋友弄到这个地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宗沐霖不为自己,也要为身后的家族着想。再说他虽使诡计,让傅家不得不与自家和四皇孙绑在了一起,却也不全然算是在陷害傅家和大少。宗沐霖相信商诰的实力,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宗少思来想去,给自己找出个宽慰的理由,权当他是在带契傅家发达吧。当然成就大事之余,也不能不关照朋友。譬如春妮和她肚子里的大侄子,宗沐霖要花心思照料好了先。 三人于是驱车返回宗家,宗少担心后有追兵,故意选择了和来时不同的道路。虽走的远了些,至少到目前为止,还算太平。若非前途未卜,后有索命追兵,三人行路倒也悠哉。春妮在二位爷面前自甘为奴为仆,宗少博学多闻,是个绝佳的游伴。这日午后行到一处小镇外面,终于遇到了是非。还没进城门,就见有守门的老官在官道上洒水拂尘,延道摆奉香案瓜果酒水。宗沐霖和商诰见此异状,不禁互相目视,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年不节,不早不晚,这个时候做这事,其中定有缘故。宗沐霖下了马车,捏着几块银角去和老官攀谈。一问之下,不禁大惊失色。旋即回来告知商诰道:“殿下,不得了了。那个老官说是他们上峰得报,说有位殿下要来此处,故此在此设礼迎接。” 商诰闻言冷笑,自己虽也是位殿下,但这镇子上的狗官定然接迎的不是自己。现下在附近的活动的天家子孙,除了自己便是七皇孙一人。必是商命打探到自己一行的行迹,派人提前知会这里的官员,让他早做部属。不想这个官儿是个人头猪脑,在这紧要关头,会错了意思。商命让他悄悄协助行事,他却大张旗鼓弄出个夹道欢迎皇孙莅临。拍马屁不捡个好时辰,一巴掌拍到了马腿上。如此庸碌蠢蠹之辈窃据高位,不用商诰动手收拾他,他离倒霉也不远了。不过现下不是幸灾乐祸的事后,商诰叹道:“没想到商命来的这样快。”宗沐霖亦是心惊不已,当下二人调转马头,没有入城。继续向前路行去。 商诰所料不差,商命远远见到城门口,花团锦簇的景象,便黑了脸。他追商诰已经追了很久,始终棋差一招。昨个得了消息。说那人朝着这处城镇行来。商命特地命人快马到此,报知本地县官。瞧瞧这些人办的什么事,闹出这样的动静,商诰还敢进城吗。打眼一看这情形,便晓得有问题。可恨这一城的蠢货,如今还敢腆着笑脸,排队在道旁盛迎。商命扫了一眼过去,见除了官吏士绅儒生外,还有两队人衣裳鲜明,一队全是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另一队都是青涩稚嫩的小少年。若在平时,这县官如此识相,晓得投上官所好,商命说不定真的如他所愿,给他些实惠好处。可现下他实质上放走了七皇孙几乎到手的猎物。商命压根没有进城的打算。远远看了一眼。便领着一部分人马转身离去。 留下新任县令的杨小官人呆立当场,不过很快商命留下的一小拨人便上前,从少年的队伍领走了两个容貌最好的。杨小官人心中窃喜,暗道殿下必是公务繁忙,这才不能接受自己的款待。虽没有时间亲自接见自己,可礼物对了殿下的心思。日后皇孙睹物思人,念着他一星半点的好,他便也知足了。杨小官人还做着清秋大梦,不想那些人领走两个漂亮少年,送了上路后。随即便向在场众人宣布道:“殿下口谕,某县九品知县杨某,懈怠公务,办事不力。今查明确凿无误,兹命我等将其革职查办。”杨小官人听得一头雾水,他凭着讨逆期间的种种“壮举”,顶了父亲的名额做了县宰。屁股还没坐热乎,便被皇孙一把撸到底,这是个什么事。 有兵卒上前捆绑拿他,杨小官人兀自不服,口中嚷嚷道:“这一定是误会,殿下不是收了我两人了吗,怎么还要跟我翻脸呢。”那宣布谕令,接管了一县事务的文士闻言笑了,叫住押解的人,对杨小官人道:“你还敢提那两个人,那便是你行贿受贿的明证。”杨小官人目瞪口呆,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短短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路边看着这形势翻转的一众百姓,却是欢呼雀跃。自所谓讨逆以来,杨小官人拉大旗作虎皮,打着官家的名号做尽了缺德事。眼瞅着新帝上台,这个恶人没有果报还从衙内做到了县官。百姓们有苦难言,以为只能这般忍气吞声下去。结果七皇孙英明神武,一来便为全镇除去了个大祸害。 一旁陪站的那些有头脸的,见到杨小官人的下场,也是心里高兴的居多。便是县衙的那些差役,因为杨小官人与他们分赃不均,为人又严苛暴戾。此刻见旧主子倒了霉,也都不去多看那死胖子一眼,个个都往那个新来的文士身边凑,参见拜会新主官。这才叫树倒猢狲散,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杨小官人拍马溜须不成,反成了阶下囚。阴差阳错,倒也是一桩深得民心之事。 得了众人赞颂的七皇孙商命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一路尾随追踪的商诰又失了踪迹。心中郁结,晚间不免放纵自己,叫了那两个少年过来伺候。杨小官人正事上不行,在男欢女爱云雨之事上,倒是精通擅长。奉上的少年,显是经过严格调教的。不用商命出声,那两人便自己动手,先互相挑逗着脱了裤袜。商命坐在榻上吃酒,沉着脸看那两人光着下身磨枪。不一时,一双粉红小穴万事俱备,张合着盛情相邀。七皇孙面上不动声色,胯下已是一柱擎天。一个少年头凑过来吞吐,另一个就在商命手下研磨,不时发出小兽一般低低的呻吟。一时间,帐中声色淫靡。 傅景亭被商命强令留在帐中,不能离去。睁眼不是,闭眼也不是。心中后悔自己低估了七皇孙的下流无耻程度,没有听宋蝈蝈的话留在宗家。 商命是故意留下傅景亭现场观摩,“薛亭景”投奔他门下以来,名声不要太好。从没听人说起,他沾染吃喝嫖赌其中任何一项。闲暇时提笔作文,也不是写些风花雪月,而是写些什么骈文策论。商命固然喜欢这样认真稳妥的部下,可他既然看上了薛亭景。作为情人,这人还是不要这样无趣比较好。薛亭景不懂没关系,商命对他有这个耐心,愿意慢慢地教他。此刻傅景亭如同身处地狱天堂两重天,他是个尝过鱼水之欢的成年男子,哪里受得起这样活色生香的挑弄。不一时便面如桃花,身子僵硬。似乎只要周围的气氛来的再猛烈一点,便要弃守城关,软下腰肢,屈从自己不堪的欲望。 便在这个紧要关头,商命乌沉沉的双眼看向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微笑。傅景亭被看个正着,瞬间如坠冰窟。什么欲望诱惑,跟商命这个笑容一比,都变得不值一提。傅景亭急忙收敛心神,站直身子,低头避开七皇孙的目光,默诵着心经冥想。诵读三五遍后,心火渐渐平复。傅三少对经文里,那句翻来倒去的回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较之以往,又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领悟。 ps: 多么痛的领悟~-3- 240有借有还 傅景亭晓得自己在商命身边待不长久了,可是何时逃走,怎么逃走,傅三少尚未想好。这一两日里,说句度日如年也不为过。杨小官人的城镇被商命手下文士接管后,迅速展开了对商诰的围追堵截。周围县城有杨黑胖子的范例在前,再没一个敢做蠢事。纷纷效仿那位文士所为,在自家地界搜捕要犯“闵诰”。 宗沐霖和商诰一行因此,大感头疼。起先还因为他们车上多了个女子,与原先描述的“二人一车马”有出入,侥幸逃过几回。后来这招也不灵了,缉捕的文书变成了“二男一女同车”。三人不敢再靠近城镇,日常采买都成了大问题。这日他们行至一座山前,远远看见山路上旌旗飘舞,上书“某州某府某县骑营将李”。商诰忍不住又是一阵嗤笑,复兴帝登基后,好些妖魔鬼怪都露头。瞧瞧这是个什么称谓,显然又是一个趁乱而起的草寇,不学无术胡乱编撰的字号。他这般呈报上去,那些做官儿的不是装傻充愣,就是真个糊涂,居然也就应了。还弄出这样大的排场出来,唯恐天下人不晓得他们癫痴愚蠢。 不过他们守住了这处隘口,三人要通过却是真个有些犯难。宗沐霖看向商诰道:“殿下,咱们怎么办,是进是退。”商诰一挥手道:“必定是过不去的,且退回第一个岔路口吧。”宗沐霖应了一声,手下便一抖缰绳,调转车头。不想对面的岗哨上,兵卒目力敏锐。瞧着这边有辆车马行了一半路程,突然打住转身疾走。觉得有些奇怪,忙报知正在身边瞭望的主将知道。李仁这个将军当得颇为无趣。上峰接了到谕令,便把他从集市打发到了山洼里驻守。天可怜见,开始还能打着盘查的名号,向来往商客谋些好处,楷些油水。今个却是气闷,日近响午还没有开张。 好不容易有人过来,居然看到他的大旗。远远便又缩了回去。李仁怒道:“晦气晦气,都是宋二保那个狗贼,非说将军就要打大旗。也不知道收了那绣旗子的绣娘多少好处,说这样的鬼话糊弄我。简直就是一群猪头,猫系上了铃铛,还拿得住老鼠吗。”说着叫一群匪兵,赶紧把那晃眼的大旗撤了。叫上二百兵卒,同他一道,骑上快马追那避退的几人。李仁骑在马上。两边景物飞速倒退,心情舒畅不少。又想起这做将军的好处,除了要听上峰命令,其余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除了马匹不是官家供的,吃穿军械都不用发愁。旱涝保收,每月除了有饷银白拿。还三不五时,额外有些收入。 上面有命令下来,李仁和宋二保也自有一套分工。李仁亲自握着领兵打仗冲锋在前。叫宋二保在后方做各种采买。当然李仁这样做,不是因为关照兄弟。而是因为李仁经历在宋家村血洗村长家,获得山村统治权后,更加了解了武力和权利之间的联系。只是这样安排财务,少不得被宋二保那厮贪墨些他的银子。李仁识得大局,晓得钱财是死物,比不得杀戮劫掠的屠刀犀利,便也随他去了。 前面宗沐霖赶着车马,突然听到后方有一团马蹄声追来。吃了一惊,难道对方的瞭望这样厉害。只芝麻谷子的打眼一看。就能分辨出自己几人。向身后一望,只见尘土飞扬,看不分明到底对方追来几个。但单凭自己和商皇孙肯定应付不了。商诰在车里也听到了车外动静,探头出去看了,不禁皱眉。二人一合计,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尽量让车前的马匹行得快些,不要让人片刻追上。 宗沐霖驱使马匹,马车加速。不用商诰和宗沐霖吩咐,春妮便飞快地用毡毯护住了自己的腰腹,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大少的维护,眼前二人愿意援手带她出傅家,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若是这个孩子没了,她也就没有价值。如今通缉的文书都捎带上了她,若是这个时候被人半路丢下,当真是要生不如死了。商诰翻捡车厢夹层,春妮瞥了一眼,见正是半箱子的地雷,不禁冷汗涔涔。原来这些时日,她都和这种恐怖的东西为伍,坐卧都在这些鬼玩意上面。春妮恍惚间,又看见了七少临死瞬间,四分五裂的恐怖场面。嗓子里一痒,险些便要把胃里的饭食吐出来。 商诰却没有理会春妮的不适,只是催促宗沐霖把马车赶得越来越快。商诰摸了摸腰间,寻找火折子。赶车的宗沐霖突然叫道:“殿下,不好了,前方又来一队人马。”商诰觉得头疼,但现在不是回避问题的时候。探出头一看,愈发头疼欲裂。对面来的人马黑甲红衣,正是商命弄出来的铁甲赤心报国军。几大军镇的大佬都不愿意出面,商家宗室的皇权内争。安平帝便组建了个黑衣黑甲的藩属军团,复兴帝也有自己的红衣黑甲报国军。商诰和后者打了不止一次交代,不用细看,便晓得对方来由。而且,如果商诰没有看错的话,马上其中一将,正是商命本人无疑。 宗沐霖见商诰面色难看,心中紧张忐忑,忙问道:“殿下,这又是那路人马。”商诰苦笑道:“就是一直坠在咱们后面的那支。”宗沐霖和春妮听了这话,都不由地哀叹“吾命休矣”。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危机关头,束手待毙是死,搏击一场力殆被毙也是一死,后者多少能讨些本钱回来。商诰于是便叫宗沐霖不要分心,把车赶到岔路上去,能逃多远是多远。他自己手上也准备好了一手捏着火折子,一手拿着个地雷。春妮瞧着马车颠簸中,火折子几次和地雷的引信交叉划过。她心中担心地雷陡然爆炸,胜过担心被那两路人马追上。双眼直勾勾盯着商诰的两只手,倒是忘记了眼前局势带来的紧张感。 李仁的马队骑得都是好马,还是复兴帝尚未登基。他领着人四处“讨逆”打劫时,从一处马场得来的。之后仗着这些马匹脚力,很是做成了几桩大买卖。要不是李仁手里有马有人,这所谓的“骑营将”也轮不到他来当。总之,李仁头一回遇到这样胆大妄为的刁民。看见官老爷不仅不立刻下跪讨饶,还敢驱车逃跑。而且见人来追,也不停下车马。反而跑的更快。李仁恼了,也发了狠跟在后面狂追。眼见对方赶着马车往一条岔路上逃走,连前方又来一队人马也顾不得分辨。只管扬鞭策马,紧咬前方的马车。 最后不消说,是李仁先追上了宗沐霖一行。商诰在车厢里看的分明,冷笑道:“先到先得,马上就请你尝个厉害的玩意。”宗沐霖和傅大少常在一处圈地赛马,熟悉马匹脚力。听到后面追来的动静,不由地大为惊讶。一般的马匹不该这样快追上。百忙之中回头瞭望。一看之下忽然哈哈大笑,口中直呼“妙哉”。这下,是商诰和春妮都看向他,以为这人压力过大,耐不住情绪,有些疯癫了。两人心中都是叫苦不迭。这宗沐霖什么时候发疯不好,偏要赶在这个关头。 宗沐霖却是无暇和二人解说,一边渐渐松了手底下的缰绳。放任拉扯的马儿慢下脚步,一边双手在怀中衣袖中摸索寻找。商诰和春妮见这人举止比言语更加癫狂,竟是连命都不要了。也不敢随意出言发问,怕刺激到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就见宗沐霖终于从怀里拿出个像是笛子又像是哨子一样的东西,放在口中手脚乱舞着胡吹一通。商诰和春妮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值得宗沐霖这样大费周章。原来不过是个坏了的哨子,吹了半天两人也没听到任何声响。宗少果然疯的厉害,可怜又可悲。 商诰不再管宗沐霖,转身拿起地雷,准备和追上来的第一拨人开战。眼前却发生了一桩份外离奇之事。追来的骑兵纷纷倒戈,马儿飞驰着向商命的红衣黑甲兵冲去。这倒是一桩意外之喜。只是这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眼看马上的兵将个个愕然。显然这不是出于他们的本心。可落在商命等人眼中,却成了这队人马的主动进攻。七皇孙向来是个冷心肠的暴戾角色,商诰便在眼前,一切阻拦,皆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当下便命属下拔刀,与冲来的一众骑兵杀成一团。 商诰看的惊讶不已,这个时候突然福至心灵。把眼前的异象,和宗沐霖的古怪举动联系在了一起。宗沐霖这个时候收了那个奇怪的哨子,才腾出嘴巴,向商诰二人做解释。宗沐霖笑道:“合该他们倒霉。那些马本是我和傅家大少,在州府城外马场养的赛马。乱局刚起时,便被人盗了去,不知怎地落到他们手上。马儿听觉敏锐,人耳听不见的动静,它们也能听到。有位高明的驯马师傅,便为我们做了两只“无声哨子”。”说着,宗沐霖把哨子递给商诰道:“我们私下里常用这个哨子做练习,压住这几个孔洞吹,马儿便向左跑。再改成这样吹,马儿便向右跑。这样就是转弯……” 宗少大略介绍一番,商诰明白了他的意思。那群匪兵好死不死打劫了宗沐霖和傅佳亭的马去,正好现在撞到了宗少手上。宗沐霖便用手段指挥那群马横冲直撞,如此倒是一举两得,既结了三人的困境,又报了当日盗马之仇。这却是个好消息,三人死里得活,都是大喜过望。宗少却是受的惊吓超过了负荷,现在没法赶车了,便换上商诰驱车。车马走出一箭之地,又听到车后有马蹄声连连。三人如惊弓之鸟,闻声商诰大力扬鞭,宗沐霖忙往后察看。看了一会,喜道:“不用担心,是自己人。”待到后面的骑乘之人离得近了,春妮也看得分明,来的那个不是别人,竟然是傅家三少傅景亭。 商诰不敢放慢车速,傅景亭好一会才与他们并驾齐驱。宗沐霖笑吟吟探出头,对马上之人说道:“怎么,三少下定决心弃暗投明了。”傅景亭只能苦笑作答,这内里详情让他怎么好意思和人说去。难道真个对人明言,他其实在七皇孙手下当差一帆风顺。只是受不了被老板骚扰,不愿日后以男子之身雌伏人下,才不得已行此叛离之事。不过傅景亭不肯说没关系,商诰对这位堂弟的名声多少有些了解。默默扭头看了傅景亭一眼,便大略猜出了背后的缘由。商诰为了傅景亭捷足先登,娶了宋蝈蝈的事有些郁闷。现下见这人在商命手上吃瘪,心中连日的阴霾散去不少,居然也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脸来。 ps: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o^ 241李代桃僵 傅景亭投奔七皇孙商命不成,没了退路,只好重新追随在四皇孙商诰左右。看在宋蝈蝈大方献出火器的面子上,以及和据马山打交道时,少不得要用上傅三少。商诰如今,便也没有如何难为傅景亭。只是把照看春妮,这桩麻烦的事交托给他。傅景亭自是认得春妮,但当初离开傅家庄时,只晓得这个有些古怪的丫头不知去向。没想到人依旧在傅家庄上,如今再见,居然便已经有了。傅景亭心知于情于理,春妮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可能是商诰,或者宗沐霖中任何一人的。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这二人巴巴地把个累赘带在身边。不过,他不明白不要紧。现在春妮已经不再是那两人的麻烦,而是他傅景亭一人的麻烦了。 傅景亭善于治学,对待女子的耐心却是有限。便是他和宋蝈蝈之间,说不得也是后者主动些的时候多。现下宗少只交代了一句“孩子是大少的”,便压着傅景亭对春妮小意照看。傅三少很快便厌烦这个婆婆妈妈的工作,琢磨着想个法子。让自己能从“保父”身份脱身,同时又安全妥当地处理好春妮的问题。行出去没多久,傅景亭终于有了计较,对商诰提议道:“殿下,此去不远有座城镇,镇上有两间宅院。原是在下迎娶宋氏时,为岳家置办的,如今都闲置着。镇上颇有些江湖异士,当初傅家人在城中落难,全亏他们和拙荆协力,方得脱险,在下与他们因此有了交情。春妮到底是个孕妇,行动不便。不如把春妮送到那里藏起来,托付给这些人帮助照看。我们行动起来也便捷些。” 若是平时。商诰断不会轻易松口,答应傅景亭所请。把人交给他,原就是要看傅三少的笑话,但这时,也顾不得他的这点小小的恶趣味了。商命和李仁莫名其妙地打了一场,后者虽然人多势众,但乌合之众怎敌得过红衣黑甲的准正规军。这些人的性命。也不过是在七皇孙捉拿商诰的道路上略挡了一挡,商命很快重整旗鼓,策马追来。只是由于连日的春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行。商诰一路又处处故布疑阵,这才拖延到现在。不管怎么说,接下来都是一场艰苦的亡命之旅。带着孕妇上路,的确容易出问题。 商诰听完傅景亭的陈述,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倒不是三少这个提议有多么惊才绝艳,只是因着听傅景亭提了一句说。那些人是三少夫人用过的。宋蝈蝈比较靠谱,以此类推,那些人多半也比较可靠。至于四人中的重要当事人,事件的标的物春妮,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言的机会。但那处宅子她也是知晓得,还在那里小住过几天。比较现在的颠簸流离。住到哪里都比和三个大男人,继续住在马车上来得舒适。所以当商皇孙分配个人任务,他与宗沐霖引开追兵。叫傅景亭护送人去那处镇上落脚。春妮一言不发,就跟着傅三少两人一马走了。 可是这次商命却出乎了他们几人的预料,七皇孙气得几乎发了疯。几次三番到口的肥肉长了膀子飞走,这种事本就够叫人窝火,还丢了一个手下书吏“薛亭景”。更叫人生气的是,有人回报说,这个书吏和对方一道走了。此情此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薛亭景”是转而投靠了对方。商命勃然大怒,自己对这人这么好。他为什么还要逃。甚至为了怜惜“薛亭景”的才华人品,没有像以往一样对看中的人直接用强。给予他平等和尊重,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背叛和逃离。商诰长这么大。除了对六皇孙商征耐心些,便是只对傅景亭一人这般温存。闹到这个结果,心中怒火旺盛可想而知。所以,商命宁愿放商诰一马,也要先拿下傅景亭。春妮本是商诰等人的软肋,这下变故,直接被七皇孙弄巧成拙打中了七寸。 商命如天神突然降临在傅景亭面前,傅三少面色瞬间惨白。他和春妮到达这处宅院不过半日,还没来得及采买仆妇,向徐耳朵小乙哥等人托付照料,便被逮了个正着,当真是时运不济。商命只领了三五个护轻装简从来捉他,可惜即便是这样。傅三少手无缚鸡之力,也还是对付不了他们。春妮在屋中听到异动,紧张问道:“三少,发生了什么事。”傅景亭听她开口,便知事情要糟,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商命闻言脸上微笑变成了冷笑,言道:“一个从傅家庄弄出来的女人……叫你三少,你到底是谁。老实说了,不要逼着我对你动手。” 傅景亭最是知晓时务,见状哪敢再做隐瞒,主动承认了,自己便是傅家三少傅景亭。商命勾起傅景亭的下巴,突然笑道:“这个名字,原来翻过来倒过去都还是你。”傅景亭看见商命眼中没有一点笑意,心头只是一味发寒,再说不出来一丝敷衍的话。商命瞧着傅景亭恭顺垂下眼帘,不敢与自己直视。两排让人看了心痒的长睫毛微颤,很有几分可怜模样,心情才略好了几分。一个护从进屋查看一番,出来向七皇孙回报道:“殿下,只有一个女人。那女人护着肚子,属下略通医理,看脉象像是有了身孕。”商命软和下的情绪骤然又变冷,贴着傅景亭的耳朵说道:“一个怀孕的女人,你离开就是为了她。那么,她又是你的什么人。难不成她便是传说中,那个能干的三少夫人不成。” 寻常人看来,傅家庄的三少夫人建了个鞭炮作坊,日进斗金。人人羡慕傅家慧眼识珠,娶了这样一个旺家的媳妇。可在另一群人口中,这位三少夫人可远远不止会捞银子这么简单。近来出现的那些威力强大的火器,或明或暗的线索尽皆指向傅家庄。商命的手下也留意过这个线索,得出的结论便是,全是傅家三少夫人所为。但没有等到七皇孙腾出手去拿办傅家庄,就听说了三少夫妻出走的消息。之后便是傅家工坊发生重大事故,东西场所人员都毁于一旦。商命虽然可惜不能把傅家的产业占为己有,让这些人和物为他所用。但他却留意到了另一则不起眼的消息,四皇孙商诰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抵达傅家庄。次日天不亮离开,随行悄悄带走了一个女人。 虽有之前有过三少夫妻已然离开的说法,但商命对此不能尽信。谁知道傅家不是故布疑阵,为真正的三少夫人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打掩护呢。商诰的所为,似乎便是商命这种猜测的一个印证。又听说屋中妇人有了身孕,这好像又为三少夫妻的去留疑云添了一个注解。商诰见傅景亭不承认也不否认,心中几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掐着傅三少的细腰,恶狠狠道:“你离开便是为了她。” 傅景亭明知商诰误会,也不急于分辨。事实上,为了保护他真正的妻儿,傅三少几乎是在微不可及地,促进七皇孙产生这种错误的理解。商诰见傅景亭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越发认为自己魅力不可抵挡。他就说这人不可能对他的诸般好意不领情,原来是被商诰拿着他的妻儿要挟,这才不得不离开自己。商命一高兴,便又重拾和傅景亭猫捉耗子的游戏。表面上对傅三少礼遇客套,连春妮也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优待。为了稳妥起见,商命不愿意在追捕商诰路上,金贵的三少夫妻再出什么意外。便命手下,把这两人送回自己大军所在的临时衙署。临行前,商命当着春妮的面,充满占有欲地吻住了傅景亭的颈项。像是狗撒尿占地盘一般,在傅三少雪白的颈上撮出个痕迹。 春妮还不晓得自己被当成了宋蝈蝈,看到商命这般屈辱对待傅景亭,也生不出反抗之心,反而是愈发恐惧。春妮低眉顺眼的表现,让商诰放了心。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倒是乖觉,晓得不和他争男人。 宗沐霖和商诰丢下两个包裹,逃窜的速度明显加快。结果事情的发展,却没有像他们预料的那样进行。等他们得知傅景亭和春妮落入商命手中,想去施救也来不及了。二人人孤势单,便是想要在商命面前兜一圈,而后能否全身而退尚不可知。何况还要从中,救出一个文弱书生,一个柔弱妇人。打探到的消息,只说七皇孙把虏获的两人送回了大本营,听起来倒像是还算对他们礼遇。宗沐霖问商诰道:“殿下,这事怎么办,咱们是救人还是继续前行。”商诰道:“凭着咱俩定然是救不出,商命既然没有立刻对他们动手,想来是有另有所图,一时半会不会对他们如何。你我还是及早回去,把消息照会三少夫人,再做定夺。”宗沐霖也没有别的办法,商诰说的在理,他虽然觉得愧对大少,但这会事急从权,也只好如此。幸而有傅三少和春妮一起,不管怎么说有叔叔在身边,大侄子和他娘总不会太吃亏。 ps: 今天降温了,下了一晚淅淅沥沥的冻雨。起来后,看到枝叶零落一地。残存的那些经过雨水清洗,湿漉漉的挂在梢头。恍惚间,有种跨越时空,一步到了深秋的感觉。 突然担心来年的春夏。四季有限,冬天这样暖和,夏天会冷吗。 242如人饮水 林鹏举受伤的事,由傅家庄传到了林家,林任氏和林老秀才担心说话,不小心说漏了嘴。林婵娟才知道父母做主,要把她嫁给傅家的五少傅斌亭。她心中已有相许之人,自然不肯答应这桩婚事。但这件事上,不光林任氏一力坚持。连事先对这桩婚事不大满意的林老秀才,在这个时候也站在了林任氏一边,共同打压起了不肯顺服的林婵娟。林婵娟面上柔弱,内里却是个像极了林老秀才的倔强性子。别的事也就罢了,唯独在这件事上,她要忤逆双亲。因着寄居在别个府上,林任氏不好大张旗鼓地治她,便只是把人拘在屋子里不给饭吃。三个子女里,婵娟最小,没想到这个时候最是硬气。林任氏不让她吃饭,紫鹃偷偷送馒头包子给她,她全原封不动地奉回。 紫鹃心疼小妹,在二位高堂那里也没有她开口的份。她这会又担心长兄林鹏举,带着伤情上路,不晓得情况如何。便和母亲说道,如今州府局势平静,城郊的寺庙庵堂的香火,重新兴旺起来。后衙的主家赵夫人要出城,去吃几天斋饭为州府百姓祈福。不如让她和婵娟前去侍奉,一来略表对赵府的收留的谢意,二来姊妹也可换个环境散散心。听说夫人此次还邀约了州府城里城外,好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同往。想来于安全一事上,并不用担心云云。 这事林任氏也是知道的,其实紫鹃只晓得其一。不晓得其二。赵大人家的赵小舍人老大不小,尚未婚配。听府里婆子闲话,赵夫人近些年来,每年都要办上好几场这样年轻女儿云集的聚会。除去官面上的交际应酬。帮着州府赵大人疏通人脉、活跃氛围。便是自家挑选儿媳之余,也与人做顺水人情。各府的夫人小姐都聚在一起说笑玩乐,有给自家儿郎们相看好女的,也有想推销出自家女儿,接上一门好亲事的人家。所以和赵夫人的聚会相当的,同一时间,左近必定还有一个各家公子文生的诗会。这次赵夫人把聚会的地点放在庵堂,那么那群少爷公子的茶话会,多半就在临近的寺庙禅房。 说实话,林任氏对于姐姐小任氏牵的这门亲事。也不是十分满意。只是前番错过了三少。傅家二夫人的次子傅二少的婚姻。又不是她们能插得上手的。三房四少傅宇亭,那是绝对不行。如此年岁相当的便没挑没捡,只剩下一个庶出的五少傅斌亭。听了紫鹃的提议。林任氏不由地动了心。婵娟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能给她更好的,就不会给她次一等的。再说紫鹃,长久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终归还是要嫁出去才好。 于是林任氏便打点些针线,又拎了些点心,求到赵夫人那里,请她带上自家两个女孩儿去伺候。赵夫人因见赵大人和儿子赵小舍人都对这家人客气,便也不在林任氏面前摆官太太的谱。亲亲热热地叫紫鹃婵娟到时一定过来,也不要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话。年轻小姑娘哪有不爱出门玩的。只当是和伯母一道出门踏青便好。林任氏没想到受到这番礼遇,一时间受宠若惊,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回去。隔日紫鹃便和婵娟手挽手,跟着赵夫人去了城郊。 傅家遭了兵祸,又损失了许多浮财,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于当初言传,说傅家和前太子后来的伪帝安平帝有瓜葛之事。其后复兴帝的朝廷,并未明文对傅家追究,可见此乃以讹传讹。只是傅家在城里的大宅被付之一炬,一时半会盖不起来,一家人都得窝在城郊,这情形着实惨了一些。 赵夫人给女眷们的请柬,傅家也得了几份。按说傅家作坊刚发生了那场血光之灾没多久,男男女女都不宜出门玩乐。可四姑奶奶从老夫人院子里,看过林鹏举回来,就见女儿神情有些恍惚。之后宗少、大少,带着个陌生男子,天未大亮时,到她们院子里取三少夫人留下的那个大香炉。黄思婷的丫头事后回说道,其中那个陌生男子。便是头一日送春妮来的那个,小姐还曾和他说过话。四姑奶奶闻言若有所思。之后春妮无端失踪,因为人是在四姑奶奶的院子里丢的,她们娘俩以及同住一处的三夫人小任氏,在人前都闹了个不快活。正好赵夫人的请人吃斋的请柬到了,便如及时雨一般救了这几人。 四姑奶奶借口黄思婷受了惊吓,想去庵堂里住些时日,等家里事情了了再回来。小任氏更直接,说七少是年幼夭折的,担心还在吃奶的八少被小鬼冲撞。二爷这几日心里都不好受,四妹说的那个理由也还罢了,外甥女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娃,确是受不了那些血腥残忍。可小任氏说的这话,他就不爱听了。 七少傅浩亭在别人眼中,兴许是个被阮姨娘的溺爱,毁了的孩子。一个像他的姨娘生母一般,上不得台面的小庶子。可在二爷眼里,几个孩子,唯有这一个最让他心疼。别说大少二少那两个少年时,便老气横秋的嫡子。便是同为庶子出身的五少傅斌亭,这孩子也从没像小七那样,见着二爷面便会主动扑上来叫爹。逗弄一下,还会满地打滚撒泼。这些无赖事情搁在别个身上,做出来大约都要叫人生厌。可小七生的好,像阮姨娘多过二爷。即便是撒泼耍赖,也叫人恨不起来。家里上上下下,多少人都喜欢这小子。连严厉的老祖母任老夫人,见到七少怯生生的小模样,也从来没对他疾言厉色过。 小任氏从老夫人那边算起来,是七少的堂姑母,从三爷那边算起来,是浩亭的三叔母。怎么能就这样恶毒,说一个可怜可爱的小孩子。想到七少身死,连尸身都凑不齐。二爷一时老泪纵横,再无暇应对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只交代二夫人道,谁爱去哪去哪,这个家便这样吧。二夫人没有二爷这样深的感触。但对小七和几位姨娘多少还是比外人多些感情,因此也不喜欢小任氏这样说话。面上还是客气请她们放心去庵堂住着,心里却巴望着她们此去,千万多住些时日再回来。这样的亲戚,见面就要糟心。 四姑奶奶和小任氏不管这许多,各自带上儿女人马出了门。大少亲自领着人把两位尊长送到地方,才回庄子上。大少夫人苏氏和二少夫人慕容氏,何尝不想从此刻傅家的沉重氛围里脱身。只是这二人,大少管了家业,相应的大少夫人苏氏。便要打点庄子上的各处事宜。二少夫人是小儿媳。每日就跟在婆婆孟氏后面。伺候照料婆婆的婆婆任老夫人。任老夫人中风瘫在榻上,头脑先时糊涂。后来经过调养,渐渐清明起来。人却比当初行动利索时。更加难对付。林鹏举受伤来庄子的那日,他自己觉得给傅家添了好些麻烦,其实慕容氏和孟氏都感激死他了。 那日作坊出事,下人到孟氏这里回话,慌慌张张,让任老夫人听了一耳朵。老太太不问青红皂白,把傅家的祸事归咎到三少和三少夫人身上,破口大骂这两人。骂着骂着,还把三杀的生母,已故的薛氏牵涉进来。骂得有多难听。不好细表。当着屋里屋外上下人等的面,这骂人的是尊长,被骂的既有同辈人,也有已故的长辈。二夫人婆媳听得耳中,两人都倍感尴尬。孟夫人心疼儿媳妇慕容氏,打发她到外间照看茶水,自己轻声开口劝婆婆道:“母亲,三少和他媳妇在此之前便离开了。这事是桩意外,和他们无关,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孟氏不这样说话也就罢了,她虽绕开了“薛瑶琴”那三个禁忌的字眼没提,只为两个小辈申辩。任老夫人还是勃然大怒,老太太闻言,眼神恶毒地看向二儿媳妇,骂道:“我就知道,你们为了家业,都巴不得我早死。说吧,他们又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不是清高的将门女吗,竟然也和山贼是一伙了。”孟氏活了几十岁,自己都是做了婆婆的人,没想到还会被一起生活大半辈子的婆母这样说。顿时心里多年的委屈翻涌上来,别人都觉得任老夫人偏心亲生儿子,把家业里外都交给了二房。孟氏嫁过来,便是个现成的当家奶奶。 可有谁问过孟氏自己的想法,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当初把她嫁给傅家二少,可不是奔着掌家夫人的名头来的。父母兄长自幼娇养她,长大给她寻了个商贾人家的次子,只是想让她今生,无忧无虑过舒坦日子罢了。如今这结果,别个都以为她是占了便宜的那个,却不知道这并非是她所求。她勉力维持局面,为傅家鞠躬尽瘁。可她这样尽心尽力,又有什么好结果。孟家失势,傅二原形毕露。流连花丛,弄出一个又一个庶子。外面还有好些不问情由,自封得来的道德楷模。为受了屈待的大爷一家鸣不平,少不得用刻薄言辞攻击孟氏,说她有手段,为儿子霸住了家业。孟氏气得,连个吐露委屈的地儿都没有。 任老夫人偏心是事实,大爷没有儿子也是事实。日后傅家的一切,必定要交到她的长子傅佳亭手上。为了儿子,孟氏全都忍了。 如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把这些是非强加在孟氏身上的任老夫人,竟然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孟氏的心碎了一地。任老夫人见孟氏气得哭了,却像发现了一个有力的攻伐对方的武器。抓住傅家的家产,翻来覆去地说个不停。孟氏无力反驳,也不好和个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老人家真个计较。只好全都听着,在一旁默默落泪。慕容氏不放心婆婆,进屋来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婆婆不能指责老夫人,她这做孙媳妇的就更没立场说话。慕容氏便贴着孟氏站住,扶着婆婆让她不要倒下。 临近的大爷夫妻也听闻了这边的动静。大夫人周氏不喜欢任老夫人,她身子不好,自顾且不暇。现下大家年岁都大了,虽在一个院子里,互相不打照面,也还能安稳住下去。这会听到听到婆婆对着亲儿媳妇撒泼,周氏心软,早年对这对婆媳的不满,全变成了可怜同情。一个老来癫狂,一个却要委屈求全。大夫人叫大爷扶了她起身,过来劝慰。虽知她的那些话,对老太太说了也是白说。但二夫人孟氏是个好人,她不好坐看良善人被这样对待。 便在这时,外间闯进来个小厮,风风火火道,林家少爷上门了。人受了伤,是抬着进门的。林鹏举已经姓林不姓任,但任家沾亲带故只出了这一个举人老爷。老夫人向来以这个侄孙为荣,当下收敛了态度。闹剧及时收场,二夫人和慕容氏才得以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孟氏一出门见到周氏,妯娌俩各有各的苦楚。周氏向慕容氏做了个放心的表情,便把人拉到自己屋里去了。 ps: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243踏青游春 黄思婷在赵夫人的斋宴上见到林婵娟,当真是意外之喜。两人抛下母亲和姐姐,只管在一处耍玩。紫鹃落落大方,见小妹终于有点高兴模样,便也都随她去了。四姑奶奶晓得这是州府赵夫人办的聚会,倒也不担心黄思婷和林婵娟乱跑,遇到登徒浪子。之前小任氏只一味往傅家提携林家次女婵娟,还以为长女有什么不妥。今个亲眼见林家的紫鹃姑娘,见她生的眉目周正,言谈神情还透着几分亲善。便很是欢喜地把这个远房的侄女,当做亲侄女一般带在身边走动。 三夫人小任氏现下没有女儿出门,却有一个人品出众的儿子。所以也是众位夫人攀谈的好对象,可惜三夫人到了庵堂这种清净所在,却像是诸般心事都上头。见到亲妹子家的女儿,大侄女林紫鹃时,也是眼神古怪。紫鹃和傅慧枝混的熟了,忍不住悄悄向四姑母打听。自己的这位嫡亲姨母小任氏,可是在傅家发生了什么难以言说之事。四姑奶奶心中,早把三房的四少和自家黄思婷牵线搭桥在了一处。她带着黄思婷赴赵夫人的聚会,真的只是来散心而已。结果三夫人也跟过来,好些有女儿的人家都去和她说话。四姑奶奶瞧在眼里,心里早有些不大高兴。 听到紫鹃发问,瞥了一眼在佛前焚香祷告的小任氏,嘴角似笑非笑道:“大约是出言不慎,怕招惹来是非吧。”她这话,明面上说的是小任氏出门时。说七少是夭折小鬼的事。暗地里却讥讽三夫人,和那些有女儿的人家敷衍应对。她倒要看看,明明四少已经有了思婷,她还能给他折腾出几朵花来。紫鹃不明白四姑奶奶的意有所指。也听不懂这些话什么意思。见四姑母不肯明言,以为其中事涉傅家隐私,不好详谈,便也不再问下去,话题又转到了其他方向。四姑奶奶见紫鹃年纪轻轻,这般知情识趣,更加喜欢这个孩子。口中笑道:“乖,姨母不疼你,姑母疼你。” 四姑奶奶这话说的有趣,其中关系却是错的。四姑奶奶傅慧枝姓傅。不管从哪边论起来。都做不成她林家姑娘的姑母。不过这错误不是从她这里开始的。早先还是婵娟在傅家住着时,跟着姨母家的表哥四少傅宇亭后面叫人。把四姑奶奶叫做了姑母,之后这个称谓便一直这样错下来。紫鹃头回见到傅慧枝。立时听出这话里的问题。不过她是个随和脾气,也不好当面点明长辈的错处,就和四姑奶奶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倒是跪在蒲团上的小任氏,听到这声“姑母”后骤然转身。看到这异姓的两人一处站着,眉目神情颇有几分相似,暗自心惊不已。 庵中一隅,黄思婷和林婵娟说话。黄思婷拉着林婵娟的手道:“你这又是何必,小五哥的人品你也晓得。模样生的不差,做事也叫人放心。凭心而论,几位兄长里。也是五哥最会讨女孩儿欢心。”林婵娟作势要挠黄思婷道:“怎么你说话和我娘一个口吻,小孩子家家,不要学大人说话。”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既然五少这样好,四姑母怎么不提把黄思婷嫁给他。只是这话说出来伤感情,两人又都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说什么嫁不嫁的,叫人听去,羞也羞死了。 说了一会林婵娟的事,话题又回到了黄思婷身上。林婵娟试探问道:“别说我和五少了,你和四少……姑母不是一直有意,我是说,四少是兄长,五少的终身大事总不能越过他先办吧。”林婵娟忍着伤心,磕磕绊绊把这话问了出来。说完,两只眼珠不错的盯着黄思婷看。黄思婷之前曾经无意间提及一位公子,言辞间透露欢喜之意。林婵娟希望从她口中再确认一回,确认斯文俊秀的四少还只属于自己。果然,黄思婷被问及于此时,也想到了她的那位闵公子。 但是闵公子让她失望了,不仅没有像他许诺的那样显赫扬名,好有朝一日堂堂正正上门求娶。反而落魄成了朝廷钦犯,隐姓埋名,流离失所。更让黄思婷觉得不可原谅的是,这人居然不知何时,和那个鬼祟的丫头春妮勾搭到了一处。工坊出事的次日,黄思婷思量了一夜,终于打定主意告诉闵公子,不论他日后如何潦倒,自己都会一直爱慕他、等待他。结果找遍整个庄子,发现这人和宗少都不见了。 问了一圈,才在个婆子口中问出些痕迹。据说这两人临行前,还到自己住的院子来了一趟。黄思婷听守园门的婆子说到这里,心里跟吃了蜜汁一般甜美。暗道闵公子必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要立时离开,这才走的如此匆忙。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忘记走前,来这里留恋地看上一眼。还好没人知道内情,不然真是羞煞人。谁知那婆子又道,是跟着大少过来,拿三少夫人那个大香炉的。黄思婷的晴空,一下子成了灰色。 紧接着,婆子脸上露出个更诡异的笑容道:“有件事别个不晓得,我是守门的,却看得清楚明白……”勾起人一点念想,这个老货却打住话头不往下说了。黄思婷略一皱眉,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几个银角,一股脑塞到她手上。婆子捏了捏,这才又喋喋不休说下去道:“表小姐,论理这种事我不该和你一个还没嫁人的姑娘家多嘴。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您以后再捡丫头回来,可得瞧准了。那个春妮瞧着不起眼,当真是个有手段的。昨日不过是托那位公子的福,被人用门板抬着送回院子里来。也不知她背后做了什么手脚,不过从昨个到今个一夜功夫,她人连院门都没出去。今早爱她爱的要死要活的大少,居然亲手把人送给了那位公子。让他把人和香炉一并带走了。” 黄思婷听了婆子的话,目瞪口呆,心中如同五雷轰顶。春妮和大少有一腿,难怪大少夫人苏氏找自己说过话。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闵公子怎么和那个小贱人混到一处。黄思婷竭力说服自己,闵公子哪里会看得上春妮。定是自己先前安排这丫头进工坊偷秘方,春妮得手后却没有立时告知自己。如今闵公子来了,她直接把消息卖给了他,交换条件是带她离开。可这也说不通,黄思婷记得有个多嘴的小丫头说过,春妮有了身孕的,还是个男胎。黄思婷没有亲眼见过丫头爬床这种丑事,但听也听过一两件类似的故事。丫头有了少爷公子的骨肉,借此抬了姨娘的不要太多。春妮有了这样好的机会。对象又是傅家的大少。为什么不留下来。坐等一个好结果。大哥也是。怎能把这个样子的春妮送人。 黄思婷想不明白其中到底有甚不为人知的缘故,此事已经超出一个闺阁女子的理解范畴。她一方面不愿意相信闵公子对她情感上的背叛,另一方面又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对方异于常理的行为。 四姑奶奶把女儿的异状,瞧在眼里,痛在心中。很是担心黄思婷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男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情愫。换个环境小住,接触些同龄的少女,来赵夫人的聚会,倒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至于遇见林婵娟,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林家不正在州府后衙住着吗。听说赵老爷全家都很是关照林家的举人侄儿,说是赏识少年人学识人品。可当四姑奶奶见到紫鹃真容。又觉得林家受优待的理由,可能不尽于此。短暂接触下,四姑奶奶傅慧枝已然觉得紫鹃和她投缘。此事说来也奇,紫鹃是小任氏妹子的女儿。和傅慧枝血缘上的关系隔了两三层,相处起来却像亲侄女那么亲切。可惜她只得一个独养女儿,若是再有个儿子,定要把这个小姑娘娶回家。不为别的,姑侄每日在一处说说话,日子也过得开心愉快。 林婵娟见黄思婷默然不语,心里比对方还要紧张。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黄思婷改变主意,觉得还是四少比较好。她不是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了吗,为什么还要揪着四少不放呢。林婵娟头一回觉得黄思婷这样矜持的态度,叫人心中不痛快。她只顾着为傅宇亭被四姑奶奶娘俩,这般儿戏的态度对待不快。却忘记了四少婚姻大事,也不是别个说怎样便是怎样。上头还有个三夫人小任氏压着,至今还没给出个确切说法。 便在此时,听到附近有人踏断树枝的声音。说着闺房私密话的小姐俩心头都是一惊,急忙放下话题,起身透过墙上的花窗查看。只见墙外一群年轻男子三三两两走着,各自口中说着不同话题,眼神却都是似有似无往庵堂这边瞟。林婵娟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为了生计偶尔也和母亲姐姐抛头露面。倒并不畏惧见人,她惊讶不已的原因是,下一刻便在人群里看到了四少傅宇亭。林婵娟情不自禁露出个笑脸,心说这人真是不禁念叨。刚说到他没一会,他本人就来了。黄思婷的亲事,因四姑奶奶早为她内定了傅家的某个侄儿。往年一次也没参加过赵夫人的相亲聚会,但多少风闻过一些。看到这些少年郎君经过,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他们是打着参见赵夫人的名号,到庵堂里看小娘子的。 黄思婷一眼扫过去,也看到了傅四少傅宇亭。黄思婷心里本就没有四少,便也没有林婵娟的诸般顾忌。第一反应便是向傅宇亭挥手,欢欢喜喜地叫了声“四哥”。傅宇亭听到动静回过头,透过花窗看到黄思婷和林婵娟两个。心中一喜,病后稍显憔悴的脸上,也慢慢展露出个笑容来。看在林婵娟眼里,真如冰消雪融一般,心里的什么不安都被安抚了。黄思婷也看的痴了,只是她看的不是傅宇亭。而是和他同行,此刻闻声也转过脸,对着两个少女笑的开怀一个少年书生。 四人呆呆傻傻看了好一会,被走动的人群打断,才回过神来,互相隔着墙上的花窗寒暄。林婵娟和黄思婷,都好奇地打量傅宇亭身边的那位书生。那人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怕被小姑娘们看。四少介绍这是他的一位师兄,姓梁。黄思婷和林婵娟便都跟着四少,也叫他梁师兄。梁师兄说是师兄,兄长的架子摆的也很足,其实只比四少大了半岁。天生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看上去颇为亲切。而且,和以往见过的那些少年男子不同。梁师兄不光人生得好,说话也风趣幽默。三两句话,便把适才还愁云惨淡的黄思婷和林婵娟,逗得笑出声来。 ps: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浪淘尽,千古风流。劝君更尽一杯酒,绝胜烟柳满皇都。 244无心插柳 傅宇亭前番接了五少一封书信,得知林家表妹林婵娟许给了傅斌亭。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年末加试落榜的打击,加上此事的一时受不了这刺激,在学里病了一场。即便这样,母亲也没让他回去傅家庄。傅宇亭孤零零在宿舍里躺着,胡思乱想。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能说出心腹话的朋友,情景真是份外凄惨。此间全赖这位梁师兄照料他,但具体傅宇亭的病,风寒是表,心病为里。梁师兄再是本事,也不是傅四少肚里的蛔虫。不知就里,也就无从开解。只好每日拉着傅宇亭,谈论诗词文章。文章本心声,梁师兄这招无心插柳倒是奏效。 傅四少字里行间,透出对家族的不满,对恋人的依恋。梁师兄因势利导,说了一通三世因缘规劝傅宇亭。末了说了一句大白话道,谁家都有一本理不清的帐,岂止是他一人如此。若个个都要像他一般经不起是非,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傅宇亭本就不是爱钻牛角的,听了梁师兄的话,远的不说,只与自家堂兄傅三少傅景亭作比较。自己现下的际遇,便不晓得好了多少。不幸来自于比较,幸福也同样可以从对比中产生。傅宇亭纾解了心中的郁气,方觉出梁师兄的不寻常。便是学里的经纶老书生,也没几个整天把佛法经文挂在嘴上的。细加打听,才晓得原来梁师兄是在寺里长大的,大名就叫做法华。取自佛经圣品《妙法莲华经》,可见也是个极有佛缘之人。如此。梁法华诸般妙法张口即来,倒也不稀奇了。 因着傅五爷的关系,傅宇亭对这些儒法意外,虚无缥缈的学说也并不排斥。两人相处的日渐亲密。成了一众同窗中的知心好友。傅宇亭身体状况逐渐恢复,精神上偶尔还是会走神。学里传出州府夫人开聚会的消息,照例未婚的年轻男子们,也要开个诗词茶话会之类。既是恭维州府夫人,也是为自家制造机会,好觅得位窈窕淑女。傅宇亭醉心学识,心中又有心事,开始不肯和大伙一起出席。 梁师兄和傅四少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大约晓得傅宇亭心中早有佳人。便对他开玩笑道:“知道你是了心头好的,才叫你一道去。不然凭着傅贤弟的家世人品。只消去人前走上一遭。就没我等什么事了。”傅宇亭被梁法华这没正经的话。说地面红耳赤。梁师兄又道:“贤弟其实不用考虑许多,权当是陪着师兄弟们,一道出门踏青赏春。出门走走不光能散心。说不得还会有意外之喜,何乐而不为。”傅宇亭还待拒绝,转念一想,林家人现下,就在州府赵大人的后衙住着。林家表妹倒真的很有可能,跟着赵府夫人到聚会上去。于是,傅四少便给梁法华行了一礼,道一声:“借梁兄吉言,宇亭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就这么跟着众人来了,梁师兄真是个妙人。事情果然被他说中了。傅宇亭看着林婵娟,心里有好些话,当着人不好开口。他之前对林表妹万般思念,如今事到临头,见到真人,却又忐忑犹豫起来。傅四少自忖对他的林表妹,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可现在的他,能为这份感情做出的努力,却是极其有限。充其量,不过是在学里不声不响地病了一场,现下也全好了。除了面上有些倦怠,再看不出一点痕迹。也不知林家表妹可能看出,自己这副模样不是读书辛苦,而是因为伊人憔悴。 傅宇亭偷看了一眼林婵娟,见到对方眼中的义无反顾的依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软弱,不堪托付的男人。甚至觉得堂弟五少年少历练过,为人处事也要比自己稳妥。母亲三夫人可是林表妹的亲姨,和林家那位姨母的关系也不错。越过自己把表妹说给五少,总不至于是想害了婵娟的后半辈子。莫非,也是看出自己不如人不成。傅宇亭想到此处,心疼和不甘交织,脸色不禁又白了几分。 林婵娟陡然在此见到傅宇亭,少女心意也是一阵大乱。傅四少觉得自己恢复不错,气色基本如常。可落在那个牵挂的人眼中,又怎能看不出不同来。四少瘦了,身量显得更高。林婵娟见了心疼,很想上去和四少说几句贴心话。不用说,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不能够的。梁法华察言观色,猜出林婵娟便是傅宇亭的心上人。虽然他在庙里长大,基本算是半个和尚,可该懂得人情世故,托佛祖的福,大略还是明白的。便故意逗着黄思婷说话,帮着傅四少和他的红粉打掩护。黄思婷自小便跟着母亲来到傅家生活,身边从来不乏兄长陪伴。有许多哥哥的好处,便是和陌生的年轻男子说话,也不会发怵。梁法华又专挑她感兴趣的话题,两人自然说的有兴致。 那边的两人也同时开口,却只说了个“你”字,便又同时打住话头,等着对方先开口。结果可想而知,谁也没有往下说。两人深情款款地对视,默然无语中,傅宇亭竟然生出了无穷的勇气。心说这世间,除了林家表妹,真是再没一人能这般懂得自己了。就算日后如何飞黄腾达,没有婵娟,似乎也要少了颜色。林婵娟往日在家都是乖巧伶俐次女形象,唯有在婚姻大事上,和家人闹了个不愉快。孤立无援到现在,见到四少人,立刻心里踏实了。君不见弃,亦不负君。他二人心有默契,梁法华在一边冷眼旁观,不禁有些着急。这两人是个什么意思,有话说话赶紧说了吧。不然,一会有人过来,想说也没地说去。 梁师兄正在一心二用,一面为傅四少着急,一面和黄思婷东拉西扯。庵堂墙里,真来了人找黄思婷和林婵娟回去。傅宇亭不用看人,听声音便晓得。来的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紫鸢。紫鸢见到墙外站着自家少爷,忙上前含笑行礼。傅宇亭这时也回神,敛容对紫鸢点了点头道:“母亲也来了庵里。”紫鸢回道:“是,咱们傅家接了帖子。夫人便带了八少。和四姑奶奶、表小姐一道过来了。四少不是在学堂吗,怎地也会来这边。” 傅宇亭指了指身边的梁法华道:“这却是巧了。我和师兄,我们是来以诗会友的。听闻州府赵夫人在此,少不得跟着众人先过来拜见一二。”紫鸢听了这话,咯咯笑起来。谁不晓得蜂拥而至的少年郎,都是来看小娘子的,偏要把话说的冠冕堂皇。连自家最是老实不过的四少,跟这些人混在一处时日久了,也学的这般油嘴滑舌。殊不知,傅宇亭虽然和梁师兄说话时。心中多少存了丝侥幸。但总体来说。还真是抱着。大伙共同学习进步的目的来的。 诗词歌赋前朝起,便已经不是科举的榜上有名的大项,但文人爱诗是天性。诚如《礼记.乐记》所言。“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擅曲者以吟唱遣怀,擅舞者以舞蹈抒情。徜徉于笔墨之间的文人雅士,自然也有自己直抒胸臆的法门,便是写诗作词。优美含蓄,小中见大,其中分寸最是难以拿捏。学识品味阅历书法,缺一不可。固然不关乎功名。可作诗词一项,真的是做学问的人不可或缺的一门功课。 傅宇亭恰是近日心有所感,有些想写诗的意思。紫鸢这丫头以己度人,平白污了四少的清名。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紫鸢向梁师兄行了一礼,目送傅四少和梁法华走远,才对黄思婷和林婵娟笑道:“瞧我这记性。二位表小姐,三夫人、四姑奶奶和林家的大表小姐,叫我告诉您二位。一会好些男客要进庵堂拜见州府夫人,请你们赶紧回去禅房避一避。”说完,想起四少说的那个理由,自己又笑了。黄思婷和林婵娟听了紫鸢的话,相互对视一眼,两人也笑了。三夫人便在此间,傅四少一会必定要带着他的那位朋友,过来拜见两位夫人。若是运气好,待会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一会功夫不大,傅宇亭便带着梁法华过来拜见母亲和姑母。紫鹃姐妹和黄思婷也都在场,紫鹃只知道四少来了。他们以往没有见过,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和这位傅家的表弟见个礼。没想到傅宇亭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个外男过来。一时间被堵在屋里,颇为尴尬。恨恨地看了一旁偷笑的婵娟和黄思婷,这两个坏丫头,晓得有这么个人也不提醒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这两个小丫头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姨母身边的大丫头紫鸢也这般,不知轻重。适才她回话可没提到,四少还有一位师兄同行。 紫鹃本就因着紫鸢,名字里和自己有一个字相同,有些注意她。现下因着这事,心里便有些不高兴。可这事她一个小姑娘面皮浅,别说当面不敢指责什么。便是事后没有长辈出头,她也是不好开口的。四姑奶奶也瞧出这事不妥,不过她比这些小丫头年长。心中隐隐猜到,这桩小小的意外,原因不是出在大丫头紫鸢身上,而是在三夫人小任氏身上。说白了,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情由。估摸着不过是三夫人,见她的一个侄女未来有了着落。便想给另外这个,也顺手寻门好亲吧。 当着长辈同辈的面,让这对少男少女见面。虽是好意,事情办的不免稍微着急了点。但四少的同窗,一个书院里的学长,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吧。四姑奶奶眼明心亮,坐在玫瑰椅上,看着林紫鹃和两个小姊妹做无声交流。耳中听着四少傅宇亭,向三夫人和自己介绍梁法华。听说便是这位梁师兄,在四少病中照顾他。四姑奶奶心里,便又给这个和煦有礼的小书生加了一分。别的上面都好说,只是这孩子的出身。自幼被人抛弃在庙里,说不清来历,有些让人头疼。好人家的男孩儿,谁会无端丢到和尚庙里去。 四姑奶奶傅慧枝对林紫鹃颇有好感,因此在给这个外姓侄女相看人的事上也用了心。梁法华的条件,对上林家那种家境,也算不错了。四姑奶奶心里暗暗有了主张,扭头去看三夫人,想看她是个什么意思。却见三夫人小任氏脸白的像纸人一般,不禁想到了年前三夫人疯癫的事。心中便是一紧,暗道这里不是傅家,你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州府有头脸的人家几乎云集于此,有前程的少年士子们,也都来到这个庵里。若是传出去傅家三夫人是个喜怒无常的疯癫婆子,日后带累了自家女儿黄思婷的名声可怎么办。 ps: 关于更文。拖沓的原因是拖,拖沓的结果是拖。总结下,就是最好一气呵成。不然的话,就会越拖越久,越久越拖。就是酱~{=d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45反常为妖 三夫人身边的李嬷嬷也看出夫人的异常,便在四姑奶奶和梁法华说话的当口,拉过傅宇亭道:“四少,夫人去年病了一场,身子便一直不大爽利。我瞧着这会,像是隐疾犯了。虽是不合礼数,可还请是四少带着这位梁公子,出去避讳。”傅宇亭听了这话,担心母亲越发不肯离去。李嬷嬷叹了口气,劝道:“四少,你也晓得咱们夫人是个最要脸面的。你本人也就罢了,其余女眷也都是自家亲戚,唯有梁公子……”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李嬷嬷话没说齐整,傅宇亭也晓得了她的意思无限之血统全文阅读。在场只有梁法华一个外人,梁法华是个男子,又是傅宇亭带来的,除了四少谁都不好开这个口。 傅宇亭无奈点点头,转身对梁法华道:“师兄,那边的诗会该开始了,咱们别在这里耽搁了,赶紧过去吧。”梁法华闻言便是一乐,谁都晓得诗会是个噱头,来看小娘子才是真章。正好在傅家夫人这里,看到三位美貌的小姐。傅四少自己的心上人也在其中,他却叫自己和他早早离开。莫不是觉得他家姊妹被自己看了去,比较吃亏。仔细看傅宇亭脸上,也没调笑的意思。梁法华暗道可惜,不过他不是个重色轻友的。虽然美色当前,兄弟发了话,自己还是从了吧。于是便起身和两位夫人,三位小姐告辞,跟着傅四少出了禅房。李嬷嬷要跟着送几步,也被梁法华拦了下来。言道请老人家留步,他和四少是顶好的朋友,只管当他是自己人便可,无需如此客套。李嬷嬷在门外谢过梁法华的好意。看着他二人走过转角,看不见了才返回屋里。 傅四少一走过转角便停了下来,向着梁法华一躬身道:“师兄,适才小弟失礼了。”梁法华故意逗傅宇亭,笑呵呵道:“确是不够朋友,我不过是多看了你的姊妹们两眼,就把人往外赶。”傅宇亭一听梁法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紧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这个缘故。”接着小声把适才李嬷嬷的话,转述给了梁法华。 三夫人具体什么病症。傅宇亭去年早早去学里。并不很是了解。事后晓得此事。听人说了几句,说不是什么好看的病症。不是癔症,便是癫狂。傅四少以为梁师兄自幼受佛法熏陶。不是一般没见识的俗人,会对自家母亲的病症退避三舍。但李嬷嬷有句话说的不错,三夫人最要脸面。发病时神志不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虽于人于己来说都不为错。但母亲明白过来了,一定会万分羞惭自己的所作所为。傅宇亭不忍心叫三夫人为难,便只好选择得罪朋友。幸而梁师兄是个通情达理的,听明缘由后,并没有责备傅宇亭的意思。 梁法华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傅宇亭道:“我那般说法,是在和你开玩笑。哎,你就是太过较真。既然伯母抱恙在身,你还跟着我出来做什么。不用担心我,这边这么多咱们学里的同门,你先回去看看伯母的情况吧。”傅宇亭一想却是这个道理,如今和梁师兄的误会解除,自己是该赶紧回头看一眼。当下,傅四少拱手和梁法华就此别过,二回头去探看三夫人一行。 屋里梁法华一走,紧张的气氛松弛下来。四姑奶奶和三夫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紫鹃也觉得没有陌生男子在当场,心情松快不少。唯有黄思婷和林婵娟两个,对四少和梁师兄的匆忙离去,有些失望情绪。黄思婷拉着林婵娟说悄悄话道:“梁师兄身世真是可怜,跟着僧人长大,那岂不是从小到大,连荤腥酒水都没沾过。”林婵娟的关注点不在这事上,她注意到四姑奶奶母女似乎都对梁法华颇感兴,不由地心中窃喜。听到黄思婷又和她说梁师兄,林婵娟应和道:“真没想到天下还有这样狠心的父母,梁师兄读书好,对人也心善,他们怎么舍得把儿子丢到不要了呢。” 小姊妹俩在一边说私密话,说到兴致上,便忘记了音量。四姑奶奶也不提醒,笑眯眯在一边听着。八卦本是女人的天性,只是当着小辈,有些话不好说出来。三夫人原本在四少和梁法华出去后,脸色好了许多。听了黄思婷和林婵娟的议论,面容又绷了起来,突然开口道:“你们这些黄毛丫头懂什么,世间哪能尽好人,作奸犯科、奸淫掳掠的人也多了去了。有些人根本就不该出生,勉强生了下来,便只能像这样随手丢了了事。”此言一出,黄思婷和林婵娟都被吓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一个往四姑奶奶身后缩,一个去牵阿姊林紫鹃的手。 四姑奶奶见状不禁皱眉,心里觉得小任氏的话说的过了。自然两个小丫头胡乱议论,说话幼稚可笑。可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原就不该懂得那些污秽下作之事。三夫人说话不分场合,也太不得体。若她是个不相干的,四姑奶奶必定不能叫她在此,污了姑娘们的耳朵。不过话已经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挽救不回。傅慧枝把目光投向李嬷嬷,询问她小任氏是不是疯癫病犯了。李嬷嬷也是一脸的为难,见四姑奶奶看她,便露出个苦笑来。算是默认了四姑奶奶的猜测,不管怎么说,发病总比心肠恶毒,名声好听些。 傅宇亭听了梁师兄的话,回来探望三夫人。走到门外,正好听到小任氏那段叫人印象深刻的评点。傅宇亭脸上顿时红做一团,又羞愧又伤心。幸亏梁师兄不在这里,不然这种话叫他听去,自己哪里还有脸面见他抗战之铁血尖兵。心里也是头一回恼恨起三夫人,母亲也是为人妻为人母的人。自己有三个孩子,怎么这般刻薄待人。梁师兄的为人。自己早就和一屋子人说过。自己在学里病了,书童双陆不中用,师长也不可能只顾看他一人。多数时间,都是梁师兄照料自己。这样好的人。怎地到了母亲嘴里,就成了个天地不容之人。曾几何时,母亲竟然变得这样陌生。傅宇亭想起自己和林婵娟之间的缘分,也生生断在母亲手里,心里酸楚感觉更盛,眼圈不知不觉红了。 在门外愣怔了好一会,想起李嬷嬷的话。傅四少心中才又抱了一丝侥幸,心说母亲大约是因为病了,才会这样口不择言吧。整理好情绪,上前拍开屋门。守门的小丫头过来给他开了门。见傅宇亭眼圈有些红。诧异道:“四少。您这是怎么了。”傅宇亭摆手,叫她关上门,轻声道:“没怎么。就是适才走得急了,被冷风吹迷了眼睛。”小丫头懵懵懂懂,信以为真,傅宇亭又道:“我且问你,三夫人还好吧。”小丫头点头道:“好的很啊,三夫人和四姑奶奶、还有几位姑娘全都好着呢。”傅宇亭见从小丫头嘴里,问不出什么,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说明母亲的异常无人留意。便对小丫头道:“那你进屋去吧。我就是不放心母亲和姑母,回来多问一句。”小丫头不敢多嘴,恭送四少离开,回屋复命。 傅景亭和春妮被捉回军中,墨宣才晓得三少出事了。却不知怎么和春妮一道回来,春妮还捧着个肚子。墨宣人机灵,又是个不起眼的小书童,无人留意他。深夜瞅了个空档,凑到关押傅三少和春妮的屋子前,询问个中缘由。傅景亭叹道:“时乖命蹇,别的都不用说了,你赶紧逃离这里,走得远远的去吧。”墨宣急了,说道:“三少,可别说这种话了。咱们主仆几番生死都没分开过,现下我也不会弃了三少自己逃走的。”傅景亭晓得墨宣和他是有真感情,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墨宣和清砚都是从外面采买来的,原先都是傅五爷书房里做事。后来傅三少去书院读书,身边缺少个合用的书童。彼时,孙嬷嬷已经带着董清河离了傅家,五爷便把墨宣给了傅景亭。 两人相处到今天,不说主仆情分,也将近有十年的交情。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从开始傅景亭因着五爷的缘故,常常欺负小书童墨宣。到后来墨宣发现傅三少没有亲娘,亲爹也不理事,在傅家的处境堪怜。两个小孩,被打发到了书院里,又都是再没旁人可以依靠的。最后居然成了类似朋友的某种存在,也算是一段缘分。主仆命运勾连,一路走到现在,傅三少却让墨宣舍他独自逃亡,墨宣接受不了。 傅景亭趴着窗缝,低声言道:“别胡说八道,我让你走,是出去找人来救人。难道你要一走了之,那我现在就大喊叫人捉了你。”墨宣听了这话,才转悲为喜,笑道:“那可不成,我还打算留在少爷身边,日后伺候小少爷呢。”傅景亭听墨宣提到未出世的孩儿,想到三少夫人宋蝈蝈,收了玩笑的口气,正色道:“墨宣你听好了,七皇孙识破了我的真身。那个无耻好色之徒,居然还敢打小爷的主意。呸、呸、呸,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总之,务必尽快找人来救我和春妮。” 说到春妮,墨宣顿了一顿,忽然说道:“三少,你没有做对不起三少夫人的事吧。夫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个能容下屋里人的。”傅景亭当即就被气乐了,这小子被他宠的越发不懂规矩。少夫人如何,是他一个小书童能评点的吗。还敢当着他家少爷的面,直言少夫人是个妒妇。真是没上没下,口无遮掩。就算说的是事实,也不要这么实诚好不好。傅景亭绿着脸对墨宣道:“该打,三少夫人贤良淑德,你怎敢如此说她。”墨宣听傅景亭怒了,晓得自己说错了话,立时认了错。傅景亭也不是真个和他计较,隔着门缝塞了银票到墨宣手上,便催促他离开。 墨宣想了想道:“少爷,上次便是少夫人带人救了咱们,要不我先去见过夫人。若是夫人也说没辙,再去请薛舅爷出山。”傅景亭点头,他也不愿意把薛家舅舅卷入这场混乱。一来此去据马山路途遥远,等救兵到了,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二来三少夫人机灵古怪,若是宋蝈蝈能使什么巧妙法子,轻轻巧巧便把自己二人弄出去,岂不是更好。墨宣得了傅三少的首肯,转身要走。傅景亭叫住他,低低说道:“见到你家主母不要胡乱说话,春妮是从傅家庄带出来的,肚里揣的是大少的骨肉。”墨宣嘿嘿一笑,口中称道:“了解了解。”便脚下动作,一会跑的没影了。 ps: 事有反常必为妖~~~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46顾此失彼 墨宣走了没两日,七皇孙商命便也回来驻地。请使用访问本站。却不是好生回来的,他带着人马险险堵住了商诰。一时高兴忘记了对方手上,可能有危险火器的事实。吃了传说中的地雷的亏,中了商诰的圈套。此番损失了战马,他自己受了些轻伤,人还能囫囵个回来。也只能说他命大,不该命绝于此。若是当初宋蝈蝈给五魁留下一两支火箭,商诰取出拿来对付商命。便是再多随从舍命护着他,他也逃不过火箭指哪打哪,一倒一大片的杀伤力。 总之,便是商诰看着商命人马溃散而逃时,说的那句话,“他的时辰还没到”。 不过傅景亭担心商命一回来,便会对自己怎么怎么,有些担心的早了。常言说的好,恶人自有恶人磨。又有一句老话言道,共患难容易共富贵难。复兴帝膝下二子,长子是众皇孙中排行第二的商谟,次子才是七皇孙商命。如今二皇孙商谟要留在京中,以准太子的身份,协助处理政务。七皇孙却得以领兵在外,和三皇子商修齐对峙。看起来是一碗水端平,可个人心中都有杆秤。人心有偏颇,这秤的准星也不总是一致,问题就来了。 自古以来太子难为,商谟做着个准太子,日子也不大好过。热心政务,那就是积极夺权。装作疏离朝廷,那又成了懈怠不思上进。和朝臣的关系也不能太好,不然就是勾结党羽,结党营私。但也不能太差。人缘太差,别说是准太子,便是正式走马上任的太子。众口铄金,大伙齐心协力。也能把他这个太子的名头给撸了去。商谟心里不爽快,不免拿自己的处境,和在外横冲直撞的弟弟商命作对比。还是那句话,有的人不比不幸福,有的人比了也不幸福。 商谟心中不忿商命可以这般自在,同时心中还存了个更阴暗的想法。他这太子为什么难当,还不就是怕复兴帝半路改悔,废除他另择他人继承大宝。倘若复兴帝除他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那么即便他日后真有什么不妥帖之处,陛下想要兴废他。也要三思而后行。眼下父皇的儿子里成年又当用的。除了他便是商命。这可真是天生的冤家对头。商谟作为未来的帝王,自然也是有一手的。比如商命出京前,他就预备着在对方的营盘里下了自己的暗桩。商命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源源不断的送进京城,送到商谟手上。 当然,可能的话,商谟也不愿意担上一个残害手足的骂名。所以到目前为止,他都只是静观其变,等着商命自己愚蠢犯错误。像是在每次得知商诰,从商命手上逃脱这个问题上。商谟的反应就和复兴帝不同,除去面子上的失望愤怒。商谟心底深处还有个秘密的声音,大赞四皇孙跑的好,这样才更能显出自己那个兄弟的无能。最好商诰和商命这两只大马猴。就这样一前一后一直跑下去。跑到陛下对小儿子彻底放弃,跑到商谟顺利登基为帝,再亲手拿下这个“江洋大盗”,为自己的帝业开篇写下光辉的一笔。 但现下计划赶不上变化,商谟得知商命手里有两个关键人物,和某种厉害的秘密武器有关。本来复兴帝让次子领兵,已经让准太子商谟忌惮。再给商命拿到什么厉害的武器,岂不是要让对手如虎添翼。商谟又怎会,对这个新情况坐视不理。所以见招拆招,准太子商谟跑到复兴帝那里奏了一本。说皇弟既要对付叛党,又要分神缉拿朝廷要犯。除却各种奔波劳累,听说他本人在追捕过程中还受了伤。虽然伤处不致命,可做为兄长,自己还是很惦念这个弟弟。希望陛下开恩,让商命返京歇息段时日,再论其他。 天家弟兄和睦,这是每个帝王都乐于见到的。但事实是,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极小。兔子没有窝里反,那是因为它们没发现足够大的胡萝卜。有个天下至尊的皇帝宝座悬在前面,谁心里没有动摇,那准是个傻子。话虽如此,但坏事搁在自己身上时,多数人总存有一丝幻想。囚禁兄长,害死侄儿的复兴帝商诚,就很乐意看见自家两个儿子兄友弟恭。商谟奏报当场,复兴帝没有给他答复。在旁的几位重臣倒是不吝言辞,极力夸赞了太子仁心一片,对手足爱护有加。 事后复兴帝却被这事勾起了心结,商命这小子太没用了,带着这么多人,捉一个小小的商诰,到现在拿不到人,自己还受了伤。或者真如太子所言,自己给他的任务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可惜复兴帝凭着文官发家,手下并没有合用的武将。便是有,哪个武人愿意去领一支,地痞无赖加绿林英豪为主力的杂牌军,效命朝廷。不说那些人个个难以管束,除了商命有皇子皇孙的身份,旁的人也约束不来他们。即便用暴力手段,降服了这群乌合之众。靠着不名誉的内战晋身,说出去都是耻辱。何况三皇子为人慷慨大度,武人们对商修齐的评价向来不错,也没几人愿意与他为敌。 至于追捕商诰,这种事就更不好托付给别人。伪太子先长皇孙商典,莫名死在商诚正的牢狱里,就已经在叙述复兴帝的平生留下了个煞笔。商诚正委实不愿意再落人口实,叫人知晓,四皇孙商诰早晚也要死在自己手上。到了这时,复兴帝发觉自己儿子生的少了。作为帝业的根基,太子商谟不能随意外派。可用兵平乱和缉拿宗室这两件事,又只有商命这一个儿子顶用。不过比之伪帝安平帝,四个儿子一对废物,还有个皇长孙痴痴傻傻,只有一个合用的。已经是有过之无不及,可以沾沾自喜了 复兴帝打开商谟亲手递上御案的呈奏,浏览一遍。发现大略内容和在殿上说的那番话差不多。一页很快翻过去,结果掉出一张对折的纸条。复兴帝掂起那张纸,随意摊开看了下。突然便觉得有柄大锤,直击胸口。 商谟写道:“……关于那贼匪一再逃脱。带累父皇和皇弟劳心劳力之事。儿臣看在眼中急在心中,恨不以身代之。思忖再三,遥记当初,弟与伪帝东宫六皇孙商征有旧,征又和被缉拿之人关系匪浅。但愿此处,是儿臣多心。只恐皇弟年岁尚轻、欠缺阅历,不免识人不明。又恐被奸佞小人,花言巧语哄骗了去。末了走失人犯也还罢了,紧要关头若是为此失了性命,岂不是朝廷和天家的损失。还要连累皇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做兄长的亦不免悔恨余生。儿臣本不该如此揣测兄弟。然则每每思虑至此。皆恐惧夜不能寐。若日后果真因儿臣此刻的疏忽,叫皇弟有了万一。纵然谟万死,亦是难辞其咎。近日尝闻弟在外受伤。人马折损惨重。谟不禁忧心忡忡,辗转反侧。故此冒大不韪,向父皇奏请。让皇弟还朝,修养一段时日再图其他。恳请父皇三思……” 这张字条的信息量太丰富了,仅从字面意思来看,说的是太子因着商命和商征的关系,担心商命对商征的兄长商诰徇私,放走要犯。甚至追击不成,反受其害,折损自身。可商诚正拉拢满朝文臣。可不全是凭着外戚温家的关系。商诚正本人在文字上造诣匪浅,最是明白话里有话的意思。文章虽是心声,可就像人会说谎。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可能是是假。文字上的春秋笔法,自古以来不要太多。复兴帝看到商谟的字条,除了思考其中点明的商命和商征、商诰兄弟的关系。同时还敏感地想到了更深一层,太子商谟为何要写这样的内容给自己。或者直接了当的说,商谟为什么想要他的兄弟回京。 怀疑的种子一旦扎根,有没有阳光雨露,都势必要发芽长大。复兴帝这般有了想法,不光对次子商命,对长子商谟也有了些想法。可惜太子对此全不知情,不然晓得他陷害别个,自己也惹了一身腥骚,一定面上表情很好看。 商命的毛病复兴帝也晓得一二,商征还是在经他同意后,让那小子带回府上的。喜好男色上不的台面,可也不算什么大错。帝王将相里,有此癖好的人多了去。再说儿子有弱点,皇帝老爹才安心不是。但这件事也从侧面证明了商谟的说法,有一定可靠性。商命能为了权势富贵,背叛商征的感情。如今为了那个下贱玩意,有心无心懈怠君王所托,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商谟到底为什么,这样想把商命弄回来。就算是不忿幼弟掌握兵马,可商命手上才有多少人,比起几大军镇实在不值得一提。而且复兴帝年富力强,也还不到兄弟相争的时候。叫商诚正没想到的是,他所疏忽的火器,正是商命和商谟看重的。思路上出了偏差,自然想不到一处去。 复兴帝想了又想,觉得以不变应万变。先顺应太子的想法,打着为自己贺寿的名号,把商命弄回京城,然后再做计较。商命因此得了一道陛下的谕令,复兴帝说许久不见儿子,心中很是想念。适逢自己寿诞,叫商命赶紧收拾收拾,回来京城合家团圆。商命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违逆圣旨。马不停蹄采购了些土产礼物,便往京中赶。傅景亭和春妮因是要犯,也搭了一回顺风车,跟着皇孙往京城去了。 春妮坐胎坐的稳当,经历诸多折腾也无大碍。现如今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的时候便在一边吐啊吐。傅景亭却是郁闷惨了,这越走越远。墨宣也不知到了地方没有,怎么还没个确切音信传回来。春妮现在终于晓得,自己是顶了三少夫人的名头,才被拘禁在此。罪魁祸首便是傅三少,都是因为他给自己老婆打掩护,不肯言明真相,七皇孙才把春妮当做“宋玉”给抓了。春妮于是故意恶心傅景亭,每日里只要人醒了,便要和他秀恩爱。让三少给她捏肩捶腿,很是使唤了一回“宋玉”的男人。傅景亭为了春妮肚里大少的孩儿,也为了不叫这层窗户纸在商命面前捅破,只得委屈自己。只是春妮却忘了一事,如果商命不是以为她就是三少夫人,只怕她的人头早就落地多时了。 ps: omg~天气预报连番的雨雪阴天多云,半个月见不到太阳。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47明察秋毫 商命的大礼不凡。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说到给今上的寿礼,七皇孙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有现成的好东西吗。本打算开口叫人去办这事,后来还是自己过来了。他们出发了一日,现下住在驿站里,商命找到傅景亭和春妮的那间屋。令人开了门,闯进去看过。发现傅景亭睡在榻上,“三少夫人”睡在床上。商命见二人分床而眠微感意外,随即想起“三少夫人”有孕在身。虽是不再怀疑,可想着傅三少和一个女子,两人白天黑夜耳鬓厮磨在一起,胸中便有股无名怒火熊熊燃起。 自打七皇孙进门,傅景亭便心中忐忑没敢抬过头。他虽对商命时刻抱持戒心,但晚间也不能不脱了大衣裳睡觉。谁能想到这位殿下,居然会做出夜半闯入别个酣睡之地的事来。一时仓促来不及整理,商命眼中的傅景亭便是这么一副情景。赤脚穿鞋站在地上,凌乱的发丝头垂在耳际。来不及穿大衣裳,只在单薄衣裳外面,裹了一床衾被。烛光下,白生生的脖子露出一大截,明晃晃刺人眼睛。 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被商命看的不好意思,傅三少的耳朵染了红晕。七皇孙看着,突然来了兴致。决定今个便是不动傅景亭这道大餐,也要先摸摸蹭蹭揩点油水。结果这时,驿役家的婆娘不识相地过来讨好道,里屋那个小娘子穿戴整齐了。正候在屋里,等着殿下的召唤。七皇孙眯了眯眼,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若他真是个纨绔。这会自会无所顾忌,让春妮和这个傻娘们哪里凉快呆哪去。可惜他不是,商命清楚的知道,京中有只猛虎正对他虎视眈眈。不管是为了应对那人。还是为了其他更深远更广大的图谋。七皇孙都绝不会为了一时欢愉,某个人的爱憎,放弃他心中所想。所以七殿下毫不留恋地从傅景亭身上移开目光,让人把春妮叫过来。 春妮来了后,紧挨着在傅景亭身后站了。商命瞧着这两人站的这般贴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不与他们多说废话,叫三少夫妻即刻交出火器秘方。不然的话,后果不是他们可以预料的。傅景亭闻言,皱眉看了一眼春妮。心说这下惨了,三少夫人弄得那一套玩意。傅景亭先是看不上。觉得是些妇道人家游戏之作。后来弄出些名堂。也赚了不少银子。傅景亭更加不愿插手其中事务,落个坐享其成的名声。现在让他说个中的子丑寅卯,真是现编也来不及啊。春妮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半夜里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她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不过如此,她从傅家工坊里偷学的那一套,不卖给东家就是卖给西家。给谁不是给,只要卖得出去,能得些实惠便好。见三少面露难色,春妮悄悄扯了扯傅景亭的衣角。 这下轮到傅景亭心里惊讶,让春妮假扮三少夫人,不过是当时情势所逼,顺水推舟。可她居然连这个都晓得。真是出乎傅三少的意料。难不成那个所谓宋家村真个如此人杰地灵,出来的女子都个个心灵手巧。 不过当着七皇孙的面,两人不好交谈。傅景亭便向商命请命,言道火器制作步骤繁琐。一处没有想到,便会发生意外。还请殿下留下笔墨纸砚,给他们一些独处的时间,细细回忆。商命晓得傅家出的那桩祸事,这会倒是没有多做言语。厌恶地看了身子走形的春妮一眼,很爽快的命令人马原地待命一天。次日清晨,便有人送来了上好的笔墨纸砚、美酒佳肴。傅景亭无心吃喝,春妮孕吐过去,食欲大增。正准备动手,被傅三少拦住道:“你果真晓得火器的方子。”春妮撇嘴道:“不然,你以为先前那位殿下,干嘛大老远把我从庄子里弄出来。”春妮话里的殿下,自不是七皇孙商命,而是四皇孙商诰。傅景亭一直想不通商诰和宗少,为何要带着的有孕在身的春妮上路,没想到是这样个答案。 但傅三少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连宗少都晓得,春妮肚里的孩子是大哥傅佳亭的。没道理大少自己反而不晓得此事,放任他们把春妮带走。再说春妮晓得了傅家的秘事,又不是个守口如瓶的性子。商诰和宗少被七皇孙追迫得这般危急,作甚还要带个累赘同行。事情一定不会像春妮说的这样简单,背后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缘由。但眼下却不是考虑这些有的没的时候,他和春妮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处分。就是赶紧弄出个像样的火药方子,不然过不去商命这一关,也就没有什么日后可言了。傅景亭一步步接近真相,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二人一合计,由春妮口述详细过程,傅三少执笔,做归纳总结记录。 写配方也是个技术活,这会不同宋蝈蝈给商诰写方子时,不用多考虑,一张纸上详略备细即刻。傅景亭和春妮的这份秘方,首先在内容上,肯定不能对商命有所欺瞒。到时做不出一样的东西,被人找后账可不好受。同时也不能面面俱到,老底都交代给对方,商命拿到东西翻脸。他二人没了利用的价值,真是连条退路都没有。另外,春妮在作坊接触到的,主要是花炮和鞭炮的制作。有杀伤性的火器,二踢脚勉强算一样,此外便是惹出祸事的地雷。再多了也没有,怎么凭着有限资源,做出花样文章,便是考校人的地方了。 其实他们也不是全无运气,到目前为止,七皇孙还只见过地雷。所以春妮知道的东西足够应对商命了,只是傅景亭二人并不知晓。 所以傅景亭只好拼命发挥所长,用自己的生花妙笔,洋洋洒洒就写了个几万言书。开篇大篇幅地描写了火器的厉害,关键文字如同游戏一般,穿插其间。叫人看了什么都有说到,仔细一瞧,却又如坠云里雾里。中篇叙述了傅家的那场意外,记录春妮亲历的事故现场。虽傅景亭一家上至五爷,下至四个丑丫头,零零落落都安然离开了傅家。听到当时的惨况,傅景亭仍不禁有些唏嘘。篇末则是再三强调,制作过程中须有专人指导。慎之再慎之,不然就会出现极大的祸患。东西交到商命手上,厚厚一摞压手。商命心知此事机密,也不好交给文吏代看,只好吭哧吭哧自己啃了几个晚上。他们白日赶路,晚间住宿。如此一来,商命要审阅傅景亭的“大作”,便再没时间去肖想别的有的没的。一行人顺利进了京城,傅景亭和春妮跟着商命住进了王府,新欢旧爱齐聚一处。 复兴帝听人密报,说商命殿下大老远带了一男一女回府。男的好颜色,女的是个大肚婆,二人还是一对夫妻。今上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大为火光。不论作为一位君王,还是一个父亲。对商命的那点小癖好,虽可以理解,但弄成如此地步就有些过了。派商命出京是让他做事,不是去赏景买春。看看现在,商修齐还在藩属负隅顽抗,商诰那孙子逃得连个影子都没。商命这小子,这个时候就开始贪图享乐,显然没有尽到儿子臣子的本分。且太子商谟私下进谏的重要一条,便是“担心”商命为了美色,耽于职责。如今两相印证,复兴帝着实不大高兴。 商命进京后没有回自己的府邸,风风火火直接进宫觐见陛下。复兴帝也正好有事问他,便叫把人领到御书房。把商命晾在下面跪了一会,才叫他起身问话。商命拿着傅景亭写的万言书,带着一腔似火的热忱前来叩见父皇。满心以为,凭着这样东西,自己至少能功过相抵。便是一时半会,拿不住四皇孙商诰。可凭着火器威力,打渣商修齐的所谓藩属精兵,不过是分分钟的事。结果一进门,便被复兴帝泼了这么大一盆冷水。 复兴帝喝了口参汤,幽幽道:“听你皇兄说,你在外受了伤,现在可好了。”商命受了冷遇,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听陛下提及商谟,突然这些无形的冷箭,一时间都有了出处。原来是他做的好事。但这会也不好细加分辨,还有正事要说。商命再拜答道:“儿臣都好了,劳累父皇担心。”接着便把万言书呈上,备述发展火器对朝廷的好处。复兴帝做了皇帝,一天不晓得要看多少奏章,劳心劳形。翻看了两页,见都是些打打杀杀之事。所谓火器,又似乎与雷东南那老道耍的把戏类似,只不过言辞叙述更夸张些。不一时,便皱眉搁了下来。对商命道:“听说,你还带了两个人回府。” 商命只交上万言书,没有向复兴帝提及傅景亭“夫妻”,便是想要私自昧下“傅美人”。顺道通过他们二人,把今后朝廷的火器生产握在自己手中。不想陛下明察秋毫,他只刚进城门,便连这些事也全知道了。商命对父亲心中佩服,另一方面,也默默在心里,把接触到此事的人马排查了一通。大致确定了几个可疑的,准备出宫后收拾他们。不过自己看上的人,如今看来是留不得了。商命奏明复兴帝,言道那二人便是握有这些火器制造技术的夫妻。为慎重起见,自己一路押解他们进京。准备调教一番,便呈献陛下。 商诚正听了儿子的话,脸上似笑非笑。密报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商命和那个傅景亭是早就坐卧一处,贴身侍奉着。后来傅三少半路逃脱,商命便把人家夫妻一致捉了。用那个孕妇,牵制首尾。自己听了太子的意见召唤商命回京。这孩子大约是担心在外劳而无功,回来受到责罚,便临时弄出这么一出来糊弄自己。罢了,谁叫这是自己的亲儿子呢,由着他去吧。 ps: 今日无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48爱恨嗔痴 复兴帝不重视的人和事,不代表太子商谟不重视。不一时,商谟过来复兴帝这边。看到了那份万言书,只翻了两页,便心下了然。当下拉着商命不让走,兄弟说了好些热乎话。商命再疑心这个兄长如何害他,当着陛下的面,也不好和商谟撕破脸。只好虚与委蛇,两人说些不咸不淡久别重逢的话。暗地里,商谟却派人出宫,去了对方的府邸。以太子问话为由,来接傅景亭“夫妻”进宫。商命不在府里,谁也不敢对抗太子的命令。当然,太子弄走这二人,再没提把人还回来的事。 商命出宫回府后,才晓得自己着了商谟的道,吃了个哑巴亏。千里迢迢弄回来的两样宝贝,一个是为朝廷弄得火器,一个是为自己截留的美人相府嫡女:五毒大小姐最新章节。前者没有达到讨好复兴帝的预期效果,后者没有实现给自己享乐泻火的长远目的。如今全被人一锅端,落入商谟那厮掌握。商命一股怒气无从发泄,提起马鞭,把从门房到管事,人人责打了一通。这些人也是倒霉,主人虽有交代看好那对“夫妻”。可东宫的谕令,又有谁胆敢违逆。商命吃了暗亏,自己都没处讲理去。哪里还和这些人讲道理,脾气上来,便只管手下下力气抽打。十来个人轮下来,商命出了一身汗,喝了茶水,心情才稍微平复些。 新欢没了,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旧爱在府里。商命命人全都退下,自己只身往商征住的那处园子走。一众仆役见他不要人陪。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商命并不理会别人的想法,自己信步在月下漫步。走近园门时改了主意,没有大肆张扬打招呼叫里面人都起来迎接自己。而是悄悄翻了墙头,潜进园中。月光皎洁。看得清园中树木繁盛,流水潺潺。商命心说,六皇兄,这里景象比起监牢大狱如何,可见我可不曾薄待你。走到一溜三间房的小院子前,商命看着低矮破败的屋舍,才略皱了皱眉。但很快就释然了,一个该死的人没有死,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给他容身,已是天大的造化。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商命蹑手蹑脚先去察看头一间厢房。见里面是个糟老头睡着。心道晦气。看了这样的腌臜东西。出来看到正房门,不禁自己笑了,商征多少还是这个园子的主人。自当住在正房里。自己适才却是找错了地方。轻轻推开正房门,走到里屋,商命吹亮火折子,想看清商征的脸孔。结果又让他失望了,床榻上空无一人,连被子都没有。商命立时变了脸色,但他克制住自己。转身往第三间屋,也就是另一间厢房走去。商命盛怒之下,可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一脚踹开房门,就看见商征紧挨着一个女人睡在床上。 白果和商征每晚睡在一处。连盖着棉被聊天那个等级都达不到。有时候他们盖着棉被也聊天,不过却是白果单方面地说些草木发芽,鸡娃子长大的琐碎事。商征不会和她对话,有时连这人有没有在听,白果也闹不清。 商征看上去,还是和商命把他从宫中弄出来时差不多,不会言笑也没有悲喜,但内里却还是有些变化。和白果在一起,商征的内心一日比一日鲜活,整个人都被白果暖和过来。和以往的那个一团死气的六皇孙不同的是,商征的眼神总是专注在白果一人身上。当然这不是因为他被一个异性的柔情打动,从此爱上了这个人。这种微妙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依恋。像是身处于一片茫茫大漠里,除了自己,便只有白果这一个活物。所以商征便总是跟在白果身后,亦步亦趋。 相处时日久了,白果心里对这位主子也有了些变化。却是从怜悯,慢慢变成了某种类似亲情的喜欢。至于再进一步,却是想也不敢想。白果当初被卖掉,签的契书是死契。也就是说从契书签订那刻起,她便是个没有家的人了。一辈子到死都只能像个物件一样,被人摆放在府里。白果不敢奢求别的,但求像如今这样。能有个人和自己一起,在这偌大王府的残败角落,牵着手厮守下去。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相互用体温取暖,也很足够了。 商命一把掀开被褥,这才发现大被之下,白果和商征每人裹了一床衾被,各睡各的。但这个小小的发现,不足以平息商命的愤怒。床上两人自从商命踹开屋门,便也都醒了。白果调拨到园子里前,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丫头,无缘得见这座府邸主人的真身。所以现在看见商命闯进来,也认不出这位便是传闻中的七皇孙。商征倒是认出了来人,可是他久不开口说话,早就忘了如何言语,只是默默盯着商命的一举一动。心里来回念叨两句话,便是这个人让他爱的死去活来,便是这个人害得他背叛了东宫的父兄。 商命掀了这两人的被子,还不解气。瞧着床上并排坐着痴傻的两人,愈发怒从心头起。上去把商征拖下床,又甩了白果一个响亮的嘴巴。白果这才反应过来,呜呜地哭了。商征在地上爬起来,又爬回到白果身边坐下,无声地看着商命。商命看着商征的举动,更加来气。上前又一把揪着商征的头发,把人往地下拖。口中骂道:“你忘记了你是谁的人了吗,是谁救了你,把你领回来的。是我,是我。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敢背着我勾搭女人。” 商征心里酸楚,他是他的人这点没错。可商命与他真谈不上有声恩情,认真说起来,甚至是仇恨更多些。可是,该死的,他居然还爱这人。白果是无辜的,商征一次又一次爬回到白果身边,把人护在身后。商命简直要被商征气得发疯,歇斯底里吼道:“这个丫头与警花同居:逆天学生。就对你这样重要吗。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是你的男人,你明不明白。”商征面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坚定地挡在白果身前。商命盛怒之下。没有轻重把人掼在床下的举动,让商征的四肢肺腑没有一处不难受。直到现在,头皮还在隐隐作痛。可商征心里,一点都不觉得痛苦。这些是他该得到,他理应受这些苦楚。所以商征只是一脸平静地,任凭商命的愤怒抽打在自己身上。只要护住了身后之人,白果不要受伤害就好。 隔壁的老官便是再耳背,这边厢房里的动静也把他从睡梦里惊醒了。老官七手八脚披挂起大衣裳,蹒跚着老寒腿,出门过来敲白果的屋门。瞧了一会。无人应答。老官心里着急。推门而入。屋里没有人。点着烛火,床榻上一片狼藉。老官心里恐惧,眯缝着浑浊的老花眼看过去。隐约看到床上地上有点点血迹。追出门去,就见园门大敞,人迹杳无。次日才有两个漂亮少男过来园子,收拾商征和白果的包裹行李。老官惊问起那二人下落,漂亮小哥咯咯笑道:“别找了,那位爷和小丫头,是被王爷亲自带走的。”人走了老远,老官还呆呆站在当场。恍惚间感觉这些时日,三人共度的光阴,当真是一场大梦一般。 商命当晚挟制了白果和商征。跟他一起离开园子。一路上众仆妇守卫,看到殿下独自出去一趟,便弄来两个形容狼狈、面目不清的男女,都不敢作声。唯独商命在半道上收的,杨小官人的那对孝敬。如今改名叫冬菇和莲心的两个少年,胆敢凑上前。冬菇和莲心跟着商命一路回京,现下正是当宠。本来傅景亭傅三少算是他们的劲敌,老天保佑,那人刚进王府,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人弄走了。商命虽为傅景亭的事发火,可这火气又没有烧到冬菇和莲心身上。因此府里现下,数他两人最快活。这二人跟着商命的时日尚短,还不清楚王爷暴戾的本性。此刻冬菇和莲心,非但不像旁人一样对商命畏惧退缩。反而跟着商征、白果后面,有说有笑地也进到了正房的内室。 商命的一厢怒气都在园中,发在了商征身上。回来路上又吹了凉冰冰的夜风,火气散尽。现在看着冬菇和莲心,在旁搔首弄姿也没了脾气。还有滋有味地品着茶水点心,坐视两个浪蹄子喝干醋,对商征和白果横挑鼻子。 冬菇挑着商征的下巴笑道:“呦,这可真是个美人,比我和莲心可美多了。”莲心咂嘴道:“美则美矣,可惜像个蜡人。”看到商征嘴角和鼻下残留的血痕,转头又对商命发嗲道:“殿下,您瞧瞧。这都谁干的,怎能辣手摧花呢。看把这个好人儿打的,啧啧,都出血了……”不待商命回答,冬菇抢着接口道:“不过,这样子也有好处。大美人看起来,倒像是个活人了。”说完,两人咯咯笑成一团。拧身又转向白果,这个丫头却让他们失望了。不光不美,而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起来难看极了。 冬菇和莲心嫌弃地转过身,挤到商命身边道:“殿下,干啊弄个丫头来,还是个这么丑的丫头。人家晚上还怎么睡,一定会做恶梦的。”商命冷笑道:“有人可不觉得她丑,不单一处睡了,还要拼死护着她呢。”冬菇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莲心嗔道:“你真坏,净胡说。哪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丑丫头,除非是瞎了眼的。”这两人自说自话,把商征和白果贬低了一通。商征是死过一回的人,如今无名无姓,早已不在乎别个对自己的议论。 白果却是伤心了。她晓得自己没有多好看,可长这么大,也从来没人当面,一口一个丑丫头的数落她。再说她和她的主子,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她从来没觉得,对方有多喜欢过自己。而且今晚商命的举动着实把她吓坏了,事发时白果只顾着哭。根本没注意到商征一言不发地,一次次把她挡在自己身后。直到这会,白果这个糊涂丫头,还没弄明白半夜闯入施暴的这个人是谁。只觉得突然被人从一处安全所在,带到了一个陌生又恐怖的地方。白果躲在商征身后,瑟瑟发抖。 商命口中说了许多恶毒的话,眼睛却是一直盯在商征身上,从不曾离开。冬菇和莲心看在眼里,不禁真个起了嫉恨之心。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拧着腰走到殿下身边。一左一右俯下身去,贴着商命,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商命目不转睛,看着努力用身形遮挡白果的商征。听着冬菇莲心的话,脸上慢慢露出个狰狞的表情。 ps: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49红尘一梦 冬菇莲心给商命拿来一味秘药,是娼门倌馆专门用来调教不听话的新人的。听说只要一丸子下肚,任凭你是贞洁烈妇上身柳下惠转世,都要变作听风拂柳绕指柔。冬菇笑言道,这二人一个鸿蒙未开,一个浑然天成,岂不是正好合用。莲心在旁煽风点火,拧着小蛮腰道,岂止如此,哥哥把他们两个忘了不成。冬菇掐了一把莲心,眼神却看向商命,娇嗔道:“还不知道殿下愿不愿赏脸,让咱们兄弟有这个机缘,一同见识下那位美人的妙处呢。” 说完,两人都是一脸浪笑。商命看着商征,若是这人还像被他接回来时一样,是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他心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郁闷。商征比之宫城城破之日的干枯无神,长了肉,眼神也不再痴痴没有焦点。最重要的是,晓得认人了。可惜认得不是他,而是个没有来的丑丫头。看着商征近乎本能地维护白果,商命心中就有股无名戾气。冬菇和莲心的谄媚,来的正是时候。丸药拿过来,商命屋里现下也没别的人手。就让冬菇和莲心,给商征、白果一人塞了一颗下去。 商征口不能言,可是耳聪目明,心里什么都明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心爱之人下令,让人给自己灌药。虽不知那药具体是做什么用的,可看这几人神情,也让人有不安的感觉巫师的灵珠全文阅读。商征心里恐惧,但喊不出也动不了。身后微微触动,有个人比他更害怕。那就是白果。为了白果,他也不能轻易倒下。白果哭得抽噎,被冬菇和莲心两个少年,掰起头脸也填了一颗下肚。这却是这两人的恶作剧了。商命的目标,什么时候都只有商征一个。 不一时,药效发作起来。商征和白果软到在地上,面色潮红,冷汗不断。商征还好些,晓得此类药物的药性大略如此,也不甚惊慌,只是心里充满了对商命的绝望。白果都要吓死了,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也不管有好些陌生人在场,把府里教的规矩。一股脑全丢到了脑后。拽着商征的衣袖抹眼泪。哭哭啼啼说些诀别的话。把站在一旁看戏的冬菇和莲心。笑得不行。至于商命,不用看也知道,这人的脸色好不起来。 商征被白果抱住。身子僵硬,心里却是百爪挠心。那个感觉来了,他想要也知道自己要什么。可是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记忆里的那个。商征绝望的闭紧双眼,忍受着一波又一波来自身体深处的空虚和渴望。白果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全然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些异常意味着什么。白果只晓得自己火烧一般热,只有挨着商征的那部分是舒服的。于是白果顺应内心,和商征贴的更近,还蹭了蹭。商征心中大急。他知道为了两人好,应该及早把白果从自己身边推开。可是动不了,商征求助地向商命看去。 他不爱女人,这事商命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求他念着往日一点情分,放过白果。他自己是罪有应得,人活着心早死了。之后商命要对他如何,都悉听尊便。 接触到商命的目光,商征就知道自己又天真了。那人眼角眉梢嘲讽意味十足,一副不关心地上两人死活的表情。他就是造成眼下局面的罪魁祸首,怎还指望他对自己和白果援手。商征绝望了,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新添了鲜血淋漓的一刀。商命本人,其实也不比地上挣扎的商征好受到哪里。 看着商征和白果二人的身躯,不自觉间纠缠在了一起。商命便想起晚间他踹开那间厢房门后,见到的这二人并排躺在一张床榻上的情景。嫉妒、憎恨、厌恶、伤感……诸般情绪交织,迷住了商命的心智,让这人的举止言行愈发的残忍。商命令冬菇和莲心动手,除去了商征和白果的衣裳。两具白花花的身子像是两条饥渴的蛇,缠绕厮磨,急切地寻找欲望的突破口。商征没有自己不行,商命看着商征噙着泪花的双眸,恶意又畅快地想。冬菇和莲心知趣,看见殿下胯下高耸,即时凑过来,用口舌为商命舔舐吮吸。这二人似乎也受了商征和白果口中,无意识的呻吟声影响,越发卖力做事。 莲心红艳艳的檀口吞吐下,水泽之声清晰可闻。冬菇便在莲心身后除去了他的下衣,伸指探入他后面的小穴,为容纳商命的那根做准备。媚红的软肉随着冬菇的细长的手指伸缩,翻进翻出。要说莲心这具身子,果然是个极品尤物。勾弄了一会,居然那处蜜穴自己生出淫靡的液体,洞中湿滑润泽。冬菇与莲心配合惯了,手指触到内壁的某处按了下去。立刻莲心口中低淫,细腰软塌下来。 若在平时,这会商命蓄势待发,又被莲心这妖精勾魂似的哼唧一下,定是心动把持不住。要拉过那处开发好的小穴,来个曲径通幽。几下又猛又狠的,先喂饱了了莲心这个浪货,再慢慢收拾了冬菇,那个缠人的小狐狸精。结果今个商命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美人,一直没有其他动作。商命人生的高大,器物也不同寻常。伺候起来,当真不是一桩美差。莲心的口舌早就酸软无力,一双泪眼巴巴地看着商命。却得不到怜惜,那物依旧雄壮。冬菇上前替下莲心,含着那处火热。 莲心意乱情迷退下,身后没有像以往得到满足,心有不甘。看着地上的商征身前,亦有一根挺立,心中一动。爬过去,为商征舔湿了前段,便要往下坐。突然听到七皇孙开口道:“你不行,让她来。”莲心虽然心中不愿,但也不敢违逆商命的话。帮着地上求助无门的两人,摆了个相对的姿势。白果前面鼓鼓的两团,和商征的前胸贴在一起。商征下面的昂扬。也找到了一处安身之处。下面的事,已经不是人心可以控制。商征不是没尝过女色的小少年,到年纪的皇孙,都有人专门为之引导男女之事。 白果双目迷茫。身体的欢愉夺取了她的其余感知。可是她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进一步诱发快乐。莲心在后推波助澜,白果这个蠢笨的女人的表现,依旧是不入其门。商征的空寂已久的身体,却被勾的火烧火燎青丝劫:冷情杀手妃最新章节。一旁冬菇卖力的吮吸声,像是打鼓一样,敲击着商征的耳膜。莲心软舌在那处的施为,更是打破了他身体上的最后一道防线。直到被莲心抓着放入一处温暖所在,商征的身体不禁一声叹息。眼泪却从长长的睫毛后一滴一滴,滑落脸庞。商征心里千百个不愿意。可在药物作用下。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往那个温暖湿润的所在挺进。似乎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逃离这个冰冷阴暗的世间,逃离自己的过去。 商命坐在床上。冷冷地俯视着他报复的对象。明明想做的都做了,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报复后的快感。看着商征趴在那个丫头身上起伏,那双形状美好的臀瓣上下摆动。商命冷喝道:“够了。”一把推开冬菇,走过去把商征按在白果身上,突然便贯入了手下之人的后方。商征虽惯于男子相交,但身子久未承欢。突然被商命又粗又长一整根进来,剧烈疼痛下,浑身颤抖不已。埋在白果身体里的前端,却没有因为商征的痛苦萎顿下去,反而因着身后接连被人戳中要害。愈发兴奋坚挺。商命在他身后动作,又带动了商征在白果身上的起伏。商征对抗不了前方后方同时来的快感,一时间如泣如诉,发出如同小兽一把呜咽声。 商命晓得商征得了快活,下身加紧。同时用一只手,反手掐着商征曲线优美的下颚,把人从白果身上半拎了起来,贴在自己胸口。在商征耳边冷笑道:“求仁得仁,你如今可是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有哪里没伺候到,让你不满吗。”商征双目垂泪,口中反复喃喃道:“不要,不要……”可怜这些话,旁人一个字都听不到。只看见商征的双唇一张一合,无力地喘息。冬菇莲心会意,一边一个上前含住了商征胸前的双珠。商征本就敏感,又吃了那样助欢的药物,现下通身上下,处处都是敏感地带。这两个陌生少年上来,便含住他的胸口,商征心中羞耻感和快感,也说不清谁占了上风。只觉得精关一松,眼前有白光闪过,人就昏了过去。 商命觉得手中的身子突然一软,情急之下,忙去试商征的鼻息脉搏。发现人只是昏了过去,立刻这份担心又转变成了对自己和对对方的怒意。再不管商征的死活,狠力抽插个不停。一晚上商征悠悠转醒,又被做的昏阙过去。有时前面是白果,有时是那两个陌生的妩媚少年。但身后钳制之人,商征知道,一直没变过,始终都是那个人。商命对商征没了往日的怜惜之情,只管把这人当做人偶一般操弄。最后一次抽插拔出时,商征下腹微鼓,丢在地上,后穴都合不拢,流出汩汩红白混杂的浊流。 莲心和冬菇,最终也没分得商命的一丝关爱。他二人等着商命回来时,便吃了助兴的汤药。眼下药力不得全部发挥,可商命也不像还有兴致陪他们玩下去的模样。二人只好用玉势互相解决,真刀真枪的上,却是不敢的。商命喜欢床笫之事,却不沉迷。过了兴头,便再没了心情。在厢房里沐浴更衣回来,看到冬菇和莲心还像两条发情的公狗一样,互舔尻尾,拿着玉石的阳物在身下插拔,忽然心中厌恶起来。一脚把莲心踹到一边,皱眉道:“爷这几天都不在这边睡了,你俩弄完,把这里都收拾干净。至于这两人……还是丢回那个园子里去。”说完,便大踏步不回头地走了。 此刻天光已然大亮,屋里明烛烧尽。白果突然醒了,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先是吃了一惊。又看见冬菇和莲心两人互动的刺激场面,眼白一翻,又昏了过去。再次睁开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可是白果不敢睁眼,稀里糊涂回忆了一通昨晚发生的事。只记得有好些可怕的人,恐怖的事。再往细里去想,却又恍然如同一场大梦一般。模模糊糊,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 白果腹中饥火燃烧,犹豫再三,还是睁开了眼。见还是她住的那间西厢房,窗外的阳光大片照进来,想来已是过了响午。有个人逆光负手站在床前,白果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觉得那背影熟悉又陌生。听到身后的动静,商征忍着身体的不适。转过身走到白果身旁,露出个浅笑道:“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白果愣怔地摇了摇头,她就觉得身子疲乏不舒服,其余是真的不记得了。商征见状,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愈发生动灿烂。白果不知道这人在高兴什么,居然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忽然白果惊声叫道:“啊呀,你和我说话了,还笑了。”商征瞧着白果一脸的高兴,心中涌起无名的感动。于是上前抱紧了白果,两人在午后的暖阳里,久久偎依在一起。 ps: 火辣辣的一章,适合半夜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0云鬓娥眉 傅景亭和春妮被太子商谟接去,做了座上宾。因祸得福,之前种种缘由不曾到手的功名利禄,在这个时候,轻而易举到手了。另一方面,商诰、宗沐霖和墨宣两拨人一前一后往宗家赶,都去找三少夫人宋蝈蝈。可这两拨人到地方后,都扑了个空。这事说来也是巧了,傅五爷上宗家来,给儿媳看诊,瞧自家尚未出世的孙子。结果叫守在三少夫人身边的郭志坚看到了,出于谨慎,便多口问了一句这是哪个。才晓得原来这个一身仙气的老道,就是据马山的女婿,师父的妹夫,师姑的夫君,傅景亭的亲爹傅五爷。 郭师兄事无巨细,只要和三少夫人有关,都两天一份书信递送回去。傅五爷现身,这样的大事怎么好不呈报上去。所以傅惠信看了宋蝈蝈的第二日,据马山上的薛春和就收到了线报。说傅家的五爷也在左近,问他们师兄弟是不是该去上门拜会,还请师父示下云云不死冥轮。薛春和不晓得傅五爷的下落也就罢了,如今知道傅惠信人没走远,安安稳稳在道观里窝着。立刻想起这人的各种不着调,拍着桌子开骂起来。从自己悔不当初,错把妹子托付给此人讲起。一直说到最近,外甥在傅家受的不公平待遇。小夫妻两个出来自立门户,傅家的老不羞,也不给分家银子什么的。 杨氏夫人隔两日就给薛寨主念一回书信,念着念着,念到妹夫的消息。薛春和就恼了。杨氏知道丈夫心里不痛快,这是积年的宿怨,她劝不了。而且,就杨夫人来看。傅五爷也实在有些混。几十岁的人,说走就走。丢下家里一大摊子人,让外甥小夫妻面对。做的太过分了,薛寨主很该骂他两句。杨氏见薛春和骂了一会,火气消减了些。伸手递了杯温热的茶水过去,让薛春和润润喉咙。 薛春和不懂品茗,一向是牛饮,咕咚咕咚把茶水喝了个底朝天,茶杯搁在小几上。杨氏这时,才开口劝他道:“总归是自家亲戚。咱家妹子去得早。他其实也过的可怜。你看如今景亭出去做事。妹夫晓得照看儿媳妇,可见这人还是有点良心。再说过去五爷有什么不是,都是咱们这些长辈间的事。一码算一码。志坚他们这些小辈,不能对妹夫缺了礼数。合是该去观里走一趟,正式拜见了。你我是不是也要写封书信,让徒弟们带过去。”薛春和闻言,摆摆手,咧嘴笑道:“哪用这样麻烦。” 杨氏瞧着薛春和笑得不怀好意,忙道:“你可别乱来,就是不看姑奶奶的面子,也要瞧在孩子们的份上,别和五爷过不去。”薛春和对夫人的话不以为意。口中言道:“我办事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定然不会让景亭夫妻为难。”杨氏夫人心道,就是你做事,我才不放心。再三追问薛春和,具体打算如何处置。薛寨主才洋洋得意道:“把人一道弄到山上来不就得了,傅五上山,外甥媳妇也得跟着过来。亲爹媳妇都在咱们这里,外甥迟早也得乖乖到山上来。夫人,我这主意不错吧。” 杨氏一听便笑了,难得薛大寨主真的想出来个不错的主意。杨氏真心实意夸奖了薛春和,又提笔把这事记下来,交代徒弟们代办此事。当然,不同于薛春和的蛮横,杨氏用了个“请”,只是在这个字之前,又加了“务必”二字。结巴师兄深刻领会了师父师母的意思,带着人马和书信下了山。走到半路,薛灵韵闪身出来。原来这丫头一直悄悄坠在后面,再撵她回山,又腾不出人手护送,只好罢了。 结巴一行人没有直奔宗家,而是带着礼物,先去见了道观里的傅五爷。五爷是个文士,哪里应付的来这些江湖人。几下便被薛春和的徒子徒孙软硬兼施,打包往据马山方向送了门。宋蝈蝈稍候才晓得五爷去山上了,顾得了老子顾不得儿子。也罢,傅三少看来一时半会回不来,先紧着老人家这边吧。宋蝈蝈便也带着丫头,告别宗家老小。乘了车马,跟着郭志坚去了据马山。以为内他们分了两下走,全回到山上后,才发现少了一人。小师妹薛灵韵丢了。 结巴师兄带人去道观时,路过宗家,薛灵韵便说要去见表嫂。郭志坚压根不晓得,薛师妹也下了据马山。两下里阴差阳错,也不晓得薛灵韵现下人在何方。但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郭志坚和结巴硬着头皮,把事情经过回禀了师父师母。杨夫人瞧着两个小徒弟担心受怕的可怜模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没舍地责备他们。薛春和了解情况后,气哼哼地怪杨夫人宠坏了女儿。杨夫人心道明明每日里,把这丫头娇惯地没个女儿家模样的人,就是薛寨主自己。这会却恶人先告状,诬赖自己。杨夫人气得把手拢在袖子里,狠狠掐了薛春和一把。老薛吃疼改口道,全是小丫头自己不晓事,活该出门遭些罪去。 因为五爷和外甥媳妇都到了山上,薛春和夫妻得尽地主之谊。估计薛灵韵一个小姑娘家,也不敢走很远。便匆匆交代徒弟,叫郭志坚和结巴带了人,再辛劳走一遭,把那个贪玩的丫头捉回来。说来也巧,据马山众弟子去而复返。奔波在路上的这几日,商诰和宗沐霖回来了。没见到宋蝈蝈,却意外地遇见了据马山的大小姐。薛灵韵不认识宗家人,但还记得商诰其人。商诰不愧是凤子龙孙,生就一副好相貌。叫人看过便记得,丢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所以薛大小姐一眼认出商诰,隐约记得这位皇孙和据马山不大对付。见他从屋里出来,便从屋脊上露出个头脸,皱眉问道:“我家表嫂可是被你藏了起来。” 商诰闻言,一脸囧然。他刚从外面回来。也在找三少夫人好不好。而且宗家老爷子宗万晟可是说了,人是据马山接走的最强剑神全文阅读。薛灵韵不依不饶,见商诰不应声,越发认定是他所为。当日薛大小姐从结巴师兄身边溜走。并没有立刻去和郭志坚会面。而是悄悄爬上围墙,去看那个听说,大了肚子的表嫂。薛灵韵虽然被薛春和教了武功,平日也爱和一众师兄弟混在一起。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又有杨氏夫人管束着,于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十万分好奇,表嫂的肚子里为什么会有个小胎儿。若此事搁在据马山上的媳妇们身上,薛灵韵早就好奇地上前摸一摸肚皮。可她和宋蝈蝈不熟,还真不好意思动这个手。 宋蝈蝈正在悔不当初,虽然开始她没多费什么力气。就大大咧咧接受了自己有身孕的事实。而今坐卧不便。食宿不宁。怎么都不快活。才后知后觉地烦恼起来。也不知大顺那些柔弱的男子,是怎么度过这样可怕的几月光阴。每当她感觉难受时,越发想念傅三少。也不知道傅景亭。这个时候混到哪里去了。把自己害得这样惨,他倒好,拍拍屁股麻溜走人。过去这些时日,也不晓得回来看自己一眼。当然,宋蝈蝈就是宋蝈蝈。难受劲过去,腹中安稳时。她又会对自己的这份幽怨之情,惊诧不已。一面抚着小腹,一面酸溜溜地想:呦,姐们身子娇贵了,连心思也跟怨夫怨妇一般了。不过若是有可能的话。宋蝈蝈其实更想做的是另一件事。她想把身上的这个磨人精,塞到傅三少的肚里去。这样那人也能安分些,呆在自己身边。 宋蝈蝈心里有怨气,也会忍不住和身边两个丫头宋进和宋宝絮叨。宋蝈蝈扶着腰道:“你们说这世间男子不用生育,一个个还长得五大三粗做什么。女子生儿育女,却个个弄成个娇弱模样。这不是让弱者积弱,强者愈强吗。太不合理了。”宋进和宋宝对这宋蝈蝈的奇谈怪论,没法发表意见。因为她二人刚好是女人中的异类,俗称威武雄壮、风一般的女汉子。宋进眨巴着眼道:“长得丑了,也配不上三少不是。” 宋蝈蝈大叹“迂腐,糊涂”,接着就给这两人洗脑,说女人重要的不是脸,而是能力。接着便列举了一系列,她知道的男貌女才的黄金组合。资料来源全是大顺朝,把宋进和宋宝唬的一愣一愣的。只会问“当真、果然”。听完了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特别是富家婆娶未成年小少年的段子,一定是三少夫人怀孕期间,身子不爽,编了笑话逗人呢。可看宋蝈蝈说的煞有介事模样,又不由地二人不相信。宋蝈蝈说得兴起,宋宝傻不拉几地打断,问道:“不是说,女子要从一而终吗。” 见这丫头说话如此不合时宜,宋蝈蝈呸了她一头一脸,痛心疾首道:“胡说八道,那是对说男子的。不过在外寻花问柳,玩也要适度。娶了正室之前,至少不能弄出娃娃来。娶了之后,也不大好再去拈花惹草了。像我以前,不敢说知己遍天下,也有小猫三两只。有了三少后,你们看我可有过什么不轨的。”宋进和宋宝连忙摇头。其实,且不论三少夫人说这些话,是不是魔疯了,还是故意在说笑话逗弄人。至少宋进还记得宋蝈蝈曾经踩着她的肩膀,趴在墙头看闵公子。宋宝也记得三少夫人,似乎一路上对董清河董官爷很是青睐有加。但现在不是她们实话实说的时候,万一惹毛了宋蝈蝈。她恼羞成怒,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所以,这二人便都顺着宋蝈蝈的话,不敢再出言反驳。 宋蝈蝈跑嘴炮,说过开心一场。角落里偷听的薛灵韵,却是把她的这些话听入了耳,心中震撼无比。尤其是宋蝈蝈自表作风那一段,薛灵韵可是偷偷暗恋过傅三少的,虽然她自己不晓得。听到表嫂爆出这样惊人的内幕,薛灵韵不禁为表哥叫屈。傅家表哥多好一人,怎么瞎了眼,看上这样粗俗无耻的女人。薛灵韵心情起伏,原先的新鲜好奇,全变成一肚子的难以明状的憋屈。 最后乱走一通回来,终于弄明白了两件事,一件事是原来她喜欢过表哥。另一件事是,既然表哥喜欢宋蝈蝈,那她也只有认了这位嫂嫂。所以她一回来,便直冲宋蝈蝈住的小院,结果没看见人。却是结巴师兄和郭师兄办事效率太高,昨个便把人弄走了。当是时,薛灵韵这傻姑娘正有些想不开,一口气奔出去几里地。结果走得远了,晚上回不来,不得不在附近的镇子上宿了一夜。 她这会没见到表嫂,却正好看见商诰出现在这里。她还记得父亲当日在山上,拒绝过此人的什么要求。大略知道,对江湖人而言,这就算是结下了梁子。于是便想当然地以为,宋蝈蝈的不见与他有关。 ps: 今天很冷,又没雪下,感觉白受冻了。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1君子好逑 宗沐霖追随商诰这些时日,早晓得这位皇孙,不是个能为别个屈就自己的人。眼见他对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明显不讲理的蛮横丫头这样迁就,颇感意外。待到在二人身边听到他们话里话外,提及据马山突然恍然大悟。原来皇孙意在于此,看在山腹难以胜数的财富的份上,受什么委屈都值了。薛灵韵自认理直气壮,一腔怒气却遇到商诰这个软钉子。气得小脸微红,眼中泛起点点泪光。商诰好脾气笑道:“人明明是你们据马山自己接走的,作甚回头找我索要。”薛灵韵这会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这人了。可她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样当面拆穿过。为了掩饰尴尬,薛灵韵不肯口软,犹自呼道:“我不管,你得赔我一个嫂嫂。” 这个要求莫名其妙,无礼之极。可说这话的人却太可爱了,薛灵韵长相身材多像杨氏,脾性却随了薛春和。明明是个小猫模样,偏要学大老虎张牙舞爪,看上去只让人觉得好笑。特别是这会,发现自己弄错了。嘴上强硬,一张俏脸却从耳梢红到了脖根。商诰看着觉得有趣,便逗弄她道:“要给你找个新嫂嫂不难,你家表哥乐不乐意,暂且不论,只怕原先的那位会不答应。”薛灵韵想起之前宋蝈蝈说的那番惊天之语,负气道:“管她乐不乐意,反正她也不是多喜欢我家表哥。只是因为破了表哥的童子之身,才要负责任将就在了一起。” 一旁瞧乐子的宗沐霖。闻言再也忍不住了,“扑哧”笑出了声。薛灵韵本来就有些羞赧,现在被人当面嗤笑,还不晓得自己哪里出了错。更加觉得委屈难当。这些话可都是三少夫人亲口说的,她只是转述而已,一个字都没改过。怎么就只笑话她一个,太欺负人了。商诰见薛灵韵气的要哭,不好继续欺负一个小姑娘。忙拿出正人君子模样,劝慰薛大小姐道:“你莫急,我差不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师兄他们只顾着接宋夫人回去山上,却把你落下了,是吧。这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把你送回去便是。” 商诰这下说中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薛灵韵主要。就是为了这事闹别扭。她自小生的白净可爱。是据马山众人的宝贝疙瘩。不说薛春和,这些师兄师弟更是把小丫头宠的不行。结果如今为了表嫂的事,出门一趟。竟然被人忘记落下了。薛灵韵平素没独自出过远门,便是昨日冒冒失失在镇上宿了一夜,也是因为晓得亲人就在左近。现在晓得自己真的被抛下了,不禁惊惧郁闷。好容易看到一个熟人,便不管不顾和商诰拧巴上了。不想商诰目光锐利,张嘴就戳中了薛灵韵的心事。大小姐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商诰叫她先从房脊上下来,又问她吃了饭没。日常在山上,杨氏每日带着山上的妇人大锅小锅开火做饭。一日三餐都是到点就有饭吃。薛灵韵今日一睁开眼,就忙着赶回来,自是错过了饭时。习惯了三餐正常的肠胃,没有食物下肚。商诰向她发问,薛灵韵还没来及作答。肚子里,便先“咕噜”一声巨响。薛姑娘臊的不行,但今天更丢脸的事,她都做了,也不差这一点。便破罐子破摔,哭得更大声了。 宗家的下人虽得了老爷少爷的吩咐,平日无事时不去接近傅家少夫人暂居的小院。可这会人不是已经走了吗,又听到里面传出个陌生小丫头的哭声。人人背后都站着一尊八卦大神,在神力驱使下,男女老幼齐上阵,在小院的墙头门处好奇地探头探脑。连宗家老太爷,宗万晟也坐不住了,闻声过来探问事情缘由。得知这位姑娘便是据马山上的山贼大小姐,立刻肃然起敬。见据马山薛寨主的独养女儿,和京城贵胄商诰皇孙早有相识。宗老儿心里纳闷,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一面稳妥妥地和儿子站在院子里,看这对少男少女互动。一面命人去给老夫人和少夫人带话。让厨下好生置办两桌佳肴,款待今日家中来的二位贵客。 时近响午,也是该吃饭的时候,两桌好菜很快就安排停当。 宗家虽然给安排了男一桌女一桌两桌宴席,但薛灵韵一直跟在商诰身边,最终这两人坐到了一张桌上奇术色医。女桌那边缺了主宾,宗家老夫人和少夫人也瞧过了小姑娘模样。薛大小姐心思单纯,一派天然,又正在伤着心。若是真个上前挑明,谁该坐哪不坐哪,反而让人尴尬。宗家老太太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干脆将错就错。反正宗家人口少,男女混做一桌团团坐了了事。只要那位殿下不在意,便也没什么。商诰也瞧出这个小问题,不过见薛灵韵主动亲近自己,倒是意外之喜,也不主动声张。 一张桌子上,分别是商诰和薛灵韵坐了主位和次座。宗家老小全陪在下首。只是这样坐一起,男人间某些的大事,不好当着后院夫人谈论。特别是事关据马山的前朝遗宝,看四皇孙的意思,并不打算拿到桌面上,和薛姑娘做商讨。一桌子人其实各不相干,也没什么家长里短好言语。宗少瞧着桌上场面冷清,便插科打诨。说起和商诰出门后,一路上的见闻。宗老爷子听得认真,宗家女眷则更关心州府的近况。 听说目前各处多数平稳,不用过多久,便可以收拾齐整,举家搬回城中的大宅,人人都欢欣鼓舞。薛灵韵枯坐在一旁,对宗家人的话题不敢兴趣,却有商诰专一照顾她。一时给她添菜,一时为她递送汤水。薛灵韵适才哭得难看,宗少夫人饭前领着她去洗漱过一回。如今面上重施粉黛,也难掩少女眼角鼻尖的红晕。商诰坐在她旁边,自上而下看过去,只觉得这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模样,格外可爱惹人怜惜。薛灵韵不知道商诰所想,因着这人勉强算是认识的,又说过要送她回山。薛姑娘担心自己再错过这人,便亦步亦趋跟着他。商诰虽然殷情,可薛灵韵是常被人优待的,也不觉得他为她做这些有什么大不了。 宗家男女口上说的热闹,眼神却都盯着商诰和薛灵韵这边。见他俩,男子体贴温柔,女孩儿乖巧可爱。不看身份来历,只看他二人的皮相,倒真像是一对璧人。薛灵韵虽然娇气,有时还不讲理。但有一样好处,就是不挑食。商诰给她添什么菜,薛灵韵便吃什么。吃相斯斯文文,鸡骨头鱼刺也啃得干干净净。这点又得了商诰的喜爱,他虽是东宫的皇孙,自幼吃不尽的山珍海味,但去了三皇叔的兵营历练后,旧日习惯改了不少。最明显的就是在饮食上,以前在京中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和一群丘八食宿一处,每日吃饭都是狼多肉少。新养成的习惯,便是爱惜食物。不管给什么,都要吃个干干净净,不浪费丁点。 在这点上,连三皇叔家里的小八商贡,也不见得能比薛灵韵做的更好。商诰对此比较满意,看来薛家虽然落草为寇,行伍习性尚存。薛灵韵虽是个娇养的姑娘家,也一样教养的很好。感觉到宗家人投递来的暧昧目光,商诰心里刹那间生出一个想法。身边有这样个小姑娘,也是一桩美事。而且薛灵韵可不是一般的平民女儿,她的身后是据马山。作为在皇宫那种人精扎堆地方出生长大的四皇孙,只凭前番在据马山上一面。便能料定薛寨主,实是把这个女儿当做眼珠子疼爱。若有这个丫头肯死心塌地跟随他,便是薛春和也只得认栽从命听候自己的调遣。与商诰而言,便在这个艰难时刻,得到了一股难得的助力。 细分说起来,薛家虽是前朝的将门,可商家的天下是从前朝皇室手里夺来的。据马山和当朝天家,其实并无实质仇怨。且彼时末代之君昏聩无能,便是没有商家一门突起,代天讨伐不义。也会有别的姓氏蜂拥而起,最后取而代之。薛家将门忠心可嘉,可惜难敌大势所趋,天命所归。落到好端端一个将军,丢盔弃甲藏匿山林。那也是他们自家的选择,与商家宗室无关。 那日在山上,薛春和当着众人面,虽掩饰的很好,可商诰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对方言语间散发的敌意。便是退一万步,商家夺取天下过程中,无意间得罪了薛氏一族。可论及个人他商诰又与他薛春和有何冤仇,可见薛某人实在是个没风度,不讲道理的。薛灵韵今个一上来便诬陷好人,这一条大约也是学自她老爹。不过同样的事,不同的人做起来,那感觉是大不相同。薛春和说歪理,只让人觉得这老小子无赖加无耻,白活了一大把岁数,不通人理。薛灵韵哭哭啼啼一闹腾,小姑娘却是可怜可爱又水灵。二者不可相提并论。 商诰心里转过许多念头,一番权衡利弊。想到那薛某人未来得知消息后,脸上的悔不当初的表情,让他下定了决定。商皇孙面上含笑,默认了宗家人对两人关系的怀疑。愈发对着薛灵韵嘘寒问暖,使手段笼络小姑娘的一颗芳心。 ps: 今日无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2兄友弟恭 阮姨娘得知罪魁祸首春妮,在大少协助下走脱,便把小七惨死的罪责归咎到了大少头上。每日口中絮絮叨叨,念着不得好死之类的诅咒我老婆是校花。伺候的人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弄清楚,阮姨娘诅咒的对象是大少,个个心惊胆战,退避三舍。唯恐阮姨娘祸从口出,连累自己受了池鱼之殃。本就寥落的院子,因着这个缘故,阮姨娘身处其中,感觉便像是在一座大墓里一般。阮姨娘自己,就是墓中的活死人。 只有五少傅斌亭不改初衷,依旧愿意亲近姨娘。傅五少的吴姨娘也在事故中身死,可傅斌亭没法像姨娘一样,把所有问题都推到大少头上。他们到底是多年的兄弟,一向兄友弟恭,相处融洽。虽然这层亲密关系里不乏五少可以讨好的成分,但丢开嫡庶之分,大少傅佳亭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兄长。五少没处去憎恨,只能加倍去爱人。以对阮姨娘的感情,填补心中的空洞。凭着小五的体贴入微,原本就是个石头人,也该把心肠捂化了。可是阮姨娘叫恨意遮蔽了双眼,再看不见别个对她的好。有时傅斌亭不禁会想,阮姨娘是真的已经疯了吧。 傅大少在火器上吃了一回亏,但得了商诰拿来的配方单子,又受到了某种鼓励。没有一蹶不振下去,很快便重整旗鼓,二次置办起了火器作坊。只是这次再不敢像上次那样疏忽,傅五少也被他约到一处,好生畅谈了一会。次日傅斌亭便重回作坊。做他的管事。早出晚归,白天陪在阮姨娘的时间变少了。傅斌亭便傍晚时分过来和姨娘说话,一直说到火烛通明。一众仆妇因为姨娘疯疯癫癫,都怕惹祸上身。巴不得五少替了她们的全职。因此一见傅斌亭过来,便全都闪身出去,反而给了这二人独处的时间。 这日傅斌亭还是没有指望姨娘和他搭话,自说自话地讲着白日里自己的工作。说二爷终于在囤积的粮食上赚了银子,一个远方来的神秘的客人,用大额的银票买下了所有出售的粮食。说到这里,傅斌亭还笑了笑。二爷之前为着春粮要上市,担心陈粮难以出手。焦急的厉害,还掉了许多头发。结果听说被老太爷叫去训斥了一通,说他也是老大年岁了。做了半辈子生意。怎地到头来反而如此沉不住气。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老太爷说过这话没多久,那个大主顾便自己送上了门。 他说这些话时,阮姨娘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一会翻出个七少傅浩亭的小衣裳缝缝补补。一会抱着个枕头唱童谣。傅斌亭见过这场景许多次,还是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哽咽。见阮姨娘对他说的粮食交易不感兴趣,傅斌亭便又换了个话题。说如今新建的作坊规模比以前更大,只是一时尚且招不到人手。大少舍了本钱,要花高价从外面聘人进来,又担心这些人的来历有问题。阮姨娘突然一把扣住了傅斌亭的手腕,后者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以为姨娘的病又犯了。谁知阮姨娘张口对他说了句期待已久的话,姨娘道:“我跟你走。咱们离开这里吧。” 若不是阮姨娘还抓着他的手臂,傅斌亭高兴地几乎要像儿时一样,在地上一蹦三尺高,还要翻上几个筋斗,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喜悦和兴奋。这是他近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没有之一。可是阮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盯着傅斌亭的双眼,像是梦呓一般,说道:“你要先帮我的浩亭报仇,报完了仇,咱们立刻就走。”傅斌亭闻言一呆,这个仇让他如何报去。难不成真的像姨娘每日念的那样,把大少杀了、碎尸万段。 傅斌亭的笑容停滞下来,也和阮姨娘一般愣怔着出了神。姨娘说完这句话,又是一副神叨叨的模样。把箱笼里七少的衣裳都拣出来,瘫在床上,一一叠好,又全部收了回去。留下件葱绿的短袄,对着空无一人的虚空笑道:“天暖和了,你明日就穿这件好不好。比大衣裳短一些,方便你出去撒欢。就知道淘气,也不念书。”傅斌亭看着阮姨娘,突然分不清她对自己说的那话,是真是假。或者连说话这事,也只是自己的幻听,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结果。傅斌亭没了继续说日常的心情,便默默无语陪着阮姨娘枯坐到上灯。 可能言者无心,但听者有意。虽不能确定那日的情形是真是假,可傅斌亭却从那时起心里生出了某些想法。以至于他和大少独处说事时,也时而想起阮姨娘的话,琢磨着现下便是下手的好时机。另一方面,亲情的关爱,也是实打实温暖着五少的内心。嫡母对他,比以前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两位嫂嫂都怜惜这个二房里唯一的小叔子,衣帽鞋袜甚至不要针线丫头们动手,都亲自为他打定妥当。二少后来了解了内情,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于细微处却格外关照这个小兄弟。大少更不用说,待他不说,一如既往的亲近。 基于以上,傅斌亭不愿意对大少动手。可是阮姨娘和这些人又不同,姨娘比他们任何一个,都更需要自己原配宝典最新章节。傅斌亭心里的天平倾斜来倾斜去,摇摆不定。大少对他道:“小五,你嫂子帮我想了个主意。她说可以从外采买些半大丫头回来,买断了身契,把人一辈子留在咱们家里,就不担心秘密泄露。可我还是担心,丫头大了要配人。嫁娶之间,谁知道又会混杂些什么人进来。你说呢。” 傅斌亭正垂着眼帘,看着大少露出来一截的脖子发呆。他腰间有一把巴掌大的小刀,是去年跟在二爷身边跑腿,从个四处云游的吐蕃喇嘛那里得来的。牛骨为柄,白银为鞘,刀刃很是锋利。刀柄和刀鞘上。装饰着珊瑚、玛瑙等佛家七宝,刀身上还有一行粗犷的梵文。据说只是佩戴此刀,便可以驱邪避凶遇难成祥。若用此刀见血杀生,更可以直接超度刀下亡灵。使死去的灵魂不会滞留人间。化为怨灵。而是早登极乐,最差也是立时转世轮回。除了这些,傅斌亭还听喇嘛用川味的汉话说了许多。但都已经印象模糊,反正那会也只是当做天方怪谈的故事听的。大喇嘛路上缺了盘缠,便千方百计想把随身带着的这些小东小西卖出个好价钱。本来他的目标客户是傅二爷,但二爷因为五爷的缘故,反而不十分信这些神怪之事。 末了傅五少听得入了神,花大价钱买了这把刀。当然这个“大价钱”是对五少而言,喇嘛拿到银子的时候,可是一脸贱卖了的表情。事后傅斌亭为着这桩事物。落了父兄许多嘲笑。照二爷的说法。给出去的银子。随便在市面上搜罗一下,都能买一堆大刀小刀回来了。五少问二爷既然这是桩赔本的买卖,为什么不出言阻止他。二爷看着儿子懊恼的神情。呵呵笑道:“吃一堑长一智,少年人多吃点亏是福气。我看那个大和尚为你费了许多口舌,他又的确是短缺银两,你就当是舍与他的,借个善缘吧。”回来说给吴姨娘知道,虽然他花光了身上的银子,姨娘也没为这事骂他。说法大致和二爷差不多,还给他做了个装刀的锦囊带在腰间。姨娘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这是件从佛爷手里出来的东西。想来大小是件灵物。放在身上只有好处没坏处。 后来傅斌亭见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才晓得吐蕃人人人身上都有类似的刀具。功用和汉人用的筷子一般,他收的这样东西委实不算什么稀奇玩意。刀上刻了梵文虽比较少见,可这不是番邦和尚的吃饭家伙嘛,许是僧人们的随身物件都如此也说不定。傅斌亭把番刀带在身边,一是为了借大喇嘛的佛法威力,当个吉祥物件带着。二来也是对自己的一个警醒,提醒自己日后和人做买卖时,三思而后行。 到作坊里发生事故,傅斌亭只受了些皮外伤,性命无忧。才对那柄刀的神奇之处,重新看重起来。他原想把这把小刀系在阮姨娘身上,为她安魂祈福。又怕自己不在近前时,姨娘失手用这小刀伤了自己,才没有如此处分。现在这刀还在他身上。傅斌亭心说,只要自己在大少转身或者低头时,悄悄动手。神不知鬼不觉,这事就算办成了。大少在那个事情里也不算全然无辜,他死了,自己和阮姨娘便可以远走高飞,从此自由。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想起自小大少对自己的好来。傅佳亭在家爱端着个大哥架势,对几个弟弟管东管西。二少有时还跟他亲大哥闹变扭,小五却是规规矩矩听兄长的吩咐。因此大少心里,也格外欢喜这个小弟。 出门在外,但凡谁敢说五少是庶子,不带他一起玩,大少便要用拳头揍人。好些时候,大少和人打架,都是为了傅斌亭打的。大少实在是个称职的好兄长,即便对于三少傅景亭,大少不喜欢他面上的阴沉,还是在外人面前极为维护自家兄弟。大少也是好儿子好孙儿,对吴姨娘也从没有过不敬重的言行。傅斌亭模糊了双眼,被傅佳亭拍了拍,才忽然警醒。大少看着小武神思不属,担心道:“小五,你还好吧。我看你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反正工坊那边暂时也用不到你,要不你先回屋休息两天。外面时局比之前安稳许多,你跟着他们采买的,进城玩一玩也不错。” 傅斌亭谢过大少的好意,回来院子没有倒头睡下,而是又跑到阮姨娘的屋子,看着姨娘发呆。 ps: 元宵节,看花灯,猜谜语。 先来一个: 一点一横长,口子在当央,子字来拉架,耳朵伸多长。 应该是个字谜,昨晚半夜突然梦到这个谜语,然后就醒了。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3满盘落索 阮姨娘身边的丫头婆子见五少今儿这么早过来,也见怪不怪,各自找了借口退下。傅斌亭见人都走了,才低声对阮姨娘道:“你还记得我去年,从喇嘛那买的那把小刀吗。我今天差点用那把刀,对大少动手。”阮姨娘没有回答,目光却转了过来。见她难得有些反应,傅斌亭心中一喜,又道:“大少见我神思不属,却以为我是哪里不舒服,特地叫我提早回来休息。所以你看,大少于浩亭的事上实是无心之失。这是桩意外,谁都不想这样。真要追究责任,你怪我也成。” 傅斌亭喃喃自语,不提防被阮姨娘突然扑到。头一刻的惊讶过去后,便感觉到隔着衣裳透过来的人体的温暖。傅斌亭心中一直爱慕阮姨娘,但要说对她实质性地去做什么,却是想也没想过小姐驾到。青涩的五少立时脸红了,眉眼低垂不敢直视身上的人。等了一会,阮姨娘并不像是平日发癫,对他又打又咬。傅斌亭心里微感诧异,抬眼看去,正对上阮姨娘的一双秋水明眸。傅五少结结巴巴道:“姨娘,你先起来,我们坐着说话。” 阮姨娘脸上凄然一笑道:“小五,我知道你对我好。现下,我也愿意跟着你走。只是这里堵着,放不下。”阮姨娘抓着傅斌亭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触手绵软有弹性,傅斌亭只觉大脑一阵嗡嗡响。没法思考,也听不清阮姨娘的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只注意到阮姨娘说了一会。自己爬起来嘤嘤哭了。这日阮姨娘早早睡下,五少不好久待,也回了他自己的屋子。结果傅斌亭睡到半夜时分,又出事了。 却是阮姨娘听了傅斌亭的话。晓得五少不会为她做那事,酉戌时交半时分,趁着其余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门,自己找大少去了。阮姨娘的状况便是一时好一时坏,偏生眼下她的头脑出奇的清明。还晓得绕开庄上巡视的庄丁,溜着墙根往二爷夫妻和大少二少的院子走。因为晚间固定有个小丫头,要睡在阮姨娘床榻前的踏脚板上。她起夜回来,第一个发现姨娘不见了。小丫头很是害怕,姨娘疯疯癫癫,出去闯了祸事。还不是要拿她们这些人兴师问罪。婆子丫头不敢大声声张。便去敲了五少的屋门。求他帮着想办法。傅斌亭又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打起灯笼出门找人。 可是庄子这样打,也不能盲目去找。傅斌亭想到今个阮姨娘的异常。心里就打鼓。叫众人都不要着急,分出一半在附近走动,一半在院子里四下寻找。自己却是独个飞也似地,往大少住的地方赶去。他心急如焚,主要还是担心阮姨娘的安危。大少和二少身量随了他们的祖父孟家人,兄弟俩全都高大魁梧。阮姨娘却是水乡女子,玲珑小巧。她若敢突然冲出袭击大少,不用问,也晓得吃亏的是哪个。但这种事也不尽然,发疯的人全都力大无穷。而且她终归是二爷的姨娘。说不定大少不但不会使出全力。还要对她容让三分。傅五少于是,又有些担心大少傅佳亭。 急匆匆赶过去,还没到院子里,已然是迟了。这些时日大少早出晚归,忙着重建作坊的事。下午他和五少说过话出的门,一直到晚间星月满天才回来。在院门外一条僻静路上,被阮姨娘逮了个正着。两人在黑暗中扭打,傅佳亭发现袭击她的是个女人吃了一惊。仔细辨认,发现是阮姨娘。因为小七的事,大少对她存了愧疚。果然如五少所料,只是打算制住人了事。阮姨娘却是拼了性命和这人缠斗,她白天黑夜想着儿子。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犹豫。 傅斌亭上前阻拦,阮姨娘看到他来,大约这会头脑又糊涂起来,居然当着大少的面说:“你帮我杀了他,我就跟你走。”傅佳亭听到这话,满脸惊诧,问道:“小五,这是什么意思,你跟阮姨娘要去哪里。”傅斌亭心中的秘密,就此突兀地暴露在长兄面前。傅五少面露尴尬之色,他也无从分辨。就在他和傅佳亭愣神的时候,就见寒光一闪,大少歪斜着倒了下去。却是阮姨娘不知何时起,把傅斌亭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小刀拿在了手上,刺进了大少的腹部。 看着大少倒下,阮姨娘的癫狂之相尽露无疑。又叫又笑,喊着七少傅浩亭的名字。这时,因着适才三人的动静,二爷夫妻住的院子里已经有了人声。傅斌亭俯下身子看大少,傅佳亭痛苦难当,却还一时神志清醒。一只手捂住伤口,勉强探出另一只手抓着傅斌亭的小腿,口中艰难道:“阮姨娘若是为了浩亭恨我,我不怨她。可是小五,斌亭,听哥哥一声劝。你还年轻,不要做傻事,毁了自己后半辈子。”傅斌亭心知大少此言不虚,是真个为自己着想,眼眶便有些湿润。可他对阮姨娘的情意,也是天地可鉴,没有半点虚伪。见阮姨娘一路笑着跳着跑远,傅斌亭轻轻拉开大少的手。趴在地上给大哥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口中言道:“大哥,我对阮姨娘确是一片真心的。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二爷。可这种事,发生便是发生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哥哥,咱们有缘再见。”言罢,便起身扬声叫了一声道:“大少在这里。”见众人打着灯笼往这边过来,便转身追着阮姨娘离开的方向跑了。 傅斌亭跑出去不远,就看在一处鱼塘边看到了阮姨娘。阮姨娘像是刚哭过,对傅五少凄凄惨惨露出个微笑道:“大仇已报,咱们一起走吧。这世间着实不值得人留恋,去了那边你好去找你的吴姨娘,我也能再见到我的浩亭乖宝。”说着,便要拉着傅斌亭一道往池塘深处走。傅斌亭心中又是一阵痛楚。原来她竟是这么个一起离开的意思。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傅斌亭跳过去一把抓住阮姨娘,把自己出来时穿的斗篷罩住她的身子,便拖着人专拣僻静小路走驱魔异能者全文阅读。 一路跑到马房。叫人赶紧备好马匹。马房的伙计不晓得少爷为啥半夜用马,但瞧着五少面容整肃,不复平日和善模样,一时也不敢多问。手脚利索,很快便把一匹好马披挂整齐了。傅斌亭扶着阮姨娘上了马,自己坐在了她的身后。小伙计看着二人举动,总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不一时,他俩便到了庄子出入口,这里有人把守。自从二少亲领傅家庄的守卫工作后。便每日轮番巡视几处出入的大门。现下正好不在这里。五少高声言道庄子上有人病了。需要紧急就医,叫值守的人速速开门放他出庄子。 守门的几个见五少说的情况紧急。他身前还坐着个裹在斗篷里的人,在一种古怪的频率晃动身体。守门的担心是疟疾之类传染的病症。还想隔着距离细问两句。傅斌亭却不给他们时间多想,再三催促他们动作。这些人大约是被五少的气势唬住,一时失了冷静。真个几人上去,七手八脚把大门打开了。门开到三尺宽,看起来够马匹通过。五少立刻纵马狂奔,不一时两人一马便消失在浓浓的黑夜中。过了一会,又有一拨人出门屋请郎中。看门的还在奇怪,五少不是已经带人去了吗,怎么还要往庄子上请郎中。次日有人追查五少和阮姨娘的下落,问到他们这里。众人方晓得。五少必定是摊上事了,昨晚才会趁夜出走。 傅佳亭在傅斌亭离开后,人便昏了过去。众仆妇打着灯笼寻过来,看见大少躺在地上,身下还有一大滩血,都吓得不行。赶紧把人抬回屋里去,苏氏还没睡下,一边和婆子丫头们做着针线,一边等傅佳亭。那场事故发生后,苏氏原担心大少迁怒自己身边的乔妈妈和巧云,没想到大少一字未提。又把春妮那贱婢,悄悄弄出了庄子。苏氏一时不明白大少的企图。最近刻意在傅佳亭面前赔着小心,不论大少回来早晚,都第一个去迎他。这会她也是头个知道这个坏消息,苏氏见众人闹哄哄地过来拍门。起先很是不悦,待到开了门,大伙把大少抬进来,苏氏不禁心里拔凉。这个男人再不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两人总还有些情分在。再说大少若是立时死了,她可不就成了寡妇。 苏氏呆愣了一下,突然痛哭出声。孟氏和二爷平素睡得早,这时也被他们这边的动静惊醒,派了个婆子出来查看。婆子见到大少这幅模样,不敢耽搁,立即回去禀告了夫人和老爷。孟氏慌忙披了大衣裳,跑出来看儿子。二爷也顾不得穿袜子,赤脚套了靴子紧随其后。一个院中住着的二少夫人慕容氏,听到苏氏突然放声大哭。也飞快穿戴整齐,过来和孟氏站在一处。孟氏虽是将门女儿,却是娇养的小姐出身,见到许多鲜血先自软了脚。 倒是慕容氏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她把孟氏扶到外屋坐下,对婆婆道:“娘,兴许只是血流得多,伤口并不严重。您莫要担心,我这就叫丫头们回去,取上好的金疮药过来。”孟氏早失了主意,便是二爷,做惯了生意的精明人,遇到这种事也傻了眼。而且无论如何,他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在庄子里,怎么能伤成这样。二爷见苏氏请了慕容氏进去,查看大少的伤势。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便叫上个小厮掌灯,带他到发现大少躺下的地方看看。孟氏在经历恐慌发懵后,这会也回复了些头脑,命人速速把负责庄子警戒的二少请来说话。仆从领命而去,满庄子里四下寻找二少傅勄亭。 慕容氏进去大少和苏氏的睡房,这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慕容氏叫人举着烛火,看着大少胸腹部的创口。伤口很深,几乎可以看见脏器。也不知大少究竟流了多少血出去,伸手一搭脉搏,便觉得此人脉搏加速,手脚却是冰凉。慕容氏眉头皱起,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看来她让孟夫人放心的话,说的有些早了。但见苏氏这会也是个没有主意的。唯有慕容氏在边城住了经年,算是见过些世面。嫣然拿来了金疮药,慕容氏便指点小丫头给大少清洗了伤口。敷药包扎,先止住了出血。又叫乔妈妈到外面吩咐人,给这屋里加几个火炭盆子。让巧云去了厨下,熬些参汤温在炉子上备用。 慕容氏像个大将军,指派众人行事完毕。二少才堪堪来迟,其实他早到了,只是在外看见二爷一行人。走过去想要劝慰父亲,二人却在事发现场,发现了五少傅斌亭的那把刻了梵文的匕首。父子俩心情沉重,在外商议了一会,决定暂时把这事瞒下来先。 ps: 一子错,满盘落索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4老牛舐犊 其实大少爷有一帮爱舞刀弄剑的朋友,如何不晓得受伤后把小刀拔出来,会导致大量失血。最稳妥的处置办法,就是任由凶器留在身上,留给专业人士处理。问题是藏刀奇特,大少用手一摸,就晓得这是哪个的刀,但事实上是阮姨娘刺伤了他。大少怕别个因此误会到五少身上,算是哥哥最后再护着一把兄弟。忍着痛,他自己把刀拔了出来,却是有力气拔刀,没力气把这刀子远远抛开。便只是在黑暗里摸索着,藏在了自己躺的地方。 大少存着一丝侥幸,世事却不是尽如人意。凶器还是被父亲和兄弟发现,暴露出此事和五少傅斌亭之间的关联。二少没有立刻进屋,而是起身往傅斌亭和姨娘们住的院子跑。他晓得这时小五可能已经不在原地,可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上一眼。二爷没有叫住儿子,他也感觉事情出的蹊跷。小五和大少之间虽一二是庶子一个是嫡长兄,关系处的却是极好源珠变最新章节。不像别个人家,孩子被个没见识的娘拘着,本事没学到,长大后只晓得揪着身份不同怨天尤人。吴姨娘和五少都不错,至少不曾给二爷惹出过麻烦。比起七少和阮姨娘,让人省心许多。想到这里,二爷心情黯淡。 吴姨娘没了,小七也没了。吴姨娘是他年轻时接进门的第二位姨娘,之前的王姨娘是近水楼台的贴身丫头爬床。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只是为了和孟氏夫人置气。才故意把这个丫头收了。做个姨娘。次一个进门的吴姨娘,才是他真心喜欢过的姨娘。吴姨娘也争气,进门不是很久,就生下了五少。当时孟家虽然已经在朝中立足不稳。可官员的起起落落,谁又说得清。所以傅老太爷和老夫人对儿子爆出本性,重回放纵的私生活,并不在明面上支持。但吴姨娘的一举得男,又让他们看到了某种希望。老人家给儿子找女人,不就是想子孙繁盛。孟氏骄矜,不肯多生,自有人愿意生下他的种。 如今想来,这个想法有些偏激,而且是误会二夫人了。孟氏进门后几年。除却怀着大少二少的时间。其余先是跟着婆婆学习持家。之后便是她独力照管整个傅家大宅。那时府里的人虽还不像现在这么多,却也有一堆事等她拿主意。一年到头的重复做下来,二夫人做这些事的辛苦程度。其实并不亚于在外奔波的男子。有时夫人疲乏懈怠应付二爷,也是情有可原。可那会的傅惠义可没有现在这么通情达理,那会他年轻气盛。傅家的产业在他手上蒸蒸日上,人多少有些心浮气躁。傅惠义单方面认为,孟氏是因着自己出生将门,所以不屑和商贾家的少爷缠绵白头。那时大少和二少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夫妻双方的感情因着缺乏维护,变得淡薄。新婚时你侬我侬的气氛,早被时间碾压的比一张纸还薄。没有恩情,便只剩下怨忿。加之二爷娶亲前。便是个风流爱玩的性子。每日在外跑也方便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条件一应具备。不久这人便故态复萌,娶了一个小妾又一个小妾。那种情形,也是事先可以预想到的。 因为吴姨娘生了儿子,又让二位高堂从此缄默,二爷玩的更开心了。甚至不分香的臭的,把青楼楚馆长大的女子也往家里弄。弄回来的周姨娘,美则美矣。人品不说和小意温柔的吴氏比,便是连自家爬床上位的王姨娘零头,都比不上。二爷迷恋她的年轻美貌,和床笫之间放得开的性格。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不久二爷便对周姨娘厌了,但这事错也不在周氏身上。一个自幼被调教出来伺候男人的女人,一个被人送来赠去只当个物件看待的人,怎么能对她要求更高。 所以很快二爷之后又去茫茫人海寻觅真爱,这会是按照红颜知己的标准去找,找到的便是阮姨娘。温柔甜美,非常年轻。有点女人家的小心眼,偶尔撒痴耍泼的火候也掌握地恰倒好处,不会叫男人们生厌。阮姨娘也是个好运道的女人,在吴姨娘之后又生了个儿子,便是模样乖巧可爱的七少。二爷对这对母子疼到骨子里,一来是老来得子,七少又是个可人疼的。二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七少这小孩儿别的本事没有,比几个哥哥都更会撒娇。 比对孟氏生养的大少二少那两个省心儿子,二爷对上这个小儿子时,便多了许多人情味。甚至愿意放任阮氏溺爱这个孩子,这也是他的一点私心。七少哥哥多,长大后必然继承不到家业。索性让他做个让哥哥养的无忧无虑大闲人,快乐幸福过一辈子。对待幼子这个问题上,二爷和母亲任老夫人的想法,差不多是一个路数。甚至为了不让七少像他五叔一样多愁善感,连读书这件事在他眼里也变得可有可无。阮姨娘是个聪明女人,大约也是想明白了这一层。 这点和同为庶子的五少又有不同,五少的生母吴姨娘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不显山不露水,内心却对儿子抱持着些期许。庶子读书出仕是一条出路,自立门户做买卖发家也是一条出路。五少因着天资缘故选择了后者,并且也脚踏实地地去实践。小五虽是个小少爷出身,在二爷身边跑腿,却没有因这条拘泥过自己。有时二爷看着儿子混在一众小厮随从里,分不出彼此,心里也心疼过。但这就是他的命,二爷也是无可奈何。 身为妾室的儿子,不能通过读书进学,又不愿意像小七一样被彻底养废。便只能选择这条辛苦道路,二爷是他的亲生父亲,在这事也不能以身相代。能做的只能把更多差事压倒这个儿子身上,狠狠地历练他。好让他早日成熟。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五少的努力得到了二爷的肯定。傅惠义以往就曾有过“若这个儿子不是庶子,自己大可以越过其他儿子,把家族营生交给他”的想法。这个想法没有成行。宗法礼教不是二爷一人能够对抗的欲海官门最新章节。况且老大接手生意后,虽一路磕磕绊绊,但也走了下来,目前看来还还过得去。掐指算来,自己也还有几年的性命,有足够时间,手把手教导好这个儿子。 至于后来者封姨娘,彼时二爷心态平稳,在外偶尔会和人逢场作戏,却是不怎么把人往家里弄了。纳进封姨娘。纯粹是可怜这个官家女子。不忍见她一个女儿家。受了父辈的牵连要沦落到下九流的地方。总体说来,封姨娘活到这么大,也没受过什么像样的波折。还是个有棱角的小女子。二爷因为这点难得,格外宽容她。封姨娘也当真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值得人怜惜。可惜适逢傅家接连变故,二爷老来丧子,死了两位姨娘。这个虽得以幸免于难,却是被折了双腿。年纪轻轻,便心灰意冷地要去庵堂里常伴青灯古佛去了。二爷心中不无惋惜,但也没有多做阻止。还是那两句话,求仁得仁,各安天命。 现下在大少遇刺当场发现了小五的东西。二爷心里五味瓶翻到。不一时二少回来,不光带来了五少离开傅家庄的消息,还有在阮姨娘身边守夜的那个丫头。却是这丫头见二少过来问五少的事,一时心虚,把阮姨娘失踪的事说了出来。二少凭着自觉,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便把小丫头弄过来,让她自己和二爷再说一遍。父子俩在院外僻静处,严加审问了这个丫头。二爷听说神志不清的阮姨娘和小五一起失了踪,心里隐约不安。但同时父子之间,又有种微妙的联系。让他认为也许不是斌亭对他的长兄动了手,而是阮姨娘夺了五少的刀子,之后才失手伤人。小五把阮姨娘视作吴姨娘的替身,见状大约担心姨娘受责罚,便带着趁着夜色逃走了。 二爷的猜测和真实情形差不了许多,大少之后一直昏迷,关于傅斌亭和阮姨娘的隐晦事便也无人得知。但两个大活人从傅家庄上消失的事,真是想瞒也瞒不住。不久孟夫人便晓得大儿子如今的情况,和她的庶子脱不了干系。二夫人与二爷安生了一辈子,老夫老妻时候却为了儿女事闹起别扭。孟夫人的意思是通过官府下海捕公文,多少要让小五吃些苦头。二爷心里不管哪个都是他的儿子,况且家丑不可外扬,闹到官府里谁都不好看,因此不肯松口。二夫人委屈了自己一辈子,终于爆发了,和二爷打起了冷战。反正家务事已经有两个儿媳妇接手,孟夫人有大把闲暇时间,便往屋里一躺,陪着隔壁的儿子一起“病了”。 二爷开始对孟氏母子还心存愧疚,见二夫人这般不依不饶,就不乐意了。心说孟氏也太不知道好歹,年岁老大,怎么越老越不晓事。二爷年轻时便不是个好脾气的,于是也和孟氏顶起牛来。几个姨娘死的死走的走,二爷没有去处,干脆叫上元宝。主仆进城去了,二爷情场混了这么些年,好歹有些红粉知己。也不拘哪个,随便挑了一个上门。却不想物是人非,那家暗娼门子如今早有了富贵主户。二爷也不在意,有找下一家。因着傅家近来的不顺利,傅惠义和腰间的荷包都不免落魄了些。结果这家更甚前者,老婆子和她的女儿丝毫不讲旧日情分,口出恶言,竟然敢把二爷往门外推。 当着小随从的面,二爷总还要些脸面,不好和那家子女流站在当街对骂。愤愤然,一挥衣袖,主仆俩去了城中最大的青楼楚馆。傅庚也跟着二爷和大少,来这里做过应酬,并不怯场。主仆做足了架子,进来便先熟门熟路叫了几个姑娘到厢房。傅庚自己就在门外守着,自有相熟的龟公过来招呼他。往年傅庚刚来时年岁小,只与他些点心水酒吃。现在这小子一个年里不见,就窜出个大高个。楼里姐姐们见他干干净净一个少年,便也愿意过来和他搭话,笑嘻嘻问傅庚道:“听说你的小名叫元宝,怎么样,想不想要姐姐们也包个元宝给你。” 傅庚因为来过几回,也听说过这里的典故。楼里的姑娘若是有幸遇见个在室男,睡过是要包个红包给那人的。傅庚听明白了她们的意思,顿时红了脸。傅老太爷存身较正,下面虽有个二爷浪荡,五爷三不着两,但总的来说,家风还行。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传出过男女相关的丑闻。傅庚是傅家的家生奴才,年幼时不论,长大些便和五少混在了一起。五少上进努力,傅庚见他一个少爷尚且如此。自己也不敢懈怠自身,从没往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想过。如今陡然听到这样的惊悚之语,少年人脸皮子薄,羞得直缩到了墙角里。 ps: 印象比较深的是,《触龙说赵太后》里的一句话。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左师对曰:“甚于妇人。”虽然都爱,但二者爱的方式极大不同。母亲把孩子护在羽翼下,父亲把责任放在孩子的肩膀上。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5忽忽未稳 众女子群起调戏元宝,把傅庚羞得避无可避。请使用访问本站。突然人堆后面有个少年声音道:“都散开,把路都堵上,还让不让大爷走道了。”他们身处二楼的游廊上,但也不至于堵塞了整条道路。听到这样蛮横的话,就晓得这少年根本是个刺头。但来的都是客,姑娘们不好和他计较。龟公上前打圆场,满脸堆笑,弯腰弓背地为来人清道。人都四下走开,傅庚看清楚来人,却是个神气活现的少年人。看年岁似乎和自己差不过,看身量却是比自己高了一头有余。面容虽俊朗,却凭空有种煞气。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威武的汉子,一看就不是好来头。 傅庚在外见过的此类人不少,晓得这种大爷不是官面上的大老爷,就是道上的豪强,总之远远避开方为上策。谁知那少年轰散了众人,却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径直走到傅庚身边。一把把人拎起来道:“我且问你,这屋里面可是你家大少。”傅庚摇摇头,少年不耐烦道:“你不是傅家的小厮吗。”傅庚又点点头。少年恼了,怒道:“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个哑巴。”傅庚总算反应过来,口中忙道:“我……我是跟着我家二爷来的,您又是哪位。”少年放开傅庚,自言自语道:“没找到小的,找老的也成。”转过脸,拍了拍傅庚的肩膀道:“这不就得了,去把门给我拍开。跟你家二爷说,我要见他。” 傅庚不晓得这位小爷是敌是友。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请二爷出来,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原来傅惠义负气之下招了姑娘进门,也不怎地,姑娘们依旧一水的青春妩媚动人。他坐在那一盏茶水下肚。却渐渐对眼前的美景失了兴致。想起离家前和孟氏的争吵,便想到昏迷不醒的长子。儿子性命垂危,自己却跑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也委实没个为人父为人夫的样子。二爷心中一时兴味索然,叫了姑娘过来,其实什么也没做,就是让她们一个弹琵琶,一个唱小曲,一个给他斟酒倒茶。二爷坐在那,无心享乐。曼妙声乐没有一句入耳入心。反倒是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惹得他竖起耳朵。关注倾听。听到元宝的窘迫,二爷不禁笑了。自家几个儿子,除了小七年岁小。其他三个大约也经历过这般的窘境吧。 傅惠义想了许多,决定吃完这壶茶水,就带着傅庚回去庄子。家里现在离不得他,孟氏的要求固然无礼,却也情有可原。小五与她只是庶子,大少却是她的亲儿。又是一直养在身边的,情分甚至超过自小送到庙里的二子。如今佳亭成了这个样子,她心里难过,有恨意也是在所难免。只是自己又能好受到哪里去,难道大少不是他二爷的亲儿子。孟氏一心要找小五的晦气。此事却并非一定便是斌亭做的。夫人可能恨错了人。但不是小五,便是阮姨娘,这个也是二爷心中一直爱着的女人。可怜她痛失爱子后,人便有些疯癫。即便确定这事是她做下的,又能怎么办呢。反倒是二爷,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如何做这种觉着,割舍哪个心里都难受的厉害。 二爷到底是二爷,也是一番人情世故里历练过来的。心里为孟氏的不合作想了个理由,也是为自己找了个和老妻和睦的台阶。想到犹自昏迷的大儿,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老泪。准备起身招呼傅庚,和店家结了银子,跟自己回庄子上去。 便在这时,外面动静又变了,听到有人先要见大少,见不到又要见自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傅二爷便起身打开了房门,顿时门里门外的情形一目了然。少年领着两个汉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又叫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速速离开。这几人来势汹汹,姑娘们哪里还敢多做停留。不用那少年说第二遍,全都抱着乐器急匆匆走了。傅惠义瞧着这阵势,也叫傅庚出屋在门外站着。却是为了以防万一,复兴帝收拢了一堆打家劫舍的泼皮无赖手下,时局面上平静,私底下的小打小闹还是有些。不然怎么会冒出来个神秘人,高价收了二爷手里囤积的那么些粮食。又不是灾荒年景,也不是囤积居奇,又不是官仓出面募集。这些人这样紧缺粮食,那只有一个可能,是要无事生非的,闹出点大动静。 二爷接过钱时心惊肉跳,之后好久心里才太平下来。如今见这少年和两个彪悍随从模样,不禁心里打鼓,莫非这几人与那事有关。 二爷脸上挂了笑容,先向这三人中的少年行礼道:“这位公子,在下姓傅,在家行二,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二爷心里明白,在外和三教九流打交道,该摆谱时就要摆谱,该放低身段时就要放低身段。那少年受了二爷一礼,受之泰然,笑着点了点头道:“好说,咱们也算是老相识。前些时日,阁下才和我家做了笔大买卖,家父对二爷的爽利劲赞颂有加。我与大少也有一笔买卖要做,定下今日在城中相见。等到现在也没见人,正好巧遇二爷。这事不和大少说,和二爷讨论一番也是使得。” 傅惠义面上差点维持不住笑容,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傅家如今不幸走了下坡路,又连遭几番劫数,已经是够倒霉的了。哪里还敢和这样的亡命徒打交道,上次买卖粮食那也是不得已。不过是看在三少媳妇的一个朋友,徐老二牵线搭桥的份上,他又正好找不到更合适的下家,才答应了那场买卖。如今这家老的找过,小的也找上门来,还背着他找了大少联系。傅二爷心中隐隐不快,却又不敢对着面前几人发作。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那少年道:“小儿昨个在家里出了点意外。头疼脑热神志不清,起不了床。不知公子找他,有何贵干。” 少年显然不大相信二爷的话,但只要这事傅家有人担着就成。少年一摆手。跟着他的两个力士,一个站在窗边,一个守住门户。他自己先捡了一张椅子坐下,又叫傅惠义和他对面坐了。傅二爷心中惊疑不定,奈何主动权在堆放在对方手上,只得老实坐下。少年开口,这会说出的话,让二爷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位便是天家宗室里,排行第八的八皇孙商贡。也是到了这会,傅惠义才晓得前番来向他采买粮草的。正是先帝爷的三皇子商修齐。 当然皇子皇孙一股脑往他家庄子上跑。不是因为他家风水好。祖上坟头冒青烟。而是因为之前有迹象显示安平帝的三子,即四皇孙商诰曾经来过此处。商修齐作为叔叔,又是最爱这个侄儿。儿子和侄子一道出门历险。结果儿子回来了,侄子不知去向。商修齐这样的暴躁脾气,怎么能着急上火。又闻听,对商诰紧咬不放的七皇孙商命,近日专在此处州府打转。心知侄儿必定就在左近,哪里还耐得住性子,在家坐等消息。把藩属的事物托付给另个侄儿商训和长子商谟,自己胡乱带了些人马,便潜行出来找商诰。 结果处处落后一步,等他找到傅家庄。商诰早和宗沐霖,带着香炉和春妮走了。不过也不算劳而无功,商修齐打探傅家时,额外得到个好消息。傅家不做盐务生意后,转行做了粮食买卖,家里囤积了好些粮草,都在傅家庄上。傅家老爷又有个武状元的儿子,把那个庄子治理的水桶一般,乱兵每逢过境都要侵扰大户。附近四里八乡,唯独傅家庄完好如初。商修齐大喜,他那里如今正缺粮食。本来先帝分与他的那块属地,也是个风雨保收的好地方。可是因为连番的被复兴帝的兵马围攻,商修齐这个王爷又忙着穷兵黩武,不免懈怠稼轩之事。现下不光他的军中缺粮,属地的百姓也缺粮。 当即商修齐乔装改扮,找人牵线搭桥找到了二爷。不光买光了傅家庄的存粮,还与傅惠义签订了个长期的供粮协议。至于运送,一般情况下交给傅家也不是不可以。可商修齐这个客人比较特殊,他是和当今圣上明火执仗干仗的人,一般人还真不敢和他做买卖。果真让傅家把粮食遇到他的地头上,可就什么都露馅了。再一个也是防备傅家的意思,傅家虽说莫名受了太子的牵连倒了霉,但直到现在他家也还有一个官儿在任上。又跟据马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所以商修齐定下的方案是,让傅家把粮食运到指定地点,然后便由第三方接手。便是徐耳朵联络的一班武林同道,由他们转运到商修齐的藩属地上。 说起徐耳朵怎么会做起这个营生,也还和宋蝈蝈当初让他组织人手救傅家有关。那些人事成之后,从徐耳朵手里领了剩下的银子。很多人都表示对这种营生感兴趣,让他日后若是有类似的活计,千万联系他们。一方面是这种事来钱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适逢乱世,正经营生难以维持。比如挑豆腐挑子的小乙哥,不但钱财没赚到多少,若非徐耳朵兄弟义气,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两相比较,大伙不如放开一搏。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大不了便是个死字。若是侥幸存活,那日后的日子可就丰腴多了。因此徐耳朵也不在茶馆做事了,凭着自己消息灵通,四下里走动,专门联络此类事物。 商修齐找到他,做成了粮食买卖,一事不烦二主,干脆把运送的生意也给了他。徐耳朵也是个好样的,猜出和他打交道这人的来历。出言试探确认后,也不如何惊慌,讨价还价一点不手软。商修齐见他明知自己是谁,还如此大方坦荡,不禁笑了。徐耳朵见这位王爷为人爽直,不像传闻中暴戾,也觉得有趣。两人一来二去,倒有些知己的味道。这却是时事造就的缘分,不然一个小跑堂难能和一位天家贵胄攀上交情。 且说傅二爷见到商贡,商贡不知他父王的心意,在二爷面前泄了自家老底。傅惠义心中叫苦不迭,自己真是叫钱财眯了眼,怎么和天底下最危险的一家子,搅和在了一起。之前只是和京中的安平帝,前太子爷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利益关系,便被人围堵住了祖宅,险些全家烧死在里面。如今倒好,粮食也已经尽数出完,对方买粮的钱财也已经落入囊中。一切尘埃落定,坐实了和逆贼勾结的名声,便是跳进黄页洗不清。对方一再提及大少,傅二爷想到傅佳亭操持的工坊事宜,心中暗自揣测,莫不是和火器有关。 下一刻,商贡的话便证实了他的想法。八皇孙得到了商诰传回来的讯息,晓得他和傅家庄的这笔交易。商贡也是晓得火器厉害的,当下有了堂哥的消息,又得了火器这样好的东西,兴高采烈。趁着他父王尚未转还,只禀明两位兄长,便自己带了些人马和银钱,跑来与大少联络具体事宜。截止昨日,他们才只见过一面。约好了今个在城中会面细谈,商贡在自己的下榻处,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是久等那人不至。心下烦躁,便走到了桃花巷,这里一条街都是桃红柳绿的景致。商贡年岁小,却是见多识广,当下进了最高大最繁盛的一座楼。 听人议论傅家大少身边的小厮腼腆,商贡上前顺手解救了傅庚。还以为大少就在这处屋里,心里郁气,暗道好你个傅佳亭,明知我是哪一个,还敢如此慢待。仗着身高,揪起傅庚放出煞气恫吓了一阵。才闹清楚,原来今儿进城的不是儿子,而是老子。商贡性子像极了三皇子商修齐,也是个性急如火的,喜欢直来直去。当下也不和二爷绕弯子,三两句话,便直奔主题。直把对面坐着的傅惠义,听得惊出了一声冷汗。 ps: 乍暖还寒初春日,三日晴空半月云。夜半常听落檐雨,辰醒尤见昨夜霜。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6抱布贸丝 傅二爷碍于颜面,一直不肯插手火器作坊的事。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但当日听次子傅勄亭一番分析,也晓得火器买卖关系重大,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涉足其中的。固然暴利丰厚,可风险也一样骇人,弄不好就是个抄家灭族的结局。若是让傅二爷自己选,他万万不肯做这等提着脑袋发财的营生。其实大少在那场事故发生后,也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却被商诰用春妮、她腹中的孩儿,和重利忽悠勾搭上钩,二次投身这买卖之中。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二爷和大少都已经上了“逆反”这条贼船。商贡小爷就在他对面坐着,一边还站了一个彪形大汉。但凡二爷敢说一个“不”字,当场活劈了他也不是不能。二爷冷汗涔涔,哆嗦掏出帕子,虚扶了一下额头。商贡道:“既然你家老大暂时没法处置这事,便全权交给你做了吧。相信你必定不会让我失望。切记稳妥行事,不然后果是什么。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二爷不敢因为商贡年岁小轻视他,商贡一本正经地教训完傅惠义。敦促他早日拿出成品,又交代了一回与他联络的方法,这才春风得意地离开了。 八皇孙今个还与人有个约会,不是很远,就在州府后衙里。他要见的人,说来却是要让人大吃一惊。正是州府太宰家的公子,大名鼎鼎的赵小舍人。 前番说起赵小舍人带着林鹏举,和董清河并两个差役,悄悄去三皇子的藩属地。曲曲折折过去,他们还真到了地方。林鹏举书呆子一枚,不晓得身处何地。两个衙差也是没出过本乡本土办差的,因而也不知道道路。唯独董清河却是个马快,时常在外行走。这个方向也来过一两回,尚未见到人家、或者茶寮饭舍,就晓得了此地是和人统辖的。心中暗自吃惊。小舍人这是要做什么。是来三皇子治下刺探情报、还是私通交流,这事州府大人是否知情。旁的不说,此事可不是寻常买卖,若是他们这一行五人中,有一个嘴巴不严实。泄露出去半句丁点。便都是个杀头的罪名。这事的背后若果真是赵大人主使。派自己几人同来固然是大人信任。另一方面,但又不从,自己几人只怕性命堪忧。 但董清河看看已经很习惯骑马的林鹏举。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说不通。自己和王铁蛋、李高竿是赵大人指派给小舍人做护从,不能不跟着同行。林举人据说是赵小舍人亲自邀请来的,为什么赵小舍人要这样做。人各有志,赵小舍人真是朋友,就不该拖着朋友搅混水。看了一会前面二人谈笑风生,相处融洽,董清河又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赵小舍人瞒着林鹏举,不见得就是要害他。他自己不也机缘巧合,和三少夫人联手救了一回落难皇孙吗。 董清河这边厢胡思乱想。赵莲轻飘飘飞来一个眼神。到了一处城池投宿,赵小舍人叫董清河几个去客栈安置,自己和林鹏举出门说是去拜会故交。晚间这二人回来,赵莲把董清河叫道一边,笑道:“你定然晓得我们这是在哪了。”董清河也不瞒他,点头称是。此地已经是三皇子商修齐的势力范围。再往北越过几道山脊的百里开阔地,便是藩属兵卒与复兴帝的红衣铁甲军对峙的地方。赵小舍人笑道:“董马快是个明白人,那这事你怎么看呢。”董清河心中叫苦,这明明是他自家的问题,却拿来问他。但赵小舍人问出这话的意图倒也容易理解。就是想知道董清河和他是不是一条心。事到如今,董清河便是有二心,也是不敢明言。 此处城镇不大,驻守的兵卒也不多,但入夜后还是可以看出与别处的不同。因为国内时局长久安稳,不打战几乎是白拿薪水度日。哪里有油水,哪里就有腐败。结果除了边关城塞这些切实用兵的地方,腹地的州府县衙常常武备懈怠。管理上的混乱,加剧了厢兵内部的贪渎。州府一级还将就可以看看,到了县衙这一级的兵卒就让人不忍直视了。混的好的自可以逍遥快活,混的差的所得勉强糊口。 到复兴帝上位前,又闹了一出“唤醒天下有识之士‘讨逆’”的全国联动。结果好些如李仁宋二保这样的泼皮无赖借机上位,地方上兵丁更难看了。别说什么军容军貌,军械驽钝衣裳不整都成了常态。此处城池虽小,只看巡夜的兵卒便与以上不同。刀甲光亮照人,整整齐齐一列人过去,竟是只听得见他们身上甲兵碰撞的声音。好一个“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得的是,民众见了他们也不闪躲。三皇子治病的严谨,在此可见一斑。 董清河心知自己人已经在人家的地界上,再说他内心深处对安平帝还是有些同情。便躬身向着赵小舍人抱拳道:“属下是个没见识的,读的书少,大道理也不晓得许多。但大人对我有提携知遇之恩,董某一直牢记心头。此番出来大人早有交代,叫我等全听小舍人的吩咐。小舍人如何说,我等三人便如何做。虽有艰难,万死不辞。”听了董清河表忠心的话,赵莲露出个满意神情,对董清河笑了笑道:“罢了,你是个懂道理的。对了,林相公今个和我出门回来有些心事,你帮我留意些他。” 董清河心里又是一惊,这话什么意思,是让他盯梢林鹏举吗。也罢,林举人也是三少的远方表情,有他看着总比别个看着强些。至于王铁蛋和李高竿那两人,此刻见了许多异常,这会也回过味来,晓得此事蹊跷。各自找了门路打听,才晓得赵小舍人把他们领到了哪里。回头又见舍人撇开众人约谈了董马快,他两个到底坐不住了。一前一后寻了时机向赵小舍人表明立场,赵莲一一笑纳。州府赵大人眼光不错,挑他们前来,要的就是这几人识时务。 林鹏举跟着赵莲去拜见那位所谓的故人,结果却是去了一处府衙的后衙。林鹏举到了这时微觉得有些不妙,结果进去后却在文官府邸,见了一位武将大人。林鹏举便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但这个时候想要脱身已是晚了。再说他是去年末时,时任太子的商格致加恩那场中的举。现下说出什么拥戴复兴帝的话来,颇有些恩将仇报,不识好歹。林举人稀里糊涂便和赵莲一起,参见了那位将军。这位将军其实便是脱去袈裟。重披战甲的大和尚孟彪。孟彪听赵莲介绍。说林鹏举是傅家的亲戚,和傅佳亭傅勄亭是表兄弟。本就崇敬读书人的孟将军,对这位年轻的举人老爷更加亲切。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林鹏举是个知礼之人,孟彪如此待他,他越发不好意思说出冷场的话。 回来后却是越想越悔恨,自己只想读书求功名,日后有个好出路,也光大门楣,让父母妹子们跟着自己享福。如今千里之行只前进了一步,做了个举人而已。二位高堂才得了几日清福,自己便行错踏错。跟这些乱糟糟的事搅合到一处。又想这个姓赵的实在可恶,诓骗自己过来。若是他早先言明是来投诚“逆党”的,自己说什么也不会一路追随。林鹏举心里不痛快,脸上多少露出点。赵莲眼中不容沙子,自然看出林举人的小心思。他自认是带契林举人飞黄腾达,当然也有找个帮衬的想法。但如果林鹏举这个时候犯了倔不合作。嘿嘿,还真不好说自己会做些什么。 凭着董清河和傅三少的关系,多少要对林鹏举照看些。最后也不知林举人如何无师自通,反正这事算是圆满了。尤其幸运的是,他们竟然见到了三皇子的次子八皇孙商贡。赵小舍人还不知道。这个时候三皇子商修齐闻听商诰的行踪,已然撇下一堆人和事去找他的皇侄。但见商贡主动来与他结交,却是心里十分高兴。之后商贡便与这几人结伴回转了州府大人赵太宰的治下。商贡也不是白白与赵莲交好,他是为着傅家的火器而来。但打着个赵小舍人密友的身份,在州府城中活动,却是便宜许多。 商诰拐了薛灵韵,欺负她不识道路。故意一路走了许多冤枉路,薛灵韵每每不耐烦,抱怨自己跟着师兄下山时,没有走过这么远。商诰就份外体贴细致照顾她,说的话也动听。薛灵韵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加上渐渐体会到商诰待人的细致,不晓得比郭师兄为首的山上那群野猴子好了多少,又不像傅家表哥礼貌又疏离。小女儿情窦初开,一腔爱意不知不觉便转移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宗沐霖看在眼里,但笑不语。商皇孙看起来为了儿女情长懈怠了正事,其实不然。一来薛姑娘家不是寻常来历,得了她的芳心好处就不用说了。二来,四皇孙实是个务实的人。这些时日看来绕了远路,其实全围着那块据说藏宝的地方转了。之前宗少还不如何相信,商诰这样的公子哥,曾经为了兴趣从京城跑到三皇子的属地,在兵营里厮混过。如今却是信了,因为在那处山坳附近兜兜转转几日后。也不见这位四皇孙如何,某日这人便拿出了一份详尽的地形图来。宗沐霖读的书杂,一看便晓得这是个标准的行军图。 商诰交代宗沐霖,让他拿着这个图秘密去找他的三皇叔。带人开开启这批秘宝,他自己则要亲自护送薛灵韵上山。宗沐霖心思剔透,犹自记得在宋家时,和据马山众人遭遇的那一回。跟着他们的这位山寨大小姐初时对商诰的态度,也有些恶劣。让人不由地,怀疑起四皇孙和薛寨主的交情。宗沐霖于是说出自己的担心,奉劝商诰身子贵重,莫要以身犯险。商诰哈哈一笑,指了指远处的薛灵韵道:“凭着她对我的情义,那个贼头不会把我怎样。” 宗沐霖闻言,想起日前,三人还投宿在城中的一处客栈里。商诰和薛灵韵各自住了一间上房,为了安全起见,宗沐霖便在他们楼下住了。半夜时似乎听到嘤嘤女子哭泣,仔细一听却又听不到了。宗少当时疲乏已极,以为自己睡迷糊了幻听。次日早起,薛大姑娘有些不爱理人。宗沐霖受她的冷脸受惯了,也不以为意。如今前后联系,不由地怀疑起这两人之间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宗沐霖狐疑地看着商诰,后者笑得愈发开怀,拍了拍宗少的肩膀,叫他只管离开。 ps: 今日无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7求印识人 说来也巧,宗沐霖和商诰分开,之后不久却和商修齐遇到了一起。三皇子时年介乎而立和知天命的年岁之间,高大魁梧,相貌仪表不凡。又因着生平好武,身形看上去比同龄人格外精悍些。兼之出手阔绰,正是个一等一的魅力人物。商修齐出门时简单,只带了一匹马两个亲随。却都是个顶个好用,马是走水路来的大宛马。亲随一个是商贾出身,为这位爷理财货。另一个却是昔日先帝身边的暗卫,三子出京,老爷子专门赐予他做护卫的。 如今因着和傅家的粮食买卖,商修齐结识了徐老二。徐老二外号徐耳朵,最是擅长打听消息。商修齐又在找商诰的踪迹,便把这人请来与自己同行。徐耳朵受宠若惊,虽然这位如今有个反贼的名号在身,却也不是寻常人想结交便能结交的。而且抛却王爷的虚名,商修齐也是个豪杰人物,试问江湖人物,哪个不爱这样的英雄。徐耳朵不能免俗,商修齐一声召唤,老徐屁颠颠跑来了。跟着这位大爷实惠点的好处,便是不愁生意。 徐耳朵在茶楼厢房窗口,不经意朝外看。认出了在道边,停车驻马歇息的正是宗沐霖。回禀给三皇子知道,商修齐一个眼色,身边暗卫出动。轻轻巧巧便把自以为行踪隐秘的宗沐霖,弄来了他们的包厢。宗沐霖心中惊慌失措,且不说他自家的身家性命,是一等一的重要。便是他身上那份商诰亲笔绘制的藏宝地图,也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机密要务。眼前这究竟是哪路人马,不声不响出现。何时何地起,便盯上了他的梢。 但宗沐霖终究是在场面上混的,虽然心中惊恐,面上还能维持住镇定。故作轻松对为首的商修齐抱拳行礼道:“这位朋友如何称呼,不知何事要见我。哈,倒忘了先做个介绍。在下宗沐霖。在外得朋友们恭维,大小都爱称呼我一声宗少。”宗沐霖不卑不亢地试图和商修齐套话,但三皇子是个久握权柄之人。宗沐霖一时疏忽,只以貌取人。摆出这套浪荡公子哥应对他,结果很是吃了瘪。 其实商修齐心里也着急。他急着问清侄儿的去向。不愿意和宗沐霖墨迹。但他老大年纪方学会一个道理,欲速则不达。故而不理会宗沐霖如何舌绽莲花,只管慢悠悠整起面前茶水。壶里是茉莉花茶。倒出来清香四溢。商修齐自己一口气喝了大半盏,也不招呼宗沐霖。徐耳朵得到的消息,这位宗少可不是那位皇孙的敌人,相反是一路相伴的朋友。而且这人和三少夫人嫁入的傅家也有关系,徐耳朵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好让他太过难看。当下看了看那位殿下的脸色,见他并无不悦,便对宗沐霖笑道:“宗兄,无需如此客套。却不知日前和你同行的那位公子。如今是何去向。” 见宗沐霖脸上惊疑不定,徐耳朵赶紧补上一句道:“兄台不必担心,这位老爷是那位公子的本家长辈。因为不放心他在外游历,如今正在找寻他。”宗沐霖听了这话,又瞧了瞧商修齐的容止气度,大约猜出这是天家宗亲中的哪一位。但兹事体大。他不敢冒险。眼珠子一转,宗沐霖便想出个办法来。言道关于商诰的消息价值万金,不能白白告诉王爷。商修齐听了这样无知索取的话,恼恨宗沐霖把自家侄儿的消息做买卖。心道皇侄如何结交了这样的人作朋友,若是老二家那对豺狼父子出的价格高过自己。那这人岂不是要把自家的侄子性命都一并葬送。 商修齐脸上微微变色,这是他要发怒的先兆。两个亲随见状紧张,徐耳朵忙打圆场,笑道:“宗少有什么要求,相信只要合情合理,王爷不会不允。”后者鼻子里哼了一声,宗沐霖见状全无压力,人也比刚开始生动许多。在他看来,这位即使不是真正的三皇子商修齐,也是个真心关注爱护商诰的长辈。宗沐霖和徐耳朵一唱一和,言说自家本有些盐业生意,因着盐务改革之事,多少受了些影响。希望商修齐能以他王爷的的身份,下令把整个藩属之地的相关业务都包给他们宗家打理。商修齐晓得盐业利润丰厚,但考虑到侄儿似乎和这个姓宗的颇有些交情,也点头允了。 宗沐霖得寸进尺,要求王爷当面写下文书用印。商修齐脸色更不好看了,宗沐霖不过一介贾人,居然敢怀疑他的诚信。心道爷既然愿意让你赚这份银子,有没有文书,都一样给你。如果不愿意让你得这个好,你便是手上有本天书,爷火气上来,一样废了你的差事,再把人打得屁滚尿流家有懒妻,夫君请笑纳全文阅读。如今这个宗沐霖不好好说话,胡乱掰扯、唧唧歪歪,当真是可恶。但宗沐霖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商修齐又不能真个对他打打杀杀。皱着眉头叫过身边管钱财的那个亲随,让他起草了一份文书。自己从腰间一个荷包里,拿出个小巧的犀牛角的印章盒子,盖了枚小印在上面。 宗沐霖接过去一看,上面写着修身齐家四个字,这是个私下用的闲章。便依旧推脱,说王爷既然把这事做正事办,就该用个有正式头衔的印。听了宗沐霖这样状似无礼的话,商修齐脸色阴沉地几乎滴下水来。徐耳朵眯了眯眼,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俯身对商修齐如此这般耳语一番。三皇子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满胸口的怒气也一股脑释然。叫了那位前暗卫过来,掏出他的王爷金印在那纸公文上端正印了。见到金印在此,宗沐霖对三皇子商修齐的身份已是再无怀疑。 他适才也不是故意挑事,只是总得想个法子证明这几人的真伪。不然只配对方几句话,便要他交托自己和四皇孙的性命宝藏,委实也太轻巧了些。商修齐对他的一再生事憋着怒气,宗沐霖自己心里也悬着一颗心。听说三皇子脾气不好,十有八九是真的。见对方突然松口,又拿出明证。宗沐霖立时松了一口长气,扑倒便拜,口中直呼三千岁。商修齐笑呵呵叫他起身,备问详细。宗沐霖据实告知商修齐,四皇孙商诰下落。说道机密处,又抬头去看其余三人。再往下说,便要说到前朝的秘密藏宝了。须知那批宝藏可不是小数目,万一行事不密传出去丁点,只怕他连这处茶楼都不能活着出去。 商修齐见状,对宗沐霖言道:“这些都是我身边的心腹人,你有话但说无妨。”宗沐霖心中十分苦恼,暗叹王爷此事你不怕他们知道,我却怕他们知道我知道。于是再三恳求,又拿了商诰做托辞道:“王爷,此事干系重大。四皇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只说与您一人知道。”商修齐见他之前对商诰忠心,到了这时也不疑有他,只恐此事真的入不得第三人耳。便叫其余人暂时退出屋子,只留他和宗沐霖密谈。 宗沐霖这才拿出那张地图,合盘托出自己和商诰知道的那个秘密。商修齐一见之下,大为欢喜。养兵就是烧银子,以往这些事都有前太子商格致的外家,宁家人出面疏通打理。现在宁家人跟着安平帝都在复兴帝手里倒了霉,商修齐的藩属精兵失了供给,全赖他自家掏银子贴补。花多少钱他并不心疼,只是担心后继乏力。他的治下出息有限,也不可能全部用于军事。特别是粮草军械,多数要从外面采买,这哪一样不用持续开销。如今很好,他有人,有兵,有钱,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事,便是如何把这笔财富取出来。宗沐霖躬身一揖道:“王爷,殿下叫我请您悄悄派兵马过去。据马山跟咱们不对付,他此番上山就是想缓和下双方的关系。”商修齐起身在地上踱步,据马山匪首薛春和他只闻其名不知其人。这几日,也从徐耳朵口中听闻些此人的事迹。晓得薛某人是个在大义上站得住脚的,但现下看来,似乎对他们商家人颇不友善。应该是还记得前朝末年本朝开国时,两家人结下的梁子。那是薛家维护前朝皇室,商家则是为了自家江山。两边对战,谁都没有心慈手软过,双方手上都有对方亲朋的鲜血。皇侄也是,如何孤身前往。若是薛家人翻脸,自己即刻驰兵去救也来不及。 宗沐霖见商修齐满脸担忧,劝道:“王爷亦不必如此忧心,殿下其实与据马山薛寨主的千金相处愉快,此去山寨也不是全无凭仗。”宗少说的隐晦,商修齐还是听出了问题,坐下来,叹道:“糊涂,他还没有正妃,难道真要和薛家人做了正派亲家。”宗沐霖听王爷说出这话,也不知如何回他。想了想,言道:“那位薛姑娘生的容貌娇美,身材高挑。人娇憨没有坏心眼,我瞧着殿下似乎是真心喜欢她。” 商修齐不置可否,收了地图。叫人都进来,又问宗沐霖,商诰现在行到哪里了,让人现在把他追赶回来。宗沐霖算了算时日,说追是来不及了,人已然进了山门。商修齐便要立刻回转府衙,调兵遣将。宗沐霖却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一人来,对商修齐禀道:“王爷,那山上还有一人,是殿下的旧相识。她原先就救过殿下一条性命,想来此番也定然会护住殿下周全。”商修齐听说那山上还有这样的人,不禁讶异。问清是薛家的外甥媳妇,面上表情就更惊讶了。 ps: 今天阳光那个灿烂啊,连墙角的残雪都美好了。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8青云凌霄 且说商修齐担心皇侄安全,恨不得立刻率军杀上据马山。被宗沐霖劝了劝,说四皇孙另有人相助。徐老二也在边上,听说了这一耳朵,此前的诸般疑惑这会方得到了解释。原来他日前也得了条线报,却不是这个说法。那条消息上说,傅家三少和夫人追随七皇孙商命入了京,如今又转而做了太子商谟的座上宾。徐老二对此表示颇不能理解,因为之前白复兴帝打出“讨逆”牌时。网络去的那些武林门徒,其实多是无耻宵小之辈。因其发端不正,正道人士大多不屑与之为伍。 傅家三少傅景亭如何,徐老二的确欠了解仙扬九天。可那位三少夫人宋蝈蝈,他们二人却是曾在一处共事过。至少在徐老二看来,以宋蝈蝈的处事和为人,不该和复兴帝一家子混到一处去。联系宋蝈蝈做的那门特殊营生,徐老二也不是没有往怀璧其罪,受人挟制上想。但终究只是个怀疑,如今背后的错综复杂被宗沐霖说破,徐耳朵顿时豁然开朗。原来现下在京中的那个,根本就不是宋夫人本人。这还真个大好消息,凭心而论。与公与私,徐耳朵都不愿意和宋蝈蝈起冲突。又得知大家如今都在一条船上,徐老二心中甚为欢喜。宋蝈蝈虽是个女子,和她一道做事却并没有什么拘束的地方。相反,多数时间都是畅快写意。当下,徐耳朵便向商修齐道喜,说己方有这位夫人在,不光四皇孙在据马山上无忧。日后与京师的对局,胜算也要多上好几分。 商修齐这些时日常和这徐耳朵一处言论,也算把他看了个透彻。晓得这位“包打听”嘴碎,又因着知道别个许多阴私事,因此很少说别个的好话。见他这会一个劲地称赞,傅家三少夫人如何如何,心里起了好奇。借着侄儿商诰的缘故,便向徐老二多打听了几句宋蝈蝈。徐耳朵还算有点良心。没有提及宋蝈蝈之前劫掠三少财色,据马山下了江湖令寻她。之后女扮男装,被傅家二少、三少,以及董清河撞破,两桩尴尬事。只把宋蝈蝈傅家被人围剿时。以德报怨。与他联手,营救傅家的前后经过详细备述了一遍。 商修齐听罢,点头赞道:“果然是个奇女子也。”心里却对那个“火器”的妙用留上了心。宗沐霖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计较。 宗沐霖与傅家是世交,但和三少夫妻打交道,也是近来才频繁起来。关于傅家祖宅被人围困始末,他还是头一回听亲历者谈及。心说三少夫人在自家住了这些时日,做下这样的事迹,却从未听她谈论,要不就是她为人沉稳,要不就是干脆没把这事放在眼里心上。关于密宝的来历,宗沐霖向商修齐叙述时。因为自家和傅家的交情。也是出于维护三少夫人的角度着想。只说是从傅家得来,并没有点明出自哪一个。现在宋蝈蝈在这位王爷面前,多大的名声都有,自己还为她遮遮掩掩,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宗沐霖和徐耳朵不同,后者是市井出身。又自认为江湖儿女无需拘泥小节。前者却是传了几辈子的富贵人家里,正经出身的大少爷。徐耳朵觉得自己为宋蝈蝈在王爷面前扬名立万,是做了件大好事。宗沐霖却晓得对于高门大户的妇道人家来说,名声在外终究不是体面事。这时便隐隐后悔,不该多嘴说什么三少夫人昔日与商诰皇孙的瓜葛。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已经是晚了。商修齐是自此对宋蝈蝈留意上了,虽然现在还只是看到火器的面子上。 宗少想要亡羊补牢,便对商修齐说了商诰皇孙和傅家的协定。徐耳朵是识货的,听罢又向王爷恭喜再三,言道:“真是得道多助,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这局面可不就是水到渠成一般。只等您取了藏宝,便有强兵利器在手,何愁大事不成。”商修齐也觉得高兴,但徐耳朵这话却说错了。商王爷摆手打断徐老二的话头道:“孤王所望不过就是匡扶社稷,还朝廷一个清静。与孤自身,却是无甚所求。”徐耳朵也是个机灵人,听了这话,马上反应过来。先太子今废帝安平帝一息尚存,商修齐与这位兄长的关系又是出了名的好。自己恭喜他大事将成,岂不是没有那位陛下放在眼里。 厢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宗沐霖见不得冷场,出来打圆场。对着商修齐拱手赞道:“王爷高义。”又说了好些安平帝做太子时,和善亲民的仁政。没办法,安平帝登基时间太短了,仅在宫中做了皇帝。政令连城墙都没出过,就被后来复兴帝拿下做了阶下囚,政绩更是无从谈起。商修齐爱听这些,这事也就算是揭过不提。王爷自己也就罢了,那两名随行对徐耳朵却是有意无意,有了提防的意思。徐耳朵便是再迟钝,也要为此生出些烦恼来。当初他追随商修齐,一是跟着这位王爷有利可图,道义上也有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而且瞧着王爷为人豁达,颇有豪侠气质,是个愿意不分高低贵贱接纳人的。现在看来,他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官面上的文章,有时并非他这等市井土根、江湖草莽可以理解。一不慎犯了忌讳,倒叫人在心里记下他一笔糊涂账目。 京中的傅景亭与春妮,的确是做了太子的座上宾。一时风光无两,其实内心烈火烹油。春妮和宋蝈蝈一前一后有了身孕,现下心境却是极大不同。春妮不得不打点精神,拿出在作坊里习得的那套工艺,抱着肚子协助几位大人进行火器研制。自然,太子商谟善待她与傅景亭,也并非全看在她的这点能耐上穿越之我的老婆在古代全文阅读。傅三少不是全依仗她一个女人充门面,在商谟眼中,傅景亭另有得用的地方。 复兴帝的寿诞过去,商命带着一肚子牢骚,回去和商修齐对峙的前线。太子商谟也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他了解傅景亭的生母出自据马山,对薛家几代人在山中的经营很是感兴趣。奏明复兴帝,请求以自己和傅景亭为正副使,说服据马山归降朝廷。 薛家占据山林已久。颇成气候。向来是本朝不痛不痒,却膈应人的一块心病。以往的君王没有不反感的,之所以顾虑重重,一直没有真个对其动手。原因有二,一是薛家代代出良将。即使落草山林。也非寻常贼寇可以比拟。二是据马山山区环境复杂,派的人马少了不够用,派出千军万马去围剿个山贼。太过兴师动众。三便是薛家人比较安分,并不主动招惹朝廷。如此一个癣疥之疾,你和他花力气较劲做什么呢。所以就一直留在那里,一代代继承下来。 轮到复兴帝一朝拿下安平帝,正是志得意满。满门心思都是要大展宏图,逆袭多年来在先太子商格致压抑下的人生。向满朝文武和全天下,已经在天上的先帝爷证明,自己才是对的人。当下听到长子商谟提请条陈,说据马山问题解决有望。复兴帝来了精神。让商谟奏说详细。商谟便把傅景亭和薛家的关系祭出来,复兴帝一看,大为欢喜。当真是求什么来什么,如此还有什么难的。一道圣旨下去,商谟和傅景亭都领了官衔,叩谢完皇恩。便也出京去了。 临行前,许多人为商谟送信,连吃了好几日的鉴别宴席。傅景亭心里烦闷,正如他当初不愿意依附据马山,做个自在山大王。现在他也不愿意。踏着薛家的祖祖辈辈的基业,把自己送上青云凌霄。商诰派人来请他通往,傅景亭一律推辞自己即将远行,舍不得娇妻,一次也没去参加过这类聚会。通报的人回来把傅三少的理由,原封不动转述给太子。商谟心知肚明,傅景亭这般说法不过是找个借口不过来。但他也不去揭穿,极大度轻轻放过。到了下回有宴会,依旧派人去请。众人瞧在眼里,都赞赏太子宽容大度,傅三少未免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况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请邀不至,委实不给太子面子。商谟听了,愈发为傅景亭说好话,众人因此又赞他仁义。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内里商谟却是占尽了便宜。首先,让外甥去劝降舅父,本就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事情成与不成,与傅三少来说,亲戚之间都没脸再见。对商谟而言,却都有好处可以收获。倘若侥幸傅景亭劝降成功,解决了朝廷积弊,多少年多少人没法解决的难题。商谟是此事的主使,这便是他的大功一件,是他日后的政绩和威望的开始。若是傅景亭谈判失败,那么情况对商谟而言,就更好了。复兴帝和安平帝的昔日旧事历历在目,为了防止日后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和商命身上,商谟便需要早作打算。激化据马山和朝廷的矛盾,挑起事端。这就是为自己在父皇面前,谋求个领兵权的好机会。 事实上,后一种状况,才是商谟递上呈请真正想要谋求的。薛家强项梁顽抗了朝廷百余年光阴,哪能那么容易便被一个毛头小子,三言两语土崩瓦解。商谟从头到尾,也不曾以为事情会像他对复兴帝说的那样,如此轻易解决。傅景亭的担心是正确的,前方等待他们的,不是一条和平的和解之路,而是血雨腥风的荆棘之途。据马山的群匪的头颅,便是铸成他商谟,走向皇权巅峰道路上的基石。 宋蝈蝈日子过得最是悠闲,或者说,至少直到薛灵韵领着商诰上山前是如此。孕吐阶段过去,宋蝈蝈开了胃口,吃吃喝喝只管长膘。宋蝈蝈开始窜肥长胖,还顾虑下自己的风流资本。日子长久,杨氏又变着法子给她弄吃弄喝,这厮就把这事抛之脑后去了。加之她到了山上后,空气清新,每日里又爱带着丫头们东跑西颠,看薛寨主排兵布阵。运动量大了,少吃一点都饿的不行。宋蝈蝈只要条件允许,就不能让自己受委屈。于是越发给她的好胃口找到了理由,最后山上的大妈都不禁为她捉急,这么胖,到时候好不好生哦。 这日杨氏正委婉地代表一群老少妇女,发表要求宋蝈蝈控制食量的意见。门外来报,说大小姐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公子。说话的人说到此处,神情躲闪,只叫杨氏赶紧出门去看看。寨主把人堵在了半山腰,放话不准他们上来呢。 ps: 今日无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59老蚌怀珠 杨氏一听坐不住了,立时起身去看个究竟。宋蝈蝈闲极无聊,也跟着出门探看。叫宋进和宋宝一人一边搭把手扶着她,下到半山腰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关于薛灵韵,宋蝈蝈印象淡薄,就记得是个俊俏的小丫头。可惜也叫这世间的规矩毁了,明明是个习武的练家子,言行却有许多忸怩。宋蝈蝈晃悠悠下到山腰的寨门,发现事情还没解决,人都挤在那里闹哄哄。众人看见三少夫人来了,纷纷给她让开道路。宋蝈蝈走到跟前,瞧清楚薛灵韵带来的那位“公子”。本来是想来看个笑话,结果发现是四皇孙商诰,赶紧叫两个丫头扶她回去。 宋蝈蝈倒不是怕商诰和朝廷的对峙,为她招惹是非,她担心的是另外一码要紧事。现在她是住在傅景亭的舅舅家,当着夫郎的亲戚,和别的年轻男子眉来眼去,这不是瓜田李下吗。虽然在这里别个都不晓得她不羁的过往,但做人要有底线。宋蝈蝈至少在人前,还是要保留些的。也不顾和商诰之前的交情,直接叫两个丫头扶着她走人。商诰自从上了据马山,就一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宋蝈蝈闪人及时,可一举一动,还是落在了他的眼里。商诰朝着宋蝈蝈离开的方向笑了笑,也没有做声。 杨氏比宋蝈蝈早下来一会,她是私塾先生的女儿。跟着薛春和这些年,也习惯了所谓江湖的这些习气。可还是没法接受自己女儿,没名没分。没有婚嫁就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她很想走过去,把薛灵韵从那人身边强拖过来。可那个死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捞起了年轻男子的一支胳膊,跟他爹在大庭广众下顶起了牛。脚下就跟生了根一样站在当地。杨氏过了拉了拉丫头,没拉动。觉得自己头都晕了,想叫个小徒弟来扶着自己。发现自己长了嘴,却说不出声音。 杨氏模模糊糊听见薛春和和薛灵韵对话里,提及什么姓商的臭小子混账。心里还在琢磨,商姓不是当今天下的国姓吗。薛灵韵那丫头也是,明知道她爹最听不得这个姓氏。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人。到底没有琢磨出究竟,就在不知不觉间,头脑一昏沉,身子软到在地。还是薛灵韵身边的商诰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在她落地前扶住了人。这下那对火爆父女俩全都傻眼了。赶紧过来看杨氏的情况。一众大小弟子和瞧热闹的闲人。也都吃了一惊,顿时没有动静。宋蝈蝈本已经走出老远,听到后方状况不对。转头一瞧。发现竟是杨夫人出事了。也脚下打住,急慌慌二次返身下山。 见杨氏夫人昏倒,薛大寨主是真着急了。旁的什么也都顾不上,一把推开商诰,把夫人揽在自己怀里。口中连呼,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夫人,你可不能有事啊。言语动情处,堂堂七尺男儿虎目差点落下泪来。他和杨氏是年少夫妻老来伴,婚前青梅竹马。婚后关系和睦。自成亲以来,还从没有吵架拌嘴过。薛老太爷离世后,二人更是相濡以沫。夫妻俩可说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实在难以想象,倘若失去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如何独活。薛春和抱着杨氏在路边哀嚎,宋蝈蝈瞧着这也不是个办法,便叫道:“薛家舅舅,莫要耽搁,赶紧把舅母弄到屋里,请个得用的郎中来吧。” 薛春和经她这一提醒,回过神来。点起几个人的名姓,叫他们下山请最好的郎中。自己则是抱起杨氏,就往山上的宅院跑。薛灵韵瞧着母亲昏倒,也是又担心又恐惧,吓得眼泪留了一大把。见她爹抱着娘跑了,便拎起裙角,和几个徒子徒孙一道,追着往山上赶去。剩下一堆闲人,看到薛大姑娘领回来的商诰,似乎也有上山的意思。一时不知,是继续拦着还是对他放行。 宋蝈蝈本不欲管薛家的家事,瞧着这些人纠结样,实在可怜。另外她也好奇,商诰此行到底是什么目的。如何又和薛家表妹混到一起的,为了傅景亭的关系,她也要过问一二。便对把守山门的人道:“你们不用管这位公子,我领着他上山丹武无敌。若是寨主日后追究,只管推到我头上便是了。”众人都说不敢,但事实上还是照宋蝈蝈说的办了。总得有个负责的人,三少夫人是寨主的外甥媳妇,又是客人,叫她担着这事。即便薛寨主找后账,也会看在亲戚的份上处置的轻巧些不是。 宋蝈蝈领着商诰沿着山路慢慢踱步,口中问道:“殿下拿到火器方子,不忙着图谋天下大业。怎么有闲情雅致,到这里来和人家一个小姑娘逗趣。我晓得殿下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说吧,您此来,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商诰哈哈一笑,瞥了一眼宋蝈蝈明显隆起的肚子,心中莫名地酸了一下。这样的女子怎么不叫他先遇到呢,白白便宜了傅景亭那小子。他和宗沐霖,与傅景亭路上也曾相处过一段时日。那会他也用心观察过此人,实在没看出傅三少哪里比他好。一定要说那人有什么长处,大约也就是脸孔长的比他柔美些。可男人那么注重一张脸做什么,评价一个男人要看他的事业。没有本事,长的再好也只是个小白脸。殊不知世上真有女子,什么都可以不管,就爱男子一张脸的。这个肤浅的女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大肚子的宋蝈蝈。 宋蝈蝈见商诰不愿正面回答,她也沉得住气,笑了笑言道:“你要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火器的优势你也只有一时。时间拖得长久,朝廷那边这事发展起来,即便他们在技术上落后,但数量定是远超过你方。真个对仗起来,你也只能被动挨打。” 商诰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山中宝藏的太吊人胃口,不拿到这笔钱财,他也不好做大做强。见四下无人,只有宋蝈蝈、他和两个心腹丫头。便把铜香炉上藏宝的事。对宋蝈蝈说了。宋蝈蝈听说这事竟然是真的,还真有那么一大笔财富存在某处。吃惊的长大了嘴合不拢,她心里既有意外也有后悔。早知东西就在舅舅家家门口,自己去把东西挖出来,日后和傅景亭过逍遥快活日子多好。不过她这悔意只在一瞬间,活了两辈子,再舍不开钱财,这日子就都过到狗身上去了。宋蝈蝈转念一想,对商诰打击道:“你说这东西就在薛家脚底下埋着,薛家又是前朝的将门。那这么大意件事。他们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你要从这里把宝藏启走。显然也避不开据马山的耳目。到头来,只怕殿下还是要白忙一场,为他人做嫁衣。” 宋蝈蝈说的这些可能性。商诰如何想不到。商皇孙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为此而来。此事少不得,还有烦劳三少夫人的地方。”宋蝈蝈没有明确答应商诰的请托,而是话题一转,问道:“那你和薛灵韵的事是真是假,莫不是你想用色诱她。”商诰听了这话,脸上一囧,两个丫头也把头低得更低。三少夫人又说奇怪的话了,好在三人见怪不怪。商诰心说,这话说的古怪。但事情倒是大致如此,而且他也已经色诱成功。今日薛灵韵为他和薛春和顶起来,就是明证。 商诰和宋蝈蝈关系熟稔,又蒙她救过一会性命。便也反驳,点头笑道:“宋娘子也看到了,薛姑娘对我情深意切,我怎好负了她一番心意。便是薛寨主再不通情理,我也陪着薛姑娘一道闯了。”宋蝈蝈听着商诰厚颜无耻说瞎话,并没像世间寻常女子那般对他万分鄙视,或是像个道德家一般,大骂对方思想龌龊。反倒是郑重对商诰嘱咐道:“这世间女子都是要依附男子的,薛表妹总归要一天嫁人。我瞧着嫁个爱慕她的与嫁个她喜欢的,其实也不差什么。只有一样,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要做戏,就要一直把这戏演下去。真真假假,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莫要在人得用时,对她甜言蜜语。没有了利用价值,就翻脸无情、过河拆桥。那样的人,那样的行径才叫下作无耻。” 商诰没料到宋蝈蝈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不禁一愣。把这荒唐的言辞反复咀嚼,又觉得似乎颇有些道理。假作真时真亦假,大约她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商诰于是也认真起来,向着宋蝈蝈躬身行礼道:“受教了,宋娘子所言甚是。”宋蝈蝈说这么多,其实中心思想就一句,奉劝商诰得了实惠,就要对人姑娘负责。其实在她看来,叫一个男子对女人负责是挺荒唐的。但此间世事如此,宋蝈蝈为了表妹的利益,入乡随俗了一会。见商诰肯接受这点,宋蝈蝈便也不在和他计较别的。 不过在前朝宝藏问题上,只怕薛春和即便是为了女儿,也不会轻易松口。现在还不知道杨氏的情况如何,若是杨夫人安然无恙,商诰和薛灵韵的事才有下文,秘宝的事也才好进一步推动。若是杨氏出了什么状况,薛春和那个牛脾气,和商诰、女儿反目也是可能雄霸天下之光绪大帝全文阅读。所以宋蝈蝈叫商诰赶紧跟她上去,看看舅妈的情况,反正一定要保住夫人无事,后面的事情才好说。商诰称是,他到底还是瞒着宋蝈蝈一件事没说。他已然联系皇叔,请他派兵马过来了。 宋蝈蝈如今脚力有限,和商诰一路走走停停。又绕到僻静路上说话,耽搁了时间。等他们到达山上的院落时,郎中都被请来好一会了。宋蝈蝈叫过一个小徒弟,问他夫人的状况。小徒弟面上全无忧虑神色,笑嘻嘻道:“夫人正在休息,却是有桩大喜事,我们师父正高兴呢。”宋蝈蝈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不明就里。想要细问,这小猴子已经跑出去老远,只好自己领着商诰去后院探问。到了后面,还没看见人,就听薛春和的大嗓门笑道:“男女都使得,只要母子健康即刻……郎中你尽管开方子,不要吝惜钱财,什么药材好就写什么。” 宋蝈蝈听出些门道,探出身子往里看,就见一个白胡子老郎中把薛春和闹得不行,哭笑不得道:“薛大官人,是药三分毒,便是再好的药,也要对症吃。况且你家夫人本就没有什么大碍,吃不吃药汤都使得。你偏要我开方子,我与你开了一个。你又嫌药材便宜,花的银子少了。那你叫我怎么办呢。要不这样,我与你一份药材,收三份的银子,你看可使得。” 闻听此言,薛灵韵带头,满屋子的人笑出了声。薛春和脸上挂不住,训斥众人一通,道:“那也不成,我又不傻,你哪能拿我当冤大头。”老郎中摇头晃脑道:“那不就是了。” 薛春和看到宋蝈蝈过来,正好转移话题。笑呵呵招呼人进了屋,对她道:“外甥媳妇,你快过啦。适才你家舅母昏倒,原来不是有恙,却是肚里又有了娃娃。”宋蝈蝈听了,连忙向薛春和道喜。薛寨主现下心情极好,连跟在后面的商诰也视而不见,乐呵呵道:“这有什么喜可贺的。只要生出来,不像大的这个不听话,说话做事气死娘老子就好了。”薛灵韵一听,就不高兴了,鼻子里“哼”了一声,拧身去内室找她娘去了。 商诰却是留在当地,心中暗叹薛春和这般年岁还生的出儿子,当真是厉害。但要他这会把这话说出来,夸赞薛春和两句。谁知道这莽人会不会不识好歹,当面给他难堪。所以等送走了老郎中,商诰换了个说辞,对薛春和抱拳道:“薛寨主,我皇叔府上常年有几位妇科圣手,又有专门护理高龄产妇的几位嬷嬷。您瞧要不要我一封书信,把人请来照料夫人一段时日。也算我替灵韵为二老尽点心意。”薛春和听了这话,脸上神色变幻,本心他是很想让商诰这样做的。薛春和很是爱护杨氏,眼下夫人又这样岁数有了身子,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是家族宿仇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消弭的,让他接受对方的好意。薛春和总是难以安心,谁晓得其中有没有包藏祸心。 薛灵韵见状不依,她只关心她母亲的身子,于旁的事并不如何关心。况且商诰在她眼里,就是一等一的有情有义的好郎君。他二人还有过肌肤之亲,自己的母亲便是他的母亲,他怎么会做出害了杨氏的事。薛春和其实也在犹豫,拗不过女儿。一时心软,半拖半就应承下来。宋蝈蝈猜测商诰必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便也不点破,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把戏。商微微一笑,当场写了书信。递送薛寨主看过,没有问题。便托据马山的人递送下了山,连天加夜,风火送往商修齐的藩属地去了。 商修齐彼时也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组织人马准备前往据马山。既然侄儿有了着落,人又无恙,他也放下心来。事关巨额财富,这次不好再用徐耳朵他们那班江湖人,商修齐还是更信得过自己手下的精兵。接到侄儿的书信,晓得事不宜迟。便把双方置换了个位置,把驻守王府的几百兵卒化整为零调拨出境,又叫徐耳朵的那些人,在他的藩属地顶盔掼甲,顶了这些人的缺。徐耳朵作为这些人的总代理,原是不肯参与到正规军的战争厮杀。商修齐向他保证,这几百人只用来拱卫王府,不上阵对峙,这事才算是搞定。 临走前,依旧把战事交给长子商誓,自己轻装简从,带了几个得用的医官和一批药草上路。路上还悄悄叫来商贡见了一面,晓得傅家的事正在稳妥展开,商修齐很是夸奖了一番小儿子。对自己下面的去向,却无论如何不肯向次子吐露。商贡虽然好奇,但傅家这边的事情也是要紧,分身乏术,也只能看着他父王带着通身得意摇摆离去。 ps: 今个天好,心情也好~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0风水流转 傅景亭心中千万个不乐意,最后还是跟着商谟出了京。出京前春妮来送他,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春妮不是对傅景亭日久生情,舍不得他远行。而是担心倘若三少趁着出京机会一走了之,留下她一个,几条命都不够平息天家的愤怒。因在住所里,各方耳目众多,傅景亭又心中烦恼不愿理会人。春妮一直没有机会和他哀求,求傅景亭看在大少的份上,不要弃她于不顾。眼看事到临头,再不说人就要走了,春妮终于当着众人痛哭出声网游之天下第一最新章节。落在众人眼中,连商谟也只道这个女子对傅景亭情深意切,舍不得片刻分离。唯有当事人两个,知道这其中的真实意味。 傅景亭下了马,走过来对春妮道:“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头,你切莫要这样,让太子和众位大人们看了笑话。”春妮要的就是这句话,见三少痛快做了回应,便也不哭了,脸上还故作羞涩露出个笑容来。她生的本就肤白,到京城中渐渐明白自身处境,虽然还是好胃口,却是因着心中忧虑,人反而瘦了下来。这会做出个清浅的表情,还真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只是这般素寡的小女儿姿态,却和傅景亭的少年明艳不相搭配。两人站在一块,就让人想起傅家三少凭着和家人闹翻,也要娶个不相称媳妇的传闻。 不管春妮和傅景亭达成了什么默契,商谟定下的据马山之行终究成行。傅三少先时不高兴跟着太子商谟去劝降,是不愿意薛大舅为了自己,做出违心之举。真个出发以后,傅景亭愈发从心里上抵制这事。却是因为出京后,商谟渐渐不再掩饰他的险恶用心。且不论他话里话外,向傅景亭打听据马山的守备。就看这些人身后,带的几千七拼八凑的所谓京畿营官兵。朝廷真要好生和薛家谈判讲和,带这些杂鱼做什么。 傅景亭心中难安,生怕自己一个不慎,给据马山的外祖一家带去覆顶之灾。总寻摸着找个人通风报信。把消息透露给薛家舅舅知道。却发现往日多如牛虻的江湖游侠。似乎经历一个漫长冬季后,全不知窝到哪里去了。走出去十里八乡,也没看见一个值得托付的。至于和傅家沾亲带故有关联的商铺,倒还有那么几家,林林总总开在官道往来的各处市集镇子上。但若让傅三少找这些人传递消息,他心里又踏实。一来傅家对据马山向来没有好态度。而是他现在几乎等于是被逐出家门,别人愿不愿意买他的账还不晓得。 直到途径五爷容身过的那个小道观时,傅景亭才得了个机会。递了张字条给之前打过照面的一个道童,让他交给五爷。虽然傅五爷有时不着调,如今傅景亭也只能寄希望于他。却被告知五爷和三少夫人已经去了据马山。傅景亭听说亲爹和带球的媳妇现下全在山上,不禁有些惊慌失措。但镇定之后。却发现如今说什么都是没奈何,这事便又请道童转托宗家老爷子。等小道童把书信递送到宗万晟手上,老爷子得知内情也是骇的不行。 宗家少爷宗沐霖和四皇孙商诰此前出发,送了薛家大姑娘回去据马山,顺道探听藏宝之事,人还没有回转。宗老太爷便是平日再淡定,这个时候也坐不住了。亲自点起车马。带了个老仆便要出门报信。走得匆忙,也来不及向宗家老夫人和少夫人备述详细。只说儿子在外可能有事,丢下这句话便出了家门。 据马山上恼了一阵喜了一阵,事情却还没有就此结束。薛春和为了女儿和杨氏,说服自己对商诰忍耐几日。只等王府的那些个医官过来,再把这人轰走。盼星星盼月亮,等到次日傍晚,那些所谓的郎中们没等来,倒是等来傅景亭的小书童墨宣。墨宣还不是一个人来的。拖家带口带了两个小孩。薛春和一询问,才晓得这两个是三少同父异母的弟妹。这两个孩子也乖巧,见到薛春和先开口叫了声大舅,便跪倒拜他。薛寨主是个豪杰人物,虽然在妹子的事上和傅家、以及傅五爷闹得不痛快,可这脾气也不能对两个孩子发。而且又是这样知书达礼、模样又好的两小孩。薛春和叫两个孩子起来,叫人领着他们去见五爷、三少夫人以及自家夫人女儿,留下墨宣说话。 傅五爷本来死活不愿意再来据马山,他是个感性的人,很怕回到和薛瑶琴相遇的地方触景伤情,又觉得无颜再见薛家大舅哥。上山时,几乎是被郭志坚强请来的。结果到了山上,老薛并没有为难他。傅五爷也放开了心情,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反而因为身处那个人曾经的气息中,感到心满意足。这下许多年来,心里缺失的那部分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据马山山势连绵,胜景处处,也不耽搁傅五爷修炼。于是,他便在山里闲游,吐纳天地灵气。偶尔遇到喜欢的景致,也胡乱搭个窝棚住上几日。每日里烹雪煮茶,观棋赏梅,间或回来看看宋蝈蝈和薛春和夫妻,落得个身心自在。 所以,傅青亭和傅莲婷两个兜转一圈,到底没有见到父亲,只见到了嫂子宋蝈蝈和薛家夫人和表姐。他二人先见到宋蝈蝈,见嫂子有了身孕,都为哥哥欢喜。宋蝈蝈对这两小孩也是真心喜欢,见他们来了高兴劲过去,不免问起齐氏。龙凤胎面上便有些不自在,宋蝈蝈也想起来当初傅景亭对他们说过,如若有事尽管来寻他官道红颜最新章节。如今这两孩子是跟墨宣同路,宋蝈蝈心里起了猜测,便问道:“可是齐家出了什么状况。”见二人还有些犹豫,宋蝈蝈道:“我是你们的嫂子,也不算是外人。你们有什么话想对三少说的,也尽可以与我说。”傅青亭和傅莲婷相视一眼,终于开口。 原来齐家招贼进门,损失不小。复兴帝上台后,因为表现不突出,又是个商贾身份,也没落到什么切实的好处。齐家开春便在老夫人主持下分了家,两个庶出的舅舅各自领了妻儿自立门户。嫡亲的小舅正式成了齐家老爷,小舅妈常氏便也成了齐夫人。被遣返回家的齐氏,之前还有庶兄庶嫂遮挡。这会却是直接暴露在了人前。坦露在世人的目光和口舌下。齐氏不出门交际。全心信赖老母亲齐氏和兄弟齐贤彰。虽然受到弟媳常氏的为难也不声张,又教导两个孩子忍让,以为这样就能在娘家过下去。却没想到人心也会变化,退让也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云烟攀上齐贤彰做了个小妾,她人也争气,肚子里很快便有了动静。云烟跟在齐氏身边长久,晓得妇人有了身子后的变化。她又是个有心计的丫头出身,第一时间确定有了,也不声张。趁着天冷,用大衣裳遮掩身材。一面又故意讨好齐夫人常氏。每每齐贤彰来找她,都主动把人推送到夫人屋里。常氏为此还给过她一两件素面的首饰。作为犒赏。一直到天气转暖,云烟的肚腹明显隆起,全家都晓得她有了身孕。常氏才晓得自己上了云烟的当,这个时候再做什么补救都晚了。齐老夫人和齐贤彰再宠爱常氏,若她胆敢对云烟做出灌药使绊子,这种危害家族子嗣的举动,也一样是不能容她。 常氏吃了哑巴亏。不能向正主找回来,便一并算到齐氏母子三人头上。云烟这祸害归根到底,还不是齐氏带到家里来的。齐氏和一双儿女托身外祖家,本就在人前矮了三分。由此受了池鱼之殃后,日子更难过。只说衣物一项,常氏以节约家用为由,辞了专门的针线丫头。把活散到各处,叫各人都帮着做些。这原也没什么,齐氏母子在娘家住着。帮忙做些家事也是情理。但是常氏的刻薄之处,在于她不光指使人做事,还要说怪话恶心人。 那日丫头抱了一堆衣裳料子到水榭,因着两位嫂子跟着兄长从家里分了出去,齐氏这边分摊的活计便多了些,娘俩也没多在意。午后针线做了一半,常氏突然来了,拿起傅莲婷手上的绣花看了看,笑肉不笑道:“早听说外甥侄女针线做的好,今个一看果然如此。可比云烟自己做的强多了,不枉她在我面前那样夸你。真是风水轮流转……瞧我说这些做什么,云烟有了身子不能劳累,这几件也麻烦姐姐和外甥女一并做了吧。” 傅莲婷把这话听到耳中,气得肺都要炸了。虽然都是做家里人的衣裳,可是具体怎么分配也是有规矩的。齐氏和傅莲婷要做,也是为齐老夫人,或是齐老爷齐夫人少爷小姐这些正主儿亲戚们做。什么时候妾室丫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也能支使齐家的正派女儿和外甥女做这些事了。云烟有了身子不能辛劳,自有她屋里的丫头伺候她。客居的外甥小姐的针线活计再漂亮,除非心甘情愿,齐家也不能让人为个小妾做这做那。又说什么“风水轮流转”的鬼话,这是专门来笑话她一个小姐的身份,如今要给个丫头做活吗。 傅莲婷脸上变色,齐氏赶紧按住了女儿,没让她发作。常氏见目的达到,笑得欢畅,又说了许多不咸不淡的话才离开。事后程嬷嬷打听到原委,原来是云烟有身子的事捅出来后,自觉自己有了撑腰的,便不像开始对常氏一味软弱。见常氏故意给她加重了活计,云烟便索性以孕后劳累为由,把东西退了回去不管了。常氏也不肯示弱,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找云烟的事,便把东西一股脑都堆到了齐氏这边。可即使知道事出有因,有了常氏之间那一出,到底叫人不痛快。 此后,常氏更是常叫齐氏娘俩,为云烟缝补煲汤,真个是拿这对母女当丫头使唤。于云烟而言,并无损失,只要有人伺候,谁伺候不是一样。齐氏性子懦弱,晓得女儿和自己受了曲折对待,也不敢声张。连在亲儿子傅青亭面前,也是只字不提。还教训女儿道:“云烟虽然以往是我的丫头,可她肚子里揣着的,是你舅舅的儿子。你就当是为了小表弟受些委屈,他日后长大,也会感激你的。”这话却是当年齐老夫人,教训她,让她嫁到傅家也不要忘了关照兄弟说的。可笑她如今这般处境,又拿这样的话来说服她的女儿。 ps: 今日无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1父母之命 傅莲婷说到这里,已是潸然泪下。但当时她心里虽有委屈,为了孝敬母亲,也还是忍了。这日她跟着几个丫头去大厨房给云烟煲汤,不巧被一位外客看到。那人之前是本地一个泼皮头目,因为敢杀敢打,讨逆期间趁势而起。也是一直吃着蹭着齐家的一个,如今功德圆满,得了个官身,早就看不上齐家这点家底。齐贤彰有心巴结他,又把人请到府上吃喝。席间出来醒酒,看到傅莲婷人如其名,婷婷袅袅一小姑娘。顿时便眼珠子都直了,脚下也不会动了。这厮心里还纳闷,祸害齐家这么久,怎地还有这样的货色藏着掖着。莫不是齐老三,为了恭迎自己,特地从外间新采买来的。 他如今大小算个官,吃相也要比之前好看。没有当场把人拖到隐蔽处办了,而是回去找齐贤彰旁敲侧击的打听。齐贤彰根本就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回事,所以二人言语有些不投机。那个大泼皮只道的齐贤彰吊着自己的胃口。为了美娇娘,居然愿意放下身段,说了许多动听软话。齐贤彰当时弄不清头脑,事后问遍家中上下仆役,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说实在的,外甥女终究是个女儿,嫁给谁不是嫁出去。听说如今傅家已然落魄到了,要全家住到乡下的地步。外甥女嫁给此人做妾室,也不算是委屈。虽做不得正房夫人,一样吃香的喝辣的,享用一辈子的好处。齐贤彰想的甚美,如此,他这做舅舅的给傅莲婷找了门好亲。也算是报答了姐姐之前给他筹措本钱银两的部分恩情。另外,他求取的事情也能在那人手底下办成。合着一处,便个是桩一举两得的美事。 齐贤彰想到这里,便拿这话去问他的亲姐姐齐氏,说要给外甥女做一回媒人。齐氏闻言吓了一跳,她被傅家遣返回了娘家。傅青亭和傅莲婷却还是傅家人,只不过是不放心生母。跟着回来住上几年士子风流全文阅读。这事莲婷的父兄、叔伯祖父母俱在,她还真的做不得主。再说齐贤彰说的那个人,那人齐氏听都没听过,见也没有见过。即便全像弟弟说的是个好人,莲婷年岁也还小。过了年才一十二岁。只是个子长得高挑,显得有个十三四岁模样。现在就给她谈婚论嫁,把女儿这么小小年纪嫁出去,也太过了。又不是缺衣少食的人家,要把女儿给人家做童养媳,换条出路。 齐氏违头回逆了兄弟。没有答应此事。齐贤彰不死心,又把这事拿回去说给常氏,让她去劝这对母女。常氏听了丈夫的混帐话。心里雪亮,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不显山露水。她本就对齐氏回娘家住心里不痛快,又因着云烟的事,恨死了这母子三人。断不会为她们说句好话。但常氏也不愿平白做个恶人,便对齐老爷道:“夫君让我去和姐姐说这事,不如让母亲去和姐姐外甥女商议。家里还有高堂老母亲在,小女儿的婚姻大事,哪有咱们这些小辈说嘴的地方。”齐贤彰得了常氏的提醒,直呼妙极,叹服道:“夫人高见。合该如此。却是为夫唐突了,难怪姐姐不肯立时应我。明日我拿着这事,求母亲说去。” 次日齐贤彰和常氏一道,把事情说给齐老夫人知晓。齐老夫人虽有了年纪,人却一贯的精明不糊涂。听了事件经过脉络,就晓得儿子打的好算盘。又看儿媳常氏一副贤惠模样,夫唱妇随。估摸着常氏亦是对此事乐见其成,所以明知儿子错了,也不上前劝阻。齐老夫人心中肚明,自己在诸多事情上为了儿子亏欠了女儿。但事已至此,齐家身处劣势,现下只剩求人的份,不是摆谱争脸面的时候。别说一个外孙女,便是自己的亲孙女,只要对方看上了眼,齐老夫人也能咬咬牙,把人给舍出去。当下,老太太答应下儿子儿媳的请求,亲自去水榭规劝女儿。 这还是齐氏回来后,齐老夫人第一回主动来看她。见女儿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小小的水榭亭子隔成的住处。四壁漏风,屋里虽有炭火盆子,也存不住暖和气。齐氏不知何时起感染了风寒,一直就没好过,不时便要咳嗽两声。又因这屋子是建在水上,床褥子衣箱子里,探手摸去都是满满水汽。齐老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心说婉莹你不要怪我,这就是你的命。谁让你生在齐家,上头有两个庶长兄,亲兄弟幼小。虽然你和贤彰都是娘亲生的,为娘也只能先紧着你的小兄弟。 人说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回投胎,齐婉莹也是一样没投好。嫁给绣花枕头的傅家五爷,这人没有本事倒也没有大毛病。虽然他之前娶过夫人,但傅家任老夫人愿意以正室夫人的规格,高调求娶齐氏。在齐老夫人看来,这也是门不错的好亲事了。可惜女儿养了十余年,通身上下竟是没一处随了自己。进门生了一对龙凤胎,又有任老夫人的支持,却连自个屋里男人的心都不能握在手里。要齐老夫人说,齐氏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一多半是她自找的。便是她冒大不韪,为齐贤彰淘弄来的傅三少生母的嫁妆银子。若是当初她不那么蠢,而是通过五爷做成这事,如今还不是好端端在傅家做她的傅五夫人。 齐老夫人看着女儿和外甥女面前的那堆针线,比她屋里的丫头做的还要多。心里内疚了下,却又立刻想出个理由安慰自己。谁叫自己生的这个女儿蠢呢,蠢人就是该在屋里做些针头线脑的事好。省的她闲暇时间多了,惹出是非。齐老夫人自觉收留嫁出去后又被送回来的女儿已是大度,又为齐氏安顿好了后半生简直就是仁至义尽。心中一片坦然,坐下来找个理由遣了傅莲婷出屋。关上门对齐氏重提,她兄弟为外孙女说的那桩亲事。 傅莲婷日日跟随在母亲身边,上次亲舅来过后。齐氏便表现的有些不正常。常常看着她,默默流泪。傅莲婷心中担心不已,追问母亲。齐氏又是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还不让把这事告诉青亭。傅莲婷这会没有听齐氏的话,悄悄把事情告诉了兄弟。傅青亭正在四处打听,还没问出个结果。没想到只见过一面的老祖母竟然亲自过来了。又是关了屋门,私下里和母亲谈论。傅莲婷心中起了猜忌,因此没有远走。而是在屋门外和祖母身边的丫头大声说笑,耳朵却密切关注屋里的动静。可惜老太太说话声量不高,只听得到齐氏一直嘤嘤啜泣。 齐老夫人没待多长时间便又走了。傅莲婷进屋去见母亲。齐氏双眼红肿,拉着女儿的手喃喃道:“你那么小,为娘实在舍不得你。”一会又道:“莲婷,你日后莫要怪你舅舅,他也是为你的将来考量,娘不能把你拴在身边一辈子。”傅莲婷听得一头雾水。到了晚间傅青亭铁青着面孔回来,才晓得齐家人要把她嫁给一个泼皮无赖做小妾,换取阖家的荣华富贵。傅莲婷又羞又恼。怒道:“凭什么,我又不是他们齐家人孙悟空大闹异界全文阅读。”傅青亭还算冷静,对莲婷道:“如今咱们吃喝在他家,倘若他们真的用强。父兄都离得远,远水不解近渴。母亲又是那个样子,不能指望。你我还是早作打算,不然就只能逆来顺受了。” 傅莲婷心知青亭说的没错,只是他们两个小孩儿,又能做些什么。傅青亭道:“办法是有一个,咱们去找三哥吧。这个兄长是能依靠的。”傅莲婷也记得离开傅家时,傅景亭亲口对他们许下的承诺,犹豫了一下道:“傅家如今已经不在城里了,听说都在城郊庄子上住着。咱们回去,他们能容得下咱们吗。”他二人在齐家经历了些人情世故,考虑事情时已经不像过去那样一厢情愿,也晓得分析些利害得失。傅青亭叹气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说给你和母亲知道,三哥一家也早不在家里住了。他去年年末本是中了举人,却被人告密说是山贼的儿子,革除了功名,如今人恐怕是在据马山上。我们要投奔,也是要投奔到薛家大舅门下,就怕你不敢跟着我上山去。” 小孩儿的心态都差不多,愈是大人警告不准接触的事物,愈是好奇向往。傅莲婷心中也早对据马山好奇的不得了,只是无缘得见详实。现在听傅青亭这么说,不禁脸上露出个会心的笑容来,言道:“我听人私下传言,说父亲先前娶的薛氏夫人是个真正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人品温柔端淑,待人最是和善。想来能教养出这样女儿的人家,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三哥小时候也在那山寨里呆过,只看三哥模样,我相信据马山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之地。” 傅青亭也是这般想法,二人达成共识,相视一笑。漆黑夜色中,隐约听到压低的咳嗽声传来。二人都看向齐氏的屋子,心情又沉重起来。他们本是为了母亲才来到齐家,如今却要双双弃齐氏而去。两人心中都不好过。但是不走,未来将要面对的后果,又是他们承担不了的。他们也没有什么行李包裹好收拾,只是捡了几件厚实些的衣裳,又拿了几件值钱的小玩意藏在身上做盘缠。隔日傅青亭照例早起出府去学堂念书,后脚傅莲婷便借着给青亭送东西,也出了府。他二人出逃齐家的事,只有阿珠的两个弟弟齐志道、齐据德知道些眉目。 原是傅青亭向他们打听消息时,不小心露出口风。但这兄弟已经向他保证,绝对不向别个透露此事。傅青亭和傅莲婷因为年岁小,不敢随便雇人。自己又不会赶车马,所以决定步行上路。出城后没多久,昨日就在学里请了长假的齐志道和齐据德兄弟,从半道上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辆马车,车里下来阿珠和阿彩。傅青亭恼恨这两兄弟食言而肥,说了不与人说去,还把他们的姊妹带到路上来。齐志道和齐据德晓得自己理亏,都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阿珠见这情况,忙开口为他们向傅青亭和傅莲婷解释道:“你们不要怪他们,他们是担心祖母也找上我们姊妹的麻烦,才把这事和我二人说了。其余真的再无旁人知道,连爹娘我们都没告诉。” 阿彩从身后拿出个包裹递给傅莲婷道:“我和姐姐还给你们准备了这个,快去车里穿上。”傅莲婷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是两件乡下人穿的土布衣裳,和两双纳了千层底的黑色布鞋。立刻明白了阿珠和阿彩的意思,他们身上衣服到底还是太显眼了。虽是去年的旧衣,可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少爷小姐的打扮,很容易招惹是非。两人这时心服口服,都依言行事。傅青亭这会也不怪那对兄弟,郑重谢过阿珠想得周全。投桃报李,又问她和阿彩有什么打算。如果没有想好,也可以一起去投奔他家三哥。 阿珠瞧着傅六少小大人模样,笑道:“谢谢六少的好意,我和阿彩不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指了指车马道:“我们四个这会是去外祖家省亲。外祖家舅舅带着两个表哥读书,父亲说梁家读书氛围好,让志道和据德都去外祖家住些时日。分家后,我们姊妹和母亲不用时常去祖母面前伺候,这会是搭顺风车,去外祖家小住的。”说完,向青亭和莲婷眨了眨眼。二人立时明白了,多半大舅对他们的嫡亲舅舅拿外甥女讨好泼皮的事,有些耳闻。却没有立场出面劝阻此事,又怕惹火烧身,牵连到自家儿女的终身。这才赶紧寻了个借口,把孩子都送到远方外祖家。让齐老夫人和齐贤彰够不着,祸害不到。 二人心中羡慕阿珠有大舅这样好的父亲,两相比较,傅五爷简直混账极了。幸而还有傅景亭这个兄长,娶进门的三嫂虽有些古怪,却也不是个常氏那般笑里藏刀的坏人。 ps: 继续狂奔在脱离大纲的路上~~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2以色事人 阿珠四人还捎带了傅青亭和莲婷一程,到了下个集镇,双方才分手。临别又送了他们些散碎银两做盘缠,傅青亭二人开始不肯收下,说自己出来时已经预备下了些物件。阿珠就问他们带了些什么,傅青亭和傅莲婷把东西掏出来给他们看。六少带了一块玉佩,一个扇坠子和两个赤金锞子,是往年过年时家里给孩子压荷包的那种。六小姐带了一副细细的金丝耳环,两柄嵌了珠子的银钗,和一串银花生。这是傅家的规矩,年节里男孩是金锞子,女孩就是些银子打的小玩意。 阿珠道:“你们拿着这些东西,不管是拿去当铺,还是直接与人换吃住都不稳妥。万一别个瞧着你们年纪小,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一时起了坏心思。诬陷这些东西是贼赃,你们岂不是有口难辩。若是那些人再恶毒些,不光昧下你们身上的财物,还把人扣下转手卖了,你们亦是没有奈何。”傅青亭和傅莲婷被阿珠一席话,说的恐惧。阿珠顺势道:“不如你们也不要走远,跟着我一道去梁家。梁家是书香门第,必定会对你们以礼相待。”阿珠这个建议其实蛮合适,但龙凤胎这时如同惊弓之鸟,再不肯随便去人家的府第。又心念念想要见到傅三少,便拒绝阿珠几人的好意,二人独自上路。 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深宅大院的少爷小姐,只略知人情冷暖,便觉得自己吃尽了世间的苦,从此再无所畏惧。结果一旦离开亲人庇护。独自行程才晓得他们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虽然之前有了阿珠帮着打点,两小孩拿着散碎银子走在路上,还是叫人生了疑惑。有好事的便向他们打听来历去向,傅青亭和莲婷已经商议好了。但凡有人问起,便说家里是务农的,耕读传家。他二人去往据马山方向游历,顺带走亲戚。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还是他二人斟酌再三想出来的重生之天眼神算最新章节。 单说家里是务农,他们两个肤白皮细,看上去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只说是出身读书人家,又怕人详细问起家中可有读书有成的。若说没有,恐被人小看。若说有。说出几位兄长和叔伯的名讳,又会被人立刻识破是傅家子孙。傅家虽然如今不比当初,却也是家大业大,难保不会有人为了钱财盯上他们。不过据马山山势连绵,景致殊秀不凡,倒真的历来是好游玩人流连的地方。据马山的强人名声显赫。但其实也并不与这些过往游人如何计较。只要他们不是无端前来打探山寨消息的,寻常遇到也就是询问一两句便放过。 走到半途,他二人到底还是出了事。不是因为银钱。而是因为这对龙凤胎容貌生的好。商命彼时捉了傅景亭和春妮,虽然他是为了火器之事拿下这二人。但七皇孙那点喜好人所共知,此举只是坐实了他与傅景亭有私的传闻。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担忧的是怕这位爷有朝一日也看上自己,后庭不保。欢喜的是。投其所好有了明确去向。手脚快的,已然搜罗一堆俊男靓女,准备随时孝敬上去。 自然也有人愚鲁不堪,还在诧异之前那位杨小官人城外献美,不是还被皇孙治罪了吗。怎么还有人,敢冒如此大不韪行贿赂之事。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没弄明白那个姓杨的黑胖子。虽看上去是在美人的事情上触了霉头。但实则还是因他的愚蠢举动,惊走了朝廷通缉的要犯。马匹拍到了马腿上,致使七皇孙至今抓不到那人,在陛下面前都吃了冷落。殿下迁怒与他,他才倒了大霉。所以,美人何其无辜,过错其实不在他们。皇孙深明事理,不是也从来没有怪罪过,从杨胖子那里得来的两个“人证”。 总之,为殿下搜罗美人不是桩错事。再说,美人也是件稀罕资源,手快有手慢无。即便皇孙此去京城再不回转,进献无门的情况下,把人留着自己享用不也是桩美事。抱着这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四里八乡的美人被人哄抢一通。正经渠道找不到人,歪门邪道下三滥的招数便渐渐多起来。比如像傅青亭和傅莲婷这样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可是谁叫他们落了单,这不是肥羊自己送到饿虎口边来嘛。 两个人一男一女,眉目相似,都是粉琢玉器一般。虽是穿了粗布衣裳,黑面厚底布鞋。但世上就是有一类人,破烂玩意也能穿出气质不凡来。何况两个小孩根本不懂得掩饰,举手投足都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二人这日在一处路边面馆里打尖,便有几个嬉皮笑脸的闲汉上前与他们套话。傅青亭和傅莲婷平日从不与此类人接触,此番又是因着个大无赖头子生事,不得不逃离齐家,因此对这样的最是厌恶不过。见他们近前,恨不得立时抽身离开。只是颇为舍不得刚上桌的热腾汤面,他们行了半日路程,此刻腹中饥火正盛。两人于是默契地都不言语,只管低头吃面喝汤。 但那些人的目标就是他们两个,又岂肯就此知趣离开。一伙人推推搡搡,挤走了原先这张桌上的客人。在傅青亭和傅莲婷身边落座,有人叫上酒肉。为首的那人看看傅青亭,又看看傅莲婷,暗道自己好运道。别人做梦都梦不到的上等货色,自己一下遇到倆。咧嘴露出一口烂牙,嘿嘿笑道:“呦,怎么只吃素面。要不要尝尝哥哥们盘子里的五花肉。小公子吃了抽高身量,小娘子吃了更加水灵,端的是此间第一等的美食。你们若是不信,让店家自己道来。” 店家是对老实巴交的老夫妻,在道旁做了一辈子热汤面。有人爱吃素净,他们便在汤面里给人添两棵青菜,一把切得细细的小葱。有人爱吃荤腥,便切一盘卤肉。再加几条油煎小杂鱼。生意不敢说多好,却也是本地老饕常光顾的地方。如果此刻是别个在店里,夸赞他家的饭食可口。老夫妻俩自是高兴,巴不得要上前卖弄一通。可今儿坐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对着两个好人家的孩子胡说八道,一看打的就不是什么正经心思。二老在路边做了多年生意,各色各样的人物见得多了。当下不由地为两个孩子担心。一旁帮闲的还不依不饶,催促开店的老头儿上前,与傅青亭和傅莲婷说他家肉糕的好处。 傅青亭和傅莲婷见状,晓得最坏的情况被他们撞上了。对视一眼,暗自盘算如何离开。只是单凭他们两个身单力薄。如何能在一群壮年男子眼皮底下走脱。店里其余吃客眼见情势不妙,都赶紧吃完面会账走人。店里几张桌子不一时人就都走空了,愈发显得傅青亭和傅莲婷两人,在这伙人堆里坐着孤立无援,可怜可叹。便在这时,有一赶脚的下马冒失闯进来要吃面。傅莲婷眼尖。见那人坐下,除去斗笠,却是个认识的熟面孔别拿土地不当仙全文阅读。傅青亭也看清了来人。心中大为欢喜。这人可不就是三哥身边的小书童墨宣吗。他既然在这里,那三哥也离得不远才是。二人扬声对墨宣叫道:“墨宣,你怎地在这里,三哥这会人在哪。” 墨宣受了傅景亭的托付。匆忙赶路道宗家。没有寻到三少夫人,又一路往据马山赶。不想在此遇到了傅六少和六小姐,见他俩又是如此穿着,心中着实纳罕。但看到围着这二人坐的一圈子浪荡汉,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适才没有被二人叫破行藏,或者墨宣还可以采取迂回的办法。先不事声张,跟在众人身后。记下他们的去向,而后再谋求稳妥的救援法子。 但此刻双方都打了照面,再说别的也晚了。对方人多势众,个个都是混世魔王打扮。见墨宣不过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人,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连眼皮都不舍得抬一下。墨宣晓得再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来,连自己说不定都要交代在这些人手里。咬咬牙,起身大步走到傅青亭和傅莲婷面前,行礼道:“墨宣见过六少和小姐,三少现下跟在七皇孙身边做事。因着三少夫人有孕在身,心中挂念,又不得脱身,便遣了我回去代问探问。”说完,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人,假作镇定问道:“却不知这几位……是六少您的朋友吗。” 傅青亭和傅莲婷听闻自家哥哥有了好前程,都为傅景亭欢喜。又听说嫂子有了身孕,两小孩都兴奋的眼中有光。但听到墨宣最后问到那几个人头上,两人面色都不好了。傅青亭摇摇头,回答道:“我们不认识这些人,不过是进来吃面,凑巧坐到了一张桌子上而已。” 那边的泼皮头子本来打算连同墨宣一致掳了去,听他报出七皇孙的名号,心里泛起嘀咕,手下略有迟疑。但实在方圆百里,像傅青亭和傅莲婷这样已属奇货可居。到口的肥肉再让他吐出来,委实有些舍不得。万一这小子是在说话诈他,哄得他放了两小孩离开。日后这事传出去,岂不是坠了他老人家的名声,那他还要不要在道上混了。泼皮头目笑道:“原来小哥也是为皇孙效命的,大家却是一条道上的。说什么认不认识的话,这般见外。不瞒小兄弟,哥哥我也是在殿下手底下帮闲,胡乱讨口饭吃,却不知你们家公子尊姓大名。” 墨宣闻言,心中叫苦不迭。心说来了来了,但愿三少被囚禁的事还没传到此处来。面上还要打点精神,回复他道:“我家公子姓薛,上讳亭下讳景。得蒙州府宗家少爷的举荐,托身七皇孙手下几位文书照顾,谋得了个机要的差事,如今正是殿下面前的红人。”泼皮见墨宣说出这话,他其实不过是人下之人,离七皇孙商命远的很。说什么在殿下手底下做事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装点门面。听到墨宣有鼻子有眼,报出几个人的名号,听到耳中俱都觉得熟悉,晓得十有八九确有其人。泼皮一改想法,此刻又存了巴结的心思。务必要请墨宣去街那头的馆子里吃酒席,自然傅青亭和傅莲婷也走不脱,一并都得带上。 墨宣推辞不得,又生怕惹恼了这伙强人,便是自己走得脱,也要为六少和六小姐考量。三人出了面馆,傅莲婷要与店家会钞。泼皮们吃饭向来不给钱,这时便一瞪眼,两个老人哪里敢伸手,气得傅青亭一把把银子拍在了桌案上。六少和六小姐现下身边有自己人墨宣在场,脾气也比开始硬气许多。他俩听说三哥改了名姓,心里没来由的有些闷气。那些个泼皮还不识好歹,偏要招惹他们。一旁的墨宣见状唯有在心中苦笑,此去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也不知道这二位少爷小姐哪来的底气。 那个泼皮能混成个头目,多少有些头脑。他名义上提出要请墨宣三人吃宴席,暗地里却是派了人骑马去上线那里探问,七皇孙身边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几乎毫无悬念,一场宴席吃到末尾,那打探消息的小喽啰就回来了。伏在头目耳边一阵嘀嘀咕咕,两人便贱笑起来。要是墨宣知道他们议论的内容,只怕苦笑不得。坏事是“薛亭景以色事人”的名声如今广为流传,好事便是“傅景亭连同夫人被擒拿”的事,还没传到当地。 如此,暂时傅青亭和傅莲婷、连同墨宣性命无忧,也受到了这伙人的优待。另一方面,这个泼皮却认准了既然薛亭景能得了皇孙的欢心,那么他的一双弟妹如此人品,献上去定然也能得到殿下的欢喜。说不定上头主子们得了殿下的赏赐,一个高兴,也给自己剩下些实惠好处,愈发不肯放他们离开。 ps: 今日无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3熙熙攘攘 宋蝈蝈听两小孩说到此处,也悬起了一颗心。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虽然她其实担心傅景亭更多些,但也知道三少的事一时着急不来。按捺下心情,给两孩子亲自递上茶水,问道:“那你们之后,是怎么从那伙人手里走脱的。”傅莲婷说了这么久的话,眼泪早就被风吹干了,听到宋蝈蝈问话,竟然“扑哧”笑出来。傅青亭见嫂子满脸讶异,也笑道:“说来平平无奇,不过是趁乱走脱。” 原来他们从齐家离开,齐氏最早察觉。央人找寻,直到午后才引起注意。但除了齐氏本人,对其他人来说,也没有引起多大恐慌。直到晚间齐贤彰回来府里,听说外甥和外甥女失踪了。对常氏言道,那人已经与他约好,下月初的黄道吉日便把外甥女一顶小轿抬回去了。这通府里才算是慌乱起来,众人七手八脚打着灯笼外出找人。齐贤彰责备常氏没有把人看好,对他家姐姐也不够恭敬。不然第一时间听说人不见了,怎么不派人出去找寻。 常氏闻言气得要死,心说又不单只我一个对你姐姐不热络,你自家人也不见得有多善待你那个倒霉的姐姐。再说被夫家遣回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名誉可言。要自己和她走的亲近,那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云烟之事还没过去,常氏自觉心中委屈难当,跑到齐老夫人跟前哭哭啼啼。齐老夫人虽然一向偏袒她,但这事关乎儿子在外的事业和齐家的前程。便在形式上责备了常氏,不该在这个时候给齐贤彰添乱。关于云烟的事,齐老夫人一辈子最痛恨的便是庶子和小妾。可云烟肚子里那个不管怎么说,都是齐贤彰的儿子、她老人家的孙子。所以老太太采取了两样标准,背着两个大儿媳,私底下塞了个沉甸甸的赤金镯子给常氏。常氏得了实惠。这才不闹了,着手帮着齐老爷找外甥女。 一路人出城打听,一路人在家里审问家下的丫头仆妇。这些人焦头烂额,果真是动了实在找不到人,就用齐大家女儿代嫁的心思。老夫人找来大儿媳梁氏一问。才晓得几个孩子都去了外祖家。阿珠几个走的这般匆忙,时间又这样巧合,叫人不怀疑都难。齐贤彰于是亲自带人一路追查到梁氏的娘家。那个泼皮头子听说他没过门的小媳妇跑了,也出了一路人马帮衬。众人赶到梁家,胡乱搜罗一番,确系没有。当地老爷又与梁家交好,这时也出了差役前来过问。齐贤彰等人没奈何,这才悻悻罢了。 但还是不肯死心,沿途打听。终叫他们赶上了傅青亭和傅莲婷。只是再见面时。两伙人都在酒楼里。又都是混不吝的无赖汉。一方是色字当头,要强抢民女纳妾。一方是利令智昏,要拿这龙凤胎向上峰邀功。两边都是不肯轻易罢手,谈不拢就动起手来。墨宣伶俐,见他们双方眼看要打起来,提早拉着六少和六小姐站在角落里。趁乱从后门逃了,自然也不是这么简单就逃走了。当时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楼里吃酒。见有人追赶他们上前阻拦了一下。事后听墨宣说,其中一个正是三少的奶兄,在州府衙门当差的马快董清河。之后的事便是顺风顺水,有墨宣领着他们上路,也比之前赶路舒服许多。傅莲婷笑道,逃离之前,她和青亭回头看过一眼。见小舅齐贤彰的头都被人打破了,血糊了一脸,当真是又恐怖又解气。傅青亭听了这话,忙打断傅莲婷。叫她住口,又怪她一个女孩儿说话恁没遮拦,打打杀杀也挂在口上。傅莲婷吐吐舌头,道:“三嫂又不是外人,这些是我的心里话,作甚要瞒她。” 宋蝈蝈听了六少的话,心中好笑不已。也对傅莲婷眨眨眼道:“好,嫂子就欣赏你这样的。”傅青亭以一敌二不过,只好老气横秋地摇头叹气。薛灵韵和商诰不知几时过来的,听了个话尾巴,也过来声援傅莲婷道:“好妹子,莫要听你兄弟的,我爹自幼就教我武艺。为得就是让我日后,日子过得随性快活。别人若是对我好,我又欢喜他,便事事护在他前面,为他死了也心甘情愿。若是别个对我不好,没说的,便用拳脚刀剑对付他,也让他知道姑奶奶的厉害。”薛灵韵这话说的大胆,一面说还一面含羞带怯地,去看正和傅青亭寒暄的商诰。傅莲婷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虽在某些方向上露出些许端倪,但还是被薛灵韵这热恋中的人儿,炙热的情感表白吓了一跳。小丫头似懂非懂,羞臊的面红耳赤。宋蝈蝈见状窃笑不已,把这对小孩托付给薛表妹和商皇孙。自己赶着去见薛寨主和书童墨宣,探问傅三少的近况。 宋蝈蝈过去时,就见薛春和皱着一大把眉头,在和墨宣低声说话。宋蝈蝈忧心更甚,刚要张口问三少人现在如何。薛春和情绪激动,抬头对她道:“我那外甥当真是苦命,中了举却被一纸密信革去了功名。瞒了名姓,投奔那个八皇孙,末了又成了他人的阶下囚。可见我没说错,姓商的就是和我薛家有仇。不然怎么处处为难这没娘的孩子。”宋蝈蝈听了薛春和这掐头去尾的话,不甚明白,又叫墨宣把详细经过,重新和她说一遍。 墨宣没好意思说七皇孙对三少暧昧的事,只说三少带着春妮逃亡。半路被商命捉住,借着春妮和傅家庄的关系,识破了傅景亭的真身。听到春妮的名字,宋蝈蝈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在他们离开傅家庄的时候,便失踪了嘛。如何出现在三少面前,傅景亭又为何要带着她亡命。话说她几乎要忘记这个在她生命里,无足轻重的女人。想不到她出其不意地冒出来,当头就给自己带了一顶翠绿的瓜皮色帽子。见宋蝈蝈面色不好,墨宣赶紧为三少开解。说那个春妮怀了大少的孩子,三少出于兄弟情谊,不好不担待些。想了想,才又说道。似乎七皇孙把春妮当做三少夫人了。 宋蝈蝈这下更气了,她还没死呢,这帮男人想做什么。简直就是混账,反了天了。宋蝈蝈就此恨上了七皇孙商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四皇孙商诰联手。好生治治那个莫名其妙的混账玩意。薛春和因着宋蝈蝈善造火器的缘故,对这个外甥媳妇本就颇为欢喜。这会见她为了外甥的事动怒,不禁很有几分动容。心说景亭这孩子亲娘去得早。亲爹三不着两。总算是娶了一门好媳妇,有个人知冷知热,真心待他。却不知宋蝈蝈其实连傅景亭也迁怒上了,这人怎地如此不守夫道。别说春妮已经和他的长兄有了夫妻之实,就算春妮和谁都没关系。他已经是她宋蝈蝈的人,还敢和旁的女人不清不楚。 宋蝈蝈气得捏碎了桌角。薛大寨主虽然有时莽撞,但其实是个细心人。忙叫外甥媳妇不要生气。就算不为了傅景亭。也要为了自己的身子和肚里的孩子着想。剩下墨宣独自一个。在边上站着不知所措。他着实担心三少,可看着三少夫人和薛大舅爷,又不知如何开口敦促这二人。好在宋蝈蝈生气归生气,却没说不把人捞回来。但具体如何施为,却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解决的。宋蝈蝈有心让傅景亭多吃点苦头,便说要从长计议,只先求了薛大舅派人出去探听消息。薛春和听墨宣说。外甥被羁押在军中。其实也是这个想法,毕竟千军万马中,想要硬碰硬救出两个活人出来,的确不大容易。事先落实情报,若是能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得手,岂不是更好。 就在据马山着急等着山下的最新消息时,共计三路人马日夜兼程也在往据马山赶来。一路是先前接了商诰书信,打着医官幌子过来的商修齐和宗沐霖。一路是单枪匹马过来报信的宗万晟,还有一路便是商谟和傅景亭里。商修齐和宗沐霖第一拨抵达,前者对据马山的薛春和闻名已久。如今到了山前不去见见真人,终究是憾事。便冒称王府的管事,亲自领了医官们上山。却把宗沐霖留在山下,叫他和带来一众兵卒扮作各色人等,伏兵山下等待他的号令。 薛春和亲自接见了这批,所谓王府来的杏林圣手。商修齐自然不肯与他行礼,只是相互略一颌首。薛春和见这人形貌威猛,不怒自威。不大像是个管事,倒像是位枭雄。心下暗自留意,见他与商诰之间互动。约略猜出这是哪个,薛春和倒也沉得住气,并不言明。依旧假作不知,看他能在自家地盘上翻出什么花样来。其余那些,倒是货真价实的医官。薛春和又叫他们也给宋蝈蝈把脉,和五爷为三少夫人做的那些诊断对照,说的也是大差不差。这才勉强笑纳了这几位,看在杨夫人和掌上明珠薛灵韵的份上,让商修齐和商诰在山寨里住下,自然日常的监视是不能少的。 百密一疏,商修齐和商诰还是有独处的机会。二人一处说话,商修齐问商诰,几时动手取宝。商诰有些为难,他如今只搞定了薛灵韵。薛春和对他依旧怀有戒心,杨夫人虽然喜欢商诰的彬彬有礼。但她只在小事上做得了主,大事上还是统一地听薛春和的话。叔侄俩想法惊人一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两人便每日里四处溜达,观察山寨的上下布防。这点想法很快也落了空,不管他们到哪里,总有个几个人跟着。明哨倒是见识了几个,暗哨却是一个都没看到。 商修齐和商诰正自无可奈何,宗万晟来了。宗老儿先在山下见到了儿子宗沐霖,见儿子无恙,老爷子放了一多半的心。宗沐霖扮作个算卦先生,在山下镇上一面闲逛,一面观察来往的客商。突然见到他家马车和老仆吓了一跳,生怕家里出了事情。急忙迎过来问候,宗万晟的脑袋从车厢里探出来,把儿子叫上了车。父子互相叙话,宗万晟方知皇孙和王爷为了谋划山中藏宝的事,如今都正在据马山上。 宗万晟把宗家的将来投注在了四皇孙身上,如今听说事情没有进展,心中也是发愁。宗沐霖听到父亲带来的消息,亦是有些着急头疼。心知再不快些把东西弄到手,只怕夜长梦多,其中变数更是难以把握。宗万晟到底老谋深算,笼着手在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时浑身轻松,对着儿子招手道:“附耳过来,你说咱们这样这样如何。”宗沐霖依言附耳过去,一面听一面点头,脸上渐渐轻松,抚掌直呼“妙哉妙哉”。 ps: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4青山故人 宗沐霖依计行事,继续留在山下观风。请使用访问本站。宗万晟老儿郑重其事递了名帖,上山求见薛春和。薛寨主虽然奇怪哪里冒出来个姓宗的,但见这老儿提到自家外甥,便还是答应见他一面。因为事关傅景亭,宋蝈蝈听说宗家老爷子来了,也跟着薛春和去见他。宗万晟坐在厅堂里等这两人,不过先行过来见他的,却是商诰叔侄。他二人心知宗少就在山下,见老爷子还不辞辛劳非要上到山上来,可不觉得宗万晟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时好奇心作祟,上来山寨观光。猜测宗万晟必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上来走这一遭。 商诰叔侄两个与他们父子关系匪浅,少不得要来过问一声。 宗万晟此行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正是要见这二位天家的皇子皇孙。当下宗万晟把商谟裹挟傅家三少,前来据马山说降的事说了。又说这招安是假,攻打是真。于薛家这事是个麻烦,对商修齐和商诰而言,这却是个转机。二人都是聪明人,不用宗万晟把话说完。商修齐道:“我这侄儿自小便愿意亲近我,与我虽是叔侄胜似父子。”商诰接口道:“皇叔晓得我身在据马山,又得知商谟领了兵马前来,焉能不救。”商修齐颌首道:“既然来了,少不得为薛大寨主分忧。驻守据马山的山坳里,一应粮草辎重皆自备而来。”宗万晟笑道:“正该如此,来时多少车马,离开时亦是那个数目。” 三人说到此处,这事便是已然定下了。不多时薛春和与宋蝈蝈过来,宗万晟少不得把傅景亭托他带的口信再说一遍,又把傅三少亲书的信笺拿给了二人。宋蝈蝈看过,证明确系傅景亭的笔记。而且宗家老爷子之前也照顾过她和三少,料来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薛春和听说太子挟持外甥来说降。气得虎目圆睁。他薛家矗立据马山不是一日两日,虽然不服朝廷管制,却也向来不曾主动挑起争端是非。到了薛春和上溯三代。都是与商家朝廷相安无事。如今这复兴帝和他这个太子,当真是胆子不小。居然要来降服他薛春和。 真是老虎不发威,被人当做病猫儿。薛春和听从父亲教诲,只在山中经营祖业,却也不是怕了朝廷。这些人倒好,不把他据马山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然还使下三滥的手段,拿了他唯一的外甥做要挟。薛春和气坏了。当场也不顾商诰和商修齐在场,发誓要让商谟有来无回。商诰与复兴帝父子早就翻了脸,心里早不把对方当做亲人。听到薛春和这话,不光没有一丝恼意。反而挺身而出。言道自己与薛灵韵相恋甚深,那商诚正父子却与他有杀兄囚父之恨。此番甘为薛寨主阵前先锋,与那商谟一较高下。薛春和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商诰笑了笑,又丢出个颇具诱惑力的条件。 商诰道:“不瞒寨主。我与傅家有密约在前。请他们为我制造了大批火器,薛寨主但有用得上,只管吩咐下来。我一封书信出去,快马兼程,不日便可运到山中。”薛春和听了这话。果然犹豫。没有火器,据马山也不是对抗不了区区商谟。但薛春和实在喜欢那天崩地裂的爽快劲,况且可以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成就,何乐而不为。薛寨主没有立刻答应商诰,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外甥媳妇。宋蝈蝈会意,这是在问她商诰此言的真假。和傅家大少合作的事,商诰上山后也向她提及过。连火药配方都是她给的,这事再可靠不过。当下,宋蝈蝈点了点头。薛春和得到了证实,考虑到商诰不会无缘无故示好,还是没有立时答应下来。 赶去商命营中探听消息的,在宗万晟之后回到据马山。他们关于傅景亭的消息虽是送来的晚了,但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却是最终促成了薛春和与商诰的合作。到这会墨宣才晓得,傅景亭和春妮在他离开后不久,便被商命带去了京城。二人之后又到了太子商谟手上,其实是复兴帝的两个儿子争夺火器制造权的结果。也就是说,现下朝廷的军中已然装备了火器。用的技术,便是那个春妮在傅家作坊里学去的。 众人知晓了这一层内情,也顾不得追查春妮如何弄到全套制作工艺,眼前有另一桩麻烦事亟待解决。两军对峙,讲究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忌讳人有我无。薛春和只见识过最基础的二踢脚,连改良的钻天雷,也是宋蝈蝈这会过来才看到的。但他的军事敏感告诉他,火器威力非比寻常。这将是战争史上跨时代的进步,纵使据马山人马众多,山势险峻,易守难攻。面对这样的致命武器,攻防战打下来,也要伤了筋骨。如此,商诰提供的那个便利条件,就成了必须。只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薛春和还是想不通,商诰到底想从他手里获取什么。 商诰拿到薛春和的首肯,写了一封书信。商修齐便借着送信的由头下了山,到得山下一番布置。又拨出几人,快马联络商贡。宗沐霖因得了父亲上山前的吩咐,快手快脚,已然做了许多准备。商修齐下来见宗少已经置办了许多车马,深合心意。当下不吝言辞,夸赞有他父子智囊在,他那侄儿简直便是如虎添翼。宗沐霖不敢倨傲,忙谦称与其说是他父亲得来的消息及时,不如说是复兴帝父子头脑昏聩,行事暗合了王爷和殿下所需。可见天下有常,虽然有一时的偏颇,但末了必是要匡扶正义,以振纲常。商修齐及其随行听了宗少这话,没有不服气的。私下亦有些比较,心说这位果然是读书人出身,比先前那位草莽英雄徐老二高明许多。虽也是说王爷和皇孙洪福齐天,却把江山社稷,大道伦常摆在了前面,可见是个明白人。 转头再说商谟与傅景亭,这一行人为何脚程如此缓慢,连宗万晟那老儿都跑不过。这其实却是商谟有意为之。再说傅景亭在他身边,其实与商诰在据马山上的情形差不多。总有人步步相随,贴身监视。傅景亭不过一介书生,又哪来的本事甩脱旁人。递送消息出去。还不是商谟叫人故意放水。或许这事难以理解,但追本溯源。从商谟此行的主要目的出发,这件蹊跷事便容易明白了。商谟要的就是和据马山打起来,越乱越好,不然他怎么好从父皇那里讨兵马呢。如今他带领的这支队伍,不过是各处七拼八凑来的杂牌军。不说和朝廷边军相比,便是和商命手底下那支黑甲红衣的“御林军”相比,相差的也不止一个档次。唯有事情闹大了。复兴帝才会对他这边有所偏颇,让他放手招兵买马。二来,商谟此番出京,携带了许多朝廷新制的火器。自信心十足。并不畏惧和傅景亭,以及据马山玩什么花样。 所以这位殿下故意一路走走停停,等他到了据马山下的城镇。商修齐都已经打着援助的名义,把兵马部属在藏宝的山坳附近了。薛春和一时疏忽大意,答应下了商诰寻求外援之事。结果不光八皇孙商贡押运着大批火器进了山。商修齐事先埋伏下的伏兵也迅速整装,接手了部分防御。薛春和不愿意放弃地盘,但大敌当前,他更没法放弃唾手可得的重要军械火器。两厢权衡,薛寨主只好在取舍之间做了个了结。以暂时的放弃对一部分山岗的占领。换取对方的武器援助。宋蝈蝈事先知道据马山山中有宝,此刻看出商诰叔侄的真实企图。但她也是痛恨商谟和商命多些,为了营救傅三少,便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以安胎为名,日常只是例行旁听,不发表意见。 傅青亭和傅莲婷那日一段议论,叫薛灵韵听到。她对父亲和商诰等人议论的事不大关心,母亲杨氏那里有一群高明大夫候命。便把两小孩拎到自己身边,教习他们武艺。开始傅青亭还有些抵制,也不愿意自己的姊妹,学成薛家大表姐这样,动不动“以力服人”。结果一天下来,见傅莲婷比他进步迅速,小孩自尊受了打击。也不管书上怎么曰的了,竟然也和习武这事卯上。薛灵韵做了十余年独养女,师兄弟虽多,山上小伙伴也不少,但终究比亲戚隔了一层。 现下这两个傅三少的弟妹生的可爱,又都是好脾性,极大地满足她做姐姐的心情。见傅青亭和傅莲婷学的认真,她也从开始的玩闹心情,变得严谨仔细起来。 宋蝈蝈的两个丫头,亦是女子自强论的拥趸。傅青亭和傅莲婷两孩子初来到据马山,宋蝈蝈怕他俩在陌生地方不自在,叫认识的宋进和宋宝过来照料这两人。她俩如今便也跟在少爷和小姐身后,学了个花架子。因着据马山上下如今都在备战,杨氏夫人发话,各家有孩子照顾不过来的,可以都送到主宅这里食宿。隔日便有许多大小孩儿送到薛寨主的大院子里,这些人也都由薛灵韵统一管了。宋蝈蝈每日早起,就见薛表妹在前,领着一群小猴儿满山跑,情形甚为有趣。跑过后便在后院习武场上摆开阵势,教习招式。薛灵韵看上去娇柔,结果一开口教训起这些小孩,倒颇有几分薛大寨主人前发号施令的气势。连商诰见了,也不得不叹服一声,可惜薛灵韵是个女儿,不然薛家又要出一员将才。 傅五爷在山中一条瀑布前面伫立了三天,第四天给他和两个随行,送吃喝用度的人寻到他,说傅家六少和六小姐上山了。傅惠信颇感意外,那两个孩子不是跟着齐氏回去娘家了吗。怎么跑到据马山上来了,莫不是齐氏出了什么事,特地来山上寻自己。傅惠信默默吃完饭食,在瀑布前画了一朵莲花,又觉得这事不大可能。 他出走傅家时,可没说到底要去哪里。如今人被薛大舅强行请到山上,对他自己而言都是个意外,那两孩子更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但齐氏出了什么事,是一定的。不然他们母子情深,为了母亲情愿离开家族,又岂会轻易弃了母亲。只是齐氏与他终归是一段错误,是他已然挥剑斩断的过去。他不大愿意回去,去面对带来齐氏消息的两个孩子。再说山上不是有他们嫂子在吗,有她照料,想来并无大碍。薛大舅和嫂子杨氏夫人都是好心肠,不看在他的脸面,只看在儿子傅景亭和儿媳的份上,也断然不会难为青亭和莲婷。 想到此处,五爷释然了。又在山中继续他的苦修。下一回送东西的人来,又带来一个意外消息。说朝廷有意和据马山开战,问五爷是否回去大寨里。傅惠信一辈子不与功名为伍,对朝廷军队来袭剿也无甚概念。心说他们打他们的,与我一介世外之人又有何干系,于是还是不肯回去。送信人没奈何,原路回去报知寨主。傅惠信身边那两个照料他的人,却有妻儿家下在寨子里,不免担心亲人。便合力劝说傅五爷,请他回去和大伙汇合。傅五爷老大一把年岁,但执拗起来,那性子老牛都拉不住。他说回就回,说不回就不回。两人把他说烦了,终于五爷寻了机会,自己独自跑了。可怜那两人弄丢了傅五爷,偌大山中也找不见踪迹,只好回去面见薛春和,等着被寨主责罚。 傅惠信甩脱了两人,心情开阔。他也不辨方向,信马由缰,走到哪算哪。总算他体质不错,风餐露宿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无人打点饮食,时间久了不觉口中淡出鸟来。这日他行到一处,突然嗅道四周有人熬汤水。大约是鲜菇肉片竹笋之类,清香四溢,闻之令人垂涎。傅五爷便大步走过去,想要凭着自己一身仙风道骨,混碗汤水解饥渴。走过去见到熬汤的人,两人对视不禁乐了,正是青山何处无知己,柳暗花明又逢君。 ps: 下雨,猫都没地方玩了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5斗转星移 傅五爷见到的人正是宗沐霖。请使用访问本站。商修齐的人马到位,占了那片山坳谷底后,宗沐霖就都跟着过来了。他的任务,便是寻找宝藏的确切位置和开启方法。本以为按图索骥,一找一个准。结果到了实地才发现,目光所及皆是古木森然,青苔石上。细耳倾听,又闻山间潺潺,鸟兽蠢蠢。早年的标记物,早就湮没在山野之中。一群人正自没有奈何,坐下来煮汤想办法,汤水便把傅惠信勾来了。 宗沐霖和傅三少平辈论交,其实乃是和傅五爷平辈。两人之前打过交道,见面也不生疏。宗沐霖对傅五爷拱手道:“听闻五爷上了据马山,原以为不登山门便见不着面,心里还颇有些遗憾,不想今个在此处见到了。可见咱们哥俩,是真个有缘的。”五爷闻言也乐了,这个宗沐霖这会跟自己又是哥俩好了。不过傅惠信早就不当自己是世间俗人,因而也不甚为意。一问五爷还没吃饭,便招呼人一道喝汤闲话。 两人话题提及傅三少,宗沐霖惭愧道,当时自己和四皇孙疲于奔命。自身尚且难保,以至只好弃了三少和那位春妮姑娘逃走不顾。索性现在这二人都平安无事,听父亲传来的消息,那位春妮姑娘现在京城。三少已经跟着复兴帝的太子商谟,往据马山来了。傅五爷听了这话不觉吃惊,他只知道朝廷要来攻打山寨,还不知道他家傅景亭也裹挟其中。便向宗沐霖打探详情,一问之下,方知三少其实是做了别个手中的人质。 傅惠信大惊失色,春妮是哪个他不晓得。但事关傅景亭,夫人薛瑶琴离世早,就给他留下三少这一点骨血。他虽说要出世做个逍遥自在神仙,也不是说从此就对这孩子不闻不问了。尤其这种事情。就出在自己眼跟前,五爷终于坐不住。蘑菇汤也不喝了,丢下碗勺。便要赶回山上的大寨,向薛大舅求援救儿子回来。这时就听天边一声轰隆声。宗沐霖忙拦住傅五爷道:“已经打起来,你就莫要乱走了。三少的事,我家老爷子早几日就上山,就告知了薛寨主和三少夫人。五爷你如今过去也只是添乱,不如放宽心在我这边稍坐。三少吉人自有天相,就我所知,三少夫人历来便是有个有手段的。” 阵阵轰鸣声中。傅五爷被宗沐霖拉住不得前行。他不是听不进劝的人,细想之下也确系如此。那边据马山众人和朝廷战成一团,他又不会喊打喊杀。过去大约也就是一个结果,被人和儿子送做一堆。拿到阵前威胁薛家大舅哥弃兵投降。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但是儿媳宋氏又能有什么能耐,把人从对方手里救出来。傅惠信心里疑惑,拿这话追问宗少。宗沐霖其实也不过是凭着过往印象,如此一说。宋蝈蝈似乎总能出其不意,解决一个个的难题。确切三少夫人此番会如何行事。他也不晓得。只好从适才的那声动静说起,说到三少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火器上去。 一面还叫人从他们带来的箱子里,取了枚钻天雷给傅五爷细看。傅惠信见宗沐霖说的肯定,又见他拿出实证来,到了这个时候也只好信他。傅五爷心神稍定。吃完了饭食,这时才想起问宗沐霖为何在此。宗少身负机密使命,按理说,他的差事不好随意向人言明。但转念一想,似乎后面还有用得着傅五爷的地方。难得对方主动开口问他,宗少看看四周,一点没犹豫压低声量,把前因后果向五爷说了个透彻。 傅五爷在山中十天半月,遇见的意外消息也不会比今日这一小会功夫更多。有前面傅三少的事做铺垫,前朝的宝藏这等俗物也不能更打动他。傅五爷面上颇为淡定,捋了捋胡须对宗沐霖道:“宗老爷子盯上了我家那只铜香炉却是这个缘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宗沐霖向傅五爷挑明了事实,但一点不觉得自己用傅家的香炉,找到这样数目庞大的财物。再借花献佛,送去支援商诰叔侄有什么不妥。神情自若的对五爷笑道:“正是这样,不过我家老爷子先前,也是不能确定这个事情的真假。后来我与四皇孙拿到香炉,按照秘法得到地图,才对这事有了七八成把握。” 难得傅惠信知道了这种事,也是一点不放在心上。丝毫没想起来为傅家从中谋些利益,点了点头道:“那你们现在在这里,就是为了挖宝贝来了。”宗沐霖毫不迟疑承认了,又对傅五爷放低身姿恳求道:“我等本意就是要趁着据马山与朝廷军交战,取了此处的秘宝。只是五爷你好,我说这事有了七八成把握,没敢说十成十,便是因着山川地理经年变化,旧有的标记找不到了。我也想挖了东西赶紧离开这是非地,却不知从何处着手。此事少不得还要请五爷援手则个。”说完,对着面前人躬身便是一揖。 宗少张口索求的坦荡,并不担心五爷见财起意,因此生出旁的心思。他算是把傅惠信此人的品性琢磨透了。傅五爷生在傅家家业兴盛时期,童年、少年、青年乃至中年,中间虽有过一段坎坷经历,但多数时日都过的从容顺遂。又不事生产惯了,因此当真是个不把钱财当回事的富贵闲人。现下一心脱尘出世,更加不把黄白之物放在眼里。宗沐霖拿这样别人听一听,都要心动不已的事情求他,五爷也能处之泰然。宗沐霖身体力行,把傅五爷捧起老高。傅惠信还真拉不下脸面就此回绝他。加上无端受了宗沐霖的礼,五爷心下难安,于是便对宗沐霖道:“宗家贤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明言就是。” 宗少目的达成,自然不会和五爷客气。当即展开那张商诰绘制的地图,以及从香炉上得来的原始图形。放在一处对照着,拿给傅惠信查看。傅五爷低头略一打量,便已经明了。这是个由八卦演化而来的九宫八卦阵,尤其拓印下来的那张图上,一草一木都是有其存在意义。八卦阵法虽有其固定模式。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具体但不可一概而论。用于藏宝地的奇门遁甲布置,在八卦相生相克之外,又结合了年月日时具体天干地支八柱的变化。诡谲难当。不是精研过易术和五行的人,莫说揭开其中迷局。一个不慎把自己折在里面也数常事。宗沐霖自己所学庞杂,虽然对这些秘术略有耳闻,但让他解开其中迷局,却是难为他了。这事本来找雷老道也一样使得,偏巧这人和孟彪一道,都被王爷留在长子商誓身边辅佐。 也是合该宗沐霖走运,他自己瞎琢磨了许久。始终不敢动手挖掘。想等老爹宗万晟亲自下来看看,帮忙拿主意,现下也是来不及了。据马山和太子商谟看来没有协商好“投诚”事宜,开战成为定居。宗老爷子一时半会下不了山。若是一直这样等下去,等山上人能平安下来,这仗也该打完了。届时想要弄走据马山下的宝藏,只恐薛春和第一个不答应。若是商修齐商诰叔侄,为此和薛春和打起来。不说哪一边会赢,事情到了那一步终究有些不美。宗少正是踌躇烦恼之际,想不到一锅好汤水就把这个大难题解决了。 傅五爷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救星,五爷是有名的学问家,前半辈子推崇儒教。后半辈子研习黄老,一本周易读得滚瓜烂熟。这事交给他解决,当真是找对人。宗沐霖满怀期待地看着傅五爷掏出纸笔,在石板上写写画画。这一算就算了三天,期间五爷不眠不休。宗沐霖见他眉关紧锁,也不敢上前打扰。陪在一边,热茶水汤饼点心随时奉上。但傅惠信全身心投入到面前的计算中,哪里还管这些。第三天黎明稿子殆尽,宗沐霖和傅惠信两个,连同一众侍奉的人,个个都熬得目光通红,声音黯哑。宗少见傅五爷终于抬了头,小心问道:“五爷,可是稿纸不够了。你且稍事休息,我已经命人即刻去寻些来。要是实在等不及……你看,我这还有些解手用的黄草纸行不。” 傅惠信摆了摆手,却是说不出话来。接过宗沐霖递过来的一碗蛋羹,胡乱吃了个精光。又喝了一小杯浓茶,两块糕饼。突然起身在方圆一箭之地,兜起了圈子。宗沐霖也不敢打搅他,生怕打搅了五爷的思路。走到响午,傅惠信突然打住不走了,对宗沐霖道:“你们找的地点没错,确是这里了。我初时还念着这是前朝的宝物,帮你们取宝,薛大舅要怪我。可如今看来,却是这批东西合该那商家的王爷皇孙得去。” 宗沐霖不知他还有这么一层想法,忙问起究竟。傅五爷在一块大石上坐下道:“宗少也知道这阵局原是布在地上的,然则沧海桑田,山川徙迁。数百年的光阴流转,当初那些标志如今是没法找见了。”宗沐霖点头称是,这也是他为难的地方。傅五爷又道:“所以,我改用天上星斗的位置,来判断此处阵法的各个方位。然则,世易时移,即便是天上的星宿,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宗沐霖有点了点头,心下叹服不已,原来五爷这些时日算的便是这些。然后傅惠信又道:“算出了星辰的变化,还原了当年阵图,却还是没法破阵。” 宗沐霖好奇心起,问道:“这又是为何。”傅五爷摸摸颌下的纠结的胡须,摇头道:“奇门遁甲的妙处就在于变化,随着天干地支的变化,阵中的生死等八门也在不停的变化。我适才说这笔财富是上天赐予皇孙的,意思也就在于此。宗少可知前朝覆灭多少年了。”宗沐霖有个好古玩的老爹,对历史事件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的不少。何况前朝才过去几百年而已,大略还是说得上来的。宗沐霖听到傅五爷发问,掐指一算,立时明白了五爷话里的意思。 和聪明打交道就是轻松,尤其这对话的两个人都是胸中万卷书的人物。宗沐霖笑吟道:“山中不知岁月长,经年反复又甲子。”傅惠信也笑了,随后附和道:“白云苍狗多变幻,家国恩怨一场空。”宗沐霖说的是六十年一个甲子轮回,如今适逢其时,又到了和当年同样的天干地支,正是开启宝库的好时机。傅惠信却在说天意弄人,前朝的宝物,落入夺国之恨的仇敌手中,成为商家子孙互相攻伐的助力。这究竟是遂了埋宝人的心,还是违逆了他们意愿,世人竟未可知。 ps: 详见作品相关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6以武会友 几日前,傅景亭跟着太子商谟到了据马山下。依着商谟的命令,写了一封劝降的书信上山。薛春和等人在前厅传阅过,有送达后院给杨夫人、宋蝈蝈等人一看。话里话外,三少的确是在代表朝廷招揽薛大舅爷,但总感觉不是那么有诚心。傅景亭的书信上写到,朝廷宽大,今上贤明。薛家虽为前朝罪臣,屡屡冒犯天威。然则承蒙人主不弃,今亦有机缘弃暗投明。望舅舅为了天下大义,早日归降朝廷。至于招降的优惠条件,只在末尾略提了提。薛春和是个不通笔墨的,傅景亭偏就写了许多官话套话虚话,叫人乍看之下一团锦绣,前途光明。仔细观之,却又发现内容空洞无物,缺乏说服力。 这一点不要说后宅的杨夫人,连大老粗薛春和自己也瞧出来了。宋蝈蝈做虞候时,自己也参与过几场对土匪山贼的招安纳降,见了这书信不禁要摇头。随便从路边拉来个代写书信的先生,写出来的朝廷招安表网游灵宝。也会竭力写的言辞恳切、情义动人。何况傅景亭还是中过举人的人,怎么会写的这般平淡无奇,没有水平。心下一动,突然生出个想法。前面厅堂里,一群人也在做分析。商诰言道:“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傅三少压根不想劝降薛寨主,还有一个可能便是此行的主官,商谟本人志不在此。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据马山归顺朝廷,而是想要借机挑起战事。” 其实,按照商诰的立场,他言辞间把当今朝廷和薛家对立起来,实在叫人怀疑他的居心。但撇去这一层,这位殿下说的话,又委实很有些道理。商修齐二次来到山寨,已经不是王府管事的身份,薛春和之前就窥破了他的行藏,现在也不觉得如何意外。两叔侄和据马山的一众人马,目光都看向薛春和。毕竟这位才是据马山的当家人。此间之事最终如何。还是要老薛拿主意。薛春和浓眉紧锁,沉声喝道:“他要战,我便战。只是这仗如何结束,却不是这黄口小儿能做主的。” 商修齐闻言心中喝彩,薛春和这话说的有分量。前一句说的是据马山上下并非怯懦畏战之辈,别人胆敢来挑衅,据马山就敢硬碰硬的与之接战。然则战争随时随地任何人都可以宣布开始,但拉上帷幕,结束一切的却是胜利者的特权。薛春和能斩钉截铁地说出后一句,显见必胜把握十足。商修齐爱亲近武人。对薛春和这样果敢的汉子颇为欣赏。当即赞道:“好,薛家将门热血历时百年犹存。薛寨主。当此危难,前尘往事且先搁置。你我为了小儿女,说不得要通力合作一回。” 薛春和也晓得商修齐说的是实情,眼前之事,与公与私,他都必须和这对叔侄结盟,才好渡过难关。薛家虽与商家有家族旧怨。但与据马山众人的性命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些。再说女儿和商诰那点事,薛春和记得杨氏说过,想促成郭志坚和薛灵韵的亲事。郭徒弟自己,亦是有那方面的意思。薛春和于是想出个馊主意,叫徒弟去挑战商皇孙。许诺若他胜了,自己就想法为他在妻女面前说合。 郭志坚那个傻子当了真,一转身就去找商诰比武,一群小兄弟跑去给师兄助威喝彩。不光薛灵韵自己。外甥媳妇、还有傅家两个小孩儿都去看了。结果比较惨烈。商诰是能和傅二少打成平手的。学的又是战场上,如何高效杀人的招数。郭志坚心性淳朴,一招一式合乎礼法。跟着老薛混武林,学了许多狗屁武德武义,却丢了薛家功夫的血性。这样的两人遇上,郭志坚焉能不落下风。薛春和在一边看得郁闷死了,心说自己真是失策。怎么想起来,叫这呆头呆脑的郭志坚,去和商家那个狡诈的商诰比划。如今看来,还不如让武功稍次,但头脑灵活的多的小结巴上场。老薛也是气糊涂了,结巴可没说过自己爱慕薛师妹,他干嘛好端端的要和商诰打一场。 总之,薛春和想要折杀皇孙锐气的如意算盘打错,郭志坚没有挫败商诰。一场比武下来,反而让薛灵韵对后者的爱慕又多了几分。等到八皇孙商贡押着火器到了据马山,这下山上更热闹了。商贡比起同龄人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在薛寨主看来,商家的这个小子手黑心也黑。偏偏据马山上的猴崽子心胸开阔,双方打着打着,居然短短时日打出交情来。这是薛春和所料不及的,只好立刻下令,阻止了“以武会友”风气的继续蔓延。 商修齐见自家儿子侄子没有吃亏,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未发一言。他亦是个好武之人,但掂量着满山满谷,够分量和他一战的,只有薛大寨主自己。但他们二人之间,又是轻易不能动手。种种巧合才促成了据马山现下,和安平帝一脉的临时结盟。这份同盟关系,脆弱又不稳定。在双方共同的敌人,复兴帝覆灭之前,商修齐最大的心愿就是竭力维持双方的和睦。薛春和对此心知肚明,他出于各种考虑,也在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幸好商谟没让他们等待的太久。三少这封含义深刻的书信到来,又加深了双方并肩作战决心。 既然已经决定这是场必定要打的仗,那么首先便要解决对方手里傅景亭的问题。商诰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一探敌营,救出傅景亭。他说这话的理由有三,其一,他的马上马下功夫都不错。其次,他有常年的兵营生活,之前还探过商命的大营。第三,这次要营救的人只有傅三少一人。傅景亭虽只是书生,但到底是个年轻男子。仗着三少夫人的火器威力,互相都不至于成为拖累。商贡在旁听了,也跃跃欲试。言道之前探袭商命的大帐,就是他和商诰一道去的,此事也得有他一份才成。其实这小孩不是真心想去救人,他是听堂兄说要带新式火器前往,心中按耐不住开了口争仙最新章节。 按说山上的火器,是商贡和傅二爷打交道弄来的,他该最是清楚这批新玩意的威力。但因着商诰之前吩咐,叫在傅家生产制作时。注意保密。商贡对这般神器的功效。只有听傅家二少说了,详细并没亲眼见过。如今到了据马山,也只是为薛寨主演示时,用了一回。之后他想再射一箭,便被众人阻止。说此物制作不易,东西颇为难得,要留在关键时刻使用。据马山因此,也只装备了地雷和钻天雷两样。火箭数目有限,根本没发到个人手上。 阿贡小孩儿心性,眼见加装了机关的火箭。使用方便。不似地雷要事先掩埋,尽可以指哪打哪。箭头里的机括设置十分巧妙。看上去和寻常箭矢一般无二,射出去却是个开花的炸弹。心里好奇极了,不叫他把玩一番,终究是有个遗憾。 知子莫若父,商修齐一看商贡模样,就晓得小儿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说别的,只为他这份儿戏的态度。商王爷就不同意放他同往。其实便是侄子商诰,商修齐也是不想让他去冒险。但世间事,常有不得已而为之。对于商诰而言,若他想娶薛春和的掌上明珠、得到据马山的信任和支持,有些责任和风险,必须由他自己承当。薛春和看看商诰一脸坚定,最后点了头。却又点名,叫郭志坚和他一道去。商诰见状笑了笑,心知薛春和肯把侄子的性命交到自己手上。已是双方关系极大的改善。相比较而言,添上个徒弟做监督,不算是对自己的为难。 郭志坚不知师父和商皇孙之间的交锋,他见商诰向自己抱拳,也忙向对方还礼。 郭志坚是商诰的手下败将,输的心服口服。为了薛师妹,之前他和傅景亭置过气。后来对方先他一步另娶了佳人,两人的那点小矛盾自是化为无形。不想又有后来者商皇孙,这位更是他的劲敌。不光一副好模样,功夫也比他只强不弱。加上这人知书达理,谈吐高雅。不知不觉间,便博得了读书人家出身师母的欢心。郭志坚晓得今生迎娶师妹无望,只能背后默默祝福。听到师父叫他和商诰一同下山去救傅三少,郭志坚突然来了灵感,莫非他的存在意义就在于此。这两人一个是师妹爱过的,一个是她正在爱慕的人。护着商诰,救回傅景亭。自己明里暗里帮助了他们两个,岂不就是帮助了师妹。郭师兄慨然应诺,当晚和商诰下山探营。 两人功夫都不错,顺利找到了关押傅景亭的营帐。然后问题就来了,傅三少不肯跟他们离开。傅景亭有自己的苦衷,春妮那丫头还在京城。之前离京她当面求了他,让他千万不要落跑,留下她一个受苦。自己现在一走了之,日后见到长兄如何交代。商诰也是郁闷,他把春妮弄出庄子,是为了牵制傅大少和傅家。如今这丫头落到了复兴帝父子手里,反而成了他要顾忌的对象。郭志坚不晓得春妮是哪个,他只知道要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在正式开战前救出傅景亭。见商诰和傅景亭两个都是一脸为难,郭志坚觉得自己为师妹做事的时候到了。该出手时就出手,手起掌落,劈在了傅景亭的后颈。力道把握的正好,堪堪把人打昏。 因为郭志坚动作太快,商诰整个过程中来不及发表意见。见人已经被郭师兄扛到了肩膀上,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两人鬼鬼祟祟出帐篷,撂倒了几个闻声前来查看的巡逻兵。之后不敢停留,轮流扛着人在营帐间穿梭。慌乱间找不到来时系马的所在,便临时抢了营中两匹战马。郭志坚把傅景亭交给商诰,让他们先走,自己断后。商诰也不和他客气,把抢来的弩弓抛给他。自己认蹬上马,把傅三少放在鞍前,便是一抖缰绳。郭志坚用不惯弩弓,但他有手暗器功夫。一把铁砂子抛出去,围过来的人有增无减,敢上前的人却是少了许多。 商诰一口气跑出数里,却久不见郭志坚追来。这位郭师兄虽然呆头呆脑,但到底是薛春和视若亲子的大徒弟,又是薛灵韵的兄长一般存在。商诰不能弃他不顾。不然救回一个傅景亭,丢了一个郭志坚,这事还是没完,便又折返去救郭志坚。没走到跟前,就见郭师兄被人围了个四面楚歌。商诰晓得这个时候不能全凭武勇取胜,心道郭师兄我可是回来救你了。你一定要多坚持一会,不然我这一番辛苦忙碌。可就白菜了。 商诰过来时见有条岔路。通往附近的一个山岗。岗上草木茂密,有条羊肠小路蜿蜒曲折。一看见就是没法骑马,在上疾行。但这种地形也有一桩好处,三五步内总有可以掩藏身形的所在。他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扛着傅景亭下了马。走了一段路程,把人藏在隐蔽处勇敢者的游戏之活路全文阅读。选取几个方位,拿出带来的几件火器,一一设置了机关。做完这些,商诰重新下山上马,奔回到郭志坚身边。叫道:“郭兄莫慌,接应的人来了。”郭志坚独力难支。正是倍感压力,闻言大喜。朝商诰来的方向看去,却是空无一人,而且傅三少也不见了。 郭志坚急了,问道:“你把三少弄哪里去了。”商诰现在没空和他细表。所谓包围圈,进来容易出去难,他有些发愁如何把人引到那处小山岗去。商诰道:“他现在比我俩安全。郭兄。别问这么多,你我赶紧冲出去要紧。”郭志坚也明白商诰说的是实情,两人并肩战斗,果然比一人应付起来容易。关键是,商诰带着他突围的那个方向,并非是去据马山的路径,对方兵力相对薄弱。商诰大刀阔斧的斩杀几人,郭志坚也放下不肯伤人性命的心结,杀了几个立功心切的。二人压力顿减。窥到一个间隙,便纵马奔出人群。商诰领着郭志坚向山岗冲去,郭志坚熟悉地形,晓得那个方向没有路径。但后面追赶喊杀声不断,二马一前一后疾驰,也没法问询。 到了山前,商诰叫郭志坚弃了马匹和他上山。郭志坚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孙,这片林子里,可没有寨子的人马驻守。上去了也是白搭,迟早给人寻到。”商诰催促道:“莫要多言,我自有安排。三少还在这上面等着咱们呢。”郭志坚听他如此说,不敢再多耽搁。两人兜着圈子上到半山,后面的追兵也乌泱泱到了山脚。黎明前天色最是黑蒙蒙,伸手不见五指。商诰和郭志坚和人斗了一场,又抹黑上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幸而山下追兵得了号令,如今只是把山围住,看模样是要等到天明后再搜山。不一时,竟然连主将商谟也亲自来了。 原来适才有人认出了要犯“闵诰”,报知给太子。商谟闻言大喜,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此处遇见此人,拿到商诰,便是因此丢了傅景亭也值了。立时宣布加码了朝廷许诺的赏赐,重赏之下人人踊跃。郭志坚看着下面人头攒动,心里后悔不该听商诰的话上山。还不如一路纵马狂奔出去,跑得远了总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但傅三少等在这边,把人丢下似乎也是不该。商诰看出郭志坚脸上的懊恼,也不多言。傅景亭这时早醒了,瞧见自己身处异地。晓得再说什么都晚了,便也只好认命。 郭志坚等得不耐,又要冲出去,为身后二人引开追兵。商诰一把按住他,叫他稍安勿躁。傅景亭心里也是担忧居多,但看商皇孙一派闲适,便只好放宽了心,等着他的下文。商谟想要亲手拿住商诰,却又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全。如今他可不是简单七八个皇孙中的某一个,而是当今天下的第二人,复兴帝的太子,未来的储君。商谟如何不惜命,所以一直等到天明,神神叨叨几近响午才率领众人开始地毯式搜索。商诰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抽出火箭,往山腰某处射了一箭。轰鸣之声接连响起,火箭自身爆炸一声,引爆地雷又是一声。两声爆炸过去,留下一地血腥。四肢头颅,碎肉肠子撒了一地。 郭志坚和傅景亭最多见过火器演示使用,从没见过这样血肉版的恐怖景象,全以袖掩鼻。商谟和他的那群兵丁,出其不意吃了这样的埋伏,也都吓得心惊胆寒,瑟瑟不敢前行。前面说过,商谟自恃高人一等,自家性命比天下人都来得贵重。他是断然不肯拿自己的性命,换商诰一条小命的。便是再加上傅景亭的那条,以二换一也是不成。看着太子急匆匆下山去,谁都知道主将临阵退缩,士气军心大受影响,但谁敢开口劝太子千岁留步。事实上,连大小军中头目自己,都想跟着殿下一道开溜。 大棒在后,重利在前。有大胆的兵卒,试探着往山上前进一步。立刻被商诰一箭射过去,炸了个稀烂。慢慢这些人算是明白了,只往山下走没事,往山上走却有性命之忧。大伙都不愿意有命赚银子,没命花银子。于是不着痕迹间,这些巡山的人脚步退三步进两步。与此同时,据马山听到此处动静,也没闲着。商贡和结巴率众偷袭商谟的营盘,恰好商谟军中空虚,烧了他许多粮草。 一边是投鼠忌器,一边烈火烹油。局面一时进退两难,商谟其实也很无奈。有个亲近的谋士为他解忧道:“太子殿下,咱们此行目的是据马山。捉拿‘闵诰’本是商命殿下的职责,太子又何必为之代劳呢。”商谟听了,豁然开朗,这一场围剿竟是这般不了了之。至于商诰几人,早在那群人吓破了胆,迟疑不敢动作时,从山岗另一侧遁逃了。 ps: 今日无事~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7惊鸿一瞥 商诰此番顺利把傅景亭给救回三山去,当真是赚足了面子。但言谈间自然是不能一味居功,商皇孙颇为谦虚的把功劳,不着痕迹地推给了三少夫人。言道全亏傅家做的火器功效威猛,尤其宋夫人后来改良过的品种。这话说出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人都明白了,不知道的人一样还是闹不清头脑。宋蝈蝈也懒得和人分解,看着傅景亭心情大好,眼里哪里还有其余人。傅景亭心里也感慨,自己有意无意地离开了傅家家门,末了却阴差阳错承蒙庄子上的出产救了一命。只是将来见到大哥,春妮的事不好交代。 春妮虽然对傅景亭千叮咛万嘱咐,说了好话求了他应允。心里却还是不安宁,在京中每日里如坐针毡。除了担心傅三少把她丢在京中不管,她还有另一桩事有些操心。她肚里关于火器所知有限,糊弄寻常人也就罢了。遇到将作监和工部的那些大拿,一来二去,就被人抖落了个底朝天。春妮晓得自己目前是因太子还用得着傅三少,托“三少夫人”这个头衔的福,才被人好吃好喝被人供在府里。一旦三少那边出了事,她这边也要一朝变天。春妮清楚自己早没了底牌,心中实是惴惴难安。这日忍不住求了院子里的管事,让她去庙里斋戒两日,为太子一行人祈福。 管事的不稀罕春妮的佛前祷告,却也很愿意她能暂时离开。这处宅院的是商谟名下的私产,春妮和傅景亭都算不得正经主子。但他们只要人在这里,虽是客居,自管事而下,人人都要像对待主子一样伺候着。现在傅景亭跟着殿下出门公干,若不是春妮依旧住在这里,这本该是大伙松快筋骨的好时候。现在这位“傅三少夫人”主动要求,去到庙里过清苦日子。宅邸中众人都是求之不得,巴不得她尽快离开,而且最好一直住到太子爷回京再回来。这样大家少一层主子在上头。日子怎么着都打发过去了。所以春妮这边张口请求。那边管事就应允了,还专门派了个老妈妈跟着她。 这个老妈妈姓严,严妈妈无儿无女,不仅是个孀居之人。而且耳聋眼花,颇为老迈。她原是商命占据的三王府里的旧人,也是老的不成样子。商命把人赶了出来,商谟便做好人。叫人把她领到自己这处院子里,管她一日三餐起居,不叫她冻馁而死,也算做了件好事。春妮在这里住着。对这位严妈妈有所耳闻。晓得有这么个婆子,却一直没有打过照面。管事的就是欺负她不晓得详实。把这样一个人派过来,说是到庙里伺候她。其实实情是,没人愿意跟随伺候春妮这个手紧的客居二主子。如此处理不落好的差事,便到了严妈妈头上。 春妮和严妈妈到了庙里,进献了香油钱,又求了知客僧要了一处后山的偏僻客房。春妮凄凄惶惶走了一路,到这时安顿下来。心里总算踏实了。才注意到严妈妈这个人,竟是有半点用处也没有,来与不来不差什么。幸亏她是村中长大的女儿,虽是村长家的千金娇养些,但该会的各种活计,都还拿得起放得下。于是春妮也不指望严妈妈做什么,自己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庙里到时辰就有饭食,想自己开伙也行,吃现成饭也行。只是衣裳无人代洗。春妮就隔一日,去寺院后山的河边洗一回衣裳。如今已是阳春三月,河水不冻手。每回出来,还有花草虫鸟这些春日景致可以看。 春妮也想过趁着这个机会,脱身逃出去。可是那位管事也不是吃白饭的,想来是提前和庙里的和尚打过招呼。春妮住的偏僻,每日都有小和尚过来“问候施主安好”。她原先也不晓得,有日身子不舒坦,没有出门洗衣,也没到膳堂里吃斋饭。在床上躺着,迷迷糊糊间听到小沙弥来了。春妮春困乏力,也懒得起身应付他。就听小沙弥和严妈妈言道:“那位主子在屋里吗。”说话声量不高,照理严妈妈是听不清楚,必定是同时打了手势询问。果然严妈妈“啊”“哦”了两声,笑道:“在呢,睡下了,没起来,今天也在。” 严妈妈不晓得自己说话声音有多大,反正春妮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勇敢者的游戏之活路全文阅读。初时不以为意,以为事发偶然。次日春妮又没起来,小和尚又来了。一连三五日下来,日日如此,春妮心中惊慌起来。原来自己身边这个七老八十,老棺材瓤子一般的老太婆,还是个正当用的眼线。春妮无法,只得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把心胸放宽到两扇开门那么宽广,得过且过度日。 这日早起,春妮又去河边打着洗衣的名头散心。她在山野长大,看过了京城繁华,才晓得如此天然景致方是人间一等难得。衣裳洗完了,也不着急回去,倚着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大石头上,懒散想心思。便是这时,河里远远飘来一样事物。离得近了,春妮看清那个黑点不是东西,而是两个人头。春妮吓得腿脚发软,挪不动脚步。呆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回神,那两个人头却是离得更近了。春妮这会看的清楚,原来不是死人头,而是两个大活人。总算一口长气喘上来,一颗心落回到肚子里。 春妮见其中一人生得美貌,人皆有爱美之心,她亦是如此。大着胆子攀到深入河中的一块大石上,凑近了去看稀奇。就见好看的那个,一个猛子钻出大半截身子。此处水浅,那人竟然趟着河水出来。春妮见他胸口平平,方知是个男子。另一个长相圆润无奇,却是女人。也不知这两人之前在水里泡了多久,那个女子闭着眼睛,也不晓得是混了还是死的。那人也早看见了春妮,不闪不避,直接朝她走来。春妮见他生得好看,竟然也没觉得害怕。傻乎乎看他一直走到自己近前,那人突然对她笑了。 看着那人浅浅的笑容,春妮觉得自己就跟喝了蜂蜜一般,一直甜到了心里。可惜春妮只是个村姑,若她学过诗词,大约这会便能吟上两句应景的。譬如“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表达惊见天人的喜悦。 那人便在这当儿开了口,声音也清越动人。只是在水里泡的久了,这水虽然不冷却也不暖和。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对春妮道:“这是我的心爱之人,我却没有资格爱她,还要连累她受苦……夫人,求你救救她可好。我是个孑然一身的,现下实在没法对你许下什么回报。但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你开口,让我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惜。” 春妮听着对面那人软语相求,又是这样一个兰芝皓月般的美男子。听明白对方具体说了什么,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头脑里一个劲地感叹,时间怎么会有这样痴情的男子,怎么会有这样叫人怜惜的美人。恍恍惚惚就跟做梦一般,也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便草率地把事情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这个时候似乎只要是对方的请托,春妮便全无思辨力。她这样的反应,大白话就叫色迷心窍。只是春妮毕竟是这个世上的人,不能像天外来的宋蝈蝈那样,坦荡面对自己,说一句“食色性也”了事。所以事后回想起来,春妮把自己现下不理智的反应,统一归类为女子良善的天性。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那种东西,以为当时她必是在庙里住的日子久了,沾了菩萨灵光。一时发大慈悲,才应下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 但至少在此刻,春妮是真心实意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帮助这位可怜的公子和他那个堪称平凡的爱人。 对面之人见春妮点头应允,脸上清浅笑容灿烂起来。目光渐渐移到怀中抱着年轻女子身上,停留了一会。才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力道,把人托起上了岸,放在春妮适才依靠过的那块大石上。春妮跟着他身后走过去,看着前面那修长的身姿,心里格外羡慕他怀里那个看起来像是已经死掉的丫头,恨不得以身相代。心说若是能得这位公子倾心爱慕一场,便是就这般死了也值了。可惜时间哪有这么多如果,春妮终究今生难偿此愿。于是便抛开了占有之心,只管专心致志欣赏面前这位如画美人。 漂亮公子的目光留恋地看着他的爱人,春妮的目光便只盯在这位公子身上。越看越觉得这人好看,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见过这样完美的人。身上无一处不生得好,手眼五官连她这个做女人的,看了都觉得又欢喜又羡慕。那人痴痴看了爱人一会,突然起身,有些踉跄地往河水走。春妮还沉浸在美的感受里,一时没有回神。见那人下了水,她才反应过来,疾声呼道:“公子,快回来。啊呀,你这是要做什么,怎地往水里走了。世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值得你去寻死。” ps: 惊讶地看见彩虹~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8绨袍恋恋 春妮慌乱间想伸手拉扯住那人,却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那位公子回头朝她又是一笑,然后就在水里后退了一步。向着春妮深深一揖,红艳的双唇微启,彬彬有礼,不疾不徐言道:“夫人还请留步。虽然我很想去那个安静的所在,但我欠别人与别人欠我的债都还没还完,又岂敢丢下一切逍遥就死。” 春妮听了他这伤感又不明所以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劝他绝命诱惑全文阅读。抚着因为适才的突然动作,略有些不适的腰腹停下了脚步。而后便眼睁睁看着河水,缓缓漫过了那人的头顶。他果然不是去寻死的,春妮看着他逆着河水,无声地向之前漂流来的方向游去。水波流转卷起那人的衣带,在阳光闪烁的金灿灿河水里翻飞。那人漆黑的长发,到了水中也荡漾成了一团氤氲的墨迹。春妮看着那人渐行渐远,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沉重起来。虽然这位公子面上没有愁苦之色,总是微笑示人。春妮却觉得那人看起来,像是个带着无形枷锁的囚徒。被命运的锁链牵扯,明知前方是万丈火光的红莲地狱,也只能踏步慷慨前行。没人拉的住他,也没人能替代他走下去。 一阵小风吹来,春妮脸上有些湿意。用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眼中流出泪水打湿了双颊。仔细回忆,又不知自己究竟在为何伤心。是为了河岸上那个失去了爱人的女子,还是为河水中那个不会回归的公子。抑或只是被自己头脑里,构象出来的一场凄美的爱情。春妮揉顺了肚子,心道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哪有余暇却管旁人的死活。她慢慢走回岸上岩石边,看着公子丢下的这个昏迷中的女子,真心泛起了愁来。 神秘的公子来了又走,像是山间的仙狐鬼怪一般魅惑人心。也像所有不属于凡俗世间的事物般,昙花一现踪迹全无。春妮一遍又一遍回忆那位公子的音容笑貌,总觉得世上不该有这样一个人。若非眼前这个双眼紧闭的女人。她简直都要以为适才发生的一切。是春光里的一场大梦。但事实就摆在眼前,时时提醒她,不光那位公子是真的,她做了一个愚蠢承诺的事,也是真的。 春妮是个大肚婆娘,凭她自己是没法救助这个陌生女子的。她回去找来了严妈妈,一老一少,两个身手都不利索的女人,勉力把人带回了她们暂居的客房。严妈妈翻出带来的一个红泥小火炉,在屋外煮姜汤。春妮累得半死。往床边一坐便不肯再起来。那个昏迷的女子,或者说小丫头就在严妈妈的那张床榻上躺着。春妮坐在边上。单手支着下巴,眯着眼打量床上之人。看衣着,像个大户人家的丫头。看年岁,约摸只有十六七。却不知这丫头是何机缘,和那位公子认识走到了一起。 以己度人,春妮觉得榻上躺的这个,说不定也和自己一般。是勾搭了少爷想要做姨娘的。只是备不住命孬,遇到了个厉害的正房大奶奶。这点她可不如自己,傅家大少夫人苏氏娘子可不曾把自己怎么着。可惜自己也是一样走了霉运,遇到那样一桩意外,弄了七八十来条人命背在身上。不是有肚里这个在,只怕大少也会弃了她不管。现在想来,她竟有那么一会功夫,觉得那位漂亮公子可怜,当真是太可笑。他把小丫头丢给自己。还不是立时返身回去哄他大老婆去了。 春妮胡思乱想一会,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丫头,心里又有些幸灾乐祸。她虽倒了霉,可走哪都还有人照顾着。之前跟着商诰和宗沐霖出来庄子,那两人一个是天家皇孙,一个宗家少爷,吃喝用度上从不曾短缺她。后来便是跟傅家三少,从商命手上到了太子这边。即便是现在她住到庙里来,名义上也还有个老妈子跟着伺候。这个丫头有啥,惨兮兮地被男人抛弃。也不知凫水走了多远,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被人丢在石头上。除了身上一身衣裳,要什么没什么,真是可怜呐。 说到老妈子,严妈妈怎么还不送姜汤进来。春妮起了身,正打算出门查看。严妈妈自己进来了,手上捧着一只小碗,里面是热腾腾的塘水姜汤。春妮看着她脚下走的缓慢,手上端的倒还挺稳,没有把塘水洒出来。有时不禁怀疑这个老太太是真的痴呆老迈,还是故意装出来这副模样。适才春妮回来叫她去帮忙救人,严妈妈看了一眼河水来的方向,可是一句话都没多问,就跟着春妮费力巴拉把人朝住处弄。倒是春妮,等老太婆给那丫头换了干衣裳后。问过严妈妈一句,要不要给人请个郎中,或者会看诊的大和尚来。老太太装聋扮哑了这么久,这时候倒机灵了。对春妮笑言这种小毛病哪用请郎中,她一碗红糖姜水就治好了。 春妮能省事也不愿意多事,便把糖水的事托付给严妈妈,自己在床边坐着歇息。严妈妈进来后,先把碗放在一边小几上,翻箱倒柜拿出一把小勺,这也是从府里带过来的。春妮帮忙把人托起来,严妈妈就一勺一勺给那丫头喂热水。春妮看她喂得仔细,总要吹冷了才把勺子递到小丫头嘴里。心里不禁纳罕,她住过许多地方,现下可不比刚从宋家村逃出来那会没见识。看严妈妈动作,就知道是个极有规矩的。但她也就是这么一想,她住的拿处院子都是太子名下的私产,有个懂规矩的老妈子又有什么了不起携子穿越来种田全文阅读。小丫头被喂了一碗糖水下肚,也没有转醒的迹象。春妮着急了,对严妈妈道:“这丫头怎么了,不会就要这样死了吧。”她也不是怕死人,只是觉得这事有些不吉利。 严妈妈耳目时灵时不灵,这时便答她道:“夫人,你不要担心。我看这位姑娘,像是被人喂了昏睡的药了。并无大碍,睡一觉醒了就好了。”春妮听到耳里,不知是真是假。不过她也累了,又看天光几近响午。快到到饭点了,她懒得折腾。便对严妈妈道:“那你看着她吧,我不管了。”说着,丢下这句话人就出了屋。严妈妈起身送她走得远了。才转身回来。掩上门。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小心地用双手摩挲。 这是一方玉佩,上面刻了一个篆书的“征”字。严妈妈眼睛不好使,心里却是个明白人。流经后山的那条小河,是从城中方向流出来的。由西向东几乎横跨大半个京城,先后流经宫城内城,出来后汇入旧城的护城河,又在新城里兜了个弯才流向城郊。这是京城的一条重要水脉,途径许多富贵大宅,好些人家花园里的池塘流水。就是从这条河分流出去,汇聚而成。最妙的是。这条河沾了许多人间富贵后,竟一路走到寺庙的后山脚下来了。早年先皇后在世时,曾经戏言这是条有灵性的河水,红尘几经历练,也晓得万般皆是虚相,唯有佛性最真。严妈妈那时还在宫中伺候,听了这话。心有所悟便记下了。 春妮叫她去一道救人,严妈妈见这丫头衣裳都是湿的,便晓得是从河里上来的。当时便想到了这河水的不平凡,却不知这位小姑娘是哪个府里伺候的。她被人下了药,不可能自己潜水通过暗渠,又来到城郊这么远的地方。她会出现在这,定是有人特意为之。很有可能那个人,便是给她这枚玉佩的人。严妈妈想到这里,扣紧了手里的玉石。这是她给小丫头换衣裳时。在她身上找到的。严妈妈庆幸春妮当时没有跟过来,不然叫她看见这块配玉。凭着她的经历,很有可能猜出背后那人的身份。 严妈妈早先是先皇后身边的女官,当时丧母商修齐被接到皇后宫中时,她便被拨过去照料年幼的三皇子。后来三皇子成年搬出来,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府邸,皇后便把她又赐到商修齐的王府上。她当年立誓不嫁,结果在王府上一待就是许多年。商修齐就藩,她年岁大了,没有同往。后来王爷王妃仁慈,怜她孑然一身,没有亲眷,还特意留她在京中的府邸里颐养天年。 直到安平帝和复兴帝相争的事闹出来,商修齐选择了站在安平帝一边。复兴帝上位,七皇孙商命得了他皇叔的府邸。严妈妈这样随着岁月逝去,日渐黯淡的老人们,便没了去处。她老朽无奈,却有幸被商谟看中,被弄到一处宅院里做了个无用的老妈子,成了他彰显仁德的招牌。即便如此,严妈妈心里依然恪守一份清明,记挂着王爷商修齐夫妻父子。在她看来,那些才是她生命里的过往。王爷幼时丧母,也是她牵着他的小手温暖这小小的孩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娶妻生子,成为一位威仪天下的千岁王者。商谟给予的这些小恩小惠,还收买不了老人家的忠心。 说了这么多,其实话题只有一个,便是那块玉佩。严妈妈是见过类似形制的东西的,在商修齐的两个儿子商誓和商贡身上。她做过女官,也晓得什么这件东西具体代表着什么。上面刻着个“征”,事情再明白不过。这是安平帝的四子,先帝的六皇孙商征的随身玉佩。每个皇孙生下来,先帝都赐给他们这样一块宝玉,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这是皇祖父对孙子们的赐福,也是各位皇孙身份的表记。严妈妈记得传言里,宫城城破那日,六皇孙就再没消息传出来过。许多人都以为他逃出了京城,从此隐姓埋名。或者在混战中殒命,却没想到他仍然还在京城。还因为某种因缘,和面前这个小姑娘联系在了一起。 严妈妈叹了口气,虽然太子是皇后的亲儿子,她却和三王商修齐一家更为亲近。她在京城里住了这么多年,对于六皇孙印象竟是一团模糊,只约略记得是个漂亮的男孩。这也不能怪谁,先皇后亡故后,她进宫的机会的次数几乎没有,便也少了和太子一家见面的机会。连爱过府玩耍的四皇孙商诰,严妈妈也止匆匆见过几面。小孩儿长的快,一年一个模样,现在就算真人在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至于那位六皇孙,就更别提了。严妈妈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能为旧主做些什么。她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想来想去,只能顾好眼前,把这位姑娘照顾好先吧。 ps: 补上了=】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69万物生发 白果悠悠醒来,她虽泡了河水,但肚里有一碗浓浓的姜汤顶着,人又年轻,果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一觉长梦醒来,人就清醒了。看见自己身处陌生地方,身边还有个老的不成样子的老太婆守着,白果奇怪道:“你是谁,也是被打发来看园子的吗。这里又是哪,你看见公子没有。他叫我陪他喝酒,我说没喝过,不会喝。他说可以教我,我就喝了,一点也不辣,是甜的,好喝的很。公子见我喜欢,又倒了一杯给我,我也喝了。喝完就犯困,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早起只要露出天光,我一准就要穿衣裳起身。老官虽然不开口,可他总有好些活计要忙,我要帮他干活。他太老了,种的蔬果不够我们三个人吃。对了,你是哪里来的,日后我们便有四个人了。公子不会种庄稼,连喂鸡都不会喂……” 白果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严妈妈只是面容慈祥看着她。见她说的口渴,停了下来。便拿起手边暖壶,倒了一碗红枣茶给她喝。白果咕嘟咕嘟喝完,一抹嘴,对严妈妈笑道:“真甜,你见过公子没。”严妈妈摇摇头,起身去看外面,春妮去吃斋饭还没回来。严妈妈拿出那块玉佩,交到白果手上。白果立刻认出来,言道:“这是公子的,上面的丝线旧了,是我给他换的新的。线是从一件绸缎衣裳上面拆下来的,我手笨,只会打这样简单的络子。”严妈妈把手指头放在嘴边,“嘘”了一声,打断了白果的絮叨。白果微感诧异,但很快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园子里只有她、公子和老官三个。老官和公子都不是聊天的好对象,白果对他们说三句,这两人才能回说一句。院中空寂。时日长久白果练成了一项技能。如果自己抛出去的话题没人接茬,她便自己一人继续说下去。这固然是一样了不起的本事,但遇到不熟悉的人时,如此滔滔不绝却不是个礼貌的举动。严妈妈的反应证实了这一点,白果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严妈妈面向祥和,不像府里别的上了年岁的婆子一样爱训斥人。白果想。这大约也是她会失态的原因之一。 严妈妈看着白果把东西收好,才对她低声言道:“姑娘,你现在可不在你们府上。这里也没有你们家公子,此处是城郊的寺庙的后山。”白果闻言,激动地想要跳下床。严妈妈一把按住她道:“莫要走动,听我把话说完。”白果是个老实孩子。严妈妈这样说,她便又重新坐下来。对严妈妈道:“我是卖身进府的,一辈子都是府里的人。若是给人发现偷跑出来,还不把我的腿打断。”严妈妈听了这话,又笑了。对白果道:“那你是自己出来的吗。”白果闻言面上一片茫然,她委实不晓得自己怎么到了此间来的。严妈妈便把自己和“三少夫人”,在河边发现她的情况说了。 白果越听越糊涂,自己明明是和公子学吃酒,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到了别处了。听严妈妈说她来时衣裳尽湿,白果朝自己身上看,才发现衣裳也不是她平日穿的式样。白果吓得哭起来,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公子每日离不了我的。我们总是一起出门,他原先不会说话。我牵着他走路。现在他会说话了,还是愿意和我一处待着。我也喜欢我们公子,进府这么久,就他和老官对我最好。”白果说的颠三倒四,严妈妈却是听明白了。这位姑娘和她家公子两情相悦,但这份感情第一不该出现在她和她家公子之间,第二她的那位公子,六皇孙商征现在这个时候,不该拥有这样的感情。 严妈妈带着怜悯看着白果,这个丫头有着世人难得的单纯。纯粹到近乎愚蠢。她就生活在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却对影响了社稷黎民的那场政权更迭一无所知,连自己身边人的真实身份和处境,都全然无解,当真是愚钝的厉害。不过,活到严妈妈这把岁数的人,可不会因为看到别个愚蠢就发脾气。相反,有时她羡慕对方这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严妈妈对白果道:“你家公子把那块玉给了你,我猜便是他把你送出来的。你们的处境大约不太好,你不可以回去找他,只能等着他来找你。”白果想要张口,问为什么。严妈妈握着她的手道:“别问我为什么,从今儿起,你就得忘记你的名姓,你过去的生活,还有你家公子。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白果摇头,严妈妈笑道:“那你叫什么最牛附身系统。”这个白果可以回答她,言道:“我叫白果,进府以前……以前叫毛蛋。”严妈妈闻言又笑了,伸手捋了捋白果的头发,道:“你以后不能叫白果了,毛蛋又不大好听,该叫你什么呢。”白果其实还挺喜欢自己现在的名字,闻言迟疑开口道:“一定要改吗,叫‘大白’行吗。”说完她自己就后悔了,想起老家村东口寡妇养的那条大白狗就叫‘大白’。严妈妈看着白果笑得不行,她很久没这样和人高兴说话。笑过了,对白果道:“叫‘果儿’好了,也带个‘果’字。”白果也觉得这个比‘大白’好听,只是她还是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来。 春妮回来时,看见白果或者说果儿,醒了坐在门口吹风。脸上堆了个笑容走过去,对白果道:“呦,你可醒了。跟姐姐说说,你姓甚名谁,是从哪里来的,那个漂亮公子是不是你的相好。”白果不知她是哪个,但别人问她话,她只要知道就一定会回答。于是老老实实道:“我叫白果,现在叫果儿,以前叫毛蛋。是在园子里做事,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里来了。你说的是我家公子吗,你在哪见过他的。他是个好人,从来不教训人。就是有些笨,什么都不会做。”春妮听了笑得花枝乱颤,这丫头真是太好玩了。还敢说那位美人公子笨,她自己才是个呆瓜好不好。 春妮便又问她,是在哪位府上的院子里做事。白果面露难色,她只知道那是个王府。要说那处冷清园子具体叫什么,她还真不知道。白果道:“我不知道,府里的姐姐和嬷嬷给我说过,可是我记性不好,也不识字,现在……现在想不起来了。”说着说着,白果突然哭了,原来便是她想自己找路回去,也是不能够。她连自己来处叫什么,都说不清楚。看来想要重见公子和老官,只能期盼公子早日来接她了。 瞧小丫头没说两句就哭了,春妮猜测她这是推诿作态,不肯和自己细说下去。春妮不想做出一副八卦急迫模样,见惹得白果落了泪,她便也见好就收。换了副腔调,假模假样地安慰起白果道:“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你啊还这么年轻,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世上男人却是多了去了。不就是个漂亮公子哥吗,你说他一个大男人,长了一副比女人还好的面皮有什么好的,能管你吃还是管你喝。”白果听不得别人说诋毁商征的话,哽咽着对春妮道:“不许你这样说我家公子,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他才不是不要我,一定会来接我回去的。” 春妮笑破了肚皮,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痴傻的人。可口中却顺着春妮,说出了动听的言辞道:“听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位公子把你放在岸上时,可是好一番不舍得呢。”白果听了这话,哭得更加伤心。心里也更加想不明白,公子既然舍不得她,干嘛还要把她送走。严妈妈在屋里听了个全套,初时她听到春妮向白果套话,悬起一颗心。听到白果自报家门,她装备的那一套全没用上,不禁苦笑。到后来这二人的话题越说越远,严妈妈这颗心又慢慢放回了腔子。暗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心说自己真是白操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天生万物各有不同,既然存在便自有其各自的缘法。白果这样的姑娘虽然十窍通了九窍,对世事一窍不通,却也有她存身立世之道。这位“三少夫人”平日看起来,多精明一个人,末了还不是被这丫头绕的弄丢了主意。可见世上既有大智若愚之人,也从来不乏大愚若智之辈。 严妈妈当着春妮的面依旧是装聋作哑,一副老不堪用模样。春妮对她虽有怀疑,但又没有确切证据说明什么。白果就像是个初出鸡蛋壳的鸡娃子,醒来第一眼看到严妈妈,之后便认准了跟着她。严妈妈对她也好,看待她就像是看待自己的晚辈。春妮姊妹多,亲娘的心血多数花在兄弟身上。如果说她进入王府后,在老官和商征那里感受到的,是父兄之情。那么遇到严妈妈,便是得到了成长中缺失的那份母爱。其实严妈妈是跟过先皇后的老人,按着辈分算,她和白果该算是祖孙。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严妈妈一身没有婚嫁,养大了一个王爷,看着两个皇孙出生。如今行将就木,却从天而降,得了一个呆萌呆萌的小闺女作伴。 春妮虽花费气力做了一回好人,却平白多了一个老实年轻的丫头伺候,从此不必自己劳作。至于白果的吃穿用度,她也无需操心。严妈妈认了白果做义女,又不肯把人入了太子名下的户籍。这丫头的一应开支,便全由严妈妈从自己的份例上支取。 ps: 万物生长靠太阳,这一章是不是很温暖~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0春华秋实 春妮、白果和严妈妈三人,相安无事在寺庙后山度日。但春妮内心深处却是从没放弃过逃走的念头,只是举目无亲,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因此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这日她在庙里见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宋家村的寡妇高氏,她本是外面嫁进去的媳妇。娘家是京城人士,父母也是走地的小商贩。一家人在外经营亏了本钱,遇到难境,恰好高氏儿子的货郎爹出现,救了难。父亲做主便把女儿托付给了这个年轻人,远嫁去了山中的村庄。 高氏带着儿子寡居,本准备就在宋家村度过余生。谁知出了李仁宋二保这样的变故,杀了村长霸占村庄。虽然后来这两人莫名其妙得罪了一位皇孙,就此失却权势倒了大霉。高氏的心却没法平静下来,人到老年,还是牵挂故土,想念儿时的家乡。高氏求了儿子,让他和自己回去京城老家。高氏的儿子宋禾纯孝,他也还没有娶妻,无甚牵挂。便从了老娘的意思,千里迢迢,母子二人从宋家村到了京城。高氏全家去京已有几十载,回来凭着记忆找到自家家门。已然是物是人非,家园早就不是姓高的了,不觉心中悲楚。 然则存也萧何败也萧何,因着二帝之争,高氏起了远迁的心愿。也是因为天子脚下不安定,外面的人往京城跑时,京中的人家也在往外地逃。见有人发卖家业,高氏母子一合计,花光了积蓄,终于在京中置办下一套产业,安顿下来。有了住处还要有吃喝,高氏和儿子两个自此,起早摸黑做事挣银子糊口。虽然辛苦,但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却也自在快活。这日高氏在家做活,儿子宋禾提早回来,对母亲道:“娘,你一定想不到谁现下在京中。”高氏奇道:“你说的是哪个,我认的吗。”高氏这辈子多半时日都住在宋家村,时人依恋故土,除了高氏这样外嫁去的。哪个肯轻易远离家乡到京中来。 宋禾到了京中依旧是做货郎买卖。走街串巷,他这门生意在京城倒比过去乡间集镇走脚赚的多些。而且还有一样,因为常和各家后院妇人打交道,各种小道消息听去不少。他今个提早回来。就是在外听见一件母亲必会感兴趣的事,忙着回来告诉高氏。宋禾道:“我今个去一处后街招揽生意,听一家出来的小丫头闲话,说‘傅家三少夫人好佛性,居然在庙里住了这么许久’。我便留心上了,听她们又说了几句,才确定这个傅家就是小玉嫁去的那家。” 高氏一听这话,果然开心。宋玉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丫头最后能有个好归宿。她也欣慰的很。听说宋玉如今就在京中。高氏叫儿子赶紧弄清楚是哪座大庙,她要去见见那丫头。小货郎这事没敢耽搁,辗转打听弄来了地址。高氏是京城人士,一听寺庙的名字就知道要拜哪座山。便起了个大早打点了个小包,去看“傅三少夫人”去了。到了庙里。高氏没看到宋蝈蝈,却见到了春妮,失声道:“你,你不是那个……”春妮没想到在这里还会见到乡人,眼见要被叫破身份,还好她反应及时,接口道:“就是我,高婆婆,你怎地到这里来了。”一面说话,春妮一面拉过高氏避开人群,往小路上走。 高氏满腹疑团,人跟着春妮走到偏僻处,才开口问道:“春妮,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三少夫人’,那小玉呢。”春妮叹了口气,她之前的确羡慕宋玉做了傅家的少奶奶。但现在真个顶着少夫人的名头,她心里却憋屈难当。重要的是时刻要当心,不要一个不留神赔上了卿卿性命。春妮截头去尾把家门遭了横祸,自己离开宋家村,和傅家的瓜葛说了一通。自然不敢说自己的诸多不是,只拣自己的可怜说了许多。她和高氏平素在村里不熟悉,现在相对于其他人,高氏却是她最亲近的人。春妮有心拉拢她,甚至想通过高氏母子,逃出太子手下人的监管。焉能不说些可怜用动听的话,软和高氏的心肠。 高氏对春妮的话并不尽信,但村长夫妻双双惨死,这丫头无家可回却是真的。眼下春妮如她所言,被傅家少爷哄骗大了肚子,还被朝廷当作“三少夫人”,做为人质扣留京中,她的日子的确不那么好过。高氏是个软心肠的,立时抛却在宋家村里的种种不愉快,对春妮嘘寒问暖,上了心。但春妮的所求却大了些,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做主的。高氏没有立刻答应春妮所请,只道自己要先回去问过儿子再拿主意。春妮晓得隐匿自己这事风险不小,也没指望高氏能立刻答应下来。把人领到她住的客房说了一会子话,高氏便告辞回家去了。 高氏来时,白果去了河边洗涮,严妈妈在门前就着天光做针线。高氏见她这样年岁还要在主家做事,很是同情。相互见礼时,言辞里便带了关心,却也没敢漏口风说她和春妮的打算。后来高氏又来了几回,严妈妈听说高氏是京城出生长大的,两人的话题便多了许多。说起先帝爷早年间的旧事,高氏在京中时年岁虽小,也听父母说过不少。到后来,高氏过来,和严妈妈说话的时间与和春妮商议的时间竟是一半一半。高氏也见到了白果,这丫头娇憨。高氏和她也能说的一块去,一度还想把白果说给自家儿子。只是这丫头死心眼,一直说要等她家的公子来接她。她干娘严妈妈这个时候便一边笑呵呵,也不劝她,高氏只好作罢。 春妮终于想出个法子来,起端还在白果身上。春妮在庙里住着,口中清淡久了有些馋肉。便带了白果去河边,她两人都是村里出来的丫头,随便动动手便弄了一盆泥鳅回去。寺庙见不得荤腥,她们就用之前熬药的小泥炉子,炖了一瓦罐汤水。结果东西煮出来,春妮吃的,白果却吃不得。明明是鲜香入微的好汤,白果闻一闻便觉得想要呕吐。这下春妮和严妈妈,都吃惊不小。尤其是严妈妈,她也是个后院里,多年的老妈妈了,还在宫里待过不少时日。居然也会闹出这样的疏忽纰漏,可见她终归是老了。 但白果来历不寻常,牵涉到一位落难的皇孙,严妈妈不敢把事张扬出去。自己给白果把了脉,和春妮的脉象对比,似乎有些相似,又似乎有些不同。严妈妈也说不出个就里,怀揣着不安,向春妮求了,让她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严妈妈作为白果的干娘,说这话也是相当有立场。便背着白果,对春妮道:“夫人,白果这丫头年岁还小,今后的日子还长久。她一时不慎,稀里糊涂有了身子,却连那人是谁都闹不清。这种事传出去,白果还怎么见人。我还指望她将来招个上门女婿,接我出府养老送终。请夫人千万看在老婆子面子上,为她保守这个秘密。便是真个有了孩子,生下来后偷偷送人,日后我们母女也好有个安稳的日子过。” 春妮是见过商征的,立时猜测这个孩子是那位公子的骨血,心里又有些莫名醋意。听了严妈妈所求,想起白果如今的处境,她又高兴起来。人比人虽然有时气死人,可有时也能比出幸福感不是。春妮当着严妈妈,满口答应了她的请求,背后便又琢磨开了。她来这庙里时是一乘小轿来的,寺里人知道有个大肚子的少夫人住在后山的不少,可真正见过她的却不多。春妮也是个年轻姑娘,也是有个坏了身孕的。她是后山河水里淌来的,知道她在此处的人更少。何不用白果替了自己,或者说替了那个“三少夫人”的名头,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脱了。只是这主意虽好,还有个障碍,便是严妈妈。她老眼昏花,干女儿和春妮还是分得清的。 春妮把想法放在心里,绞尽脑汁谋划。那边严妈妈也在撇开人,和白果说私密话。严妈妈和白果到了河边,说起这条河水流经的地方。白果也在回忆园子里景物,严妈妈大略确定了这丫头的来历,和六皇孙商征的处境。考虑到白果心思单纯,藏不住事情,严妈妈好些话不敢告诉她。只问白果道:“白果啊,你可和你家公子相互喜欢。”白果点了头。严妈妈又问他们之间可有过亲密的举动,白果不好意思道,公子晚上怕黑,会到她屋里睡到她的床上。说着说着,脸上一片赤红。低头呢喃道,有一次她还做梦,和公子光着身子抱在了一起。 严妈妈听了一片了然,暗叹世上怎么会有白果这样糊涂的丫头。罢了,这也是她的缘分。便对白果道:“是了,老天爷你俩情投意合,希望你们这样的日子长长久久,便赐福给了你们一个孩子。”白果不通人事,长这么大也没人在这方面教导过她,居然真个信了严妈妈的说法。白果双眼亮闪闪地看着自己的身子,这里面不知何时起,就有她家公子的孩子。严妈妈打断白果的浮想联翩,有些话不能不交代她。 ps: 今天补昨天的~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1李代桃僵 严妈妈对白果道:“果儿,你是个丫头,你家公子是个少爷。你们又没有成亲,按说是不该有孩子的。”白果一听,白煞了脸。这事她是懂的,小时在老家看过一回沉塘浸猪笼。那个被弄死的女子,便是待字闺中有人身孕,又说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事后许多,白果听她娘和人闲话,说这死掉的丫头是被族老家的儿子酒醉强了的。族老的儿子人品不好,学问却是厉害,将来少不得要娶个官家小姐做老婆。自然不能因为这个女子有了孩子,就娶她进门。他家老爷子一合计,便给她家父母一笔好处。罗织了个罪名,把这女孩儿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弄死了事。 白果当时还小,可听了那个耸人听闻内幕,懵懵懂懂还是吓得不行,把这事一直鲜活的记到了现在。严妈妈一说不合礼法,她便想起旧事来。也不用妈妈多说,小丫头立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哆嗦着声音道:“干娘,我绝对不和人说这事。”白果显然没想到,不管这事你说还是不说,肚子里的孩子总要成长,总要降生。显怀之后,还能瞒住几个人。严妈妈不禁笑了,对白果道:“傻丫头,事情瞒是瞒不住的。若是日后你家少爷来接你,自然万事大吉。若是他没来,有人问起你这孩子,你就当你家少爷死了。告诉别个,你是个生了遗腹子的寡妇吧。” 白果听到严妈妈让她当公子死了的话,眼泪怔怔流下来。严妈妈心里不落忍,可这种事却不好不提前让白果有个心理准备。商征那孩子并不是个出众的,之前也没听说过他出逃的消息。想起春妮对白果说,商征潜水回游的话。这位皇孙一个不慎,就会在权利漩涡中葬送命。如果他最后没有来接白果,很有可能便是已经没了。所以严妈妈这话也不全然是唬弄白果。白果不辨真假,听了严妈妈的话伤心极了。回去见到春妮时,这丫头两只眼睛还是红的。春妮自己心里憋闷着,见了白果这样,便故作关心问她怎地把眼睛哭肿。白果听不出好话坏话,一听问话,带着哭腔地对春妮道:“干娘说。让我当公子死了。” 春妮瞧着白果可怜模样。心里只想笑话她。严妈妈年岁大了,看事看人就是明白。一个小丫头爬了公子的床,又有了身子,却被他丢到府外面来。不当这人死了。还真一棵树上吊死,等对方一辈子不成。就是春妮,若是大少和傅家不认她和肚里这个,她也会重新给自己张罗一个下家。要她说,白果实在傻到家。这个时候,还为那个没本事的男人伤心。春妮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对白果道:“那人不是还没死吗,你着急哭做什么。” 白果一想也是,公子现在必定还好端端在府里待着。自己为什么要哭呢。她还真是傻。白果自己想着便笑了起来。春妮看着傻丫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不能和她仔细计较。不然傻丫头没事,自己先疯了。春妮已经想出来一个计划,便让白果晚间在自己屋里睡下说话,不要去严妈妈那边去了。白果不知是计。当即去了隔壁取铺盖过来。严妈妈见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次日大早严妈妈还没起身,春妮便扬声叫白果起来,让她去河边浆洗。严妈妈在隔壁听到动静,心下疑惑,天还没亮去洗什么衣裳。可是白果心眼实,只听一声“吱呀”门响,这丫头竟然是真的听话去了。严妈妈摸索着起身,开了门往外看,哪里还看得到白果的影子。 正待要去寻人,春妮从门里出来对她道,今个特别想吃素火烧。让她去寺里的大厨房一趟,给她讨一份回来。严妈妈看看白果离开的方向,春妮还等着门口。严妈妈只好返回屋里,稍加洗漱。穿戴整齐出门前,春妮又交代严妈妈,说自己昨个和白果说话睡得晚了,要睡回笼觉,若是一会她拿东西回来,自己又睡下了,就把东西放下。响午或者午后,她起来了再热一热吃。严妈妈心里纳闷,既然不着急吃,这么着急催着她去厨房做什么。春妮转身回屋关了门,严妈妈心中疑团更盛,偏生理不出个头绪。 春妮从窗户里看见严妈妈出门走远,走到床榻边掀起帷幔,里面赫然躺着白果。白果这个不长脑子的,果然还是中了春妮的暗招。 高氏日前过来,告诉春妮自己和儿子商议出了结果。决定助春妮一臂之力,帮她逃出生天。春妮大喜,两人说完具体计划步骤。春妮便托她给自己弄些迷魂香来,高氏也是有些见识的人,晓得迷香是什么玩意。听春妮说要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不禁脱口道:“你要这个东西做甚,好人家去哪弄这些东西。”春妮怪高氏真是大惊小怪,但她还要用到高氏母子,这话就没有说出口。而是放低身量,软语求高氏道:“高婆婆,你放心,我要这个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你也看到了,严妈妈母女俩在这里看着我。我得了你和叔叔的帮助逃出去,她们母女如何想太子的人交代。你帮我找些迷香来,我把她们迷倒再走。事后追究责任,她们也有个说辞。” 高氏闻言,春妮的话确有几分道理,便答应回去找找。高氏回来把话说给儿子听,又问宋禾可有门路弄这种玩意。宋禾点头道:“正经去买,自然是没处买去。但真个想弄些来,也不是全没有办法。”高氏待要细问,宋禾却是不肯说了。隔了两日,宋禾揣着个纸包回来,交给高氏。高氏打开一看,见是断成两节的香线。宋禾在一边道:“便是这个了,娘拿去给春妮那丫头吧。我和她都姓宋,原是一家叔叔侄女,能帮的便尽量帮些,再多也是不能够了。”高氏这才明白,这个就是春妮要的迷魂香。宋禾说完,又摸出来一包拌了雄黄粉的蛤蜊油膏,让高氏一并带给春妮。高氏不晓得这个是做什么用的,拿到春妮这里,她福至心灵,却是无师自通明白了这东西的用意。 春妮心里早有谋划,现下又有了这些好东西在手。当下二话不说,择日便动了手。这会子见严妈妈离开,春妮匆忙把床上的白果的丫髻散开,给她改了发型。又脱下身上的衣裳,给白果换上。她自己则是裹了许多厚实衣裳,掩住隆起的肚子,外面罩上高氏带给她的一身男子穿的粗布长裳。把加了料的蛤蜊油膏涂在双手脸上颈上和耳后,顿时从一个肤质白皙的孕妇,变成了一个肥胖敦实,肤色暗沉的中年人。咋一看挺像那么回事,春妮在镜子里看了一眼,觉得似乎少了什么。细一思量,扮成男人怎么可以没有胡子。但这时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再做细节。 匆匆忙忙,拿起收拾好的一小包财物,春妮就掩好出了门。白果中了迷香睡得沉稳,被她摆了一个脸冲墙里睡觉的姿势。只要严妈妈不走近前仔细查看,至少能拖延时间到午后。春妮溜溜达达专拣人少的小路走,待要穿过几重大殿,混进前来上香的人群中。却发现自己漏算了一点,今个不是佛家的节庆,也没有大的法事开坛讲经。大清早如此时辰,寺庙里来来回回僧人居多。俗人实在没有几个,全是结伴而来。春妮担心和尚里有人认出她,一时倒有些手脚畏缩。 再说严妈妈一面走,一面思量从昨日起到今早的异常。越想越不对头,她一辈子见过的阴谋诡计多了去。如今人虽然老了,头脑转的慢些,却不是一味愚鲁。终于走到大厨房时,严妈妈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三少夫人”让白果去洗衣裳,自己在屋里听到开门下地走动声。起身想要把白果叫回来,往外面一看,天黑的看不见人影。便以为白果走得急,已然走远了。从头到尾都没看到这丫头的人影,也没听到她的声音,全凭着自己以为如何如何。如今回想起来,很有可能这些,全部都是“少夫人”在做戏给自己看。白果其实根本没出门,人还在隔壁屋里。 只是这样,严妈妈又想不通了,春妮藏下白果,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联系到春妮后来对她说的那些,貌似不合理的话。严妈妈终于理清了思路,原来如此,好一招李代桃僵。老太太人到了厨房门口,又立刻拧身快步往回走。走到一半,看见路边林子里有个男子行迹可疑。严妈妈心中一动,直直往那人走去。那个正是心中忐忑犹豫的春妮,她将将打定主意。不论如何,事已至此。还是冒险闯上一回,成与不成且看天意。 结果迎面便遇上了急着往回赶的严妈妈,春妮有意避开她。谁知严妈妈居然盯着她不放,一路往她这边走来。春妮恨的咬牙切齿,心说这死老太婆,平素眼也花耳也聋,手脚做事也不利落。今个作甚,通身上下全都这般机灵好使。离出去这样远的距离,自己又费心做了伪装,她居然还能认出自己来,紧跟不放追着自己。其实论腿脚,严妈妈想也不要想追上春妮。只是周围还有好些僧人走动,春妮见已经有人注意到她和严妈妈之间的互动,就要过来过问此事。晓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停下脚步,等严妈妈上前。 ps: 又是补昨天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1春江水暖 严妈妈走到近前,打量眼前之人。见是个矮胖敦实的胖子,穿戴像个男子,却又面上无须。严妈妈以往在宫里,也见过不少不长胡子的大公公小公公。可现下这位虽说没有胡子,一张红不红黄不黄的脸,别说在深宫内院伺候贵人,便是平时看上一眼,都让人倒退三尺。委实不像位内官,但如果不是内官,年岁不小干嘛又没胡子。严妈妈纠缠不清,仔细看这人的脸型五官,还有几分眼熟。春妮被严妈妈上下打量,瞧得好生不自在,终于先沉不住气道:“莫要看了,严老婆子,你既然认出了我,待要怎样吧。” 严妈妈听到春妮的声音,从这人口中吐露出来。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怪人是这位娘子假扮的。不用多说别的,严妈妈对春妮道:“夫人本是殿下的客人,要走要留不是我说的算的。夫人真个要离开,还是和管事大人事先说一声的好,如此偷偷摸摸做贼一般,算计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傻丫头做甚。”春妮恼羞成怒,一时最快说了实情,“我不是真正的傅家三少夫人,做什么要为她家的事顶缸。”说完,她自己就后悔了。严妈妈没想到春妮古怪行为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内情。这倒是解释了这位“少夫人”,长久以来惴惴不安的情绪来自何处。心念一转,这桩意外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个转机。 她便对春妮道:“夫人,其实你一心要走,我严老太婆也拦不住你。只是……”春妮听严妈妈这话,感觉事情还有的商量的余地。喜形于色,忙让妈妈开出她的价码。严妈妈便对春妮道:“我要你带我的干女儿白果一起走。”春妮听了这话,又不明白了。心道严婆子既然已经晓得她是个假的,明白她自身难保的处境,还叫她带着白果上路。难道白果留在庙里比她跟着自己,还要危险不成。春妮起了疑心。严妈妈也不着急,请人一道到放生池边上说话。 严妈妈道:“夫人,你是见过白果家的少爷的。”春妮点了头,严妈妈道:“那位少爷,说来我也认得。他是我家旧主的子孙。承蒙旧主关照多年。恩情无以回报。如今旧主家的子嗣流落在外,我既然遇到了便不能不管。”春妮心道,原来严妈妈从头到尾都晓得白果的来历底细。当真瞒得自己好苦。怪不得人是自己救回来的,她们一老一少却如此“投缘”。春妮如此想法,听见严妈妈又道:“我那位旧主家在二帝之争中倒了霉,白果留在京里,倘若日后给人寻到,母子两个俱是不保。我若此番放了夫人离开,老身也是个旦夕存亡的命运。所以只有一力托付给夫人,求夫人把这孩子带的远远的。如此,我便是因此获罪。也算是求仁得仁。” 春妮听了严妈妈的话,还是有些犹豫。她自己能不能顺利逃出京城,还是两说。要她带上白果那个痴傻丫头一起,这难度不是增加了一点半点。严妈妈见春妮拿不定主意,决定自己帮她一把,厉声道:“若是夫人不肯。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虽是手脚不便,眼耳不明。但在这庙里呼喊一声,立时便有许多人前来帮我拦阻夫人。”春妮闻言怒目瞪视严妈妈,但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屈服顺从。 两人一道回到后山住处。白果还在床上睡着。严妈妈拧了张手巾,上前弄醒了她。白果蓬着头揉着眼,还不明白自己睡了一晚,怎地手脚缩水,衣裙变长了。严妈妈把白果领回自己屋里,一面给她梳洗,一面说些离别保重的话。白果听得一头雾水,浑然不解其中含义。问严妈妈道:“干娘,你日后不和我一处住了吗,你要去哪。”严妈妈道:“不是我,是你要走。你要和少夫人一起离开这里,离开干娘。”白果不肯,严妈妈只好哄她道:“不过是因着你和夫人都有了身子,总要沾些荤腥补身子,在佛门住着不方便罢了。你要是不放心你家公子,干娘哪都不去,就在这里住着。你家公子来了,我便叫他找你去。”白果听了,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春妮在隔壁屋里,趁着这个当口,剪了一绺头发下来。用鱼胶黏在人中处,对着铜镜修剪一番,做成了个假胡子。若是适才她肯花点功夫捯饬妥当,也不至于在半道上被那个婆子认出来。春妮这边弄好,那边严妈妈还在拉着白果的手,舍不得她走。春妮在门外看着冷笑,心说这严婆子明明是为了旧主家的那点骨血,才忙不迭地把白果往外送。这会却像是和这傻丫头真个有多少情分一般,做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这个婆子到这时候,还要哄着人开心。严妈妈不管春妮如何不屑,只管和白果交代事情。白果也舍不得严妈妈,两人说了许多话。严妈妈才把人拉到春妮旁边,道:“果儿,你跟着夫人走吧。也不要担心这里,也不要四处乱走。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的孩儿,将来我自会带了你家公子去寻你。” 白果听得耳中,却不甚明白,看了一眼春妮,一下子也没认出这是哪个。春妮瞧着白果被严婆子推过来,突然对这丫头的羡慕嫉妒都没了,化成一声叹息。这丫头和她自己的处境,其实很有几分相似。两人把自己一生系在了不可靠的人身上,像是浮萍一般随着命运四处漂流。春妮朝白果笑了笑道:“好妹子,这样你就认不出我来了。”白果听到春妮说话,好奇抬眼去看她。春妮已经知道她的心意,言道:“你也知道,孤身女子在外行走不容易。”白果点头称是,回头看干娘。严妈妈对她挥挥手,温和笑道:“去吧。” 白果拜别了严妈妈,头上裹了块帕子,低着头跟在春妮身边。两人一前一后走路,不仔细看,还真像是一对来上香的夫妻。严妈妈目送白果和春妮走的远了,回去屋里悄悄摸了一把眼泪。她还没不能伤心,一会庙里的小和尚照例要过来探问。若是叫小沙弥看出问题来,这些苦工可就白做了。严妈妈把春妮的床铺箱笼整理好,回到自己屋里,拿出一只鞋面,在窗口绣起来。她现在眼神不济,做不了细活。绣花什么的是做不了了,便只在鞋面上绣些万字文。修的多了,自家穿不完,还可以送给庙里的和尚,也算是结个善缘。 严妈妈一直绣到时近响午,小和尚才懒懒过来。对着严妈妈合掌一揖道:“严妈妈,那位夫人今个可好。”严妈妈镇定心神,指了指隔壁屋,道:“今个那位说要补眠,让我不要吵她。还说要吃素火烧,小师傅,大和尚今个做了火烧没有。”小和尚听了“素火烧”三字,馋的口舌生津,摇摇头道:“不曾做。”严妈妈道:“那怎么成呢,少夫人说了她要吃。”小和尚为人机灵活络,闻言也想蹭一份火烧香嘴,便主动对严妈妈道:“妈妈,莫要着急,我回去就和大师傅他们说去。便是今个不做,明日也必定做些出来。”严妈妈千恩万谢,谢过了他。 小和尚得了严妈妈的谢,直奔厨房去了。到了晚间,严妈妈去取饭食回来,食匣子里便多了一份素火烧。接连几日,小和尚都是只听严妈妈的吩咐,没见到那位夫人本尊。等到第五天头上,太子一行的消息传到京中。说随行的傅家三少傅景亭失踪了,据马山不但不降服朝廷,还和逆贼勾结一处,和太子爷领去的人打起来了。送文书到京城里来的快马,就是为了向陛下讨救兵来的。消息传到各处,多数人不晓得这事对自身会有什么影响。但春江水暖鸭先知,总有那么几个深谙其中要害,先知先觉的人。 比如严妈妈的顶头上司,打理小院一切事物的管事大人。他第一个意识到,客居的那位三少夫人要坏菜了。她家男人跑了,还害得太子殿下深陷泥淖。这事怎么说的,自己手底下可不能再放走了这个小娘们。不然殿下回来兴师问罪,找谁发落去。管事的当即拍案,叫家丁仆妇去把在庙里“祈福”的少夫人接回来。结果可想而知,冲过来接人,哪里还有春妮的影子,只有个不顶事的老婆子在一边纳她的布鞋。 管事的厉声问严妈妈道:“你把人给我伺候到哪里去了。”严妈妈道:“夫人说她不舒服,不让我打搅她。叫我把吃食什么的,搁在她屋里,她自己取用。”管事的道:“那你就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严妈妈颠三倒四说不出个就里,管事一时急火攻心。可对上这样一个将行就木的糟老太婆,连动粗都没处下手。又叫来庙里事先交过底的和尚,问他们要人。小和尚站到众人前面,一脸愁苦道:“小僧的确每日都过来这里,问候老婆婆和少夫人。风雨无阻,一日都没落下过。”大和尚便问他道:“那你过来,可是两个人都见到了。” 小和尚没有了声响,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最初摊上这档子事,可谓尽心尽职。连春妮在屋里睡下,他都要从门缝里看一眼人影。后来各自相安无事,他便渐渐懈怠了。这个时候师傅问起来,小和尚才明白这纰漏出在什么地方。大和尚又问:“那你几时起,就没再见到少夫人了。” ps: 落下几天,尽快补上=】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3傍水而居 小和尚摸摸光头,之前许多次记不得了,不过最近那天开始没亲眼见到人,他还记得清楚。小和尚一拍脑门道:“师傅,便是打从吃素火烧那天起。算起来,有……”小和尚掰着指头还没数清楚,管事的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了。眼看这位便要发作,大和尚一把掐着小和尚的耳朵,把人拧到自己身后,对管事陪着笑脸道:“大人,他是说已经过去三五日了。”宰相门房七品官,太子家里的管事,更是不晓得要上去多少品。大和尚生怕小沙弥不懂事,惹得这位爷把肝火发在一众光头身上。 管事得了这话,恶狠狠瞪了这群人一眼,现下他还真没时间和这些人计较。“傅家夫人”找不回来,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自己。管事叫人把严妈妈押回去,看管起来。这是唯一能在太子面前,给他搪塞一番的人证,可不能再丢了。自己出门直奔九门提督府,准备封锁京城挖地三尺找人。只要人还在城里,那么他这样做,虽是费些气力,但终归能得偿所愿。就怕那位傅家夫人已然离开了京城,那可就让人头大了。天南海北,到哪找一个女人去。 春妮当日带着白果,伪作夫妻出了寺院。高氏和儿子宋禾租了一辆马车过来接应,已经在路边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人,不是她一个,白果也跟来了。但站在路上不好细说,高氏招呼两人上了车,宋禾便抖落缰绳,吆喝马车缓缓往城里走。高氏和春妮议定的计划,是让她躲在自家。毕竟春妮是个大肚子,经不起长途奔波劳累。老话都说灯下黑,高氏便琢磨着,让她在自己家里躲过风头再出京也不迟。自家就自己和儿子两人。人员简单。邻里也都不熟悉,谁也不认得谁。春妮不出门,别人也不会闯到家里来看她。这会又多了一个白果。高氏打心眼喜欢这个丫头。也没有二话,大伙一道去了高氏和儿子在京城的小家。 到家时正是响午刚过。吃饱了饭食春困的时候。连阿猫阿狗都找块太阳地打瞌睡,人自然也不例外。路上行人比晨起少了许多,一条小巷子走到头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宋禾和母亲嘱咐两句,独自把租来的马车赶回去车行,春妮和白果就跟着高氏先回了家。高氏宋禾母子买下的这处宅院,是个小小的四合院。从外面望过去,就见这家的院子并不大。围在四面的屋舍却盖得颇有些特点。和周围邻里家硬山式的屋脊,敦实墙体不同。这家的院子建的似乎薄消了些,再往上看,屋檐犄角也一水的纤巧曲折。 高氏掩上院门。向春妮和白果解释道。当年建造此处宅院的主人来自江南,虽余生定居在京中却心念故土。所以他这宅子建的与别人不同,屋舍全建的玲珑小巧,小小一个院子隔出六七间屋子。中间一点空地,也没有没挖地窖。而是弄了一个深广的水塘。养了一池鲤鱼莲藕。人在小水塘边走动,着也算是一处小小的景致了。可惜北方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多半欣赏不来这种风光。 院子的上一任主人,彼时着急把房子脱手,好举家搬迁。先辈主人原本的别具匠心。反而这个时候成了这个宅子的拖累。任谁看过这宅子里面的情形,都不免要回去好生思量一番。恰巧高氏和宋禾正四下里求人托门路,要在京中置办家业。两下里说合到一处,房主正找不到人接手,高氏母子俩又钱财有限。加之他们在南边住了经年,见惯了此类屋舍。双方便都没怎么挑剔,谈拢价钱就把院子过了户。 正房一间现在空着,横梁上放了高氏亡夫的排位。正房下来便是两边的耳房各一间,然后是厢房左右各两间。房间多,全都不大。家里就他们娘俩,也没那么多规矩可讲。便随便住进去,两人便都捡着东边朝阳的屋子。现在春妮和白果过来,高氏就把她两人安置到空着的两间西厢房。她和儿子也是新住进来,先前置办了不少棉床被褥,现在便分出一部分到西厢房。春妮察言观色,见高氏欲言又止。就支使白果在屋里干活,自己拉着高氏去了东边屋里说话。高氏问春妮,白果是怎么回事。严妈妈不管她的干女儿了吗,怎地要她跟着春妮出走。 春妮冷笑道:“那婆子要顾头顾尾做个彻底的好人呢。”说着,便严妈妈和她说过的那通说辞讲给高氏听了。高氏没有春妮想的那么偏激,为严妈妈辩解道:“母子一体,她救了故主的子孙,不是也救了白果。”春妮道:“那可不一样,我告诉她我不是傅家夫人了。她若是真个为白果好,就不该让她跟我走。”高氏虽在言辞上维护严妈妈,但听说春妮这样冒失,对人说了实情,还是止不住的担心。但这两人显然都低估了管事的对春妮的重视,甚至不惜发动京城全城安防力量,大肆搜罗一介妇人。就在春妮和白果在高氏家里,安闲度日时,几乎翻了全城地皮的搜查行动开始了。 商征读过一本册子,是从商诰那里借来的。说的是京中兴建伊始,原本这片土地的山川自然情况。其中有一段便是说这片土地夺天时地利巧妙,虽在北方寒地,却有着江南一般的水网水泽。“傍水而居”历来是人们选择居住环境的优选条件,“依水而建”则是城池兴旺的开端。即使是京师繁盛之地,也不例外。因为事涉朝廷秘辛,那本书言尽于此,并没有把话说的明白透彻。商征揣度其中涵义,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当时想过便丢在一旁,再没理会过。时至今日,他被困于一隅,终于又一次想到了这个话题。 商征第一回主动和看园子的老官搭话,问他道:“老人家,这池塘里的鱼是府里放养的吗。”他以往也跟着兄长来过三皇叔的府衙,却从没把注意力放在池塘里鱼虾身上。今日突然来了兴致,便对管园子事务的老官发问。老官听到商征和他说话,也不觉得如何意外,捋了捋胡子,摇头道:“这可不是我弄来的,不过我听说这处池塘,在园子兴建之前便有。只是那时比较小,后来为了配合景致,又进行了增减扩建。”商征大略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放过老官,蹲下身去掬水。冰凌早就消散无踪,地上阳光把人晒的暖烘烘的,相较之下,池塘里的水还是透着些凉意。商征感叹了一声,到底不是夏天。 白果看着商征拨弄水花,便道:“公子,你是想吃鱼了吗。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渔具来。”说完,也不等商征答她,便自己兴冲冲跑回去住处。商征莞尔一笑,这丫头,明明是她自己想吃鱼。等白果拿着渔网和垂钓的家伙什赶回来,水塘边只留下一双鞋和长衫。商征在水里扑腾着游上游下,偶尔露出一张湿漉漉的脸,在阳光下濯濯发光,像是个水中的妖精。白果觉得公子好看的不得了,就把东西放在脚边,坐下来嘻嘻哈哈盯着公子瞧。商征在塘里起起伏伏,他很喜欢水,水利万物而至柔。虽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说法,但商征以为,这高下之判,全是人想当然臆断来的。 庄子说,汝非鱼焉知鱼之乐。那么作为一个人而非水,又怎能窥探水的广阔和胸襟。便像是这园子里不起眼的一潭,商征潜下去才发现水下的世界,比陆地上的广阔的多。王爷府的宅邸虽大,内里却是高墙处处,道路纵横。水下则是另一番景象,只有微弱从水上投下来的光,茫茫没有边界。商征的水性很好,这点对于皇宫大内长大的皇子皇孙而言,简直是件凤毛麟角的稀罕能耐。天家血脉个个生来不凡,至少年少无知时,谁都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大事的。除了商征这个不争气的,还真没谁会在一些末枝细节的小道上,花费时间和精力。 商征喜欢亲近水,为此专门到宫外,找来善于凫水的高人做自己的教习,苦练过整整一年。他在在玩乐之事上如此尽心尽力,这事父兄皆不晓得。晓得了只怕要揍死他,或者对他愈发的失望。只有母妃闵贵妃知道他些这方面的喜好,还派人专门叮嘱他,注意安全,量力行事。 母妃是个不贪心的人,她有两个儿子,可能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能干的大儿子,所以便对无用的小儿子放低了管束的标准。只要不危害到性命,触犯律法,便随便商征玩去。有时商征猜测凭着母妃对自己的关注度,说不定他那点见不得光的小问题,闵贵妃也早就知道了,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她一定没想到,自己后来会为此送掉皇长孙的小命。若是闵贵妃知道了商典身死前后始末,现在一定痛心疾首吧。 ps: 又数错章数了,请千万无视~~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4亦父亦君 商征在园子里重拾旧日爱好,早中晚一日要下水好几回。而且潜下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久,老官还晓得守在塘边,随时预备着不测救应。白果却不晓事,只知道她家公子末了一地会为她捉来一尾大鱼加餐。白果把塘里鱼的种类吃了个遍,又吃了好些没见过的鱼。她说不出不同,反正味道都一般的好吃。老官却瞧出了门道,但人老成精,他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便也不事声张。有时府里其他人到院子里探问,他还为商征的举动打掩护。 花费时日,商征验证了心中的猜测。也明确了自己何去何从,说是弥补也好,说是赎罪也罢。既然他人还在,便总归要为活着的人做些什么。商征计划的第一步,是把白果送走。因为白果有了身子,商征清楚是他的骨肉。虽然这事叫商命知道,孩子不一定有事,但白果的下场却是可想而知。再说他也不愿意让他的孩子,降生在眼下这种环境里。他虽非商命的囚徒,但处境却比囚徒还要底下不堪。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之后要做的那些,一旦让人发觉,不管是他还是和他相关的人,下场全都是一个死。 之后便有了商征迷昏了白果,带着人潜游出水的一幕。商征不知道春妮是何许人,但他看到对方隆起的腰腹,情知这也是个孕妇。商征的想法,此处是寺院后山。能到庙里礼佛的,总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再说她也是一个怀了孩子的女人,想来会对情形相似的白果心生仁慈。商征没有在白果身上放上银钱,世情险恶。斗米恩升米仇的事,屡见不鲜。一贫如洗兴许还能期待别个的怜悯,心智如同孩童却怀揣金银,更容易引发对方的贪欲和坏心。商征只把刻有自己名字的玉佩藏在白果身上。这是他出生以来便随身佩戴的东西,他不能亲身陪着白果。便希望玉石通灵,能够代他护佑白果和孩子平安。 商征送走白果。就开始了他的计划。他借着水路便利,深夜在京中行走。也曾多少次出入险地。和各处夜巡的兵卒迎面遭遇。惊险不言而喻,总算最后结果不错。通过一处处找寻,商征终于在属于宗人府的一处僻静院落,找到了安平帝和他的皇后贵妃。他深夜到达那处地方,翻墙上去,见屋里还亮着灯烛。光线并不明亮,昏黄黯淡的让人想起荒野里的落日垂暮。除却安平帝怒斥今上的声音。没有一点活气。 曾经的君王和他的妃嫔被囚禁于此,监守不敢慢待他们,但也不敢耽于职守。他们没有胆子放人,便尽可能为这些人提供优渥的条件。即便这样。比起前半辈子的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准帝王级别的生活,宗人府能提供的生活条件还是寒酸之极。安平帝商格致的心情非常不好,不光骂人。有时还亲自动手。皇后贵妃被他骂得不敢上前,巡视囚牢的看守更是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若他只是骂骂人消气也就罢了,到底是被人夺去了江山,心中有些怨气也可以理解。关键是安平帝不管骂眼前的人,还要骂现下在龙座上安坐的那位。这却叫人如何是好。侮辱天家颜面的话,寻常人便是听上一句,那也是大不敬的罪名。此外,虽说一朝君子一朝臣。但三王商修齐旗下还有大队人马和朝廷对峙,在外的边军也不是很服复兴帝。安平帝四子,确切没了的如今只听说两个,仍有两位殿下下落不明。谁知日后会不会西风压倒东风,一朝安平帝整个翻盘。 因此,看守的人心中多少对安平帝存着些顾忌,不敢真个与这人计较。生怕一朝变天,自己变成了第一个该死之人。废帝难缠,众人都烦当这处院子的差,但也不能不去。不幸轮到的人,便当自己是土石瓦砾,油盐不进地走一遭。点清人头,便立刻离开,片刻不敢多做停留。商征便是趁着这个便利,大胆摸进院子见到了人。 看到父皇时,不禁吃了一惊。安平帝不过前年才过知天命的年岁,再见便已经全不似商征记忆里的那个人。不到五十岁的人,头顶多了许多白发。青白的脸颊微陷,眉间原本的不怒自威,成了两道深深的沟壑。眼中有血丝,眼底是两片暗沉。商征过来时,他刚对着看守骂了一顿复兴帝,余怒未消。现下整个人看上去,竟然状若癫狂。商征心中难过,又把这一切归咎到了自己头上。安平帝抄起桌上的茶盏丢出去,才看清来人是他,但是已经晚了。热茶碗砸在商征额角,他来不及躲闪,顿时额头绽开一朵血花。 闵贵妃在旁看得心疼不已,也顾不得君前礼节,抢上前用帕子捂住了儿子头上的伤口,痛哭不已。安平帝对众人发横脾气发惯了,见砸错了人,也不肯认错。便又指着商征,骂这个儿子认贼作父,勾结外人,出卖社稷陷害父兄。商征被骂的实在,垂首不敢言语,连头上的伤口也不敢去碰,任凭鲜血流了满脸。这事和左贵妃见闵贵妃母子可怜,一个过来劝安平帝,一个便去安慰那边二人。 皇后痛失爱子商典,但和复兴帝不同,虽然以往也风闻商征和商命有些交情。但她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那是个天真又认死理的孩子。所以她并不相信,商典身死和商征之间有何关联。左贵妃的儿子商训,在宫城破开之前,便被送去了商修齐那里。如今见到商征打从外面来,贵妃娘娘挂心儿子,十分着急向他打听商训的事。偏生安平帝还在气头上,容不得人开口。也是幸亏安平帝一向闹哄哄惯了,商征过来闹出这番动静,却也没人起疑。 皇后对安平帝道:“陛下,您先不要忙着发火。咱们被困在此处,和外面隔绝已久。不如先问问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外面的情形如今又是如何。”复兴帝一听此言有理,他被羁押于此,三弟和商训他们还在外面。张张口,没有再骂下去。那边左贵妃从自己随身荷包里,找出一小瓶止血的药散。左贵妃心细,自打安平帝执意要在宫城关起门来做皇帝。她便收拾了些紧要物件藏在身上,如今果然用上了。和闵贵妃一起动手,把商征头上伤口缠好。一低头,见商征跪的地方被水打湿了一大片,左贵妃诧异道:“殿下,你怎么浑身上下都是湿的。”此言一出,一屋子人的目光都看向商征。 商征据实道:“我是从水里潜游过出来。”问他现在落脚,商征却不肯说了,只说自己现下也不大自由。闵贵妃心疼地拉起儿子一只手,触手冰凉。再一摸身上,果然也是又湿又冷。左贵妃见这情形,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水递过来,皇后亲手拿了一床被褥过来,给商征裹上。商征身上暖和,心里也暖和起来。安平帝对商典的死,心里有个疙瘩。这是他最心爱的儿子,他和先帝共同选定的继承人,却莫名没了。反而这个他一向不看重,也不欢喜的小儿子好端端活在面前。安平帝心里不大痛快,但到底这个也是自己的儿子。见商征恭顺,也是想要得到消息。渐渐平息了愤怒,眼神回复清明。面上露出了一个帝王和父亲,双重身份下的复杂神情。商征见了,既喜且忧。 大口喝了茶水,不待安平帝发问,商征主动把自己搜集来的情报向他们说了。安平帝听说自己尚有翻身一搏的机会,面露欣喜。商征看了一眼母妃,大着胆子劝谏道:“虽有外间这些助力,父皇却不可以就此掉以轻心,儿臣有一不情之请。”安平帝心情不错,便一抬手,示意商征只管道来。商征硬着头皮言道:“父皇在此间的情形,想来时刻有人报知复兴帝。皇叔不是高洁雅量之人,外有三皇叔奇兵,内有父皇诋毁辱骂。他尤能置若罔闻,不过是以为父皇已经疯了。但若是您突然改了行事方式,以平常心待人接物,只怕皇叔会不放心这里。若是他使出一招釜底抽薪,对您和皇后母妃她们下黑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安平帝听了商征的肺腑之言,脸上神情却不大好。他如今愈发情绪暴躁,对妃嫔和监守都不客气,非骂既打。除了偶尔清醒,多半时候和疯子无异。周围人看的清楚,但他本人却没有察觉。如今叫商征说破,直言让他“继续疯下去”,安平帝有些恼羞成怒。眼见他又要动肝火,一旁皇后见势不妙,忙对商征道:“你这孩子,这话哪里还用你来说。陛下一向如此行事,便是为了麻痹复兴帝,图谋将来。倒是你在京中奔走,可要小心些才好。”商征也是一时冲动,对着安平帝说出了些逆耳忠言。见对方有动怒迹象,母子俩心中都后怕不已。幸亏皇后及时出面为商征打了圆场,化解了一场危机。 商格致听皇后这样说,保全了面子。细一思量,其实商征说的在理,便也实际采纳了儿子的意见。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ps: =p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5国之栋梁 商征联系到了安平帝,自此开始了他的赎罪之路。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白日里他在商命的园子里瞌睡,晚间精神百倍穿行于京城的大街小巷。二帝更迭期间,京城之前有过一段时间夜间宵禁。现在宵禁解除,可是晚间敢出来街上走动的人,还是有限。这给商征提供了某种便利,使得他浑身湿漉漉走动时,也不必为了畏惧别个的眼光躲闪。商征在城里走动,主要是联络依旧支持正统继位者,安平帝的大臣们。 这些人初一看到商征出现,全都吓得如同见了鬼魅。大伙都知道安平帝跟前,只有一位皇子被平安送出了京城。至于商征这个在兄弟里,无足轻重的皇孙。众人既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什么消息,便权当这位已经没了。明明以为不在人世的人,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能不叫人害怕吗。及至发现商征的头发衣裳全是湿的,想象力丰富的人便会联想到,这位殿下莫非是死在了水中的。不甘心就此离开尘世,午夜里借了星月之力,又回魂重返阳间。 以上这些都是题外话,却说商征的主要目的,是说服他们继续效忠已经下台的安平帝。若是能动员这些人,积极和三王商修齐联络,共同为颠覆复兴帝的朝廷努力就更好。商征对他们道,安平帝困居一隅,但对他们并未相忘。相反时常对身边人提及某某某,颇有才干,先帝把这些国之栋梁留给自己。本待即位后,以君王的身份擢拔这些人。不幸在继承的事上出了意外,未能达成心愿。如今眼见他们这些人到了复兴帝手下,明明都是有为之臣,却因着种种不相干的事情不得重用,真是可惜了这些个人才。这是人君的不察,更是江山社稷,天下万民的损失。 商征说的那些君臣相得的话,其实并不能如何打动人。唯独他最后那句话起了作用。当官也是会上瘾的。当官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心态,就没有不喜欢升官的。即便已经是人臣之首,再往上动一动就是要谋反翻天的架势。也不过是一部分人不得已,停下了“上进”的脚步。另一部分人则是孜孜不倦,被之前的成功鼓励,做出试图和皇权君权叫板的事来。不管商征拜访的这些人在复兴帝朝廷里得不得意,人人都觉得自己尚有上升的空间。可以往上再升一升。只可惜今上识人不明。现下被商征的言辞说中了心事,又说安平帝看重他们。先帝爷也提点他们。这些人心里得意起来,心思也活泛起来。不禁开始琢磨,若是头顶那个位置上换一个人来坐,自己是不是就要做大官了。 商征要这些人做的事也简单,不过是日常公务给皇帝使点小绊子,拖沓墨迹,让复兴帝的中枢运转不顺畅。又从切实可靠的人里,擢选出几个家人供他驱遣。商征毕竟是托身在商命府中,那人千般不好,总归有一件事没说错。若不是在商命的护佑下。商征不敢也不能在京城久待。现下是个利弊两重的结果,商征为了继续在京中活动,不得不留在商命府里。但也因此,他没法出京,联络上商修齐等人。要来几个跑腿的。这事就解决了。商征写了书信,让人带去三王的藩属地。 他已经没了玉佩做表记,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在信上留下了和一母所出的兄长商诰之间的暗记,作为取信于人的明证。信件送出去,商征轻松下来。他能做的其实有限,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了。只是每晚出府溜达,成了商征的习惯。这日深夜,商征看过安平帝和母妃,从宗人府翻墙出来。就见路上远远有人吵嚷,商征大奇。他的父皇还是太子,皇祖父称帝时,京城是很繁华的。半夜里也没有宵禁,常有人深夜吃醉返家,和人当街嬉笑怒骂,乱哄哄闹成一团也是有的。安平帝在宫中称帝时,局势便紧张起来。复兴帝上位前后,京城里管制严格,一度这种情况已然绝迹。商征夜游了好几日,也是今个头一回见到这种情形。 商征心里好奇,便打算偷偷摸近前看个仔细。到了跟前,就见一人为首,后面既有兵卒差役也有家仆,七嘴八舌说着搜查的事。这群人正是太子门下那个管事,他们白日里从庙中归来,他第一时间去求来的救兵。接连跑了几个衙门,守备京城的大员们同意帮忙找人。却不肯以朝廷的名义,搜查那个“傅家三少夫人”。理由是,这个妇人没有作奸犯科,没有罪名拿她。其实是不想为了一个小小管事的几句口舌,闹出什么混乱。天子脚下,维稳第一。不然连国都都乱了,人心还能齐整。还有一个不好宣诸于口的缘由,太子虽大,不过是预备的储君。千岁之上尚且还有万岁,陛下他老人家好端端在龙庭坐着。大伙当得是朝廷是皇帝的官,不是太子给的官。犯不着为了太子的私事大动干戈,不然置陛下于何地。但也不好不给太子爷面子,便只是出了许多差役兵卒,协助管事四下找人。 和管事说话的,是从别的衙门里借调来的六扇门的老手,姓万,年岁比安平帝好大,也是历时三代的老人家了。旧时没有退休离职一说,只有一个文绉绉的说法,叫“乞骸骨”。就是向朝廷请命,言明自己老了,做不动事情了。请求朝廷放他返家还乡,让自己这把老骨头,回去埋在自家田间地。其实就是求退休。万捕头年纪大了后,又瞧着时局混乱,自己不过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不快,犯不着蹚这趟浑水。便也乞过几回“骸骨”,但他受了盛名所累,长官都不肯放走这样一个做事得力的人离开。万捕头只好继续在他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不出意外的话,大约是要一直做到老死了。 这回出于对太子商谟的重视,京城的守官虽不好大张旗鼓地相助管事,但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尽了心,特别推荐了万捕头过来就是一个明证。管事的无奈,有胜于无。当下便对万捕头备述详细,当然也隐没了一些事实。万捕头也不管许多,他能一直安稳在京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个有名的捕头,也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万捕头没打算了解傅三少夫妻和太子之间的纠葛,只一心把这事当做一个人口失踪的案件处理。 经过详细的摸排情况,万捕头对管事的说道:“大人,以小人之见,那个曾经来庙里探望傅夫人的村妇,有重大嫌疑。按照山门前香火小贩的描述,夫人失踪那日,也有个形貌相似的妇人,带了车马在山下出现。”管事的不以为然,问询小贩时他也在场,小贩说那个妇人从庙里接了一对夫妻离开。其中男子面色暗沉,身子富态。妻子是个头脸圆圆的寻常女子,却也不是个孕妇。这二人都生的平淡无奇,好不吸引眼球。若非那小贩闻到男子身上的雄黄味,猜测他是个贩卖雄黄的商人。琢磨着是不是要为端午节,向此人进些药材制酒,多看了他们两样。也准是和别个一般,一晃眼这二人走过,之后丁点印象全无。 若说这几人和三少夫人没有关系,也不尽然。庙里的和尚就提供了另外一条线索,说之间看到过有个形貌相似的男子,和严妈妈在道路上遇到说话。至少说明严妈妈和这人交谈过,他们之间不是素不相识,而是存在某种联系。可是打听起跟着那个雄黄贩子,一起离开山寺的女子。这便和三少夫人又对不上号了。三少夫人已经是好几个月的身子,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那个同行的女子,不光容貌不同,体态也是一个正常女子的身量,显然这二者不是同一个人。管事的因此对万捕头的业务能力产生了怀疑,心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便是这姓万的以往再神通,到底他也是个老家伙了。门齿松动、头发稀落,连头脑也变得迟钝糊涂。管事的想起之前向各处衙门求助,那些人不甚搭理自己。愈发怀疑这些官员看太子不在京中,便失了恭敬,随随便便弄个老家伙糊弄自己。 万捕头看出管事的态度,也不出言说破。他这一辈子做的调查工作多了去了,凭的就是他个人的直觉和敏锐的判断。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别人对他有所怀疑,也是常有的情况。万捕头从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见管事的不甚爱搭理他。他便也不事声张,默默地按照自己的思路展开了调查。 商征在暗处听得不明所以,只晓得这些人是冲着庙里某位夫人去的。那位夫人从庙里跑了,这些人慌了爪子,私下里四处找人。商征彼时并不晓得着这群人口中的“傅三少夫人”,就是之前他托付白果的春妮。但见一个名声不显的妇人,能让京中诸多府衙统一协作做事,心里还是存了怀疑。 ps: =】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6跳梁小丑 商征每晚从府里出来,一个重要目的,便是为安平帝搜罗京城的情报。请使用访问本站。当下见了这样稀奇事,自然也要弄个明白。另外为了白果,他也在这事上有些私心。听那些人描述,和那个雄黄商人离开的年轻女子,倒真有几分像是白果。商征心里有些忧虑,次日便潜游许久,去了一趟寺庙后山。按照京中水脉流向,寻常商征从府里水塘下去,游过一小段地下河,再从别的水源汇聚处出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出京城到寺庙那里,路途遥远。换气憋气反复好几回,一直要游上大半夜。要不然那日,春妮也不会在清晨时分,看到他和白果。 这次过去,他没有带人。只身前行,还是比上回过去轻松些。因此在天擦黑的时候便到了庙里,商征四下里摸索,找到后山的那处客居。屋里人去屋空,床铺都是冷冰冰的,没有被褥。商征一时慌神,他能以残破之身,苟延残喘活下去。除了为了弥补之前的过失,便是为了白果和她腹中的孩儿。这两桩事便是他生命的全部,可是现在白果人不见了,收留她的的女子也不见了。商征努力安抚自己,不要着急。哪有怀孕的妇人在庙里久住的道理,那位夫人定然是回家待产去了。自己把白果郑重托付给她,她离开,自然也要把小丫头一并带走。可是这些话连商征自己都不能尽信,想起昨个晚间路上的见闻,愈发心里打鼓。 便在这时,门外有了动静。商征心生警觉,闪身出屋,躲在一处暗影里。等看清来人,他不禁心里叫苦。那人正是他昨夜看到的其中一个捕快。万捕头今日便住在庙里,好就近了解情况。他心血来潮,重返后山客房,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而且。凭着他多年的缉捕经验。万捕头发现,犯事的人只要条件允许,总是会重返现场。有时是心神不宁,想要回来确认某些事物。有时则是站在欣赏的角度,重复温习自己的这件“杰作”。有时也许是无心为之,偶然经过时,出于某些不明原因。多看上那么几眼。 万捕头明明感觉有人进了这里,却没有立时找到人。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巡视了一会后,便干脆摸出火折子点亮了一支短短的蜡烛。商征不愿意被他瞧见,在他躬身遮风点蜡烛时,在他身后窜出,大步往河边跑。万捕头点亮烛火,看见地上有摊湿漉漉的水渍,已然是晚了。耳后一阵风声,就听到有人大步逃离。现在正是天色将亮未亮,日月星辰交替的当口。既没有星光也没有阳光,四周漆黑抹乌一团。商征凭着自觉。朝河水方向跑。听到水声时,脚下更加加速。万捕头开始手持蜡烛跟着,可是真正一跑动起来,风立刻吹灭了手中的烛火。一明一暗急速变化,万捕头来不及适应黑暗。只好凭着脚步声追踪。最后也到了河边,可是人却跟丢了。 天亮后,昨夜的脚印都消失不见,客房前的那摊水迹还隐约有些痕迹。万捕头叹了口气,若是自己年轻那会,说什么也不会这么轻易叫人走脱。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掌握的线索又多了一条。之前万捕头和管事都倾向于,三少夫人是自己离开的。如今似乎又可以猜测,她也有可能是被人从水路掳走。万捕头见到管事的,把夜间情形说了,两人又是一番忙碌。 商征游回园中,已经是午后。从水里冒出头,便听到商命的两个“新欢”在向老官问话,冬菇对老官道:“那两人到哪里去了,你最好老实交代。这两个都是殿下点名放在此处的,你又是看院子的。人不见了,少不得要唯你是问。”莲心也道:“兀那老官,你快说,那两人是不是藏在哪里苟且去了。嘿嘿,快说出来,我俩也好去捉个现成。”因着他们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府里人都不爱搭理他们。又因为他们是商命的娈宠,身份特殊。府中男女对之都要避嫌,愈发对这二人敬而远之。冬菇和莲心自商命走后,在府里逍遥快活过了些时日,渐渐便无聊无趣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想要找个除对方之外,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日想起来商征和白果,商命那日的施为,叫冬菇和莲心误以为,这两人在府中的地位是和他们一样的。便没了顾忌,吃了响饭打了个瞌睡,便冲进园子里找人。商征听着那二人污言秽语说的难听,不愿让他们再说下去。于是不再躲藏,“哗啦”一声出了水。说话的三人听到水中动静,面上表情各有不同。老官对商征的事心知肚明,那二人却是颇为惊讶。冬菇莲心看着商征水淋淋一身,诧异道:“你到水中去做什么。”商征没有理他,莲心围着他转了一圈,没在后面看见白果,大呼小叫道:“那个丫头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冬菇没有得到回答也不气馁,上上下下打量商征,又道:“哎呦,你还穿戴的挺齐整。恩,穿了系带子的鞋子,这个在水里不容易掉吧。”莲心坏笑道:“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也在水里,现在光溜溜的不敢出来见人。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哥哥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商征终于没法沉默下去,他没有找见白果,心情本就不好。又听到这二人如此侮辱诋毁那个单纯天真的姑娘,虽然他也是伤害过白果的人之一,还是忍不住心中恼恨他们。商征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这两人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阴恻恻道:“不错,她是在水里,已经下去好几天了。怎么,你们也想下去陪她。”冬菇和莲心听到耳中,心底生寒。对方这话什么意思,那个丫头被他拖到水里弄死了不成。两人对视一眼,的确适才没有在园子里见到那个女人。冬菇和莲心看看不远处的水塘,又看看商征眼中的杀意,终于萌生了退意。 虽然现下落魄,商征也生来是个人上人的权贵子弟。如今抖落精神,拿出威压对付冬菇和莲心,自然不在话下。两个虚张声势的小蟊贼,见商征动了真格的,吓得腿脚都软了。对方很有可能是真的杀了那个丫头,他说要对自己二人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两个在府中孤立无援(实在是他们人缘太差),便是在这园子被他害了,只怕一时半会娿无人知晓。便是日后事情被人揭出来,依着那日殿下对此人的独霸和喜爱,想来亦是个不了了之的结果。冬菇和莲心越想越害怕,瞧着商征这张美艳却扭曲的脸,活脱脱像是看见什么鬼怪一般。商征向他二人上前一步,冬菇和莲心顿时吓得惊叫出声,相互搀扶着手脚并用,逃也似的迅速出了园子。 商征看着这两个跳梁小丑溃逃,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白果的事像是一个灌了铅的铁秤砣,沉重的压在了他的胸口。想到自己可能又一次无心酿成大错,商征心里就恐惧地无可附加。有风吹过,商征也感觉不到手脚的凉意。还是老官对商征开口道:“公子,进屋去换了湿衣裳吧。”商征愣愣看着老官道:“你信不信,我把白果害死了。”老官闻言,面露深意,缓缓摇头道:“我不信。”说完,又道:“人活在世上,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人力时常不能企及。”商征听着老官的话,头一回觉得这个老儿,也许不像他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之后的时日,冬菇和莲心似乎是怕了商征,不敢再过来找他。商征除了按部就班做事,还增加了一项工作,便是打探白果的下落。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和白果的关系,他不敢托人去别处打听。便只能自己在京城里,四处找寻。有时他想,也许白果早走的远了,也许这丫头已然不在了。自己做出在京城里找人的举动,不过是自欺欺人,寻求自我安慰。但即便是这样,商征还是不敢丝毫放弃。唯恐自己一个疏忽,把人从眼皮子底下漏了过去。 不光是商征这样想,管事的和万捕头心中也抱着这样的侥幸。除了调查沿河的各处人家里,是否有类似三少夫人的年轻妇人存在。管事的打通关系,叫人盯着京城各处出入口。万捕头则是走市井路线,叫人叮嘱了大小稳婆和各处药房郎中。其中前一项调查进行的不大顺利,因为这条水源露出地表的部分,除了明渠就是各个京中权贵的府衙。京城规划,明渠两边七八丈内都没有商铺和百姓人家。至于诸位权贵家的后宅花园,又不是外人可以轻易窥视的。管事的打着商谟的旗号,要强行闯入,也不是不行。但此举无异于为主子拉仇恨,便是事情办成,把人顺利找回来,不管是太子还是他自己都要得罪了一圈贵人。届时那位殿下肯不肯出面,在各位大人面前保下他,也是两说。 ps: =p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7明察暗访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万捕头抱着宁弄错不放过的态度,调查京中的车马行。找到了宋禾这条线索,这下对春妮等人来说,事情大条了。万捕头没有轻易打草惊蛇,而是用惯常的谨慎,扮作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小心地接近观察这一家人。春妮多数时间在屋里呆着,不晓得外间情形。白果和高氏都不是对人心怀戒备的主,只有一个宋禾常在外走动,晓得些黑白道上的做派。可惜他白日里为了做营生,总是不沾家。家里住了两个年轻女眷后,宋禾便越发注意避嫌。清早天不亮就离开家门,每每天擦黑才挑着担子回来叩门。 高氏固然有些心疼儿子,但她是个明理的妇人,晓得男子不比女子娇贵。便在吃穿二项上贴补宋禾,每天都要给儿子揣上两个他爱吃的卤蛋,才放人出门。这个福利也是春妮和白果住下后,给他们母子带来的好处。白果天真不懂事,春妮可是明白人情事理。因而住到高氏家里后,第一桩事就是交了一笔伙食住宿银子。高氏本不愿意要她的,大家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细论起来,还沾亲带故。高氏可不好意思,和自家人算银子。 可春妮也有她的道理,自从经历过在卢氏家中的寄居生活,她就学了一个乖。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不是白说的。至少可以看出“亲戚”二字,也不是让别人处处给自己行方便的万精油、百灵药。偶尔打一次交道也就罢了,长久相处下来。最好还是公事公办,该如何就如何。这样到了最后。不管双方处的关系好赖,谁也不曾吃过亏,谁也不曾亏欠谁。互相理论起来,说话时腰杆也能挺得麻溜。 春妮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高氏自然是非受了她的钱财不可。不然,就不是诚心请她住下。双方像是打架一般,把这事做成,唯独瞒着宋禾和白果。宋禾在村里辈分不低,于情于理他都拉不下脸面,伸手要春妮的钱。白果除了藏在身上的那块玉。可以说一穷二白。并且她压根就不晓得,还有这码事存在。春妮不会无缘无故和她提及,高氏更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让白果难堪。所以春妮和高氏默契地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瞒住了他二人。 春妮安安稳稳在高氏家里住着,浑然不晓得危机已经悄悄临近。万捕头没有第一时间上门,去和高氏她们打交道。而是先和她家的邻里攀谈,旁敲侧击地打探一番。万捕头轻车熟路,扮作了一个磨刀磨剪子的铁匠。一杆挑子,前方挑着一方水磨石。后方是一盘小巧的砂轮,桶里还放了个小板凳。就这样沿途走访马车最后停留过的那条小巷,打听从庙里来的那对“夫妻”和老年妇人的消息。 幸运的是,高氏他们那日行事,着实合了天时地利各种便宜。紧挨着各家饭后最是困乏的时辰返家,一路都不曾被人留意。万捕头去问时。大伙也只是隐约晓得,新搬来的高氏母子家里,似是来了亲戚住着。但具体有几人,什么模样,又没人说的清楚。也有冒失又八卦的婆子,不辞辛劳,借故闯到高氏家的院子里瞭望。结果只堪堪看见了帮忙做事的白果,春妮独自越来越大,人也困乏的时候多。她本就不大勤快,如今更有了歇息的理由。几乎就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吃的多了,便在屋里来回走几趟,权当是散步消食。所以,邻里不曾见过她。 再说白果,她人生的圆润。肚里的那个。月份又比春妮来的小。虽也是个孕妇,这会子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因此说出话来,和万捕头要寻找的三少夫人的形象,是一点也不同。万捕头听这些人描述,先是失望自己找错了人。但也不算全然劳而无功,这个小姑娘的形象正是和寺庙外,雄黄商人带着的小娘子对上了。找到这个姑娘,也是抽丝剥茧理出来了一条线索。 万捕头晓得自己找对了地方,就一鼓作气,继续追查下去。他在高氏家门前屋外吆喝了几声“磨刀磨剪子,不快不要钱”。那两扇院门便“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做妇人打扮的,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万捕头心中却是一喜,见到自己怀疑对象之一了。白果从灶下高氏手里,接过来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叫她拿出门,找那个磨刀的好好磨一磨。这把刀已经颇有些念头,是这处宅院的前主人落下的。放在柴房里闲置了好久,宋禾前些时日说自己来磨。出了春妮这档子事后,这磨刀的事便也一直耽搁下来。 万捕头笑眯眯接过刀,先用粗糙的砂岩磨去刀表面的锈迹,又在油石上细细打磨出光亮。期间白果去院子里,给他端了一碗水。万捕头谢过她,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闲话。万捕头对白果道,听她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想来必是从外面来的。说着,还兴致勃勃地猜了几个地方。问白果他猜得,对还是不对。白果人实在,点头应是。觉得这人当真是厉害又有趣,一猜一个准。自己到京城也有几年了,他不说,还真没注意,原来自己嘴里说的乡音,已经改了这么多。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子话,白果便对万捕头失了戒心。几乎便要对人坦言,自己的出身来历。 确认了白果的家乡,万捕头有些犯愁。那个犄角旮旯地方,怎么也和傅家所在联系不起来。二者一个是北方乡野,一个则在南方的繁华之地。万捕头没有气馁,继续和白果闲聊。因听说白果是家中贫苦,被卖到京城里来的。万捕头心中暗道,是了,傅三少和夫人至少名义上,是太子和商命殿下的上宾。来到京城后,身边可能一时没有趁手的丫头使唤。便着人买了眼前这个回去,听候他们的差遣。这个小丫头,大约也就是这般和三少夫人结了缘。只是奇怪,为什么之前一直没听管事的,说起有这么一个人呢。 万捕头又问白果,瞧她如今的住处,可是自赎其身出了大户人家的宅院,苦尽甘来自己当家做主了。白果闻言,面上全无欢喜之色。她又想起了她家公子,只要公子不撵她走。两人还在那个园子里一处住着,便是给人继续做丫头,白果也没有怨言。可是现在,是公子把她推开了,还大老远给她送到了庙里。严妈妈说让她就当那个人没了,忘记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反正白果不能,想着想着她脸上神情便黯淡下来。万捕头一直留心看着白果的反应,见她如此,便猜测她必然还是在三少夫人听差。丫头在此,夫人想来也是不远了。 屋里春妮听得外间人言语,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这个傻丫头,怎么一点心机都没有。对什么人都掏心掏肺,外面那个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也能把自家老底,全说给对方听去。这个磨刀的老儿也是奇怪,打磨一把破刀的功夫,也能说出这么多废话来。寻常手艺人谁不是忙了上顿忙下顿,为了一张嘴东奔西走。谁这样有闲暇,和一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墨迹废话。显而易见,他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别有用心。 春妮也不晓得,自己更生哪个的气。起身下地,便要出去把白果叫回来。到地上转念一想,想到了自己身上。一个念头神叨叨冒出来,外面的那个怪人,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吧。春妮心里七上八下,颇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出了庙门后立刻驱车远行,有多远走多远。她想着心事,习惯性地摸了摸肚子。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人就皱了眉。低头看过去,全是肚里这个魔星拖累她。不然她一离开傅家,就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如此也不会和傅三少扯上关系,弄到今日这个地步。春妮痛定思痛,决心不是明个便是后个,改日自己还是要不管不顾离了这里才好。 就不该为了肚里的那块肉,延误计划好的行程。如今羁留在京里,虽是保全了这个孩子。可要是万一到最后,因此把自己搭进去,那她可就亏大了。就在春妮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招呼白果,灶间的高氏也察觉外面这个磨刀的,不大像个正经做事的人。她随手在角落里掐了一把韭菜,拿在手上一面择着,一面出来查看动静。万捕头和白果见她过来,都住了口。高氏仔细看万捕头手下的柴刀,见原本看不清鼻子眼睛的破烂菜刀,被他磨得雪白锃亮,她就又宽心了。心道大约是自己多想了,瞧这刀磨得多好。人可以假扮,模样可以更改,可这手艺却是没法子骗人。 却不知万捕头和寻常人不同,因为职业关系,需要常年佩刀。万捕头做事胆大又心细,年轻时候也是个敢和人拼命斗狠的角色。一把雪花刀下,不晓得砍翻过多少江洋大盗和各色蟊贼。他用的多了,便也熟悉刀剑的秉性,懂得如何养护。万捕头磨刀的技术,是几十年捕快生涯习得的。所以高氏这回走眼了,她有了个错误的前提假设。便不出所料,得出个了错误的结果。 ps: =】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8春韭黄粱 高氏心道这老头子兴许就是个话痨,爱一边做事一边和人拉家常。只是他和寻常人这样说话也就罢了,咱家的白果却是不行。白果这丫头是个什么性子,一向的有问必答。又不会说谎掩饰,是个丁点心计全无的傻孩子。再让白果和这位健谈的老爷子聊上一会,只怕要连春妮的事,也给揭出来了。于是高氏把手中韭菜递给白果道:“你不是要吃韭菜煎饼吗,拿去切得细细的,一会我给你调些面烙煎饼吃。” 如今正是春光明媚,各地蔬果生发,都快马加鞭往京城里输送。京中贵人有吃喝不完的。寻常老百姓,也能沾些光得点实惠。只要手上有银子,想吃什么喝什么,尽可以出门采买来。高氏得了春妮的伙食费,统一照料全家三餐饭食。问个人想吃什么,到白果这里。结果白果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不想吃,就馋一口自家种的头茬韭菜黄。听得高氏又心疼了一回,这个丫头怎么就这么老实呢。高氏私下里听春妮说过,白果和她家公子的故事。虽然已经打消了让儿子宋禾,娶白果做媳妇的想法。但她心里对白果的怜惜疼爱,还是不减当初。便也打算跟严妈妈一般,把白果当做自家的小女儿看待。见白果提出这样一个请求,高氏自然要让她心满意足。 白果听高氏说要给她烙煎饼,立刻高兴地欢呼起来。她在王爷府里做丫头,吃食都是大厨房做的,比高氏的手艺不晓得好多少。后来到的园子里。也是荤腥不断,吃了许多鸡蛋和鱼。但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吃一口韭菜煎饼。还记得儿时在家里,全家人睡在一口土炕上。炕头就是热乎乎的炉灶。最好的光景就是。姊妹几个或坐或卧在炕上,看着娘在那头的大铁锅边坐着,给全家人烙香喷喷的煎饼。有时有馅料,有时没有。有一年春天,娘用韭菜荠菜烙了好些饼。里面还奢侈的加了蛋黄和猪油。那成了白果记忆里,最难忘的美味。多少年后的今天。那个滋味重新回到味蕾舌尖,白果都快要馋死了。高氏问她想要吃什么,问的正是时候。 当下,白果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接过高氏手里的韭菜,人就去了灶间,剩下高氏和万捕头两个留在当场。看着白果那欢快离开的背影,高氏不禁叹了口气。这丫头自己还分明是个孩子,一个大孩子要怎么养育一个小孩子。照春妮的说法,那个神秘的公子,不管是为了家中正室和睦也好。为了自己从事的某项危险事业也罢。不管什么缘由,总归是弃了白果。一个孤身女子未婚生子,那日子那情形想一想,都要愁死人。高氏为白果的日后犯愁,却又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万捕头在旁冷眼旁观高氏和白果的互动,心中也是纳罕。却不知这个妇人和那个小丫头,以及傅家三少夫人之间,是个什么关联。 万捕头磨刀的手艺的确很好,高氏又找他磨了菜刀和绣花用的剪子。万捕头皆来而不拒,每一件都打磨仔细。还是一面做活,一面和人闲聊。白果走了,高氏也没在门前站多久。但是想要和人说话,总是不难找到对象的。左邻右舍听说巷子里,难得来了个手艺顶呱呱的磨刀匠,都从家里拿刀子剪子找他磨。万捕头手上不停做了一上午。眼看要到响午了,身边的活计还有一堆。早起吃的两个包子早就消耗殆尽,这时饥火上升。偏偏高氏家的院子里,飘出来阵阵韭菜特有的香味,勾的人食欲大开。 这时白果出来和万捕头结磨刀磨剪子的银子。万捕头口中报了一个相当实惠的价钱,肚子却不争气的发出一声哀鸣。白果回去取银子,二次出来见他时,手里便多了一个荷叶包。万捕头打开一看,见是整整齐齐一张韭菜煎饼。万捕头平生从不无端受别个的好意,可是看着白果那张诚挚的笑脸。万捕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的眼光毒辣,看人最准。这个小丫头这样做,显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单纯想请自己吃东西。万捕头欢喜地谢过她,等这丫头进屋掩上门。老捕头看向高氏家那个小院子时,目光中便多了许多说不出的意味。 院子里,高氏叫白果拿上碗筷,一起到春妮屋里吃饭。中午宋禾不回来,春妮懒散不愿意出屋,高氏和白果便把饭桌搬到她屋里来。高氏看着白果风风火火进来,笑道:“你那样馋韭菜,结果到手就舍了一张送人。”白果不好意思道:“我听到他肚子饿得叫唤,就……要不,就当那张饼子被我吃了。”春妮“哼"了一声道:“说什么傻话,吃你的吧。在高婆婆家吃饭,还有不管饱的。”高氏也笑她,白果晓得自己说了傻话,赶紧抓起一张饼子大嚼。吃了大半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这下可把高氏和春妮吓了一跳,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吃着东西,怎么就哭了。 高氏抚着白果的后背,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白果抽抽搭搭道:“我想起来了,我娘烙饼子给我们吃时候,全家都在,只有大姐不见了。那时候小,只知道吃东西。现在想起来,大约那时候是把大姐卖掉了。”说着说着,突然又笑了。春妮瞧着她又哭又笑,心里担心她。白果却道:“不知道爹娘卖了我,家里有没有吃韭菜饼子。”这个笑话真是一点也不好笑,听了让人心酸泪一大把。高氏把白果搂在怀里,责备她不该胡说八道。白果哭过笑过,也晓得自己为什么,突然很想吃这上不了台面的吃食。原来她是想家了,可是她的家如今不是那个偏远的村落。而是在她的公子那里,公子在哪,哪里就是她的家。这话她谁也没告诉,说出来又要被人说她傻。 白果有些羡慕的看着春妮的大肚子,里面有个小婴孩,一半是春妮的,一半是孩子父亲的。她肚子里也有那么一个孩子,一半属于她的公子,但是还要等好久才能见到。春妮见白果老看她的肚子,故意吓她道:“你莫要着急,再过几个月你也会和我一般,整天都担心肚皮会不会被撑破掉。”白果听了这话,脸色立时白了三分。她挺怕疼,更怕孩子掉出来。当晚回去就找个裤带,把肚子缠紧了。次日看起来,腰腹处鼓鼓囊囊粗了一圈,倒真像是个有身子的人了。自然高氏和春妮又取笑了她一通,白果好脾气,一点不生气。 万捕头回去换下行头,穿戴回捕头的皂靴衣裳。按理他该第一时间把侦查得来的情况,告知上官。可是这次他有些不确定,该不该这样做。姑且不论三少夫人如何,她身边的小丫头真是个好孩子。自己已经是半个身子埋到土里的老家伙,要不要为了头顶这份可有可无的差事,破坏她现下平静的生活呢。作为捕快,万捕头可以不问缘由,只管做事。可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关于傅三少夫妻的事,虽然两位殿下都不叫人露出口风。可万捕头最擅长的就是搜集归纳消息,发掘背后的真相。 老捕头大略晓得这对小夫妻,因为个中缘由使然,不幸陷身到了一团麻烦中。三少夫人如果不是因为怀璧其罪,被人暗中掳去,做那种威力惊人火器。就是选择了,主动逃离眼下这一切。万捕头之后以高氏家的小院为重点,又明里暗里去蹲点守了几天。已然确定了这位“三少夫人”,其实是应验了他的第二种猜测。从到寺庙里长住开始,就在策划着逃跑事宜。万捕头不晓得春妮和宋蝈蝈那层内情,只是依着他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的想法。三少夫人如此行事,相当明智。 女人天生就是弱者,家国礼法无不以此为前提制定。到了三少夫人这里,却出现了意外。区区一介女子,手中有了可以对抗整个天下的力量。这是很危险的,不管是对天下还是对她个人。想想看,轻易一个人,都可以通过控制这个弱势的女人,掌控一个国家。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将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生灵涂炭的世界。如今三少夫人能及时看清这一切,想法子远离利害中心,实乃家国之幸、万民之福。综上,与公与私,万捕头都剩下了一个选择。不光不能把傅家三少夫人交出来,必要时还要代为隐瞒。 春妮对高氏说了她的决定,她要立刻、马上、一点不耽搁出城去。离开京师,回去南方。高氏不明白春妮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这么着急要走。春妮说不出理由,反正就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催促着她不能在原地停留。白果也不想留下,比起这里,她更愿意去寺庙的后山。高氏瞧着这两个,一个比一个不叫人省心,觉得自己自从离开山村,真是老了好些岁。见自己没法子说服她们,高氏只好临时找个借口搪塞一二。说等宋禾回来,从长计议后再说其他。 ps: =d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79是友非敌 好不容易挨到宋禾晚间回来,高氏先小声把事情对儿子说了。谁知宋禾也同意春妮的说法,支持她速速离开京城。缘由是宋禾这样初到京中谋生不久的小贩,作为三教九流里的贩夫走卒,也得到了地头蛇打招呼,说官家在寻一个大肚子妇人。因着天子脚下,不好明着搜查。专请了他们这些消息灵便的,暗地里探访。宋禾几乎立刻想到了春妮身上,他原是不晓得怎么对这丫头开口说这事,现下她自己提出来,当真是再好不过。躲在自己家里虽然稳妥,可难保不会被人窥破行藏。到时不管是春妮自己,还是自家母子都是一身麻烦。 听高氏说今个来了个磨刀匠,把自家刀剪磨得光亮。宋禾不管刀子剪子,只管追问那人形貌。高氏说了,宋禾又是暗叫一声糟糕。他自己是个勤走动的,附近小商小贩不敢说全都打过照面,却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如今来的这位,的确是个生面孔无疑。宋禾心里愈发坚定了想法,一定要在近日送了春妮和白果出城。高氏不知道儿子烦扰,不过她向来不违逆宋禾的想法,便也只好答应了送那二人走。春妮和白果听了高氏转述,俱都是欢喜。 只隔了两日,宋禾借回来一辆小车。春妮也比上次准备充分,画了个病怏怏的妆容,还贴上了小胡子。白果见了只想笑她。但因着春妮扮的是“外地来京,不幸病倒”的高氏的远亲,白果与她又是作一对夫妻打扮。若是白果笑了场,这戏可就演砸了。春妮见那傻丫头不知轻重,便对白果道:“想想你家公子。想想你的严干娘。”白果被春妮这样一说,果然是笑不出来了。不光笑不出来,还十分想哭。出门时看到便是这样一幅景象,白果红着双眼搀扶住春妮。后者行动不便,要靠前者扶持。看上去还真像是一对夫妻,男子得病,女人伤心。 宋禾这回没让高氏跟着,嘱咐她看家。自己为春妮和白果驾车。眼见天色黑下来,正待要出门,忽听到院中水泽声大作。宋禾冲出门张望,院中空无一人。他转身回去屋里,院中阴影出闪身出现一人,飞快地攀着墙头走了。商征还奇怪。这么一条细细的支流会流向哪里。出来一看,却是一户不起眼的小院。出去走到街市上,比较方向。大致也和水下的情形差不多。是和权贵豪门相反的方向,在一片民巷之中。正是合了书中提过的一句话,说前朝有一大户填湖兴田。后来这家的家主在兵祸中亡身,田产也被人一抢而空。再后来到了本朝人口极大繁盛,京城的建制一再向外扩展,原本的郊野也被圈入京师范围。商征看了一眼周围密密麻麻的窄巷民居,心想世易时移,这些屋舍便是之后建设起来的吧。如此说来,其中一两户还残余当初的水脉,倒也无甚稀奇了。 商征对这片平民区不大熟悉。走了一会发现自己迷失路径。他时间有限,不好把一整晚功夫都放在探明道路上。便上了屋顶。借着头顶星辰指引,在瓦上疾行。果然,走了一会找到了大路。这已经是出了那片乱糟糟的胡同小巷地界,却是这个方向出城的必经之路。商征看见一辆车马被人拦在半路上,估计是和查找那位“三少夫人”的事相关。他本不愿理会此事,不想听到白果的声音夹杂其中。正对一个揭开帘门的人道:“你是哪个,这是要做什么。”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找了这丫头许久,竟然就在这里遇见了。 可是对方势众,共有七八个闲汉无赖堵在车前。便是加上白果那一边赶车的那人,自己这边也是打不过那几个。动静闹得大了,万一把城守的兵马惊动过来,那后果可是一点都不好玩。商征心中焦虑,一时犹豫该不该就此冲过去。又有一辆车马缓缓朝这个方向驶来。商诰抬眼看过去,认出对方名号,也不知自己该是喜是忧。来的那辆马车比寻常路上走的那些阔绰些,前面拉扯的马匹也是高头大马。看车前灯笼上的字号,正是四皇叔商治平府上的车辆。 四王商治平因着生母和外祖邵家的缘故,和温相一系关系亲密。复兴帝登基上位后,感觉手中得用又信任的人少了。便把皇弟商治平从他的藩地上召回,任命他做了大理寺卿,兼理宗人府。后者才是这项任命的重点,因为商诚正的真实目的,就是找个可靠的人,为他看管废弃的安平帝。商征以往和这位四叔并无什么交际,这人是商诚正一路的,为人低调不事声张。商征与他不过是一年里见过三两面,但就其风闻而言,亦不曾听说过这位皇叔有甚奸恶之举。 有时商征以己度人,觉得这位皇叔说不定是受了出生所累,这才不得已和复兴帝站在了一起。明证就是他管辖着宗人府,却从来没让人为难过安平帝。商征几乎夜夜探访囚禁安平帝的院子,还隐约发现一个事实。原先一晚上每隔一个时辰巡察一遍的值守,不知何时起,改成了每两个时辰巡视一遍。商征几乎有种错觉,莫非他的行迹已然暴露。皇叔有心为他开方便之门,才故意如此施为。当然以上都只是商征的猜测,他不可能找商治平当面对质这个猜测去。 现在这个关头,商治平的车架途径,究竟是福是祸。商征不能对白果见死不救,决心放手赌上一把。商征突然跳到商治平的车前,挡住了去路。驾车的人吓了一跳,但手底下没有含糊,及时控制住了马匹。待要呵斥面前冒失的青年人,商征在道旁躬身行礼,对着车厢道:“皇叔久未谋面,别来无恙,侄儿这厢有礼了。”驾车人听了这话,不知如何是好。车厢的门帘动了动,一个温润的男子声音道:“上车说话。”商征依言进到车中,就见一个清雅的男子对他颔首微笑,确是商治平本人无虞。商治平从车上一个格子里,拎出一个小巧铜壶,为商征倒了一盅茶水。商征嗅了嗅,似乎是大红袍。可惜他着急寻救兵救人,品茶的心思是没有了。 一口气把茶水灌进喉咙,商征抹了抹嘴,对商治平再拜道:“皇叔,侄儿有个不情之请。”商治平笑道:“别的好说,你晓得我不能放了安平帝。”商征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果然是知道自己夜探宗人府的。但他显然没有向复兴帝回禀此事,商征又宽了心。没有抬头,继续道:“侄儿岂敢提请那件事,皇叔好意,侄儿已经心领了。此来,是想请您出手救前方路上之人。”商治平听了这话,晓得商征也察觉到了宗人府的变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他其实是个再平和不过的人,身为先帝的四皇子,前面有那么多能干的兄长,他离那个位置远的很。加之外祖母妃的熏陶,他也是个爱好金石文章之人。但也是因为邵家早年承过温相的恩情,不得已原本立身事外的他,被卷入了这场混乱。 依着他的想法,最不愿意见到兄弟相争,更不愿意相助其中哪一人。被复兴帝召回京城,他本待一走了之。但听说是让他打理宗人府里,后续处置安平帝的事情,商治平才改了主意留下来。二帝不管孰胜孰败,全都是他的兄长。他不能眼看着安平帝及其家眷,落入宵小之手。他这个皇弟能做的有限,便打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呢,保住安平帝一家。商征夜探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来的次数多了,怎么可能没人察觉。也是商治平压下此事,还松弛了警戒,让他得以轻易进出。商征领了他的情,这很好。全然不晓得此事,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倒是现在这孩子,让他去救前方路上之人,让商治平着实讶异了一把。满京城里,除了他的父兄母妃。难道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冒险现身,向自己求助的吗。商治平见商征面上焦虑,他没打算吊人胃口,便叫车夫把车赶到前面去。商征松了一口气,他本就在做一件没有把握的事,对方会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但也证明了这位皇叔是友非敌,他这次赌对了。前面那几个人不过是些地痞帮闲,得了些小钱为别个打探消息。因着那事是太子家的一位管事托付的,这些人便拿着鸡毛当令箭。做起在路边设立关卡,收取好处的营生。当然,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不是见个车马行人过来便找人讨要银两,他们要钱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像是四王商治平这辆马车,表面朴实无华,但不论形制还是前面拉车的马匹,都不是一般人用的起的。这伙人便掂量着自己招惹不起,不敢上去找他老人家要银子花。宋禾载着春妮和白果的这辆小车就不同了,破破烂烂,一看就是平头百姓家里出行。买卖送到面前,这银子不拿自己都看不过去眼。这几个便围了宋禾的马车,有人找他要好处,还有人借故去掀后面的门脸,窥视车里情形。见到车里是一对夫妻模样的,男的病怏怏,女的不漂亮,却一派娇憨可爱,便起了歹意,想要上前揩油动手脚。 ps: =】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80鱼目混珠 白果吓得不行,她长这么大也只和她家公子牵过手。几时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人物,对她动手动脚的。白果这会是真的哭了,春妮躺在车里,心里恼怒白果这丫头沉不住气。叫人摸两下又怎么了,还能少了一块肉不成。春妮恨不得去捂住白果的嘴,又怕她真个这样做了,遭人怀疑。正在两难之际,耳中听到外面又来了一辆马车,挨着自家这辆停了下来。春妮不知对方什么来路,心里就跟打鼓一般,生怕是来捉拿她的。宋禾和外面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辆奇怪的车马。 闲汉们还想跟商治平的车夫套近乎,可王爷家里便是一个赶车的,也瞧不上这些不三不四不入流的人。宋禾心情和春妮差不多,也生怕这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哀叹道吾命休矣,可惜家里还有上了岁数的老娘。自家可是寡妇独子,没了自己支撑门户,老娘要怎么活下去。就在众人乱哄哄理不清时,管事的领着他的那班人马也赶到了。原来适才有个腿快的后生,瞧着春妮这行人可疑,便跑去找管事的报信领赏去了。虽然此类消息虚报了三五回,可管事不敢怠慢,还是亲自领着人来了。随行还有万捕头等几位官差,他们是老爷们指派给管事帮忙用的。抓人的时候,最是需要。 春妮听到管事的声音,简直如坠冰窟。心说这下完了,自己当真不幸。青春年少的年纪,家门遭了大难。父母双亡流落在外,一天安生日子都过过。状况接二连三的出现,真是神佛不灵。说什么她也在庙里吃了许多时日的素斋,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白果不知变故又生。还在嘤嘤哭泣,可把商治平车里的商征听得心疼了。商征坐卧不宁,不住地把目光看向商治平。想催促皇叔出手,又不敢出声,怕这人生恼反悔。商治平察觉商征的异动,淡淡一笑道:“原来是为了个小姑娘,罢了,我就帮你这回吧。” 万捕头听到车里白果的哭声熟悉。心里明白“三少夫人”多半也在其中。见管事的要上前查看车厢,万捕头抢上前一步,挡在了管事身前,自己先行往车里看去。见到白果和那个传闻中的“雄黄商人”。万捕头深谙江湖伎俩,目光在春妮身上略一停留,就看出这哪里是个发福的男子。分明是个大肚子的妇道人家假扮。他有心为春妮和白果遮掩,却一时想不出得体的理由。管事的又要上前,这时商治平的车夫传话道:“我们家大人问这是怎么回事。叫你们中间管事的。上前来回话。”管事的脚下打顿,只好弃了这边几人,走到商治平的车前见礼。 商治平的车马貌不惊人,但管事的眼力不错。依旧看出这一车一马皆不是凡品,因而不敢怠慢。恭恭敬敬上来答话,说自己是太子的家人,因为宅子里走失了一个女子,正在四下找寻。商治平闻言看了一眼商征,心道到底什么样的女子,竟然同时得了堂兄弟两个的青睐。不过他既然答应了商征把人护下来。便不好再说别的什么。四王门下的车夫亦是自承身份,叫管事的听候王爷发落。管事的这才晓得。自己遇到了哪路神仙,原来就是京中那位一向低调的王爷。但想着自己是太子的人,找的人又是太子交代过的人。便是王爷也得给自家殿下几分颜面,因此不甚担心。 说起来商治平身上,还领着大理寺的差事,职责所在正与朝廷法度有关。遇到太子家管事的如此嚣张行事。倒确是可以管上一管。管事的大约没想到,四王虽然为人处世不事声张,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怕事的软骨头。其外祖邵蓺邵大人立身纯正,字大节。学识渊博,慧眼识英才,亦是当年提点温相的座师。可见这人虽是忠直不二,同时亦深谙变通之理。商治平自幼受了母妃邵贵妃的教导和外祖邵大人的影响,也是一个心思清明又不死板的人。先帝喜爱这个明白事理聪慧的小儿子,某些方面甚至超过太子。但却从没想过,让这个儿子取代太子的地位承袭大宝。原因也很简单,商治平太懂规矩,头脑又太过清醒。在其他儿子在为储君之位隐隐争锋时,这个小儿子就早早洞明一切,请命离开了京城。 如今这事撞到商治平手里,又有商征请求在先,少不得四王要管上一管。 商治平把管事扥人叫到一边,仔细审问他要寻访何人,因何故拦着车中人。管事的暗叫苦也,太子商谟扣留傅三少夫人的用心,怎好一一对人言明。只好坦言是客居在京中的一位少夫人走失,自己受了殿下嘱托款待。如今人不见了,怕殿下回来责罚,只好满大街的找寻。商治平听到耳中,就成了另外一层意思。这个女子既然和商征有关,商谟扣着人不让走。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可想而知。商治平又问这辆小车有何可疑,管事的因未亲见,答不上来。身后的万捕头见状,上前代为答道,车中是一对夫妻,男的有些病态,女的是个圆润小娘子。自己问过赶车的那人,答曰是他自家亲戚。因家中有急事,行走不便。因此借了辆马车,这个时候出城。 商治平听万捕头答得有礼有节,便让他过来回话。万捕头心里向着白果,自然不会说什么“那个男子看上去十分可疑”之类的言辞。商治平有了万捕头的陈辞,便有了凭据,大手一挥,叫众人放这辆小车出城。管事的不敢反驳,瞧着小车渐行渐远。商征也在车厢里,眼睁睁看着白果走远。他终究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叫那丫头看见也是白高兴一场,还不如避而不见。商治平瞧着侄儿垂首不语,言道:“你现下自身难保,放她离开,未尝不是好事。”商征晓得叔父说的在理,在车厢里又行了一礼。待马车行到一条僻静路上,便闪身下车不见了。 管事的回去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车上的人他没有亲见,不能放心。又觉得万捕头年岁大了,说不定他老眼昏花,瞧不真切也是有的。四王阻得了自己一时,但现在那行人已经出了城。鞭长莫及,现在追赶上去,兴许还能来的及把人拦下来。管事的不死心,组织人马追出城去,此为后话。且说宋禾心惊胆战,赶着小车出了京城。如今京中虽然不再宵禁,可这个时候出城门,还是叫人多看几眼。车里春妮动也不敢动,白果哭得双眼红肿。查看的人揭开车帘,举着灯笼看进去。见到的就是这样两个人,一个病怏怏的男子和一个伤心的女子,不禁暗叫晦气。宋禾这次手脚麻利,早早暗中塞了银子打定。总算是有惊无险,三人出了高深的城门,一路走向漆黑的暗夜。 春妮把身上一半的钱财,都交给了宋禾打点出逃事宜。现下这钱财的神力发挥出来,宋禾除了她们坐的这辆小车,还雇请了一个外地送人进京的大车,等在城门外面。赶车的是个小老儿,乐呵呵一张脸上长了个酒糟鼻。宋禾给他买了一小坛好酒,请他半夜接人。小老儿果然守信,宋禾驾车出去行了不到一里地,就在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前面,找到了这老儿和他的车马。宋禾把春妮和白果托给他,先是打算送到傅家庄上。春妮不敢回去,托辞说自己想念父母,要先回宋家村。白果着急这两人怎么都忘了自己,她可是要去庙里后山,和干娘一处住着,等她家公子的。 宋禾自然没有忘记这个干妹子,事到临头有些话不好再隐瞒下去。他对白果道:“丫头,你不能去后山了。把你们接出来后没多久,我便回去庙里查探过。那里人去屋空,你的那位严干娘早不在那里了,听说是有人来带走了她。”白果惊闻此变故,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想到两个问题,干娘被人带到哪里去了。干娘不在远处,那公子来了怎么找到自己。春妮正在车里换回女子装束,听到严妈妈出事的话,当即明了是怎么一回事。听着白果说话,心说这丫头真是傻的可以。这个时候还想着她家公子如何,那位公子自身难保,哪还有那个闲情逸致,来和白果谈情说爱。 春妮忍不住对白果道:“严妈妈一点也没和你说过那个公子的事吗。”白果点头道:“说过,让我若是等不来公子,就当公子没了。别人问起,就和他们说我是个带着娃娃的小寡妇。”春妮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白果头回对她怒目相视,这人怎么这样。她怎么笑得出来,公子要是真的没了,自己不晓得要有多伤心。春妮见她真的气了,掩饰地咳了咳,正色对她道:“白果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晓得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也听你宋大哥说了,后山那里如今待不得。你这个时候过去,若是也叫人捉走,将来你家公子又去哪里找你去。” 白果压根没想到这种情况,听到春妮提出来不禁又傻眼了。她自己再想不出更好的处置,终于还是被春妮说服,跟着她走了。 ps: =d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81老虎发威 赶车老儿带着春妮和白果,带着三分酒意微酣抖落缰绳。黑灯瞎火中,全凭着老马识途一路往南走。宋禾则是驾着空车去了最近的舟船码头,连车马带人上了一条大渡船,这一走就是十天八天没有回头。管事的带了人二次追赶,结果可想而知。他是追着宋禾的车走的,黑夜里本就一团混乱。被前方的一盏灯火引着,隐隐绰绰追在后面。始终追不上,胆小的这个时候心里已经犯怵。好不容易追到一个地方,却是个渡口。等叫来渡船,大伙渡过去,宋禾的车在对岸又行的远了。管事的一行,终于是没追上那辆马车。 春妮和白果渐行渐远,白果难过了两日,也晓得回不去了。且说这醉猫马夫一日里,有三分之二时间都醉着。全仗着老马识途,行程全不用它家主人费心。不疾不徐,马车一路走得倒也平安顺稳。最后来到一个集镇前面三四里地,这醉猫一睁眼人醒了,连人带马都再不肯往下走,居然让春妮就在这荒郊野地下车。春妮意外又恼怒,喝道:“你不把我人送到地方,就不怕我不给你另一半车钱。”这老儿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瓮声瓮气道:“这位夫人,不是小老儿我不想赚你的银子。哎,实在是我家有个母老虎。她说过,凡事母的都不能上我的车。我家便在下个集镇上,叫人看见你们在我车上,传到她耳朵里,我还要不要活了。” 春妮听到竟然是这么个狗屁理由,害得她要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车步行。气得牙根痒痒,心说你是谁啊你。一个醉醺醺的糟老头,扔到路边都没人捡,也就你家婆娘把你当宝贝。但这个时候不好实话实说,毕竟是有求于人。还是得软和了话语,和这混账老儿打个商量。春妮道:“不然这样。你把我们带到进镇子的官道上,再放我俩下车。你看,我一个有身子的人,她一个不晓事的小丫头。你把我们留在这种地方,于心何忍。” 这老儿听了,果然不再言语。瞪着两只小眼。来回打量春妮和白果。看了一会,这人突然裂开一张豁牙嘴笑了。满不在乎道:“不就是肚子大了吗,这有什么当紧。我家那个母老虎揣着我家妮子,七八月的时候还下地做事呢。你这个样子走几步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春妮听了这话,气得肝火上涌。心说人跟人能比吗,自己好歹也是村长家娇宠着长到的小家碧玉一枚。这个糟老头子,怎么敢拿自己这样一个“娇弱”女子,跟他家那个厉害的虎婆子作比。明摆着就是推卸责任,春妮一生气。便说剩下的车钱不给了。 赶车老儿其实是顺道做的这单生意,有没有春妮和白果二人雇他,这一趟车马终究是要往南回来。这趟空车的费用,之前的客人已经预付过了。只不过大头都给了母老虎,春妮给的车钱算起来多少都是外快。多了多固然好,少了他也不嫌少。母老虎那一头就不一样了。让那个婆子晓得自己违逆她的意思,自己损失这额外的钱财不说,仔细身上还要脱层皮。他老胳膊老腿,可吃疼经不住那婆子捶打。 所以春妮这虚张声势的恐吓压根没用,老酒鬼说着便要动手把人撵下车。白果也难得生气了,站在地上对这老儿道:“你说母的都不能上你的车,若是你车上飞进去个母蚊子。你和你老婆是不是也要打一架。”这赶车老儿眼见差事圆满,马上就能回去镇上,背着老婆淘弄些小酒逍遥快活。一番美梦被白果的话打断,闻言竟把这傻话当了真,心里盘算计较起来。暗道果真遇到这种情况,自己便是巧舌如簧也难在母老虎面前分辩清白。 白果想了想,又问那老儿他可识得蚊子公母。老儿一脸愁苦,摇头不已。白果心里还有话说,她藏不住事情,开口说道,蚊子有翅膀。若是有那么一只母蚊子,一会飞进车厢一会飞出。也不趴到车厢壁上,只是悬停在半空中。那这只蚊子,到底算不算是坐了他的车呢。赶车老儿脑子里一丁点清明,已经被白果这通问话绕的兜进胡同里去了。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大嘴,看着面前两人说不出话来。前个问题他还没回答出来,白果后一个问题,已经由蚊子推广到苍蝇、蚂蚁、蚱蜢、蝴蝶、蜜蜂……甚至跳蚤去了。 春妮在旁听着这两人对话,火气不知不觉便消减下去。心说自己适才白费了许多口舌,也没把这老儿拿住。白果几句话说出来,就能把这人降服。果然是两傻相遇,傻的天真者胜出。同时安慰自己道,这两人生活在正常人不能理解的世界里。自己若是真和他俩计较,才是脑壳坏了。便转了思路,对赶车的老儿道:“你若是不把我俩送到镇上,我和我这丫头待会一准上你家的家门,找你家母老虎告状去。说你不光载了我们一路,还捎带了许多美貌小娇娘在车上。” 赶车老儿闻言大急,说话都口吃道:“你、你、你……血口喷人。”春妮不以为意,笑了笑,对白果道:“一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全都听我的,对吧。”白果点头道:“是,出门时高婆婆和宋大哥都叫我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春妮愈发得意地看向赶车的老儿,点着下巴道:“听到没有。”那只老醉猫也不晓得是糊涂还是清醒,无奈叹了口气。说道“那要是出事了可不能怪我”,便又稀里糊涂把人重新请上了车。等到这行人进了城里,方才证明这老儿所言不虚。城镇不大,一条街上谁都认识谁。见这醉猫一回来,立刻便有好些好事的人上前和他招呼,问他车里搭乘的是男是女。正说话间,春妮和白果互相搀扶着掀起车帘下来。围观的人瞧清是两个年轻女子,虽然其中之一是个大肚婆,也丝毫没有减损这些人瞧热闹的兴致。 众人嘻嘻哈哈围着春妮白果,与那老儿笑闹。春妮听着他们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早就觉得不大高兴。可被人团团围在当中,她还挺着个肚子。想要快步离开当场,有一定困难。便在为难之际,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头顶炸响。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先一步到了,一个中年妇人骂道:“贼心不死的乌龟王八,出门这么久才回来。还敢把老娘的话当做耳旁风,听说你带了两个小娘们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能给你撑腰。”赶车老儿闻听此人声音,恨不得抱头鼠窜。白果拎着包裹反应迟钝,春妮却是一下子脸就黑了。心中怒骂,这是什么人。这种露骨的话也能说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家男人是个什么货色,你自己还不晓得,也不撒泡尿公母两个照照。 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多见,两条腿的男人可是一抓一大把。真当自家这个猥琐糟老头,是天下第一等金不换的宝贝呢。这个醉醺醺的马车夫也是无能之辈,一个男子怕他家老婆怕成这样。便是宋宝山对卢氏,也不成服软到这地步。 等人人分开道路,母老虎阔步走过来,春妮看到这人,一时间醍醐灌顶。这婆娘生的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在那醉猫老儿身边一站,端的是个威风八面的人品。见她这个样子,春妮准备的关于妇德道义的话,倒不好拿出来说了。万一说的恼了,对方动粗,自己和白果可是全无招架之力。春妮眼珠子一转,便又有了主意。掏出块帕子掩住脸孔,嘤嘤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言道:“夫君呐,你卧病在床。我千里迢迢回家去看你,却不知这路途遥远,你我何时方得相见。可怜我和妹子才堪堪来到这里,你可一定要挺住等着我回去。”春妮一边哭,一边拿眼偷看那位母老虎。白果心里诧异,不知春妮几时得了她家相公病重的消息。春妮自己心里明白,她哭得的是傅家大少,但这个时候无暇和白果分辨。 母老虎本意是来捉奸,结果听了春妮的话,似乎这个大肚婆是有主的,远方还有半死不活的夫君等着她。拿眼去看她家醉猫,那老儿哪里敢和她对视。四周人见状窃笑不已,这对夫妻一个胆小懦弱,一个善妒鲁莽。公母不关门打架也就罢了,还爱把火烧到无关的人身上。闹出这种笑话也不止一次了,今日这位娘子见机的早,先一步表明对她家夫君的念想。这凶婆娘一时还真不好开口,说她和自家男人有什么瓜葛。 不过母老虎先声夺人惯了,也不大在乎自己有理没理。春妮既摆脱了嫌隙,母老虎一双“虎目”便又投向了白果。白果被这凶巴巴的女人吓到,往春妮身后躲了躲。这下糟糕了,白果躲闪的举动,在母老虎看来,似乎是坐实了她头顶上无妄的罪名。 ps: =】 .免费为广大书友提供纨绔女衙内最新章节和无弹窗全文阅读,如果你觉得本书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请点击导航条上分享链接或复制如下的分享地址: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谢谢!! 282峰回路转 母老虎瞪着白果道:“说吧,你是哪里来的小丫头,怎敢坐我家老头子的车。他没跟你说,我家车上不准载“母的”吗。”此言一出,四周人群爆笑出声。这些人等了许久,为得就是听这一句经典言辞。等了许久,终于从母老虎嘴里说出来,这些心愿得偿,但是还不愿意就走。因为那长了个酒糟鼻子的醉猫,还躲在一边没被家法发落呢。春妮和白果一道来的,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不能看着这傻丫头吃亏。闻言便对母老虎道:“这位姐姐,这是我家小妹,说来也是个苦命的女子。那位公子生的人品一流,我只见过一面也要赞一个“好”字。可惜,却……哎,天意妒人啊。” 话说到这里,春妮没有详细说下去,却给人许多联想。但这话虽然让母老虎放松警惕,却无异生生揭去白果心底的伤疤。傻丫头不知道春妮在做戏,听到提起她家公子,人就蔫了。春妮假哭,白果是真的哭了。这时周围人已经不纯粹是在瞧热闹,眼见二人哭得伤心,好心的街坊大妈上前劝慰她们。母老虎见两个女子哭哭啼啼叫人心烦,便一心去寻她家男人的不是。胳膊一伸掐住人耳朵,另一手手持“家法”。喝问他如何对她的话阳奉阴违,说过不准他载女客,他还敢带了这两人。 赶车老儿怕老婆怕的厉害,忙一边哭疼一边告饶道:“我这不是看她们可怜吗。”母老虎如何肯轻易信他,手指头下使力,把这醉猫疼的“哎呦”乱叫。只好据实道:“是别个送了一坛好酒给我,我才答应的。”母老虎听了这话,还是不肯放他。老头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酒糟鼻也变得越发的红。到了这时候。真是有舍才有得了。赶紧对老婆子道:“我这不也是想要赚些散碎银子吗,反正回来车也是空的不是。”母老虎深谙她家这个窝囊男人的秉性,听到这里,晓得这便是事件的全部了。这个老东西居然想背着她弄私房钱,真以为出门在外,自己就没法子治他了。母老虎终于“哼”了一声,松开老头子的耳朵。化拳为掌,手伸到这老小儿面前道:“拿来。” 赶车老儿哪里还敢墨迹,乖乖把之前宋禾预付的车前交给他老婆。本以为这事就这般“风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不想着恶毒婆娘收起银子不认人。举起手中的家法,就朝这醉猫挥动过来。他家的“家法”,实则是做面食时候用的大号擀面杖。儿臂粗细,长约三尺,被母老虎舞的呼呼生风。此情此景,那车老儿若是不躲,岂不是个傻子。问题是这母老虎不是一般的凶恶,手底下没有轻重,不然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会被个女人降服。正应了那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这老头子怕疼怕死,那个愣头青娘们却不管一棍子下去打死几个。夫妻打的不可开交,车佬从头到尾就没占过上风,周围人嘻嘻哈哈,没一个上前帮忙。正在满心灰心沮丧之际,这老儿灵光一闪,想出来个脱身的妙法。 就见他兜转在车后,只露出一个头对母老虎道:“你总打我作甚,我都把她们赶下车了。是她俩厚着脸皮硬要上来的。”母老虎不听这话则已。听完愈发恼怒。心说那两个女子说不到三句话,就能哭出半缸眼泪水来。你若是态度强硬。还能奈何不了这样两人。定是见色起意,听她们说几句好话,便学人怜香惜玉去了。她自己生的不好。嫁给这车夫佬后,便中疑心这人要见异思迁。如今把人打服了,却疑心更甚。生怕这老小子对年轻姑娘家瞧上一眼,便要弄丢了魂。其实这全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便是这醉鬼看上了别个,对方也要瞧得上他不是。 醉猫祸水东移之计失败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次却是下了本钱的,赶车老儿对自家老虎道:“莫打莫打,再打就打坏了。那两个小娘子……”母老虎人到跟前,见他还恋恋不忘那两个小丫头。气得丢了手中擀面杖,扑过来掐着这老儿的脖子道:“你倒是说说,她俩怎么着了。”这老头被恶婆娘掐的满脸潮红,翻着白眼指着那边的春妮和白果道:“车钱……还没结清呢。”这话说出口,母老虎松开他的脖子,转身去找春妮和白果说话。醉猫老头失了钳制,大呼几口气。一双小眼里眼泪也流了出来,不知道是刚刚被憋得,还是在心疼即将落到母老虎手里的银子。 春妮见对方人过来,她不曾想过耍赖不给车钱,只是这车夫言而无信在先。明明说是把她和白果送到宋家村,结果半道上就耍赖让她俩下车。不是白果胡诌出来个蚊子苍蝇的,这会她们都还要在路上吃灰呢。母老虎岂是讲理的人,打过自家男人,这两个丫头正无从下手。听说是欠了她家银子的,正好得理不饶人,大大咧咧就来找春妮讨要银两。离京时双方也不曾留下个文书凭证,到了这时,春妮和她说,没到目的地不给剩下银子的话。这第一看紧她家男人,第二爱财如命的女人,哪里肯听她说去。双方争执起来,围观人群惊见适才还通身写着“可怜”二字的小女子硬气起来。春妮那点银子也不是大水淌来的,总要一笔笔花对地方才是那么一回事。说的严重些,倘若日后傅家人不承认她和肚里那个,她的那点私房便是日后娘俩活命的本钱。 远的不说,只说这车夫老儿没把人送到该送的地方。倒想起拿银子的事,在他家婆娘面前顶缸。真当她是个没出过远门子的小娘子,没脾气好欺负了。到了这会,春妮又想到了卢氏。卢氏这人的可恶之处,第一便是没有原则的贪财爱占小便宜。卢氏那时不晓得她身上有银子,还只想着给些小恩惠。将来占了她这人,好不花银子给五魁找个能干活的媳妇。春妮在她家住着,时日长久锻炼了一颗不吃亏的心。不管对方如何软硬兼施,如何暗示她和五魁那小鬼般配。她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春妮顶着了卢氏的压力,最终想方设法把自己从她家摘了出来。如今对上这个母老虎,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春妮于是有理有据地回答,为何不能给付剩下的车资。但母老虎压根听不进去她那些解释的话,春妮见她要上前推搡自己,吓得先声尖叫起来。白果这种情况是不能指望的,她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在家时她是个老实巴交的村里丫头,进城她是大宅子里默默无闻的一小小丫头。不是因为商征,说不定她便要注定毫无声息地度过余生。现下见识到市井里的“精彩”场面。白果吓得躲到春妮身后不敢露头。周围人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谴责母老虎欺负外地人。更多的是出于乡党情谊,劝春妮多少拿些钱财出来平息是非。春妮断然不肯,对方也是咬死了不松口。 争执不休之际,有人分开人群,走到争执的这两人之间问了一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春妮不大认得,可镇子上街面两边的人多是晓得,这位正是州府衙门里一等一的马快董清河董大人。连宋蝈蝈都对董小哥动过心,可见这位马快大人生的人品俊秀。春妮见他顿生好感,白果也敢抬眼去看他。母老虎虽是凶恶。但顾忌着董清河的捕快身份,在他面前还是不敢如何放肆的。当下揪了她家当家的耳朵过来说明缘由,春妮也有她的道理说。董清河是个捕快,按照今人的说法,只有执法权,没有司法权。按律也是大抵如此,但实际常遇到如今这种争议,需要当场调节解决的情况。 一般而言,调解人可以是德高望重的士绅乡老。或者像是董清河这样恰经此处的官差。总之。是要一个在众人眼中,说话有分量的人。这种时候。董清河就成了律令解释的一部分,或许也会掺杂些人情。董清河问明了母老虎和春妮之间的车资纠纷,给出如下解决方案:让赶车老儿把人送到地点。然后春妮给全租车的费用。母老虎立刻反对,比起钱财,她更不能容忍她家那个,跟这两个年轻女子继续行程。董清河一摊手,道:“既然你不同意,那你就不能找她们要余下的车钱了。”母老虎情知是这个道理,董清河说出来,可比春妮自己说有分量多了。她最终没要到银子,气哼哼拎着这个还在偷酒喝的老头儿,在众人哄笑中回家去了。 春妮对着董清河拜谢,她撑着腰杆,靠着白果扶持才站到现在。这会人一放松下来,腿脚早就站不稳当了。董清河体恤她大着肚子,自己掏腰包请人到了路边茶寮里坐下。后面到宋家村还有老远距离,若再遇到一个像这车佬不靠谱的,可是折腾不起。春妮打定了主意,这位董马快看起来极好说话,自己必要求了他,代为找一个稳妥人送自己和白果返乡。寒暄几句,说到春妮的目的地。董清河看这身怀六甲,还出门在外,又和人当街起纷争的女子不禁眼里多了些玩味。心说这处山村还真不是寻常地界,尽出些不同凡俗的女子。因就带了笑意道:“夫人既然是宋家村出来的,不知你可认得傅家三少夫人。” 白果听了董清河这话,双眼瞪得溜圆。暗道如何不认得,你面前这位就是啊。董清河没有听到白果的心声,倒是春妮看了这傻丫头一眼,如今除了晓得对面这人是个捕快,其他一律不知。春妮拿不准对方与她而言,是敌是友。便打算瞒下自己在京城的那番经历不提,最好连自己和傅家那些纠葛也不给对方知晓。见白果没有说话,心中叫了声侥幸。还好这傻丫头只是面露诧异,没有作声。 但她却是高兴的早了。因为白果见董清河没领会精神,便直接张口对他言道:“大人你找我家少夫人作甚,你认识我家少爷吗,他是不是病的快死了。”白果后来还说了什么,春妮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头脑里像是有一大群马蜂嗡嗡作响。她突然想起一事来,这位差官大人为何会探问“宋玉”,那个丫头有什么好让人惦记。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制作火器这一样事情上,官家的人能用得着她。可说到火器,自己会的那点已经卖给朝廷了。但要是和这位解释说,自己不是傅家三少夫人。作为春妮,她在傅家发生的那场惨事里,似乎还是担着些责任的。把话说透了,如果这位官爷晓得前因后果,要拿她治罪如何是好。 ps: =d 283福祸相依 春妮白担了许多心,董清河虽是个捕快,可也不是见人就捉的。况且傅家人压根就没把烟花作坊的事故,向官府报案求缉拿什么人。事情全在傅家大少手底压了下来,只是这人现在真的被春妮的乌鸦嘴说中了,躺在床榻上卧病不起。这病的由来,事关家族阴私,对外又是一段隐情。五少带着阮姨娘临走时,戳了大少那一下,不管伤了傅佳亭的心,亦是伤了他的身。往日里大少长年吃喝玩乐,不良作息累积下的沉珂。加上最近一年里,傅家变故带来的身心压力。在遇刺后,一股脑发作出来。但这事对大少而言,也非全无好处。他和大少夫人苏氏的关系,也因这事缓和了。 苏氏到底是个软心肠的女子,当日眼见傅佳亭面色苍白,伤口处触目惊心,好悬没有昏过去。之后大少接连许多时日,大少都昏迷不醒。家族生意全托付给了二爷傅惠义,庄子上的琐事也全交代给了二少夫人慕容氏。苏氏加上二夫人孟氏,娘俩一门心思就扑在了伺候大少上。老爷子让人请了惯常给他看诊的那位老郎中,来庄子上给大少看过。说并不曾伤到内腑,这已是侥幸。人还没醒过来,大约是失血过多。又说即便人醒过来,也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事后,傅佳亭醒转,苏氏和孟氏果然谨遵医嘱,每日里都要熬上一锅浓汤。大少因为五少的事,吃的不是很多。剩汤水就便宜了庄子上懒猫和看门护院的赖狗。每日都有好吃好喝给它们。个把月过去,大少人瘦了一圈,精气神回复过来,能倚着床头和人闲话。那些猫猫狗狗也沾光,个个肥了不止一圈。 大少醒过来后,心里惦记着几件事。一件事是和皇孙议定的,关于傅家为之供应火器的事。这件事耽搁不得,自家如今已经算是上了安平帝这边的小船。只能盼着这边翻盘。日后傅家不说大富大贵,能有个阖家平安便是万幸。和父亲傅二爷私下里关上门谈了一次,听说八皇孙商贡到了州府,先前人就在城里住着。才晓得这事对方已经找傅二爷谈过了,晓得此事没得隐瞒,大少便把自己和商诰的交易向父亲合盘托出。二爷听说其中还有这些内情,不禁长叹一声,对大少道:“真是糊涂。那方子既然是侄媳妇的,景亭和咱们终归是一家人。你便是不和皇孙合作,那方子也迟早要回到傅家人手里。这下倒好,你这是把傅家送给那位殿下。提着全家的脑袋做犬马。” 大少病中躺在床上不能走动。也在心头翻来覆去想这些事。现在也晓得当时自己行事过于草率了,只是现下木已成舟,想改悔却是晚了。听到二爷这样说,大少后悔当初自己托大,没有和父亲事先商议再做定论。傅惠义见儿子沉默不语,以为他是想到了交给商皇孙带走的春妮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这也是一招烂棋。亲手把傅家的骨血送到对方手里做了人质。那个丫头生的小庶子,原本不算什么。儿媳苏氏好端端在那里,小夫妻俩一时没有子嗣,不代表日后也没有。等大少好了,相生几个不是生。但对初为人父的儿子而言。却是他名下的第一个孩子。二爷想到了大少初初降生时,自己心中的那份欣喜。口中那些责备的话。便再没法对儿子说了。 傅二爷给大少掖了掖被角,对儿子道:“关于那个丫头和她的那个儿子,你就放一放吧。商皇孙亡命天涯,自身尚且难保。”后面的话二爷没有往下说,大少也听明白了。其实这也是大少一直挂心几件事之一,春妮肚里是他的儿子。彼时听闻自己有了骨肉,不过是朦胧有个意思,想要护住这孩子。日夜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大少想的次数多了,对那个孩子好奇起来。不知生出来,眉眼像自己多些,还是像春妮那个丫头多些。大名上面有祖父和父亲,轮不到他起,不过乳名他还是可以给起一个的。长大要教他对兄弟姊妹不分嫡庶,做个好兄长。像小五那样伶俐能干,但不能像那小子那样不明事理。 想到傅斌亭和阮姨娘,傅大少就心里难受。不是为了五少戳了自己一下,而是他怎么可以和父亲的姨娘私奔呢。阮姨娘人生的妩媚动人,但他二人差了年岁差着辈分。生的小七傅浩亭,还是傅斌亭的兄弟。大少想不通一向听话懂事的五弟,怎么会做出这样荒谬绝伦的事来。要说他对兄弟没有愠怒,那是假的。可想到后来,大少自己想通了。阮姨娘在作坊事故里失去了小七,自己为了未出世的儿子,送了春妮离开。她找不到人报仇,结果便拐了小五出走。大少掰着指头算了算,多了一个儿子,没了一个七弟,丢了一个五弟,还是亏了。整桩事里,只有小五平白受自己连累。对了,还有小五的生母吴姨娘的事没有算上。如此思量,大少心里原谅了傅斌亭,不免又生出对这个幼弟的担心。 傅斌亭打小就是大少的小跟班,哥俩读书都是不成的。虽然嫡庶有别,但大少一向也带契小五。二人一处吃喝玩乐,从没落下过兄弟。若不是后来小五跟了二爷出门行走,郊外马场上也是少不了这小子的身影。这样一个在衣食无忧的环境里少年人,如今只一身衣裳,领着一个姨娘出走家门。日后的生活有多难过,大少不晓得确切情形。但试着易地相处,反正他自己来说,真是难也难死了。 傅大少把话闷在心里胡思乱想,苏氏见他这个样子便有些担心。身边的乔妈妈和巧云,因为目睹春妮和七少出事没有及时阻止,心里多少有些亏心。这个时候乔妈妈不敢再提让苏氏回娘家的话,巧云也乖巧地奉了苏氏的命令,跟在慕容氏身边帮手。苏氏亲自端了羹汤,用小勺子喂给傅佳亭吃。二帝之争前,大少爱出门和人耍玩。傅家接二连三出事后,大少承担起家族职责,也是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即便外面局势紧张,出不得门时,也没说和少夫人厮守在屋里的。所以眼下这段日子,当真是二人自成亲以来,难得的有长久耳鬓厮磨的时光。 又因着春妮的离开,两人之间最后一点阻碍也没了。苏氏和婆婆一道,精心照料傅大少。傅佳亭也很领苏氏的情,他对苏氏本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现下就更满意了。不过大少心里一堆心思,有时两人一处处着,傅佳亭也会神游物外。总的来说,小夫妻两相处和睦,孟氏看在眼里,觉得儿子儿媳很有点相濡以沫的意思,心头甚是安慰。对于小五的事,却是不好再提。大家看在二爷添了许多白发的份上,都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言。也只有老爷子偶尔会说道一两句,至于中风的老夫人,一家人干脆就没把这事告诉她。 眼看的春暖花开,大少渐渐恢复。家里添了两间喜事,一件是三爷升迁,递交了原先的公务后,会兜个圈顺道来家一趟。三夫人亲自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任老夫人,老太太身子不灵便,但头脑清醒着。听了小任氏的转述,脸上也有笑意。老三算是傅家最有出息的儿子,也是老夫人的骄傲。老太太一辈子有三子一女,二爷是她的长子,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五爷是老夫人的小儿子,年少成名,人生的又好,是她的心头肉。三爷居中,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读书比不过五爷,场面上比不过二爷。但为人父母者对子女的情感比较复杂,子女做得好,父母固然会欢喜。子女不成器,做父母的反而愈发偏疼这个孩子。父母心里的“一碗水端平”,标准往往和做子女的不同。 三爷高不成低不就了少年青年,终于没有辜负全家希望,科举应试做了个小小的县台。品阶虽小,大小也是个官。堪称傅老太爷这一支,步入仕途第一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即便傅家本家遭了劫数,对傅三爷银钱上的供给也从没停过。这回三爷又没让家人失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在大家以为傅三爷要在任上终老的时候,这人居然升官了。其实傅惠礼升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三爷做事勤勉认真,规规矩矩守在任上三年又三年。傅家被人放火烧了祖宅,亲娘中风卧床,他都不曾丢开职守,可见这是个踏实做事的。 便是龙庭上面坐的那个,不是傅惠礼示过好的复兴帝商诚正,而是安平帝商格致,也不能否认傅家三爷是个好官的事实。虽无大功,这么多年资历累积,也该给他动一动了。傅三爷得了升迁,扬眉吐气,想起了一直支持自己的傅家人。从二爷和小任氏过往给他的书信看,傅家在州府里的日子不比从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傅惠礼觉得到了自己回报家族的时候。便有心利用这次衣锦还乡,给父兄脸上添些光彩。也让瞧着傅家的那些人看看,自家一时遭了殃,却不是朝中没人。有自己在,傅家重新翻身是迟早的事。三爷有没有高估了自己且不作评论,对傅家而言,在外的子孙回来家中探望,总之是件喜庆事。 ps: =】 284称心佳婿 傅家春日里另一件喜事,便是一直寄居在外祖家的傅慧枝母女,终于统一意见,找到了个好女婿。这位佳婿便是四少的那位同窗,寺庙里长大的梁法华。黄思婷一眼看中了他,四姑奶奶见过他也觉得有眼缘。妙的是去年年末那场加试,四少没中,梁法华中了。但这人心性好,对功名并不看重。四姑奶奶某日单独带了黄思婷出门,路上“偶遇”梁法华。傅四姑奶奶和他说话,问起他的志向。梁法华淡淡一笑,答道:“说来要叫夫人见笑了,我实是个懒散的。夫人问我志向,我哪有什么了不得想法。要问我仕途之事,小子在庙里住着,耳濡目染,倒也明白一个顺其自然的道理。随缘吧。” 梁师兄这话说的不温不火,答得似是而非,却是莫名合了四姑奶奶的心意。四姑奶奶的先夫黄大人就是太过耿直,竟然就在任上把自己勤勉没了。四姑奶奶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得为效君恩,死而后已的大道理。就明白一件事,志存高远的男子,不适合居家过日子。指望着夫君发达,自家日后凤冠霞帔做诰命,不如多在当下双宿双飞。四姑奶奶心疼女儿,不想让黄思婷步自己的后尘,一心要给她选个这样的好夫婿,给自己找个省心的女婿。从傅景亭到傅宇亭,二者中前者胜出。结果傅三少从外面弄了个三少夫人回来,四姑奶奶没辙。现在是傅宇亭和梁法华比较,傅四少还是输了。又一次输在他母亲。三夫人小任氏身上。 四姑奶奶和小任氏做了半辈子的姑嫂,还能不了解这人。小任氏要说坏心,大约也是没有的。面上看去三夫人为人识得大体,八面玲珑。实际骨子里,她是个最小气爱与人计较短长的人。傅慧枝和她没发生过什么龌龊,那也是四姑奶奶和她没有利害关系的缘故。这还是傅慧枝在的时候,若是她有朝一日不在了,小任氏会如何对待黄思婷还是未知。别说娘舅最亲的话。三哥傅惠礼是个官迷,家务事上指望他不得。连自家老娘任老太太这辈子,都不曾指望过这个儿子。四姑奶奶又凭什么,把自己女儿的后半生幸福维系在这位兄长身上。四姑奶奶为女儿谋划的,不是一日两日的好日子,而是长长久久的舒心日子。因此,当更好的人选梁法华出现,四姑奶奶就毫不犹豫地把四少,从自己的女婿名单上剔除了出去。当然这一切都是傅慧枝单方面的作为。小任氏从开始就没答应过让傅宇亭娶黄思婷。 综合各方因素,四姑奶奶挑了梁法华,这人除了前面说的那个好处。还有一样傅四少比不了的。梁法华是个孤儿。是庙里和尚养大的。无父无母在别人看来,可能会说梁法华命犯孤星之类不吉利的话。于黄思婷而言,却不算什么。黄大人英年早逝,四姑奶奶要是真信这种言论,岂不是连自己都给数落了。除去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件事对梁师兄来说。固然不幸。对黄思婷母女来说,却是妙极了。四姑奶奶捧在手心养大的女儿,本就不舍得让她嫁去别家,伺候对方的双亲。梁法华可好,压根没有这种烦恼。即便这人是个穷书生。四姑奶奶也认了。在四姑奶奶看来,这位梁书生头脑聪慧灵活。小夫妻成亲初期,或许少不得自己要给他们帮衬些。将来这人必定是要有番前程的,但他不是黄大人,也不是自己的三哥,而是个女子能托付终身的好人。堪称佳婿典范,错过这村就没有这店了。 四姑奶奶心里有了盘算,这事还不能立刻定下来。还有一样事要做,便是问问女儿黄思婷的意见。四姑奶奶不是什么开明人,但她这一家就她和女儿两个,不问清楚了就乱点鸳鸯谱,日后小儿女不和谐,也还是她的麻烦。说起来当初傅家的三少四少两个人选,四姑奶奶看中后也都是问过了黄思婷的。回去关上门,支开丫头婆子,四姑奶奶和女儿说起梁法华。这小妮子一听居然脸红了,看来她也是有心。四姑奶奶满意了,也就把这事定了下来。隔日去了书信,向傅宇亭详细打听起这位梁师兄来。傅四少不晓得姑妈作甚对梁法华来了兴致,却还是据实回答。书信回来,梁法华言行表里如一,四姑奶奶看了很满意。 傅慧枝为了女儿真是再多谨慎也不嫌多,探听完了梁某人在书院里的表现,她便又借着上香的名义,去了附近容留这孩子存身的寺院,打听梁法华的身世内情。庙里的老方丈须发皆白,但头脑清楚不糊涂。梁法华当年便是老和尚做主,留在寺里养大的。当年把小婴孩从山门前抱起的扫地小沙弥也还在庙里,四姑奶奶一个都没错过,挨个问他们梁法华身世来历的细节。其实她打听人的时候,这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也在观察傅四姑奶奶。被问起时,四姑奶奶笑了笑。没好意思说是自家相看女婿,只说是有个人家看中了他。自己是个中人,代人前来庙里询问则个。 老和尚在山上参了一辈人世事人情,听傅慧枝这么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也不揭破,合掌宣了一声佛号,叫过当年的小沙弥,叫他把事情经过回忆一遍给四姑奶奶听。这位如今已经做了知客,见惯了爱打听是非的夫人太太们,当下并不怯场。也是先行了一礼,才把梁法华的身世娓娓道来,言道:“当日天色未明,头一晚下了雨,起得早了颇有些寒意。小僧身着夹衣去山门前清扫落叶,山上秋日来得早,叶子落的也比城里多些。”傅慧枝听这小和尚罗里吧嗦,没有直奔主题,心里有些着急。但见他说的动情,也不好出言催促。知客僧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境。才说到傅四姑奶奶关心的话题。 知客僧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秋日的清晨,连言语里都带了几分冷清,说道:“风里吹到脸上带着凉意,偶尔还有昨夜的雨水,顺着枝叶落到脖子里。小僧缩着头,抱着扫帚出来,隐约听到有婴孩的哭声。不瞒女施主,小僧那时还小。四周还黑着,听到这种动静,心里怕得很。”傅慧枝虽晓得对方是在说梁法华,可也不禁被他话里的语气感染,带了几分担心听下去。知客僧继续道:“佛家慈悲为怀,若那婴孩的哭声不是山猫野怪弄出来糊弄人的,真的是个小婴儿,我又岂能见死不救。”说到此处,这和尚向着老师傅行了一礼。道:“况且方丈常教导我们,佛门之中,不舍一人。若是晓得我因着种种顾虑。放弃行善也要怪罪我学经不精。”老和尚点头。表示确是这般没错。 知客僧言道,因此他便壮着胆子,抓着长柄扫帚往那哭声传来处走去。走到近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见一块大石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竹篮,里面有个蓝布碎花的包裹。哭声便是从那包裹里传来的。知客僧揭开包裹,里面露出一个小婴孩的白嫩的脸。一阵冷风吹过,那孩子又瑟缩了几分。这时他再也没有犹豫,丢下扫帚,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用外衣给婴孩挡在外面。一手托住小孩儿,另一手抓了竹篮就往山上跑。他把孩子交给了大和尚。大和尚又把孩子交给了老方丈。 说来这孩子也是乖巧,之前哭得可怜,可是一被和尚们抱在怀里,就再不哭了。尤其是老方丈抱起他时,这小婴儿居然笑了起来。方丈因此说这孩子是个有缘的,又因着当时书案上摊开了一本法华经,便给他取名法华。梁字是写在婴儿的小衣上面的,除了这个字,再无其他线索。和尚们就这样把梁法华收养下来,傅慧枝听到这时,不禁长叹一声,不知是谁家父母这样狠心,把这样一个好孩子抛下不管。 山寺清苦,要养育一个小婴儿,其中辛苦自不待言。把人养到老大,也一直没提给梁法华受戒入空门的事。皆因老和尚一句话,说佛家不能代人成佛,又说渡人先渡己。梁法华佛缘虽深,但他尘缘更深。后来和尚们便求了常来庙里的一位居士先生,请他收了梁法华做弟子,教导他经史子集。再后来这孩子便越行越远,凭着自己的聪明学识,考到官家的书院里读书,做了个生员。老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脸上满满都是骄傲。 傅慧枝是来庙里打听梁法华身世的,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却也是不虚此行,晓得了这孩子的遭遇,四姑奶奶对梁法华多了些怜惜,愈发坚定了要他做自家女婿的心思。按说和一个老和尚提儿女姻亲之事,有些匪夷所思。但四姑奶奶也不知道,梁法华的婚姻大事,她还能找谁说去。这时便也顾不得前言,厚了面皮向老和尚坦言说,便是自家要招女婿,请方丈行个方便。老和尚微笑颌首,言道:“阿弥陀佛,宁拆七座庙不毁一桩婚。夫人提亲这样的好事,老衲岂有不允的。却不知法华那孩子晓得此事没有。”四姑奶奶听到老和尚说出赞成的话,脸上便笑成了一朵花,对一老一少两个和尚道:“说来也巧,这个梁法华是我家侄儿的同窗,他二人甚是相得。我这个做姑母的,在外也见过这孩子几面。倒还没有探过他的口风,不过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好一上来便和年轻人说这些去。” 老和尚闻言也笑了,晓得双方既然见过面,这位夫人又能找到这里来,十有八九梁法华自己也是有意。知客僧听了傅慧枝的话,比老和尚还要喜形于色。虽说做了和尚的人四大皆空,可人生世间,又岂能免俗。这些年梁法华在庙里一点点长大,和尚们没有子嗣。对他们而言,这个少年便如同子侄一般。老和尚晚年除了功课,寺里好些事都不管了。但梁法华就像是他的亲孙一般,他的事老和尚还是记挂心头的。现下听到这孩子成家在即,日后便是离了庙里,世间也有他一个家在,老和尚说不欣慰那是假的。双方一团和气分手,回到家四姑奶奶把话透露给女儿黄思婷。姑娘家心肠都是水做的,还未正式议亲,便对对方心疼上了。 ps: =d 285梧桐深院 黄思婷和梁法华的亲事,之后按部就班,顺理成章。梁法华也还记得黄思婷,傅宇亭无意间向他提及姑母来信的事。这人一颗心八面玲珑,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猜到了傅家姑奶奶的真意。到了傅慧枝请了他和傅宇亭的师长提请亲事时,事情水到渠成,赶在春闱前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傅宇亭为梁师兄高兴之余,不免也想到自身。林家表妹婵娟和傅家五少的亲事,因着傅斌亭的出走黄了。傅五少出走的真相,即使是在傅家知道的人也不多。傅宇亭这个家族边缘人,便知道不多。但他明白一件事,傅斌亭这一走,只怕日后难回归家门。林家不可能让婵娟一直等下去,他俩的婚事只有一个结果,便是双方悄悄退了婚书八字聘仪。那么这是不是代表,自己的机会来了。 乍一看貌似如此,仔细考量,傅宇亭又觉得心怀忐忑。科场失利对他的影响,原比他想象的大。四少每当想要做些什么尝试时,总是会想起加试时,自己那场莫名其妙的落榜。须知当时下场前,给十个人看他的文章,考校他的学问,十个人都说他考得。四少虽不是听几句夸赞话便轻狂的,但对自己的一点自信还是有的。他晓得自己的深浅,对于堂兄三少、表兄林鹏举的文章,也看过比对过。自认自己和这二人相比,不说如何超越,却也是不差的。结果出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少得了优等,林鹏举亦是榜上有名。唯独傅四少跌得一塌糊涂,还不晓得自己输在了哪里。傅宇亭默出自己的文章,背着人觍颜拿去请教先生。先生先不知这是傅宇亭考场发挥的那篇,读罢点头称妙。不用说,这个结果让傅四少迷惑了。等听傅宇亭说明真相。先生也是一声叹息。老先生无从安慰学生,只送他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这个态度原是不错的,可傅宇亭听到耳中。总是带了种无可奈何的意味,心里便有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叫他心里没着落的另一个缘由。来自家庭。自然也有他和林婵娟之间那段情愫,叫人割舍不断。但更多的影响则是来自三夫人,他的母亲。三夫人小任氏在他考场失利后,病了一场,之后对他就不像以前亲近。这话说起来,外人难以理解。不是身处其中,确是不好明白母子之间的隔膜。傅宇亭是三房的长子。上头还有一个大他几岁的阿姊。要说三夫人对他自小有多宠溺,那是没有的。小任氏也不像别家母亲,好不容易来了个儿子,便要心肝宝贝的疼爱。傅宇亭从小便被严格教导。母子之间向来进退有礼。傅四少幼时不明白自家母亲和别人家有何不同,懂事后也曾经为自家的情形辩护,认为夫人与自己这般才是更合乎礼法。除此之外小任氏夫人对儿子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四少心底对母亲的依恋也比别人家的孩子只多不少。 四少落榜后觉得无颜面对家人,没在家里多少时日。便搬回到书院久住,期间只偶尔回去傅家庄几回。便是这几次回去,傅宇亭感受到了不同待遇。在书院里母亲的书信比以往少了,这个还好理解。因为夫人彼时身子抱恙,无法长久提笔。可亲眼看到母亲对幼弟呵护备至。对自己态度冷淡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事傅宇亭看在眼里,闷在心里。只病中和梁师兄漏过只言片语,师兄善解人意,安慰他道:“我虽是孤儿,却也晓得时间父母都偏爱幼子。你是长兄,独占了令堂慈爱许多年,如今让些予你家小弟,又有什么损失。”傅宇亭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这才心思奇怪。 时间抚慰林婵娟和五少的亲事,给四少带来的打击。如今又如有神助一般,小五离奇出走,林表妹的亲事泡汤了。傅宇亭心中第一想法便欢喜,林婵娟重新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了。头脑冷静下来,才想起兴许他欢喜之前,应该先对表妹表示同情。定亲后被人抛弃的姑娘,声名上多少要受些影响。虽然傅四少心里明白林婵娟冰清玉洁,和小五一丁点关系都不曾有过,但世人俗见便是如此。他也不敢肯定母亲小任氏是否有上述想法,只好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母亲是婵娟的姑母,总不会也和那些不相干的人一般。傅斌亭思忖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书信给三夫人。自称愿意代五少履行傅家对林家的婚约,求母亲为他向林家夫人说一说。他可以即刻迎娶婵娟过门,也可以先下聘,中举之后再迎亲。 梁法华没有亲人,和尚们不合适出面为他筹划婚事。所以梁法华拉上傅斌亭,带着些薄礼求了本院的师长,为他出面向傅家提亲。虽然这事是傅家姑奶奶先提出来的,但出于礼貌,正式的步骤还是要由男方先上门开这个口。听说梁法华来求的是这么一桩事,先生哈哈笑着应下了。傅宇亭跟在梁师兄后头为他壮声势,也广博了许多见闻,晓得了一些“抬头娶妇低头嫁女”的说辞。眼见四姑奶奶和梁法华两边,婚书八字聘礼一样样递送过去,事情做得有条不紊。他自己的事却八字没有一撇,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去给三夫人的书信如同泥牛入海,一直没有回音。往日里他给夫人的去一封信的时间,夫人三封信都写来了。后来夫人写给他的信少了,但只要他写回家去的,也没有说十天半月都不回复的。 傅四少心里按捺不住焦虑,又对小任氏夫人起了猜忌。难不成母亲依旧不愿让自己娶林家表妹,看她二人相处也没什么不妥,何故要这般拒人千里。傅宇亭心里烦扰,终于这时家里来信叫他回去。信是二爷写的,一个家下人快马送来,说他父亲三爷到家了。傅宇亭正好想着回去,就此事向三夫人问个究竟。他和父亲三爷阔别许久,心中也早有挂念。听说这会父亲回来了,一向看上去沉稳的傅宇亭面露喜色。匆忙和梁师兄打了招呼,又向先生说明缘由便请假回家去了。 傅宇亭回到傅家庄时,天色近黄昏。大门打开,迎接傅宇亭的是二少傅勄亭。二少看到四少回来,面上露出个笑容,却又很快湮没夜色中。傅勄亭拉了傅宇亭到一边,小声道:“三叔带了两个妾室回来,让她们给三夫人奉茶,夫人打翻了她们的茶盏。” 傅宇亭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后,才明白堂哥在和他说些什么。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在他心里,父亲傅三爷可是一等一克己复礼的正直人。几时也像二伯父一般,闹出这种风流事。他和母亲带着幼弟回傅家本家,不过就是一年半载的事。这么短的时日,父亲就一连弄了两个妾室,还瞒得家里这样密不透风。升官了途径家门,才带回来给人看,母亲小任氏不高兴也是有的。想到这里,傅宇亭为母亲一直没就婵娟的事给出答复,自己找出了条理由安慰自己。原来母亲心里正自烦恼,大约是没心情给自己张罗婚事了。傅宇亭叹了口气,忘记了他的这个揣测在时间上对不上。 傅勄亭不是个爱八卦的长舌妇,和堂弟说这种事,不过是看这位四弟人老实,想要提点他,叫他心里有个准备,不要因此惹了纷争。见傅宇亭神在在的答应一声,摇头晃脑叹气,傅二少以为四少已经明白了他的苦心,便不再多言语。二少没跟着四少往庄子里面走,如今时局虽比先前稳定许多,但因为自家和商诰、商贡皇孙的火器买卖,二少如今依旧亲自打点庄子上的守备。那日二爷派人叫傅勄亭到大少屋里说话。屏退女眷,关上屋门,和他说起这桩交易时,二少脸上的惊讶,不会比今个傅宇亭听说,三爷带了两个小妾回来少多少。 二少当时欲言又止,因为之前他早就劝过二爷和兄长,不要打火器的主意。没想到他二人真是财迷心窍,不光操持起了这门生意,买卖的对象还是现在提也不能提的安平帝一系。傅勄亭晓得上了贼船,想再下来千难万难,便也不说不该如此的话。只问二爷和大少,这事是几时定下的,怎么先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大少这个时候哪里还敢托大,做什么一力担当。二爷已经被他拖下水了,不叫老二知道实情,万一今后有事连累了敏亭,岂不是更冤枉。 当下傅佳亭又回忆了一遍他的鲁莽草率,傅勄亭在旁听着,心中自语,他就知道商诰那厮,上次和宗沐霖过来庄子上,不是什么好事。也是自己当时疏忽大意,见他们来去匆忙,便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末了虽然丢了个丫头,但总算庄子上没有闹出大乱子。州府老爷的公子也没发现他的真身,傅家安安稳稳度过一劫。谁知结果竟是如此,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这厮下套套住整个傅家。傅佳亭悔不当初,傅勄亭何尝不是如此。事情出来,是男人便也只能咬牙担当下来。 ps: =】 286青芜壁柳 二爷这本已经卸下家族重任,撂挑子准备和孟氏夫人安度晚年。此刻为了家族、为了儿子,也不得不重新站出来,收拾长子傅佳亭弄出的这个烂摊子。二少傅勄亭也只好放弃原先的打算,不仅将来朝廷的授官,自己不能应命。连和慕容氏谋划好的出路,去北方投奔岳丈手下,效命谋求军功的事也只能放弃。他得继续留在庄子上,做个看家护院的,好对内对外保守家族的秘密。 傅二少从父兄那里出来,回去自己屋里。和慕容氏说了自己的未来打算,却没法解释缘由。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安全。夫妻俩因此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这还是他二人自成亲来头一回起争执,傅勄亭一转身冷静下来,暗骂自己愚蠢。事情一般做去,却可以有好多说法。自己也是糊涂,不能和慕容氏说真话,编个假话圆过去,又能有多难。当下傅勄亭蹑手蹑脚走回自己屋子,听到小丫头嫣然在她家少夫人,说道:“少夫人,您这是置的哪门子的气。大少现在不能起身,傅家能干的人全在二房。你叫咱们二少怎么好丢下这样一家子,单身独个跑到北方去。” 慕容氏喝了一盏茶水,火气下去不少,也能听进去别人劝慰。闻言心知嫣然这话在理,但又不肯轻易松口承认自己错了。慕容氏嗔道:“家里不是还有我吗,有什么事我不能替了他的。是给公婆、祖父祖母尽孝,还是帮忙嫂子理家。便是骑马佩刀巡守傅家庄,这事我也一样做得。”嫣然听了吃吃直笑,少夫人做小姐时就是个要强的脾气,做了别个夫人还是死性不改。嫣然道:“还真让你说着,你是个少夫人,他是傅家的二少。还真有些事你替了不了他。”慕容氏不知想到什么,闻言恼羞成怒,上来要捶打嫣然。她们主仆一处长大。自幼便闹惯了的,吵过闹过也不会真恼。所以嫣然肯跟随她做个陪嫁丫头。陪着慕容氏一路远嫁到南方来。 傅二少在外听了一会,也觉得慕容氏这直爽脾气可爱。自己和这样一个性情的娘子还能吵起来,却是自己的傻了。像嫣然这样和她“周旋”,什么问题也都化解了。便轻咳了两声,听到里面安静下来,才推门进到里间。嫣然识趣,见傅勄亭脸色和缓进屋。晓得他是进来和慕容氏说好话的,含笑行了一礼便出屋关上了门。慕容氏才和傅二少吵过架,脸上有些挂不住。见傅宇亭盯着她看,低下了头故意不理人。傅二少略有些尴尬。他想好的理由刚被嫣然说了,临时还没想出更好的。便先向慕容氏行了一个抱拳礼道:“夫人,我错了。” 慕容氏先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继而便“扑哧”笑出了声。傅勄亭晓得慕容氏已经绷不住了,再接再励言道:“我知道夫人叫我去北面。是让老泰山带契我这没出息的女婿。只是,怕要让夫人失望了,现下家中情形委实走不开。”慕容氏这次没有像反驳嫣然一般,出言反对傅勄亭的说法。而是点了点头,道:“我性子急躁。做事粗枝大叶惯了。若不是嫣然提醒,我也想不到你有这许多难处。若是你真个为名为利,抛下傅家一大家子走了,那也不是你了。”傅勄亭听了这话,晓得慕容氏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她既如此说,心里便也是这样想的。听到慕容氏这般相信自己的为人,傅二少心中一阵感动。他晓得便是为了这一刻,自己这辈子也不能做出让慕容氏失望的事了。 二少走过去,牵起慕容氏的手道:“娘子,待傅家这些难处都过去,我带你去岳父家小住可好。到时我在军中操练,你在家里陪着岳母绣花。”慕容氏果然爱听这个,她嫁的远,回门不便,心里不晓得有多想念远方的爹娘和兄长。但她已然嫁做人妇,无缘无故岂能轻易离开婆家,回到北面父母家中去。所以叫傅勄亭去北面,除了是为二少的前途着想,未尝不是让他代自己,在爹娘跟前尽些孝心,以解自己的乡愁。听二少说,日后要带她同往北面去,慕容氏不禁喜极而泣。 恰好这时二夫人带着张嬷嬷,过来看儿子儿媳。二房一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傅勄亭和慕容氏吵闹声也没刻意遮掩。满院子虽听不分明具体在争执什么,却都听到他二人在屋里哄闹,孟氏也听到了次子和儿媳起了纷争。孟夫人这段时日一片慈母心,都放在了长子傅佳亭身上。对二少便有些愧疚,闻听他们夫妻不和睦,便叫自己身边的张嬷嬷随同自己过来,看看他们小两口究竟出了什么乱子,自己也好调解一番。可惜两人过来的略慢了点,这时傅勄亭和慕容氏早和好了。孟氏却不信儿子的说辞,见慕容氏眼睛红红的,便断定一定是傅勄亭欺负了她的乖巧儿媳。 孟氏夫人斥责儿子,叫他不可薄待慕容氏。言道若不是看在他外祖的份上,哪个肯把这样能干的女儿从北到南嫁到这里来,给了他这么一个混账魔星。真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叫傅勄亭占了老大的便宜去。傅二少听得哭笑不得,对着母亲也没法仔细分说。傅二少进退维谷,见慕容氏笑了,便改了强辩的心思。打躬作揖给她二人赔不是,卖力讨好逗母亲媳妇两个开心。这事就此算是揭了过去。 没几日,三爷回来了。傅三爷傅惠礼当初离开家门赶考赴任,全是从州府城中傅家的大宅子走的,回来时大宅子成了灰烬瓦砾。出城到傅家庄上,多走许多道路不说。前一日下了小雨,好些地方道路泥泞。三爷乘车过来,当真是狼狈。一路上不晓得车轮现在泥淖里多少回,次次都要人下去前拉后推。即便不是三爷亲自做这些粗活累活,一会上车一会下车,也把人折腾的不轻。等三爷到了傅家庄进庄子的正门前,下车后又吃了闭门羹。墙头瞭望的那几个猴崽子,居然不认得傅家三爷本尊。其实这也难怪,傅惠礼在外做官。多少年都不曾回转家门。这些年轻后生又有几人,晓得傅家有这样一个人。 上方问来者何人,报上名姓。他们好向内通禀。下面的随行气哼哼地咧嘴道,我家大老爷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开门。动作慢一慢,仔细你们的皮。 傅惠礼听了眉头微皱,却也没有出言阻止。他心里对面前这扇铜墙铁壁一般的门,和门上那几个不知高低好歹的庄丁。跟着傅惠礼的这几个都是他从上一任上,带出来的用惯府衙差役文吏。原先跟随他从傅家出去的老人,前番三夫人小任氏带了儿子们返乡,都给带回傅家来了。答话的正是一个班头。平日在府衙了做惯了人上人。如今艰难走到这里,累得像狗,还被人从上俯视,早就失了耐心。 上面的小子们规规矩矩按照傅二少的吩咐。对进出傅家庄的人进行盘查,岂知今个遇到这样不客气的。心说多少大主顾拿着大把现银,到傅家庄子上求着老爷少爷们卖炮仗给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主子还没言语,仆从嚣张跋扈,口出恶言的。也是傅三爷一时疏忽。在城里时他手下这伙人还个个身穿公人服饰。半路上见道路不好走,怕污了官家衣裳。三爷便叫人换了小打穿着,再推车的推车,赶马的赶马。走到傅家庄,众人都还身着便装。没来及还回来。上面那些以衣冠取人的小人,显然是没法眼,看出下面这些人的与众不同来。 三爷在自家家门口,空腹等过了响午。直到傅勄亭吃过饭,略作小憩过来。才有人禀报他说,外面来了群奇怪的客人。言辞恶劣,面目可憎。这话不用他们说,傅勄亭隔着大门,都听到了外面人的叫骂。上了瞭望一看,坏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傅勄亭赶紧叫人去请二爷,自己叫了人过来,小声了解情况。挨到父亲过来,把事情经过给他说了。两人都晓得防范过了,闹出来个大乌龙。但那几个不给开门的庄丁,也是不好责罚的,他们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二爷到底有办法,叫人拿了跟麻绳把二少捆了。“吱吱呀呀”打开大门,自己就这样带着儿子,两人亲自迎出去,给三爷赔不是。 碍于二哥的情面,被绑来见自己的又是亲侄子。三爷强行按下火气,还给二爷说了自己治下不严的场面话。兄弟俩多年来的头一回见面,便在这样双方假惺惺的气氛里度过。事后二爷关上门向孟氏道:“惠礼现在越发像是一个官老爷了。”这话不好向儿子提及,但和孟夫人说一说还是可以的。孟氏嫁到傅家时,傅三爷的样子似乎和早先的傅景亭差不多,又似乎和今日傅四少差不多。总之是个言语不多的少年,斯斯文文又腼腆。心思多数都花到了读书上面,几乎从不和人出门玩乐。新进门的嫂子孟氏和他说句话,这位三爷都要脸红。 想不到他现在也会变成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官场油条。孟氏说不出来自己听了二爷这话,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反正二爷在三爷回来后,关于傅惠礼只说了这一句。甚至对之后三爷的马车上,下来两个妖娆窈窕的少妇,傅二爷也没觉得太过吃惊。孟氏还不知道傅惠礼带了小妾回傅家,她把家务事托付给了二儿媳慕容氏,自己带着大苏氏围着大少打转。三夫人小任氏和三爷闹了不愉快的事,只有二少在庄子里四处巡逻走动,晓得些眉目。 二少见到四少,便把这话说给了傅宇亭知道。傅四少怀揣心事,被人领着去见三夫人和三爷。走到半路,傅宇亭才发现他们没有往四姑奶奶和黄表妹住的那边走,原来人现下都在原先二爷那几位姨娘的院子里住着。那个院子里王姨娘、吴姨娘、周姨娘都没了,阮姨娘和五少傅斌亭出走。剩下最后一个瘸了腿的封姨娘,求了二爷和二夫人去了庙里,这个院子便完完整整空了出来。那边四姑奶奶和女儿黄思亭相看了个好女婿,傅慧枝便再不肯在三夫人面前做小伏低,说软和话。小任氏自家过的不甚如意,也见不得姑子母女在自己面前每日喜气。趁着三爷回来的机会,小任氏在老太太面前请命,把三房安顿在了那个空出来的院子。 ps: =d 287美女英雄 四少进庄子见过祖父母,这才来到三房新进驻的小院。以往这里住的,是二房的内眷和四姑奶奶母女,他今个还是头一回往这边过来。书童双陆适才已经和丫头们打听过了,进到院中后,小声为他家少爷做介绍。朝东一边住了三夫人的丫头和仆妇,挨着主屋住着的是顶小的八少和他的乳娘。朝西的那边住了三爷领回来的那两个小妾,和她们身边的丫头婆子。三爷和三夫人住在中间主屋,若是双陆再伶俐些,探问的更仔细些,便能晓得,这二位主子在屋里也是分了床铺睡的。其实傅惠礼和小任氏分不分床,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三爷今时不比往日,除了三夫人那个黄脸婆,隔壁还有两个美娇娘等着他大驾光临。 傅宇亭大致看了看,东边厢房住的人多,西边厢房带回来的箱笼多。两拨人把五少走后空落落的院子,塞的满满当当。四少站在院子当中,刹那间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好像在这院中无有立锥之地一般。丫头见四少回来了,忙进屋通禀。一会儿人从屋里出来,打起帘子,说三爷和夫人请四少进去。傅宇亭点了点头,略整理衣裳,便进屋去拜见三爷和三夫人。正堂傅三爷和小任氏一左一右在上面端坐,傅宇亭上前一步,给双亲见礼。和所有的少年人一般,傅四少也对父亲崇敬有加。虽然三爷既不是个成功的读书人,也不如何精通为官之道。但三爷勤勉踏实的态度,不苟言笑的气质。还是深深地影响了傅宇亭。 傅四少行过礼,抬眼向上看过去。三爷身上没什么变化,和他印象里的父亲差不多。是一个面容清癯严肃的中年人,没胖也没瘦。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大约是眼里多了些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得意。与之形成对比,三夫人小任氏的气势,较之以往弱了许多。傅宇亭因着写回家,求娶表妹的书信没有得到答复。心中有些忐忑。这会加意留意三夫人的态度,见对方的心思似乎不在自己身上,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傅宇亭心中疑惑,不知夫人此举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傅宇亭很想立时向母亲询问,但一则他不敢当着三爷的面,谈论小儿女事。二来,他不曾中举。心中到底惭愧。便只好把诸般想法埋在心底,垂了头听高堂训诫。 三夫人不曾开口,三爷板着脸孔问了傅宇亭近来日常的课业,四少一一据实回答。正要说到去年下场的事,屋外传来一阵少年女子的欢笑声。傅宇亭不好意思抬头看过去,结果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声音软糯的女子娇笑道:“老爷,这位便是咱们屋里的大少爷了吧。真是一表人才。听说也是个少年才子。姐姐也真是见外,少爷人都回来了。如何也不使人招呼一声,好叫我俩过来拜见则个。”另一个声音甜美的女子也道:“如意说错了,在庄子上,要叫咱们老爷三爷。咱们三房的大少爷行四,你我该称他四少才是。三爷您说,如心说的对不对。”说笑间,这二人便已经越过了四少,一前一后走到了三爷身边。 傅宇亭低着头,所以没瞧见众人的表情。小任氏却是看的真切。傅惠礼打从这二人进门,脸上便是一派缓和。听了这两个小娘子娇滴滴的言辞,更是绷不住严肃,终于露出了一个大笑脸。三夫人把这些人的动作看在眼里,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一扫适才的心不在焉,口中冷哼道:“没有规矩。” 这话明面上说的是那两个妾室没规没据,进门没有向夫人行礼。便先跟老爷少爷的夹缠不清。内里一层却是连三爷也给骂了进去,说这人沉溺美色,行事失了分寸。当着儿子面,便见色心喜。为老不尊。三爷反应不慢,听了这话,当即脸色一整。恨恨地看了小任氏一眼,故意慢条斯理对两个小妾道:“你俩还不给你家夫人见个礼。”如心委屈嘀咕道:“夫人昨个才骂了我俩,说断不会受我们的礼呢。”如意乖巧,也不管如心说什么,拉着她对三爷答应一声,便齐齐来到小任氏身前盈盈福了下去。 傅宇亭听着众人说话,才晓得来的这二人便是二少和他说过的,父亲带回来的两个姨娘。他接触过的所有女子中,上到傅家夫人小姐,下到府里的丫鬟小媳妇。没一个像这二人嗲声嗲气地说话,声线黏黏的撩拨人。傅宇亭因着和表妹林婵娟的交往,情窦初开。虽未经人事,也老实没接触过风月绣像绘本。只低头听如心如意说话,还是听了个面红耳赤。为掩饰羞赧,只好把头垂得更低。傅四少觉得尴尬,心里便胡思乱想开来。奇怪自家一向严格的父亲,如何会纳了这样两个跳脱的少女做妾室。 却不知三爷看着儿子手足无措地站着一旁,不但不怪两个姨娘不端庄,反而觉得傅宇亭对他的两个妾室失礼。甚至以为小四如此失态,定然是心中龌龊,想到什么不该想的。加上年前傅宇亭科场失利,在人前折损了三爷的脸面。傅三爷诸般心思上头,原本不大好的脸色,变得比傅宇亭刚进来时更加阴沉了几分。瞥了眼正对着如心如意怒目相视的小任氏,暗骂一句你教的好儿子。全然忘记过去的十余年间,先生夸赞傅宇亭聪慧好学时,他心中的那份得意满足。 在小任氏的目光逼视下,如心如意极不情愿地过来给她行礼。她们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晓得三夫人不喜欢她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哪个女子愿意和人分享丈夫。夫人不愿意她们追随三爷,她们也不乐意大人的身边,多出个任氏夫人出来。两人随意在小任氏面前福了福,敷衍了事,便又去招惹脸嫩的傅宇亭。他们差了辈分。年岁其实相差不多。见惯了老的老气横秋,头一回见到这小的如此面薄。如心拉着如意,越发要逗弄傅宇亭。其实二人也没做什么,就是看着傅四少吃吃娇笑不言语。傅宇亭被她们这无缘无故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少年人又羞又恼,恨不得立时就走。可上面坐着的是三爷和三夫人,二位高堂还没发话,他岂敢拂袖而去。 四少脸上发烫。他不晓得自己脸上红的要滴出血。小任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刺目无比。这两个小狐狸精把三爷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只见了一面,宇亭这孩子竟也是这副表现。看来男人不论长幼,全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 孰不知傅惠礼心里也不比她高兴多少,傅三爷自从纳了这两个活宝贝。在如心如意身上,体会到了小任氏从没有的崇拜和依赖,感受到身为男子的信心和勇气,便新添了一个毛病。见不得这两人,和除他之外的异性亲近。便是她二人主动亲近的那人,是傅家的少爷、三房的长子傅四少傅宇亭也不行。 傅惠礼压抑心中怒气,对儿子道:“今个人也算见齐了。你如今也是少年人了。有些事要晓得避讳。今日你先下去吧,明日起便不要随便过来这边了。原先你是在庄子上哪处住着,一会便还去那里收拾住下。” 傅宇亭闻言如蒙大赦,他现在已经不计较,这处宅院里有没有他的存身之处。听说让他住的远远的,远离让他不自在的二位姨娘,简直是求之不得。得了三爷的话,他也顾不得询问母亲,他和婵娟的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退出了主屋。眼见得傅宇亭走远。一直没怎么开口的三夫人,对着如心如意发飙道:“见也见过了,人都走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赶快滚出去。”小任氏说这话时,面容扭曲可怖,语气冰冷刺骨。把正房夫人的威势,抖落地十足。如心如意在她面前,瑟瑟发抖。颇为可怜。不过这二人,心里并不真个怕她。听到夫人说出驱逐的话,两人脚下一动不动,都抬眼去看三爷是个什么意思。 傅惠礼被小任氏气势汹汹的话。吓了一跳。他在小任氏的强势下过活多年,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忌惮。当然现下形势,较之以往大为不同。他多了两个声援,小任氏的儿子眼看却是指望不得,可以说双方是此消彼长。见如心如意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三爷心中一暖。心说还是这两个卿卿宝贝懂得爷,明白他在这个家中举足轻重的地位。便柔声对两个妾室道:“罢了,你们先回屋去吧。我与夫人说完了话,再去那边寻你们。” 三爷当着小任氏的面,和两个小妾说让她们稍等,自己一会便过去相会的话,显见是相当地不把正牌夫人放在眼里。小任氏心中洞明,恨得咬牙切齿。她是任氏老夫人的嫡亲外甥女,不论三爷有什么不是,她尽可以去老夫人那里告他,一告一个准。便是老太太如今躺在床上,身子不灵便,亦是如此。唯独在开枝散叶这种事上,小任氏奈何不得三爷。昨个晓得了那两个丫头的事,她和三爷大吵一通。之后便跑去任老夫人那里,试探着和老太太嘀咕了。结果是意料之外,预料之中。老祖母看着小任氏好笑道:“老三升官了,是该添两个伺候的。日后和老二家一般,不光有嫡子,也要生两个庶子。儿子不嫌多,多多益善。等你年岁大了,便晓得有儿子的好处了。” 小任氏也不晓得老太太这是不是老糊涂了,二爷家那两个庶子如今可是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小的那个被炸了个死无全尸,大的那个干脆拐带了老子的一个姨娘私奔了,临走还捅了大少一刀,至今人还没完全康复。仔细思索才想明白,多半这些事至今没人和老夫人提及。怕她陡闻变故,情急之下怒火攻心,再闹出什么闪失。 ps: 最近忙,加上写着写着,么有感觉了,真捉急 288冥冥之中 小任氏掂量着自己也担不起气死老夫人的责任,最后亦是没胆量和老太太说近来自家的变故。一声不吭回到自己的院中,刚进院门,就见那两个骚狐狸身边的丫头婆子,正在屋外点数箱笼。她二人只身跟着三爷先行回府,东西都坠在后面,交代专人押送,因此比人晚一步进门。小任氏这时方见到这伙人的大包裹小行李,也不晓得三爷究竟在她们身上花费了多少银两,恨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仿佛要把那两个骚狐狸在手心碾碎了一般。心说傅家今时不比往日,庄子里谁不是比在城中时生活次了一等。偏生靠着家族接济的傅三爷,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不光新纳了姨娘,还舍得为她们大把花银子,当真是惜香怜玉。小任氏一时怒意上头,还没想到另外一层上去。谁说三爷的银子一定傅家庄出去的,自古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小任氏跟在三爷身边时,傅大人不晓得以官养官的道理,现在思想活络了,怎生还能不开窍。 傅宇亭回来前,小任氏犹自恨意难消,还在谋划着既然老太太那边说不通。自己便换个名目,去二爷或者老爷子那边,告这不知好歹的傅老三一状。旁的不提,只说这厮生活奢靡、荒淫无度,败坏了傅家门风。直到如心如意不请自来,小任氏才算把她的心事暂且搁置。柳眉倒竖,遣走了四少,接着便怒斥那两个妖媚子,让她们有多远滚多远。傅惠礼的附议,并没有让小任氏好受多少。这男人对那两个丫头说话的语气神情。全让小任氏怎么看待怎么不自在。 待到如心如意回去西厢房,小任氏和傅惠礼便又起了争执。小任氏说三爷色字当头,什么香的臭的,全然不管不顾往家里弄。也不睁开眼瞧清楚这二人是什么货色,还指望她俩为傅家生儿育女。这话连同傅家任老夫人一块指责了,但只要不是当着老太太面说出来的。对着傅老三,这话还是说得的。傅三爷也毫不示弱,抬手指责三夫人在家不好好教子。把四少带回来只一年功夫。这孩子学识便大不如前,言行也拿不上台面。瞧这小子适才手足无措的模样,哪有一点读书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从容气度。 哪知三爷不提这个还好,话赶话说到这里,小任氏便怒不择言骂道,分明是三爷弄回来的两个狐媚子恬不知耻,见到个公的便往上贴蹭。三爷说这话。真是倒打一耙。不去管好他的小妾,反把脏水往自个儿子身上泼,真是长能耐了。傅惠礼闻言恼羞成怒,他断不会承认自己年岁大了,没有少年人精力容貌,降服不住隔壁哪两个鲜嫩小娘子。便话锋一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责怪小任氏和傅宇亭母子俩心术不正,眼中龌龊心中腌臜。 三夫人听到傅老三说出这种不着四五的话,气得浑身颤抖。老夫老妻成亲这些年,她还是头一回晓得,这人骨子里竟是这般不可理喻。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小任氏先一步回到屋里闭了门户。三爷也不稀罕进去和她一室相处,抖落衣袍就去了如心如意那里温存。可见夫妻二人吵架,最后吃亏的还是女方。小任氏坐在床上,眼泪不知不觉间便落了下来。骂完了老的绝情绝意,又怪小的这个不为她争气。若是傅宇亭之前中了举。现下也不至于叫这傅惠礼得了口实,说她教子不严。傅宇亭前些时日写回来的家书,还搁在她的妆奁匣子里,小任氏一封都没拆开看过。倒不是为了三爷回家的事,便疏忽了儿子这头。三夫人心里的苦楚,庄子上除了她的亲信老嬷嬷,还真没二旁人知道。 三夫人倚在床头垂泪,李嬷嬷轻声招呼紫鸢。去给夫人要些热水过来,一会肯定要重新梳洗。紫鸢也是三夫人身边的亲近人,要盆热水多大的事,院子里哪个大小丫头不能做去。李嬷嬷偏生让她去。可见是有不好对人言的话,主仆两个要背了人关上门细说。紫鸢大丫头聪颖,晓得大家族里好些阴私,听一听也要惹上一身腥。李嬷嬷打发她出门,紫鸢也乐得把自己从那个浑水里撇清。毫不迟疑答应一声,便出了门,去灶间要热水,顺便给夫人端碗银耳莲子羹消火气。 紫鸢出了门,李嬷嬷叫屋里伺候的丫头也退下去。掩好门户才走过来,压低声量和小任氏言道:“夫人,你瞧准了,这小子果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吗。”小任氏也一样小声和李嬷嬷道:“我第一回见到他,便觉得这小子不妥。按照四姑奶奶的说法,前因后果全都对上了。”李嬷嬷晓得事情确凿,叹气道:“夫人当年就不该一念之仁,幸好几个大丫头如今都不在府里。”小任氏如何不是后悔不迭。但当初事情揭出来,她不过和如今的黄思婷差不多年岁。年岁尚幼,阅历尚浅。一个一派天真的小姑娘,又哪能恨得下心肠,弄死一条活生生的出生不久的性命。 小任氏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但愿三爷察觉不出,咱们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一直瞒到老死算完。”李嬷嬷瞧着三夫人这副颓唐模样,着实不落忍,劝慰道:“夫人很不必如此紧张,三爷不过就是赴任中途,在家里小住两日。只要这几日不出事,三爷便又出门外任去了。再回来,不晓得是多少年后的事。”小任氏苦笑道:“也只有这样想了。”说完,又自嘲道:“佛说因果,竟都是真的。当初咱们花多少气力把他们母子弄走。如今峰回路转,这小子竟然还是拐着弯要和傅家人结亲。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人力有限,改得了一时一事,改不了天命注定。就像宇亭这孩子,和他亲爹……” “夫人,噤声!”李嬷嬷听到小任氏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着急打断阻止她道:“夫人,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是有了八少傍身了吗。事情慢慢都会好的,老夫人说儿子多有好处。你不信别个的话,姑老太太说的你还能也不信。便是让那两个生去,生下来还不是全要叫你一声母亲。”小任氏回过神,惊恐捂紧了嘴巴。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把心底的秘密,这般随意说了出来。可李嬷嬷劝慰她的话,着实没有说服力。小任氏听着听着,眼圈便又红了。小八还小,要指望那个孩子,她到时也老的不成样子了。谁晓得三爷这人开了荤,今后还能折腾出来什么幺蛾子。自己一样能制服他的手段都没有,反而是他的儿子大了,比自己养的那个要强。 主仆两人掐头去尾,说了一段秘辛。便是紫鸢站在当场,也要听得一头雾水。真要说能听出什么来,便也只有一句话听上去可疑。什么叫四少和他的“亲爹”,难道三爷不是四少的亲老子吗。 腊梅和紫鸢当年都是三夫人从任家嫁给傅三爷后,从外面采买的小丫头。不过年岁渐长后,一个成了夫人身边的心腹人,一个默默无闻,依旧拿着小丫头的份例。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三夫人不讲故人情谊,实在是腊梅这丫头有个毛病害了她。腊梅爱与人说笑贫嘴,若她不是个丫头。生在寻常人家,就是个话痨嘴碎爱八卦的,也无甚大碍。只是这甭管东家长李家短的话题,只要进了腊梅的耳朵,便都能拿来和人说道的习惯。在人多事多的大户人家的宅院里,可是个十足的忌讳。 任谁都晓得,闲话可以,但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说不得。腊梅脑子里偏偏差根经,分不清这其中的区别。小任氏固然可以用她捕风捉影,打探府中上下人等的闲杂事宜。却也怕被人反其道行之,探听自己屋里的私密事。因此不敢重用腊梅,做自己的心腹。长此以往,腊梅哪里还有前途可言,每日里只能议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打牙祭。府里的其余人,也因着腊梅的这个毛病,不肯和她深交。 谁心里没有一点私密事,只能出我口入你耳。不是不能对人言,却也不愿宣扬得人尽皆知。找个人说出来开解,有时也是小姊妹交往加深情谊的手段。结果事情到了腊梅这里,本来顺顺当当的事便要出纰漏。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外泄的事,也会被腊梅这丫头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转脸拿去和人闲话磕牙。当事人不晓得也就罢了,不意间听见,真是要叫人尴尬的无地自容。一来二去,大伙就都把腊梅给怪罪上了,往后也没人敢和她说真心话去。 诸般种种,腊梅虽跟随小任氏日子长久,对夫人也是一片赤胆忠心。末了不光没有混上个大丫头,在院子里连个知交贴心的姊妹都没。幸而腊梅本人天生是个不知愁的,被人三六九等,外加排挤在外了。除了偶尔抱怨自个份例少,倒也没往深处想去,依旧嘻嘻哈哈过日子。与人拿来和紫鸢比较,也不过是咸咸说一句,自己性子耿直,不懂如何巴结。这话除了紫鸢听到耳中,有些委屈。小任氏晓得了,也就是一笑了之。依旧让腊梅在自己院子里当差,算是不枉大家主仆情分一场。 p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