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月》 圣诞节断想 圣诞节(christmasday),顾名思义,基督耶稣的诞辰。据传圣母玛利亚因圣成孕,其时还是少女,意思是还没有男朋友。神于是包办婚姻,遣特使告诉约瑟,说:去和玛利亚相爱吧,并且不能因其未婚先孕而看轻她。约瑟遵照神的旨意,在和玛利亚去伯利恒领结婚证的途中,在一个马厩里,耶稣降生了。 耶稣(jesus)(公元前4年--公元30年),国籍应为以色列,民族应为犹太人,血型身高体重爱好三围及有无烟酒嗜好,史书并无记载,职业为教师,生前最高职务为基督教教主。罗马执法机关判处耶稣死刑,立即执行,不是枪毙,不是上绞架,更不是坐电椅,而是钉在十字架上,罪名是创立邪教,法不容情,罪不容赦。于是,耶稣先生为了革命理想而壮丽牺牲,英年早逝。 耶稣的徒子徒孙后来却不团结,把个好好的基督教肢解为天主教与东正教两支,在我国境内的一般为天主教徒,但这难以抹杀耶稣在历史上的崇高地位,其作为一代先知和圣贤,受到了后世的普遍景仰与赞誉,他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更是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圣诞节即是后人为了纪念他而自发形成的节日,自十八世纪始,流行于欧美,后西风东渐,传入亚洲各国。 圣诞节进入中国国门,就变成了有中国特色的圣诞节。公历十二月二十四日晚,谓之平安夜,当是时也,商场通宵营业,街上人流如织,少年男女打情骂俏,红帽子满天飞。圣诞老人不务正业,不去派送礼物了,而是改行做起了小姐----站在各家商场门口,点头哈腰,迎来送往。商场管你哈不哈西,卖不卖国,先把钱赚进口袋再说。少男少女互相馈赠苹果,说是可保一年平安,取其谐音,想来西语平安夜与苹果的发音,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只能感叹中国人“太有才了”。此时,互有情愫的男女可以藉此机会,试探试探;有过第一次握手的可以尝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君不见花前月下,街头巷尾,墙角旮旯,总有魅影闪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各家门店保险套炙手可热,酒干倘卖无。抓住机遇,与时俱进,好一派生意焕然的景象。 如此一来,圣诞节就有点变味了,不是情人节胜似情人节,不是杀猪节胜似杀猪节(恕牛郎不尚下流,只可言之于笔端,而意之于言外也)。倘是我主耶稣泉下有知,亦必老羞成怒,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曰:“气煞老夫也,气煞老夫也。” 缘于此,有些专家教授便振聋发聩了,杞人忧天了:长此以往,圣诞节的风头将盖过春节的风头,春节节将不节,呜呜。窃以为大可不必洪水猛兽,毕竟折腾圣诞节的都是些男孩女孩,真正的男人女人是不屑过圣诞节的。如果男人女人到了徐娘年纪,还在老夫聊发少年狂,还在折腾圣诞节,可以断定,不是神经不正常就是行为不正常,不是有了二奶三奶就是有了二爷三爷,与圣诞节无关,药引子而已。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每年由春节而衍生出来的春运,可谓人如蚁车如流,蔚为大观也,圣诞节却不可能衍生出“圣运”来,2013年如此,再过2013年还是如此,可见孰轻孰重。 有人将春节比喻为亲爹亲妈,圣诞节比喻为干爹干妈,亲爹亲妈再怎么穷,那感情自不待言,干爹干妈再怎么好,那感情也是“自不待言”;也有人将春节比喻为自家老婆,圣诞节比喻为发廊妹,老婆是可以信任的,是想携手一生的,发廊妹是找乐子的,是见色起意,见钱眼开的。这些比喻都恰当又都不恰当,牛郎以为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而国人素来重视传统,圣诞节起源于宗教,是宗教的副产品,而中国人宁肯信鬼,也不会信他娘的上帝。 愿主饶恕我的胡言乱语。 阿门。 上帝与我同在。 ―――――――――――――――――――――――――――――――――――― 恭祝各位兄弟姐妹,圣诞快乐! ――――牛郎2013年12月24日于深圳 第001章 六个指头 公元697年,武周神功元年,大唐台州府临海县的某处私邸,传出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儿呀,你怎么舍下娘亲一个人走了,你叫为娘还怎么活啊!……”痛断肝肠,杜鹃泣血,旁人叹息摇头,甚是无奈,只得殷勤劝解。 这人家主人姓陈名尚,年近六旬,手中颇有田产,家境殷实,那哭泣的妇人是他的第三房妾室,唤作芸娘。那直挺挺躺在门板上,早已气绝多时的人,叫陈秦,是芸娘的独生子,却并非陈尚亲生。原来,芸娘母子十四年前一路乞讨到陈家时,陈秦年纪甚小,未足五岁。当然,那个时候的陈秦还不叫陈秦。芸娘当时也只有二十岁,尽管沦落为乞丐,却姿容俏丽,国色天香。陈尚见猎心喜,收容下母子二人,并将芸娘纳为妾室。十四年来,陈秦在陈家地位微妙,在众多兄弟子侄间,不受待见甚是正常,是以从小就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去年,在母亲芸娘的张罗下,娶了一房媳妇,叫作馨儿。那馨儿生得眉清目秀,娇小玲珑,低门小户人家的女子,却生性风骚,平时嫌弃陈秦低眉顺眼,畏畏缩缩,没得个男子气概,嫁入陈家没到一年,便在外头处了个相好的,只是瞒着陈尚与芸娘,左邻右舍却是无不知晓。 昨儿个陈秦在街巷中闲逛时,被几个泼皮嘲笑,陈秦起初还能忍着,到后来,那几个泼皮越闹越来瘾,肆无忌惮,引来更多的人围观取乐,有道是兔子急了还咬人,陈秦躲无处躲,逃没处逃,于是发了狠,便与人起了争执,推推搡搡起来。陈秦哪是那帮子人的对手,弄了个鼻青脸肿。回到家,又被自家娘子一顿奚落,便气血攻心,活活的给窝囊死了。芸娘不明就里,也逮不到个说理的去处,自然伤心欲绝。那馨儿顶了个孝服儿,更是平添了数分姿色,脸上却并无半点戚容。 事有凑巧,二十一世纪的某一天,一个叫徐驰的人,也恰巧窝囊死了。这个徐驰,年近而立,父母双亡,至今仍是光棍一条。书念的不多,勉强混了个高中毕业,本应该勤俭做事,立业兴家,却偏偏又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做得几天短工,便拿辛苦钱进了麻将馆,或者去照顾失足妇女的生意。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主儿。 这一日,徐驰身上有几个闲钱,不免饱暖思淫欲,便进了一家洗脚城。洗脚城不光给你洗脚,只要你愿意花钱,你想洗哪就洗哪。徐驰与洗脚的妹子谈好了价钱,正要问津而入的时候,忽然外面有嘈杂声传来,说是抓嫖的来了。徐驰慌不择路,只好打后面破窗而出。不幸的是,那洗脚房在二楼。二楼其实也没甚么太大的关系,三四米的高度,徐驰虽没有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本事,但凌空一跃,还是不在话下的。不幸的是,徐驰鱼跃而下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脚后跟,竟然头先着地,一命呜呼了,你说够窝囊倒霉不。 两个窝囊倒霉蛋死就死了,本也无足轻重,丝毫影响不到两个朝代飞速发展的鸡的屁(gdp),偏偏倒霉鬼徐驰借尸还了魂,附身到了窝囊鬼陈秦的身上,两个该死的人合二为一,竟奇迹般的翘尸了。 徐驰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干舌燥,努力想爬起来,却浑身乏力,丝毫动弹不得。耳朵边不时传来芸娘伤心欲绝的抽泣声:“秦儿呀,你让为娘还怎么活啊,不若为娘也随你而去,免我娘俩阴阳相隔,彼此挂念……” 徐驰纳了闷了:我娘早就死了,怎么凭空跑出个“为娘”来?莫不是到了阴朝地府,娘儿俩团聚了?如果真是这样,死也没啥了不起啊。不对,徐驰马上发现不对头,这哭声根本不是娘的声音,这半文半白的腔调,娘她老人家也根本说不来,倒像三流电视剧里那些脑残的台词。 喉管中干得冒烟,徐驰积蓄了好半天的力气,才从嘴里憋出个字来:“水!” “水”,轻轻的一个字,甚至根本听不见声音,只是徐驰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不亚于晴空霹雳,震得在场的人只翻白眼,不是人多,倘若当时就那么一两个人在场,恐怕早就被吓的逃之夭夭了。事情确实怪异,陈秦都断气一天一夜了,却又活了过来,不是翘尸是什么呢。 唯一没翻白眼的就只有芸娘,芸娘惊喜莫名,猛地扑在徐驰身上:“秦儿,是你吗?是你醒来了吗?为娘就知道,你舍不得娘亲――快,快去端茶来!” 馨儿心不甘情不愿的打了碗水来,芸娘接过碗,将徐驰轻轻扶住,靠在自己胸前,拿碗凑到徐驰嘴边。纳闷归纳闷,徐驰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保命要紧,眼也不睁,咕噜喝起水来。 顷刻之间,芸娘历经悲喜两重天,一边喂水,心下却又怕呛着他,既不敢喂快了,又不敢喂多了,待徐驰喝过两口,却不敢再喂了,赶忙移开,复将儿子靠在枕头上,拿手试探体温,原本冰凉的皮肤这时竟开始转热了。芸娘强忍着内心的欢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儿子,生怕儿子忽然又死过去,就如同他忽然的活过来。 水入腹中,徐驰才觉好受一点。徐驰使劲睁开沉重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三十来岁年纪的妇人,面目姣好,堪称中年美妇。那妇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中透着满是慈爱的光芒。中年美妇旁边,却是个少女,神情颇为冷淡,还夹着一丝惊恐。不管是妇人,还是少女,都身着古装,头上也挽着古时的发髻。再游目四顾,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宇中,却到处布置有白色的帐幔与祭束,想来正为某人操办丧事。 徐驰一愣神:我这是在哪里啊?所见所闻,怎么对不上号了?不会是真的死了吧?不由脱口问道:“你是谁?” 芸娘也是一愣,随即便释然了:这孩子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犯了糊涂,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便柔声说道:“我的傻孩子,我是你娘亲呀――你再仔细看看,认不认的出为娘?” “娘?娘亲?……” 一言未毕,那美妇美滋滋地答应了一声“唉!”“我的儿呀,你终于醒了,终于认识娘亲了,可把为娘吓死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徐驰郁闷之极:怎么冒出来个这么年轻的“亲娘”?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吧?心中满是纠结与疑问,却偏偏没力说话,渴是不渴了,却感觉太饿了,便一字一顿地憋着说:“我――要――吃――东西。” 馨儿小嘴儿一撇:饿死鬼投胎,醒来就知道要吃东西,这皮囊也没啥别的用处,怎么不死了干净,姑奶奶好去找别的人家。心里头这样想着,脸也扭到了一边。 好在人多,徐驰的要求刚提出来,便得到了响应。在芸娘的扶持下,有人一匙一匙地喂他饭菜。这些人倒并不是古道热肠,仅仅是好奇心大过了同情心许多倍。陈秦都死翘翘一天一夜了,只有不多的几个人还陪着芸娘守灵,这时却呼啦啦挤满了一屋子人,全都注视着这个转死为生的窝囊废。 徐驰一边吃着,一边到处张望,目之所及,全是一副副陌生的面孔,热辣辣地盯着自己,如同粉丝对偶像的狂热。徐驰满腹惊疑,却也非常享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正眼瞧过自己啊,当猪脚的滋味确实挺好的。 待徐驰吃饱喝足了,众人的好奇心也蠢蠢欲动了,这个说“三郎啊,你醒了就好了”,那个说“三郎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别心眼儿小,看不开的”。可怜的徐驰,压根儿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傻愣愣地看着说话的人,不知道回答哪个的好,也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表达热情的人实在太多了。 看着徐驰(他们眼中的陈秦)傻不啦叽的神情,终于有人忍不住试探道:“三郎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可怜的徐驰这回终于有所反应了:摇了摇头,继而咧嘴一笑:“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是谁还用得着问我?” 那人脸都绿了,可怜的陈秦啊,最后非常恶趣味地拿一只手在徐驰的眼前晃了晃,“你数一数,这儿到底是三个指头还是五个指头?” 徐驰气得差点开口骂娘,这不都是拿我当傻瓜看吗?索性也恶趣味地答道:“六个指头。” 这下哪里还忍的住,满屋子的人全都笑得花枝乱颤,满地打滚。众人心想,以前还只是窝囊,至少人还是不傻的,这下好了,人倒是活过来了,却变成了个傻瓜。馨儿嘴里头咕咕噜噜的:“怎么不死呢?死了就一了百了?这不是祸害姑奶奶吗?” 芸娘只是一个人暗自垂泪,有道是得之桑榆,失之东隅,人间悲悲喜喜,莫不如此。 徐驰只得苦笑,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人当成二百五了,看来现在并不是弄清状况的最佳时机,问也白问,越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越只能坐实自己二百五的称号,还是等一下找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亲娘”问问,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002章 嘿嘿,下面还管用 人活了,丧事也办不成了,徐驰吃饱了,也喝足了,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只好睡觉了。不睡觉不行啊,徐驰不睡觉,那些个看稀奇看热闹的人哪里肯离去?可怜的徐驰,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他是非睡不可的。 徐驰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了。却发现那位年轻得不像话的“亲娘”依然守在床前,眼眶整个黑了一圈,人也显得异常憔悴。显而易见,这个自诩“娘亲”的女子应该是“亲娘”不假,否则的话,有谁愿意守着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呢?“亲娘”不假,那就是我徐驰有假了? 徐驰想到此处,心里一激灵,忙问道:“有镜子吗?” 芸娘见自己的宝贝儿子重新醒来,内心欢喜,赶紧拿了个铜镜,举在徐驰面前。 铜镜尽管不太清晰,但人的模样还是照得出来的。徐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彻底傻眼了:这哪还是自己啊――一个成熟的大男人,变成了个小年轻,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也变成了秀气逼人的瓜子脸,黝黑的皮肤变得苍白。俊是变俊了,却并不是徐驰了啊。 徐驰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说不通的事实:投胎了,并且还穿越了。灵魂、思想、还有所有的记忆,仍然是我徐驰的,肉身却是这个什么狗屁“三郎”的,还不知道穿到了猴年马月,何朝何代? 一旦联想到“穿越”这个词,徐驰心里笑开了花,尽管暂时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背景,不清楚自己所处时代的历史脉络,但是,在乐观的徐驰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穿越了,这是一次超越时空的旅行,是万金难买、可遇不可求的。二十一世纪的徐驰混得可不咋的,没钱没权,女人都没一个,更别提房子车子了,终于穿越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穿越后的徐驰,好歹还有个年轻的“亲娘”关心自己,爱护自己,尽管这个“亲娘”还没有得到徐驰内心的认同,但在芸娘看来,自己的儿子可是货真价实的,虽然好像有点傻的迹象。 任何一个穿越了的人,首先最想弄清的是自己穿到了什么朝代,什么地方。徐驰自然也不例外,尽管他是个历史小白。徐驰面对自己的“亲娘”,确实还没有喊“娘”的心里准备,只好极为别扭的笑笑说:“现在皇帝是谁啊?” 芸娘一怔,看着儿子满脸甜蜜的笑容,心里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忧伤,儿子活是活过来了,却真的变傻了。以前儿子柔顺,怯弱,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畏畏缩缩的,就连在自己的媳妇馨儿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吭一声,成天的苦瓜脸;现在呢,人傻了,眼神儿却异常精神,脸上露出了微笑,仿佛捡到了宝贝的模样。管他呢,儿子开开心心的傻,要好过痛苦畏缩的精明,对于任何一个母亲,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呢。念及此处,芸娘不觉释怀了,慈爱地答道:“当今圣上姓武,是个女子,秦儿可还记得起来?” “那现在的国号是不是大唐啊?”徐驰一激灵,莫不是穿到了武则天时代? 芸娘欢喜地说:“是呀是呀,我儿真的很聪明,连这个都知道。”芸娘心想,假以时日,儿子说不定又能清醒过来。 “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呢?” “傻孩子,这地儿是永清坊陈府,你爹叫陈尚,为娘叫芸娘――你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不是不是,你说大一点的地名,是哪一州哪一县?” “台州府临海县――你知道你自己叫啥吗?”芸娘想试试自己的儿子到底傻到了什么程度。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徐驰无奈地说,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叫徐驰吧。 芸娘未免忧心忡忡:“儿呀,你姓陈名秦,排行老三,你媳妇叫馨儿,你大姨娘是年氏,二姨娘是越氏,四姨娘是赵氏,你……” “等等,等等,你说媳妇?你说我有媳妇来着?”徐驰欣喜若狂,世人都说穿越好,穿越还真他-妈-的好。 “当然有了,你与馨儿完婚都快一年了,你岳丈家姓林,你……”芸娘的话再一次被徐驰打断:“在哪呢?那我媳妇去哪了?” “她……她……她估计是去买什么杂货了。”芸娘一时语塞,为了不使儿子伤心,只好对儿子撒起慌来。那林馨儿的所作所为,当婆婆的哪有不知晓的道理,只是儿子生性儒弱,她芸娘也不是个刻薄的人,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只求生个一男半女的,好延续香火。 年近而立、头脑活泛的徐驰,可不是十七八岁、胆小怕事的陈秦,看着芸娘惊慌躲闪的眼神,心想必有蹊跷,也不说破,等以后慢慢查探明白。刚穿越嘛,有的是时间呢。不管是什么情况,我徐驰有媳妇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嘿嘿!晚上有女人睡了!一念及此,联想到芸娘的神态,徐驰心里一惊――人变了,下面那jj是不是也变了?“娘,洗手间在哪?快带我去!”一着急,徐驰叫起“娘”来也挺顺口的,谁叫他现在有求于人呢。 “洗手间?什么洗手间?”芸娘有点糊涂了:这孩子记不得东西了,难道连说话都忘了? 徐驰本来是不好意思在年轻的“亲娘”面前显得太过粗鲁,因而说得文雅一点,谁知“亲娘”并不卖帐,这时代哪有“洗手间”这个词呢。 “厕所厕所,我要如厕!我要如厕!”嘿嘿,我还是懂古文滴。 看到儿子猴急的样子,芸娘不敢怠慢,赶紧领着徐驰到了方便的地方。 徐驰门一关,掏出下面那话儿,使劲猛撸了几下,便发生了反应,变得雄纠纠气昂昂了。一块石头落地了,徐驰仰天狂笑:“老天待我不薄啊!”一个正常的男人,还有什么地方更能让他耿耿于怀呢? 门外一声叹息:“这孩子,怎么疯疯癫癫的了?” 徐驰极度自恋、极度变态地看着自己那器宇轩昂的东西,竟然半天都没有耷拉下去,只得扯上裤子,用衣裳盖住。好在古代的衣裳够宽够大,不至于丢人现眼。徐驰长舒了一口气,志得意满的踱出厕所,情不自禁的对着“亲娘”又是“嘿嘿”两声笑。 大唐,我来了! 媳妇,我来了! 想到和洗脚妹正要循门而入的时候,他娘的警察就来了,本可逃之夭夭,却不料马失前蹄,一命呜呼了,想到前世的种种憋屈、无奈,徐驰无疑认为自己等到了全国人民大解放的性福生活,前途一片光明。 徐驰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和殷切期待,不顾芸娘的极力劝阻,决定去外面走一遭,认识一下大唐的风土人情,领略一下江南的繁华盛世。芸娘无奈,担心自己的傻儿子迷路,只得远远的跟在徐驰的屁股后头。 临海是台州的治所,在行政上与现在的地级市相当。闾阎街巷,市井人家,无不透出江南的精致与清新。这里没有汽车尾气,浓雾阴霾,有的只是贩夫走卒,客舍商家。看着青石路上川流不息的人潮,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徐驰犹如第一次进城的土老帽,无不惊奇稀罕,欢欣鼓舞。唯一让徐驰不爽的是,总有一些人和他打招呼。打招呼本来是种礼节,可是在徐驰看来,那些人打招呼的语调怪怪的,这个说:“三郎,你认得我么?”那个说:“馨儿,你家媳妇你总认得吧?”这个说:“高掌柜的这两天去你府上没呢?”那个说:“三郎啊,俺家总怀疑你都没爬过你媳妇儿……” 徐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替陈秦顶了一个绿帽子的桂冠,难怪“亲娘”眼神躲闪了。大凡戴绿帽子的人,要么是自己银样蜡枪头,不举不挺不持久,要么是媳妇生性风骚,图财图利图快感。徐驰也不气恼,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必气恼。但现在的徐驰,在别人看来,却是陈秦不假,为着以后自己的脸面,徐驰必须有所行动了。 看着远远尾随着的芸娘,这个太过年轻的“亲娘”,徐驰不由得一阵感动。就年龄而言,芸娘充其量只能算作姐姐,可在芸娘看来,徐驰实打实的是自己的儿子。“好吧,谁让我借你儿子的身体还魂了呢,以后我替你照顾你娘吧。”徐驰想着,与芸娘一前一后回了陈府。此时,馨儿也是刚回来。 眼前的馨儿,至多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娇小玲珑,柳腰轻摆,眉目如画,面若桃花,那丝丝妩媚劲儿,销魂蚀骨。可是一见徐驰,便立马沉下脸来,冷若冰霜,满脸的嫌弃与不屑。徐驰心里明镜似的,只“嘿嘿”两声奸笑,心道:看晚上老子怎么收拾你。 馨儿听到两声阴险的笑声,不觉头皮发麻,于是诧异地扬起头,盯着自家的窝囊废:一年了啊,怎么从没听过他这种恐怖的笑声?眼前的陈秦,正色眯眯的望着自己。馨儿打死她也不能相信,那大胆与赤裸的眼光,能从陈秦的眼睛里射出来,看来这窝囊废真的是傻了,竟不知天高地厚了。 第003章 算术能当女人睡吗 呈现在徐驰眼前的唐朝,无不透出新鲜劲儿。一个大白天的时间,徐驰逛遍了临海县城的大街小巷。回到陈府,对着里外三进的大宅院,徐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那认真的精神,犹如考古砖家在搞学术研究。 来到二进的中堂,竟是一大堆人正围着桌子推杯换盏,酒意正酣。徐驰的早餐是在芸娘房里吃的,中餐是在街上买的包子,心想,吃饭也不叫人吃,还算一家子人吗?徐驰不认识人,不好打招呼,只好打着哈哈说:“运气真好,肚子正饿着呢,吃饭喝酒也不告诉一声,幸亏我来了。” 所有人一愣,接着就戏谑地嘲笑起来。坐在主位上那个年近六旬的长者气得胡子直翘:“孽子,孽子,还不退下!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徐驰心想,这个老头应该是自己的便宜父亲了。儿子死而复生的时候,没见父亲的踪影,难道那死鬼陈秦在他父亲的心目中竟然如此不堪?不堪就不堪,可是你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吧?不让人吃饭也认了,可是还要骂什么孽子孽子的,人家又没招你惹你的。想到这里,徐驰就来气:“就你知道要吃饭,人家就不能吃饭?这是哪门子法律规定的?” 陈尚听到一直以来窝窝囊囊的养子竟然敢冲撞他,气得不光翘胡子,连脖子也翘起来了,指着徐驰的鼻子骂道:“孽子,给我滚!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坐在下首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劝解陈尚说:“父亲大人息怒,您又不是不知道三郎的秉性,三郎这次死而复生,变得人也不认识了,还疯疯癫癫的,您何苦与三郎置气。” 说话的男子乃陈尚长子,叫陈楚,年氏所生。子承父业,打理家中田亩,甚是用心。人也比较忠厚,劝了父亲,又对徐驰道:“三郎不得无礼,你要吃饭,自有仆妇送到你房中。今日家中所到皆为贵客,不可造次。” 这时,坐在右手边的一人赶忙站起来,朝陈尚与陈楚拱拱手道:“伯父贤兄,在座的哪有什么贵客可言,周坊正虽是辈长年尊,但街里街坊的,料也无事。三郎乃自家兄弟,自可一起喝酒乐呵,不必客套。” 坐在此人对面的便是周坊正,也忙附和道:“县尉大人说的是,何况三郎身体微恙,我等怎敢计较。” 陈楚笑骂道:“你这混小子,还不快坐过来?县尉大人与周坊正,大人雅量,原也不会计较于你,只是你自己,不可装傻充愣,胡搅蛮缠来着。” 徐驰对这个兄弟颇有好感,一边朝陈楚甜蜜地微笑着,一边蹭到了桌子边。 与陈楚同坐下首的一个年轻文士,鼻子朝徐驰一哼,轻蔑地道:“你个白痴,你还真来坐了?还不快滚!”说完,鼻子又是一“哼”。 陈尚对着自己骂骂咧咧的倒还罢了,谁叫人家是父亲呢,换了别人,徐驰可不会太友好了。于是用眼睛冷冷地盯着那文士打扮的人,说道:“你――算老几?” 那种冰冷的眼神足以让人打寒战,文士不禁神色错愕,十八年来,三郎都是他抖擞威风的对象,怎么突然之间,就换了个人了?即使换了个人,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傻瓜一个。文士怒道:“我算老几?我呸!我可是正宗的陈家老二,不像某些人,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识相的话,早该滚了,何必让人赶着滚!” 徐驰并不知道陈秦非陈尚亲生骨肉,只是诧异陈家老二怎么当着自己老头子的面叫自己的弟弟野种,这其间必有缘故。不过此时的徐驰无法细细询问,不怒反笑道:“原来是二郎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穿得人模狗样的,说起话来,倒像个婊子。” 陈楚觉得二郎陈越虽然尖酸刻薄,但对三郎的态度,二郎是一以贯之的如此,陈楚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三郎今日的表现,较之二郎来,好像更加恶毒。便斥责徐驰道:“三郎岂可如此,二郎是你兄长,平日不求上进也就罢了,今日当着高县尉、周坊正及诸位仁兄的面,还疯言乱语的――再说了,二郎在算学科上颇有功底,待到今年秋闱,说不定桂榜题名,到那时,你和二郎亲近都来不及呢。” 陈家虽说富甲一方,但还没一个有功名的,在以“士”为尊的唐代,不能不说是件憾事。所以,在陈家二郎陈越功名还没一撇的情况下,陈楚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显摆,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可是,在徐驰这个现代人的眼里,功名的分量就可想而知了:“算学科?算学科是干嘛的?”算学科应该就是现代的数学系吧,那可是徐驰的强项。徐驰勉强混完了高中,就一门数学还拿得出手,其他的大都不及格,特别是英语,一小时记三个单词,第二天就忘了。 陈越既然是算学科的生员,数学自然是强项,见徐驰连“算学科”是何物都不清楚,不由便来气:“说你是白痴你还不服,偏偏要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在座之人都是有脸面的,他们能与白痴共席而食吗?” 徐驰笑道:“算学科就了不起啊?算学科能当饭吃吗?能当衣裳穿吗?能当女人睡吗?算学科了不起啊?” 那高县尉周坊正及另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兴致勃勃地看着陈越与徐驰的二人转,倒是陈尚陈楚父子二人尴尬不已:越是斥责,那二郎与三郎好像越来劲,索性懒得理会,连连举起酒樽,向县尉与坊正二人敬酒。 “我呸!这都不懂,要说到算学的用途,大到天文历法、地理山川,小到工匠制作、诉讼刑狱、田亩丈量,算学之用,无所不在。” 现代的普通高中生和唐代的数学系大学生谁更厉害呢?徐驰有心试试,于是笑着说:“不如这样,你出个题目给我,我答不出来,我就滚;如果我答出来了,我就出个题给你,你答不出来,你就滚――怎么样?敢不敢接受挑战?” 陈越“噗嗤”一笑,不光是陈越,在座的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都是“噗嗤”一笑。陈秦是个什么人,街里街坊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就连比较厚道的陈楚也觉得是陈秦不过是自讨没趣,要“滚”也不必找这么个台阶啊,现在“滚”和等一下“滚”有什么区别呢?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等会说我恃强凌弱――还是你先出题吧,要是我答不上来,我乖乖滚蛋,免得你三郎滚,怎么样?”陈越挑衅地看着徐驰。 “算了,我出的主意,为公平起见,还是你先来。”徐驰还没想好题呢,再说了,心里没底,谁知道唐代的大学生是个什么水平。 陈秦主动和自己比算学,陈越想来,那是稳操胜券了,所以反而显得彬彬有礼起来,“那为兄就不客气了――今有雉兔同笼,知共有头三十五,共有脚九十四,问雉几何,兔几何……” 没等陈越说完,徐驰也“噗嗤”笑了:还好还好,这哪是什么大学生的题,这明明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水平嘛。摸清了底牌,该轮到徐驰笑了:“这也算个题?太简单了吧,你不能弄个稍微难点的吗?你完全是藐视我嘛。” 其余的人都愣住了:我都想不出来,陈家这个傻子还想出来了?该不是这傻子在痴人说梦话吧?陈越更是压根儿不相信,只当是傻子在吹牛皮:“既然简单,那雉几何兔几何?何不当着大家伙说说?” “雉二十三,兔一十二。”徐驰不假思索地答道。开玩笑,一个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还用得着思索?鸡兔同笼啊。 陈越目瞪口呆:这傻子莫不是听谁说起过?否则他怎么会知道的? 其余人略加思索,对呀,不正是雉二十三只,兔十二只吗,不由得也有和陈越完全相同的想法。 “二郎,我说的对不?”徐驰催着陈越表态了,言外之意是该我出题了。 人家的答案不管是怎么来的,但答案是正确无误的,他陈越也没奈何,只得赌气地说:“该你了。” 徐驰嘿嘿一笑:“我也出个最简单的吧……” 陈越气得只翻白眼:“捡最难的来,我还不信了,你能出什么难题。” “古时候有两个国家,一个是‘诚实国’,一个是‘说谎国’,诚实国的人从来不说谎,说谎国的人从来不说实话。一个人要去诚实国,他来到岔路口,但他不知道哪条路是去诚实国的。这时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是诚实国的,一个人是说谎国的,但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个人是诚实国的,哪个人是说谎国的。允许问路,但只能向这两个人当中的某一个问路。请问,这人要如何问,才不会走错?”徐驰绕口令般把问题绕完了。 “问题”是有点绕,但“问题”也非常清楚。所有人都在沉思,连陈尚也放下酒具,开始动起脑筋来。陈越就更不用说了,抓耳饶腮,不得要领。 第004章 高斯定理 陈越一张脸憋的通红,硬是想不出来该怎么问路,鬼知道问到的那个人是诚实国的还是说谎国的?“这能是算学题吗?里面一个数字都没有,不算不算。”陈越愿赌不服输,直接耍起了无赖。 晕,逻辑和数学要分得那么清楚吗?“嘿嘿,愿赌不服输,哪成呢?”徐驰可不干了。 陈楚是个好好先生,两头不得罪,打圆场说:“说实在话,我这当兄长的,是个榆木脑袋,也不知如何去问路,倒也不怨二郎一个人――三郎这题儿确实不能算是算学题,算学题至少得有几个数字吧……” 看在陈楚还算地道的份上,不算就不算吧,徐驰笑道:“那我换个题好不?” 陈越求之不得呢,便点头依允。 “一加二,再加三,再加四,再加五,再加六,再加七,再加八,依次类推,给我一直加到一百,等于多少?”徐驰怕陈越又耍赖,只好又补上一句:“这次的数字够多了吧。” 陈楚等人一愣,这实打实的数学题,数字确实够多了,不过不算难,慢慢算总能算的出来。 陈越恨得牙直痒痒:明明挺简单的一道题,却够让人喝一壶的了,但没办法呀,不能说题目太简单而得不出结论,那话该怎么说呢。陈越没法,只得像和尚念经一般,嘀嘀咕咕起来:“一加二得三,三加三得六,六加四得十,十加五得十五……五十五加十一得六十六,六十六加……加……我加到几了?” 高县尉倒不是一般的热心肠,赶紧提醒说:“十二,到十二了。” 陈越打起精神,硬着头皮,继续算下去。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又是专攻算学这一行的,这人可丢不起。 众人也没心思喝酒了,心里也跟着陈越一起嘀咕,以备随时接受陈越先生的咨询:我加到几了? 徐驰先生偷着乐,一口菜一口酒,有条不紊地开动起来,你们不喝我喝。 唐朝的所谓佳酿和现代的米酒相比,酒精度也高不到哪里去,但入口醇香,味道隽永。徐驰本就是一个比较好酒的人,又不必担心工业酒精兑水,喝下去会割喉咙,会上头,当下连饮几樽。在徐驰看来,用这样的小酒樽喝酒,简直是太郁闷太不过瘾了,便换了个大碗,继续自斟自饮。难怪小说里描写古代的文人侠士喝起酒来,随随便便的都是七大碗八大碗的,豪气干云。要是到二十一世纪你再来个七大碗八大碗试试,进医院还是幸运的,最有可能的是直接进火葬场了。 徐驰喝的高兴,他老爹陈尚对着他直瞪眼,又不好出言阻止。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岭南灵溪啊,价值不菲,这小子不把酒当酒喝,尽管陈尚家境殷实,却仍然肉痛不已。 “六百二十四加……加……不算了,这算个什么鸟题目,不算了不算了!”可怜的陈越终于崩溃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不算了。 徐驰嘿嘿一笑,用眼睛斜睨着陈越,道:“这题很简单吧?” “简单。”陈越老老实实的回答。 “不难吧?” “不难。” “不难也算不出来?要是我来个难的,那你想都不用想,对不?”徐驰得理不饶人。 陈越顿时噎住了,“你……你故意的,你……你竟敢糊弄我……” 徐驰冷笑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要耍赖,天王老子也拿你没法,滚不滚是你的事,我喝我的酒了。” 陈楚是个好好先生,打起了圆场:“以为兄看来,这题儿二郎还是算的出来的,只需花费些功夫――今日有县尉大人与周坊正,以及张兄赵兄,不嫌弃寒舍简陋,欣然来此,莫如开怀畅饮,无醉不归,如何?” 众人连连称是。 那高县尉笑着对徐驰说:“那道题贤弟自己可有答案了?” 徐驰放下酒碗,用袖子抹了抹嘴:“五千零五十。” 周坊正犹疑道:“三郎,果真是五千零五十么?” 陈越冷笑道:“谁知道呢,反正由他说好了。” 徐驰笑笑:“挺简单的,大家想想,一加一百是一百零一,二加九十九是一百零一,三加九十八是一百零一,四加九十七是一百零一,即就是说,每组数之和都是一百零一,那一百个数里,有多少组这样的数呢?” 坊正略一思索,答道:“有五十组。” “对了,有五十组,即就是五十个一百零一,十个一百零一是一千零一十,五十个,就是五千零五十了。”徐驰诲人不倦。 在座的人都跟着开动起脑筋来,可不是吗,还真是五千零五十呢,想想多简单啊。 县尉与坊正一对眼,不约而同地朝徐驰竖起了大拇指:“高,真是高!” 高斯定理,不高才怪呢。 人家奉承你,你不能不表示一下,礼尚往来嘛,徐驰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朝坊正与县尉拱了拱手,“哪里哪里,周老先生与高大哥太客气了,其实大家都算得出来的,只是一时没想到这个办法罢了。” 被自己的养父与二哥斥责着“滚”的徐驰,旁若无人地当起一家之主来了,把着酒壶,殷勤地劝起酒来,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什么“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什么“男人不喝酒,女人不上手,男人不喝醉,女人不会睡”。后世那一套一套的灌酒辞,源源不断地从徐驰的口里蹦了出来。徐驰的嘴皮子也够甜的,一口一个周坊正,一口一个高大哥,叫得不亦乐乎。 以徐驰的理解,坊正应该就是街道主任,县尉就是县公安局长,和他们拉好关系,说不定到时候用的上呢。 一席酒喝的皆大欢喜,唯一不爽的肯怕只有陈越了。 对徐驰而言,喝酒并非是最重要的。徐驰好酒不假,却是那种看见酒就喜欢,没看见,也不会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对徐驰而言,升官发财也不是最重要的。当然,升官发财,享受牛逼、拉风的生活,是任何一个穿越者所梦寐以求的,并为此孜孜不倦地去追求,是题中应有之义,无可厚非。徐驰也想升官发财,也想追求安逸舒适的生活,但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对徐驰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女人! 真的,女人对徐驰的吸引力,超越了生活中的任何一种欲望。 有人会说,女人对所有的男人,正常的男人都是具有杀伤力的,并非独独徐驰如此。但我们不妨设身处地的为徐驰想一想:徐驰在二十一世纪的后世,是一个年近而立的光棍,虽然时不时的找个小姐解决生理方面的问题,但毕竟失足妇女是要钞票的,而徐驰呢,囊中羞涩,有时想的发疯也没奈何。 基如此,酒后的徐驰,面对万家灯火,心情不免摇曳激荡。想到馨儿,想到那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竟是自己的老婆,想到她娇美的面容,狐媚的双眸,心里能不蠢蠢欲动吗?如果所有的这一切,真的是上帝的安排,徐驰愿意给上帝当一辈子的奴隶。虽说馨儿或许不干不净,给自己的男人戴了一顶绿帽子,但那绿帽子是陈秦的,和他徐驰毫无关系。即使和徐驰有关系,又能如何呢?当时当地的徐驰,他所渴求的仅仅是女人的胴体,他根本就没有奢望去获得什么jb感情。 心旌摇曳的徐驰,一边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一边施施然的踱进了卧房。馨儿正在房中整理衣服床单什么的,看来准备就寝了。听得脚步声,馨儿转过身来,斜睨着徐驰,一脸冷漠,满是不屑是神色,拽的像是二五八万。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徐驰也不恼,轻松一笑,拿个椅子,坐了上去,将二郎腿翘起来,道:“去弄点热水来,老子要洗脚了。”可怜的徐驰,对洗脚念念不忘,纵使穿越了时空,依然要继续他未竟的事业。 馨儿也不回答,脸上更加鄙夷,用一种无声的方式来表达她对这个可怜的男人的轻蔑。 “是不是不打算动?是不是把老子说的话当放屁?――恩,有个性,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会付出代价的。”所谓针尖对麦芒,你冷我也冷,尽管徐驰的内心烧着一团火,但毫无疑问,徐驰的语言与神态都越来越阴险。 正当徐驰想耍点手段时,门开了,芸娘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秦儿,来,娘亲给你洗脚来了。” 徐驰郁闷之极,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那怎么可以?哪有父母给儿子洗脚的道理?你放着,让她来!” 芸娘不由诧异地说:“平日里不就如此么?你哪天不是娘亲给你洗脚?怎么今日非要馨儿给你洗呢?” 徐驰呆若木鸡,他深深地为自己的前身――死鬼陈秦――感到莫名的悲哀与愤怒:在自己明媒正娶的女人面前胆小如鼠,在自己的老娘面前却大耍少爷派头,这他娘的还算人吗?难怪自己的老婆对他是那个吊德性,真的是活该。 “你到底是洗?还是不洗!”徐驰有点出离愤怒了。 “不洗!”两个字,这是徐驰第一次听到从馨儿嘴里冒出来的唯一的两个字。 第005章 三郎……我痛 徐驰想也不想,端起那盆热水就朝馨儿劈头盖脸的泼过去。 馨儿顿时懵了,这个动作太匪夷所思,婆媳二人绝不可能想到的事情竟然发生在眼皮底下。十八年来,老实窝囊的陈秦一向只有被人欺负的份,陈秦一直都是一个客观存在,一个被欺凌的客观存在。 馨儿尖叫着,娇小的身躯朝徐驰猛扑过来,扬起纤细的手掌,作势欲打。 徐驰轻轻一笑,将一只手略一格挡,并顺势一带,将她整个人抱在胸前,另一手却朝馨儿的嘴巴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不许叫,要叫等下随便你怎么叫。”徐驰并没下重手,面对一个女人,不管这个女人如何肮脏,徐驰总觉得在女人面前逞英雄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馨儿如何肯罢休,一个她从来没看上眼、窝囊透顶的家伙,竟敢泼她热水,打她耳光,所以在徐驰怀中拼命挣扎,嘴巴也没闲着,又撕又咬,尽管都是徒劳的。 “那好!” 徐驰也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便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扇过去,势大力轻,“啪啪”之声很瘆人,却远不至于伤筋动骨。 芸娘哪见过这阵势,儿媳虽说可恨,但看见她被儿子这般欺凌,又觉太不忍心,赶紧搂住徐驰甩耳光的那只手,“秦儿快住手,说了娘亲自会服侍你,你何苦非要为难馨儿来呢?儿呀,你怎的变了个人啊?” 嘿嘿,我今天吃定她了,也算是为你的宝贝儿子陈秦报了戴绿帽子的仇,“娘,你请出去,她今天洗也得洗,不洗也得洗,由不得她!”说着,徐驰将馨儿一脚踢开,又将芸娘推搡出门外,掩上门,把门闩拉上。 精虫上脑的徐驰要开始虐妻计划了。 芸娘在门外不知如何处置方好,不过并不觉得心酸,与其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媳妇欺负,倒不如看着媳妇被儿子欺负,每个当婆婆的都有那点小心思。 关上门了的徐驰,媳妇的叫声越大,他甩耳光的力气也越大,反之,叫声越小,下手的力气也越小,用徐驰的话来说,就是:“看你的嘴巴力气大,还是我的手力气大,你什么时候不叫了,我什么时候不打了,你挨不挨打取决于你自己。” 愤懑至极的馨儿也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哭闹得越厉害,嘴唇也越痛,如果自己仅仅是低声地啜泣,对方下手也越温柔,近乎一种亲昵的爱抚。慢慢地,馨儿学乖了,尖叫声越来越低,取而代之的是时断时续的哀泣,好似还对那种爱抚很享受的样子。 不打不成人,适当的武力是必须的,徐驰总算是体验到了个中三味。待馨儿停止了挣扎,哭泣亦是几近于无,才伏在馨儿耳边,温柔地呢喃道:“嘴巴还疼不?如果不疼了,就去给我打点热水来,我还没洗脚呢。”那种商量带着体贴的可人劲儿,与此前判若两人,馨儿自己也迷糊了,这还是那个陈秦吗? 所有这一切,都是发生在陈秦死而复生之后,样子没变,精神儿变了,性格变了,连说话的神态语调,走路的姿势都变了,变得让人难以置信。已深深领教过掌掴之痛的馨儿不敢再放肆,便默默挣开徐驰的怀抱,拿起被徐驰踢翻了的那个盆,向门口走去。 在门边偷听的芸娘赶紧开溜,心中有如喝了蜂蜜一般:自己的儿子终于像个男人了,或许有点傻,但这样的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不大的功夫,端着一盆热水的馨儿低着头进入房中,将热水放在徐驰脚边,便站起身来,依然不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徐驰“嘿嘿”笑着:“给老子洗呀,看着干啥?老子的脚是用来洗的,不是用来看的。” 馨儿尽管极不情愿,但碍于徐驰刚才的淫威,不得已,只得蹲下身来,为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脱鞋脱袜子,洗脚搓揉。 徐驰心里那个美啊,用任何措辞形容都不为过,既为享受着异性服侍所带来的快感,又为降服了这个貌似桀骜,实则也不咋地的女人所带来的成就感。为自己的前身报了仇,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实打实的是自己的老婆,尽管在徐驰想来,换掉这个老婆仅仅是迟早的事,但就目前而言,就今晚而言,这一愿望是不现实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抓住眼前的性福,及时行乐,是徐驰这个卑微小众最朴素的人生信条。 一边是徐驰泡着热水的舒适,一边是浑身差不多湿透了的馨儿在瑟瑟发抖。其时正是乍暖还寒,那劈头盖脸淋下去的热水,不消多久就变成了冰水。徐驰尽管不满馨儿对他的冷漠与不屑一顾,但事情的根源或许并不在馨儿身上,便起了怜香惜玉的念头,用命令的口吻道: “不洗了!睡觉!” 早已冷的招架不住的馨儿如释重负,赶紧将水倒了,返回来将房门拴上,背对着徐驰,抖抖索索的将湿衣衫脱了,重又换上干净的肚兜裤头,畏畏缩缩的钻进了被窝。 在馨儿换衣服的当儿,徐驰自始至终都保持了良好的形象,并没有乘人之危,仅仅是安坐泰山,仿佛在端详一幅绝色的美女出浴图。不要以为徐驰是临阵倒戈,相反的,徐驰的脸上,智珠在握、操控一切的神态,标示着他的自信心到了爆棚的地步了。 宽衣解带了的徐驰,打量着自己的身板,比后世的自己差远了。聊以自慰的是,下面依然伟岸。说穿了,男人的那话儿,够不够用,耐不耐用,全凭心理素质而定。若是人的性格胆小窝囊,即使那话儿有点本钱,也是不堪大用的。 徐驰哧溜进被窝,挨着馨儿躺下,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馨儿是面朝里,背朝徐驰躺着的。这正好方便徐驰上下其手,双管齐下,双手在那高耸上,轻揉慢捻,犹如古筝高手在弹奏一段美妙的音符,下面则死死的抵在翘臀上,怒发冲冠,激昂雄壮。 已为人妇的馨儿,臀部一激灵,分明感受到了那东西的热量与激越,既是满腹狐疑,又是心怀期待。狐疑的是,自洞房第一夜开始,陈秦就没有像个男人过,期待的是……馨儿想及此处,脸红心跳,不由浑身酥软。 徐驰虽算不得风月场中高手,但对女人是并不陌生的,馨儿身体的反应,哪里逃得过他的法眼,便异常温存地将馨儿扳过身来,让其面对自己,开始施展起嘴上的功夫来。 自额角发梢为始,眼睑、琼瑶、樱唇、耳际,酥颈,一路攻城略地,不管是高山,还是平原,不管是芳草萋萋,还是涧深苔滑,千山万水,一路走来,每一处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激烈回应,既有心灵与理智的挣扎,又有身体的不可抗拒,内心深处的无可名状。 馨儿脸颊潮红,呼吸急促——我这是怎么了?刚才这人还狠心的打过我呢,我这是怎么了?——天可怜见,你以前怎么那般笨拙?那般窝囊?那般不解风情?那般的一丝一毫的不争气?早有今日的风情万种,意乱情迷,我又何苦与人不三不四,受人的白眼,受人家的指责? 好像是一瞬间,又好像很久很久,馨儿全身颤栗,脑中一片空白,心儿飘上了云端,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要死了……” “嘿嘿!”徐驰嘿嘿笑着:“我还没死呢,哪能便宜了你。”说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精耕细作,那冒着丝丝怒气的东西一头扎进早已泥泞不堪的温热中,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馨儿吃痛不已,嘤咛一声轻呼,“三郎,好疼……” “痛吗?在哪里?” 馨儿羞涩不已,只觉身体越来越僵硬、紧绷,那无以名状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如潮水般翻滚。 “三郎……求求你,我……真的……好疼……” 嘿嘿,我就是要让你既没有还手之力,更没有招架之功,方显徐驰本色。 “你不说,谁知道你什么地方痛,鬼知道你是骗我还是怎么的?”徐驰一边说,一边继续猛攻。 馨儿确已吃痛,却又羞于言说,只好捉住徐驰的一只手,放到那湿滑处:“这里……疼……” 徐驰是一个善良的人,尽管还没到偃旗息鼓的时候,便伏下身来,暂停挞伐。“你到我上面来,让我来痛。”男人嘛,应该懂得怜香惜玉,吃苦在下的道理。 半推半就的,二人上下易位。馨儿何曾这样来过,羞得什么似的,只好紧闭眼睛,伏在徐驰身上,双手使劲抱住身下的人,贴在胸膛上。 稍息片刻,徐驰不自在起来,又开始行云布雨,徐徐推进。一时间婉转莺啼,被翻红浪。 几轮战罢,云收雨住,满床狼藉。徐驰才觉解了心头之恨,浑身舒坦,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徐驰犹在嘿嘿傻笑不止:老天待我不薄呀,穿到唐朝,穷屌丝一跃成为高富帅。但是,无法忽略的事实是,爹不是亲爹,娘不是亲娘,老婆不是亲老婆,还早就红杏出墙了——即使如此,乐观的徐驰根本就没考虑过,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考虑。 第006章 半夜猫叫 一觉醒来,一灯如豆,依然是沉沉黑夜。大唐不可能存在电视电脑什么的,天刚断黑,人们就睡了,可谓长夜漫漫。初到大唐的徐驰显然还没有适应这种生活方式,只好继续赖在床上等天亮。 正欲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却传来几声猫叫。不管在城市还是在乡村,猫叫都挺正常的,没必要大惊小怪,何况此时正是猫叫春的时候。问题是,那猫的叫声越来越夸张,有点鬼哭狼嚎的味道了,或许那猫也如徐驰一般精虫上脑了。偏偏徐驰睡意不浓,被猫一搅和,睡意全消。 徐驰心想要不要把猫赶开呢,不赶开的话,下半夜就别想睡觉了。徐驰正要起床,发现馨儿动了动,她应该也听见了猫叫声。徐驰索性微微眯上眼睛装睡,徐驰的宗旨是能不动就不动,能偷懒就偷懒,这是他一以贯之的懒汉特性。 果然,馨儿忍不住了,偷偷欠起身,见枕边人呼吸均匀,还发出了略有略无的鼾声。 馨儿蹑手蹑脚的起了床,窸窸窣窣穿好衣裳,复又看看徐驰的动静,悄无声息地开了门,蹑出门外,再将门合上。 装睡的徐驰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不由起了疑心:如果是出去赶猫或者方便什么的,犯不着如此小心翼翼吧。徐驰猜不透馨儿要干啥,越想越觉得不对,从床上一个翻滚,趿拉着鞋子,随手套了件长衫在身上,也跟着溜了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不见了馨儿的踪迹。徐驰记得猫叫声是从后花园传过来的,想也没想,便朝那边挪过去。 穿过一条长廊,拐过屋角,就是后花园。此时万籁俱寂,再无猫叫声,却听得有极低的谈话声传来。徐驰循声蹑过去,发现有两个人影,站在围墙边喁喁私语。 徐驰寻了片花丛藏下身来,隐隐约约听得有个女声传来:“公子何必非要如此深更半夜来寻奴家,倘若被人发现,如何是好?” 那女声正是馨儿的说话声,徐驰确信不疑。本来对馨儿并无多少成见的徐驰,也不禁恨得牙直痒痒:他奶奶的,上半夜刚和老子嗨过,下半夜竟来偷腥。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不玩残这两个狗男女,老子就不姓徐。 “那怕什么,怕你那个死鬼陈秦吗?怂包一个,有甚么好怕的?”一男子的声音。 “我……我……奴家只求公子,快快回去,今时不同往日,三郎与往昔大不一样了……”馨儿的声音有些急促。 “有什么不一样的,还能吃了你不成——可恨那小子死而复活,倒是把你缠上了,让你脱不得身,硬是想死我了。”那男子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打算将面前的女子搂在怀中。 馨儿挣脱开来,急道:“公子饶过奴家,明日奴家自会去寻公子,只是今夜万万不行——倘若三郎醒来,不见了我,必定寻找,那时如何是好……公子快走!” 那男子显然有些惊讶:“馨儿你今日怎么了?怎的突然如此惧怕陈家三郎?你平常不是这样啊。” “一时半会哪说的清,奴家也还在纳闷呢,反正你快走,奴家也得赶紧返回去。”馨儿确实着急了,使劲将那男子推了一把,自己反身就走。 男子都囊了一句,甚是无奈,呆呆站在那,待馨儿没入了漆黑之中,才转身朝花园后门走去。 徐驰犹如猎人一般,尾随其后,一路跟踪过去。 跟了两条里弄,那男子在一处深宅大院前停住,正要拾级而上。 徐驰几个箭步窜过去,抡圆拳头就朝男子后脑勺猛擂。 那男子还兀自沉浸在淫欲未得逞的愤怒之中,压根就没想到有人跟踪偷袭,等到他发现时,为时已晚。在徐氏冲拳第一轮的饱和轰炸下,男子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抛翻在地。不要以为我们的徐驰先生有多么厉害,事实上是那个男子太不厉害,再加上以有备算无备,是以一击得手。 徐驰拿不准这男子是否认识陈秦,所以他的第二轮攻击是以眼睛为主要目标。 那男子疼痛不已,反而痛清醒了头脑,厉声呼叫:“救命啊!救命!杀人了……”惨烈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宁静,胡同两侧,渐次有灯火亮起来。 徐驰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毕竟是在人家的家门口,只能速战速决。急欲抽身的徐驰再次转移了攻击目标,对着那男子胯下就是“蓬蓬”两下,引来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这时,宅子中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说: “少爷还没回吗?听起来是少爷的声音……” “好像是吧……” 徐驰往那人胯下又使劲擂了两拳,才心满意足。门闩声响起时,徐驰三跳两跳,隐入了黑暗之中。 为防别人反跟踪,徐驰在外头胡乱绕了一圈,在确信没有尾巴之后,才返回家中。 馨儿自后花园回来,就不见了徐驰,顿时感觉不妙,却又不知如何处置,只得惶恐不安地坐在房中,心想,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推门而入的徐驰把正在冥想中的馨儿吓的打了个趔趄,待看清徐驰凌乱的头发,满是泥污的衣裳,脸上手上还有新鲜的血迹,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三……郎,你……你去哪了?” 徐驰朝她眼一瞪:“老子困了,要睡觉——记住!别到外头乱嚼舌头!否则——不需要我说了吧。” 馨儿怯怯地答应了声:“是,奴家省得的——奴家去打点水来——”说着,便走出门去,但那走路的姿势可有点难看——有点外八字,估计私处很有可能被三月不知肉味的徐驰攻击的太惨了 徐驰嘿嘿阴笑不已:上半夜攻击淫妇的私处,下半夜攻击奸夫的私处,我看你们明天怎么玩?如果你们还能玩,老子绝不会打击报复了,只有佩服的份了。 馨儿战战兢兢地打水进来时,徐驰还在猥琐地笑着,听者毛骨悚然。馨儿别无他法,说话不敢说,问也不敢问,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温柔地,更温柔地,十二分温柔地将徐驰身上的长衫脱下来,拧了毛巾,在徐驰脸上、胸前、背后,轻轻地擦拭,然后重新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换上。清洁完身体,馨儿又给徐驰泡了一次脚,再把他的头发收拾妥帖,然后扶着他上了床,掖了被子。 徐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惬意地享受着,如果不是那档子鸟事,馨儿的模样与表现都是可圈可点的。 等收拾完了,馨儿才畏畏缩缩地钻进被窝,蜷着身子偎依在徐驰身后,身子犹自瑟瑟发抖。 死而复生,大病方愈,陈秦的身子骨儿也不是挺强壮,加之一个晚上的言情武打猛片,徐驰确实睡得相当死,如果不是打鼾,还真与挺尸无异。等徐驰醒来时,已近中午了。 馨儿不知道是学乖巧了,还是打心眼里的畏惧,反正徐驰醒来时,发现她静静地坐在那,哪儿也没去。起床、穿衣、盥洗,徐驰享受着细致入微的服务,就差上厕所没代劳了。饭菜也是馨儿拿进房中吃的,其间芸娘来过一次,见儿媳老实巴交的样子,心里愉悦,自不待言。 志得意满的徐驰心情高兴,吃饭也香,虽说大唐朝的烹饪水平并不高。连扒三大碗米饭的徐驰见馨儿没吃,不由问道:“怎么?你不吃?” 馨儿低下头去,又摇摇头,陪着小心说:“奴家不饿……”声细如蚁,生怕得罪了眼前的这个大魔头——今天打死馨儿,她也不敢去私会高涧,谁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好,坊间也没传闻哪儿哪儿死伤了人,应该不碍事的。 “不饿?等下陪我逛街去,多带点钱。”后世的徐驰,根本不爱逛街,不过,穿到了大唐,逛街还能叫逛街吗?满眼的历史文物啊,随便顺一件拿到后世,还不得是一套房子?昨天有芸娘尾随,走马观花,囫囵吞枣了一遍,有了个大致的映像,今天得过过细。 神功元年三月的某一天午后,阳光灿烂,台州治所临海,有一幅怪异的图景,一对俊男俏女徜徉街头巷尾。那男的好奇宝宝一般,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头,那女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既不敢靠的近了,又不敢离的远了,手里还提着好些包子面饼之类的。 馨儿满脸通红,羞臊的不行,偏偏那地方不动还好,一动就擦的生痛,好在徐驰走的不快,遇见个铁匠铺子都能看上老半天。更可恶的是,中午他明明扒了三大碗,可是一看见能吃的就买,吃不完的就往她手上塞,一条街逛完,手上塞满了,幸亏那杂货店的吴妈好心,给她个篮子,不至于过分难堪。 从红日当空到太阳西坠,徐驰越逛越来瘾,毫无归意。馨儿有苦难言,虽说大唐女子不缠足,也不禁足,毕竟是女流之辈,一下午的走走停停,如何比得徐驰的精力,只得怯怯地说:“三郎,可否回去了?等一会若是误过饭点,总不太好。” 徐驰问道:“知道饿了不,谁让你中午不吃的。” 馨儿低着头,“嗯”了声,算是认可了,只盼徐驰打道回府。 第007章 卖草鞋的小女孩 尽管鄙视馨儿的水性杨花,但也犯不着让她饿着肚子陪自己逛街,一码归一码,何况晚上还得有求于人家呢。善良的徐驰赶紧找了个卖大肉包的铺子,又买了十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塞到馨儿手头,“趁热赶快吃,吃完了我们继续。” 馨儿彻底无语,一边感受着自家男人的体贴与情义,虽说钱是自己付的,但终归是他买的,一边大是担心:这冤家要疯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又心痛那银子,故作嗔道:“篮子里不是还有吗?何须另外买来?” 徐驰嘿嘿一笑:“你吃热的,那冷的丢了算了。” 馨儿不知是应该感动还是应该哭笑不得:“丢了甚是可惜,待奴家拿回家中,热一热可好?” 徐驰不以为然道:“何必那么小气,咱不是有钱人吗?包子吃一个丢一个,吃一个丢一个,没关系的,谁叫咱是有钱人呢?” 刚刚有点小感动的馨儿再次无语,又不好意思真的在大街上吃包子,可是不吃又怕拂了人家的面子,惹恼了这魔王,晚上又不知如何折腾,正左难右难的时候,徐驰又发现了新的猎奇目标。 不远处,一壮年男子茫然地站在街边,脚下堆着一大堆草鞋,旁边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许是衣裳太过单薄,那女孩打了个寒噤,眼睛盯着馨儿手中的包子,猛咽口水。发现朝这边走来的徐驰注意到了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砖过头去,扯了扯那男子的衣袖:“爹,有人来了。” “公子,买双草鞋么?”壮年男子满怀希冀地问道。 “我买草鞋干嘛――多少钱一双?” 壮年男子微微有些失望,“回公子的话,一双才卖两文,要不您……帮帮忙给买一双。”男子有些腼腆,看徐驰与馨儿二人衣着姿容不俗,绫罗锦绣的,向他们推销自己的草鞋,希望渺茫不说,也确实羞于启齿。 “生意好不?今天卖了多少了?”打听人家的商业机密,在后世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刚到大唐的徐驰确实有些八卦。 男子并不介意,低着头道:“回公子,站一整天才卖两双。”那腼腆的神情,表明他并不是专业奸商,而是一个地道的庄稼汉子。 “卖两双?喝水都不够啊,大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你看城里头哪个吃饱了撑的去穿你的草鞋?你卖出了两双都算你家祖坟冒了烟。”徐驰蹬鼻子上脸,当起了事后诸葛亮,仿佛他倒是一方豪富似的。 徐驰说得刻薄,那汉子并无怒意,争辩道:“公子说的何尝不是,我不也是没奈何来着。” “挑乡下去卖啊,这草鞋在乡下可是个好东西,经济适应,穿着也舒服,不硌脚――做生意嘛,要动动脑筋。”不知徐驰是出于卖弄还是出于好心,开出了做生意卖草鞋的药方。 汉子连连摇头:“不中不中,乡下更没人会买。” “那是为什么?” 汉子道:“庄户人家穿草鞋不假,可是自家都会做,谁舍得花钱去买来穿?” 徐驰脸上有点挂不住,好在脸皮足够厚,不会过分难为情。一旁的馨儿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徐驰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笑――笑你妈个逼!” 馨儿虽不知道“笑你妈个逼”具体是啥意思,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吓得低下头,再不敢啃声。 汉子心眼儿善良,见徐驰有点难堪,便道:“公子没去过乡下,没拾掇过乡下的肮脏活儿,自然是不知晓的,原也怪公子不得。” 徐驰嘿嘿笑着,却蓦然看到街巷拐角处的一棵槐树下,拴着辆牛车,牛车上面全是草鞋,码得小山一般,怕是有好几千双。徐驰不解地盯着那汉子,“老哥,你是草鞋专业户啊?像你一天卖两双,这得卖到何年何月啊?”真是脑子进水了,徐驰暗自腹诽。 “唉!”汉子叹了口气,摇摇头,眼神有点暗淡:“可不是呢――本来是与人家约好了的,谁知晓咱爷俩等了三天了,也不见那人来,不知是出了甚么变故?唉。” “约好了的?难怪呢,人家下定金没呢?预付了定金的话,也不怕人家跑了。” “定金?哪里的话呢,说要买鞋子的那人,是咱从军时候的一个兄弟,叫贾望,他看咱爷俩可怜,故意帮衬一下。去年年底时,他让咱打了草鞋预备着,越多越好,说好了早几日到这地儿交货的。不成想,等了几日,却不见了贾望的人影儿――唉……”汉子长吁短叹的,着实可怜。 既然是战友,估计不会骗他,也没什么好骗的,说不定真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人家压根儿就忘了这么回事。 此时,起了晚风,天色渐渐断黑,街巷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了,两边店铺次第亮起了灯,有的开始上门脸儿,预备打烊了。 汉子脸色菜黄,抱过小女孩,柔声道:“萍儿,可冷?” 小女孩抱着她爹的脖子,摇摇头,“爹,萍儿不冷。” 徐驰问道:“吃饭了没?肚子饿不?” 汉子羞愧地说:“不瞒公子,咱爷俩只以为来的当日就能交货的,所以只兜了几块面饼,却不曾带盘缠――所幸卖了四文,午间是吃了的。” 徐驰不由鼻头一酸,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什么中国梦,什么大唐盛世,都全他妈放狗屁,文过饰非,往统治阶级脸上贴金子。 “你妈个逼的,良心让狗吃了啊你,你不吃不会给人家小朋友吃吗?”徐驰对着馨儿骂骂咧咧个不停。 馨儿委屈的眼泪儿在眼眶里只打转,她又何尝不想把满篮子的吃食都给这爷儿俩呢,只是怕徐驰怪她自作主张,又遭来一顿好骂。当下也不敢分辩,蹲下身来,强颜对那小女娃儿说:“小妹妹,赶紧的将这包子吃了,还热着呢。” 萍儿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羞怯地摇着头,用眼睛瞅着她爹。 汉子迟疑了半晌,爱女之心最终胜过了他那点不多的自尊,“你吃罢――多谢公子,多谢小姐。” “谢谢哥哥,谢谢姐姐。”萍儿很乖巧,跟着她爹连声道谢。 “吃吧吃吧,别谢了。”徐驰将整个篮子塞到女孩手中,“你也一起吃。”徐驰示意那汉子。汉子却怎么也不肯吃,明明喉咙饿的咕噜响,却偏说肚子还不怎么饿。 徐驰尽管是个热心肠,但也不能强行喂给他吃。心里寻思,唐朝的人怎么这么死要面子,这么固执,这么不开窍呢?要是换了我徐驰,你们不给,我抢也要抢来吃。 趁着萍儿吃包子的功夫,徐驰的八卦天性表露无遗,不大一会儿,就将汉子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原来,这汉子姓张,叫作张翰,女儿唤青萍,父母媳妇在几年前相继过世,家中就剩父女二人,家住离城六十里外的张家村。几天前,父女二人赶着牛车,天不亮就到了这里,本指望能落得一笔银子,父女俩对付着也能过个一年两年的。却天不遂人愿,连等三天,也不见那贾望的踪影。没盘缠住客栈,晚上就围着牛车,堆些草鞋在身上,将就着过了两夜,此时,却是第三个夜晚了。 闲聊一阵,徐驰倒是越来越喜欢这爷儿俩了,知道张翰忠厚老实,女孩儿伶俐乖巧,有心不想让他们受苦,便死拉硬拽着二人,寻了家较为宽敞的客栈,安排父女二人住了进去。 庄户人家如何舍得花钱去住客栈,但架不住徐驰的热情,将住店的房钱饭钱都一并付了。张翰无奈,只得依从了徐驰的美意,心里却寻思,若是贾望一直不打照面,自己拿什么来还给人家垫付的客栈钱。 徐驰自作主张的安排好了张翰父女,嘱咐他再等几天看看,说不定那贾望临时有事耽搁了,毕竟上万双草鞋对张翰而言,可不是个小数目,是人家夜以继日辛苦了几个月的劳动所得。 一切妥当之后,徐驰与馨儿才打道回府。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惊世义举,心情不错的徐驰,一路哼着歌儿,派头十足地进了自家宅子里。 芸娘在家中望眼欲穿,虽说有馨儿跟着,但自家这个儿子浑浑噩噩的,脾气性情大异往常,谁也不知哪天他会捅出个什么漏儿来。见二人毫发无损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便数落徐驰道:“纵使出去玩耍,也得看着天色儿,天色不早了,也须返家,免得娘亲在家中担心受怕――或者你心里眼里没有为娘,也得爱护着自己的媳妇儿不是,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那么好的精气儿陪你东逛西逛的到天黑。” 馨儿低声赔礼说:“对不起,让娘担心了,是儿媳不好,不怨三郎,是儿媳没按时带三郎回来。” 芸娘心里明镜似的,自家儿子与儿媳这几日颠倒了个儿,儿媳见了这浑儿子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哪敢执拗他。 徐驰很是怀疑,以前馨儿给你傻瓜儿子戴绿帽子的时候,不知芸娘是否管教过,不过,话说回来,馨儿主动承担责任的态度,徐驰还是挺赞赏的,于是也不争辩,嘿嘿笑着,自顾自的回了厢房。 第008章 带着老婆逛妓院 用过饭,馨儿伺候着徐驰盥洗了,又到了唐朝happy时分。不happy还能干些啥呢,没电视、没电脑、没k歌房,不能斗地主,不能打麻将,没有按摩店,没有洗头店,没有洗脚店,没有失足妇女——等一下,想到失足妇女,不对啊,万恶的封建社会,娼妓不是合法的吗?宋朝有个叫什么的皇帝,还和失足妇女李师师有一腿呢。 想到失足妇女,徐驰先生思如泉涌,百感交集,上辈子因为爱护失足妇女而莫名其妙地挂了,这辈子再也不能让自己承受这种委屈,应该加倍地找回来。此时已经很晚了,回了家再出去,芸娘说不得又要念叨,也显得自己过于急功近利,太没素质,何况晚上还有个馨儿呢,嘿嘿——徐驰按捺住鸡动的心情,决定明天除了要帮张翰想法子卖草鞋之外,还要找个什么楼什么楼的去看看,以解相思之苦。眼下呢,眼下当然是馨儿了,这妮子白天表现还不错,值得嘉奖。 馨儿畏畏缩缩的躺在徐驰身边,身体蜷在一堆,有如虾米。徐驰一把将她拖过来,紧紧的抱在怀中,手掌朝她屁股上一拍,“伸直了,卷得像个刺猬一样,你让老子怎么睡?” 馨儿无法,只得依言伸直身板儿,如此一来,整个的身子便紧贴着徐驰了。徐驰的坚硬与火热,馨儿岂能发现不了? 馨儿既为之惊喜,又为之害怕,昨晚上实在折腾得太厉害,再加上下午走了那么久的路,羞处火烧火燎般的痛疼,只得鼓起勇气道:“三郎,奴……奴家今晚实在不行,明晚儿再伺候三郎好不?” 徐驰不是不知道体贴人,你看这天刚黑,晚上六七点钟就上床睡觉了,如此漫漫长夜,好像不做点什么,就非常可惜的,这么早,他徐驰也根本睡不着啊。徐驰紧搂着怀中的娇小身躯,好让自己的坚硬抵在馨儿的某处,“怎么了?还是那地方痛么?”徐驰在馨儿耳朵边呵着气,难得的这般温柔体贴。 “嗯……”馨儿羞赧的点了点头,因为整个头部都被徐驰抱在并不怎么强壮的胸膛前,与其说是点头,还不如说是耳鬓厮磨,有如小猪拱奶一般。馨儿想,徐驰心眼儿并不坏,他对张翰青萍父女二人的怜悯便是明证,以后自己与高公子断了牵连,不再来往,小心伺候着他,柔顺点,乖巧点,谨慎点,说不定他以后就原谅了自己,忘了那茬子事儿。想到此处,馨儿大着胆子,从怀里挣出头来,真想仔细看看这个最熟悉却又最捉摸不透的人。 徐驰哪里会动脑筋去猜测馨儿那点小心思呢,即使泰山崩于前,他那龌蹉的念头也不会稍减分毫。“男人习惯于用下半身思考问题”,徐驰的表现正是对这句话最淋漓尽致的诠释。 徐驰用手指头把玩着馨儿的樱桃小口,温柔地说,“这里痛吗?” “哪里呀?”馨儿有些费解。 “嘴巴,嘴巴痛不?” 馨儿羞红了脸,以为徐驰是故意捉弄她,“什么话呢,是……那儿痛,嘴巴好端端的,怎么会痛的。” “嘴巴不痛是吧,那好。”说着,徐驰将馨儿的头往下按,一直按到胯下,“嘿嘿,既然嘴巴不痛,那就用嘴巴好了,我不介意的。” 可怜的馨儿,何曾玩过这种游戏,不由吓得花容失色,羞愤莫名。嘴巴让徐驰紧紧地按着贴在那里,就是不肯张嘴。 “张嘴啊,愣着干啥?”馨儿羞愤,他徐驰还气愤呢,又在屁股上“啪啪”两下,“老子昨晚是怎么干的?你高档些吗?快点,别让老子发火!” 馨儿心里一想,也是啊,昨晚那死鬼在自己的羞处又舔又吸的,自己不是很激动兴奋吗,他能那样,我如何不能呢。心中释然,尽管还是羞不可耐,也只得张开嘴巴,将那突起含在嘴中。 爽呆了的徐驰嘿嘿只笑:“对,就这样,恩,对,动一下。” 不知道是馨儿的嘴太小了,还是他那个东西太大了,馨儿只觉得呼吸不暢,异常难受,却又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心里却不再抵触,倒是依言行动起来。 “恩,唉我痛,”这次轮到徐驰叫痛了:“你不能不用牙齿咬吗?” “唔……唔……” “舔下面。” “唔……唔……” “使劲吸!对,使劲!” “唔……唔……” ———————————————————————————————————— 第二日,徐驰继续学雷锋,做好事,等到日上三竿,徐驰和馨儿又来到张翰卖草鞋的地方,张翰父女二人早就摆摊了。张翰很清楚,靠他这样一双一双的去卖,是绝无可能把一万多双草鞋卖完的,最终的目的,还是只能寄希望于贾望的出现。苦和累,对张翰这样的庄稼汉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怕就怕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况,更何况还欠下了徐驰不少的住店钱和饭钱,虽说徐驰讲明了不要他还,但自己怎能平白无故的欠人家的钱呢。 青萍已和徐驰二人混的很熟悉了,哥哥姐姐叫的极为亲热。徐驰几次让她改口叫叔叔,小丫头嘴里答应着,一转身又是哥哥了。 徐驰可不会傻乎乎的陪着张翰站在街边卖鞋子,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萍儿,跟叔叔去玩不?” “好呀!”七八岁的小孩,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跟着父亲守着一个地方好几天了,即便是大人,也会受不了,何况是小孩。徐驰要带她去玩,她正求之不得呢,立马欢呼雀跃起来。 张翰对着徐驰抱拳行礼道:“有劳公子了,只是小女顽劣,怕是打扰了公子的雅兴?” 不会吧?徐驰压根儿就没打算带着小孩去找烟花柳巷。仅仅是随口一说的事,哪知道这父女二人那么率直。小孩倒也罢了,贪玩好动,那是天性。大人怎么那么快就相信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难道不怕把自己的孩子拐卖掉了?这在后世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呀!古代民风淳朴,或许还没有人贩子这种职业,徐驰感慨地想。 猴急的徐驰根本没注意此时还没到中午,烟花巷一般是要到傍晚时分才开门迎客的;他也根本没在意带着自己的媳妇和一个未成年人逛花柳之地,是如何的不恰当,徐驰毫无顾忌,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一处叫翠烟楼的地方。不能不说,徐驰是有一定的天赋的,烟花柳巷大概在什么位置,徐驰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尽管他对临海还不熟悉,但是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 果不其然,翠烟楼大门紧闭,还没营业,门口台阶上倒是有些卖杂货的摊子。徐驰心中气恼,这做生意的也太不敬业了,都要到中午了,还关着门。遥想二十一世纪,人家洗脚城多敬业,上午都是打七折呢。徐驰在深圳时,大清早的揣着根油条,端着碗豆浆,就跑到洗脚城,可不止一次两次。倒不是徐驰真的那般好色,只是有时打一通宵麻将,赢了两个钱,心里一激动,未免睡不着,洗脚城反正是要去的,清早七折呢。 徐驰走到门首,“咚咚咚”擂起大门来。 一旁的馨儿羞不可言,急不可耐,赶紧将徐驰的胳膊抱住:“三郎做甚么呢?快不打门了,这地儿哪是你能来的……” “放什么狗屁,这地方我来不得,未必你来得?走开些,莫烦人。”徐驰真的不好色,或者说他真的不是十分好色,带着自己的媳妇逛妓院,未尝不是对馨儿的报复,此是其一。其二呢,徐驰目前急需做的,莫过于改变陈秦窝囊的面貌,恢复自己本身的与生俱来的光辉形象。 馨儿无奈,也只得由着他,心想,这家伙不会是真的带着自己眠花宿柳罢,莫不是他背着自己在这里处了个相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门啊!再一想,却又断断不可能,窝囊胆怯、老实儒弱的三郎绝对做不出这事儿来的。死而复生以后的短短几天,三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转性儿了,三郎已经不是三郎了。脾气、性情、说话、走路,一举一动,哪还有半点三郎的踪影?这些犹自小可,你看他在床上,花样百出,手段频仍,直叫人欲仙欲死,欲罢不能。想到此处,馨儿只觉脸红腿软,全身躁热。我这是怎么了? 徐驰把个翠烟楼的大门擂的山响,旁边摆摊子卖杂货的贩夫走卒不由纷纷侧目,个个打趣道: “哎呦,这位少公子,来会相好的罢?” “这小郎君唇红齿白的,走到大街上准能迷死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妇,何苦到这地儿来倒贴银钱?” 你看你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多俊啊,真是的,带着西施找无盐,抱着美人儿想母猪,你傻了哟!“ “你们看看,那小的,穿碎花袄子的,再等个四年五年的,准保是个美人胚子。” 平头百姓唠起嗑来,那真不是盖的。徐驰哭笑不得,把眼一瞪:“闹什么闹,该干嘛干嘛去,小心老子叫城管了。” 萍儿耳灵,尖声尖气的问道:“叔叔,城管是作甚么的啊?” “城管还能做好事么?砸摊子的!懂不?” 第009章 恨不相逢未嫁时 小商贩们一听砸摊子,赶紧的不啃声气儿了:这人大白天的就敢砸钟娘子家的翠烟楼,可不是个好渣儿。 徐驰又开始打门,边打边叫:“喂,老板,开门了——这人都死光了啊……” 门“哐当”一声突然开了,里面的人怒火冲天:“哪个活腻歪了的?大清早的鬼哭狼嚎,还让老娘睡不?” 徐驰看去,却是个容貌绝艳,体态丰腴的妇人,三十许岁。显然是刚从床榻上爬起来,那妇人发丝凌乱,簪钗斜坠,一袭藕绿荷衫,随意的披在身上,两处粉肩,一抹酥胸,春光乍泄。徐驰笑嘻嘻的说:“还大清早呢,都太阳晒屁股了吧。你们怎么做生意的?让你老板知道了,还不炒你鲍鱼啊——” 徐驰打量妇人的当口,妇人何尝不在打量徐驰,见徐驰一表人才,目秀眉清,风度翩翩,带着个小媳妇,还有个小女孩,应不是泼皮无赖,故意找茬的。不满归不满,不过火气降了不少:“好你个小郎君,你要买针头线脑、鸡零狗碎,大可以去外头街市,老娘这里啥也不卖。” 徐驰糊涂了:“啥也不卖?那你卖什么?” 妇人怒道:“瞎了狗眼的,你没看见门楣上‘翠烟楼’三个字么?临海几十万老少,‘翠烟楼’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你这天杀的,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娘是谁,敢来找老娘的不是,竟问老娘卖啥的。” 徐驰笑道:“生啥气啊?我真不知道老板您卖啥,人家好心好意来照顾你生意,你倒好,又骂又吓,老子也不是吓大的。再说了,来的都是客嘛,太没职业修养了。” 妇人“呸”的一声:“老娘这地儿只卖唱卖笑卖肚皮,你要买不?” 徐驰一拍大腿:“那不来对地方了?老子正要买唱买笑买肚皮,你还不请我进去?”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也不知这毛头小子甚么来头,敢打老娘的门,临海一帮泼皮混混,也不敢这般胡闹。那美艳妇人因摸不清徐驰的底细,也不敢太过放肆,答道:“小郎君是来对地方了,翠烟楼每日里都是酉时(下午6点左右)开门迎客,奴家可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你就不能通融通融,让我先进去?你总不能把生意拒之门外吧?” “小郎君真会说话——奴家通融于你,自无不可,只是这两位小娘子,倒不好通融了,我们翠烟楼可没招徕过女客。” “那有什么的,她们俩不过是凑热闹打酱油的,进去看一下应该关系不大吧?”徐驰最喜欢死缠烂打。 馨儿羞红着脸道:“三郎要进去只管进去,奴家带萍儿回去便是。” “萍儿不回去,萍儿跟叔叔玩。”萍儿说着,两只手逮住了徐驰的衣襟。小孩儿哪管他什么翠烟楼翠烟阁,这地方似乎比她爹卖草鞋的街巷边好玩多了。 “老板,好不?我家娘子不进去,我就带个小孩进去,小孩子不懂事的。”徐驰腆着脸说。 那妇人哭笑不得,这翠烟楼开门迎客几十年了,还是头一遭遇见领着自家媳妇来眠花宿柳的。但也愈加不识徐驰的深浅,对着徐驰抛了个媚眼儿道:“多谢小郎君善解人意,体贴奴家——小郎君且随奴家来,奴家自当温酒伺候。” 馨儿一个人低眉顺眼的返回家去不提,单说徐驰领着萍儿,跟在妇人屁股后头,进了翠烟楼。 台州治所临海,傍水依山,一条大江蜿蜒流向城外,山明水秀,风景十分优美。临海属大县,但因地处东南边隅,远离中原,当时交通不甚方便,轩冕冠盖少有经过。倒是有一批文人学士,高僧隐逸,被这美丽的山水形胜所吸引,经常远道来这一带探幽寻胜,有的甚至结庐长居。有人便有风月,秦楼楚馆,自是应运而生。蝴蝶效应使然,胭脂水粉多了,更是引得名士咸集,僧侣来游。这翠烟楼更是风月场中翘楚,官方应酬,豪富宴客,莫有不选择在翠烟楼的。 翠烟楼门脸儿不甚是打眼,待进到里面,却别有洞天,重檐高耸,曲折通幽,装饰亦是极度奢华。徐驰一边感慨古人的工艺技术,一边啧啧称赞,眼神中透出浓浓的惊艳、慨叹、羡慕和为之倾倒。 那美艳妇人领着徐驰与萍儿来到一处亭中坐定。这亭四周都是宽阔的回廊,大红的立柱,朱砂的宫灯,那亭盖斗角飞檐,如展翅的鸟雀,空覆围廊之上。 “小郎君……”妇人转过身来,见徐驰如痴似醉的眼神,关注的却是死物,以至于与他说话,他都不曾察觉。妇人“哧哧”笑道:“周遭景致虽好,毕竟是死物,难道奴家在小郎君眼中,竟如此不堪,看也不看奴家一眼?” 徐驰回过神来,“人美地方也美,他妈的我爱死这地方了。” 妇人嗔道:“小郎君话虽粗鲁,可是奴家爱听,不似其他个公子哥儿,文绉绉的,无趣的紧——还没请教小郎君贵姓呢?” “姓徐姓徐,免贵姓徐——妹妹你姓什么呢?”徐驰那点古文功底,能文绉绉得起来吗?不认错字就烧高香了。 妇人一愣,前后左右一看,并无第四人,问道:“徐公子是问奴家么?” “是呀,我还能问谁呀?不就你在这里吗?” 妇人抛了个媚眼儿:“奴家的年纪都快当你娘了,怎么能称呼奴家‘妹妹’呢?” 并非徐驰油嘴滑舌,在二十一世纪,不管美的丑的,通通叫美女,不管老的少的,通通叫妹妹,徐驰刚到大唐,意识还没转过弯来,唐朝还没改革开放呢。“你没骗我吧?看上去你也顶多二十岁的样子,怎么能当我娘——那叫姐姐行不?” “行啊!奴家——姐姐乐意呢。姐姐姓钟名绯红,夫家也姓钟,人家唤姐姐都唤钟娘子。以后你就叫奴家钟姐姐好了——哦,不,就叫姐姐可好?”钟绯红心花怒放,哪个女子不想青春永驻呢。 徐驰本来闲的蛋痛,有人陪聊也不错,于是开始信口跑火车:“什么?姐姐你嫁人了?”徐驰故作惊讶惋惜,最后“唉”的叹了口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甚么奇怪的?姐姐三十几了,你这当弟弟的,难道希望姐姐我独守空闺么?” “‘恨不相逢未嫁时’,刚看到姐姐时,就惊为天人。我还发誓要追求姐姐呢。可惜呀,我的命好苦呀!”徐驰越演越来劲。 “‘恨不相逢未嫁时’?请问这位公子,这句诗可是公子本人的雅作?”问话的声音来自徐驰身后,徐驰扭过头看时,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自回廊边款款走来,步态轻盈优雅,一袭素白长裙,丹凤眼,妩媚的双眸顾盼含情,鼻梁修直,状若琼瑶,皓齿唇红,霞飞双颊,特别是胸前的高耸,圆润挺拔,虽包裹的严密,但更能给人无限的遐想与诱惑。 这回徐驰是真的看呆了,绝对不是故作痴迷。不管前世还是今生,看过的美女数不胜数,但与眼前这位迎面而来的女子比起来,都不及百分之一。套用一句俗话,那便是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一切都是那般恰到好处,精致干净。 “叔叔,这位姐姐问你话呢。”见徐驰傻愣愣的模样,萍儿实在看不过去了,只好啃声提醒说。 刚来的女子与钟绯红相视一笑,“公子……” 徐驰好不容易从痴迷中回过神来:“呵呵呵呵呵呵,你好你好,小姐怎么称呼呢?”徐驰傻笑不止,心里懊悔刚才那句诗“恨不相逢未嫁时”怎么用到了钟绯红身上,要是用到这个女子身上那该多好呀。 “回公子,小女子姓单名绫,扬州人氏,托回大,公子称呼我綾姐即可。”单綾的声音极具磁性,清丽甜美,温婉多情。 徐驰踟蹰了半晌,平日里极灵光的一个人,竟不知如何应答,可见,在真正的美女面前,徐驰也不过是英雄气短,脑壳缺氧,完全不能免俗。 单綾“扑哧”一笑:“徐公子还没回答奴家的问题呢——奴家身上没有绣花,不值当公子高看。” “呵呵呵呵,真是太美了——咦,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钟绯红不由笑起来:“某人刚才还对姐姐说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转瞬之间,就后悔了么?看见了更俏的人儿罢。” 单綾接道:“小女子问那句诗可是公子雅作?奴家欢喜的紧,是以相问。” “哈哈,不是不是,别人弄的,我才弄不出来呢。”这句诗是唐代诗人张籍《节妇吟》的最末一句,张籍乃中唐诗人,此时还没出生。 “不知是哪位名人雅士,竟作出如此绝唱,令小女子好生仰慕——公子既知此诗,必知其人,烦请公子告之于奴家。” “哪个做的?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是我不告诉你。”事实上,徐驰确实不知道此诗为何人所作,徐驰读书一般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之所以记得这首诗,是因为徐驰觉得它太暧昧了。 第010章 翠烟楼 单綾若有所思,笑道:“公子可记得全诗?不若吟诵出来,好让我等受教。” 徐驰的印象里,大凡女人玩文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玩文字的女人,要么是奇丑如恐龙,要么是奇蠢如母猪。极品美女级别的单綾,肯定不在恐龙之列。徐驰一旦清醒,便恢复了往日的狡黠,“不告诉你,我来翠烟楼可不是吟诗作对的,要是以后再有机会相见,我一定告诉你。” 开什么玩笑,美女归美女,但要我徐驰在美女面前一次性把老底亮完,剥光全身,老子才不干呢。 钟绯红笑道:“这倒是姐姐不对了,姐姐只顾着和你说话,竟然忘了——小的们,酒菜伺候!” 晕死,孙悟空投胎来了,还“小的们”呢。 这时,徐驰蓦然发现,四周围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女子,或坐或站,绮红裹翠,燕瘦环肥,莺莺燕燕的,让人好不眼花缭乱。刚才让单綾迷的神魂颠倒,竟然没有发现。 这时,钟绯红朝她们招招手:“姐儿妹儿,且行动起来,莫怠慢了这位公子。” 那些女子笑嘻嘻的,叽叽喳喳的调侃起来:“好个俊俏的小郎君,莫不是妈妈想吃独食,可得照顾着姐妹们呢……” “哪有你的份,翠烟楼中午开门迎客,可是头一遭呢,摆明了是妈妈相好的……” “嘻嘻,妈妈呀,您老人家是想老牛吃嫩草啊……” 钟绯红啐道:“好个些没正经的,人家小郎君还好生生的坐在这里,谁要喜欢,就使出本事来,妈妈绝不藏着掖着。” 原来,钟绯红便是这翠烟楼的鸨母。那些迎客的女子本来也要起来梳妆打扮,预备着傍晚时分的卖笑生涯。听人说飞燕亭中来了个俊俏后生,便涌过来看稀奇。红尘女子阅人无数,风流倜傥多情博学的男子见的多了去了,岂会稀罕一个徐驰?只是这男子打着门要进来,却又领着个小女孩,这就稀罕了。 不多一会,便有小厮端上酒菜,还有各式糕点及果盘,摆在亭间几案之上。 菜式精致淡雅,酒温如玉,那些糕点及果盘,更是美轮美奂,令人食欲顿开。陈秦这冒牌富家少爷,在陈府的这些日子,压根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更何况萍儿这个乡下的小丫头。两人二眼发光,食指大动。 徐驰反客为主,替三人斟满酒,却并不和钟绯红与单綾客套,自顾自的品起酒来。此酒却又与在陈府喝过的酒有所不同,酒色清冽,入口更为浓烈,酒度应比岭南灵溪要高,倒是更适合徐驰这个现代人饮用。徐驰心想,酒度太低,就失去了喝酒的意义,以后喝酒,就喝这种酒,便问道:“这是什么酒?味道还马马虎虎。” 钟绯红奇道:“还马马虎虎?这酒竟还不能入弟弟的法眼?可是地道的剑南烧春啊。酒价不菲,这小小一坛,便值两贯——弟弟平日都用些什么酒?也好让姐姐预备些。” 要说徐驰平时喝的什么酒,那都是工业酒精兑的啊,喝上一两瓶就可以让你直接挂掉的东西,现在到哪里去找呢。只好含糊其辞地答道:“反正是好酒,你们没喝过的,见都没见过。” 钟绯红与单綾异口同声的问道:“那是何酒,我等竟未尝见过?” “茅台见过吗?五粮液见过吗?马爹利见过吗?x见过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的。”徐驰干脆拿大话吓唬二人,免得她们继续追问下去,嘿嘿,我徐驰都没见过。 钟绯红与单綾面面相觑,这是何方妖孽? 钟单二人在一旁发怔,徐驰乐得喝酒吃菜,“萍儿,来,这个好吃,张开嘴,叔叔喂你吃。” “叔叔,这个更要甜咧,叔叔张开嘴,萍儿也要喂叔叔吃。”萍儿乖巧伶俐,投桃报李。 飞燕亭中一众女子,大眼瞪小眼,不是吧,一个俊俏小郎君,一个伶俐小女孩,寻死觅活的进了温柔乡,竟对如此多的佳丽置若罔闻,看也不看一眼,而是大快朵颐,吸啜成声。 单绫一旁端坐,浅笑不语,钟绯红却实在看不下去了,揶揄道:“弟弟只会喝酒吃菜么?是否还需歌舞助兴?” 徐驰知道自己只顾吃喝,冷落了两个美人,嘿嘿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叫她们忙她们的去,有你们两个美女就足够了。” 在唐代,像翠烟楼这种高级娱乐场所,最注重情调。所来的顾客都是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几个好友相聚,三五知己相邀,去到花街柳巷,或听歌看舞,或品茗喝酒,或吟诗唱和,行止端庄,风流儒雅。眠花宿柳虽是应有之义,但绝不是最主要的。 钟绯红与单绫双目相交,俱是大惑不解:说这人是个俗人吧,还真是俗得不像话,带着自己的媳妇往窑子里跑,这还不算,竟还等不到人家开门迎客就破门而入。说这人是个雅人吧,也确实雅的可以,进了窑子却对女色视而不见,随便扯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便足以让天下才子佳人为之倾倒。就算雅人吧,却怎么看怎么不像,满嘴胡溜,言辞粗鄙,毫无礼节客套,只顾吃吃喝喝,连乡野农夫都不如。好,就算乡野农夫吧,那也不像啊,哪个乡野农夫可以做到如他这般雍容大度呢,不拘谨不拘束,举止从容,收放自如,甚而至于旁若无人,气势凌人。 人总是对越是捉摸不透的人,就越有兴趣盘根问底,钟单二人也不例外。于是,二人趁着徐驰吃喝的间歇,问些诸如“公子可有功名”,“公子在何方高就”的话语,正如二十一世纪不大熟悉的人之间的一些客套话:你在哪个学校毕业的?你在哪里工作?你在哪里发财?以期对徐驰能有所了解。 徐驰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东扯西拉,毫无边际。徐驰并不是故作高深,而是徐驰对唐朝的了解太少了,又不能一问三不知,所以只能满嘴跑火车了。 问了等于没问,越问越糊涂,这就是钟绯红与单绫的共同感受。二人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发问才好。 嘿嘿,你们不问了,该我徐驰了: “单绫姐姐,你嫁人了没?” 单绫领教过了徐驰的天马行空,对徐驰的问题,倒也没有显得太过突兀和不可思议,只含笑答道:“姐姐蒲柳之姿,世人如何肯垂青?是以人老珠黄,仍待字闺中,让弟弟见笑了。” “你这样子还是蒲柳之姿,那我不成垃圾了?过度的谦虚等于骄傲,过度的骄傲等于无知,拜托你说些实话好不好?” 单绫笑道:“非是姐姐谦虚,姐姐确已虚度三十年华,仍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弟弟如何有此一问?” “哈哈,那太好了,老天待我不薄啊。” 单绫不解,问道:“姐姐孤苦无依,形单影只,弟弟不以为悲,反以为喜,这是为何?” “嘿嘿,你傻呀,你没嫁人,就表明我还有希望的——当然,即使你嫁了人,也不能表明我没希望。你说是不?‘恨不相逢未嫁时’幸亏没用在你身上。” 单绫“嘻嘻”笑道:“姐姐纵不是蒲柳之姿,却也是徐娘半老,公子所谓的希望,是希望姐姐当你的姐姐,还是当你的姨娘,更或者当你的丫鬟仆妇,伺候公子?” “嘿嘿,你希望当什么呢?” 单绫一愣,未料到徐驰竟然反问她,随即狡黠地笑道:“你想让姐姐当什么,姐姐便给公子当什么。”风尘女子果然是风尘女子,一颦一笑,一问一答,都极尽暧昧之能事。 徐驰自然不会信以为真,故作惊喜地说:“真的么?如果我要你当我媳妇呢?你别说话不算话。” “有何不可!”单绫回答起来倒是干脆利落,“只是姐姐不懂,公子如何看得上徐娘半老的女子,于公子而言,岂不是太吃亏了。” 徐驰在二十一世纪将近三十,其心理年龄也应该在三十岁左右,看待任何问题,以及对某些东西的喜好,自然也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标准,虽然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变得只有十七八岁,但心理则完完全全无任何变化,所以,他对一个成熟女子的兴趣自然远远超出对一个小萌女的兴趣。徐驰喜好单绫这种三十岁的成熟漂亮女子,在徐驰看来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在钟绯红与单绫二人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仅仅理解为徐驰在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纯粹是耍贫嘴图开心,逗人高兴而已。 “嘿嘿,只要你愿意,我吃亏,吃大亏,我都认了。” “弟弟可要想好,”钟绯红笑道:“虽说弟弟吃大亏了,但单绫姑娘可是咱翠烟楼的头牌,这赎身费可不低。” “那得多少钱?”徐驰急不可耐地问。 钟娘子伸出一根指头:“也不多,就这个数。” “一文钱?不多不多,成交了。” 单绫噗嗤一笑,“到街市上买条咸鱼也得好几文呢,姐姐竟然还值不到一条咸鱼的钱。” 第011章 不赊账的翠烟楼 徐驰辩解道:“姐姐在我心目中是无价的,即使有人拿整个天下和我换姐姐,我也不会同意――是钟姐姐只要一文钱,不是我只给一文钱,是不?” 钟娘子嗔怒道:“谁说只要一文?一根手指头就是一文钱么?” 徐驰马上反驳道:“钟姐姐你别耍赖,一根手指头不代表一文,未必还能代表两文?” 旁边一个轻抚瑶筝的青楼女子实在忍不住笑意,插话道:“妈妈的一个手指头可金贵的紧,它不代表一,也不代表二,而是代表一万,小郎君可知晓?” “一万文呀?”徐驰故意瞠目结舌:“那么多?能便宜点不?” 钟娘子拿手绢儿在徐驰额角拂了一下,作势欲打,“一万文你个头,是一万贯,并且不能还价。” “一万贯?那不得一千万文?我靠,你杀人啊你?也太要多了吧?”徐驰虽不知道一万贯到底是个什么概念,但一文钱是可以买两个大肉包子的。徐驰想到此处,不由从嘴里蹦出了一段石破天惊的话来:“一千万文能买两千万个肉包子,我每天吃十个肉包子,可以吃两百万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差不多可以吃六千年――我的妈呀,太吓人了。” 徐驰嘴里神神叨叨,这账可真算得上够细致的,把亭中一众女子的眼睛都算绿了。 单绫强忍住笑,“公子打退堂鼓了罢,为姐姐赎身的钱足可以吃六千年的肉包子,而公子帮姐姐赎了身,非但不能吃,还添一张嘴巴吃肉包子,两下一来,太不划算了是不?” “也不能那么说,毕竟姐姐美若天仙,不能用肉包子去衡量――”徐驰转向钟娘子,谄媚地说:“钟姐姐,你能便宜点不,看在我们是熟人的份上?” 钟娘子笑道:“弟弟生在豪富之家,富可敌国,家财万贯,岂能在乎区区一万贯?” “反正你给我算便宜点,我不管。”徐驰直接耍起了无赖。 “一文钱都不能少!”钟娘子一口价。 单绫端坐几前,只笑不语。风月场中,打情骂俏,插科打诨,平常不过的事,谁也不能当真,谁也不会当真。 就徐驰内心而言,如果有一万贯钱,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单绫买下来,单绫确实太美了,美的不可方物。没有钱一切免谈,现实是残酷的,顶多过过嘴皮子的瘾。 徐驰无可奈何,道:“说实话,我确实喜欢单姐姐,但是我没钱,能不能和钟姐姐商量个事情,能不能先赊着,以一月为期,一个月之内,我必定还清,说话算数的。”徐驰满脸诚恳。 单绫也很会做戏,含情脉脉地看着徐驰,对钟娘子道:“姐姐就依允了罢,难得有俊俏郎君对奴家情意款款,奴家也不觉心动了。” “这两个狗男女,合伙耍老娘是不?老娘只听说过赊酒赊肉的,哪有赊人的?姓徐的你也太不地道,到时你把我的人睡了,却拿不出钱,又把人送回来,到头来不是白白让你睡了?”钟娘子边笑边骂,尽显妈妈本色。 徐驰委屈地说:“钟姐姐你也太看不起人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亏你姐姐弟弟的叫得挺亲热的,一点方便都不给,哪里有什么姐弟情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都是只认钱的主。想到钱,徐驰突然想起来,自己身无分文啊,等下怎么脱得了身? “嘿嘿,不赊账就拉倒,骂什么呀――萍儿,吃好没?吃好了我们回家了,你爹还在饿肚皮呢。”徐驰装着“我很生气”的样子,打算速战速决,趁早开溜。 萍儿挺配合,赶紧往怀中兜了两个鸡腿,“好了,叔叔,我们走吧。” 徐驰拉着萍儿的小手,脸上挂满迷人的微笑,非常绅士地朝钟单二人点点头:“打扰了,多谢钟姐姐的款待,我们下次再见――拜拜。”说着,便往外走去。 钟娘子娇笑道:“公子且留步,公子似乎还有点事儿忘记了。“ 徐驰莫名其妙:“忘记什么事?我没什么事啊――哈哈哈哈,姐姐你是说那个那个是吧?今天就不那个那个了,带着小孩呢,不方便,影响不好,改天吧――拜拜!”徐驰一边往外走,一边礼貌地摆着手。 “什么那个那个拜拜的,你忘记给银子呢?”钟娘子气的眼眶发黑。 徐驰如梦方醒:“哦,对对对,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这什么记性……”徐驰边往回走,边在兜里摸钱。不是徐驰不想走,是因为前面有两个小厮挡在那里。 钟娘子嘴一撇,“现在提醒也不为晚,只怕是到了大门口再提醒就晚了。” 徐驰一边在身上到处乱摸,一边问道:“多少钱?” “十贯!”钟娘子没有比划手指头,怕徐驰扯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呀,我今天不是没那个那个吗,怎么也要钱?你们不能不讲道理啊。”徐驰义愤填膺。 钟娘子郁闷之极:“好个没良心的,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哪一样不是要拿银子买的?你以为老娘的东西都是天上平白无故的掉下来的么?你看看,你看看,这坛剑南烧,都让你喝光了,就这剑南烧,都值两贯――还有糕点啊果盘啊,哪样不是钱――还有这丫头怀里的鸡腿,又吃又兜,还想吃白食――哼!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是干啥的……” 钟娘子越说火气越大,单绫倒像没事人一般,微笑着看热闹。 徐驰也挺郁闷的,他并没有存心打算吃白食,馨儿走时,忘记了问她要银子。没银子也没所谓,偏偏萍儿也跟着来了,要不是萍儿拖累,凭几个小厮,肯怕很难困得住徐驰――徐驰脚底抹油的时候,刘翔都得使出吃奶的力气。 徐驰乱摸了半天,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徐驰陪着笑脸道:“两位姐姐,我出来忘记带钱了,要不我等下送过来,要不你们派个人跟我回去拿也是可以的,怎么样?” 单绫微微笑道:“恕奴家直言,让公子回去拿银子,或者派人跟公子回去拿银子,都不过是公子的金蝉脱壳之计。”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到这里帮你们扫两天地,用工钱抵,总可以吧?” 单绫道:“扫两天地?公子一天的工钱要值五贯哦,恐怕翠烟楼请不起公子――翠烟楼的小厮一个月才拿一贯钱。” “那不我给你们做十个月,好不?”徐驰可怜巴巴地说。 单绫笑道:“公子且回去拿银子,这小丫头就留到这儿,公子将银子拿来,自然就可以带小女孩回去了。” 好狠的心肠!这女人模样虽然漂亮,可心也太黑了。不这样又脱不了身,徐驰自认倒霉,无奈地说:“好吧,就依你们的。”又对萍儿道:“萍儿别怕,叔叔回去拿钱,马上就回来。” 萍儿朝徐驰眨了眨眼:“萍儿不怕的,叔叔你就放心去拿银子罢,萍儿乖乖地到这儿等叔叔。” 徐驰凶神恶煞地瞪了钟单二人一眼,“奶奶的,狗眼看人低,怕老子没钱,老子的爹是李双江,什么都没有,就只有钱,老子不差钱。” 钟娘子毫不示弱:“老娘管你呢,你有钱没钱,你老爹是谁,关老娘屁的个事。” 徐驰骂骂咧咧的出了翠烟楼,悔不该把萍儿领着一起走,下次得吸取教训了。后悔归后悔,但还得赶紧找馨儿拿钱去,担心萍儿一个人留在那儿害怕。 翠烟楼中,一干女子笑的不可开交,都说那小郎君傻的可爱,妈妈与单姐姐也忒狠心了,人家摆明了不是吃白食的,哪个吃白食的会领着个小丫头呢。 钟娘子哭笑不得。 单绫一脸沉思,低声对钟娘子道:“姐姐请跟我来。” 钟娘子诧异地问道:“妹妹可有事?” 单绫也不回答,转身朝别处没人的地方走去。 “姐姐仔细看那小郎君没有?”单绫问道。 “你说那小傻瓜啊,模样儿是俊,却也没有异常之处。” 单绫摇摇头,“他自称姓徐,年纪估摸着也是十七八岁,并且那眉眼神态儿,与国公确有几分相似。” 钟娘子一拍额头:“你说那傻瓜是国公之子?未免太巧了罢――足足找寻了两年,台州的哪个旮旯缝儿没找过?倘若真是他,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踏破鞋底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单绫忍不住有些激动,“倘若真是少公子,妹妹这两年的辛苦也是值得的――只是……” “只是什么?”钟娘子问道。 “国公为人稳重,言辞得体,可是今日的徐公子,举止轻佻,言辞粗陋,反差何其之大?有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徐公子在相貌上倒有些与国公神似,然举止性情,却大不一样。”单绫喃喃自语,很难决断。 钟娘子笑道:“这有何难,等会那傻瓜来,仔细询问一番不就结了?” 单绫摇头道:“万万不可――稍有差池,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此事还须暗中打探,急不来的。” 第012章 寻找李双江 钟娘子略一思索,道:“那小子来送银子领人时,妹妹偷偷尾随其后,找到他住处,以妹妹的身手,应该不难――其母是你自幼的姐妹,纵使隔了如许多年,想必相貌亦不至于有太大的改变,到底如何,到时自然分晓。”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小子是不是她们要找的人,但毕竟是有希望的。二人相视一笑,巴不得徐驰马上出现在她们面前,钱不钱的倒是没所谓。 正当二人沉浸在谜底即将揭晓的兴奋中时,翠烟楼的一个女孩慌慌张张跑过来说,那小丫头不见了。 萍儿起初异常乖巧,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得极为亲热,姐妹们十分喜爱她。隔不多久,萍儿说要尿尿,姐妹们不疑有诈,这么惹人怜爱的个小丫头谁会提防她呢。可是久不见回,跑去一看,哪还有萍儿的踪影? 单绫一愣,心道糟了,好不容易有点希冀,却迅速断了。 钟娘子老羞成怒,一边对看管萍儿的姐妹大声呵斥,一边将翠烟楼所有的小厮都叫来,掘地三尺也要将萍儿找出来,吩咐众小厮道:“找的到小丫头便不说了,找不到便打听有没有个叫李双江的人,一待有消息,赶紧的知会于我。” 众小厮领命,呼啦一声全涌了出去,寻找李双江和萍儿去也。 单绫默然半晌,对钟娘子道:“不对啊,他自称姓徐,却说他爹叫李双江,这怎么回事?” 钟娘子不以为然道:“妹妹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小子乃国公之子,这李双江必为其养父,如此一来,倒更能说的通了――不行,我得找衙门里的人打听打听,此地可有一个叫李双江的富户。” ―――― 有道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徐驰没有馨儿在一旁跟着,七转八转的便失了方向,转到一处城墙边,抬头一看,上写“通济门”。听馨儿说过,通济门是南城门,而永清坊在城东。“不撞南墙不回头”,徐驰还真撞南墙了,无奈,只好循原路返回。 快到张翰摆摊儿的地方时,听得萍儿在后头叫着:“叔叔叔叔,等等我,等等我,萍儿老远就瞧见叔叔了。” 徐驰惊喜地问:“她们不要银子了?我没送钱去,她们竟然也放了你?” “才不呢,萍儿撒谎说要尿尿,趁她们都没注意,就偷偷跑出来了的。”萍儿边擦拭额角的汗水,边调皮地解释。 徐驰摸着萍儿的头:“古灵精怪!你以为叔叔会舍得丢了你不管么?我这不正要去找你馨儿姐姐拿钱去,谁知走错路了,走了许多冤枉路,耽误了时间。” 萍儿好像先知先觉一般,道:“萍儿就知道叔叔会走错路的,叔叔走路时,老是看漂亮姐姐,萍儿就不一样了,萍儿走路时,总是看哪有棵歪脖子的柳树,哪有尊大石头狮子。” 黄毛丫头都知道徐驰的好色,徐驰还真是无言以对,只得说:“走吧,找馨儿姐姐拿银子去。” 萍儿不解地道:“还拿银子作甚么?萍儿不是都已经出来了么?” “不好吧?毕竟吃了人家那么多的东西,说了给她们送钱去的。” 萍儿歪着小脑袋说:“叔叔,十贯钱不是很多么?我爹得卖多少双草鞋才得十贯钱?” “多少双草鞋?嘿嘿,肯怕要五千双呢。” “那么多啊,就吃她们点东西……”萍儿嘴里都囊着,满脸的肉痛。 徐驰一想,对啊,人也出来了,还给钱干什么?还不如给张翰父女呢,笑着说:“萍儿说的对,不送钱了,把钱省下来给你爹。” 萍儿正色道:“我爹不会要的,我爹说过,不能要别人的银子。” “你刚才吃了东西不也想赖账么?还偷偷的跑了呢。” 萍儿纠正道:“就吃点东西而已,又没拿她们的银子,这不一样的。” 好个精明的萍儿,长大了那还了得,那不得是个厉害管家婆。“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是不送钱了,走,到城北看杂耍去。” 一大一小两个人往人堆里一钻,不一会便无影无踪了。 ―――― 又过了两日,到了晚上,疯玩了一整天的徐驰领着萍儿回了张翰住的高升客栈。贾望依然没有踪影,把个张翰急的什么似的,不住的长吁短叹。 贫富的反差就是那么明显,张翰为了他的一万多双草鞋愁得茶饭不香时,徐驰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白天有小萝莉陪着逛街,晚上有小娘子陪着侍寝,吃的饱睡的好,身子骨儿在慢慢恢复。 徐驰找店家要了酒菜,硬拉着张翰喝。张翰哪有那心思喝酒,垂头丧气的。张翰不高兴,萍儿也高兴不起来,小脑袋埋得低低的,一反白天的机灵古怪劲儿。 蹲在街边卖草鞋,张翰整整蹲了七天了,要不是徐驰的帮助,张翰早赶着牛车回了乡下。不过徐驰的帮助非但没起到作用,似乎还害了张翰,又让他白等了三四天,欠下了徐驰垫付的盘缠。 徐驰见父女二人闷头闷脑的样子,劝解说:“不就是些破草鞋吗,大不了我全买了,你们爷儿俩开开心心的回去,好不?” 张翰着了懵,“公子全买了?公子要那多草鞋做甚么?” “穿呀,以后我天天穿草鞋,晚上也穿草鞋,穿着草鞋睡觉。” 张翰强颜欢笑道:“公子说笑了,我知道公子好心,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公子的大恩――如今,草鞋没卖掉,我倒不担心,只是欠下了公子许多的银子,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嗨,那有几个钱,让你愁的什么似的――我说老哥,你是真想还我的钱不?”徐驰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张翰急了,争辩道:“公子这是什么话?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难道我还想赖掉公子为我父女使的银子不成?” 徐驰笑道:“那就好,明日你依着我说的话做,保证帮你把草鞋一双不剩地卖掉。” “怎么卖?”张翰一把抓住徐驰,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明天你别摆摊儿了,背个几十双草鞋,到城里头找家店铺,最好是标有‘高记’的杂货铺。找到之后,你就如实对店东说说你卖草鞋的情况,你为什么卖草鞋,为什么又没卖掉,越详细越好。最后,你把草鞋留在他的店里,让他帮你代销,卖完了再收钱。我相信店家会同意的。”徐驰道。 张翰大失所望,摇头苦笑道:“公子又说笑了,公子想,我一天蹲在街巷边,使劲吆喝着也卖不了几双,放在人家的店里,本就不打眼,人家断然不会给你吆喝的,十天半月的能卖掉一双两双就谢天谢地了。 徐驰成竹在胸,笑着说:“你依着我的话做,其他的你不用管,五天之内,五天,我包你卖完。” 张翰将信将疑:“有那样好的事么?公子没骗我罢?” “当然,你要是想把鞋子卖掉,你得撒个慌,就是说你与贾望谈好的价钱是每双八文,而不是每双两文。” “八文?”张翰眼睛睁得像牛眼一样:“那成吗?店家肯怕都不让你放在那了。” 徐驰道:“老哥,你就依我一次好不,成不成你又不会损失什么,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对店家说下具体情况,只是把你与贾望定的价钱提高到八文,最后告诉店家,要是他卖完了,可以到高升客栈来找你――这不简单吗?” “简单简单。就依公子。”张翰赶忙表态。不表态不行啊,靠他自己卖,十年八年也卖不完。 徐驰之所以要张翰找标有“高记”的店铺,是因为那日晚间与馨儿偷偷幽会的高公子高涧,便是“高记”店铺东家的少爷。临海有句俗话,说的是“陈家的地,高家的店,钟家的婊子,莫家的箭”。陈家指的就是陈尚,即徐驰家,临海城北数千顷上好的良田,都在陈家名下。陈家虽不是临海最有钱的,但在唐朝,“士农工商”,“农”还是比较靠前的,社会地位自然比做商业的高家,做工业的莫家,以及做服务业的钟家都要高出一筹。 至于“高家的店”,临海城内,有点规模的店铺,基本都是高家的,其家族产业,在临近临海的各个州县,都大规模存在,甚至唐都洛阳,亦有营生。经营的产品,一个人一天要用的东西,都能在高家的店里找到,一个人从生下来时要用的尿布,到他死的时候的棺材,都是不缺的,在某种意义上说,“高记”便是大唐的“沃尔玛”。 “钟家”估计便是钟娘子了,临海绝大多数窑子,都挂在钟娘子名下,类似于后世的加盟连锁店。“莫家的箭”却是全国都有名气的,大唐军队所用的箭矢,十成之中,“莫家制造”占到了五成。莫家箭矢一律采用江南所特有的乌木,平滑,轻重适宜,准头好,耐储存,做工精致,是属于民营军工企业。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徐驰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了张翰,免得出岔子。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徐驰还在慢慢考虑中。 第013章 徐驰很忙 第二天,张翰在徐驰的授意下,领着萍儿,果然去了城西的“高记”。说是以前从军时,有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叫贾望,为了帮衬他爷俩,特意让他编了许多的草鞋,以每双八文的价格,购进军伍中,为步卒行军时所用。约定的交货之期早已经过了,却不见贾望踪迹,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以期多少能卖出一点。那掌柜的虽说嫌价钱太高,好在卖出去再结账,卖不完可退货,自己不必担风险,也就勉强答应了。 这日晚间,闲逛了一整天的徐驰回到陈府,见台阶处停了辆马车,进入里面,一个人迎面走来,道:“三郎可回来了,赵某正等得心急呢。” 芸娘,陈楚,还有馨儿等人,都围上来,纷纷责备或是询问。 芸娘道:“这位赵捕头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竟左等右等的不见你回来。娘亲还打发下人去寻你,却也遍寻不着――一天也没个正经事,何不早点回来?” 徐驰嘿嘿笑起来:“儿子不是正忙着呢。” 那赵捕头便是与徐驰在陈府一起喝过酒的赵裕民,所以并不陌生,当下笑道:“赵哥不是在等我吧?” 捕头就是民警,让民警专程等在自己家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钟娘子为了区区十贯钱就报警了?那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赵捕头道:“正是,在下奉高县尉之命,特意来请三郎兄弟前去帮忙。” 徐驰放了心,不过很纳闷,公安局长能有什么事要我徐驰帮忙呢?当初高哥长高哥短的,那是徐驰怕日后有用得着公安局长的地方,哪曾想到公安局长还先来求自己了,便问道:“帮忙?我能帮个什么忙?帮忙喝酒还差不多。” 赵捕头笑道:“喝酒是要喝的,不过今日有桩棘手的案子,县尉想请三郎过去,看有甚么见地?” 徐驰哭笑不得,你公安局长都搞不定的案子,我有个屁的见地:“赵哥你找错人了吧?我哪会破案子呀,我不犯案子就对得起你们了。” “三郎于算学一途,很令县尉大人钦佩,是以有今日之请。”赵裕民解释道。 徐驰郁闷之极,数学与破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什么时候扯到一块儿去了?徐驰虽然油嘴滑舌惯了的,但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绝对没有破案的本事,所以无论如何是不能答应的,便推脱说:“赵哥,不是兄弟不帮忙,兄弟我确实不会破什么案子――再说我也挺忙的,晚上我还得练内功呢。” 赵裕民奇道:“兄弟竟然练内功?真乃人不可貌相也――兄弟内功进益如何,择日定然与兄弟切磋一番。” “可不是吗,兄弟身子骨儿单薄,不练内功不行呀,弱不禁风的,看着挺可怜的。” 馨儿心想,三郎什么时候练内功了?上半夜把人折腾得骨头散架,下半夜睡的像头死猪,尽会糊弄人。 赵裕民道:“练功固然重要,三郎只去看看,料也误不了多少时辰,回来自可照练不误。” 徐驰想,这人怎么这么赖皮呀,推都推不掉,又说:“我明天还得早起呢,打算到街巷里逛一圈,调研调研,考察考察。” “调研考察?”赵裕民与陈楚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是做甚么?” “兄弟囊中羞涩,打算做点小买卖,贴补家用,却不知道做什么为好,所以要调研考察了。” 陈楚急道:“三郎这是甚么话?好似我们一家子苛刻了你一般,每月里芸姨娘、你和馨儿的例钱,为兄都是如数给了的。再说,三郎没银子使,大可管为兄讨要,何苦去做甚么营生,遭人家耻笑?” 陈秦在陈家的地位虽说较为尴尬,但日常用度的零花钱还是不缺的,一则是陈家家境殷实,二则是掌管陈家财政的陈楚比较厚道,三则就不好说了,作为陈家长子的陈楚,一向对芸娘怀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是有色心没色胆,不敢越雷池一步罢了,自然不会苛待芸娘母子。 芸娘道:“秦儿不必推三阻四的,既然县尉大人照拂你,你自可放心前去,破不破的了案子,想来县尉大人亦不至于怪罪。” 赵裕民连声道:“对对对,三郎并非官身,绝不会赖在三郎头上,三郎大可放心。” 徐驰见推脱不过,只得应允道:“既然这样我就去,但能不能把案子结了,和我没半毛钱的关系。” 徐驰有心在馨儿面前显摆一番,便把馨儿也带上了,让她坐在车厢中,自己与赵裕民坐在车辕处。赵捕头一边详细陈述案子情形,一边驾着马车,“得得得”的朝城南刺史衙门而去。 原来,台州刺史姓张名元瞿,乃一方封疆大吏,官居三品。当日,其母七十大寿,张元瞿以孝著称乡里,是以大肆操办。各级同僚属下,临海地面的豪商富贾,地主名流,没有不来道贺的,甚至神都洛阳一些走得近的,或是不太亲近的达官显贵,亦是派了人来。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酉时左近,正值衙门流水席开的热闹,却有张府下人发现刺史幼女张丽,赤身裸体,陈尸闺房榻上,喜事变成了丧事。那张丽二八年华,尚未出阁,生得是冰肌玉质,体貌丰腴,甚是惹人爱慕。其父张元瞿视之如掌上明珠,痛爱异常。未料想祖母七十华诞之际,倾城倾国的张丽,却惨遭歹人荼毒,凌辱至死。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悲伤,张老夫人及张元瞿夫妇,怒火中烧,痛不欲生,严词责令刺史府会同临海县衙,限期破案。 堂堂刺史府,堂堂刺史之女,竟在大宴宾客之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奸杀,两级官佐哪敢怠慢,倾巢而动。 当天所到宾客男女老幼总计七百余人,来宾各有名帖寿仪,管事房是一一记录在案的。即就是说,嫌犯必在这七百余人之中,外边的人混进来作案的可能性几近于无。嫌犯在劫色之时,可能遭致强烈反抗,怕事情败露,从而杀人灭口。如果是外边的人,选在这样的日子作案,是不符常理,完全不可能的。 案子看起来比较简单,嫌犯在为数不多的人当中,并且全部控制在刺史府,甚而至于道完贺回了家的,都被一一请了过来,作为嫌疑人严加看管。这要在二十一世纪,提取一点残留物,做个dna比对,不去一日,即可真相大白。问题是在唐朝,哪里有那个设备和技术来甄别呢?来的都是客,你又不可能一个一个严刑拷打,刑讯逼供。 看似简单的案子,愣是愁煞了台州司法参军与临海县尉,尽管做了许多前期工作,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也是狗急跳墙,那高县尉突然想到了陈家三郎,便让赵捕头将其找来,看能否集思广益,死马当作活马医,虽不指望他能破得了案子,可以谓之不是希望的希望。 刺史府离翠烟楼并不远,位于城南,不消两刻钟,便到了。赵捕头领着徐驰与馨儿,过了衙门照壁,再过挂有“明镜高悬”匾额的正堂,进到后衙。后衙是个面积较大的庭院,也是刺史的宴客之所,此时已将寿堂改为灵堂。贺寿的众宾客都集中在后衙,或坐或站,窃窃私议,既为惨事扼腕惋惜,又为自己受到羁押看管而心生怨尤。 高县尉没指望徐驰破案,徐驰自己也根本没有想要破案的觉悟,但既然来了,畏畏缩缩还不如高调张扬,反正破不了的,显摆显摆做做样子也好。 徐驰挺胸抬头,随着赵捕头从人堆中穿过去。高县尉略一抱拳,道:“三郎来了――这位是崔参军崔大人,这位是陈尚家三公子。”高县尉指着一个中年文士为徐驰介绍道。 徐驰朝那个什么崔参军点了点头,神情比较严肃,并没有平时那种嬉皮笑脸的做派。人家府上死了人,总得做做样子吧,虽说不认识张元瞿刺史。 崔参军也点点头,算是回礼,心道,这高县尉怎么弄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来,也太过儿戏了罢。只是这崔参军也甚是无奈,面对满堂的嫌疑人,竟不敢审讯刑讯,毕竟在座的,都是非富即贵,许多还是朝廷命官,四品五品的大官为数不少,别说刑讯,就是问话,区区从七品下的司法参军也只能陪着笑脸,陪着小心。 高县尉问道:“赵捕头可将详情告知于三郎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又朝徐驰说:“三郎有何见解?” 陈家三郎仿佛成竹在胸似的,有如福尔摩斯来了,“先带我看看人命现场。” 崔参军、高县尉、赵捕头等人领着徐驰与馨儿,又穿过两进院落。张家小姐的闺房位于最里间,闺房门口有衙役把守。 后衙中,宾客们不知道刚刚进去的少年公子是被人请来刑断的,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嗤之以鼻。但有三人,当看见徐驰与馨儿随赵捕头进来时,便莫名其妙,大觉吊诡。其中两个便是陈尚陈越父子,再有一人,你道是谁,却是翠烟楼的老鸨钟绯红钟娘子。 第014章 断案刺史府 钟绯红心道,莫不是这小子干的好事?看他神气活现的样子,又不像。这几日,众小厮将临海城问了个遍,也没找到叫李双江的富户。钟娘子本人与单绫多方查找,亦是茫无头绪。正在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悔不已的时候,却不料在刺史府遇见了这个小冤家。 徐驰与崔参军等人走进张家小姐的闺房,只见一具曼妙的胴体横呈榻上,头朝左侧,两眼圆睁,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指痕,显然是被人卡住咽喉,窒息而死。下体处有几点将近凝滞的血迹,隐约可见肮脏之物,死前即已遭人凌辱。房中杯盘狼藉,有饭菜倾倒在地上。据其贴身丫环小红供述,她给自家小姐送晚饭时,推开房门便惊见惨状,惊吓之下,饭菜失手落地所致。 馨儿胆小,好在人多,拉着徐驰衣襟,紧随其后。见自家男人仔细扫视那一丝不挂的胴体,甚至用手掰开张家小姐羞处,用鼻子去嗅,心里责怪徐驰毫无廉耻之心,也不怕惹恼死者家属?却见旁边数人视而不见的样子,才略感放心。 事实上,此时死者家属并不在闺房之中,崔浩作为一州司法参军,保护现场还是知道的。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刺史府一众属吏便调派人手,保护现场,控制疑犯。死者亲属虽然异常悲痛,却也深知保护现场的重要性,被丫环仆妇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至于徐驰掰开张丽小姐羞处用鼻子去嗅,在崔参军、高县尉、赵捕头及另外两名仵作看来,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刑断如治病,望闻问切,体察蛛丝马迹,这是断狱不可或缺的手段。 “三郎,你有何高见?”高县尉见徐驰仔细看过一遍之后问道。徐驰是高林生高县尉的远房亲戚,高林生成为县尉前,家境潦倒,幸得陈尚接济,所以,高县尉对陈家,对徐驰都有感恩的心态在里边。徐驰是自己请来的,他若能断结此案,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显而易见,死于他杀。”徐驰非常自信。 中年文士崔浩崔参军鼻子一哼:“这便是陈公子的高见?” “女子的闺房,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基本可以排除谋财害命的可能。另外,张小姐豆冠年华,应无仇家,也可以排除仇杀的可能。所以,是有人见色起意,强行与之交合,遭致张小姐激烈反抗,歹徒为满足兽欲,才下了死手;或者是歹徒已经得逞,却担心事情败露,因而杀人灭口。”徐驰的所谓高见都来源于赵捕头,徐驰自己能有什么高见呢,徐驰破案的几率几乎为零。后世的徐驰是一介平民,没有学过心理学,更没有接触过刑侦一类的案子。 崔浩对高林生颇为不满,这就是你火急火燎请来的刑断高手?还以为有甚么本事呢,纯粹扯了些废话,说了些显而易见、人所共知的分析。高林生有苦难言,一则辜负了上级对自己的信任,二则呢,人是自己死拉硬拽请来的,陈秦说不出个所以然,却甚么责任也不需担待。 众人面面相觑,一点小小的希望都破灭了,一时陷入沉寂。崔浩高林生等人一筹莫展,徐驰却心里美滋滋的,嘿嘿,两级公安机关都束手无策,说不定自己还能趁机胡乱忽悠他们一番呢,满足一下自己那点喜欢恶作剧的小爱好。 徐驰率先打破沉默道:“你们认为呢?就这么不啃声能解决问题么?” 崔浩不屑道:“那当如何?你有解决之法了?” “跟我来!”徐驰面对一个地级公安局长和一个县级公安局长,不但毫无惧色,反而像唤狗一般吆喝起来。崔浩虽极为不快,但实在没办法,张刺史千金被凌辱至死的案子如果破不了,或者久拖不决,自己的仕途也得完蛋。 崔浩无奈,只得与高林生等人随着意气风发的徐驰来到后衙大宴宾客的地方,当然,如今成了所有具有嫌疑的人的临时拘滞场所。“搬个桌子来,本公子要开堂审案了!”徐驰大声吼道,唯恐别人听不见。 叽叽喳喳聚集了数百人的后衙顿时肃静下来,待看清说话的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并且根据其所穿衣着,乃是一介平民,尽皆错愕,继而嗤之以鼻,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不屑之语,用眼睛斜睨着他,看他如何动作。 崔浩高林生等人亦是发怔,不清楚这小子到底是胡闹还是真有两把刷子,也不怠慢,赶紧吩咐衙役取了公案桌椅来,摆在上首的台阶之上。 徐驰当仁不让,大马金刀往正中太师椅上一坐,手举镇堂之木,狠狠拍下,只听一声脆响:“全体肃静,不得喧哗!” 崔浩那个气啊,比杀了他老爹都难受,自己堂堂一州司法参军,虽说只是个从七品下的小官,但在公堂之上,自己才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啊。如今倒好,布衣一个的陈家三郎,客气话都没一句,理所当然的占据了主角的位置,干脆了当的把自己忽视掉了。崔浩脸色难看,但也只能隐忍不发,自己才疏学浅,无计可施,还得有求于人呢。 堂下数百人思想素质就好多了,不管是高官显贵,还是富贾豪绅,并无崔浩的无名怒火,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的官位比崔浩大得多,地位显赫得多,但他们绝不是此时此刻的主角,如果此时不幸成为了主角,那就够喝一壶的了。对徐驰不屑也好,鄙夷也好,但全都听话地闭上了嘴。打狗看主人,刺史爱女横遭惨死,如果此时不配合审案,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堂上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在公案后肃然危坐的徐驰身上。 万众瞩目的感觉真的挺好,徐驰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为了进一步享受权利的淫威,徐驰又开始发号施令了:“每三十人排成一列,一列一列排好,不得有误!” 堂下瞬间又恢复了常态,乱哄哄起来,叽叽喳喳,指桑骂槐:这狗日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罢,你坐着,我们站着,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按人数排队,想搞个甚么名堂出来?对徐驰的命令置若罔闻,谁也没当回事。 徐驰毫不在意,这早在意料之中,也不说话,二郎腿一翘,两手抱在胸前,躺在太师椅上,抬头向上,两眼望着天。 乱哄哄了一阵,众人见徐驰这个做派,大有“和你们耗上了”的意思,反而没了脾气,第二次冷下场来,不过排队是不可能的。 徐驰见安静下来了,便一步跨到公案之上,目光威严地扫视全场。 此一举动太出乎众人的意料,刺史府公案,就这样被徐驰毫无心理障碍地践踏于胯下,倘若刺史大人在场,不知作何感想。 “一天不排好队,我们就耗一天,一个月不排好队,我们就耗一个月――什么时候队伍弄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审理案件,本公子一个时辰之内审结完毕――排不排队由你们决定!”徐驰气定神闲,吐字简明扼要,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时辰审结完毕?”众人面面相觑:这小子甚么来头?竟敢出此狂言? 陈二郎鄙夷地看着徐驰,心想等一下你断不了案情,看你如何收场,你小子今日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陈尚胆战心惊,他当然没有好心到为他养子的安危担心,只是三郎得罪的人确实太多了,足可以带来灭门之祸,这个愣头青,当初怎么就没死掉?好不容易弄成的一个殷实之家,今日看来,恐怕要毁在这小子手里了。 钟娘子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原来还真以为他不过是一骗吃骗喝的街头小骗子,看来低估他了:他若没些真本事,堂堂刺史府,为何要将他弄来?没些真本事,他如何敢如此肆无忌惮,旁若无人? 崔浩与高林生互视一眼,满腹犹疑:这也太耸人听闻了罢?不过是粗粗看过一遍案发现场,竟胆敢说出“一个时辰结案“的狂言。崔浩心中五味杂陈,到时陈三郎如果真的轻而易举的破了案子,我这司法参军的脸面往哪里搁呀?可要是他吹牛皮糊弄众人,到时又如何向刺史大人交代呢?崔浩心里极其矛盾,既希望徐驰断案如神,又希望徐驰自食其言。 虽说各有各的小心思,但堂下众人确实在行动了,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干耗下去吧,这小子本不足惧,但刺史大人还得掂量掂量的。 排队容易数数很难,经过一阵你推我挤,在衙役及刺史府卫士的帮助下,队列终于排好了,虽然横看成岭侧成峰,不甚雅观,但总比乱哄哄挤在一堆好看多了。 早在徐驰大马金刀安坐太师椅的时候,馨儿就吓得躲到堂侧围廊立柱的阴影里去了,心中惊恐难安:这可如何是好?这冤家如何收场呀?一家老少怕不是得全毁在你手上了罢? 徐驰跳下公案,两手背到背后,慢悠悠地踱到第一排队列前,从左至右,在每一个人脸上端详半晌,眼神犀利、冷傲,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五脏六腑。 第015章 小子!你摊上大事儿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内心的喜悦与忧伤,善良与邪恶,高尚与肮脏,往往通过眼睛表露出来,使内心无所遁形。内心强大者,能够最大程度地掩盖和伪装,内心懦弱者,眼神的犹疑躲闪,更能暴露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徐驰一个一个地、一排一排地挨个打量着每一个人,打量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那些或大或小、或清澈或混沌、或沉静或慌乱、或纯洁或淫邪的眼睛。徐驰并没有自大到仅凭观察人的眼睛就能找出真凶的地步,徐驰只不过就是那么试一试,有可疑的最好,没可疑的栽也要栽一个可疑的替死鬼。 那些的被观察者,反应自然各有千秋,截然迥异。有的谦逊,有的高傲,有的配合,有的不屑,有的还明目张胆的威胁:小子,你走着瞧!徐驰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个个非富即贵,不是他徐驰,不是他陈家所惹得起的,徐驰所依仗的,无非是张元瞿刺史的地位,以及那些将刺史府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卫队。当然,徐驰的依仗,出了刺史府就不复存在。所以,徐驰尽管高傲、旁若无人,但也目不斜视,绝无故意找茬或惹事的念头。 徐驰一个一个地检视过去,看到某个人时,不禁一愣,这不是自己的养父陈尚吗?一愣之后,也就释然,陈尚也算豪富,来刺史府祝寿倒没什么奇怪的。虽说这个陈尚是贪图芸娘美色才收留芸娘母子,对陈秦本不可能尽心尽力的抚养,但陈秦从四五岁长到十八岁,单靠芸娘一介弱女子是很难做到的,没有骨肉之情,但养育之恩还是有的。 徐驰当下朝陈尚弯了弯腰,算是鞠躬,“爹,你也来了啊?” 陈尚对继子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继子在陈家的十几年,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人,一个完全可以忽略的人。死而复生之后,这个继子却一反常态,变得完全陌生了,好在这段时间也没惹出什么乱子,陈尚也没往心里去。但今晚继子的所作所为,太令人惊世骇俗了,简直是狗胆包天,一不小心就能令陈家万劫不复。陈尚真的怒火熊熊,气得胡子翘的老高: “孽障!你这孽障!看老子今日不收拾了你……”嘴里骂着,一手揪住徐驰的领口,作势欲打。 徐驰第一次表现得异常低调,赶紧两手抱头,打算安心让自己的养父打几下。倒不是陈尚力气大,六十的人了,能有多大的力气呢?徐驰考虑到在古代,孝道是被世人极为看重的,父亲打儿子,儿子要跪地乖乖承受。徐驰不想跪,跪了的话,等下自己没办法表演下去了,所以只能护住头。当然,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徐驰自己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如果借陈尚的一打,可以打断父子关系,到时徐驰出事了,不至于连累到不相关的人,特别是芸娘。 这事儿其实高县尉早有防范,一个箭步跨到陈尚跟前,捉住陈尚的手,道:“陈公息怒――三郎是侄儿请来协助断狱的,不关三郎的事,陈公要打,打侄儿便是了。” 左近的人看出了端倪,也围拢来劝解。陈尚并不是存心要打继子,因为打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以免惹祸上身。见有人劝解,便顺坡下驴:“且记住这顿打,尔务必尽心尽力协助于县尉大人,若无解决之道,这顿打是逃不了的。” 徐驰心里想笑,但表现的唯唯诺诺,连声称“是”。 一段小插曲之后,徐驰开始继续工作。有些自恃地位甚高的人,也略略降低了姿态――审案子的人的爹也在嫌疑人之列呢,何苦为难于他? 徐驰不得不感叹穿越者的运气往往是无与伦比的,挨个的巡视到一半的时候,徐驰眼前豁然敞亮,刚才还打不定主意拿谁当替死鬼呢――找个善良老实的,徐驰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找个大奸大恶的,可是徐驰不知道这些人当中,谁是大奸大恶的。 能让徐驰心里敞亮的替死鬼不是别人,正是高涧,那个月黑之夜与馨儿在后花园私下幽会的高涧,那个给徐驰前身陈秦戴绿帽子的高涧,那个被徐驰修理得鬼哭狼嚎的高涧。如此一个人,难道不是大奸大恶吗?在徐驰眼中,大奸大恶之人可以宽恕,唯高涧不可宽恕。 徐驰不动声色,仔细地打量着高涧,一如打量别的人。高涧除了眼角还略有淤青充血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不妥,可见恢复的极快,或者说徐驰的身手还太弱,并不能致残致命。“不知道下面怎么样了?”徐驰非常恶趣味地想。 高涧认识陈秦,但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差点毁在眼前这个人的手上。那晚上,黑灯瞎火的,高涧又没防备,弄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没看到打他的人长什么样子,他也根本不会联想到陈秦。陈秦老实巴交,高涧才敢沾花惹草,倘若换了别人家的小娘子,高涧是没那个胆量的。 高涧心里惴惴不安,自己与馨儿的好事,陈秦是否知道?但愿陈秦还蒙在鼓里,否则的话,够自己喝一壶的。高涧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硬着头皮朝徐驰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僵硬的微笑。 徐驰没有理睬,眼睛已经挪到了下一个人的脸上。 还好!陈秦毫无异样,看来还不知道我高涧与他媳妇的勾当。高涧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小子!你摊上大事儿了。徐驰锁定了最佳替死鬼,也像高涧一样,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不是冤家不聚头,除高涧之外,还有个俏丽冤家正翘首期盼呢。眼前的徐公子很有可能就是徐国公之子,钟绯红更加坚定了她的想法。通过徐驰与陈尚的互动,钟娘子知道徐公子便是陈老财的养子,那个所谓的李双江,是根本不存在的。 待见到钟绯红,徐驰一窒,娘希匹的,自己撞到债主的枪口上了。 “陈公子,别来无恙?”钟娘子好整以暇,微笑着说道。 徐驰明白钟娘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赖账是赖不掉了的,仅仅是略略朝她点了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徐驰想赶紧转移目标,可是钟娘子不那么想:“我说陈公子,我们之间似乎还有些小过节,未尝清算,不知公子明日可有时间?”钟绯红明显想以十贯钱为借口,尽早确定陈秦的身份,以免夜长梦多,一待确定,再来决定下一步的打算。 “没看我正忙吗?有时间我自然会去的。”徐驰不想与钟绯红过多纠缠,正事要紧呢。 钟娘子把一张猩红的嘴唇揍到徐驰耳朵边,呵气如兰:“想不想单绫妹妹?如想,明日便来翠烟楼,姐姐答应赊账了。” “当真?”徐驰自然不会轻易相信风尘女子的随便许偌,也就是问问而已。 “当真!”钟娘子倒挺干脆。 已经锁定了替死鬼,剩下的不过是走走形式,应付了事。不消多久,后衙数百号男女老幼,徐驰通通过了一遍。随即径直走到高涧身旁,悴不及防之下,一把逮住其领口,拖了就走。 高涧生在商贾之家,却已考取了秀才的功名,正为明年春闱积极准备,武力值自然不高。徐驰虽然顶着陈秦的身子,但在前世那套泼皮无赖的手法是运用惯了的。两厢冲抵之下,高涧哪有挣扎之力,硬生生被徐驰拖到了公案前。 高涧心中暗暗叫苦,这厮必是公报私仇,今日若不能脱身,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由喊起来:“三郎,做甚么?某是高家的高涧呀,三郎不认得兄弟了么?” 兄弟?还连襟呢,他妈的,老子正是因为认得你,才拿你开刀的。 徐驰将高涧掼在地下,又大马金刀的端坐太师椅上,举起镇堂木,重重拍下:“全体肃静!” 不要以为一块镇堂木就能镇得住底下这些人,他们之所以非常配合地噤了声,是因为他们完全不相信,这小子给人相下面,就能相出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 躲在廊柱边的馨儿暗道不妙,心里明镜似的,如何不清楚徐驰的意图呢。一边为高涧担忧不已,一边却又无计可施。这段时间以来,徐驰很好地履行了当夫君的责任,馨儿已经耽于享受,乐不思蜀了,对高涧的情意倒是越来越淡。尽管如此,馨儿却不是个薄情寡恩的人,今日若是高涧遭罪,自己如何脱得了干系。着急归着急,馨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徐驰手下留情。 刺史府后衙,徐驰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徐驰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所有人对徐驰的好奇之心,远远超出了对张丽小姐的同情之心。早在徐驰控制住高涧的时候,崔参军即命人去通知了张元瞿刺史,不管徐驰能不能断案,让刺史大人在一旁看着,好歹也是个交代。 第016章 欲加之罪 台州刺史张元瞿沉浸在老年丧女的悲痛之中,母庸讳言,那强烈的愤怒远远超出了悲痛,对强暴杀害爱女的歹徒,恨不得生啖其肉。当听到下人来报,案子已有眉目时,还是大感意外。作为一州行政长官,愤怒是一回事,但理智告诉他,讯问此案非常棘手,侦破更是异常困难。 张元瞿将信将疑,赶紧来到紧靠后衙的一间厢房中,透过窗棂,窥视后衙的情形。待看清端坐公案之后的,既不是本州司法参军,也不是临海县尉,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时,大为惊讶,忙唤来长史询问。长史自然也不认识徐驰,只知道是县尉延请来的一个普通临海百姓。 既然找出了嫌疑人,审案自然要有个审案的样子,后衙大小头面人物自动将公案前围出一片空地来,一众差役手持杖棒,分两厢站立。这时,高涧已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苦笑,装得很是无辜的样子。经过最初的慌乱,高涧已然定下神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唯有沉着应付,才有望洗清不白之冤。 好个高涧,玉树临风般立于公案之前,果然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对照徐驰泼皮无赖的风格,自然更逗人喜爱了,难怪馨儿会红杏出墙。 活该高涧流年不利,假如高涧低调一点,装得可怜一点,或许徐驰还能网开一面,略施惩戒便罢了。如今你如此高调,拽得像个电影明星一般,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 “大胆恶徒,还不乖乖跪下!”徐驰镇堂木一拍,正式开始升堂了。 “在下临海高涧,乃秀才之身,并非恶徒,三郎可不能无故构陷,目无王法。”高涧谈吐得体,应对自如。 “狗屁秀才,你酒后乱性,见刺史爱女美貌,乃见色起意,潜进张小姐闺房,欲行非礼。张小姐乃一贞烈女子,拼死不从。你兽性大发,丧尽天良,掐住其脖子,逼其就范。你兽欲得逞之后,张小姐亦是窒息而死。你溜回后衙,打算不等宴席完结便返家。但你认为如此一来,罪行欲盖弥彰,是以你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留了下来――本公子明断秋毫,不容你狡辩――给我跪下!”徐驰好像自己做的案子一样,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情是清楚明白了,但换了任何一个主人公,都是说得通的。 果然,高涧不屑地道:“三郎无非是凭空臆测,你可有人证物证,证明是我高涧所为,而非他人所为?” “人证物证?本公子拿不出凭据,岂能胡乱判案?――仵作何在?” 堂下两个仵作一齐答道:“公子有何吩咐?” “把那个恶徒检视一番,看他眼睛是否淤青充血?”要栽赃陷害总得弄点什么吧,要不然就是诬陷了。 两个仵作是干技术活的,并没有崔浩的小心眼,他们信奉的是实力和真凭实据,所以并不觉得徐驰喧宾夺主,事实上他们从来没有当过主角。仵作依言走到高涧近处,察看起来。高涧的伤痕比较明显,完全不必仔细察看就能看出来。 两个仵作彼此点点头,回到公案前道:“禀公子,疑犯两处眼睑皆有充血,一处眼睑淤青,疑为钝物所击。” 徐驰一拍镇堂木:“大胆恶徒,施行兽欲之时,遇张小姐奋力反抗击打,是以恶徒眼角受损――你还要证据吗?” 高涧冷哼一声,早就预备好了说辞,道:“这段时间,高某为准备明年春闱,日夜攻读,无暇休息,眼睑淤青充血乃是熬夜所致,高某所说,府上一众丫环仆妇皆可作证。” “无稽之谈,你说熬夜就是熬夜?我陈某每日夜间还不是勤练内功,你看我眼睛充血了吗?矢口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呀!给我重责三十大板!” 堂下衙役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看向崔浩崔参军。徐驰充其量不过是个临时工,一介平民下令杖笞一个秀才,实在有点不可思议,虽然这秀才确实可疑。 那崔浩正恼恨徐驰鹊巢鸠占呢,哪里会乖乖听任徐驰为所欲为,遂冷冷地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仅凭眼角淤青就推断其为嫌犯,太武断了。”崔浩心想,既然疑犯找到了,让你审还不如我自己来审痛快呢。 徐驰脸上有点挂不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自己的命令就像放了个屁,于是也冷冷的回敬道:“我胡闹,你不胡闹,那你来,我不耽误你崔参军――陈某回家睡觉了。” 崔浩有崔浩的小算盘,徐驰有徐驰的小算盘,徐驰比谁都清楚,赖到高涧头上,不过是自己公报私仇,如果照这样审下去,无疑是桩冤案。反正今天自己是名也显了,脸也露了,哪怕最终发现高涧是冤枉的,我徐驰也不必担什么责任,因为是你崔参军不让我审了啊,我毕竟还没有一锤定音呢。 想到这层,徐驰冷冷一笑,分开众人,打算兀自扬长而去。 崔浩也在紧张盘算,今日这案子看来只能暂时搁下了,疑犯是陈三郎找出来的,自己所起的作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待来日细细审问,不愁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崔浩踱到徐驰空出来的太师椅旁,手一挥,道:“暂且退堂,将疑犯羁押入狱,待明日再审!” “且慢!”一声大喝自回廊边传来。满脸怒色的刺史大人三步并作两步,从厢房中跨过来,“这位公子且请留步,老夫将此案委托于你,刺史府一众差役尽归你调派,可依允老夫?” 徐驰回头一看,却是个面容清减的老者,双眼圆睁,脸颊因愤怒而微微颤动。徐驰想,这应该就是痛失爱女的刺史大人了,于是深深一躬:“感谢刺史大人的信任,陈某必尽心尽力尽快侦破此案,为令媛报仇雪恨。” 徐驰说罢,大步流星又回到了公案后,挑衅地看着端坐太师椅上的崔浩。 崔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但刺史发话了,岂敢违拗,只得讪讪地站起来,让出了刚刚到手的宝座,眼睛无比怨毒地盯了徐驰一眼,错身而过。 徐驰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绽开了花,一屁股坐下来,举起镇堂木使劲一拍:“将恶徒重责三十板,不得有误!” 这次自然没人敢误了,刺史大人的话再清楚不过了,早有两个衙差扑上去,一边一个,左边一个便是赵裕民,将高涧按倒在地。 赵裕民挺来劲的,高县尉慧眼识珠,跟着他混应该很有前途,再说,这小子还是自己死缠烂打请来的呢,他把案子破了,自己脸上也有光。 被按倒在地的高涧再也顾不得风度了,连连喊冤:“刺史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 “嘭嘭”两棍下去,喊冤声戛然而止,代之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这衙差们在公堂之上拿水火棍子施行棍杖之刑,那可是门技术活。虚张声势,高开低走,举得高,落得轻,那叫花绷子;波澜不惊,低开高走,看着没怎么用力,实则下狠手,那叫敲闷棍;举得高,落得也重,卯足了力气,实打实,完了棍子还在屁股上拖一把,那就是最令人恐怖的剔牙签。公堂之上具体使用哪套棍法,全凭揣摩上峰意图,或者凭个人喜好。 今时今日的棍杖,衙差们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得到该使用哪套棍法,苦主乃是刺史大人呢,还能不趁机表现表现? 衙差们表现好了,却害惨了高涧同学,开始的惨叫声还能声嘶力竭,也算中气十足,棍法越往后使,惨叫声渐行渐弱,最后气若游丝。三十棍子下去,连游丝也没有了,人早已昏死了过去。 馨儿站在背人之处,看着昔日情人像条死狗一般扒在地上,早已吓的花容失色,两股战战,不忍卒睹。心中极为不平,却又无计可施,难不成此时跳将出来,为高涧伸冤不成?自己颜面无存不说,那冤家必定先打杀了自己。 无论在古代,还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刑讯逼供乃是审案的不二法门,只要主审认定了你是嫌疑人,是不怕你不招供的。古代耳口相传的一些所谓青天大老爷,恐怕对刑讯逼供也是娴熟得很,之所以为人所称道,仅仅是他们认定犯罪嫌疑人的准确度比较高而已。 一轮棍棒下来,除了些胆小的大姑娘小媳妇扭过头去不敢看之外,其他人倒没什么异议,一来是本案原告乃是一州的父母官,二来呢,刑讯逼供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谁会给嫌疑人端茶倒水的央求道:请你认罪罢。 高涧人是昏死了,却还没认罪不是,徐驰令衙差取了冷水,将高涧浇醒来。高涧趴在地上,一边哼哼,一边对着徐驰怒目圆睁,目眦欲裂。 徐驰对高涧的表现非常满意,微笑着说:“何苦呢?认罪不就得了,何必非要承受皮肉之苦?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犯了事,就要有勇于承认错误的勇气。” 徐驰见高涧不啃声,继续耐心地开导说:“如果你认罪的态度好,说不定还可以从轻处罚,如果仍然执迷不悟,那可就是罪加一等,所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第017章 查他的下面 高涧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徐驰的鼻子,一字一顿道:“我高涧这辈子,不杀你誓不为人!” 徐驰哈哈大笑:“好!是个有种的,你想杀我,我还不想杀你呢。假若我今天把你打杀了,以后就没有冤家对头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正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你以为我舍得你死吗?” “小人得志,无耻之极!在刺史府,有刺史为你撑腰,出了刺史府,我看你能蹦跶几天——无权无势的龌蹉之徒,纵使我能放过你,我高家也绝不会放过你!”高涧色厉内荏,赤裸裸的威胁与恐吓。 徐驰根本不吃这一套,“我就是小人,你能拿我怎么样?嘿嘿嘿嘿,老子这小人就专门玩你这种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嘿嘿嘿嘿……” 不怕你满腹文章,就怕人家是流氓,倘若徐驰前怕狼后怕虎,在整高涧的冤枉之前想想其背后的家族势力,那他就根本不是徐驰了。 徐驰一边阴笑着,慢慢踱到高涧跟前,迎着高涧喷火的双眼,围着他不紧不慢的绕着圈子。 此时的高涧,何止“愤怒”两个字所能形容,如果可能,高涧恨不能剥他的皮,剔他的骨,啖他的肉。 相反,徐驰的想法可就纯洁善良多了,徐驰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再弄点什么貌似证据的证据以便栽赃,依据眼角的一点小伤痕就打了人家三十大板,确实有点太霸道了。 踱到高涧背后的徐驰,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手将高涧衣衫的下摆拽住,猛然一撕一扯,华丽的文士服应声落地。高涧的下半身完全赤条条暴露在后衙数百男女的面前,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尖叫着扭过头去,红着脸儿哪敢看,当然,偷看的还是有的。 人群当中的钟绯红倒没有扭头不敢看,只是捂着嘴巴哧哧发笑,徐驰的动作越来越匪夷所思,她越来越感兴趣。 徐驰又回到公案后,镇堂木一拍:“仵作何在?” “在!”两个仵作抬头挺胸,回答得干净利落——当着数百人断案,他们二位爷也露脸了不是。 “查他下面!”镇堂木又一响。 仵作检查的结论无疑是徐驰想要的效果:“禀公子,嫌犯下体有瘀伤,另外下阴肿大!” 徐驰嘿嘿地环视了众人一圈,道:“还有谁愿意去检查一下,看看两位仵作兄弟检查的结果是否属实?” 只要不是近视眼,高涧下阴肿大是不争的事实,徐驰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为了增强效果而已。 徐驰嘿嘿笑着道:“高涧啊高涧,你不要说下阴肿大也是你这段时间看书熬夜、准备春闱的结果,老子还没听谁说过,读书把下面读大了的。” 众人忍俊不禁,对呀,眼睛充血可以理解为刻苦攻读的结果,至于下面肿大,且看高涧又寻个什么由头。 此时的高涧,想死的心都有,顾不得自己的下面还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朝徐驰冲过来,打算鱼死网破,和他拼命。 当然,高涧的举动是徒劳的,也是不切实际的,一介文弱书生哪里逃得过两班如狼似虎的衙差的控制?还没冲到近前,便被赵裕民等人摁住在地。 “说吧,下面怎么回事?是否是施行强暴时被张丽小姐膝盖所顶伤?”在徐驰的嘴里,张丽小姐又抓眼,又顶阴,俨然是个相扑好手。 高涧被衙差按在地上,索性来个死猪不怕烫,随你如何说,随你怎么问,就是不开腔。 徐驰嘿嘿笑着:“不招是吧,来人呀!给我打……”徐驰的镇堂木悬在半空,没有拍下,“打几板呢?”徐驰自言自语,好像拿不定主意。 负责打板子的衙差哭笑不得,决定打几板子有那么难吗?水火棍高高扬起,不敢落下,主审官还没发话呢,具体打几下是非常严格的,衙差无权做主。 “打一板!”镇堂木重重落下,响彻四方,徐驰终于决定了打一板。再来个几十板子的话,高涧绝对受不了,那样就不好玩了。 赵裕民与对面那个负责打板子的衙差吓得吐了吐舌头:幸亏还没打下去,要不然一人一板子也是两板子了,岂不是藐视主审官?赵裕民将高举的水火棍放下来,示意他的搭档施刑。 那衙差还是蛮机灵的,知道主审官的目的并不是要伤筋动骨,而仅仅是要让他痛,最好是那种火烧火燎般的痛。但是就只有那么一棍子,自己也必须力求打的漂亮,打的威风,所以到底使用那种棍法,真的是颇费思量。 只见那衙差,将水火棍高高举起,随即一声大喝“嗨”,棍随声落,一顿一撩,花绷子与剔牙签的完美结合,倒也气势磅礴,干净潇洒。 一棍下去,果然是火烧火燎般的痛疼,高涧惨叫一声,却不至于痛昏过去。 “浇冷水!”整人的感觉真好——你玩我老婆,我玩你,大家一起玩玩。 赵裕民有点费解,朝徐驰抱拳道:“三郎兄弟,嫌犯没昏死过去,清醒着呢,没必要浇冷水。” 徐驰微笑着道:“不是浇头,浇屁股。” 所谓伤口上撒盐,屁股上浇冷水肯怕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瓢冷水下去,高涧痛得丝丝只冒寒气。 “我只问你,招还是不招?老子有的是手段,你要是不信邪,老子就让你体验体验。”徐驰扒在公案上,眼睛注视着高涧,把个屁股翘得老高,差不多顶到了在身后的崔浩崔参军的鼻子下。 高涧是彻底的服了,没脾气了,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一味的对抗是不现实的,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俗话还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高涧痛得上牙只嗑下牙,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跌……跌跤跌的,跌的……” 徐驰冷冷一笑,坐直身子,镇堂木一拍,“跌跤跌的?你再跌一跤试试,看能不能跌到那个地方?——你竟敢满嘴胡言乱语,藐视本公子的智商,该当何罪——给我打!” 后衙数百号男女老幼算是开眼了,审案子审得这样妙趣横生的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且不论高涧是否是真正的疑犯,至少目前来看,他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 眼看着那两个专业打板子的又要行刑了,高涧哭丧着脸道:“真……真是跌跤跌的,小人不敢欺瞒……” “给我打——两板!”明明是欺瞒,还说不敢欺瞒,你下阴肿大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我徐驰不知道吗?所以,明察秋毫的徐驰当机立断,加了一板。 又挨了两板子的高涧无奈,只得改口道:“是被人打的……是被人打的……” 徐驰笑道:“这还差不多,早说不就好了,免得挨板子——说!是何人所打?是否张家小姐所打,从实招来!” “不是,我连张家小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何曾让她打?”高涧满脸委屈。 “那是谁打的?说!”徐驰乘胜追击。 高涧战战兢兢的:“小人实在不知……” 徐驰一拍镇堂木:“狗屁!人家打了你,你还不知道?分明是想隐瞒罪行。再不老实招供,下次就是三板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高涧心里那个冤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分明是一个屎盆子非要扣到自己头上,那个罪行自己能揽到自己头上吗?将刺史之女凌辱至死,杀头那是最轻的刑罚了。想到此处,高涧已是万念俱灰,破罐子破摔,横竖是个死,还不如让你打死轻松一点。 高涧的那点心思,徐驰岂有不明白的?再继续审下去,估计不会有个什么结果。说内心话,徐驰拿高涧开刀,只不过是想羞辱、捉弄、整治他一下,并没有想把奸污杀人的罪行强加到高涧的头上。一则是高涧罪不至死,即使高涧该死,那也是徐驰与高涧两人之间的个人恩怨。二则是把罪行强加到高涧头上,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对死者是不尊敬的,也是不公平的。虽然到目前为止,徐驰还没有想到识别凶手的办法,但只要将范围锁定了,假以时日,总会找到甄别的办法的。 “今天太晚了,先把嫌犯关入牢中,本公子改天再来讯问。”徐驰打算收工了,办法是要安静地、慢慢地想的。 崔浩好受多了:堂堂刺史大人还站在这混球的身后,他竟自作主张,终止审讯,嫌犯还活蹦乱跳的呢。这混球到底是傻还是怎么的?他纵使不把我这参军放在眼里,难道刺史大人他也没放在眼里?当时当地,别说崔浩不明白,后衙所有的人,又哪个能明白得了?殊不知,一个来自于一千多年之后的一个人,封建礼教岂能束缚得了他?何况这个后世的人还是个小混混,对文明、对礼节、对制度,都是一知半解的一个小混混。徐驰的所作所为,岂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众人唯一能想到的一个词语便是“白痴”,只是这个“白痴”白痴得有点奇怪,有点不可思议。 好受多了的崔浩没有怠慢,指挥衙差绑了高涧,投入狱中。 在众人惊愕、好奇的目光中,白痴徐驰又站到了公案上,手一挥,似乎又要发表演说了。 第018章 挖坑 “各位老少爷们,大家有目共睹,这个高涧具有重大嫌疑。但是,据本公子的直觉判断,高涧并不一定就是案犯。即就是说,高涧有可能是案犯,也有可能不是案犯。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宗旨,请大家务必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之内全力配合本公子查案。等一下,女人可以自由行动,来去自便,男的则必须在刺史府司户参军处接受登记造册,详细填写每个人的年龄、住址、家庭状况。家住台州的男子在半个月之内不得离开本地,走亲串友。离台州较远的男子,比如从洛阳来的贺客,就请暂居刺史府,不得擅自离开。如若违反,则将被视为疑犯,所引发的一切后果需自行承担——本公子在半个月之内必将结案,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并且将案犯绳之以法,交刺史大人处置。” 徐驰自信满满,众人各有心思,有不信的,当然也有相信的。 徐驰这时才想起刺史大人,心想,老子都替你折腾一个晚上了,饭也没吃,你作为原告也好,作为一州长官也好,多少得表示表示吧。便转身对张元瞿道:“老张,你看我这样弄行不?” 张元瞿明显一愣,心道,这小子有点怪,把“张老”叫成“老张”。 崔浩在一旁喝道:“小子不得无礼,这位便是张刺史。” 张元瞿摆摆手,却也不介意:“你是陈家的小郎君?” “是的是的,我是老三。” 张元瞿想,这小子还不是一般的怪,我是老张,他是老三,什么人的前面都冠个“老”字。便微微颔首道:“三郎,今日倒是辛苦你了——待本案查个水落石出,老夫自有酬谢。” 嘿嘿,这老小子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你就不能意思意思先?但考虑他刚刚痛失爱女,自己不能老是想着要酬劳,就认真地说:“老张啊,你一定要节哀顺变,振作起来,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你的父母妻儿离不开你,台州百姓也离不开你——半个月之后,陈三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论,为令媛报仇雪恨。” 人不伤心泪不流,张元瞿泪流满面,拉住徐驰的手,哽咽道:“难得贤侄心地善良,又精明能干,老夫现如今方寸大乱,无心理案,就一切拜托贤侄了。” 司户参军当场登记录册,登记完一个,便由刺史府军士带离台州府衙,即可自行离去。还没轮到登记的,便围着刺史大人,温言劝解,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当然,有些人还会顺带着恭维徐驰两句,比如“人小睿智”啊,“善断多谋”啊,“料事如神”啊。 今晚的徐驰确实露了一把脸,徐驰走到哪里,或热切或鄙夷的目光便跟到哪里。徐驰和张元瞿告了辞,出了后衙打算打道回府了。馨儿从人堆里冒了出来,低着头紧跟在徐驰身后,既不敢和徐驰说话,更不敢和徐驰对视。 徐驰走了,一向为人低调的陈尚竟莫名其妙地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纷纷询问他一些有关自己这个养子的问题,有些人竟当场向陈尚提亲,提出把自家爱女许配给陈家三郎。陈尚虽然头大,但感觉不是太坏,只好打着哈哈,与各式人物套近乎。很多人自己认识,很多人却是自己想巴结而巴结不上的,趁此机会,熟络熟络自然最好不过。 出了刺史府的大门,只见一长溜各式各样的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此时已是深夜,各个有头有面的人家,家主贺寿久不见回,自然驾车来迎。 钟绯红迎面而来,笑道:“奴家正等着弟弟呢,姐姐送你。” 徐驰当然没意见,便让守门的军士转告赵捕头,自己已经回去了,不必来送。三人登上钟绯红的马车,不疾不徐的朝城东驶去。深夜的临海县城,万籁俱寂,只听见马蹄声踏着青石路面的得得脆响。 不去片刻,便到了陈府。陈楚、芸娘,另外还有年氏、越氏、赵氏一众人等,竟然还在门外翘首相望。也是的,一家之主,外带老二老三,还有个小媳妇,都去了一个地方。虽说久去不归的原因,陈家大小都知道,但具体情形,却一概不知。心焦之下,便一齐等在外头。 钟绯红与徐驰约定妥了之后,顺原路回去不提。 第二天,等徐驰起床时,赵裕民早已等候多时了。 赵裕民两眼放光,“三郎你真神了,就那么轻轻松松走一遭,每人脸上扫一眼,就把个案子给破了——不管是州衙里的兄弟,还是县衙里的兄弟,都佩服得紧。这不,高县尉一早就让兄弟我来府里候着,专为三郎差派。” 有个吹牛的手艺就是好呀,连小弟都送上门来了。徐驰笑道:“我这儿没啥子事,你该干嘛干嘛去,不影响你的正经事。” 赵裕民诧异地道:“什么正经事?听三郎你差派就是兄弟我的正经事儿呀,还有比这更正经的事么?” 徐驰想,你要等就等吧,我不管了。 吃饱喝足了的徐驰正打算去看望张翰父女,突然记起卖草鞋的事情:自己不正差一个跑龙套的吗? 正在等待任务的赵裕民自然是这个龙套的不二人选。 “赵哥,你今天有一个任务,并且只要一个任务,任务完不完得成,和破案关系很大,反正就看你的了。”嘿嘿,网络游戏里接任务就是这么玩的。 赵裕民一听,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自己从事的工作是何等的重要,紧张的是,这么重要的工作,自己能完成好吗? “三郎,你尽管吩咐,兄弟我尽力而为。” 徐驰将赵裕民拉到没人的地方,把赵裕民即将要表演的桥段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遍。 赵捕头大惑不解:“我今日就是扮作贾望,去城西的‘高记’买草鞋么?这和破案有关系么?” 徐驰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你别管,你按我的吩咐照着做就是了——来,你来扮贾望,我来扮‘高记’的掌柜,试一试看看。” 可怜的赵捕头,哪里演过戏,但此事事关刺史府的人命案,岂敢怠慢,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依照徐驰的要求演练。 “唉,我说贾望,你是个军士呀,走路要抬头挺胸,别跟死了爹娘一般哭丧着脸——再来一遍!” “唉,我说贾望,你是个军士呀,说话雄壮一点好不?像个娘们一样细声细气的——再来再来!” 赵捕头无奈,跟着徐驰演练了无数遍,才勉强过关。 午后,城西南北向的回浦路上,“高记”门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个年近三十的壮硕军士,腰悬佩剑,旁若无人地走进店铺。店铺虽大,却不过是卖普通杂货的,平素的顾客以远近的街坊农户为多,像这壮硕军士般衣着光鲜、威风凛然的倒是甚为稀罕。 那掌柜的不敢怠慢,赶忙迎上来招呼:“这位军爷,不知您老需要什么?” 壮硕军士毫不理睬,只拿眼睛扫视铺子里玲琅满目的商品,最后定格在塞在角落里的一堆草鞋上,蹙眉道:“掌柜的,你这店里还有草鞋卖么?” 掌柜的哈腰道:“禀军爷,本是没有的,早几日有几个乡下的穷亲戚,非要塞些草鞋到鄙店来卖,想来是穷疯了。小老儿也是没法,乡里乡亲的,不便拒绝,就着他们放了些——军爷的意识是?” “有多少?通通给老子备起来,越多越好!”壮硕汉子毫不含糊。 掌柜的笑道:“劳问军爷,军爷要这多劳什子做甚?” “做甚?你这老头好不懂事,军队上万的士卒,行军征战起来,都如你一般穿着皂靴底儿么?——那些个事情你不必动问,你只管说有多少!” 掌柜的陪着笑脸道:“军爷说的是说的是,小老儿不敢动问——只是小老儿还得打发人到乡下去问问,具体有多少,小老儿现在也说不上来,怕是顶多凑个几千上万双的。” 壮硕军士大为失望:“就这么点,你就不能多走些地方,凑过三五万的么?” “小老儿真不敢夸口,一万是备的齐的,怕耽误军爷的正事,所以再多就不敢承接了。” 壮硕军士无奈道:“好罢,你且快些去准备,多使点人手,我可耽误不得。” “好的,小老儿这就去预备着——只是……只是,不知军爷能出个什么价位……” 军士道:“我也不亏你,在别的地儿拿的都是八文一双,你这也照这个价好了。” 掌柜的为难道:“军爷,不是小老儿不用心,只是这草鞋看着极贱的个东西,编起来倒是费工夫得很,就是去到乡下一双一双的收拢来,怕也不下十文。再说了,还得加上人工以及牛车什么的,怕是一双最低也得十四五文。你看……反正八文是拿不到的。”掌柜的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军士怒道:“好你个老小子,你看军爷我急需这玩意,就坐地起价罢——好,老子认了,给你每双十文,再不必说了。” 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好军爷,不是小老儿有银子不想赚,是确实弄不来的,军爷大人大量,也得让小老儿保个本不是?” 那军士咬牙切齿道:“十二文!十二文你做不做?不做拉倒,老子去别的地方弄。” 掌柜的无奈道:“好吧,看在军爷的份上,小老儿就是赔一点,也只得应承了,好图军爷个来回。” 那军士也不啰嗦,自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拍到柜台上,“你且拿这个快些雇人做事,过几日我便过来要货,这事慢不得了!” 掌柜的点头哈腰道:“一定一定,越快越好——若是小老儿预备齐了,可到什么地方找军爷您?” “你就到前头‘悦来’客栈寻我,找贾望的便是……”贾望火急火燎似的,边往外走边说道。 第019章 抱得美人归 “快!快去找个牛车,到高升客栈。”那掌柜的见贾望走远了,赶紧对两个伙计说道。 高升客栈,张翰不知徐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以为他还是小儿心性,逗着他父女开心的。可是自己无计可施,心里又希望徐驰真的能帮他把草鞋脱手。张翰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打算依徐驰的安排,再多等五日,五日之后,只好暂时欠着徐驰的盘缠,把草鞋拉回去,自己到外头找些营生,把债慢慢的清了。今日是第四日,若是明天再不见动静,便与萍儿回去了。 正当张翰兀自发愁时,那高升掌柜的来了,笑道:“张哥儿,来生意了――高记的两个伙计赶着牛车来了,说是找张哥儿你的,看架势要把你的草鞋全吞了呢。” 张翰一愣,心道这小子究竟使了些甚么手段,买草鞋的找上门来了?当下把那两个伙计迎进来,径直带到放草鞋的院子间。好在张翰办事细致,那草鞋都是一扎扎,一摞摞绑缚好了的,卸车装车清点都极为省事。最后一算,连上张翰先前送到高记的八十双,合计一万一千两百。张翰善良,自己将那两百的零头抹了,只收一万一的货款,计八十八贯。 张翰颇觉过意不去,本打算再退掉八贯,只收八十贯,萍儿扯住他衣袖道:“叔叔说好了的,每双收八文才卖得脱,低了一厘一毫都是不行的,等下若是人家非但不领情,却反悔不买了,萍儿看爹爹如何办?”张翰听女儿这么一说,自然不敢了,收了货款,千恩万谢的送了两个伙计出门,便驾了牛车,领着萍儿,往永清坊而去。 陈府看门的,见张翰是个衣衫不工不整的庄稼汉子,不敢放二人进去,进去禀告说,有人找三郎的。芸娘怕陈秦在外头结识些不三不四的人,领了馨儿出来察看。 萍儿一看见馨儿,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个不停,显得极为熟络。芸娘自然不认得张翰父女,忙问馨儿。馨儿便一五一十细细解释起来,只是不知道陈秦已下套帮张翰把草鞋全卖光了。 芸娘见萍儿聪明伶俐,也甚是喜欢,又见牛车上空落落的,道:“那你家的草鞋呢?――若是没卖完,又急于回乡下耕种,如放得心,可暂时寄在鄙府上,我必着人看护,不致短了损了。” 萍儿笑道:“陈秦叔叔帮我们卖完了呢,就是刚才不久,得了八十八贯,我们来是和叔叔道别的,再则爹爹说了,我们只留二十贯,其余的留给叔叔。” 芸娘一惊:“那叔叔是怎么帮你们卖完的?他不是没和你们在一起吗?”这孩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就在昨儿晚上,秦儿轻而易举的就将案子给破了,连刺史大人都礼敬有加,今日人没露面,就把上万双的草鞋给卖了。作为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儿子出息了,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芸娘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萍儿道:“我和爹爹也不知呢,不知叔叔使的什么法子,来买的人连价都没还,拉了就走。” 张翰是个憨直性子,比较木讷的一个人,好在话都让自己闺女说完了,自己落得省心,只顾将串钱分作两份,一份依然留在车上,一份卸下来,放在陈府台阶上。 芸娘蹙眉道:“这本是你的钱,陈府如何能收你的?秦儿也必不会要的,你且全部拿走。” 张翰摸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嗫嚅了半天,才说道:“这些暂且寄在贵府上,就我爷儿俩拿这多钱也不太稳妥安全,等过个一月半月的,农忙完了,我再来府上。” 芸娘一想也有道理,便打发人叫了陈楚过来,着人清点入库。 左等右等,却不见徐驰回来。一待事了,张翰急于回家耕田播种,便催促萍儿上路。临走时,萍儿恋恋不舍,张翰道:“过段时间又来了,又不是不来,你不来,爹爹还要来呢,叔叔是我们的大恩人不是,爹还没当面谢他。” ―――――――――――――――――――――――――――――――――――― 翠烟楼里,琴音袅袅。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 单绫轻抚琴弦,且弹且吟,琴音哀怨,如泣如诉,歌喉婉转,如流水潺潺,林间轻露。 徐驰履行了他的承若,将整首诗背给了她听。单绫如获至宝,将众多姑娘叫来,谱而成曲,倒把徐驰凉到了一边。好在徐驰对音乐一窍不通,只是觉得好听而已,一个人喝酒吃菜听歌曲,怡然自得。 徐驰想,古代的风尘女子,个个都精通才艺表演,要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说不定还能上快乐女声、星光大道。殊不知,唐代的勾栏妓馆,最看重色艺俱佳,每个从业人员,说她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亦是毫不为过,文人墨客,达官雅士,无不以狎妓为荣。不像后世的失足妇女,已经完全沦落为一种赤裸裸的钱色交易的工具。楼台会所,进去便直奔主题,只问先生你是打炮还是打飞机,包夜还是包月。一旦完事,裤子一提,一拍两散,互不亏欠,效率倒是挺高的。 一曲既了,单绫浅笑含情,挨着徐驰跪坐了,道:“陈公子雅作,奴家爱不释手,奴家只是不懂,公子年未及弱冠,怎有如此情愫? 徐驰一个头两个大,不就是一首诗嘛,让人家盘根问底的,明明不相信是我徐驰做的,却又要非栽到人家头上,还让人活不?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附庸风雅,念个什么鸟诗? “唉,妹妹,我也不明白,你说你都三十了,怎么还不找个人,嫁了算了?等到年老色衰,没人要了,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单绫笑道:“陈公子不是来为奴家赎身的么?好个没良心的,这么快就反悔了,奴家看走眼了,还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呢,不成想,竟嫌弃奴家年老色衰。” “哪里呢,我是说你以后,不是说现在好不好?再说了,钟娘子要一万贯,老子把裤子卖了也凑不到一万贯,我他妈一个月家里头才给三贯钱的零花,那不得存三百年才存得上一万贯――三百年之后,我问你老了没?衰了没?” 单绫“噗嗤”一笑,“三百年之后,奴家岂止老了衰了,恐怕连骨头都没影儿了。” 钟娘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道:“自家的妹妹,姐姐岂能让她年老色衰,趁着她年未老色未衰,弟弟只管领去――钱还是一万贯,不能少的,弟弟何时有钱了便何时偿付,如何?” 徐驰昨晚上听钟娘子说这话时,以为是逗他玩的,加上当时有事,便没介意,现在钟娘子又如此说,徐驰不由心动了,说不定她并不是说着玩的,于是紧盯着钟娘子的眼睛道:“谁他妈说话不算话,谁他妈就是王八蛋!” 钟娘子啐道:“身居秦楼楚馆,弟弟也不知道文雅一点么?怎么这般粗俗?单绫妹妹你以后可不要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得帮我看紧这弟弟了。” “妹妹省得,姐姐放心好了。”单绫微微一礼,轻笑道。 徐驰看她们不像做戏,顿时大喜过望,“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老天啊!你他妈对我太好了,我陈秦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好事,是你送我这里来享福的啊!” 徐驰感叹完毕,一把拽住单绫的手:“嘿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了,任何人休想把你抢走!”又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朝钟娘子深深一躬:“多谢姐姐,弟弟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 钟娘子与单绫都一愣,心道,莫不是这傻小子真的动了真情,那可就麻烦了。 钟娘子忍住内心的不安,“吃吃”笑道:“说什么呢,你不是我弟弟么?姐姐不为弟弟好,还能为哪个好?只是以后你要多听单绫妹妹的话,千万别惹是生非,姐姐就万分高兴。” “嘿嘿,看你说的,弟弟保证以后听妹妹的话,紧跟妹妹的脚步,亦步亦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单绫莞尔,朝钟绯红摇摇头,做无可奈何状。 今天晚上怎么办呢?和馨儿就一间厢房,三个人大被同眠,徐驰是向往的,问题是单绫能同意吗?对了,暂时把馨儿赶到芸娘房里,先成就好事再说。徐驰思维发散,天马行空,不得不佩服他考虑长远、周到。想到此处,徐驰忍不住傻笑不止。 钟娘子与单绫自然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只以为他是高兴,若是知道他已经想到了那一步,不知道二人会作何感想。 徐驰也不矫情,拉了单绫的芊芊素手就往外头跑,边走边道:“走,回家了,有你跟着我,老子以后再不逛妓院了。” 单绫倒也不见害羞,步子好似比徐驰还轻快。后面传来满堂大笑,一众姐妹起哄道:“陈公子,单姐姐,你们哪天成就好事,姐妹们是要到场道贺的,别偷偷摸摸把事儿办了,姐妹们可不依的。” 第020章 赎回一个活祖宗 “欸,绫妹妹,你等等我呀!——我靠!”我们的徐驰同学,多想拉着妹妹的手,流连在夜晚的临海街头,那将是一幅多么浪漫的图景啊。可是每次徐驰去拉她的手,单绫都能轻而易举的挣脱开来,你甚至想摸都摸不到。 “唉,你学过‘沾衣十八跌’么?我靠!我怎么抓不到你的手?” “还十九跌呢,你自己没能耐,能怪谁?” 徐驰试过几次,终于放弃了“执子之手”的努力,然而,徐驰即使把要求降低到并肩走路都基本不可能,单绫总是领先一步,你快她也快,你慢她也慢,她甚至不必回头看你。 徐驰郁闷之极,我靠!弄两个媳妇,两个媳妇都是貌合神离。馨儿总是后退一步,这个单绫总是领先一步,倘若三个人一起走,都成一列纵队了。 若即若离的两个人回到陈府,此时的单绫才像个小媳妇,低着头,跟在徐驰背后。 徐驰笑道:“刚才一往无前的勇气哪里去了?现在怎么胆怯了呢?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怕什么?女人啊,终不能免俗。” 单绫小鸟依人一般靠在徐驰身上,主动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休要贫嘴,快带我去见见婆婆罢。” “那是肯定的了,我陈秦再怎么荒唐,也不能随便带个女人到家里来睡觉吧。” 唐朝的女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人没回,作为媳妇,是不能先上床的,所以,当徐驰与单绫回来时,馨儿还在房中干熬,虽然已经睁不开眼了。听到脚步声,馨儿迎出房来,见一个模样俏丽的女子,与自家男人依偎在一起,不觉一愣,随即定下神来,朝二人轻施一礼。 单绫赶紧的放开徐驰,朝馨儿回了一礼,然后看了看徐驰,“你不介绍介绍么?” 怎么能不介绍呢,徐驰在想,以后到底是按先来后到排序呢,还是按大小排序,恩,这是个问题。徐驰“嘿嘿”一笑,拍拍馨儿的肩膀:“这是俺媳妇,叫林馨。”又走到另一边,拍拍单绫的肩膀:“俺未婚妻,叫单绫。” “未婚妻”并非现代才有的新名词,馨儿与单绫都懂得的。馨儿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脸上毫无异样,重新朝单绫施礼道:“绫姐姐。” 单绫微笑着走到馨儿身旁,拉了她的手道:“馨儿妹妹,不必多礼,姐姐不会夺人所爱的,妹妹放心好了。” 馨儿想,都“未婚妻”了,还说“不会夺人所爱”的,明显的讨好卖乖,或是心机极深的一个人,看来绝不好相处,当下悲从中来,却又不能表露于人前,只得微微点了点头,不欲言语。 正当三人有点尴尬时,芸娘走进厢房,道:“秦儿回了?”待看到房中多了一个陌生女子,不觉一怔,便打量起她来。 单绫也转过身来,仔细盯着芸娘。两人互相直愣愣地盯着,诡异之极。 对视良久,单绫终于打破沉默,试探着叫了声:“芸姐?” 芸娘一把逮住单绫的手:“你真是绫妹?” 单绫激动起来,猛地抱住芸娘,喜极而泣:“芸姐,我是绫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两个俏丽的女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姐姐妹妹地叫着,竟泪如雨下。 徐驰与馨儿在一旁呆若木鸡,完全弄不清状况。 我靠,一个老娘,一个老婆,两个人原来是老熟人么? 待两人情绪稍稍平静下来,芸娘对徐驰与馨儿道:“你们过来,这是绫姨——快叫绫姨。” 馨儿甜甜的叫了声“绫姨”,看来,她真不会夺人所爱了。 徐驰的反应可就迟钝多了,脑筋短路一般:“什么?什么绫姨?” 芸娘笑道:“傻孩子,”说着,便把徐驰拉过来,三个人抱在一堆,“还能是哪个绫姨,从小绫姨就抱着你,一直把你抱到了四岁多。” 徐驰惊骇莫名,挣脱开来,“她是我姨?” 芸娘道:“那还能假!你仔细想想,可有一丁点映像?” 单绫笑道:“芸姐,你别为难秦儿了,我们分手时,秦儿才四岁呢,哪能记得起来?” 悲催的徐驰就差那么一点就晕阙过去,一万贯呢,我靠!一万贯啊,一万贯赎回了个活祖宗。徐驰一屁股跌在椅子上,抱着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芸娘摸了摸徐驰额角,奇怪地道:“怎么了秦儿?不舒服吗?要不娘亲去给你兑点糖水?” 徐驰有苦难言,你儿子能舒服得了吗?你儿子差点就乱伦了啊。 单绫是最清楚不过的,笑着对芸娘道:“芸姐放心,秦儿不碍事的,过一阵就没事了。” 徐驰此时才算是如梦方醒,为什么单绫手都不让自己拉,为什么都不和自己并排走路,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了和自己的关系,只是要等到和芸娘相认之后,才能最终确定而已。而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让人给利用了。 芸娘道:“妹妹是如何找到秦儿的?又是如何认出秦儿来的呢?”芸娘确实有太多的问题,基本茫无头绪。 单绫捏了捏芸娘的手,芸娘会意,只笑对徐驰与馨儿道:“时候不早了,秦儿与馨儿赶紧的去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你绫姨就和娘亲一起住。” 计划没有变化快,徐驰能怎么着呢。 芸娘与单绫相视一笑,出了房门,往芸娘住处去了。 馨儿忍住笑意,打了水给徐驰盥洗了,挨着徐驰躺下。 徐驰还沉浸在失落之中,难得的一次躺着没动。 馨儿心里高兴,反倒勾起兴趣来,在徐驰身上挨挨擦擦,道:“三郎,你不高兴?” 徐驰没啃声。 馨儿拿话试探道:“要不奴家叫绫姨过来陪你……说话?” 徐驰忍不住,“找死啊!”在馨儿屁股上一拍,“快点!” 馨儿“吃吃”笑着,伏下身去,将头埋在徐驰胯间,含着那话儿,运行起每晚的例行程序来。 ———————————————————————————————————— “老爷没死?”芸娘紧紧抓住单绫的手臂,随即便无力地松了开来,“我对不起老爷,我竟然……我竟然……”芸娘语无伦次。 单绫温言劝道:“姐姐休要自责——十多年来,我们隐姓埋名,偏安海外,又岂会不知姐姐的辛苦与难处?” 单绫略停了一停,又道: “妹妹自前年春,便受国公之命,来苏浙闵一带寻姐姐与秦儿。经过多方打探,亦到处布了眼线,然人海茫茫,竟遍寻不得。正当妹妹心灰意冷,打算回去复命时,天可怜见,竟意外的在翠烟楼见着了秦儿……” 单绫接着便说起那日的详细情景,说到紧要去,两人不由会心一笑。 芸娘也细细诉说了这十几年来的一路经过,两人皆唏嘘不止。 “妹妹既找到了秦儿,以后有什么打算?”芸娘问出了她最最担心的问题。 单绫一窒,刚刚只顾开心了,却忽略了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即就是陈秦的何去何从。芸娘业已改嫁,自然不可能再回到国公的身边,倘使秦儿跟随自己回到他生父那里,则母子二人恐怕再无相聚之期。若是把秦儿依然留在临海,秦儿又是国公唯一的血脉。单绫左思右想,竟无言以对。 默然良久,芸娘心中一阵刺痛,怆然道:“妹妹把秦儿带走罢!” 单绫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于心何忍?不知自己是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 芸娘道:“老爷满门大小,皆已惨遭不幸,秦儿乃是老爷最后的寄托。秦儿跟着姐姐已有十八年了,姐姐知足了……” “你答应姐姐,秦儿安危,全托付给了妹妹。妹妹倘是顾念姐妹一场,就将秦儿视同己出,姐姐亦能含笑九泉……” 单绫急道:“姐姐何出此言?这事儿不是还没定吗?” 芸娘摇摇头:“没了秦儿,姐姐生亦何趣?死亦何欢?妹妹带走秦儿之日,便是姐姐殒命之时——十多年了,不管秦儿是傻是痴,是疯是癫,姐姐都认了。每天能看见他一眼,姐姐就心满意足了……” “…………” “十多年了,姐姐想通了,什么功名富贵,什么大业宏图,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我只要我的秦儿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哪怕他窝囊,哪怕他疯癫,都无关紧要。” 单绫强颜笑道:“姐姐之苦,妹妹感同身受,妹妹怎是那般狠心的人,让你母子骨肉分离?纵使姐姐不怪妹妹,秦儿难道不会恨死妹妹了吗?来日方长,我们再慢慢计议——我还想到姐姐这里长住呢,姐姐又想把妹妹赶走么?” 芸娘紧拉着单绫的手,笑道:“看妹妹说的,姐姐还求之不得呢——最好妹妹也一直住到姐姐身边。” 姐妹二人,絮絮叨叨,竟是一夜。 单绫最后提议,让秦儿生下个一男半女之后再做计较,到时即使陈秦跟单绫走了,芸娘至少还有孙子或孙女在身边。 芸娘自然千恩万谢,内心也是欢喜不已。在男权社会,芸娘无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儿子的去留也不能由她说了算。 第021章 第一桶金 一大早,正做着春梦的徐驰就被人叫醒。 睁眼一看,却是芸娘、单绫、馨儿环绕在塌前。徐驰大感奇怪,平常是绝没人敢打扰他睡觉的,今天必然是有什么事。 果然,芸娘道:“秦儿,快起来,有人找你呢。” 徐驰打了个哈欠,说:“好――那你们先出去。” 芸娘笑道:“你起来便是,我们出去了,你便继续睡觉,何时得你起来?” 馨儿脸一红,附在单绫耳边,私语道:“三郎睡觉,是不穿衣服的。” 单绫“噗嗤”一笑:“姐姐,我们且出去,三郎会起身的。” 会客之处,陈尚陈楚父子正陪着几人说话。 芸娘领了单绫徐驰走进会客的厢房,芸娘先对众人施了一礼,指着单绫,对陈尚道:“老爷,此是奴家失散多年的妹妹绫儿,昨日晚间才找到这里,当时老爷已经休息,没来得及禀告。” 单绫走上前去,环环一福,道:“姐夫,各位先生,绫儿有礼了。”| 众人眼前一亮,好不标致的娘子,喉咙咕噜咕噜只噎口水。 陈尚笑道:“姐妹重逢,可喜可贺,绫儿以后不必拘礼,就当在自己家中,与你姐姐作伴,以补相思之苦。” 美女就是美女,美女的杀伤力是很厉害的,走到任何地方都受欢迎。 单绫谢了。陈尚又对徐驰道:“秦儿,这几位已等候你多时了――高县尉与赵捕头你是认识的,自不消说,这位是台州长史卢振卢大人,这位是高全德高总管,这位是黄记绸缎庄的黄掌柜――此乃孽子陈秦――快给各位大人见礼。” 徐驰微笑着点了点头,与芸娘单绫坐在下首。 五人当中,只有高全德没见过面,其余四人都领教过徐驰的无厘头,对他的“点头礼”也不会感到很惊讶。 长史卢振欠了欠身,道:“卢某今日来,是想请教陈公子,刺史大人爱女,张丽小姐的尸身是否可以入殓,或有何别的吩咐。” 一州的长史,官职还是不小的,低至六品,高至四品,以五品居多。这个卢振四旬开外,仪表堂堂,还是很有为官之相的。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徐驰自然态度谦恭,笑道:“请卢长史转告刺史大人,死者入殓是可以的,但不能封死,以备随时查验。” 卢振此次来,当然并不是询问是否能够入殓那么简单,如果单纯询问的话,完全没必要派一个长史过来,随便派个衙差就足够了。刺史张元瞿对徐驰能否破案,其实根本没底。撇开徐驰无官无职,胸无点墨,乳臭未干这些不谈,断定高涧有罪的证据也疑点重重。他不会相信自己爱女在遭受强暴时有力气反抗,把对方的眼睛击伤,还把对方的下阴打肿,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只不过佩服徐驰的观察入微,一眼就把高涧揪出来了。在某种意义上说,爱女受害,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嫌犯,多少能为自己这个堂堂刺史遮羞。所以特地派了长史过来,套套徐驰的口风,看他有几成的把握。如果徐驰自己没底,就不能指望他了,必须另想良策。 卢振道:“卢某甚是钦佩陈公子的细致谨慎,细致之处在于陈公子明察秋毫,将数百人粗略一看,就发现了嫌犯高涧的异常之处。谨慎之处在于在嫌犯尚未招供的情况下,并没有草草结案,想必陈公子必有后手。” 徐驰道:“卢兄太客气了,我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高明,只不过是凑巧罢了。此案事涉刺史大人,所以不得不谨慎。再说了,这案子说复杂也不复杂,说不复杂也复杂,我想了两天,却没有找到破案的最佳方案,所以你们不能全指望我,你们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我可不负责的。” 卢振想,就是因为你什么责也不用负,才不敢掉以轻心,口里却说:“我等忝为刺史大人属吏,却不能为刺史大人分忧,惭愧得紧,所以还是有劳陈公子费心。至于责任一说,公子大可宽心,这个无论如何是赖不到公子头上的。”各州各县的陈年积案多了去了,官方都无能为力,还能赖到平民身上不成。 徐驰笑起来:“那就好,没压力说不定还能激发我的联想,我一定尽力而为,协助卢大人。” 卢振道:“如此甚好,某便告辞了。”卢振很明白,今日来的另外二人,一个是高家的管家高全德,一个是绸缎庄的黄掌柜,必与本案有牵连,自己在此,他们是不敢说的,不如走开,让这小子来处理。 一行人将卢长史送出大门外,才反身进屋。 高县尉与赵捕头的目的自然很简单,其实和卢振的想法是差不多的,只是卢振问话时,下属不便插嘴。 随便问过两句,赵捕头道:“兄弟我昨日已经照三郎的话做了,不知道今日可还有要兄弟跑腿的?” 赵裕民已经将假扮贾望的经过告诉了高林生,两人都是大惑不解。绝对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何况高赵二人都是从事刑事工作的,当即便派人盯住高记杂货店和悦来客栈,并且随杂货店伙计到了高升客栈,一问之下,不过是一出彻头彻尾的诈骗,和刺史府的案子毫无关联。高赵二人哭笑不得,却也佩服徐驰的手段,也不说破,只是含笑看着徐驰。 徐驰看着二人猥琐的笑容,知道自己的小把戏早就让二人识破了,“嘿嘿”道:“没了没了,哪里天天有那样的好事,今天我这边真没事,不需要帮忙,你们可以回刺史府去。” 高县尉道:“三郎难道今天都不去刺史府察看察看?三郎可是胸有成竹?”徐驰放出了半个月结案的狠话,对案子却不闻不问,还有闲心帮张翰父女卖草鞋,还有闲心逛妓馆。高林生与赵裕民现在有点迷信徐驰,要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松。 狡诈的徐驰又抛出了“责任说”,高林生拿他毫无办法,人家真没责任,该玩就玩,该睡就睡,到时案子破不破得了,他会放在心上吗?何况他徐驰还披着“傻子”的外衣呢,街坊们都清晰不过的。 高林生与赵裕民无奈,只得灰溜溜走了,轮到了绸缎庄的黄掌柜。 黄掌柜年届古稀,头发胡子花白,颤巍巍地说:“三公子啊,小老儿打算明日去杭州府一趟,铺子里实在断了货,再不去上点货的话,鄙店都要关张了――小老儿看能否到三公子这告个假,去去就回的。” 徐驰道:“老黄啊,我肯定不能耽误您老发财,您老去杭州也好,去苏州也好,只需到刺史府报个备,只要官府同意,我这里您老不必担心。” 黄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刺史府能同意的话,小老儿何必还来求三公子,你看小老儿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吗?” 徐驰笑道:“我也相信您老不会做那个事,想做也有心无力不是――你看我爹还不是一样,我肯定相信我爹,但规矩是破不得的。您老有原因可以走,人家谁没个拿得出手的由头呢,到时候你也走了,他也走了,大家都走了,我就把我爹留了下来,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过意不去?” 黄掌柜的只能苦笑,“好好好,不为难三公子,小老儿告辞――留步,留步。” 高全德见人家都走了,才道:“实不瞒三郎,老朽今日来贵府,是专为老朽东家的二少爷来的。倘若那案子确系我家二少爷所为,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老朽无话可说。不过二少爷是老朽看着长大的,虽不是很长进,但老朽谅他没那胆量。所以务必请三公子再仔细查验查验,以免冤枉了好人。” 徐驰冷笑道:“你是说我冤枉你家二少爷?” “不是不是,”高管家连连摆手:“老朽岂有此意,只是怕万一而已,所谓‘智者千虑,也怕一失’不是。还请三公子慎重再慎重。” “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从不冤枉一个人。他挨打挨得不冤枉,如果将来他被杀头,自然也杀得不冤枉,再说,你刚才也听了的,卢长史说我没责任,高县尉也说我没责任,即使以后发现冤枉了你家二少爷,我也是没责任的。” 高管家发现和这个陈三郎说话很费力气,他既说没有冤枉高涧,但是又说冤枉了也没责任,只得说道:“那是那是――老朽东家让老朽略备了些薄礼,还请三公子查收。”说着,便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从堂外抬进一口箱子,打开来,竟是一整箱的银锭。 陈尚也是见惯了世面的,不禁一怔,这么一箱银锭,最低也得值四千贯,赶忙道:“高总管快快收回,这大礼我们是万万不敢收的!” 徐驰眉开眼笑的跑过去,嘿嘿,这可是老子第一次看见银元宝啊!拿在手里敲敲打打,还不忘放在嘴边吹一吹,放在耳朵边听一听,电视里不都是这样辨别银元宝的真假的吗?不过徐驰还是很有教养的,跟着陈尚道:“对对对,我爹说的对,这礼物不好收啊,假如你家二少爷真犯了事,即使我收了你的银子,还是要秉公执法;假如你家二少爷没犯事,我不收你的银子他也没事。所以,我收了你的银子,完全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你东家纯粹是白给了冤枉钱。” 第022章 王爷与员外 “三公子说哪里话,我东家的意思是,哪怕二少爷作下了罪孽,该打三十板时,只打二十五板,便是帮忙了,那都是天大的人情是不?松一点紧一点还不是三公子的意思,谁能说个不是呢。或者二少爷没作那个孽,还他个清白之身,那也是三公子的聪明谨慎不是?无论如何,这点小意思,三公子得收下老朽的,也好让老朽东家放心。”高全德送礼送得情真意切,如何还好拒绝,徐驰朝高管家深深一躬,道: “高管家真的太客气了,晚辈再不收下就显得生分了。唉,恭敬不如从命――大郎,你帮我保管一下。” 高全德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老朽也算是不辱使命,回去也好交差不是。” 由于老高家的银子,徐驰对高涧的那点怨气抛到了九霄云外,挨着高全德坐了,笑意吟吟,道:“高老今年高寿?” 高管家抱抱拳:“不敢承三公子动问,老朽今年五十有八,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呵呵,哪里哪里,您老看起来脸色红润,印堂发亮,估计您老再活个五十八都没问题。” 高全德本是虚与委蛇,听到此处自然是极为高兴,呵呵直笑:“承三公子吉言,老朽再活个五十八,都成棺材瓢子了。” “看着您老身康体健,再看看我娘――唉,真让人伤心啊!”徐驰长叹一口气。 高全德看了看芸娘,费解地道:“令慈怎么了?在老朽看来,令慈仪态端庄,富贵雍容,哪里不妥?” 一直肃然端坐的芸娘也不由拿眼睛往自己身上瞄:哪里不妥了? 单绫抿嘴直乐,一双凤眼紧盯着徐驰,看他又玩什么花样。 徐驰一本正经地说:“唉,别说了,我娘一天到晚喊腰痛,我这当儿子的有心尽孝――唉,忙啊,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无暇侍奉娘亲。所以呢,就想买两个小丫头,替她老人家捶捶背啊,捏捏腿啊什么的。您老大家大户的,必定会挑小丫头,什么丫头嘴甜,什么丫头手勤,您老必有经验,晚辈想麻烦您老帮帮忙,代为挑选,不知可以不?” 高全德捻须称赞道:“三公子孝心可彰日月,足可为典范,老朽自然乐意成全――此事包在老朽身上,三公子不必挂怀,明日老朽便挑两个最俊的丫头来侍奉令慈。” “呵呵,多谢多谢,有劳您老了。”嘿嘿,你玩了我老婆,我能不加倍找回来吗? 徐驰恭恭敬敬地送走高全德之后,回到会客的厢房,陈尚陈楚芸娘还呆呆地傻坐在那里。 一个上午都是徐驰的会客时间,陈家其余成员完全沦为陪太子读书。难得徐驰规规矩矩留在府中,中午,一家老小聚在一起,为单绫设宴接风。陈尚妻妾,子女,孙辈,竟有数十人之多。徐驰由狗不理包子变成了香饽饽,待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对徐驰观感改变得最厉害的莫过于老二陈越,形势比人强,自己还在向秀才苦苦奋斗时,老三都不把五六品官员放在眼里了。更要命的是,家里无缘无故多了个单绫姨娘,看到她,让人茶饭不思,恨不得紧紧抱在怀里。美人当前,陈越风度翩翩,犹如孔雀开屏,长尾猴晒屁股,把自认为最美的,最潇洒的,最拿得出手的,最能让人迷醉的一面尽情施展出来。嘴巴甜而不腻,面相色而不淫,一口一个绫姨,一声一片情意。让陈越有点无奈的是,这位绫姨仅仅是礼节性地和自己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对陈越表现出来的灿烂辉煌竟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陈家的午宴,之所以全数到齐,无外乎男人垂涎美色,女人都是为了监督自家男人。 徐驰看着陈家那些大小色鬼千姿百态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老子都没沾到腥味呢,你们算老几呀! 午宴毕,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陈越极力邀请陈大郎与陈三郎去翠烟楼听歌,当然,绫姨是非邀不可的,她才是此行的最大动力。大郎陈楚虽然蠢蠢欲动,但明白有一个闷骚的二郎和一个明骚的三郎,基本没他什么事,几番权衡,最终明智地选择了不凑那个热闹。 二郎想,你不去最好,最好三郎也别去。问题是三郎不去,人家绫姨也可能不会去,所以三郎这个香饽饽是非去不可的。 徐驰正闲的蛋疼,有人付账,傻瓜才不去。 徐驰打头,身后跟着单绫、陈越。刚出门来,两辆马车迎面而来,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三个人,前面一个便是卢振卢长史,后面两个年轻男子,一个二十多,另一个顶多十五六岁。那二人徐驰有点眼熟,在刺史府看见过,应该是刺史府的贺客,只不过后来出了张丽小姐那档子事,贺客变成了暂时受控制的嫌疑人。 果不其然,卢振先指着那十五六岁的介绍道:“这位是高阳郡王。”又指着那二十来岁的介绍道:“这位是狄员外。” 我靠!这来头也太大了吧,都称王称霸了。徐驰很是怀疑,这个高阳郡王也许和自己一样,是个混吃混喝的冒牌货,只是人家胆子更大,称王了。徐驰虽然历史知识不多,但也知道,刺史虽说官不小,但毕竟是地方官,区区一个地方官的老母庆生,惊动了皇亲国戚,这个可能性不大。至于那个什么狄员外,应该是真的,徐驰不知道员外是个什么官,但猜想官职应不大。 怀疑归怀疑,但徐驰依然满面春风,先大后小,走上前去,两手紧握狄员外的手:“你好你好,久仰久仰。” 那狄员外笑道:“光嗣托大,贤弟不必拘礼,呼我狄兄或光嗣可也。” 徐驰又和冒牌王爷握手道:“久仰久仰,你好你好。” 那小子直视徐驰,道:“不必拘礼,呼崇训即可。” 客套完了,卢长史道:“台州偏僻,比不得神都,刺史大人怕怠慢了两位贵客,嘱咐卢某引二位去些好玩的地方。卢某寻思,三公子与二位贵客年龄相若,应谈得来,不如一起去乐呵乐呵,如何?” 陈越与单绫上来见过礼,又引得三人喉咙一阵乱响。 六人分乘两辆马车,又到了徐驰的老地方,算是单绫的回门礼。 翠烟楼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单绫轻车熟路,自不需要由人引路,到飞燕亭中,有小厮收拾了案几,将六人安排在回廊之上。飞燕亭中,轻歌曼舞,琴瑟和鸣。周遭围廊,数十桌排开,竟坐满了豪绅富贾,风流雅士。 钟娘子迎上前来,单绫、徐驰、卢振三人,却是极熟的人。 第023章 文抄公 陈越与单绫上来见过礼,又引得三人喉咙一阵乱响。 六人分乘两辆马车,又到了徐驰的老地方,算是单绫的回门礼。 翠烟楼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单绫轻车熟路,自不需要由人引路,到飞燕亭中,有小厮收拾了案几,将六人安排在回廊之上。飞燕亭中,轻歌曼舞,琴瑟和鸣。周遭围廊,数十桌排开,竟坐满了豪绅富贾,风流雅士。 钟娘子迎上前来,单绫、徐驰、卢振三人,却是极熟的人,其余三人却不认识。卢振又将南阳郡王与狄员外介绍给钟娘子,单绫也介绍了陈越。陈越一阵兴奋,看来有门道,人家当自己是熟人来介绍了,不像自家兄弟,坐在那里,只顾端着酒樽,看着案几上的瓜果糕点,仿佛饿死鬼投胎来的一般。 徐驰呡了口酒,问道:“翠烟楼不是白天不开门的吗?” 钟娘子笑道:“你这混小子,也不看看今天来的些什么人?一个是南阳郡王爷,一个是狄员外,一个是卢长史,这三位爷,都是可以把翠烟楼拆了当柴烧的主儿,能不破例吗?三郎不是说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么?” 钟娘子说的,自然是场面话,听的人都知道是胡扯的假话,但听着舒坦受用,如沐春风。实际上,翠烟楼白天营业,生意火爆,还得拜徐驰所赐。正是因为刺史府出了命案,临海城内有钱有地位的各界头面人物,基本上都被限制了半个月之内不得离境的人身自由。翠烟楼不光是风月之地,还是众多头面人物聚集一起,暢论时政的首选。这两天,翠烟楼中所议论的,自然是刺史府事件,徐驰自然成了最有吸引力的谈资。徐驰等人进来时,众人纷纷瞩目,有许多人是知道这位南阳郡王的,卢长史与徐驰,众人更不陌生,单绫是前一阵子翠烟楼的歌女,当仁不让的头牌,许多人也是认识的。只有狄员外与陈越二人比较陌生。 飞燕亭中,长袖飘飘,舞姿翩跹,翠烟楼中一众风尘女子,且歌且舞,无不拿出浑身解数。一时间,炫目之舞,奢靡之音,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周遭围廊,风流雅士们或喝酒闲聊,或吟诗作对,或谈书论道,自不可一概而足。 一曲终了,一直紧挨徐驰的单绫走入飞燕亭中,在瑶筝前坐了,轻舒皓腕,慢引歌喉,如鸟鸣深涧,如百凤朝阳,所吟唱的,正是“恨不相逢未嫁时”。 乐声哀怨,情意缠绵,把个婚外情的女子刻画得栩栩如生。美人如玉,琴声如醇,那诗更是写绝了。一众文人雅士听的如痴似醉,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南阳郡王、狄员外、卢长史、陈越四人,正切磋学问,互夸文采,当听完单绫的吟唱,四人尴尬地闭了嘴,与这首诗比起来,自己写的那些诗,自己那些颇为自得的诗,刚才还在互相吹捧的那些诗,那简直是狗屁,甚至连狗屁都不如。 正如在一千多年之后的现代,一个人凭一首歌可以红极一时,引领粉丝无数。唐朝的文人士子,倘若写出一首好诗,在短时间内亦可以红遍大江南北,令文士折腰,令红颜倾倒。所不同的是,在现代,名利双收的,是唱歌的人,即歌星;在古代,名利双收的,是写诗的人,即词作者。现代借助于先进的广播、电视、网络等传播手段,可以使歌星一夜成名。然而在古代,却没有这些先进的科技,像单绫这样才貌双全的歌女,不管你如何绝色,不管你嗓音如何优美,能出名的,也只能是临海县城这块巴掌大的地方。相反的,一首好诗,却能在文士之中传诵,在歌女之间吟唱,在市井之中流转,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曲调,但诗就是那么一首,所以,能够口口相传的,便只剩诗人了。 缘如此,像翠烟楼这样的秦楼楚馆,既是风花雪月之地,也是文人雅士趋之若鹜的地方,有多少文人雅士寄希望于秦楼楚馆中,灵机突现,吟出一句好诗,通过歌女的传唱,通过文人的吟诵,而达到出人头地的目的。 譬如今晚,“恨不相逢未嫁时”通过单绫的吟唱,写这首诗的作者自然是想不出名都难。众文人雅士既惊叹于此诗的风光旖旎,又不免对写这诗的人怀有一种羡慕嫉妒恨的复杂心情。宾客们交头接耳,吩咐打听是谁写了这诗。 卢长史、狄员外、南阳郡王三人虽则年龄相差悬殊,但皆是饱学之士,哪里会不明白此诗的高明之处呢?便用眼睛询问在此桌作陪的钟娘子。 钟娘子嘻嘻一笑,只拿眼睛瞄了瞄徐驰,却装聋作哑,并不回答。 那南阳郡王急了,问道:“端的一首好诗,不知为何人所作?妈妈休要打哑谜,快快告诉于我。” 钟娘子娇笑道:“若问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王爷且猜上一猜。”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道:“莫不是妈妈作的?”因为那四个人发现徐驰的眼睛死盯着钟娘子,遂猜想是她做的。 钟娘子脸一红,故作嗔怒道:“你们这是作贱奴家不是?奴家倘若有这般好本事十成之一,那奴家便是女中豪杰,红粉君子了。” 狄员外笑道:“妈妈告诉我等便是了,何必遮遮掩掩?有这等才华的人,必是吾辈楷模,是要受教的。” 钟娘子媚眼儿一飞,袅袅婷婷走到飞燕亭中,站在单绫身边道:“各位可想知晓《恨不相逢未嫁时》为何人所作?” 众人都道:“妈妈快说,我等必当面请教。” 钟娘子不愧是风月场中老手,有如电视台的当红主持人,善于调节气氛,营造兴奋点。只见她一双电眼,在场中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从而让每个人都能切实感觉到:她看到我了。 钟娘子环视一周之后,最后定格在徐驰脸上,娇笑道:“此子非别人,却是前晚在刺史府一眼缉凶的陈秦陈三公子。” 让徐驰大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不要以为徐驰矫情,也不要认为徐驰低调,徐驰既不矫情也不低调。他担心什么呢?他是担心出了名,人家都来找他吟诗作对,喝酒要写诗,吃饭要写诗,压马路要写诗,睡妓女也要写诗。徐驰的存货不多,六年小学教育加六年中学教育,可以说用掉一首就少一首,还有许多是文不对题,不能用的。 众人的目光“嗖”的一声全部射向了可怜的徐驰,包括南阳郡王、狄员外、卢长史与陈越。眼光既有热切,也有怀疑,更甚至于鄙夷不屑。 可怜的徐驰,坐立不安,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时,最得体的反应,应该是徐驰站起来,面带微笑,朝众人罗圈稽首,道声“惭愧惭愧”,以示谦逊。然而,徐驰虽然脸皮厚,但这样的话确实说不出口。可怜的徐驰,唯一能做的,便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头也不抬,目不斜视,只顾端着酒樽,自酌自饮。这样一来,自视甚高、目空一切、怀才倨傲的形象便脱颖而出。但对于徐驰来说,这些贬义词总比“欺世盗名”好多了。 徐驰的表现出乎众人的预料:这傻子,不知道低调一点么?不知道做做样子么?对徐驰有些好感的人也跟着鄙夷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首诗吗?说不定还是抄袭别人的呢。 徐驰一席的另外几人,也大感愕然,既有对其文采的叹服,又有对其倨傲表现的不可理解。 南阳郡王想,好大的架子,便冷笑道:“陈公子怎么这般扭扭捏捏呢?本王与狄员外卢长史问那妈妈好几遍,陈公子竟置若罔闻,让我等情何以堪?陈公子既不敢承认,莫非心虚?乃是‘文抄公’不成?” 众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徐驰几人这边,南阳郡王的话,大家听得真切,心想,这王爷说的未免太恶毒,纵使大家都有这个怀疑,但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当面戳穿开来,读书人的脸面还是要给人留一点的,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众人冷眼旁观,看徐驰如何反应。 不想,徐驰笑眯眯的对南阳郡王说:“对对对,文抄公,文抄公,就是文抄公,还是王爷有文化,我陈某想这个词儿愣是想不出来——这首诗是我听别人说的,我就是传说当中的文抄公。” 千想万想,想不到当事人竟是这个反应,众人大跌眼镜,大呼过瘾,倒是更加来了兴致。 南阳郡王一窒,人家都说恩将仇报,你这不是仇将恩报吗?本王明明是挖苦你的,你好像还感恩戴德的样子,这不是傻瓜是什么?于是又问道:“陈公子既然说是听别人所说,那必定知道此人名姓,何不告之于我等?” 徐驰“嘿嘿”笑道:“我还不是在大街上听别人胡乱说的么,也不觉得怎么样啊,只是我的记性好,所以就记下了,我肯定不会傻到去打听人家姓甚名谁,我吃饱了撑啊。” 徐驰是说者无心,南阳郡王却是听者有意,当下脸一沉,心里恨之入骨:你不傻,所以你不去打听人家姓甚名谁,而我在打听,这不是骂我傻吗?这不是骂我吃饱了撑吗?当即就想暴跳如雷,但自己堂堂王爷,不能在一介草民面前输了气势,切齿道: 第02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荒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他人所作,据为己有,沽名钓誉,欺世盗名,实乃斯文扫地,为我辈所不齿。” 众人兴趣焕然,心想有好戏看了。 只听飞燕亭中“铮”的一响,细一看,竟是一根琴弦被单绫生生拨断。 单绫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直视那自称崇训的南阳郡王,道:“武王爷看来太过武断,三公子向来并不以文为重,也不以文自大,以自己之作而假之于人,是三公子不想以文取宠,王爷何以说他‘沽名钓誉’、‘欺世盗名’?” 武崇训怒道:“是他自己说的,为别人所作,难道是本王冤枉他不成?他自己都承认自己是‘文抄公’,你一个烟花女子,何以出言为之狡辩?” 单绫不怒反笑道:“奴家是烟花女子不假,但烟花女子亦知晓为人不可寡廉鲜耻,待人以诚,容人以量乃君子之所为,纵使三公子抄袭人家,但其自称文抄公,何其光明坦荡?不若某些人,小肚鸡肠,嫉贤妒能,实为烟花女子所不齿。” 武崇训何曾受过这气话,顿时脸红脖子粗,想依仗王爷身份发作起来。 卢振一看不妙,后悔不已,本来是怕这位南阳郡王闲不住,带他来散心的,谁想到他真的是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这小王爷在京城颐指气使惯了的,若是由着他的性子,必会一发不可收拾。而台州偏安东南,山高皇帝远,却又文风荟萃,台州人虽知道王爷身份尊崇,但并不会太过惧怕。今日武王爷明显理亏,若是闹将起来,在座之人肯怕都会帮着陈三郎,到时,王爷更下不来台阶。于是赶忙转圜道: “郡王爷,还有这位女子,都是来图个开心的,何苦如此认真?诗是好诗,管他是张三做的,还是李四做的,都无关紧要不是?来来,诸位看在卢某的薄面,继续饮酒吟诗,暢谈风月,如何?” 武崇训如何肯卖卢振的面子,指着徐驰道:“你陈三有种的,再来一首看看?若是如前一首一般好,便证明你确有真才实学,如驴唇不对马嘴,即可坐实你文抄公之名,而非本王诬陷于你。” 按照徐驰的脾气,早就拍桌子砸啤酒瓶开打了,但一想,人家才十五六岁的小朋友,和小朋友一般见识,臊不臊啊。便笑眯眯的说:“做一首诗不难,问题是做出来说好也由你,说不好也由你,到时候我还是文抄公,这事我不干。” 众人一愣,这陈三郎怎么像团糯米,脾气好得不像话,或许他胸有成竹,气量宽宏,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然而,他在刺史府的言行,怎么也和谦谦君子挂不上钩啊。毕竟南阳郡王理亏,而陈三郎是我们临海本地人,陈三郎有名望了,自己脸上也有光不是,于是一齐起哄道:“三郎且再做一首,好不好自有大家评判,岂能由他一人说了算数?” 武崇训冷笑道:“听到没有?非是本王故意刁难于你,好不好既不由我,也不由你,自有在座之人。”心想,纵使“恨不相逢未嫁时”是你所作,但一首好诗岂有那么容易,让人一激,便吟咏而出?俗话说的好,一诗易作,十年偶得。 武崇训的所思所想,确实是很有道理的,纵使诗仙诗圣,也不可能首首经典,更不可能在这种闹哄哄的环境下,与人的赌气之作,能好到哪里去。错就错在武王爷不知道徐驰是个穿越了的人,肚子没一丁点墨水,做的诗却能首首经典。 “笔墨伺候!”徐驰哪里是胸有成竹,记忆里完全是竹海。嘿嘿,老子再弄一首经典的给你看看。 众人愕然,包括单绫在内,这小子太夸张了吧?想都不用想么? 有俏丽女子捧了笔墨纸砚上来,铺在徐驰的案几之上。徐驰拿了笔,一想,糟糕,老子不会写繁体字啊,写出来还不有一大半是错别字? 徐驰提着支毛笔僵在那里,迟迟不能动笔。 武崇训揶揄道:“三公子不着急,慢慢想,时候还早呢。” 徐驰“嘿嘿”讪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坐在旁边的陈越,“二郎,你帮我写好不?” 陈越吓得一跳:“我哪里会写?你不会你还逞什么能?” 众人哄堂大笑:这三郎有点意思。 与徐驰共席的狄员外看出了端倪,抱拳道:“光嗣可否为公子代劳?” “嘿嘿,太好了,太好了,够朋友。”徐驰忙不迭地将毛笔塞到狄光嗣手上,“我来念你来写。” “公子请说。”狄光嗣握笔在手,玉树临风,绰尔不群。 “曾经沧海难为水——‘曾经’的‘曾’,‘曾经’的‘经’,对,就这么写。” 狄光嗣虽忍俊不禁,脸色却越来越凝重:这是诗吗?这简直就是千古绝唱啊。不管是刚才歌女所吟唱的那首,还是现在自己代为执笔的这首,凭其中之一就足以引领文坛风骚,翘楚大唐,傲视天下。难怪他痴痴颠颠,装疯卖傻,有此等文采,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藐视芸芸众生。狄光嗣心道: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隔得近的,都能听到徐驰所念,也能看到狄光嗣所写,心里的想法自然与狄光嗣大同小异,不由心里由衷感佩,一代大家也。 隔得远的,凝神注视着这边的动静,见大家面色凝重,不由狐疑起来。 狄光嗣笔走龙蛇,笔法灵动飘逸,虚实相间,动静得宜,让徐驰这个只习惯用硬笔的现代人叹为观止,连声叫好:“好书法,好书法,我要是写得出这样好的字,少活十年都值得。” 狄光嗣诧异道:“陈公子谬言,光嗣的字,充其量只能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陈公子的大作,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岂可并论之?” 隔得近的卢振等人,颔首不已:“好诗好字,相得益彰矣。” 狄光嗣轻轻一挥,随着最后一笔的一挥而就,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地拍起巴掌来,“好诗好诗!” 钟娘子忍耐不住,自亭中走过来,拿了狄光嗣所写的条幅,竟爱不释手。边看边走回亭中,将条幅放在单绫筝旁。 单绫极善察言观色,众人的反应自然看在眼里,脸上古井无波,心里却犹如塞了蜜饯,甜在心里,看来国公后继有人,说不定还是天意呢。 单绫一看之下,果然绝妙好诗,丝毫不在前一首之下。钟娘子重置瑶筝,单绫且试音律,飞燕亭中一众女子各有分工,各擅长处,须臾之间,便成曲调。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 寥寥二十余字,表达了作者对红粉知己的浓情蜜意和深深思念,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竟无以复加。众人听的如痴似醉,黯然动容,随即怦然叫好,掌声雷动。 武崇训心里恼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心想如今自己若是再鸡蛋里挑骨头,必会自找没趣,若是再继续坐下去,脸上也挂不住,便横了徐驰一眼,也不和卢长史打招呼,往外扬长而去。 卢长史心里叫苦,只好立马跟上。狄光嗣微微一笑,朝徐驰抱拳道:“光嗣不陪公子了,见谅见谅。” 徐驰笑道:“你也要走啊?呵呵,再见了。” 狄光嗣说声“后会有期”,也自离去。 陈越见三人都走了,自己留在这里纯粹是陪太子读书,有这个可恨的三郎在这里,人家单绫根本不理睬自己。当下意兴阑珊,瞅个空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徐驰又一次成了香饽饽,这个过来寻亲问友,那个过来称兄道弟。徐驰人缘极好,来的不论肥瘦高低,老少俊丑,都是亲切异常,嘘长问短,举酒相邀。 正当徐驰得意忘形的时候,钟娘子与单绫二人在一偏僻处喁喁私语。 “妹妹打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陈秦便是国公之子。” “恭喜妹妹,妹妹几年的辛劳总算没有白费,国公如得此消息,必万分高兴。” 单绫摇摇头,道:“妹妹还没打算将此事告知于国公。” 钟娘子不解道:“那是为何?” 单绫便将实情一一告知给钟娘子。最后说:“此事还需姐姐替我保密,若是国公知道单绫自作主张,岂能轻饶于我。” 钟娘子道:“妹妹重情重义,姐姐岂是不识好歹的人?你只管放心,此事烂在姐姐肚子里,必不会往外声张——妹妹以后打算如何?” 单绫苦笑道:“还能如何,以后只能给少公子当丫环保姆外加老妈子了,护得他的周全,才好向国公交差。” 钟娘子吃吃娇笑,最后却正色道:“少公子性情古怪,脾气乖张,却又文采过人,聪明博识,似乎还对妹妹颇具情意,妹妹欲如何自处?” 单绫神情黯淡,没有半点被人爱慕所应有的喜悦之情,无奈道:“妹妹的情形,姐姐是最清楚不过的,既要时时刻刻在他身旁,又要让他不至于产生丝毫的情愫,妹妹正无计可施呢。” 钟娘子怜悯地看着单绫:“难为妹妹了。” 第025章 蛇蝎美人 由通济门往南,便是灵江,如护城河一般蜿蜒而去,注入东海。 河堤边是官道,官道两侧,垂柳依依,茂盛的野草疯了般往上长。 兴犹未尽的徐驰拉了单绫,徜徉在堤岸边。一轮圆月忽隐忽现,河水悄无声息,四周静谧,只有些啁啁虫鸣。 可怜的徐驰,本意是想在有月亮的野外,浪漫一把的,等到身临其境,却裹足不前,有点瑟瑟发抖了。 单绫看着徐驰小心翼翼,步履维艰的样子,不由好笑,以为他又想玩什么花样,问道:“秦儿怎么了?” “我……有点怕。”徐驰虽然觉得有点丢人,但实在没办法,他确实害怕。 单绫拉着徐驰的手,道:“怕是假,想绫姨拉你的手是真,对不?” 在别的地方,徐驰或许有这个想法,但在这里,徐驰的龌蹉心思早就没影儿了。“不是,我真有点怕,我们回去吧。” 单绫感觉到徐驰的手心滑腻,再摸他的额头,竟是一头的冷汗,才知道徐驰并没坏心思,也没说谎,既感到诧异,也觉得好笑,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竟怕鬼,真所谓一物降一物。便宽慰他道:“秦儿别怕,鬼有什么可怕的?有绫姨呢——世间最可怕的是人,鬼并不可怕。” “谁说怕鬼了?”徐驰翻起了白眼,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什么都可以怕,唯独不怕鬼。 单绫一愣,“不怕鬼那你怕什么?” 徐驰指着道路两旁黑魆魆的草丛,说:“草里面有什么?” 单绫左看右看,笑道:“疑神疑鬼的,草里面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 “难道没有蛇吗?”提到“蛇”,徐驰舌头都打颤。 单绫松了口气,“噗嗤”笑道:“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绫姨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徐驰确实怕蛇,徐驰怕的东西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比如毛毛虫,比如泥鳅,比如鳝鱼,比如青蛙,他甚至连青蛙都不敢摸。其实怕这样一些东西并不可笑,有些人怕爬行动物,有些人怕冷血动物,很常见的。可笑的是,徐驰怕泥鳅,却敢吃泥鳅,怕蛇却敢吃蛇,只要人家弄熟了放到餐桌上,徐驰必定大快朵颐,比谁都吃得快。 “谁说我什么都不怕?我怕的东西可多了,毛毛虫、鳝鱼、青蛙、螃蟹、蜗牛,那些东西我都怕,最怕的就是蛇。”徐驰实话实说。 单绫笑道:“绫姨正与你相反,绫姨最不怕的就是蛇。” “你就吹吧,反正没办法验证的事。”女人不怕蛇,徐驰是不相信的,除非白娘子来了。 “你等等,”单绫说着,拿开握着徐驰的手,往路边草丛走去。 徐驰急了,“喂,你干什么?不要命了?等一下我是不救你的。” “在那别动,我稍后就回。”单绫说着,就隐没在夜色中的灌木丛后。 “喂!你来真的啊,我相信了好不?喂!快回啊。”我靠,故意整老子不是? 徐驰还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单绫终于出现在前面不远处,慢慢朝徐驰走过来,手上好似拿着根棍子。走得近了,徐驰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棍子,明明是一条蛇呀!蛇身上的花纹一圈一圈的,三角形的脑袋,还不停地吐着蛇信子。 徐驰毛骨悚然,吓的连连后退,“快丢了!快丢了呀!别过来,别过来!” 单绫笑道:“秦儿不用怕,有绫姨在,这畜生不咬人的。” “开什么玩笑?你是它妈呀?你说不咬人它就不咬人?” 一边是徐驰的连连后退,一边是单绫的步步紧逼。徐驰越害怕,单绫好像越得意。单绫好整以暇,一边往前走,一边把玩着那条花花绿绿的蛇,一会儿绕在手臂上,一会儿盘在颈项上。 徐驰彻底崩溃了:“你再往前走,我就跟你急了,你这个蛇蝎女人,想干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单绫脸上笑着,心里却在说,秦儿呀,别怪绫姨故意吓你,谁让你喜欢绫姨呢,喜欢绫姨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徐驰心里惊恐,一度怀疑单绫别有所图,惊慌失措之下,调转头来,往城门奔去。 单绫心里懊恼:是不是太过分了?便将手里的蛇激射出去,那蛇如一支箭矢一般,一头扎入灵江之中。然后将徐驰追上:“怕什么呢?绫姨逗你玩呢,你还真怕了?” 徐驰看单绫手中确实没蛇了,才缓过气儿来:“真的丢了吗?你不是藏在身上吧?” 单绫笑道:“肯定丢了,绫姨还能骗你不成?”说着,便靠近徐驰,想安抚安抚可怜的徐驰。 徐驰又连连后退:“别过来别过来,离我远点,别挨着我。” 单绫哭笑不得:“怎么不相信绫姨呢,是真的丢了,让绫姨丢到江中去了。” “可是你的手摸过蛇呀,你的身体也接触过蛇,想起来我都怕。”徐驰想着那抓过滑腻腻的蛇的芊芊素手又来抓自己,头皮不由阵阵发紧。 单绫后悔不已,原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道他竟然如此惧怕,刚刚接触过蛇的自己,都被他拒之千里之外。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后果是不是太严重了? 出城时,徐驰老想着与单绫能够亲密接触,一路挨挨挤挤的,单绫却有意的保持着距离。进城时,情形完全颠倒过来了,单绫老想着能拉住徐驰的手,让他不至于太过害怕,徐驰却退避三舍,好像单绫身上长了刺一般。 单绫急了,莫不是真的把他吓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看到驿路旁的农舍边上,有一口水井,单绫道:“要不绫姨洗一洗,免得秦儿如此害怕?” 徐驰说道:“那最好了,最好泡上半天,把手上的腥味全泡掉。” 世人怕蛇不假,但怕到徐驰这种程度的确实不多。单绫无可奈何,卷起袖子来,就着井水洗涤。然后解下系在腰间的丝巾,拭干水渍。 说来也怪,徐驰天不怕地不怕,一帮混混无赖打架斗殴时,即使头破血流,徐驰眼都未必眨一下,但就怕那些摸上去滑腻腻的东西,比如蛇啊青蛙啊蜗牛啊什么的,怕到了骨子里。 做完了清洁工作的单绫,徐驰仍然不放心,抢过单绫手中的丝巾,握住她温润的小手,重新为之擦洗。擦洗完手与手臂,徐驰拧干丝巾,又让单绫仰起头来,擦她的脖颈。单绫无奈,只得乖乖照办。在此之前,徐驰若是这般动作,单绫是绝对不肯的。 洗完还不算完,徐驰还得闻。将单绫的手拖到鼻子底下嗅了嗅,没有异味,又把鼻子凑到单绫的颈上,却只有女子特有的幽香,徐驰才算放了心。 徐驰嗅脖子的动作太过暧昧,单绫只觉脸红耳热,却又毫无办法,谁让自己恶作剧吓他呢? 忙完这一切,二人手挽着手,依偎在一起,朝城里走去。 单绫在心里苦笑,本来想吓他一吓,让他离自己远点,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还主动和他挨到了一起,还生怕他不挨着自己。 “你怎么会抓蛇的,好像还一点都不怕。” 单绫道:“熟悉蛇的习性了,自然就不怕了。” “你们大唐的人都不怕蛇吗?” 单绫笑道:“什么‘你们大唐’‘我们大唐’的?难道秦儿就不是大唐的人么?” 徐驰一愣,还真是说溜了嘴,潜意识里,仍然把自己当成了现代人,殊不知,自己到唐朝都快一个月了。并且,说这个时候是唐朝也是不准确的,因为武则天早就改国号为“周”了。 单绫岂有疑心?只当徐驰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甚至心里还在美滋滋地意淫:这混小子的无心之语,说不定还是天意呢,‘你们大唐’,意即他不是大唐人,他是要改朝换代的。 单绫在心里意淫着,笑道:“蛇基本上每个人都是怕的,但绫姨不怕,绫姨在五岁的时候,差点被毒蛇咬死了,幸好遇到一位云游的僧人,才侥幸活命。那僧人本事可高了,使唤起蛇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蛇绕圈圈,蛇就不敢直着爬,他甚至可以让许多的蛇摆在一起,一条接着一条,像操练士兵一样。在绫姨央求下,那僧人教了绫姨半年驭蛇的本事。” 徐驰目瞪口呆,单绫竟然还有这种离奇的遭遇,如是忽发奇想,问道:“那你能不能让蛇咬这个人而不咬那个人?就是说,你让它咬谁它就咬谁。” 单绫笑道:“那有何难,连这点都作不到,岂能叫驭蛇?” 徐驰心里灵光乍现,又默然半晌,竟“哈哈”大笑起来。 单绫一惊,这孩子不是吓傻了吧?忙问:“秦儿,怎么了?” “哈哈,有了,有了。” “有了什么了?”单绫急问。 “我知道怎么破案了,”徐驰兴高采烈,“踏破鞋底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助我也。” “破案?破什么案?”单绫完全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在谈蛇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又想到破案上去了? “刺史府的案子,我知道怎么弄了,成功的几率非常高!” 第026章 升堂 单绫诧异地问道:“听绯红姐说,犯事的不是高家的公子么?怎么还要重新断案?” “不是他!” “不是他?你都打了人家三十一大板,还把人家羞辱的不行,怎么又不是他了?他不是最值得怀疑吗?”单绫愈发不解。 徐驰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哪个是嫌犯,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并且绝对可以断定。” “你能断定什么?” “犯案子的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高涧。我唯一能排除的就只有他。” 单绫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唯一一个可以断定为清白的无罪之人却遭到了严刑拷打,这不是故意整人吗?单绫严肃地道:“秦儿胡闹,忠奸不辨,善恶不分,冤枉好人,放纵坏人,岂是君子之所为?” 徐驰不以为然,道:“刺史府的案子虽不是他做的,但并不代表他就是好人,我折磨他也不是为了刺史府的案子,我有折磨他的理由,这个你别管,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配合我就行了。” 这混小子,敢情是公报私仇,说不定高家公子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就借刺史府的案子来报复。就如同今天南阳郡王对他恶言相向,他表面装做没事,说不定哪天就借机会报复人家了。想到这一层,单绫的不满消了许多,对徐驰道:“数百人之中,那你如何就能单独断定他没犯案呢?这不奇怪吗?” “嘿嘿,嘿嘿,因为他没有作案的工具,或者说他的作案工具不足以支持他完成作案的行为。”徐驰龌蹉地笑着。 单绫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道:“什么作案工具?” 晕,做那种案子的工具还能是什么呢,你白痴啊,你这三十年白活了,徐驰在心里腹诽着,笑道:“算了,你慢慢想,如果连这个都想不明白,我就要怀疑你的智商有问题了。” 单绫嗔怒道:“不说就不说,绫姨不求你。”单绫扭过头去,装作生气的样子,却又想到徐驰刚才说找到了破案的方法,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终于忍不住问道:“秦儿说能破案,能告诉绫姨吗?你打算怎么做。” “肯定得告诉你了,不然的话我没办法弄,不过你得保密。” 徐驰拉着单绫的手,一边朝城东走去,一边描绘着他的异想天开的计划。 不得不说,徐驰的计划是具有可操作性的,虽然不能断定能够百分之百的能破案,但至少可以寻找破绽,缩小范围。 单绫笑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古怪想法?绫姨全力配合你就是――秦儿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绫姨也好预备不是。” “明天上午抓蛇,下午升堂断案!” ―――――――――――――――――――――――――――――――――――― 第二天一早,高全德就送来两个水汪汪的小丫头,都只十三四岁,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得破,可以想见,再等个三五年,绝对是绝色双姝。 徐驰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就拍胸脯保证道:“老高,你放心,本公子下午就升堂问案,一定还你家二少爷一个清白之身,绝不食言。――那两小丫头一共花了您老多少钱?我拿钱给你。” 高全德故意发怒道:“三公子什么话?这不是看不起老朽么?三公子能为我家二少爷洗清冤狱,即是天大的恩情,金山银山也是值得的,何况区区两个小丫头?并且三公子孝心可嘉,老朽自当成全不是?快别说那拿钱的话了。” 高全德情真意切,徐驰当然也是个爽快的人,“好好好,就依您老的,我不说了,再说就显得我见外了。” 高全德前脚刚走,高林生与赵裕民后脚就到了。 高林生作为主管刑断的一县县尉,心里还是很着急的。案发后的几天里,高林生忙得脚不沾地,挨个提审当晚在场的数百个贺客。一轮提审完毕,案子还是那个案子,嫌疑人还是那些嫌疑人,只有苦劳没有功劳,屁都没问出个来。更可气的是,自诩半个月结案的陈三郎,连面都没露一下,天天泡在翠烟楼里笙歌燕舞,还拿他毫无办法。 “三兄弟,今日可有什么事?”高林生对自己的能力最清楚不过,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好像就只有陈三郎了。 “今天事情多呀,够忙的。” 高林生无限哀怨地望着徐驰,看来今天又不能指望他了,人家忙呢。“那三兄弟什么时候不忙?也到刺史府勘探勘探,帮为兄一把。” “什么‘什么时候’?就今天嘛,下午就升堂问案。” 高林生一喜,还是不由得问道:“三兄弟不是说今日要忙吗?怎么肯帮为兄了?” 徐驰纠结不已:“审案能不忙吗?高哥和赵哥加紧回刺史府准备,到时好一举断案。” 难得徐驰发话,高林生忙不迭地道:“需要准备些什么?为兄马上去办。” ―――――――――――――――――――――――――――――――――――― 刺史府后衙,徐驰与单绫姗姗而来时,案发当晚所有的贺客都到齐了,当然,女的除外。当看到徐驰身后的单绫时,不由纷纷退避,唯恐躲之不及。你道为何?单绫的右手臂上,盘旋着一条浑身青绿色的小蛇,三角形的蛇头高昂着,相对于蛇身来说,实在有点恐怖。 公案早就准备好了的,徐驰往太师椅上一坐,说道:“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来到刺史府,协助本公子问案,本公子一定殚精竭虑,争取早日破案,还各位的自由清白之身――再次感谢各位。” 众人心想,这不废话吗?衙差一叫,随叫随到,谁敢不来?不过在座的每个人都已经领教过了徐驰的村言俚语,不着边际,其中许多人更是在翠烟楼与徐驰一起嫖过妓、喝过酒、称过兄、道过弟,所以对徐驰并无恶感,于是吩咐道: “三郎,你只管问案,休说那些个客气话……” “三郎,哪天有空?为兄做东,请你去翠烟楼喝几樽花酒……” 徐驰也不答话,镇堂木一拍,“把张丽小姐的棺椁抬上来!” 棺椁就存放在紧挨后衙的东厢房,早有七八个衙差抬了过来,放在公案一侧。那棺椁却是上好的柏木,外涂朱漆。两个仵作将张丽的尸身从并未封严的棺椁中取出来,摆放在公案前的空地上。尸身上覆盖有大红的绸布,头部则以白巾蒙面。徐驰又让人取了香烛纸钱、三牲瓜果等物,置于尸身之前。 徐驰点燃三根香烛,朝死者恭恭敬敬规规矩矩揖了三揖,以示对死者的敬意,或者因为打扰到了死者而不安,祈求原谅之意。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却又实在新鲜,官府升堂问案并不稀奇,但像徐驰这样问案的实在是绝无仅有,不由睁大眼睛,看他是如何个审法。 徐驰煞有介事地作完了前期工作,便指着单绫手上的那条深绿色的蛇,说道:“此蛇名叫青娘子,通灵性,嗅觉异常灵敏。只需将青娘子放到张丽小姐的尸身之上,让它闻到张小姐的气味,它就能知道谁和张小姐接触过,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只要和张小姐接触过,它就能发现。” 众人讶然,这蛇还有这个本事么?有认识蛇的,在心里纳闷:这不就是“笋叶斑”么?怎么叫青娘子了?不过心里也极为清楚,这种蛇毒性极重,让它咬了,如不及时医治,是可以死人的。 徐驰继续解释道:“青娘子如发现某人身上的气味与张丽小姐的相同,便会咬人,反之则不会。比如说,本公子在勘查现场时,接触过张丽小姐,还有两位仵作兄弟,也接触过张丽小姐,所以,青娘子必定是要咬我们三个的,我们三人就是嫌疑人。如果它不咬你,即证明可以排除你的嫌疑。不知大家明白没有?” 众人都答道“明白了”,心里却多少有些不相信。 驯蛇大师单绫,将盖住张家小姐的大红绸布抛开一角,把蛇缓缓放入尸身的领口处。那蛇也怪,自领口游入,慢慢转移到了胸腹部位。尸身上虽盖了绸布,但蛇在里面的蠕动是清晰可辨的。那蛇在绸布下慢慢转了一圈,却自裤管而出,重新盘旋在了单绫的手腕上。 众人大感惊奇,这蛇好似明白人的意图一般,你让它如何,它便如何,不由得相信了几分,说不定这蛇还真通灵性呢。 徐驰“嘿嘿”笑道:“现在谁来试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怕第一个来吃螃蟹:万一这蛇弄错了,上来就把自己咬一口,到时自己如何分辩呢?岂不是自寻死路。 徐驰拿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其中一个仵作身上,“兄弟,你来试试?” 那仵作哭丧着脸道:“公子明知道我接触死者最多,青娘子必定咬我的,何必再试呢?” “正是因为你接触过死者,才要你来试,好让大家伙都知道,用蛇来辨认凶手,是稳定可靠的。” 仵作战战兢兢,道:“小人上有八十岁的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倘若小人死了,家中老幼如何活命?” 徐驰笑道:“原来你怕这个啊――放心好了,驯蛇大师早就配备了解药,保证没有性命之忧。再说了,你让蛇咬死了,我不就成了杀人凶犯了?我就要坐牢杀头,你想这可能吗?” 第027章 恭喜你自由了 那仵作想想也有道理,陈三郎虽不靠谱,但旁边还有个驯蛇的大师,人家玩蛇的本事那么高,必然准备了解药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公子执意要拿卑职做实验,卑职应了便是。” 赵裕民将早就准备好了的布条、清水、毛巾等物,悉数放在公案之上。 徐驰将仵作的袖子酹了起来,用布条捆住其腕部。 赵裕民把住仵作的手臂,慢慢靠向那高昂着的蛇头。 仵作吓得闭上了眼睛,虽然在心里自我安慰,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好端端的让毒蛇给咬一口,依然紧张得不行。 众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条青娘子,毕竟每个人都是要试一试的,谁也跑不了。 倏尔之间,那青娘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仵作的手背上“吻”了一下,只是那“吻”的动作太快了,快得让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实验就结束了。 仵作只觉肉皮一撕,全身一麻,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咬了。 赵裕民赶紧把仵作的手浸泡在清水中,有一缕细细的血丝冒了出来。稍事清洗之后,擦干,从公案上的一个小瓷瓶中倒了些不知名的药水,涂抹于蛇咬的地方。 其实,蛇的毒牙早就拔出来了,让它咬一下,和被大头针扎一下,没有本质的区别。捆手腕,清洗,上药,都是些多余的动作,仅仅是稳定众人的心理,解除众人的疑虑。说白了,就是给人上眼药。 徐驰道:“刚才大家都看到了的,这位仵作兄弟接触过张丽小姐,所以被咬了……” 众人在下面嘀嘀咕咕:世间那么多人被蛇咬,难道都接触过张丽小姐不成?蛇咬人还看你是谁吗? 徐驰笑道:“我知道大家不信,那么我们再来做个试验,选一个确定没接触过张丽小姐的人来试试,就明白了。” 这种事情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告奋勇的,被蛇咬是小事,打屁股砍脑袋是大事。 众人的反应在徐驰的意料之中,看来又要亲自点将了。 “嘿嘿,赵哥,你来试试。”徐驰眼睛一转,转到了赵裕民身上。 赵裕民无奈地苦笑道:“我就知道三郎会找我首先开刀,我都准备好了。”说着,自己拿起布条,死劲将自己的手腕缠住,闭上眼睛,一狠心,就将手伸过去。 徐驰急忙说:“等一下,等一下,我必须首先问你,你接触过张丽小姐的尸身吗?”开玩笑,不首先确定,就没有说服力。 “案发之后,我进过小姐闺房一次,后来领着三郎,又进去过一次,但没有接触过张小姐的尸身。”赵裕民答道。 “我再问你,在张小姐生前,你接触过她吗?” 赵裕民哭丧着脸道:“案发之前,我连张小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接触过她呢?”心想,你这不是玷污张小姐的清白吗? 徐驰还不放心,再次询问道:“你能确定吗?” “确定确定,”赵裕民连连点头,“我一直在县衙当差,以前刺史府都没进过。” 徐驰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赵裕民再次闭上眼睛,把手伸过去。 众人瞪大了眼珠,“怪了怪了,还真不咬呢。”“你看那青娘子,半点反应都没有。”“是呀是呀,说不定这小蛇真的通灵。” 徐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为了达到更加理想的效果,便捉住赵裕民的胳膊,使劲朝蛇的嘴巴里塞。 赵裕民那个气啊,本来人家不咬你,你偏要塞到人家的嘴里,你这不是故意栽赃么?心里迅速的将徐驰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 那蛇也怪,面对越来越近的到嘴的肥肉,愣是不咬。不但不咬,还不停地躲。后来,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那蛇索性将头缩到了单绫的袖子里去了。 众人啧啧称奇,那蛇看来确实有灵性,用之审案刑断,真是物尽其用。 “好了,高县尉,请把赵裕民的名字划去――大家看到了吧,赵裕民兄弟是第一个洗去嫌疑的人,从此以后,赵裕民就不再接受审查了――谁第二个来试?”徐驰道。 众人窃窃私语,虽然大多数人有点相信了,但还是不能确信:那陈三郎和赵捕头平时称兄道弟的,显然是一个系统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玩猫腻?徐驰发出了号召,遗憾的是,没一个人响应。 “陈公子,卢某来罢。”徐驰身后转出个人来,却是长史卢振。 徐驰抱拳道:“多谢长史大人能够支持我的工作――您接触过张小姐么?” 卢振答道:“卢某未曾接触过张小姐的尸身。” “那以前呢?” 卢振笑笑说:“接触过的。” 徐驰一愣,暗暗庆幸自己还算谨慎,幸亏先问清楚了,要不然等一下,蛇没咬他,他再说出来自己接触过,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露陷了。不过徐驰也很诧异,一个是五品的长史,一个是刺史府的大家闺秀,彼此认识是可能的,但怎么能有接触呢?莫非两家是亲戚? 徐驰追问道:“什么时候接触过?” “张小姐还是个三四岁的孩童的时候,卢某抱过她,逗她玩,十几年前的事了。”卢振微笑着答道。 众人都笑起来,这也算接触过吗? 徐驰哈哈大笑道:“卢大人啊卢大人,你哪里是逗她玩?你纯粹是逗我玩――十几年前了,还能有气味吗?哪种气味能保持十几年?” 卢振笑着争辩道:“毕竟接触过不是?卢某理应如实禀告,以利公子刑断。” 单绫也在庆幸,这混小子虽然没个正形,但办正经事的时候,还是有心眼的。 卢振的检测结果,自然和赵裕民一样,那蛇好像是吃素的,完全对肉没兴趣。 “高县尉,请把卢振先生的名字划去。”徐驰还是有功劳的,至少排除了两个人。 高林生与卢振相视一笑,心里也在庆幸,幸亏自己把三郎请来了,凭自己与崔参军的能耐,这案子即使能破,也不知拖到猴年马月。 徐驰想,差不多了,现在是还高涧清白的时候了,得了人家那么多的钱,又弄了两个小丫头,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己不能拿了人家的钱而不给人家办事,那样做是有损信誉的。 “为了不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现在就验证嫌疑人高涧,如果高涧被咬,就能坐实他犯罪的事实,从而还大家一个清白――带嫌疑人高涧上堂!”“啪”、“啪”,“啪”,徐驰连拍了三下镇堂木,刚才只顾着搞验证去了,都忘记拍了,现在多拍两下,补回来。 高涧同学在衙差的拖动下,再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眼窝深陷,容颜憔悴,看来牢狱里的日子不太好过。 高涧瞪着一双死鱼眼,恨恨地盯着徐驰。 徐驰不由好笑:孩子呀,别那么苦大仇深的,毕竟你玩了我老婆不是,老子今天给你平反来了,给你伸冤昭雪来了,还不磕头? 高公子可没有磕头的自觉,低着头站在那里。其实他心里也很纠结,既想表达他愤怒的心情,又怕受到由此带来的不良后果。所以低着头,既不愤怒,也不屈服。 “下面何人?还不跪下?” “啪!” 高涧同学本来还想拽一下,玩一下深沉,当看到赵裕民拿着水火棍来了,吓得赶紧跪下,反正是要跪的,也不知道老爹打点了没有?高管家上午来,不是说没事了的吗? “报上名来!” “啪!” “小的高涧……” “犯了什么事?” 高涧心里那个冤啊,但抗拒的后果自己是领教过的,只好老老实实的答道:“主审大人,小人真没犯案,求大人明察。”高涧一口一个大人,叫得挺顺口的,没办法呀,高管家再三交待过,一定要低眉顺眼,一定要逆来顺受。 “冤不冤一试便知,检验!” “啪!” 徐驰听着高涧喊大人,感觉也挺好的,决定不难为他了,让他早日重获自由。 赵裕民走上前去,酹起高涧的袖子,拿布条扎上手腕。 高涧心里纳闷:这天杀的,又想如何消遣老子?抬头一看,竟发现一个绝色女子,手弄青蛇,站在自己前面。当即吓得头晕目弦,老爹啊,你们在外头是怎么打点的?怎么变本加厉了? 高涧本来是跪在地上的,此情此景之下,吓的连连倒退着往后爬。高涧不知前因后果,只以为是徐驰故意整他的,如何不怕? 两个衙役上前,将向后蠕动的高涧夹住。赵裕民则拿住高涧的手臂,靠向青娘子。就像徐驰拿赵裕民的手一样,赵裕民也恨不得将高涧的手使劲塞进蛇嘴里。 蛇再一次躲进了单绫的袖管。 众人睁大了眼睛吩咐议论起来: “咦!不咬呢。” “看来,高家公子是被冤枉了。” “这蛇真的通灵呢。” 此时此刻,众人已是深信不疑了。即使赵捕头与卢长史二人,与陈家公子之间有猫腻,但高公子和他没关系吧,高公子还被打成那个样子。 众人既感到惊奇,又对徐驰拭目以待:几天前,还一口咬定人家是疑犯,今日却自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看你如何分说? 第028章 来的是我爹 高涧也是莫名其妙:这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是蛇的克星不成?自己的手伸到了蛇的嘴巴边,它却愣是不咬。 徐驰镇堂木一拍:“好了!检验结束!本公子当庭宣布,高涧无罪释放。” 一锤定音。 徐驰踱到高涧身旁,把高涧从地上拉起来,诚恳地握住他的手,满怀歉意地说:“恭喜你!你自由了!你可以回家了,你娘在叫你吃饭。” 既然主审官宣布了人家无罪,赵裕民等衙差自然不好再挟持他,便松开手,退回两旁。 高涧终于清醒了,看来自家老爹行了贿,起到了关键作用,要不然这天杀的岂会放过自己?不过现在还不能得意忘形,高涧提醒自己,这狗日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低调,再低调,度过这关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高涧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众人彻彻底底的相信了,你可以不相信赵捕头,你可以不相信卢长史,但你必须相信高公子。一度认定为罪犯的高公子,从无罪到有罪,依靠一条小小的“青娘子”就判定出来了。可见这陈三郎判案并无私心,并无猫腻,是可以信任的。 众人纷纷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高举着手道: “陈公子,陈公子,我来,我来……” “三郎兄弟,让我先来好不?我家娘子快要生了。” “你家娘子生产,自有稳婆,我老爹都快断气了呢,我爹就我一个儿子,须得等我到了,他老人家才肯落气的。” “…………” “啪!”徐驰镇堂木一拍,“吵什么吵,谁家娘子不生孩子的?谁家老爹不死的?能有本公子着急吗?我的娘子还要重新找,我的老爹还身陷囹圄,能有我急吗?你们铭心自问,能有我急吗?” 众人一想,是有道理,自己的娘子都快生了,人家的娘子还没着落。 “啪!” “明天午时,大家都来刺史府排队等候,先来先测,后来后测,过期不候――再有,犯了事的,不要逃之夭夭,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要心存侥幸心理――退堂!” “啪!” 众人无奈,你急他不急,你越急他越不急。 ―――― “黄福才!”赵裕民站在签押房门口,高声叫道。 “来了来了,小老儿来了。”绸缎庄的黄掌柜屁颠屁颠地进了签押房。 此时,悬挂有“明镜高悬”匾额的刺史衙门正堂前,整齐地排着数列长队,周围环绕着刺史府卫士,戒备森严。刺史府正堂到签押房有一段距离,这样就保证了签押房里检测与谈话的私密性。 签押房里,高林生手执兵刃,虎视眈眈。徐驰则端坐于公案之后,悠闲地品着茶。徐驰两侧,一边一个衙差。 公案之上,固定着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木匣,黑木匣的正上方,有一个仅容一手通过的圆洞。公案案面之下,却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徐驰一看,第一个进来的竟是绸缎庄的黄掌柜,心想,这黄掌柜都七老八十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伙子那样心急呢:“老黄,您老什么都赶急呀。” 黄掌柜道:“可不是呢,小老儿巳时没到,就来了刺史府,至如今,连午饭都没用。” 徐驰笑着说:“您老好歹安安心心吃了午饭再来,说个不好听的话,等一下若是被蛇咬了,您老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神了,你说是不?” 黄掌柜道:“小老儿急呀,铺子里早几天都没货了,这不正赶趟儿的时候么?” “好好好,那就开始吧。”徐驰在心里可怜他,越早知道结果,越早担心害怕,有时候心急并不是什么好事。 两个衙差卷袖子的卷袖子,扎手腕的扎手腕,完事了,就让黄掌柜自己把手伸进那个黑木匣中。 黄掌柜慢慢将手伸进黑木匣里,颤颤巍巍的,虽然明明知道那条蛇不会咬自己,却还是害怕得紧,毕竟那畜生可以置人于死地呀。 “呀!”随着一声惨叫,黄掌柜的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看着自己的那只手发愣。那只手的手背上,渗出了两点鲜红的血迹。 黄掌柜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随即纳头便拜:“小人冤枉呀,小人冤枉呀……” 两个衙差抢上去,洗手的洗手,上药的上药,忙得不亦乐乎。高林生则将兵器架在黄掌柜的后脑勺上,低喝一声:“小声点,想死么?” 徐驰端坐公案之后,脸色铁青,“大胆黄福才,你做的好事,还不从实招来!” 黄福才磕头如捣蒜:“不是小人,不是小人,求大人明察……” 徐驰朝高林生使了个眼色,高林生会意,跨前一步道:“启禀主审官,黄福才年已七十有五,一向安分守己,卑职认为他既没有胆量做那档子事,也没有能力做那档子事,还请主审官明察。” 徐驰眼一瞪:“你认为本公子错了?” 高林生装作吞吞吐吐的样子道:“错……应该是没错的,只是……只是……公子能不能网开一面呢?” 黄掌柜的连连点头:“求大人网开一面,小人必当厚报……” 高林生求情道:“你看这黄福才,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坐牢禁不得几天坐,打也经不起打,不如……不如……”说着,便附到黄福才耳边,咬着耳朵道:“您老不如使点银子,消财免灾,这公堂之上,冤死的人,不知凡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您老看呢?” “使得使得,就依县尉的,求县尉大人代为求求情,小人无不依允……”黄福才如何使不得呢?不管是古代社会,还是当今社会,被冤枉的还在少数吗?消财免灾,花钱买命,自古皆然。 高林生又装模作样的在徐驰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其实什么也没说,做样子给黄掌柜看的。 黄掌柜眼巴巴地看着徐驰与高林生两个,心里是多么的希望,徐驰能够点点头啊。 徐驰沉思半晌,在黄掌柜的瞩目下,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黄掌柜见状大喜,又磕起头来:“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好了好了,回去吧,这几天最好别到处走动,人家看出破绽来不好。”徐驰吩咐道。 “省得省得,小人省得……”黄掌柜又磕了几个头,才爬起来往外走。兴冲冲而来,垂头丧气而去,起了个大早,却料不到是这个结果。黄掌柜的怨天尤人,自叹命苦,流年不利,怎么这般倒霉呢? 刚到门口,高林生又喊道:“回来回来!” 黄掌柜心里一咯噔,完了,人家反悔了,只好胆战心惊地转过身来,恐惧地望着徐驰等人。 高林生笑道:“你老把眼泪擦干,装作高高兴兴的,像你这般哭丧着脸,谁不知道你是个杀人犯?到时候我们想包庇你也包庇不了,你自己得掂量着点,是不?” 黄掌柜这才放下心来,道:“对对对,多谢大人提醒,多谢几位。”又磕了头,才开门离去。 赵裕民目视黄福才离开了刺史府大门,才开口叫道:“下一位,李显达――” …………………… 时光如流水(晕!小时候写作文经常写这一句,写顺手了),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一个时辰,又有十几个人进了签押房,情形与黄掌柜的大同小异。其间,单绫从公案底下钻出来过一次,徐驰怕她憋坏了,让她出来透气的。好在单绫身体素质还行,毫无不适之感,脸色依然红润俏丽。 “陈尚――”门外,赵裕民拖长声音喊道。 徐驰用脚往公案下面踹了一脚。 “秦儿,踹绫姨做甚么?”单绫以为徐驰又有什么事。 “来的是我爹!” 单绫笑着说:“绫姨晓得的,不必秦儿提醒。” 陈尚推门进了签押房。 高林生与两个衙差赶紧抱拳施礼:“陈公。” 徐驰也站起来,叫了声“爹”。 陈尚满面春风,这阵子感觉非常良好,以前是从没享受过的,走到哪里都有人主动打招呼、套近乎。陈尚知道,这荣耀是眼前这个继子所带来的,现在看着陈秦,也觉得顺眼多了。以前叫“孽子”,现在也改口叫“秦儿”了。 陈尚大大咧咧的,“秦儿呀,那条蛇呢?” 徐驰指着公案上说:“装在木匣里。” 陈尚“呵呵”笑着,就把手往木匣里伸。 徐驰赶紧抓住他的手说:“爹,你就别试了,我还不相信自己的爹吗?” 不让他试,人家还来火了,陈尚怒道:“孽障!为父平时怎么教育你的?为官岂能因私废公,以权谋私?”陈尚想当官都想疯了,他不知道他的继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官,仅仅是个临时工。 徐驰也没奈何,你要试就试吧,别坏我的事就行了,“爹教训的是。” 陈尚那个老家伙也是狗胆包天,竟毫无惧色,所谓无知者无畏,手在木匣里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愣是没碰到蛇。陈尚不由满面狐疑,对徐驰道:“秦儿呀,怎么没摸到?” 第029章 陈家的恐惧 你能摸得到蛇就怪了,手再往下一点,摸到个美女倒是有可能的,徐驰想。为了避免陈尚坏事,徐驰赶紧将他的手扯出来,说:“好了好了,蛇看见您都躲起来了,怎么碰得到?” 陈尚“呵呵”笑着,竟然在靠椅上坐了下来。 “爹,没事了,您可以出去了。”徐驰提醒道。老头子心血来潮,未必还想坐下来观摩观摩再走? “没事,二郎便是下一个,为父等一下二郎,到时一起走不迟。”陈尚解释道。 徐驰无奈,只得通知赵裕民继续叫号。 不多一会,陈越进来。两个衙差开始例行程序,卷袖子,扎手腕。 陈越想,这高县尉与三郎好不讲情面,一家子人都信不过,真是岂有此理。于是诘问道:“这是何道理?你们竟敢怀疑于我陈越?” 没等高林生解释,陈尚怒道:“孽子,不做亏心事,何来的不能验证?莫非你做贼心虚,害怕了不成?” 陈尚当然不至于怀疑自己的儿子,借陈越一个胆他也不敢的,之所以如是说,一则相信儿子的清白,二则显示自己的尊严。 陈越心不甘情不愿地走拢公案旁,毕竟有些害怕,手便哆哆嗦嗦地抖动。 检测的结果自然与众人无异,当然,陈尚是唯一例外的一个。随着一声惨叫,陈尚陈越父子二人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待回过神来,陈尚一巴掌打在陈越脸上:“孽障!竟然是你?你……你……老子打死你!”接下来便是手脚并用,拳打脚踢。 陈越让这个结果吓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两手捂着头:“不是我,不是我……我说了不是我!” 高林生赶紧将陈尚死劲抱住,附在他耳朵边轻声道:“陈公快莫声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得尽量瞒下来――陈公,你看呢?” 陈尚感激地看着高县尉,“好好,就依贤侄的。就依贤侄的……” 徐驰与另两个衙差也鬼鬼祟祟地围上来,互相嘱咐不得声张开去。 陈尚一脚朝地下的陈越踢去:“还不给各位磕个响头,你这条小命保不保的住,就全仗在座的各位。” 陈越真的是比窦娥还冤,自己明明没做那个缺德事,却硬是被蛇咬了,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相信,还能指望别人相信吗?都怪可恶的三郎,弄了这出以蛇辨凶的把戏,真正犯事儿的没找到,倒把自己套进去了。 陈越心里那个苦啊,真是无以言表。哭丧着脸,朝高林生与两个衙差连连鞠躬作揖:“真的不是小弟……真的不是小弟……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或者让蛇给误会了?……” 高林生教训说:“二郎你好不糊涂,这么多人不咬,你爹陈公也在这里,他老人家也验证过了的,就偏偏咬了你――你说你没做那档子事,能有人信么?要想活命,赶紧的听为兄一句话,装作没事人一般回去,最好近段时间莫出来,免得露了破绽,给人抓了把柄,到时为兄与三郎想救你的命,也没奈何。” 陈尚连踹带踢,又在陈越身上招呼了两下:“孽障,这还错得了么?幸亏为父逗留下来等你,要不然,你早没命了。凭你这德性,谁想给你瞒下来?高贤侄看在为父的薄面,才法外开恩,救你一命。你这厮倒好,不赶紧感激人家,还在为自己鸣冤撞屈,好没道理!” 无可奈何之下,陈越真的趴在地上磕起头来,心里把徐驰恨的要死。 高林生哪能真的要他磕头,一把将其拉住:“自家兄弟,不必如此,二郎回去自己一切小心,切莫露了馅,到时不好处置。” 陈尚本来可以成为第一个开开心心而来,平平安安而去的人,谁知道自己的儿子竟是作奸犯科的人,如何还高兴得起来?虽然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施施然离了刺史府,内心却是异常恐惧。 检查从午时开始,直到酉时才结束,一共检验五十人。余下的三百多人暂时留在刺史府,集中看管。徐驰与高林生放出风声出去,说是检验过的五十人都没被蛇咬,都已经洗清了嫌疑。 刺史府虽大,但容纳三百多人的吃喝拉撒,还是捉襟见肘的,不是坐牢,却形同坐牢。余下的人虽说心里有些怨言,但不疑有诈,只好老老实实住了下来。 徐驰也没办法,若是把检验过了的和没有检验过的都放出去,势必会彼此询问,骗术也会不攻自破,真正犯事的就有了应对的办法。而检验过了的五十人,徐驰还没发现可疑之处,即使他们彼此露了馅,无非是识破骗局,但对于办案毫无影响。 陈府。 陈越跪在地下痛哭流涕:“三郎,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不是?纵使为兄平时欺负了你,要打要骂随你好了,为兄都认了,给你磕头赔罪。但这杀人的大罪,为兄实在背不起,你这报复也还的太重了不是?” 陈尚斥责道:“你这孽障,还矢口否认,污言狡辩,看老子不打杀了你……”话没说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拳打脚踢。陈尚心里还是有点不信的,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虽然不争气,虽然有那个色心眼,却绝对没那个胆量。然而,事实摆在这里,自己也亲身体验过,不由不让人相信。至于说这个继子是否是挟私报复,虽有那种可能,但陈秦对自己的态度,还算恭敬,应该不会那般恶毒,想来可能性也不大。 陈楚与徐驰在一旁不断说好话。徐驰道:“我们不是商量好了的吗?一切按计划行事,爹这样又打又骂的,小心让别人知道了。明天开始,暂时把二郎关在房间里,不让他出来就行了,一切有我呢,会没事的。” 父子四个在一起密谋良久,徐驰又单独对陈楚道:“这几天大郎别离家半步,一则看管二郎,怕他出外面坏事,二则呢……” “二则什么?”陈楚急切地问道。 “如果有人来送礼,大郎就收下来,把账记好――这事对谁都不要说。” “还有人送礼?”陈楚诧异地说:“莫非……莫非……” “莫非个鬼,你照做便是,其余你什么都别管。” 第一天的效率不高,后来连续四天,效率也快不到哪里去,只是徐驰起得早点,才多检验了些。五天下来,已经有将近四百人通过了检验,每个人的反应基本上大同小异,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每天也有许多人往陈家送礼,送的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金银首饰,名贵珠宝。把个陈楚惊的目瞪口呆,心想,三郎这回得捅多大个漏子呀? 五天来,唯一异常辛苦的,非单绫莫属。试想每天趴在公案底下,一趴就是五六个时辰,腰不能伸,腿脚也放不开,确实难为她了。徐驰又不敢换人,别的人徐驰很难相信。徐驰这几天在单绫面前,基本是个乖宝宝,有求必应,什么话都听她的,整个一副谄媚的面孔。 让徐驰大吃一惊的是,几天下来,单绫竟像没事人一般,腰不酸,腿不痛,吃嘛嘛香。第五天的晚上,正当徐驰在单绫面前大献殷勤的时候,单绫不由笑道:“秦儿你别这样好不?绫姨都肉麻了――绫姨知道你感激我,绫姨心领了好不?” 徐驰像哈巴狗一般围着单绫团团转:“嘿嘿,嘿嘿,应该的应该的。你太辛苦了,我来给你捶捶腿好不?” 单绫哭笑不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事罢,就剩明日一天了,却还没发现可疑之人,秦儿难道不着急么?” 徐驰翻着白眼道:“急什么,不是还有几十个人吗,罪犯只有一个,肯定就在剩下的那些人里面――你明天更加注意一点就是了,何必着急。” 单绫确实佩服徐驰的自信心,三四百个人都没发现可疑的,他却像没事的人一般,依然照样玩耍得开开心心。便道:“你怎么那般肯定,罪犯便在剩余的人当中?” “这还不清楚吗?假如你是罪犯,必定寄希望于在自己之前便检验出犯罪嫌疑人,从而为自己洗清罪戾。越是拖到最后检验的,就越值得怀疑。”徐驰分析道。 徐驰的分析虽说有些道理,但单绫还是显得忧心忡忡,这混小子这阵子连哄带骗,又是唬人又是收礼,到时找不到罪犯,怎么收场来着。混小子有点混,自己不混罢,自己和他天天在一起骗人,到时捅出了漏子,如何给芸姐交代? 忧心忡忡的并非单绫一个,这些天,送礼的络绎不绝,鬼鬼祟祟而来,偷偷摸摸而去,显得异常诡异。陈尚、陈楚父子,还有芸娘,都渐渐明白了徐驰的意图:感情这混蛋是借刺史府的命案来为自己敛财。首先是冤枉高涧,还煞有介事地让人相信高涧就是罪犯。而在高家花了几千贯巨资,送来两个侍婢之后,三郎马上就给了人家清白。捉鬼的是他,放鬼的也是他,其目的就在于收受高家的巨额贿赂。其后,就将每个参与验证的人都通通冤枉一遍,包括陈越在内,再暗示他们可以拿银子洗清自己的嫌疑,从而达到敛财的目的。 陈尚、陈楚、芸娘等人,越想越怕,越想越感到这次的漏子捅大了。等他们明白过来,却已经太晚了,人也得罪了,礼也收了,已经再无补救的办法,只盼望徐驰能真的破得了案子,否则,一家人即将遭受灭顶之灾。 第030章 谁是真凶 最后一天,徐驰与单绫早早就来到刺史府,能不能有所发现,此时极为关键。 最后检验的这些人身份特殊,大多是张元瞿的家属亲戚、刺史府属吏,以及地位与名望都比较显赫的人。要对这些人使诈不太容易,主要是察言观色,留意他们的一言一行,藉此发现破绽。检验之前,还必须与他们周旋客套一番,毕竟人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如此一来,检测的速度便快不起来。 赵裕民在签押房外拖着长音喊道:“狄光嗣狄员外――” 叫号的赵裕民今天也比较麻烦,不像前几日,可以直呼其名,今天的这些人,名字后面大多带了个尾巴的,比如这个狄员外,并且人家进来时,赵裕民还得点头哈腰。 狄光嗣身材魁梧,仪表堂堂,颇有大将之风。 徐驰与高林生等人赶紧站起来,朝狄光嗣抱拳施礼:“光嗣兄”,“狄员外”,“狄大人”。 狄光嗣笑容可掬,一一回礼。 徐驰笑着说:“光嗣兄,今天可对不住了,没办法呀,虽然明知道不是你光嗣兄,但还是得走走样子,请多多包涵。” “贤弟无须客气,刑断理当如此,为兄理解。”狄光嗣说着,自己卷起袖子来,打算将手放进木匣中去:“想来,‘青娘子’必在木匣之中。” “光嗣兄且慢,先扎条布带,以免出现意外。”徐驰托住狄光嗣的手说。 狄光嗣呵呵笑道:“不劳不劳,若是被咬,则光嗣该死,若是不咬,绑扎又有何必要呢?” 狄光嗣看起来坦坦荡荡,是个正人君子,其实徐驰最头痛这种人。这种人的显著特征便是喜怒不形于外,让你根本就猜测不到他内心的所思所想,要想在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破绽,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 徐驰笑着说:“光嗣兄倒是想得开,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狄光嗣说着“不劳不劳”,手便伸了进去。 徐驰不得不打起精神,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狄光嗣的细微反应。 “咦”的一声,狄光嗣的手猛一哆嗦,迅速从木匣中退了出来,自己走到水盆边,清洗伤口。一个衙差赶紧给他涂了些冒充解药的清水。 狄光嗣怔怔地看着手背上蛇咬的地方,然后抬起头来,又怔怔地看着徐驰。 徐驰也紧盯着狄光嗣。 两人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东西。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两人都非常沉着,甚至面露微笑,但谁也不先开口。 狄光嗣终于收回目光,再次将手放到水盆中,清洗起来,然后又端详起手背上蛇咬的地方。 签押房中出奇的安静,几人各怀鬼胎。 端详了好一阵的狄光嗣将目光转移到公案上,嘴角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徐驰终于说话了,脸色凝重地道:“光嗣兄,可有什么话说?”| 徐驰既不提被蛇咬的事,也不提狄光嗣有重大嫌疑的事,狄光嗣在打马虎眼儿,徐驰跟着打马虎眼儿,无非是继续观察、判断。 狄光嗣微微一笑,两手合拢,平举到高林生面前,示意高林生将自己绑起来,却还是不说话。 “光嗣兄何意?”徐驰继续装糊涂。 “贤弟不必装糊涂,光嗣被蛇所咬,难道不就是犯事的人么?光嗣这是俯首就擒。”狄光嗣笑道。 “光嗣兄难道不为自己辩白?” “光嗣自己辩白毫无用处,为兄想,到时贤弟自会替光嗣辩白。”狄光嗣微笑着,挺自信的样子。 高林生为难地看着徐驰,绑也不好,不绑也不好。在高林生看来,狄光嗣确实值得怀疑,被蛇咬之后,既不辩解,更没有求饶,而是选择了俯首就擒。但由此断定其有罪,似乎又说不通,哪个犯了事的能这样沉得住气?能这样乖乖的干脆的认罪?高林生左右为难,只好向徐驰求助。 徐驰笑道:“光嗣兄不必如此,陈某还没有最终结案。再说,光嗣兄虽有重大嫌疑,但我相信光嗣兄是个敢作敢当的人,在我结案之前,光嗣兄应不会畏罪潜逃。” 狄光嗣笑道:“贤弟放心好了,若是光嗣不辞而别,岂不是更能坐实我的罪名?光嗣还等着贤弟替我辩白呢。” 徐驰道:“但愿如此――光嗣兄自便,还有十几个没检验呢。” 狄光嗣缩回手来,朝徐驰施礼道:“贤弟好手段,为兄佩服。”说完,用眼睛扫了一眼公案下的黑布幔,便出了签押房。 徐驰一愣,我靠,老子没看出他的破绽来,他反而把老子的把戏戳穿了。不管如何,狄光嗣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必须重点注意。 单绫也从公案底下钻出来,疑惑地看着徐驰。 徐驰笑道:“你们怎么看?” 单绫思索道:“迄今为止,这个狄光嗣的反应是最不寻常的一个。” 高林生道:“我赞同单小姐的看法,那些人被针扎之后,要么哀声求饶,要么厉声责问质疑,要么二者兼而有之。只有狄员外,反应殊不相同,让人颇为费解。” “我也知道他与众不同,但你们觉得他值得怀疑吗?” 其余四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实在很难决断。沉思半晌,最后竟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其中一个衙差分析道:“我们煞费苦心地设了这个局,就是察看每个人被针扎了之后的反应。没犯事的被针扎了之后,必定大为惊讶,因为出乎其意料之外。而真正犯事的人,被针扎之后,必定会表现得若无其事,并设法蒙混过关。这个狄员外,虽然反应比较特殊,但是符合前面一种反应,所以,其犯事的可能性非常小。” 徐驰道:“你分析的有些道理,但是,这个狄光嗣相当狡猾,他很有可能识破了我们设的局。” 单绫点点头道:“是的,他临走时,曾对秦儿说,‘贤弟好手段,为兄佩服’。这话模棱两可,值得细细推敲。” 四五个人议论了一阵,难于判断。徐驰嘱咐高林生等人以后暗暗观察他。 随着一个个人走进签押房,再走出签押房,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签押房里的几个人不由有点怀疑起来:这方法是否能凑效? 南阳郡王武崇训进来之后,事情出现了转机, 武崇训盛气凌人地斜睨着徐驰道:“在哪里?” 徐驰也不答话,指了指公案上的木匣。 一个衙差走过来,想帮他拿起袖子。不料武崇训一推:“滚开,爷自己来。” 武崇训将手伸入木匣中,随即便抽出来,抖抖袖子,两手背在背后,耀武扬威地出去了。整个过程加起来,不足半分钟。 像这样干净利落、速度奇快的检验,是绝无仅有的。高林生与两个衙差直看得一愣一愣,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人家就已经完成了检验走了。 “嘿嘿!嘿嘿。”徐驰“嘿嘿”笑着:“就是他――嘴巴没毛,办事不牢,毕竟太年轻了一点。” 这时,单绫也自公案下钻出来,手里却多了片不知名的树叶。单绫将树叶轻轻放在公案上,笑道:“再没有比郡王爷更可疑的人了。” 那个打算给武崇训卷袖子却被推开了的衙差道:“对对对,卑职也是这么想,卑职靠近王爷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硫磺气味,蛇最怕硫磺了。” 徐驰推断的依据也在这里。徐驰是最靠近武崇训的人,高林生与两个衙差离得较远。其中一个衙差因为替王爷卷袖子而一度靠近了武崇训,所以,徐驰与那个衙差最先闻到硫磺味,随后公案底下的单绫也闻到了,这也就解释了武崇训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 单绫笑道:“蛇怕硫磺,但王爷不敢用太多,毕竟硫磺的气味相当浓烈,我估计他是先用硫磺水洗手,再用清水洗涤,是以其手上有一点点的气味,不拿鼻子嗅到他的手上,是很难闻出来的――谁想到碰到了两条狗鼻子,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意图。” “这枚树叶哪里来的呢?又怎么解释?”徐驰问道。 单绫莞尔一笑:“从王爷的手里夺过来的――硫磺使多了,易暴露意图,使少了,则不足以抵御蛇咬,所以,王爷又用到了另一种方法,可谓是双重保险。” 高林生道:“这不是一枚普通的凤尾草叶么?蛇怕它不成?” 单绫解释道:“正是,可不要小看了这枚凤尾草叶,它是蛇的天敌,食之必死,任何一种蛇都不敢靠近它。” 随着最后一个人离开签押房,所有的人都已检测完毕。单绫、高林生、两个衙役,都显得异常高兴,四人一致认定南阳郡王便是强奸杀人的元凶。 徐驰默默地坐在公案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从徐驰接手断案,他一直以恶作剧的心态来玩这个游戏。然而,玩到现在,徐驰反而踟蹰起来,人命关天的事情,抛开武崇训的身世地位不说,他真的是凶手吗? ―――――――――――――――――――――――――――――――――――― 写到这里,哪位看书的兄弟能猜到谁是真正的凶手,不妨在书评区留言。 第031章 谣言 二十一世纪的徐驰不过是个小混混,和刑侦工作完全不挨边,但知道,要断定一个人有罪,起码的人证物证是要的。而断定武崇训是罪犯的证据呢?难道就凭他手上的硫磺味和凤尾草?换了我徐驰,即使自己没犯案,因为对蛇与生俱来的恐惧,也会做出必要的防范措施。武崇训若以此抵赖,你又怎么反驳? 到目前为止,真正值得怀疑的确实非武崇训莫属,而正式一锤定音,徐驰却忍不住沉思起来,犹豫起来。 签押房里的另外四人却不明白徐驰在担心什么?武崇训是罪犯,他们已经深信不疑,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高林生问道:“三郎在担心甚么?是担心王爷的身份么?若是如此,三郎告知刺史大人即可,具体如何审断,不关三郎的事。” 徐驰摇摇头说:“和身份无关,管他武崇训是王爷还是平民,都和我没关系。我要做的,是找到真正的罪犯。而对罪犯的处罚,确实不关我的事。” 单绫疑惑地问道:“那秦儿在担心什么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徐驰笑道:“缺乏证据。我们的论断都是凭空推测,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东西能证明武崇训强奸杀人。” 几人仔细一想,确实如此。高林生道:“那该如何是好?这些天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徐驰笑道:“功劳还是有的,你们……”徐驰将高林生、赵裕民及两个衙差喊到一起,低声地耳语了一番。 几个人包括单绫在内,都是莫名其妙,不知徐驰什么用意,惊愕地看着他。 “你们别管我的意图,反正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到时自然明白。”徐驰叮嘱道。 果然,从第二天上午开始,坊间到处传言,陈家三郎已经把目标锁定在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人身上。即就是说,罪犯必定在这三人之间。由于高林生、赵裕民及两个衙差自始至终参与了审案的全过程,由他们有意无意散播出去的谣言迅速在街坊里巷扩散,到下午时,临海县城差不多是尽人皆知了。三人地位尊崇,名声显赫,更是八卦消息传播的助推剂。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的中心议题,便是刺史府的惊天大案。而大案的的实行者,竟是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者之一。一个是五品的一州长史,一个是六品的员外郎,还有一个年纪最小的,位秩最高的,竟是从一品的郡王。强奸杀人的案子司空见惯,但如此高官显贵的强奸杀人,则实在是匪夷所思。三人凭他们的势力与财力,想玩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去强奸呢?然而,越是匪夷所思的东西越能调动胃口,传言的散播也越快。 卢振、狄光嗣、武崇训三人,开始还没感觉到什么,可是从午后开始,他们便感到有点别扭了。不管是在刺史府里面,还是出了刺史府外面,人们本来在一起嘀咕议论得好好的,可是只要一看见他们三人之一,就马上闭口不谈了,迅速散开。别人看见他们,也装作没看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有时候面对面撞到了一起,实在没办法,就匆匆施个礼,赶紧避开,像躲避瘟神一般。 三人大感奇怪,平常时候,三人都是别人巴结奉承的对象,别人亲热还亲热不上呢,怎么一下子变了样?三人都是人精,绝对不会蠢到哪里去,奇怪之后,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三人哭笑不得,怎么自己一不小心就代替了高涧而成了嫌疑人了? 不行,得找刺史大人说一说,不能任由陈三郎胡闹下去了。三人名声事小,耽误破案事大。 当天晚上,刺史府后院西厢房。 本来精神矍铄的张元瞿刺史在经过爱女被人强奸致死的沉重打击之后,已是憔悴萎顿不堪。战战兢兢站在右边的是台州司法参军崔浩,左边的则是昂然玉立的长史卢振。 卢振躬身道:“近来坊间谣言越传越凶,卑职倒没什么,可是武王爷与狄员外……”卢振欲言又止。 张元瞿点点头,对着右手边的崔浩怒目而视,怎么养了这么个饭桶?从案发到现在,都十几天了,专事刑断的崔参军竟一点头绪都没有。换成自己断案,估计都有个七七八八了。但作为死者父亲,参与审讯容易受情绪的影响,并且面对的都是自己的上下级,或者同僚好友,至亲至交,抹不开脸面,所以,只能责成台州法曹、临海县尉协同破案。而崔参军的能力,自己是清楚不过的,属于才智平庸之辈,任上四平八稳,无功无过,混俸禄的庸官。而高林生呢,深知自己无能,则请来了个十七八岁的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参与审讯。 当时的张元瞿沉浸在悲痛之中,认为只要能尽早破案,管他是谁都无关紧要。加上第一天晚上徐驰意想不到的举动,张元瞿便默许了高林生的请求,答应让徐驰参和进来。同时,嘱咐崔参军与高县尉,绝不能把责任推给人家,自己也要想方设法破案,双管齐下。 结果如何呢?十几天过去了,两个专事断案的职官茫无头绪,却把希望都寄托在无官无职的徐驰身上。而徐驰又弄了个什么结果出来了呢?据坊间的传言,他竟把怀疑的对象锁定在一个郡王、一个员外、一个长史身上。这样的结果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张元瞿是无法相信的。这三人与自己无冤无仇,况且他们要找女人,自有大把的女人找上门来,还用得着强奸杀人吗? 案子云山雾罩,爱女死不瞑目。请了个愣头青破案,案子没破,反把王爷与员外得罪了。愤懑的张元瞿无处发泄,对着崔浩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后者战战兢兢,无言以对。 张元瞿对卢振道:“你去把武王爷与狄员外请来。” 武崇训一进来,便对张元瞿冷嘲热讽道:“刺史大人请了个好推官,把本王都套进去了。” 张元瞿连连作揖赔礼:“王爷息怒,此事卑职处理失当,念在小女横遭惨死的份上,请王爷与员外多多原谅。” 狄光嗣素有君子之风,还礼道:“大人无须介怀,道听途说的谣言,谁会相信呢?一俟案情大白,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张元瞿一州刺史,官居三品,算得上封疆大吏,但在当朝宰相武三思的眼中,确实不算个什么。按理而言,刺史之母的寿辰,刺史是不敢惊动宰相的,同样,宰相也不会派儿子前往道贺。武三思之子武崇训郡王竟然不请自来,又是什么原因呢?原来,张元瞿发迹前,其母是武三思的奶娘,而整天无所事事的武崇训也吵着到哪里去玩,再加上武三思想培植自己的亲信,在三个因素的促成下,武崇训便来了。打着为奶娘贺寿的幌子,实际为了培植自己的羽翼,再加上顺道,郡王为刺史之母贺寿的风光场面就出场了。却不料好事转眼间变成了惨剧,张刺史欲哭无泪。 第032章 一波又起 武崇训是武则天的侄孙,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既是官二代,也是富二代,生在富贵窝里,年纪又少不更事,飞扬跋扈、颐指气使惯了的。此次台州之行,本意是游山玩水,顺带祝寿的,却不料成了犯罪嫌疑人,目空一切的武崇训何曾受过这窝囊气?便对张元瞿愤然道:“大人家逢惨变,本王是深表同情的,但大人不该弄个乡野村夫来审案子,若是本王回京之后具折上报,恐怕大人的刺史也当到头了。” 张元瞿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确实太糊涂了,堂堂一州刺史,竟请来个毫无功名的白衣断案,要是郡王爷闹将开来,自己必将成为大周官场第一大笑话。张元瞿连连赔礼道歉:“王爷教训的是,下官确实荒唐了,容下官改过自新,还望王爷在宰相大人面前多多美言。” 武崇训鼻子一哼,“今日乃是第十一天,我且再等四天,看那陈三如何分说?到时如找不出人,断不了案,大人能饶他,本王绝不饶他。” 张元瞿有苦说不出,偌大个刺史府都没奈何的案子,硬把责任推到一介平民身上,那就不是大周官场的笑话了,而是天下百姓笑话的对象了。“请王爷息怒,下官已然知错,必不会再让百姓参与进来。”又对崔浩道:“你马上去一趟陈尚府上,告知陈家三郎,让其不必来衙门参与刑断了,待老夫事毕,酬劳自然会付的。” 崔浩唯唯诺诺而去。张元瞿又说了许多好话,才把武王爷给安定下来。 陈府。 “什么?”徐驰怒道:“鸟尽弓藏,过河拆桥,这张刺史真不是个东西。案子真相大白了,却让我撒手不管了,摆明是怕老子抢了功劳,给他刺史衙门丢脸。” 单绫笑笑说:“张刺史怕了。” “怕什么?”徐驰不解。 “即使武崇训杀了他女儿,他敢治罪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快刀斩乱麻,砍了再说。”徐驰想问题是从来不经过大脑的。 单绫笑道:“秦儿是个糊涂蛋,郡王是从一品,而张刺史是从三品,三品的刺史岂能治一品郡王的罪?即使能治罪,刺史也须先汇报给刑部,刑部报给皇帝,皇帝允许了,下旨授权方可。否则,便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罪。” “报来报去,黄花菜都凉了,趁皇帝还没得讯儿,先斩后奏。” 单绫哭笑不得:“痛是痛快了,可张刺史合府一百多口人也就没命了——若你是张刺史,你是选择报仇呢,还是选择留下一百多条性命?” “这就完了?” 单绫道:“不完还能如何?可怜张小姐,看来十之八九是冤枉死了。” “张小姐可怜,我和你也可怜,白辛苦了十来天,红包都没弄一个。” 单绫笑道:“刚才崔参军不是说了么,酬劳还是有的,只是要缓些时候。” “算了算了,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家死了个人,我也不好意思追着人家要钱,就当是做义工好了。”徐驰大度地说。 单绫眼睛都绿了,这混小子借刺史府命案捞的钱还少吗?连续几天,来陈府送礼的络绎不绝,少则上百贯,多则数千贯,据陈楚说,总共合计下来,至少有十万贯了。用徐驰的话来说,可以为十个单绫赎身了。这几天,陈府收礼收得心惊肉跳,出门都得躲着人家走,唯恐人家秋后算账,这纯粹是诈骗呀? 徐驰的心情还是挺爽的,钱也捞了,案子也不要自己管了,心里没压力了。说实在的,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断定武崇训便是罪犯,是不负责任的,是极不道德的。不管武崇训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案子不是他做的,却平白无故地冤枉他,这违反了徐驰做人的道德标准。 现在好了,钱有了,人轻松了。 徐驰轻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赵裕民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因和单绫比较熟悉,便央求单绫把睡得正香的徐驰硬扯起来。一问,说是城南紫衣坊又出了人命案,死者还是刺史府的卫士,叫夏桂。敢情是高林生对徐驰崇拜得五体投地,他自己还没到现场,就打发赵裕民来喊徐驰。 徐驰正窝着一肚皮火呢,哪里会去,“不去不去,你们张刺史不让我参与案子了,我吃饱了撑呀!” “这劳什案子是县衙接管的,州衙现在一屁股屎没拉完呢,哪有闲功夫管这案子?县尉大人说了,这次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和县衙州衙一律无关,纯是帮高哥的忙。”赵裕民知道刺史大人已经谢绝了徐驰,徐驰必不肯再出马,便早预备好了一套说辞。 徐驰犯了难,去也不好,不去也不好。徐驰本是个热心肠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的狗血精神还是有一点的。问题是官府不认可,弄完了便把你丢过墙了,谁也不理睬了。 赵裕民见徐驰态度有些暧昧,便趁热打铁说:“县尉大人说了,只要三郎愿意去,他那股子银钱便不要了。” 原来,徐驰设了圈套,大肆收受贿赂的内幕,高林生等四人是知情的。徐驰早就许了好处,答应了每人给一笔封口费,至少不低于一百贯,如果效益比较好,再往上加是完全有可能的。高林生等四人感恩戴德,一百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抵得上三年的俸禄。 “唉,既然这样,那就去吧,钱不钱的倒无所谓,就算是给你们县尉大人去凑热闹好了。”徐驰起也起来了,反正闲的蛋疼,去看看也没什么。 赵裕民大喜过望,“多谢三郎,上车上车,这便去了。” “等等,不着急,还没吃饭呢。”大周百姓每天两顿饭,有钱人家有夜宵。而徐驰还是后世的生活习性,每天三顿,雷打不动,哪怕睡到中午起床。 “去了我请兄弟下馆子,魁星楼,拣最好的菜式,如何?”若是等他用完饭,还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呢。 马车顺着南北向的中央大街往通济门而去,隔着南城墙还有段距离,朝右拐,即是紫衣坊。紫衣坊东连中央大街,西接西角门,最是繁华的所在。 拐进紫衣坊不远,衙差便将两头的路堵死了,中间隔开了百十米的距离。在徐驰来的方向的左侧,躺着一具男尸,仰面朝天,着军士服,右胸部斜插着一支箭矢。高林生默默地踱着步,思考着什么。另有两个仵作在验看尸身。尸身不远处,一个妇人两个小孩哭作了一堆。 高林生看到徐驰姗姗而来,顿时如蒙大赦,“三郎,你来得好,为兄正要请教呢。” 徐驰大囧,老子不穿越过来,台州岂不没人断案了:“高哥呀,你是县尉还是我是县尉?怎么指望我了?我那点小把戏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不清楚吗?” “嘿嘿,嘿嘿,话不是那么说,有道是‘有娘的孩子不愁吃’,为兄不是有你吗?你年纪轻,脑子好使,为兄自然而然就依仗你了。”高林生也不汗颜,实话实说。 徐驰摸了摸那尸身,还没有完全僵硬。好在两个仵作也是老熟人,见了徐驰,拱手道:“禀公子,死者从死亡到现在,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且一箭致命,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大致可以推断为暗箭伤人。” “死者是刺史府的府兵吗?” 高林生答道,“正是,死者姓夏名桂,估计是死在去刺史府点卯的路上,那三个是夏桂妻儿。”高林生指着旁边哭成了泪人儿的娘三个说道。 那妇人二十五六岁年纪,小女孩也如张萍儿一般大小,小男孩则只有三岁的样子。徐驰走到娘三个面前,问道:“你是夏桂妻子?” 那妇人哭的声嘶力竭,满面婆娑,仿佛如没听见一般。小女孩胆怯地答道:“我爹。” “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徐驰无厘头的乱说一气还行,真要他一本正经的劝慰人家,便言辞木讷、笨嘴笨舌了:“你说说今天是个什么情况,有什么预兆?” 那妇人强抑悲痛,断断续续道:“孩他爹卯时中(6点左右)便去衙门应差,不到半个时辰,李坊正便来叫民妇,说是孩他爹被人用箭射了,恐有性命之忧。民妇赶来时,便是如今这般模样,哪还有声气?” “从昨日回家到今日出门,这一段时间里,夏桂有什么反常之处吗?”徐驰道。 妇人不解:“反常之处?哪有反常之处?还不是和往日里一般模样。” “近段时间,你家夏桂可有与人争执或打斗?有仇家吗?”徐驰追问道。 旁边一个安慰夏桂婆娘的老年妇女帮腔说:“不可能!绝不可能的事!夏桂这人从没放过一个响屁,他若是有仇家,老身倒宁愿相信公鸡下蛋。” 高林生点头道:“听州衙的军士言,夏桂确实是极为老实巴交、忠厚本分的一个人,从没有过和人斗狠置气,仇家是决计不会有的。” 第033章 大胆猜想,小心求证 此时已是四月,卯时中的话,天已大亮。古代人睡得早起得早,街上应有行人,按理就应该有目击者。果然,高林生道:“当时行人虽然已经很多,但谁也没料到有如此突发事件,只听见一声惨叫,仔细看时,一个人仰面栽倒下去,动弹了几下,就咽气了。发现得早,报官也早,接着便有人认出来,此人是住在西角门外的夏桂,在刺史府当差。” 案情并不复杂,公务员夏桂先生被他人暗杀,死在了上班的途中。 既然高林生那么相信徐驰,徐驰也不能无所事事不是?所以徐驰开动了脑筋,虽然徐驰的智商真的是一般一般。 徐驰能想到的首先是“情杀”,即为情而杀。他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地对那妇人道:“你们家夏桂平时是不是有点那个……那个花心?”对死者的家属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徐驰实在不好开口。 “花心?”妇人愣怔着,显然没弄明白徐驰的意思。 “就是……就是……和别人家的娘子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有没?”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确实让人难堪,但徐驰找不到更好的措辞。 “你?”徐驰的问话大出妇人的意料,“你休要污蔑我家夏桂,捉不到凶手却往夏桂身上泼脏水,你这小郎君,安的甚么心眼儿?” 高林生无奈地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夏桂极是安分守己的一个人,岂有那般龌蹉?三郎快别说了,惹的人家不快。” 徐驰想,安分守己的人就不能花心了?说不定和陈家二郎那种闷骚型的差不多呢? 那妇人怒道:“我家夏桂早出晚归,何曾有过不正经的举止?公人休要以己度人,让我家夏桂死了都不安生。” 徐驰案子没问明白,反遭妇人一顿抢白,不由神态尴尬。 总是作跟班的单绫“噗嗤”笑道:“说话没个分寸,今日遇着了厉害的罢,看你还胡乱说话不?” 如果排除情杀的可能,那谋财害命呢,好像更不可能,一个不善投机钻营的府兵,能有多少钱财呢?即使有点结余,也不可能带着去上班不是?既然排除了仇杀、情杀、财杀三种可能,那么嫌犯击杀夏桂的动机是什么呢?非常明显,嫌犯早有预谋,以致一箭毙命,并且杀人之后逃之夭夭,整个杀人过程干净利落。 动机!最重要的是动机,嫌犯斩杀夏桂的动机! “杀人灭口!”徐驰随口而出。 高林生惊喜地问道:“三郎想到了什么?” 徐驰也不答话,默默的地来回走着,联想到刺史府命案之后,某些人不寻常的举动,那种想法和推理越来越清晰。 单绫高林生等人满怀希冀地看着徐驰:他又有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呢? 徐驰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得意的笑容,猥琐的笑容。对,就是他!虽然有些牵强,虽然有些智子疑邻,但绝对值得一试。 徐驰勾住高林生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面授起机宜来。 高林生一愣:“会是他?怎么是他?三郎你没弄错罢?三郎还要不要仔细想想?” “依计行事!”徐驰不容反驳地道:“尸身不必再验了,让其家属领回发丧,衙差搬开路障,全体归队!” 一桩命案,从徐驰来到现场,到徐驰离开,不到半个钟头,并且貌似对案情已了如指掌,成竹在胸。 高林生犹疑着:“三郎要不再想想?或许还有别的疑点?” “你站这里仔细想吧,我不打扰你了。”在徐驰看来,兵贵神速,错了大不了重新再来,反正我没啥责任,这就是临时工的好处。 高林生真的站在了那里挖空心思地想,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徐驰为什么会怀疑到那个人的头上。可恶的徐驰又不说明他怀疑的理由,只让他“依计行事”。无计可施的高林生也只好“依计行事”了,赶紧回到刺史府向张元瞿汇报徐驰的猜想和主张。 张元瞿比高林生更不相信徐驰的猜想,在他看来,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当面斥责高林生说:“陈三郎荒唐,你忝为一县县尉,也跟着荒唐么?” “大人教训得是,卑职也认为荒唐之至。”高林生虽然态度诚恳地认了错,但还是陪着小心地建议道:“大人不如暗中布置一番,即使三郎的推测是错误的,却不至于影响到什么,于己于人,都无甚坏处,且看陈三郎最后如何分说。” 张元瞿略一沉吟,点头道:“你去打点一番,也并无不可,只是切忌传扬出去,一切小心为是。” 高林生做一般性的事务工作还是挺在行的,否则区区一个县尉也不会受到刺史大人的器重。只要不是动脑筋的事,不管是上级吩咐的命令,还是别人指派的任务,都能执行得非常出色。高林生得了张元瞿的首肯,自然用心做事去了。 ———————————————————————————————————— 高林生经过两天的严密监视,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反常之处,就更加不相信徐驰的所谓“大胆猜想”,然而,高林生又不死心,徐驰绝对不是傻瓜和白痴,他的算学能力自己是亲自看见了的,“以蛇断凶”的方法虽说不见得正确,但甚为合理。徐驰除了说过“大胆猜想”之外,还说过“小心论证”,高林生不相信徐驰的“大胆猜想”,但他的“小心论证”自己又不清楚,所以心里非常纠结。 徐驰许下的“十五天缉凶”的诺言今日已然到期,临海百姓不明就里,满心以为徐驰今日必定兑现,却不知道徐驰被刺史大人炒了鱿鱼,诺言算不得数了。对徐驰远没死心的高林生更是翘首期盼徐驰的“小心论证”,究竟是怎么回事。纠结的高林生一大早就到了陈府,虚心请教徐驰的“小心论证”。 不曾想高傲的徐驰根本就不屌他,对论证过程更是绝口不提,理由是不在其职,不谋其事,张元瞿不让他插手了。徐驰拒绝透露他的推论,理由绝对充足,绝对冠冕堂皇。无计可施的高林生只好游说于刺史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您拒绝徐驰断案的,今日还得请您出面,让他参与进来。出面还不够,还得出钱,用徐驰的话说,“不拿工资的临时工得不到别人的尊重”。 一个小老百姓竟然和堂堂刺史大人讨价还价,张元瞿的怒火可想而知。但他的满腔怒火也只能憋在肚子里,发泄不出来。原因是什么呢?徐驰确实没责任,并且是自己不让他参与进来的,不是他故意和你作对,不领你的情。 张元瞿对徐驰不满,大可以置之不理,大可以断然拒绝他的无理要求,偏偏张元瞿大人和高林生县尉的心态有点相似,都是对徐驰不死心,都想听听他的“小心论证”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爱女惨死,刺史大人既悲伤,也很没面子,如果案子一拖再拖,最后不了了之,以后怎么面对台州数十万百姓呢?你自家的案子都破不了,谁还能指望你为民伸冤呢? 纠结的张元瞿没法,只得又命令崔参军,象征性地带了些银钱,到陈府来延请徐驰出面审断。 心里也没什么底的徐驰虽然满口答应,但有个先决条件是自己不担责任,审得出审不出不担责任,审对了审错了也不担责任,并且还要崔参军立字为据。案子不管怎样,徐驰都是没责任的,这一点崔参军心里清楚不过,所以很痛快地写了保证书,以打消徐驰的顾虑。 这天,临海百姓络绎不绝地往刺史府赶,都想知道祸害刺史大人爱女的元凶巨恶到底是谁,更想看看陈家三郎是否能兑现其诺言,找出凶手。 刺史府门外,聚集了数千的百姓,把个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徐驰心里没底,芸娘与单绫更加没底。徐驰对案情没底,芸娘与单绫则是对徐驰没底。单绫偷偷问过徐驰好几次,徐驰愣是故作神秘,绝不透露他的真实想法。 午时刚过,刺史府门外的百姓越聚越多,秩序一度失控。顶不住了的高林生赶紧打发赵裕民来陈府迎接主审法官。 对徐驰不放心的芸娘除了要单绫全程陪护外,另外还请求陈楚跟随一起去。陈楚毕竟是一家之主,年富力强,老成稳重,如果事情不妙,陈楚还是可以周旋一阵的。 狗血的徐驰第一次感受到了万众瞩目的快感,徐驰从马车中一钻出来,临海百姓就呼啦啦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着招呼,“陈公子”,“三郎”,“兄弟”,叫得热火朝天,差点就索要签名了。 笑容可掬的陈三郎非常享受这种感觉,领了陈楚和单绫二人,在一帮衙差的护卫下,挤进了刺史府大门。 公堂之上,刺史府的卫士早已就位,分列两侧。“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便是公案。公案下方的两旁,却另外放置了桌椅。左边的桌椅是空着的,右边则坐着长史卢振和法曹崔浩。 心里特别高兴的徐驰与卢长史崔参军互相打了招呼,便打算迈步上公案,却被陈楚一把拖住了,低声道:“三郎好不糊涂,你以为还是在刺史府后衙么?由着你随便胡闹。这可是公堂,百姓都看着呢,那位子你还能坐吗?刺史大人的脸往哪里阁?” 第034章 基本演绎法 靠!大郎陈楚一来,便有了许多讲究,不坐就不坐,老子哪里不能坐? “升――堂――”两边衙役拉着长音,一齐哼起来,活像天主教堂唱圣歌。徐驰还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古代的开庭审案,算是开了眼了。 从后堂走出三个人来,依次是武崇训、张元瞿与狄光嗣。为了中间那个位置,武崇训与张元瞿彼此谦让了半天,这个说“王爷请上坐”,那个说“刺史大人请”。谦让后的结果是,刺史大人终于坐到了中间,武崇训与狄光嗣坐在左右两边锦墩上。 徐驰看的牙齿直酸,官场的繁文缛节就是他妈的多,既然都不想坐怎么不让我去坐呢?今天老子才是猪脚呀。 一切就绪,张元瞿大人“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发言,却突然发现今天审案子审得有点诡异:堂下既没有原告,也没有被告,堂堂刺史大人犯难了,怎么开腔呢? 刺史大人懵在那里,拿眼睛直往徐驰身上瞄,意思是你小子快说话呀,原告是本大人,却坐在公案后,被告还在你肚子里呢。 徐驰今天是相当老实的,安安稳稳的坐在他应该坐的位子上,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根本就没发现刺史大人殷切的目光。 坐在徐驰身侧的陈楚看不下去了,拿胳膊肘碰了碰徐驰。 徐驰侧身怒道:“大郎你干嘛?公堂之上严肃点好不?” 陈楚朝张元瞿努了努嘴,提醒说:“刺史大人有话问你呢。” 如梦方醒的徐驰这才站起来,朝张元瞿拱了拱手,“大人您找我?” 张元瞿气的鼻子直歪,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反而面露微笑,装作平易近人的样子道:“陈公子,请――” 刺史大人都这么客气,徐驰也不是一个不懂礼貌的人,连连拱手说:“刺史大人先请――刺史大人先请!” “还是陈公子先说说罢。”张元瞿强压怒火,再次和蔼地对着徐驰微笑。 “让我――先来?”徐驰不解地望着张元瞿,你官大你不先来么? “你先请,你先请――”张元瞿松了口气,这愣小子现在千万别掉链子,否则怎的下得来台? “那我挪挪位子,好不?”徐驰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请求。 张元瞿心想,这小子莫不是要坐到老夫这里来?他以为还是在后衙么?当下不动声色,问道:“陈公子要挪到哪里?” 徐驰把坐在旁边的陈楚拉起来,“起来起来,别愣着,挪位子了。” 陈楚叫苦不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教训他,只得低声提醒说:“三郎,合适么?可别胡闹!” 徐驰也不理睬他,自顾自的把桌子横打过来,正好摆在了张元瞿坐着的公案之下。徐驰朝张元瞿询问道:“大人,这样子行不?” 张元瞿暗自庆幸,幸亏这小子不是想和自己争位子,虽说他现在坐到了自己的正前方,但自己的地势高得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威严。庆幸着的张元瞿和蔼地说:“陈公子觉得如何方便,就如何行事,无须顾虑老夫。” 徐驰感激地朝张刺史拱着手,踱到了大堂中间,往椅子上一坐,目视前方。嘿嘿,感觉好多了,一眼就能看到围在大堂外面的百姓,百姓也能一眼看到自己,这样才有感觉啊。 可怜陈家大郎,本来还有个位子的,现在变成了站票,陪着单绫站在原地,他们可不敢和徐驰一般牛皮哄哄。 徐驰正欲发话,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没镇堂木呢,人家都习惯有镇堂木的日子了。于是转过身来说:“大人,借你那个东西用一用。” 张元瞿一惊,借我的甚么东西?狄光嗣最清楚徐驰的心意,将公案上的镇堂木递给了徐驰,道:“是这个么?” 徐驰接过来,道了谢,这才把屁股放了下来。 徐驰举起了镇堂木,重重一拍,“带嫌犯上堂――” “啪!” 两边衙役面面相觑,嫌犯在哪呀? 坐在公堂左侧的卢振笑道:“诸位都在等候陈公子找出嫌犯呢,公子不先找出嫌犯,嫌犯岂能自己冒出来?” 徐驰“嘿嘿”直笑:“冒出来了冒出来了。”徐驰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踱到卢振旁边,说道:“长史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卢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公堂之上还犯得着说悄悄话么?但还是依言站起来,随徐驰往公堂中间走去。走到正中间,徐驰便不动了。卢振压低声音问道:“陈公子,何事?” 陈公子拿手搭在卢振的肩膀上,也低声说:“长史大人到这儿稍稍站会儿,等一下就明白了。”说着,自己走回他的位子,坐了下来。 坐安稳了的徐驰可没闲着,立马变了脸,镇堂木一拍:“大胆卢振,你可知罪?” 一言既出,举室哗然。除开张元瞿、高林生、赵裕民等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外,其他人都是大眼瞪小眼。认识和熟悉卢振的人暗暗思付:这陈三郎没吃错药罢,谁都有可能成为嫌犯,唯独卢振不可能。卢振已经是刺史府的老人了,和张元瞿刺史相交甚厚,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么?虽然坊间早有谣言,卢振乃是三大嫌疑人之一,但谣言毕竟是谣言,人们虽然以讹传讹,以谣传谣,但没人当真呀。这下好了,吃错了药的陈三郎却把谣言当成金科玉律了。 作为当事人的卢振,对这位陈公子的一惊一乍,倒是习以为常了,抱拳笑道:“不知卢某何罪之有?请公子不吝赐教。” 徐驰微笑着说:“卢大人沉得住气呀,我陈某也挺佩服你的。但是卢大人想过没有,陈某如果没有一点把握,敢拿卢大人开玩笑吗?卢大人堂堂朝廷五品大员,借陈某一个胆,陈某也不敢的。” 卢振见陈秦煞有介事的样子,吃惊地道:“陈公子你当真的?我还以为是拿卢某人开玩笑呢。不过卢某提醒公子注意,公堂之上,最讲究推理与证据,倘使无凭无据,卢某虽不至于见怪,但上有王爷与刺史大人,下有临海百姓,陈公子岂不是见罪于诸位么?” “嘿嘿,嘿嘿,”徐驰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猥琐的笑容:“你是要推理呢?还是要证据?我陈某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我既然判定卢大人有罪,自然是有凭有据,绝不会信口开河。” 公堂内外,人虽然多,已经打破了刺史府当堂断案围观人数的记录,但却是异常安静。审案的是个名不见经传、无官无职的毛头小子,被审的却是一州长史。不管是审案的,还是被审的,都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单绫也瞪大了眼睛,心想,秦儿怎么怀疑到他的头上去了呢?自己一直以为他是怀疑郡王爷呢,原来自己一直蒙在鼓里,这没道理呀,秦儿是不是又在耍花样? 卢振笑道:“陈公子先说说你的推理依据罢,卢某洗耳恭听。” 徐驰微笑着站起来,也踱到了公堂之中,微笑道:“那好,陈某就当着郡王爷、刺史大人和狄员外,以及临海的父老乡亲,说一说我的推论――” 公堂之上静悄悄的,张元瞿也在洗耳恭听,他虽然早就知道徐驰定罪的对象,但却不清楚徐驰的推论依据。 “不是陈某夸口,在张丽小姐案发的第二天,本公子就已经开始怀疑你卢大人了――” 没等徐驰说完,卢振就笑起来:“陈公子好本事,竟然那么快就破案了――那陈公子当时为何不告知刺史大人,直接把卢某收监伏法呢?” “呵呵,那时仅仅是怀疑,还没有有效的证据来证明我的推论,我必须等待证据的出现。” 卢振奇怪地道:“案发第二天,陈公子怎么就怀疑到了卢某身上呢?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呵呵,别急别急,你很好奇,其实大家都很好奇,我为什么会怀疑你?”徐驰略一停顿,接着说道:“案发第二天,卢大人可还记得,卢大人亲自驾了马车,领着郡王爷与狄员外,并且亲自到陈府,又请了我陈某,一起去翠烟楼喝酒,可有此事?” 卢振笑道:“卢某哪能忘记呢?陈公子那日在翠烟楼,随口就吟出了千古绝唱,‘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卢某至今记忆犹新,言犹在耳。”卢振一表人才,在公堂中一边踱步,一边吟诵着元稹的《离思》,好似自己的思想也浸淫进了作者的思绪中。那种玉树临风、绰尔不群的翩翩风度,怎么也和强奸杀人联系不起来。公堂内外,恐怕除了徐驰之外,再没有半个人相信,卢长史会是疑凶。 “哈哈,卢大人记得就好,正是因为卢大人邀请陈某同行,陈某就开始怀疑你了。”徐驰狡黠地笑道。 卢振一愣:“卢某好心好意邀请公子,却不曾想竟然惹祸上身,卢某岂不冤枉?” “一点也不冤枉!卢大人心里应该很清楚,你邀请本公子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能对大家伙说说吗?” 第035章 推理与臆测 卢振哭笑不得,“卢某还能有甚么意图?不就是因为公子和郡王爷年纪相仿么?卢某一厢情愿地认为你们二人必定谈的来,所以想也没想,就邀了公子同去,难不成我卢某对陈公子起了歹意?” “对我倒没歹意,你的意图也说得冠冕堂皇,粗略一想,几乎无懈可击,但是――”徐驰停了下来,卖起了关子。 果然,卢振急切地问道:“但是什么?” “哈哈,你卢大人想过没有?你们三人之中,品秩最低者,莫过于狄员外,六品;卢大人你本人,五品;而武王爷呢,一品呀,大人!你堂堂五品朝廷大员亲自驾着马车,领着一个六品的员外,一个一品的郡王,来到陈府,卑躬屈节的邀请我陈某去喝酒。而我陈某是个什么人呢?无官无品,一介白衣,上溯到祖宗十八代,都是种地的――卢大人想一想,这符合常理吗?如果你卢大人没有别的意图,除非你脑袋让驴给踢了,否则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卢大人必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有了反常的举动。”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众人窃窃私语,竟然不由自主的点起头来。 单绫站在一旁,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如此浅显明白的道理,自己竟然从没有想到过,喜的是这混小子看似疯疯癫癫,实则心细如发,将来前途岂可限量? 卢振笑道:“卢某人不是说明了么?公子与王爷年纪相仿,所以并没有多想,顺道请了公子,对于身份地位,卢某向来不大看重。” 徐驰哈哈笑道:“卢大人不要狡辩了,刺史府和翠烟楼都位于城南,而我位于城东,何来的‘顺道’之说?再说了,和郡王爷年纪相仿的,大有人在,张刺史的几位公子,还有你卢大人的公子,都与郡王爷在伯仲之间。本人记得不错的话,你家公子好像叫卢启明吧,生得英俊儒雅,风流倜傥,文武双全,并且是个秀才的身份,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我陈某人去陪郡王爷和狄员外。假设我是你卢大人,如果非要找人陪的话,我必定拉上卢启明,让自己的儿子和郡王爷熟络熟络,难道不是有所裨益吗?” 卢振暗暗吃惊,看来得一本正经的对待了,否则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让这小子绕进去。于是笑道:“这就更好解释了,那日卢某陪郡王爷与狄员外郊游踏青,不意绕到了城东,所以就有了卢某的‘卑躬屈节’之举。卢某不拘身世,不拘地位,只以为公子是个才华横溢,心思坦荡的正人君子,才有了陈府之邀。未料到卢某的无心之举,到了公子眼中,竟成了‘卑躬屈节’,这让人情何以堪?” 徐驰的话有道理,但卢振的心怀坦荡就错了么?众人觉得两边都有理,都说的通,分辨不清到底该听哪个的,于是又将眼睛集中到徐驰的身上,看他如何反驳。 不料徐驰哈哈大笑起来:“卢大人啊卢大人,你狡辩得越久,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你说你‘郊游踏青,绕到了城东’,陈某记得不错的话,卢大人到陈府时,正好是午后,即就是刚用完午饭不久,可见卢大人踏青是假,故意绕道是真,此是其一。其二,你说本公子才华横溢、心思坦荡,请问卢大人和我陈某很熟吗?在此之前,卢大人与本公子只有一面之缘,并且也是在当天,上午认识,中午就成至交了,这说得通吗?” 卢振一窒,但依然不动声色,依然微笑着道:“语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公子非要说我抱有不可告人之目的,那卢某请问公子,我是什么目的呢?” “本公子当时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仅仅是怀疑,所以并没有说破。卢大人说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记得我当时并没有加罪于你吧,卢大人是否言过其实了?”徐驰反驳道。 卢振道:“由此一来,可见陈公子还有别的地方对卢某起了疑心,否则陈公子今日就不会指认卢某便是杀人元凶了,不如一并说出来,好让卢某知道错在何处。” “好的,我会尽量满足你――案发第四天的晚上,在刺史府‘以蛇辨凶’,卢大人还记得吗?” 卢振道:“卢某正要相问呢,当时卢某继刘仵作赵捕头之后第三个进行检查,那‘青娘子’并没有攻击于我,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按照陈公子的方法所进行的检查,也足以说明卢某和凶案并无瓜葛,这又做何解释?” “哈哈,你问得太好了。”徐驰笑道:“‘以蛇辨凶’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那蛇是人为操控的,它咬人也好,不咬人也好,完完全全取决于我旁边这位美丽的单绫小姐。蛇咬了你,并不能说明你是嫌犯,同样的,蛇没咬你,也不表示你就是清白的。” 公堂外围观的临海百姓中,有不少人来刺史府贺过寿,充当过嫌疑人,亲身体验过“以蛇辨凶”的整个过程,甚至还有人给陈府偷偷送过礼,当听到徐驰自揭锅盖,自己承认是骗局时,顿时都有杀人的想法,这陈三太可恶了,让自己担惊受怕不算,还蚀了一大笔钱财。 卢振不解地说:“既然是一场骗局,并不能辨明真凶,陈公子又何以煞费苦心呢?此举不但欺骗了临海父老,连武郡王、张刺史、狄员外,都受你之辱,陈公子是否心安理得?是否也怀有某种不可告人之目的?” 徐驰答道:“卢大人不必明知故问,以卢大人的智商,并不难发现,‘以蛇辨凶’是假,但以此却可以观察每个人的不同反应,从而缩小嫌疑范围。武郡王、张刺史、狄员外都是大人大量,是能理解与谅解的。卢大人不必挑拨离间,还是赶紧想想如何自圆其说吧。” 卢振笑道:“卢某何须自圆其说?总不能陈公子说某人有罪,某人就有罪罢?总要给人辩解的权利,否则就是一言堂、莫须有了。” 一直没说话的武崇训忍不住问道:“既然‘以蛇辨凶’是场骗局,说明不了问题,那你为何又怀疑到了长史大人身上呢?” “这个好理解――首先我必须承认,卢大人非常精明,当我指名道姓验完了刘仵作和赵捕头之后,卢大人马上自告奋勇的充当了第三个进行检验的人……” 武崇训没等徐驰把话说完,接着道:“那是长史大人为了协助你刑断,故而自告奋勇,以身试毒,本王倒看不出可疑之处。” “王爷英明――对,这确实没有可疑之处,但王爷是否还记得,当卢大人检验之前,陈某问过他一句什么话吗?” 武崇训道:“你问他,此前是否接触过张家小姐?” 徐驰继续问道:“那王爷是否记得,卢大人是怎么回答的吗?” 武崇训答道:“本王记得――卢大人说,十几年之前,刺史小姐年幼时,曾抱过她。” 徐驰点头道:“正是卢大人的这个回答,就让陈某产生了怀疑。” “难道卢大人说假话了?”武崇训疑惑地问。 “是真是假,陈某根本无从分辨,但王爷想过没有?卢大人的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可上可下,可进可退,可谓用心良苦。检验之后,不管是被咬还是不被咬,卢大人都可以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武崇训略一思索,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玄机,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徐驰进一步道:“不错,不被咬,则万事大吉;被咬了,他便说,十几年前曾接触过张丽小姐,被咬乃是情理之中。到时,你依然无法断定卢大人是否有罪。” 武崇训想了想,又发现了破绽,说:“陈公子不是讲明了,十几年前的接触做不得数了么?这样一来,卢大人岂不是马上就要暴露出来了么?” 徐驰笑着解释道:“其一,当时已是势成骑虎,容不得他反悔;其二,纵使被咬,他必定硬是以十几年前的接触为借口,矢口否认;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被咬……” “不可能被咬?卢大人怎么会知道呢?”武崇训大惑不解。 “不要低估了卢大人的智商,陈某一直认为卢大人是很聪明的。当众人对‘以蛇辨凶’深信不疑,蒙在鼓里的时候,其实,卢大人早就猜出了陈某的真实意图。他知道一条蛇根本不可能具有灵性,并且他还知道我陈某在使诈。卢大人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并不说破,而是将计就计,将自己的嫌疑洗掉。”徐驰边说边注视着卢振。 一直没啃声的卢振大笑道:“公子口口声声说卢某人聪明,卢某的聪明肯怕不及公子万一――公子简直就是卢某肚中的蛔虫,卢某的所思所想,陈公子竟然比卢某自己更为清楚。卢某‘卑躬屈节’相邀于公子,是卢某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卢某主动配合公子刑断,说是卢某早就识破了原委――陈公子的高谈阔论,竟然是以臆测卢某的想法为依据,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这种主观臆测,竟然当成了陈公子的呈堂证供,实乃可笑可叹之极。” 第036章 抽丝剥茧 “没有,没有,卢大人别激动,我当时还是怀疑,仅仅是怀疑,我并没有把卢大人怎么滴吧?正如您所说,我的怀疑仅仅是基于我的推测或者臆想,我也非常相信卢大人的道德与人品,我不相信卢大人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我甚至认为我的推测是错误的。所以,我并没说破,我在寻找证据,等待证据的出现。”徐驰在公堂上优哉游哉地踱着方步,继续说道: “从案发第五天开始,一直到第十天,‘以蛇辨凶’的骗局持续了整整六天。虽然是一场骗局,但我非常认真,丝毫不敢马虎。我仔细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希望找到真正的罪犯。通过六天辛苦的工作,绝大部分人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但是,也有两个人的反应在意料之外。这两人是谁,相信大家现在已经知道了――”徐驰微笑着看了看坐在张元瞿左右的武崇训与狄光嗣二人。 狄光嗣笑道:“光嗣却不知道入了陈公子的法眼,原来是光嗣的反应‘反常’了,却不知光嗣的反应有何‘反常’之处?还望陈公子教我。” “狄兄被蛇‘咬’之后,虽然开始有一丝丝的疑惑,但并无惊慌之色,到后来,连‘疑惑’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淡定和似有所悟。狄兄的反应在数百人中是绝无仅有的,所以陈某有一点点的怀疑。”徐驰微笑着说明道。 狄光嗣拱手道:“原来如此――陈公子且听听愚兄的分说――愚兄自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当然,陈公子怀疑愚兄,就另当别论了。当时愚兄并不知道陈公子的‘以蛇辨凶’是场骗局,当愚兄被蛇咬之后,自然非常疑惑:清白之人怎么也让蛇咬了呢?是否那‘蛇’已经不管用了?已经失去‘灵性’了?后来,愚兄仔细观察被‘蛇’所咬的伤口,发现那并不是‘蛇咬’的,而是用缝衣针之类的东西‘扎’的。愚兄略一思索,便如醍醐灌顶,蓦然明白了陈公子的真实意图。愚兄对陈公子感佩之余,自然也就淡定了。” 徐驰道:“不错,签押房的公案下面,是用黑布幔蒙着的,而公案上方木匣子所覆盖的地方,也早已掏空了。即就是说,木匣子和公案之下,是完全通透的,仅仅是众人没有察觉而已。事实上,木匣中根本就没有蛇,如果非要说有蛇,那也是一条美女蛇――”徐驰看着单绫笑了笑,继续说:“在那六天里,这位单绫小姐就躲在公案下方,不管谁的手伸进去了,都会无一例外地被她用针扎一下。而在大家看来,是被蛇咬了一口。” 坐在上首的武崇训疑惑地道:“‘无一例外’?本王好似没有被扎罢,本王怎的一点反应都没?” 徐驰笑道:“王爷说得不错,确实有例外。王爷是唯一没被扎的一个人,并且,王爷也是反应在意料之外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因为王爷没有被针所扎,反应自然异常。” 没有被扎的当然还有一个,那就是陈秦的养父――陈尚,徐驰当然不会说出来。 武崇训更加不解,问道:“那位单绫小姐不用针刺本王,乃是因为相信本王么?” 徐驰哈哈笑道:“请王爷恕罪――恰恰相反,当时当地,我陈某、单绫小姐、高县尉、以及两位衙差大哥,已经完完全全认定,王爷您,就是杀人元凶。” “什么?”武崇训一巴掌拍在公案上,身体从锦墩上弹了起来:“你个混账东西,竟敢怀疑本王,你想找死么?” 卢振抓住机会,趁机落井下石:“陈公子污蔑在下犹可,却万不该污蔑堂堂郡王,请问陈公子可有任何证据?如无证据,即是构陷于王爷,大周律法岂能饶你?” 狄光嗣走到武崇训旁边,耳语道:“王爷息怒,还望稍安勿躁,陈公子刚才言说,乃是当时之实情,现在必不见疑于王爷,可听其细细推导。” 武崇训犹疑地看着狄光嗣,似有不信,但看到狄光嗣胸有成竹打包票的样子,才恨恨地坐了下去,怒视徐驰。 与武崇训正好相反,徐驰笑吟吟的看着武崇训,微笑道:“王爷您还记不记得,当时王爷的手上,带有一丝丝硫磺的气味?并且在王爷指缝间,夹着一枚凤尾草?” “你闻到了?那是硫磺的气味么?”武崇训不解地道。 “不但我闻到了,单绫小姐,还有一位衙差大哥,他们也闻到了。硫磺乃是避蛇之物,而凤尾草更是避蛇之物。凤尾草味辛,对人本无毒,却是蛇的天敌,越是剧毒的蛇,越是惧怕凤尾草,避之唯恐不及。王爷的手上,竟带有两种避蛇之物,可谓是双重保险。由此则可以断定,王爷心中有鬼,自然而然,王爷便是作案之人。试想一下,如果王爷不是作案之人,自然就知道蛇必定不会攻击自己,王爷您何必如此慎重其事呢?”徐驰微笑着解释道。 武崇训怒道:“本王岂知硫磺与凤尾草?更不知此两种物事便是避蛇之物。只是自那日早间开始,本王便闻到了一股气味,心里也不甚在意。后来长史大人也闻到了,长史大人好心,怕异味影响到蛇的灵性,便到外头摘了片树叶给本王,说是可以避蛇。虽然本王光明磊落,但确实怕影响你陈三产生误断,便依了长史大人的好意,将树叶夹带于指缝之间。” 徐驰暗暗观察卢振的反应。而此时的卢振,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万分焦虑,自己是否做得过分明显了?自己的思维哪里出现了问题?本应该天衣无缝的呀? “毋庸讳言,当时当地,我与签押房的另外几位已经确认,王爷便是本案的真凶。然而,基于我此前对长史大人行为的怀疑和不可思议,使我不敢贸然轻易的下结论。 “后来,我回到自家府上之后,经过思考,假设王爷是真凶,那么就有两个疑点。第一,郡王爷太年轻了,又身处北方,而北方无蛇,或者说蛇相当少,应该对蛇的习性所知不多,即使知道硫磺避蛇,也万难知晓凤尾草亦能避蛇,并且凤尾草只生长于江浙一带,按理而言,王爷深居京城,岂会认识凤尾草呢? “第二,假使王爷熟知蛇的习性,知道凤尾草能避蛇,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用硫磺水洗手呢?即使硫磺的分量微少,但气味还是能够轻易就能闻到的,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郡王爷为什么要欲盖弥彰呢?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真正的凶手故意让郡王爷露出水面,转移办案者的视线,即就是‘嫁祸于人’。” 徐驰看了看卢振,笑道:“长史大人,陈某说的,可有些道理?” 卢振还是不动声色,辨道:“卢某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正如智子疑邻,当你怀疑某个人的时候,某个人的行为举止言语,便无一不能印证自己的推测。陈公子便是典型的智子疑邻之举,首先是怀疑卢某有罪,然后便为‘卢某有罪’寻找证据,以论断推导证据,而不是以证据推导论断,本末倒置,荒唐至极。” 徐驰点头道:“长史大人不愧是长史大人,口才确实厉害,陈某也赞同长史大人的说辞――‘以蛇辨凶’之后,本来是怀疑到了郡王爷的头上,但经过仔细推敲,我的怀疑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卢大人的身上,其中原因自然不言自明。但是,到此时为止,我依然没有说破,我还是等待着证据的出现。 “虽然几次三番怀疑到了卢大人身上,我之所以没有露出口风,一则是证据不足的原因,二则是怕打草惊蛇。但是,案发十多天了,我的对手非常狡诈,让人抓不到把柄,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决定打草惊蛇了――于是,我露出口风,说是嫌疑人有三个,即郡王爷、狄员外和长史大人。坊间的谣言传得满城风雨,便是我故意为之。 “谣言虽则是谣言,却可以杀人于无形,当嫌疑目标缩小到只有三个人的时候,真正的疑凶坐不住了,他必定要采取行动了,而一旦行动,则必将露出马脚。露出的是什么马脚呢?――案发后第十三天,刺史府卫士夏桂被暗杀于紫衣坊,一箭毙命……” 此时的卢振,额际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四月的天气,远不至于热的让人出汗。张元瞿与武崇训,向卢振投来了阴毒的目光,那两道阴毒的目光,足以生生撕裂他卢振大人。 许多人的目光投向了卢振,但更多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徐驰的身上。他们无法弄明白的是,才十七八岁的陈家三郎怎么有如此丰富的想象力和缜密的推理,从毫无关联的行为中发现异常之处,从大家熟视无睹的现象中觉察出案情的端倪。 所有人感兴趣的是,陈三郎貌似言之凿凿,铁板钉钉,他的推论到底是否正确呢?如果推论正确,卢长史又是否会老老实实认罪? 第037章 真相大白 “本来从案发一开始,我们就应该想得到,能够自由出入刺史府后堂的,无外乎是这么些人:其一,真正的达官显贵,位高权重的人;其二,刺史府属吏;其三,张刺史本人的亲戚家属。其余一般的贺客不是说不能进入刺史府女眷所在的后堂,但一般而言,他们是并不方便的进去的,此乃人之常情,世之常理――而进入刺史府后堂,就必须经过卫士夏桂当班值守之处,当天出入过刺史府后堂的是些什么人,夏桂虽没有确切的记载,但大体的映像是有的。当案情没有明晰之前,数百宾客都是嫌疑人,夏桂自然无法判断,谁的嫌疑最大,因为出入过刺史府后堂的宾客估计至少有数十人之多。当谣言传遍临海,嫌疑人缩小到只有三个人时,任何人处于夏桂那个位置,都极有可能推测到三人中谁的嫌疑最大。所以,这个时候,真正的元凶坐不住了,他被逼到了墙角。如不杀人灭口,只要夏桂一说,元凶则无处可遁。元凶为了避免自己暴露,只好匿身于紫衣坊北侧的通济客栈,当夏桂路经此地前往刺史府点卯时,一箭灭口――在此之前,我仅仅是怀疑长史大人,却苦无证据,而夏桂之死,证据自然就……” “别说了!”刚才还是云淡风轻的卢振大人,未等徐驰把话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全身哆嗦着:“别说了,小人认罪,全是小人做的。” 形势急转直下,刚才还是侃侃而谈,言辞犀利的卢长史,怎么突然之间就轻易认罪了?众人惊愕莫名,徐驰也是出乎意料,徐驰正打算继续卖弄一番呢,秀一秀他的那种可爱的徐氏推理,却不料卢振竟然这么快就认罪了。 张元瞿颓然倒在太师椅上,卢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跟他十多年了,虽无大才,但办事兢兢业业,干练诚实。当高林生告诉他,徐驰的怀疑对象是卢振,并请他派人监视卢振时,张元瞿认为徐驰纯粹是胡闹。虽然后来架不住高林生的一再请求,派了人监视卢振,但心里是压根儿不相信的。今日的升堂理案,也是抱着姑且听听的态度,并没指望徐驰真的能把元凶找出来。 此时,武郡王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想不到可恶的卢振竟一直把他当作猴子耍,还以为人家是好心好意,纯粹是人家把自己卖了,自己还帮着数钱。暴跳如雷的武郡王,冲到卢振身边,手脚并用,劈头盖脸的朝卢振招呼过去,发泄着心中的熊熊怒火。 卢振蜷曲着身体,趴在地上,任由武崇训打骂,既不开口求饶,也不招架躲闪,自知罪逆深重,干脆破罐子破摔,只想一心求死。不过片刻功夫,卢振大人就已然奄奄一息了。 狄光嗣与崔浩怕武郡王不知轻重,真要是把卢振当堂打死,也是甚为不妥的,二人赶紧扯住武郡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拖到公案后。 既然卢振已经认罪,后面的便没徐驰什么事了。录完口供,签字画押,绑缚收监,闹腾了半个月的刺史府强奸杀人案,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徐驰与陈楚单绫回到陈府,一进门便让陈越堵在了门口。 那二郎受了徐驰的冤枉,好几天来,弄得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还被父亲陈尚打了个鼻青脸肿,禁了足。一边是徐驰的意气风发,美人相伴,一边是自己的灰头土脸,形影相吊。一个月以来,自己与陈秦在家中的地位掉了个个儿。以前自己是天之骄子,虽没有取得功名,但至少是陈家的希望,金贵得什么似的。陈秦他算个什么玩意儿呢,在自己面前走路都得轻手轻脚的。 堵在门口的陈越,凶神恶煞地指着徐驰骂道:“你个野种,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你不自己扇自己两个耳光,你就休想进这个门。” 意气风发的徐驰,脾气异乎寻常的好,笑吟吟的说:“刚才你不是去刺史府听审案了吗?事情原委你清楚了呀,还要我怎么说呢?给你赔礼好了吧。” 陈越一愣,怎么搞的?骂他野种,他竟然不还口,还笑模笑样的要赔礼,难道他又把性儿转回去了?事实上,徐驰根本对所谓“野种”没啥反感的,因为无论从哪种意义上来说,他徐驰都是实打实的“野种”。抛开他养子的身份不说,一个从一千多年之后穿越过去的人,如果还不能算“野种”,那就真是没天理了。 徐驰的反应出乎陈越的意料,反而没了主张,不知如何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出去。你恶言相向,他笑脸相迎,犹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就体验不到发泄怒火的快感。“那你,那你……扇自己两耳光――”没有体验到快感的陈越提出了他的第二个要求。 陈楚劝道:“何必呢,自家兄弟,三郎都赔礼了,你还让他自打耳光,这不存心让他难堪么?” 陈越怒道:“好你个陈大郎,老子挨揍时就不难堪了?那时你死哪去了?胳膊肘儿朝外拐,吃里扒外的东西。” 陈楚被说得哑口无言,当时还不是和自己父亲一样,认为陈越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打骂还是轻的呢,若是捅出去了,还得杀头的。父亲狠打陈越时,如何会劝呢?恨不得自己也揍他两下。 不想徐驰的脾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还是笑吟吟的,“好好好,你说打耳光就依你的――二郎你说要我打几下?你说几下就几下。” 陈越又一次石化了,这陈三今日怎么回事?不光答应了自己的打人要求,还请教自己“打几下”。懵了的陈越疑惑地看着徐驰,心想,这厮莫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他哪有这般好说话的?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憋了半天,道:“你先打两下试试――”说着,自己先退后了两步,怕徐驰玩花样,扇耳光扇到了自己的脸上。 第038章 刺史大人来了 徐驰把手高高扬起来,装作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颇有些慷慨就义的意味,嘴巴里叫囔着:“我真的开始打了哦。” 陈楚大张着嘴,看着自家的两个活宝,一个是脸红脖子粗,一个是专业耍宝货,不由啼笑皆非。 单绫笑眯眯的站在旁边,不停地催促徐驰道:“快下手罢,手举酸了么?” 徐驰真的狠狠一巴掌朝自己的脸部扇过去,同时却把头一偏,攻击的是自己,躲闪的也是自己,哪里扇的到?一巴掌没着落,第二巴掌又来了,竟还是没着落。两巴掌之后,徐驰讨好地看着陈越说:“二郎解气了吧?我替您狠狠教训他了。” 陈越本就是个气量狭小的人,见徐驰竟如此捉弄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就朝徐驰直冲。还没挨着徐驰边儿,不知怎么的,陈越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头朝下栽去,摔了个狗啃泥。因来势太凶,所以跌的也重,竟磕得满嘴是血,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惨叫声引来了陈家满门大小,及一干仆妇丫环杂役。陈越生母越氏见儿子那个惨状,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死也不死的野杂种,欺负到老娘头上来了么?老娘今日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整治你一番。”说着,便欲往徐驰身上撒泼。 徐驰心里虽然嫌恶,但也不好和女人一般见识,哪里会让越氏近身?越氏欺身向前,徐驰便往两下里躲。越氏也是个极刁钻刻薄的人,知徐驰不便还手,便紧撵着徐驰不放。 你说徐驰又是个什么好人?本来早就看不得这娘儿俩的蛮横不讲理,有心要逗他们玩。越氏往前撵,他便往后退,你撵得快,他躲得也快,你撵得慢,他躲得也慢。一个朝前撵的,一个往后躲的,绕着陈府大院跑。徐驰既让越氏看到有抓到他的希望,却又死活抓不到。两三圈下来,越氏累的满脸青紫,两眼乱翻,口中直吐白沫。 陈尚在一旁气的两脚直蹬:“孽障,孽障,都是孽障……还不停下来,丢人现眼的……” 芸娘却不知如何是好,有心教训儿子的不是,却知道越氏母子平日的为人,怕伤了儿子的心。若是不将徐驰喊住,又不知他闹到什么时候?毕竟一家子人,搞出大麻烦来也是不好的。便央求单绫道:“妹妹,你快拿住秦儿,别让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单绫笑道:“没事的,越氏姐姐撵不动了,秦儿便不会跑了。” 口吐白沫的越氏实在跑不动了,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将起来:“一个野种不够,又来个野种,合伙欺负咱娘俩——越儿呀,明日咱就搬出去,不受这肮脏气……” 女人若是撒起泼来,便没完没了。年氏、芸娘、赵氏等人劝解了半天,竟是越劝越来气,越劝哭闹声越大。几个女人讨了个没趣,也只好由着她。最后,还是陈越将他娘扯进了房中。 自此,陈越便将徐驰记恨在心,发誓有朝一日,必要从徐驰身上找回颜面来。 晚饭之后,芸娘、单绫、徐驰与馨儿几人坐在芸娘房里闲话,听徐驰自吹自擂破案的心得,应芸娘的要求,把白天说过的一番话又显摆了一遍。单绫虽是极玲珑剔透的女子,却仍有几处疑问在心,便问道: “秦儿说卢振大人邀你去翠烟楼,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绫姨却至今没想明白,他是意欲何为呢?” 徐驰答道:“我不是说了吗?他想转移我的视线,让我把注意力投向郡王爷,这样他就好做文章。” 单绫还是不解,“邀你同去,便是让你怀疑到郡王爷身上去,可是卢振大人不是什么也没做么?” “卢振其实挺聪明的,想得非常细致。他深知郡王爷极是血气方刚的一个人,平常在王府,必定飞扬跋扈,颐指气使。通过我在刺史府夜审高涧,他又清楚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只要稍事挑拨,那就必不可开交。于是,他邀上郡王爷和我,打算在翠烟楼找个机会,让我们二人之间发生点什么事情。最好是大打出手,让我背上殴打朝廷郡王的罪名,使我不能染指刺史府命案,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让卢振意想不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挑拨,郡王爷就和我产生了矛盾。这正中其下怀,打算再稍事点火,其目的便达到了。正当卢振暗暗高兴的时候,郡王爷却走人了,正所谓棋差一着,远没有达到火候。” 单绫好不容易想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却仍有不解之处,问道:“你把那案子审到最后,其实一点证据都没有,全是你的猜测,绫姨意想不到的是,卢振大人怎么突然就乖乖认罪了呢?真的是太突兀了。” “因为他不是真正的杀人元凶——”徐驰竟然漫不经心地冒出这么句话来。 “什么?”三人一齐惊呼,“不是他?那你怎么给人定案了?”三人看怪物一般看着徐驰:这小子莫不是又犯傻了罢? “是的,卢振并不是元凶,但凶案发生之后,他为了包庇元凶所作的种种事情,实在高尚不起来,让人所不齿。最后,他之所以迫不及待地顶包,那是他以为我掌握了证据,所以干脆认罪。只要我不把案情继续分析下去了,对于他而言,一人顶包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徐驰似有所思地解释道。 三人大张着嘴,匪夷所思的看着徐驰。看似简单的案子,却一步三折,通过徐驰的故弄玄虚,结果一再出乎意料。 单绫认真沉思了半晌,好像似有所悟。一直以来,她都在暗中观察着徐驰,即就是她认为的徐国公之子。偏安海外十四年,将士们复仇的熊熊怒火从不曾熄灭,并为此作出了卓有成效的努力。他们惟国公是瞻,而国公渐已年迈。此次单绫受命寻找国公唯一存在于世间的骨血,未尝不是所有将士的期望。而徐驰的一点点小聪明,一点点小滑头,无不让单绫欣喜若狂,心里想着,眼前的这混小子说不定值得将士们的期待。 单绫眼里心里,满是惊喜,虽然自己仍然一头雾水,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混小子心里清楚明白就行了。自己越是看不明白,就越能证明他的聪明才智。于是笑道:“秦儿把作案的元凶,开始是赖到高家公子的身上,然后大家都认为是郡王爷所为,然而秦儿又洗脱了郡王爷的嫌疑,带出了卢大人,然后卢大人也不是了,竟另有其人。秦儿故意绕来绕去的,是故意而为之么?” 徐驰大囧,“什么‘故意而为之’呀,我都一直在‘猜’,在‘诈’,在‘蒙’,最后‘蒙’到了卢大人身上,是我的运气好而已,或者说卢大人的运气不好而已。”徐驰透出了大实话。单绫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花让徐驰一句话就浇灭了。 ———————————————————————————————————— 第二天午后时分,越氏母子在陈府依然闹得鸡犬不宁,坐在大堂中指桑骂槐,吵着要陈尚陈楚父子另置宅邸,分开另过。 正吵闹得凶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有两个军士模样的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对越氏斥责道:“胡乱哀嚎甚么?快作准备,南阳郡王与刺史大人驾到。” 越氏母子一听,吓得直吐舌头,赶紧分头通知一家老少。陈尚哪敢怠慢,慌忙领了陈楚陈越及一众妻妾们,迎出门外,人毛都没看见一根,就规规矩矩的趴在了地上,心中既紧张又惊喜,兀自忐忑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膝盖骨跪的酸痛,才见一溜人马逶迤而来,前后是军士扈从,中间是三乘车轿。待车轿到了陈府门前,便停了下来,从里间走出三人来,正是南阳郡王、张刺史和狄员外。 陈府一干大小,磕头如捣蒜,拜见三位大人。客套寒暄一番,进了陈府客厅。武崇训与张元瞿端坐上首,左右两边则是狄光嗣与陈尚。狄光嗣与陈尚以下,则是陈府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排列得满满当当,一直排到了门口。这也难怪,一个郡王,一个刺史,一个员外,竟一齐到了陈府,是陈尚一家做梦都没想到过的。如此风光的事情,谁想漏过呢?不是说“俱有荣矣”吗? 张元瞿见一家大小诚惶诚恐的样子,笑道:“不必紧张,今日老夫来,不为别事,却是专为感谢令公子——” 张元瞿话没说完,陈尚赶紧跪下去了:“岂敢岂敢,刺史大人若是找犬子有事,使人来唤一声即可,何劳大人大驾?草民真是万死莫辞。” 张元瞿爽朗地道:“本刺史倒没那么金贵——怎么?令公子去哪了?”张元瞿环视一圈,竟没发现徐驰。 “嗨,您问我家三郎呀?”变脸最快的莫过于越氏,只听她娇笑道:“那混小子一天价没个正形,说不定还赖在榻上呢。” 昨天还把那人撵得团团直转,转眼之间,就成了“我家三郎”了,这越氏可真够现实的,也真够下流的,别说其他人听得肉皮直起鸡皮疙瘩,就连她儿子陈越,也让自己的娘亲羞得无地自容。 第039章 拼爹 徐驰倒是起床了,只是没去迎接刺史大人。一大家子人闹哄哄的,哪还睡的着?徐驰在猜测张刺史的来意,若是为感谢自己而来,倒不必考虑。若是另有别的事呢?比如那些偷偷给陈府送了礼的,发现诈了他们,来个秋后算账,到刺史府告发了他呢?若是为那事,徐驰并不怕,大不了退钱了事。问题是徐驰心有不甘,所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钱财到了手,再干干净净的送出去,不符合徐驰的性格。得想个法子,多少要留下来一点。 徐驰正在想对策时,馨儿进来催促他,说是刺史大人在等呢。 徐驰进了会客厅,朝张元瞿、武崇训、狄光嗣依次抱拳行了礼。说起这个抱拳礼,其实并不算抱拳,只是两手手掌重叠,掌心朝内,掌背朝外,再辅之以弯腰鞠躬。徐驰对这个动作并不习惯,所以做起来比较僵硬,不伦不类,活像街头耍猴的,好在没人检点。 施完了礼,你不能干站着,多少得客套几句,于是徐驰一本正经地说:“热烈欢迎三位大人,三位大人的到来,真的是……什么什么生辉?”徐驰卡了壳,这真不是人说的话。 “蓬荜生辉……”陈楚在旁小声提醒着。“对,对,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徐驰纳善如流,赶紧依样画葫芦,现学现卖。 张元瞿忍俊不禁,笑道:“陈公子不必多礼,老夫乃是特意来谢你的,无须拘谨――坐罢。” 徐驰在陈尚下首坐了下来,还是用后世说惯了的话道:“嘿嘿,你们三个大官到我们陈家,真的是千年难遇,万年难遇的大事情,要是在陈家家谱上把这事儿写下来,嘿嘿,嘿嘿,那该多风光呀!” 武崇训大笑道:“你陈三郎帮刺史府断了案子,方有我等的纡尊降贵,所谓有因必有果,要说风光,谁比得过你陈三郎?” “王爷呀,我还没给你赔礼道歉呢,咱俩是不打不相识――要不这样,今天下午我们一起喝酒,我先喝三大碗,算是给你赔礼,怎么样?”徐驰好酒,只要逮得着机会,难得找到人一起喝酒。再说了,按后世的习惯,感情一般都是喝出来的。 事有凑巧,这个武王爷也是好酒斗狠的主儿,徐驰的话岂不是正中下怀?于是霍地站起来:“谁要你先喝?你很能喝么?本王喝酒还从没遇到过对手,今天不把你喝趴下,老子就不姓武。” “好!一言为定,”徐驰哪肯服输,喝酒斗气,首先在气势上就不能输,也腾地站起来,指着武崇训道:“我今天不把你王爷喝趴下,老子就不姓陈。” 陈家大小,外加张刺史、狄员外,哪里见过这样聊天陪客的?还没聊上几句,就扯到喝酒斗狠上去了。难怪卢振利用二人的性格特征,玩些花活,自是不足为奇。 看二人恨不得立马摆起桌子拼酒量,张元瞿打圆场道:“不急不急,二位少年英侠,来日方长,喝酒不在一时――老夫今日来呢,一则感谢陈公子的多谋善断,短时间内便破了小女遇害的案子;二则是老夫想问问陈公子,今后可有甚么打算?老夫或许能有所助益。” “什么打算?”这事儿徐驰还真没认真想过。来到武周一月有余了,先是帮张翰把一万多双草鞋给卖出去了,然后是连诈带蒙,破了刺史府的案子。是得考虑考虑,做个什么事,赚些钱,讨几房老婆,生一班小鬼,到大周各个地方逛一逛。想到这里,徐驰脱口而出:“禀告大人,我也没想得多复杂,就是想弄些钱,盖个房子,娶几个媳妇,生些孩子,还有时间的话,就养几匹马,没事的时候骑着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张元瞿忍俊不禁,笑道:“陈公子快人快语,直抒心意,倒是爽快的紧――所谓有钱好办事,钱财多了,盖房子娶女子生孩子,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以令尊的财力,达成心中所想,未必是甚么难事。然陈公子可有别的思考?” 张元瞿心想,你小子官运来了,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便送你场天大的富贵。 可恨的是,徐驰心里不开窍,一门心思跌进了钱眼里。后世的徐驰,对钱的渴望,实在太强烈了。便不好意思地说:“不瞒大人,我是有点儿小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 张元瞿笑道:“陈公子有何想法?只管提将出来,老夫替你谋划谋划。” “是这样的,我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技术,做不得什么事。幸而手里头有点积蓄,还打算到哪里凑一凑,想找个好的地段,开家妓院,开妓院是不要什么技术的……” “噗嗤――”张元瞿一口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吐得陈尚一脸。“你……你……咳……咳……”徐驰说话,也像他断案子,太出乎意料了,毫无心理准备的张元瞿实在忍不住笑意,吐得陈尚一头一脸。 陈尚顾不得自己脸上身上的秽物,赶紧起身,给刺史大人捶起背来:“大人慢点,大人慢点――犬子出言无状,让大人见笑了……” 张元瞿摆摆手:“无妨无妨――陈公子若是有志于秦楼楚馆,老夫倒是帮不上你,若是做别的营生,或许还用的着老夫。”徐驰不先提出来要当官,送礼的当然不好先说出口,好像当官挺容易似的。 狄光嗣看张元瞿在打哑谜,便提醒徐驰道:“陈公子多谋善断,才智过人,假使有志于仕途,必有一番不小的成就。” “当官呀?”感情是张元瞿拿着朝廷的官职来作谢礼,自己却一毛不拔。想着崔浩高林生等人一天到晚屁颠屁颠的样子,徐驰对于当官实在提不起兴致来,连连摇手说:“唉,我哪里是当官的料,一句话说得不好,就得罪了上级。今天当了官,说不定明天就得卷铺盖回家。再说了,当官不自由呀,哪能像我一样,睡觉睡到自然醒的。” 武崇训嘴一撇,笑道:“陈三郎你放心,今日本王与刺史大人和光嗣兄保举你当的官,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不必看上头的脸色行事,如何?” 徐驰奇了怪了:“还有这样的官吗?那是个什么官呀?当今皇上也不能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她老人家得上早朝呢。” 张元瞿笑了笑,揭开了他的谜底,说道:“括州境内有缙云县,缙云县令出缺,老夫想具折举荐于你,出任缙云县令之职,你看如何?” 陈家满门大小,自陈尚以下,全都惊呆了。想不到喜从天降,自个的家里竟凭空出了个县令。陈秦虽不是陈尚亲生骨血,但自小在陈家长大,自然是他陈家的人。越氏母子心里嫉妒,却也毫无办法,谁让这小子傻人有傻福呢。 陈尚惊讶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张元瞿脚下,磕头道:“小民多谢大人提携,大人于犬子,于我陈家的恩典,小民万死难报――”说着说着,陈尚竟涕泪横流,磕头不止。 陈家大小,见陈尚跪下磕头了,自然跟着跪了下去,呼啦啦跪了一屋子。 只有徐驰没跪,呆坐那里,心里在想,天上的月亮吧,朝廷又不是你张元瞿家开的,你说给个县令就给个县令?当然,做个县令当然是好事,比开妓院当老鸨光彩多了,来钱也来得快,不是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吗?遥想后世,县委书记多风光啊,前呼后拥,左搂右抱的,嘿嘿,嘿嘿。 徐驰虽然没跪,但张元瞿非常满意徐驰的表现。可不是吗?徐驰呆坐在那里,脸上浮现出痴呆的傻笑,毕竟是个小老百姓呀,让区区一个县令就砸昏了头了。如果张元瞿刺史知道徐驰的真实想法,知道徐驰并不信任他真能给个县令,知道徐驰早已神游他处,意马心猿了,估计张元瞿也会傻掉,疯掉。 张元瞿大度地一摆手:“起来罢,都起来罢,别跪了,今日老夫与郡王爷及狄员外,乃是做客来的,并非以官吏之身――大家不必拘谨,聊一聊,话话家常而已。” 陈尚依言,率家人道了谢,重新坐了,竟发现陈秦还是坐在那发呆,不由骂道:“你个孽障,还不道谢,傻了不是?” 徐驰回过神来:“嘿嘿,没傻呢,我就在想,大人是好心,可是如果皇上不答应,那怎么办呢?我不是在担心吗?” 张元瞿懵了,感情这小子官瘾还不小啦,现在就开始担心皇上不答应了。 武崇训笑骂道:“好你个陈三郎,有刺史大人的奏折,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待本王与光嗣兄回转朝廷,要我爹和他爹替你在皇上面前说上两句好话,十有十一能成,你就安心等着皇上的旨意罢。” “你爹和他爹?你爹和他爹,能管用吗?”徐驰晕了,不管在什么朝代,都是拼爹呀。千好万好,不如有个好爹。没有亲爹,找个好的干爹也行。 第040章 获奖感言 “你?”武崇训急了,“我和光嗣兄两个的爹都不管用,大周那谁管用?你爹管用?” 徐驰的历史知识太贫瘠了,听说过的历史人物屈指可数,不外乎李渊李世民,武则天杨贵妃等人。武崇训姓武,又是个郡王,应该是武则天一家子的,他爹必定也是个王爷。王爷管不管用,徐驰真不知道。然而,狄光嗣的爹又是谁呢? 张元瞿见徐驰依然愣在那里,倒并不奇怪,平民百姓有几人能知道朝廷中的事呢?便解释道:“武郡王之父讳三思,乃当朝圣上之侄,大周亲王,中书省内史,官居宰相之职。而狄员外之父狄公讳仁杰,乃是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亦居宰相之职……” “什么?狄兄的爹就是狄仁杰?”没等张元瞿介绍完,徐驰就惊问道。 徐驰一惊一乍的作风,狄光嗣也是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陈公子认识家父?” 徐驰讶然失笑:“哪里哪里,我哪能认识他们呢?王爷的爹和狄兄的爹,那么有名气,官那么大,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看我这脑袋,怎么这么笨呢?”徐驰喃喃自语,一连说了好几个“怎么”,以示对此“二爹”极端的推崇和敬仰,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武崇训大笑道:“好了好了,别给他们两个拍马屁了,不管你拍得如何如何舒适,他们也听不见――两个宰相保一个区区县令,应该不难罢?陈三郎放心了么?” 徐驰苦笑着说:“不瞒王爷,我还是有点担心。” 这次轮到武崇训大惊失色了:“还担心?你担心两个宰相要不来一个县令的官儿?” “王爷你理解错了,我不是担心二位令尊,而是担心我自己――我从来没当过县令,我担心我当不好啊。” “担心这个?本王道是担心啥呢?”武崇训笑道:“这有甚么好担心的?男人第一次娶媳妇,女人第一次生小孩,谁不是从第一次过来的?” 武崇训的开导之辞,引来满堂大笑。武崇训毕竟年龄不大,好不容易说了一句有水平的话,心里更是比蜜还甜。 一想到狄仁杰,徐驰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问道:“狄兄,那你认识李元芳吗?” 狄光嗣呵呵一笑:“元芳兄么?自然是认识的。元芳兄乃是朝廷正四品上的检校千牛卫中郎将,家父的侍卫官――陈公子怎么知道他的呢?“ “嗨,我还不是道听途说?听说他武功挺高的。”徐驰总不能说是看电视认识他的吧? 狄光嗣道:“确实如此,元芳兄武功高绝,独步天下,更兼宽厚仁义,乃是不可多得的谦谦君子。” 武周时期的官衔有点乱,狄仁杰是鸾台侍郎,宰相,从三品,相当于后世的总理;而李元芳是检校千牛卫中郎将,正四品上,相当于后世的中将军衔。李元芳是狄仁杰的侍卫官,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中将给总理当跟班,品秩仅仅相差一级。 张元瞿还是挺够意思的,随随便便送个礼,就是一个县的县太爷。对徐驰而言,某种意义上来说,刺史小姐的死,真是死得太好了,死得正是时候,死得恰到好处。张丽小姐的死,重于泰山。 假使徐驰真的当上了县令,要他发表当选感言,或者获奖感言,他需要感谢的人真是太多了。首先当然是张丽小姐,然后是长史大人,再然后是高县尉、张刺史、狄员外,武郡王,等等等等。 送礼的送得高兴,收礼的收得更高兴,当下宾主尽欢,笑声晏晏,其乐融融。陈家阖府上下,除开越氏母子心里泛酸水之外,都是极为兴奋。 ―――― 耽误了近一个月的狄光嗣武崇训,在陈府之行的第二日,便打道回府了。当然,张元瞿将卢振的案卷、呈皇帝的奏折以及写给武三思狄仁杰的私信,都一并带了过去。 果然,武崇训一回京,便添油加醋,帮徐驰说了很多好话。武崇训就是这么个人,对别人的好感恶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对你好,不需要理由,对你恶,同样不需要理由。与人为善还是与人为恶,取决于他的心情好坏。 狄光嗣倒无须一味帮徐驰说好话,只将台州之行原原本本地对狄仁杰说了一遍。让狄仁杰叹为观止的,并不是徐驰断案如何高明,毕竟狄仁杰才是真正的刑断高手,而是徐驰在翠烟楼作的两首诗,让年近七旬的狄仁杰啧啧连声,连连称奇,暗赞道:即使骆观光(骆宾王)在世,也会自叹弗如。 一个宰相任命一县的县令,还是有这个权限的,给皇帝说一声,不过是走走程序罢了,更何况是两个宰相加一个刺史,联名举荐一个县令。 平常是两个宰相唱对台戏,这一次难得的同声同气,则天皇帝想也没想,就准奏了。拟了旨意,填了官凭印信,打发太监高延福去台州下旨去了。 武周神功元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对老陈家来说,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喜庆日子。县尉高林生一大早就来了陈府,要陈家赶紧清洁扫除,高公公马上就来宣旨了,让陈家好好准备准备。 虽然这事儿早有心理准备,但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一家人仍是喜不自禁。上上下下,无论主仆,迅速忙碌起来。 陈尚老怀大畅,毕竟陈家出了个县太爷,虽说陈秦不是自己所亲生,当年只是贪恋芸娘的美貌,才答应芸娘,视之如己出。事实上呢,陈尚家大业大,虽然不至于虐待刻薄陈秦,但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如同养了一条猫儿狗儿一般。平时陈越有事没事的欺凌陈秦一番,陈尚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当作没看见。如今想起来,陈尚暗感惭愧,将心比心,反过来,如果陈秦欺凌陈越,陈尚自然不会视之不理。一直以来,陈秦对于陈尚,低眉顺眼,执礼甚恭。陈秦死而复生之后,其一改常态,变得桀骜不驯起来,但对于他陈尚,还是挺尊敬的。 陈尚纠结了好一阵,自责了好一阵,最终决定放下姿态,必须和秦儿好好谈一谈。 陈尚像做贼一般,溜进了徐驰与馨儿所住的西厢房。公公进了儿媳妇的房间,总不是个光彩的事儿。 徐驰有个良好的习惯,不睡到太阳当头,根本就醒不来。徐驰正睡的打屁呢,却听见耳边有人叫“秦儿秦儿”的,睁眼一看,竟是自己的爹来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裤子,赤身裸体的,只好又钻进了薄棉被里,苦笑道:“爹,您老进来也不知道敲敲门呢?” 陈尚笑骂道:“这混小子,爹都叫半天了,没人应,敲门能敲醒你来么?拆房子还差不多――快快起来,宣旨的高公公马上就来了。”陈尚一边说,一边退出了门外,心想,年轻人真的会享受,睡觉竟不穿衣服。 老陈没来得及和养子推心置腹,远远的就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锣声,传旨的来了。太监传旨,是没有仪仗的。不过到了地方一级,地方官员为了巴结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是招待周详,排场弄得像皇帝亲自来了似的。洒水净路,鲜衣怒马,鸣锣开道,前呼后拥,盛极一时。大凡当太监的,平常都是伺候人家,好不容易威风一次,自然乐得享受。 陈家大小,一如上次迎接武郡王张刺史一般,把高公公迎进了门。高公公大名高延福,皇帝身边的近侍,五旬开外,身材伟岸,相貌堂堂。 徐驰跪在前头聆听高公公宣旨。陈尚虽是他爹,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跪在徐驰的屁股后面。徐驰有苦说不出,跪什么人不好?穿到大唐后跪的第一个人却是个没把儿的,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那高公公虽是个太监,但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抑扬顿挫,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虽则如此,但徐驰就听懂了最前面打头的八个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后面说的些什么,比外语都难懂。徐驰虽然听不懂,但心里还是挺灵醒的,管他娘的,不就是当个县官儿吗。 好不容易读完了,最后,高公公带着一个长长的尾音煞尾:“陈秦接旨――” 这四个字还是懂的,老子等的就是这四个字。徐驰膝盖骨都跪痛了,看来县令也不是太好当的。徐驰接过圣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后交到他爹手里。他妈的,全是繁体的,反正不认识几个字,看也白搭。 徐驰县太爷的官职到手了,可谓大权在握,笑眯眯地拉着高公公的手,亲切地说:“高哥啊,您老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辛苦了――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台州就别急,多玩几天再走,我带您去吃台州好吃的东西,什么仙居三黄鸡,什么八大碗,什么猪肉麦饼。要么就带您去钓钓鱼,要么就带您去逛逛……” “翠烟楼”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幸亏徐驰机灵,一下子就想到了对面这个人是没把儿的,你带他老人家去翠烟楼,不是花钱买不痛快吗? 第041章 缙云命案 “高哥?”高延福公公听得一愣怔,钦差大臣到了地方上,有称之为圣使的,有称之为上差的,有称之为公公的。被徐驰称为“高哥”,饶是高延福见多识广,也是闻所未闻。一则是二人年龄相差悬殊,徐驰与他称兄道弟,太沾人家的便宜了;二则是任何人对太监,多是敬而远之,表面上尊敬你恭维你,不过是迫于形势,迫于你的淫威,暗地里却咀咒你鄙视你,有谁愿意和太监称兄道弟呢? 幸亏高延福往台州来时,小郡王和自己打过招呼,说是徐驰言语粗陋不堪,行为举止亦是大异常人,嘱咐他切莫以常理度之。今日一见之下,方知小郡王的话果然不虚。当下对徐驰以“哥”称呼他,并不以为忤,反而有点小感动:别人不管对他如何的恭敬,那都是虚假的热情。人老成精的高延福知道徐驰并不忌惮他的太监身份,也就没必要装作道貌岸然,高高在上,一边呵呵笑着,一边应付着徐驰的热情:“不了不了,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陈公子一俟接旨,便须即日赴任,不可迁延。本差也当即刻回京缴旨,耽误不得。” ―――― 话说猪脚徐驰走了狗屎运,弄了个缙云县令,端午节都没过爽快,辞了芸娘及陈府一家大小,再去刺史府拜谢了张元瞿,便往缙云上任去了。 缙云在台州以西三百里,属括州辖内。 徐驰领了单绫与馨儿,一路游山玩水,到缙云地界时,已是五天之后了。 馨儿是徐驰的媳妇,家属随夫赴任,是有理由的。单绫却显得不伦不类,既不是徐驰的媳妇,也不是陈家的丫环。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徐驰走到哪,单绫就跟到哪,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徐驰曾问过芸娘,问过单绫自己,两人都只笑笑,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徐驰,真实原因却讳莫如深。说单绫照顾徐驰,那简直是滑稽,她自己都是让馨儿给照顾着,递茶倒水,梳妆盥洗,单绫从不沾边儿,馨儿倒像个小丫环似的忙前忙后。 缙云不过是个小县城,但城墙倒是新修缮的。听单绫说,缙云是刚成立的县治,是以城墙也是刚建成不久。城门处,两个衙差抱着杆长枪,无精打采的靠在墙角,对于过往行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进得城来,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在少数。奇怪的是,街道两旁的店铺,却少有开门营业的。对于后世的徐驰,见惯了“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的“繁荣”景象,突然看到缙云县城街巷之间,许多的所谓黄金地段,竟了无商业气息。令徐驰很是怀疑,缙云人民是否脑袋进水了:放着这么好的条件,却不知道做点生意,哪怕是卖点针头线脑啊! 缙云虽说是个县城,但就规模而言,犹如后世的一个小集镇。徐驰三人走不多远,只见一大堆人围在一个门口。抬头一看,门楣上却是四个大字:“缙云县衙”。 徐驰心想,老子这个县太爷还没到呢,县衙出什么事儿了?领了单绫馨儿,使劲挤了进去。围观的老百姓开始还有点怨言,挤什么挤?大家不都是看热闹吗?待看清三人的模样,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又美的太不像话,都自觉的让了开去,生怕挨脏了他们似的。 挤进去一看,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端坐在公案后,正在审讯跪在堂下的一个农夫模样的人。那农夫旁边,却跪着个妇人,一身缟素。两班衙役拄着水火棍,分站两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来缙云虽小,县政府的一套班子还是在正常运作的。只是自己这个县太爷还没到场,上面坐的是什么人呢?莫非前任的县太爷还没离职? 徐驰心里疑惑,便询问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百姓。那老者道:“缙云自去年才有县治,但朝廷一直没有委任县太爷,县衙里的事儿都由县丞周萱周大人管着――听口音,你这小郎君怕是外地人罢?” 徐驰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认真地看着周萱审起案来。不管是在台州府衙审讯卢振,还是在缙云县衙审讯这个农夫,官府并不反对一般老百姓的围观,相反的,升堂之前,还堂而皇之地击几通鼓,大有广而告之的意味,貌似都不神秘,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陪审员制度。 审了一会,徐驰慢慢的看出了些门道。原来,缙云县城里出了桩人命案,死者姓张,小有田产,靠吃佃户为生。堂下跪着的妇人便是死者之妻,张刘氏,乃是本案的原告。被告就是那个农夫,唤胡大,是张家的佃农。昨日辰巳时分,有村民无意之中,在胡家屋后的菜地里发现了死者,于是告了官府。周县丞随即拘了胡大、张刘氏等人到案。据张刘氏所言,死者当天乃是去胡家讨要田租,未曾想田租没要到手,反送了小命。 周萱推断,死者在讨要田租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与其佃户胡大发生了争执。胡大一怒之下,用利器杀死了死者,惊慌之下,藏尸于菜地中。昨日周县丞将胡大拘传到案后,迅速定了案。然而,大刑伺候之下,胡大抵死不认账。周县丞无奈,只得将胡大收了监。今日徐驰所看到的,乃是本案的第二次堂审。 这时,那张刘氏哭诉道:“想我那丈夫,平日里老实巴交,心地极善良的一个人,出门收一下田租,竟收出了祸事来――你个胡大,平常我丈夫可没亏待于你,何以如此的丧心病狂,竟要了他的命?你想赖掉田租,便只管赖掉,好歹留我丈夫一条命呀!呜呜……” “冤枉呀!大人,小民冤枉呀――”那胡大已经是第n次喊“冤枉”了。论起嘴巴上的功夫,男人大多要输给女人,胡大哪里比得上张刘氏的连哭带说,除了一味喊冤,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萱镇堂木一拍,“大胆胡大,为赖田租之利,竟杀死东家,而后将死者掩埋于菜地之中,意欲藏尸灭迹,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怎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料死者为野狗所刨出,继而村民举报,不日之间,罪行即彰迹于天下――大胆恶徒,却不认罪伏法,妄想逃过大周律法,不让你尝点苦头,你必定不会乖乖认罪――来人呀!大刑伺候!” 可怜胡大,昨天就没少挨苦头,早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又忙不迭地喊起冤来:“大人,小民冤枉啊,大人……” “且慢!”堂外一声大喝。徐驰看不下去了,胡大虽然有杀人的动机,但疑点还是相当多的。徐驰才是正儿八经的县太爷,可不能让自己的糊涂下属干出糊涂事情来。一念及此,徐驰快步走到公案下,礼貌地拱拱手,问道:“不知周大人可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死者为胡大所杀?” 那周萱三十多岁,面如冠玉,生的一表人才,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见有人当堂质疑他的断狱,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咆哮公堂――来……”周萱本来想说“来人呀!给我乱棍轰出”。“人”字还没说出口,周萱蓦然发现,质疑人的左右两边,竟出现了两个妖精级别的大美人,一个婀娜窈窕,一个性感迷人。美女的力量是无穷的,恼羞成怒的周萱马上现出了谦谦君子之态,改口道:“既然这位小公子质疑于本官,然则依你之见,死者又是何人所杀?” 徐驰笑道:“是谁杀的,我并不知道,我只想知道周大人凭什么推断,胡大就是杀人凶手?” 你不知道那还找个什么茬?依着周萱大人的脾气,徐驰早就被打趴下了。那两个女人真要命呀,特别是那个年纪略大的,身材更高挑的,一脸媚媚的笑意,有意无意地直往周萱身上看。周萱自恃容貌出众,平常就是极度自恋的一个人,见了单绫的神态,只以为是对方被自己的风神伟岸吸引住了,心里自鸣得意,言行举止更是谦恭得体了,当即从公案后站起来,拱手道:“死者乃是在胡大屋后的菜地中所发现,本官是以推断胡大便是杀人凶手,不知小公子可有何高见?”周萱大人明里在回答着徐驰的质疑,暗里却拿眼睛偷偷瞄着单绫。 单绫在打量着周萱不假,带着媚媚的笑意也不假,但并不是周萱所认为的“芳心暗许”。周萱虽美,但在阅人无数的单绫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是初次相见,人品官德如何,还是未知之数。单绫所想的,不过是周萱为缙云县丞,秦儿为缙云县令,与周萱搞好关系,有利于秦儿的上任。单绫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风尘女子,但几年来,为了寻找徐驰,她一直是混迹于秦楼楚馆,那种烟视媚行的神态,早已耳濡目染,加上她本身的美艳不可方物,所以单绫对周萱礼节性的微笑,再经过周萱大人龌蹉地一发酵,那眼神就变得有些暧昧了。 第042章 殓尸房 徐驰“嘿嘿”一笑,说:“除非这个胡大是傻瓜,自己杀了人埋到自家的菜地里,偏偏埋得那么浅,以至于野狗都刨得出,好像唯恐别人发现不了似的。” “你?”面对徐驰的旁若无人与冷嘲热讽,周萱一时气结,心里非常恼恨徐驰的不识好歹,却又舍不得得罪旁边的两个美女,只好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解释道:“想必是那胡大杀人之后,惊慌失措,来不及对尸体作更多的掩饰。” 徐驰想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又问道:“村民报官之后,周大人是否亲自去了案发现场?” 一问一答之间,好像徐驰成了审案子的,而周萱成了犯事儿的,喧宾夺主,主客易位了。那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不由面面相觑,“咦”声一片:这小郎君什么来头?竟让平素目高于顶的周大人有问必答,相貌可亲? 周萱大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妥,美女诚可爱,但官声脸面亦不可丢。当着缙云父老,若是丢了脸面威信,以后还怎么混呢?周萱定了定神,威严地道:“本官去没去案发现场,关你何事?你且与两位小姐退到堂外,不得扰乱本官刑断。” 徐驰不退反进,索性走到公案后,对周萱道:“你站起来,让开点,让我来审。” 周萱脸一黑,怒道:“大胆……”话还没完,跟在徐驰身边的单绫,抓住周萱的臂膀,轻轻的拉了一下。周萱身不由己的,屁股离了太师椅,脚步虚浮,乖乖的让到了旁边。徐驰顺理成章的鹊巢鸠占,占据了本该属于他的宝座。 让到了公案旁的周萱怔怔地看着单绫,满脸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神色:这女人太可怕了,看似轻飘飘的一拉,却蕴含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而那股巨力,却并非蛮力,而是巧而又巧,恰到好处。在外人看来,周萱大人确确实实的,千真万确的,心甘情愿的,让出了县太爷的宝座。除了周萱有苦难言之外,其余的人,包括缙云百姓、两班衙役、原告被告,甚至包括徐驰与馨儿在内,全都怔怔地看着周大人:这周大人也太好说话了罢,难道单绫的魅力与诱惑,真的是势不可挡? “给他吧。”徐驰吩咐馨儿说。 馨儿依言从包裹中取出官凭印信,递给呆若木鸡的周萱。后者取过一看,这才如梦方醒,难怪人家占了自己盘踞了大半年的宝座。原来,缙云自去年十月成立县治,朝廷却未委任任何官吏,而是由括州代管。括州刺史周瑰,举荐本家堂弟周萱充任缙云县丞,代行县令之职。 周萱虽然并不把徐驰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对他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毕竟他的堂兄乃是一州刺史。但是,具体到了缙云县衙,人家是当仁不让的一把手,有朝廷正式的官印,不像自己,全靠堂兄的荫庇。想通了这一层,周萱赶紧满脸堆笑,拱着手道:“原来是陈大人,卑职未曾远迎,望乞恕罪。” 县丞相当于副县长,至少徐驰是这么认为的,是自己的下属,以后还指望他给自己办事呢,关系还是要处理好的,自然也客套了几句。周萱又将徐驰介绍给堂下的缙云主簿钱琳及一众衙差,钱琳与衙差一齐参见了新上任的县太爷。 堂外围得水泄不通的缙云百姓,发现本县新任的父母官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由纷纷窃窃私语: “难怪刚才那小子旁若无人的样子,还大咧咧的把周大人给撵下来了。” “嘘!小声点,人家是太爷呢,小心让他听到了,打你三十板子。” “旁边那两个小娘子可是太爷的家属?长的真是水灵。” “……………………” 徐驰满脸微笑地看着堂下的一干下属和堂外的缙云百姓,当官的感觉真好,徐驰找到了归属感与认同感。“嘿嘿”,老子难道也有“官瘾”不成? 徐驰面对着他的缙云子民,很想说点什么,就如同发表就职演说,无奈徐驰肚子里的墨水实在不够他挥霍,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还是把当下的案子审好吧,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老百姓自然会爱你敬你,自吹自擂的为人民服务,老百姓不见得会卖你的账。 菩萨保佑,让我徐驰继续延续好运气,最好不要动什么脑筋,瞎打瞎撞的就把案子给破了,还老百姓一个公道。 衙差及百姓们等了许久,却不见徐驰发话,只看见新上任的太爷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傻笑,眼睛不知看在何处,有点神游太虚的意味。 县太爷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细细打量堂下跪得有点发虚的两个人。那个胡大,四十许岁,身体倒还壮实,只是刚刚挨过刑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而那个张刘氏,三十出头年纪,身着缟素,应该是为夫守孝。脸上挂着些泪痕,肤色虽黑,却也有几分姿色,算得上风韵犹存。 “啪!” 徐驰故伎重演,镇堂木一拍,大声道:“胡大,我且问你,刚才周大人断定你杀了张刘氏之夫,可有其事?” “草民冤枉,草民冤枉。求大人给草民做主……”那个胡大昨日受了一天的刑杖,辩解过,申诉过,遇着自以为是的周萱,进行有罪推定,一口咬定他就是杀人凶手,胡大都快绝望了。虽然凭空出了个县太爷,年纪却不过十七八岁,看似更不靠谱。 胡大只知道一根筋的喊冤枉,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徐驰转而问张刘氏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辰时不到,”张刘氏答道:“奴家伺候他出门的,说是到城西的宋家村找胡大讨要田租。不成想胡大为赖掉田租,竟杀死我夫――呜呜呜呜,你这恶贼,快偿还奴家丈夫的性命来……” 从“辰时不到”出门,到“辰巳时分”发现尸骨,满打满算,其间的时间跨度不超过三个小时。在此时间段,死者接触过什么人,什么人有杀人的动机,时间不长,涉及的范围不宽,调查起来应该不是很困难,徐驰暗暗思索。 “昨日辰时初到巳时初的一个时辰之内,你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徐驰又问胡大说。 “草民在地里拾掇庄稼,那块庄稼地离草民的住所有两三里地,午时草民回家,才知道出了人命案――草民真没杀俺东家呀!求太爷明断。”胡大答道。 “你确实拖欠田租吗?” “冤枉呀――”胡大大呼冤枉:“草民欠他田租不假――去年好溪涨了水,把庄稼淹了,俺恳求东家宽限草民一年,今年一并补上,东家也是答应了的,草民哪能杀了他呢?” 徐驰再问道:“你说从辰时到巳时都在地里劳作,此事可有谁看见了?谁能为你作证?” “草民族兄胡继祖可替俺作证。”这句话胡大倒回答得干干脆脆,想来是胸有成竹。 徐驰笑着问周萱道:“周大人,有这事儿吗?” 周萱心里正揣摩徐驰与单绫等人的来头,不料这混小子竟问起自己来,便面含不屑道:“此事不假,然那胡继祖与本案案犯乃是族兄弟的关系,必是伪证,岂可作为呈堂证供?县令大人岂能受几个刁民糊弄?” 徐驰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却对两边衙役喊道:“传证人胡继祖!” 那胡继祖被衙役带上堂来,比起胡大来,倒更显得年轻,较为清秀,不似那般粗壮。 “昨日辰时到巳时之间,你与胡大在田间劳作吗?” 胡继祖扒在地上磕了两个头,答道:“禀太爷,昨日天不亮,草民便和族弟一起去拾掇庄稼了。不光辰时到巳时之间,即便是整个上午,草民族弟也不曾离开田间半步,是以草民可作证,草民族弟不可能在此时间内杀人。至于昨日之前,草民则不敢作证了。”胡继祖口齿比较伶俐,思维也甚是清晰,回答得有条不紊。 “啪!”徐驰一拍镇堂木,道:“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是呈堂证供,胆敢无中生有,蒙骗本官,后果你清楚吗?” 胡继祖吓的一激灵,这么年轻的县太爷审案子,心里真没底,弄不好族弟被冤枉,连带自己也绕进去。此时此刻,却是无路可退,尽管心里发毛,胡继祖还是硬着头皮说:“禀太爷,草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求大人明察。” 仅仅依据原告被告以及证人的只言片语来查明案件,是不现实的。徐驰又问周萱说:“死者的尸体在哪?带我去看看。” “停在殓尸房,县令大人请随卑职来。”周萱作了个“请”的手势。 徐驰走下公案,随周萱往堂外而去。衙役轰开围观的百姓,出公堂左拐,便是东厢房,尸体便停放在这里。 衙役打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徐驰胸腔中顿时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死命捂住鼻子嘴巴,以免在新来的县太爷面前失仪。 唯独一个单绫,仅仅是皱了皱眉,单手迅速在徐驰额际肩颈等处戳了两下。徐驰不解地看着单绫,却发现胸中的不适感大为好转。徐驰大为惊异,单绫貌似是个多面手,不仅可以玩蛇,还会点穴呢。 第043章 勘验现场 尸体停在厢房当中,上面覆盖着一张烂草席。衙役揭开草席,尸臭更是剧烈,周萱钱琳等人哪里忍耐得住,跑出房外翻江倒海般呕吐起来,直吐到吐无可吐,犹是一阵干呕。馨儿胆小,没有跟进房来,倒省了一遭罪受。 徐驰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与单绫走近那具尸身,察看起来。死者比较清瘦,皮肤褶皱,年纪至少在五旬开外。尸身殓了一身白色寿衣,脸上身上也擦拭干净了,只是喉管处的血窟窿,显得异常的恐怖、明显,触目惊心。 单绫的点穴手法甚是独特,许多精壮衙役都受不了那股恶臭,此时的徐驰,却并不觉得难以忍受,可以耐心细致地观察尸身的各个细微之处。 观察了一阵,徐驰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命衙役将尸身重新盖好,退出室外。 周萱赶紧讨好地迎上来,捂着吐的生痛的胸口说:“大人是否看出了什么蹊跷?” 徐驰摇摇头笑道:“有什么蹊跷?就是具死尸罢了。” 干瘦老头还能看出个黄花闺女来不成?周萱心里鄙夷着徐驰,表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幅嘴脸:“对对对,大人说的对,就是具死尸罢了。” “杀人现场在哪里?周大人去看过吗?”既然从尸身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徐驰自然指望从别的地方能发现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 县衙主簿钱琳拱手道:“禀县令大人,尸身是在城西六里外的宋家村发现的,周大人命卑职去实地查看过。” 徐驰略一思索,道:“我想去那个宋家村看看,麻烦钱老带路。” 听县令大人竟然称呼自己为“钱老”,钱琳顿时感激涕零。这个新来的县令虽然年纪小,样子也有点吊儿郎当,对自己却如此尊敬,实在出乎钱琳的意料。那钱琳已是五十多岁,颌下稀稀拉拉留着几缕山羊胡子,短小干瘦,眼神却异常机敏干练。 钱琳一稽到地,慌忙道:“县令大人快莫如此称呼,折煞卑职了。” 对于徐驰这个现代人来说,称呼年长者为“某老”,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殊不知,在等级森严的古代,上位者称呼下位者为“老”,是多么的不可想象。一声“钱老”,足以使钱琳感激涕零,并油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来,自然不值得奇怪了。 徐驰不经意间,收了一个死党,自己却还蒙在鼓里,可见穿越者的独到之处了。 钱琳原本就是一个有些本事的干吏,更兼对徐驰的好感,自然尽心尽力的操持县令大人的出巡事宜去了。 钱琳领了几个衙役去张罗的当口,单绫将徐驰拉到无人之处,耳语道:“秦儿你发现甚么了么?” 徐驰见单绫神神秘秘的样子,微笑道:“我当然有所发现。” “快说给绫姨听听!”单绫对徐驰的逻辑推理能力还是非常迷信的。 徐驰笑道:“我发现你必然有所发现。”徐驰一直不愿意称呼单绫为“绫姨”,理由是单绫并非芸娘的亲姊妹,两人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理由,众所周知的,毋庸讳言。 单绫疑惑地看着徐驰,继而便明白了徐驰的意思,嗔怒道:“绫姨与你说正经事呢。” 徐驰道:“我哪儿不正经了?你发现了什么?” 单绫在徐驰耳边呵气如兰,娓娓道来:“秦儿,你可发现?从张刘氏最后一次见到死者,一直到如今,满打满算不过一天半。虽说如今天气慢慢转热,但没到酷暑,尸身远不至于腐烂得如此之快,所以……” “对呀!”徐驰惊喜地说:“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秦儿年纪尚小,绫姨估计你连死人都没看见过,又怎能想到此中蹊跷?”单绫继续提醒徐驰说:“尸臭如此剧烈,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天以上。” “张刘氏说了假话!她为什么要说假话呢――嘿嘿,这案子力争今天破案,让缙云百姓看看他们县太爷的能耐。”徐驰美滋滋地对单绫说道。 单绫不得不在心里感慨徐驰的乐观主义精神,如果当时有“乐观主义”这个词儿的话。 不大一会,钱琳来禀告说,车轿皆已备齐,只等县令大人上路了。 出县衙大门,徐驰傻眼了,只见数十个衙役成两列纵队排开,前面举着“回避”、“肃静”的牌子,后面衙役腰悬佩刀,手中还握着水火棍,中间则是两乘青呢小轿。两个衙役在最前头,提了开路的铜锣,“邦、邦、邦”的有节奏地敲着。街头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小一个县令去办公,竟弄了这么大个排场,徐驰不由心生感慨。后世天朝官员通过民间,先是警察戒严,然后是交通管制,等到正式通过时,往往数辆或数十辆警车开道,扈从的高档轿车更是不计其数。一路警灯闪烁,一路警报嘶叫,好不威风!徐驰前世今生,身历两个所谓的盛世,竟是何其相似之甚! 徐驰与馨儿上了前面的轿子。周萱身为县丞,却放下身段,陪着笑脸请单绫坐后面的轿子。不论何时何地,美女的杀伤力都不容小觑,美女所得到的资源与优待都不是男子所能比拟的,何况单绫这样的超级大美女。然而,超级美女似乎不打算领情,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对周萱说:“周大人贵为县丞,理当坐轿,小女子不劳牵挂,随行便是。” 单绫哪里会坐轿呢?对她而言,她的任务便是遵守国公之命,找到徐驰并确保万无一失地保护他。 周萱嘿嘿的讪笑着:“既然小姐执意步行,下官自当奉陪――钱主簿,你年老力衰,你去坐轿罢。” 钱琳一愣,两人搭档大半年了,平时出行,都是周萱坐轿,自己屁颠屁颠随行,难道周大人今天才发现我“年老力衰”了?周大人今天开始体恤下属了?这是肿么了? 单绫不置可否,随在徐驰的青呢小轿旁,不疾不徐地跟着。 周萱自恃容貌出众,素以多情公子自称,因此也是跟在徐驰的坐轿旁,亦步亦趋。其目的不言自明,无非是借机与单绫搭讪,弄清单绫的真实身份。 后面的钱琳似有所悟,无奈地摇摇头,钻进轿中,难得的享受了一次。 单绫是个人精,如何不明白周萱的那点龌蹉心思呢?当下却不道破,反而虚与委蛇起来。对周萱的搭讪,她有时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地回答一两句,有时却是似若未闻,笑而不语,那种欲语还休,戏弄男人的手段,拿捏得极是恰到好处。 路旁瞧热闹的百姓不明就里,只说是新来的县太爷别看他年纪小,太爷终究是太爷,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周大人,也只有扶轿随行的份儿呢。 通过旁敲侧击,周萱知道了单绫乃是新任县令的姨母,此行的目的是替她的姐姐照料外甥的饮食起居,且至今尚未婚配。周萱内心狂喜,这不是天赐艳遇么?尽管周萱大人家中妻妾成群,但色心岂有满足得了的? 周萱暗地里迅速制定了方针政策,虽然他并不把徐驰放在眼里,但为了身旁这个活生生的大美女,他还是决定讨好巴结徐驰一下。待美人入怀,再做计较。至于单绫愿意与否,自信的周萱根本未作考虑:替姐姐照顾外甥,说得难听点,不过一个丫环婆子而已。周萱原来还惊诧单绫的“神力”,待弄清了单绫的身份,周萱也就见怪不怪了――难怪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有那般力气,原来她是干力气活出身的。 一行仪仗大张旗鼓的往城西宋家村而去,引得附近百姓尾随围观。徐驰在轿中抛起帘子,观察着缙云的民情风俗。百姓见他们的父母官竟是个毛头小子,引来惊呼声一片。百姓自然怀疑,这么年轻的太爷能干什么呢?破得了案么?百姓们越是怀疑,好奇心越是厉害,追着轿子看太爷,以至于蜂拥而来的百姓越聚越多,可以说是万人空巷。 周萱一路得意洋洋,美人在侧,自己虽说是县太爷的扈从,但至少是男二号呀,自然与有荣焉。 半个时辰之后,进入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庄,稀稀落落的农舍散布在山坳中。 徐驰下了轿,随钱琳来到一处农舍之后。钱琳拱手道:“禀大人,这个房子便是胡大居处,家中只胡大一人。” 离农舍四五十米的菜地中,确有个不足一尺深的土坑,不多的浮土推在土坑旁。据钱琳介绍,死者便是埋在这个坑中,让野狗给刨出来了。 看热闹的缙云百姓被衙役挡在数十丈之外。好在中国历朝历代的百姓,对官府一贯敬畏有加,全都规规矩矩的站在远处,无人敢逾越半步。 土坑就是那个土坑,土坑不能说话,土坑不能告诉新来的县太爷任何有用的线索。徐驰仅仅是个小混混,从没涉及过刑侦,更没有后世高超的科学技术与科学仪器为自己所用,要想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真是难如登天。 对着土坑,徐驰发了半天呆,然后以土坑为圆心,在土坑周围仔细搜索。 第044章 可疑的屠户 徐驰沿着土坑外围四处搜看,缙云百姓得以近距离端详他们的父母官。徐驰身后,单绫、馨儿、周萱、钱琳等人如影随形。 缙云百姓对着几人偷偷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边惊叹县太爷的年轻英俊,县太爷家属的靓丽不可方物,一边不免怀疑县太爷的能力与智慧,毕竟太年轻了不是。 徐驰骨子里不过是个小老百姓,与围观他的人并无二致,在后世,甚至混得比他们都不如。徐驰自然不会托大,见着年长的,还不忘拱手致礼,见着年幼的,便摸摸他(她)的小脸蛋。这样一来,便不得了了,大周百姓哪里看见过这么和气的太爷呢?本来还相安无事的干群关系,被徐驰的举动弄成了一团糟。缙云百姓纷纷下跪磕头,口中喊着“太爷”、“县太爷”、“青天大老爷”、“县令大人”,称呼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徐驰的和蔼可亲出乎缙云百姓的意料,缙云百姓的举动何尝不出乎徐驰的意料呢?徐驰溜达了一圈,有用的线索没发现,倒是上演了一幕狗血的、同时也是令人感动的活宝剧。 回到土坑旁,徐驰问钱琳道:“当时尸身被野狗刨出来之后,这个现场可有保护?” 钱琳道:“发现尸身的乡民慌乱之下,迅速报给了里甲,幸得那里甲有些经验,一面使人护了现场,一面进城报官。从尸身被发现,至卑职赶到现场,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卑职仔细搜检了半日,却了无发现,只好让衙役抬了尸身回了县衙,因胡大具有一定的嫌疑,故将胡大也一并拘了。卑职离开时,严命里甲继续保护好现场,以备周大人查验。今日所见,一如昨日,是以卑职敢断言,现场是完好无损的。” 徐驰点点头:“钱老做的很好――既然现场完好,那么掩埋尸体的土坑,以及土坑的周围,应该不难发现血迹。而死者乃是被利器刺中喉咙致死,案发现场必定有大量鲜血。应该有血迹的地方却发现不了血迹,这说明什么呢?案发现场真的在此吗?” “禀大人,卑职当时也发现了这点,是以卑职推断,凶手必是在别的地方杀人,然后再移尸此处,掩埋罪证,企图让人发现不了。”钱琳恭谨地答道,心中却暗暗佩服徐驰的脑筋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自己昨日苦思冥想了一夜,才有了这一猜测。想不到新县令绕了一圈,和布衣百姓扯了一通近乎,竟毫不费力地想到了这一层。 “既然是别的地方杀人,然后移尸此处,所以应该排除胡大杀人的可能性。”徐驰轻描淡写地说道。 钱琳一听,更是心惊不已,看来县令大人的推测思路和自己差不多。当时拘了胡大到堂,也不过是想问问情形,以利破案。事情再明显不过,任何人也不会傻到在别的地方杀了人,再背回自家门口来掩埋,还埋得这么浅,唯恐别人发现不了自己杀了人似的。 周萱不知出于哪方面的原因,断然认为胡大杀了东家,抵赖田租。钱琳曾进言自己的疑惑,无奈周萱只是不听。想到此处,钱琳瞄了瞄周萱。 周萱一脸的尴尬,嗫嚅道:“死者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与旁人无冤无仇的,谁会对其痛下杀手呢?想来只有这个胡大嫌疑最大,是以……是以……” 徐驰没有理睬周萱,以他的判断,周萱虽然仪表堂堂,却是个极度自恋的绣花枕头,相反这个钱琳,虽貌不惊人,却颇有才干。徐驰拉了钱琳到僻静处,低声问道:“缙云城里总共有几家屠户,钱老可熟悉?” 钱琳不知道徐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想必是县太爷发现了什么,所以也不询问,回禀道:“卑职原是缙云镇上的里甲,卑职不光知晓缙云附近共有五家屠户,每家的屠户,卑职也是认得的――不知大人可有何吩咐?卑职必定恪尽职守。” 徐驰与钱琳低声耳语了一阵,钱琳听得连连颔首。然后,钱琳挑了几个精干衙役,也不与周萱招呼,又坐了来时的那乘青呢小轿,急匆匆往县衙赶去。 周萱很是恼恨徐驰与钱琳将自己凉在了一边,钱琳不过是个掌管文书的主簿,按理来说,徐驰吩咐下属差事,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自己啊。现在倒好,徐驰不但跳过自己直接吩咐钱琳,而且好像还故意瞒着自己,摆明了信不过自己嘛。 钱琳进了城,弃了车轿,独自一人来到一处肉铺前,对着铺中笑道:“老兄弟呀,生意可好?” 肉铺中走出一个人来,也是五十多岁,却是五大三粗,见是钱琳,颇是意外,赶紧施礼说:“钱里甲,呵呵呵,应该叫钱大人――钱大人没去宋家村断案子么?今日怎么有空来老兄弟这儿?” 钱琳苦笑道:“甚么‘钱大人‘呀,今日县令大人上任了,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兄弟这官儿可不牢靠,说不定明日就得卷铺盖儿回家了。”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姓郑,人称郑屠,与钱琳年纪相当,两人一个里弄里长大的,虽不是舐血的兄弟,却也极为熟稔。 那郑屠笑道:“话虽是不假,都说那新来的县令乃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没个三头六臂,终归需要帮衬不是?老兄弟为人勤勉谨慎,必定要留你下来的。” 钱琳不咸不淡的与郑屠胡扯了一通,慢慢把话题引到要询问的事情上来,笑道:“看来老兄弟的生意倒是不错,肉都快卖完了。” 郑屠苦笑说,“还好呢?这两日那新来的华屠没开门,老兄弟这儿才见点起色,要不然,以前一天卖的肉要作两天卖呢!”说到这,那郑屠阴沉下脸来。 钱琳吃了一惊,赶忙问道:“何时冒出来个华屠?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郑屠道:“近两月的事,你老兄弟自然不清楚,据说是从括州城里来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钱琳宽慰郑屠道:“老兄弟都在缙云卖了一辈子的肉了,那华屠初来乍到,料也抢不走你多少主顾,何必耿耿于怀?” 郑屠恨恨地道:“老兄弟你有所不知,那华屠狡猾着呢――那华屠初来时,压着价儿卖,好像他卖的肉不要成本似的。如此一来,那些个老顾客便一窝蜂的去了他那边。后来那华屠的卖价基本与我们这几家持平,可惜老主顾也没见回来多少――你说这华屠可恨不可恨?” 钱琳心里想笑,华屠生意经念的好,原也不能责怪人家,嘴里却道:“既如此,那华屠这几日怎么又关张了呢?好不容易聚拢的顾客,岂不又流失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乃是生意人的大忌。 “管他呢,但愿他一直关张,从此消失就好。”郑屠虽然也挺奇怪,但他并不关心华屠歇业的原因。 钱琳又与郑屠打趣了几句,问清华屠的出处,便告辞走了。 钱琳汇合衙役,吩咐他们如此如此,却只身往华屠的肉铺而来。走近一看,铺子果然是关着的。钱琳上前擂起门来,高声喊道:“华屠――华屠,华屠在家么?” 里面有人发起恼来:“嚎甚么嚎?老子今日关了张,没长眼睛么?” 钱琳笑道:“兄弟你是怎么了?你老兄弟也不愿见了么?” 那华屠心里嘀咕起来:自己何曾来的兄弟?刚来缙云两个月,也没结交甚么人物,何人与自己这般熟络呢?华屠犹疑地开了门,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门外站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者,呵呵地对他笑着。那华屠自然不认得钱琳,疑惑地道:“老先生是……” 钱琳道:“鄙人姓钱名琳,是衙门里的主簿,受县令大人之托,来请华屠去衙门坐坐……” 那华屠见机得快,未等钱琳说完,撒腿便往外跑。钱琳早有防备,那些衙役围了过来,逮个正着,绑了华屠,往县衙而去。 那华屠申辩说:“我华敏是个老实的生意人,未曾作奸犯科,你个钱主簿,好没道理,竟不问青红皂白,绑缚我做甚?” 钱琳笑道:“华屠既然没作奸犯科,为何见了衙门里的人便撒腿就跑?原本县令大人也仅仅是怀疑于你,想不到你竟自己招供了自己。” 华屠一听,悔之不迭。当时想,一个干瘦老者岂能挡得住自己,没料到人家早有准备的。 原来,徐驰在殓尸房验看尸身时,见那死者颈部的伤口,是一血肉模糊的大窟窿,非刀剑所留,倒像屠户杀猪宰牛时,一刀直插咽喉,再搅动一把。徐驰怀疑是否有屠户参与到本案中来,是以吩咐钱琳暗中调查缙云的屠户,看看有无可疑之处。不料想,钱琳一试即灵,这个华屠,恐怕很难开脱干系。 钱琳走后不久,徐驰又围着土坑转了几圈,依然一无所获,只好打道回府。正如徐驰风风光光的来,回去的路上,照样排开仪仗。县令大人在宋家村的亲民作风,缙云百姓是有目共睹的。徐驰的爱民如子,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比风还快。沿途不断有百姓络绎不绝地加入进来,围观也好,恭送也好,场面确实非同小可。 第045章 自作多情 新任县太爷第一天上任,第一次出巡,竟惊动了整个缙云城。 徐驰风风光光进了县衙,钱琳与几个衙役押了华屠,也是堪堪抵达。公堂外围观的百姓却是越聚越多。一则是徐驰亲民,二则是徐驰并不排斥百姓陪审,三则是徐驰审案,就如同后世的电视连续剧,一集连着一集。徐驰自近晌午抵达县衙,一直到现在,午餐也没用,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 钱琳附在徐驰耳边,将拘押华敏的过程细说了一遍。徐驰心中狂喜,哈哈,老子的运气真不赖呀。 狂喜之后,徐驰心中计议已定,在公案后坐了下来,喊道:“提华敏!” 两厢衙役甚是配合,跟着徐驰,拉长声音喊道:“提――华敏――”这些衙役平时在老百姓面前虽然也是威风凛凛,但不过是狗仗人势,百姓唯恐避之不及。而今天与新任县太爷出巡的感觉,却与以前大为不同。 衙役将华屠押上堂来。两厢衙役适时喊起堂威来:“威――武――” 华屠两股战战,面如死灰,被衙差掼在地上。华屠爬在堂下,磕头不止。 徐驰和颜悦色地说:“下面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徐驰的和颜悦色,在华屠看来,却犹如索命的鬼魂,让人惊恐不已。上午的堂审,华敏也在围观百姓之列,新县令刚刚到任,华敏也是亲眼目睹的。让华敏始料未及的是,新县令去宋家村转了一圈,回来就将自己拘押来了。华敏想,前天晚上掩埋死鬼时,莫不是被人发现了?否则的话,短短两三个时辰,他怎么知道是我华敏杀的人呢?一切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始动手的,自以为天衣无缝,县令大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是人而不是神,怎么那么快就暴露了…… 华敏脑袋里迅速寻思着,却忘了回答县太爷的问话,兀自愣在那里。 周萱急于表现,在旁边斥责道:“大胆华敏,大人问你话呢,你竟置若罔闻,拉下去杖责三十!” 华敏这才回过神儿来,急忙磕头说:“禀太爷,草民华敏,括州人氏……” 徐驰笑道:“华敏呀,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不知道这是公堂吗?” 华敏一听傻了眼。其实何止华敏,公堂内外,衙役百姓,全都傻了眼,就连知情者钱琳,也是大惑不解:这是堂审吗?县令大人怎么问这么脑残的问题?只有单绫,对于徐驰说话的方式与语调,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华敏既然傻了眼,对县令大人的问题,自然无从答起。可是不回答又有挨板子的可能,只好硬着头皮说:“草民……草民……草民也不知道……” 徐驰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本太爷想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说实话的机会,以争取宽大处理――可惜你不接受本太爷的好心好意,执意故作糊涂,你以为本太爷有病啊,无缘无故把你抓过来。” 华敏全身冷汗直冒,这道理自己何尝不知?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不如索性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拒不承认,县太爷无凭无据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华敏主意既定,反倒安下心来,回答说:“草民真是不知,草民就一地道的生意人,一向安分守己,草民不知冒犯了大周哪条律法,请大人明示。” 那华屠自知罪劫难逃,索性矢口否认,如胡大一般喊起冤来。 钱琳虽不清楚徐驰怎么怀疑到一个屠户身上,但根据华屠的行止举动,几乎就能断定,华屠便是杀害张刘氏丈夫的凶手。现在所欠缺的,仅仅是华屠的口供而已。然而,作为一个古代的刑吏,最不担心的就是口供。获得口供的手段,除了刑讯逼供之外,还有什么更直接、更简单、更有效呢?有几个正常人能经受住酷刑呢?为了逃避酷刑,只求一死的无罪之人,更是大有人在。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根据自己的主观臆断,对被怀疑人施以酷刑,套取口供的庸吏,都不在少数。钱琳不是庸吏,但现在他所能想到的办法,依然是“刑讯”。钱琳怒道: “似这般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徒,不施以酷刑,谅你不肯张口――来人啦,拖下去重责……” 未等钱琳说完,徐驰赶紧阻止说:“钱主簿请慢,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他乖乖认罪。”徐驰是个小混混,但并不是一个无理取闹、自以为是的人,他绝不会无聊到通过酷刑去获取口供,而酷刑正是冤假错案的罪魁祸首。华敏虽然可疑,但并没有任何的证据或证人来验证徐驰的推断。 “提张刘氏!”徐驰吩咐衙差。猫鼠游戏实质上就是心理游戏,心理防线一旦攻破,罪犯自然乖乖认罪。 华敏心里一咯噔,莫非张刘氏已经服罪?并把自己也招供了出来?转念一想,也不对呀,从县太爷上任伊始,到东厢房验尸,再到县太爷去宋家村勘验现场,他华敏也在围观的百姓当中呀。虽然他没有去宋家村,但张刘氏也不曾去呀。按理说,张刘氏并没有时间和机会招供不是? 张刘氏随在衙差身后,走上公堂。两旁衙役照例喊起堂威来。衙役的堂威,不过是虚张声势,例行公事,张刘氏已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但一看到堂上的华敏,顿时冷汗直冒,全身发软。那张刘氏也是见过风浪的,惊慌之下,却为乱了方寸,而是顺势趴在地上磕头道:“民妇参……参见县太……县令大人。”饶是张刘氏伶牙利嘴,说话也不免发颤。 徐驰不动声色,冷眼旁观二人的反应,然后说道:“把人犯华敏带下去,稍后再审问他。”徐驰的目的是让二人互相猜疑,再逐一击破,而不是让他们互通音讯,彼此串供。 华敏被带了下去,瑟瑟发抖的张刘氏埋头跪在那里,根本不敢抬头,心想:完了!真完了!敢情是那该死的给招供出来了!张刘氏无法理解的是,这县太爷初来乍到的,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二人的奸情呢? 徐驰死了人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跪在堂下的张刘氏。徐驰不说话,周萱钱琳等人也不便开口,公堂上死一般沉寂。面如死灰的张刘氏,在堂下度日如年,见县令大人迟迟不肯开口,不由麻起胆子,朝公案后的徐驰望去。让张刘氏意想不到的是,年轻的县太爷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上毫无怒意,更没有一丝一毫问罪于自己的迹象。 莫名其妙的张刘氏,心里迅速思索起来:难道县太爷还没有发现自己与华敏的奸情?难道县太爷还不知道那死鬼是被自己与华敏合谋杀害的?不对不对,既然县太爷什么都不知道,那为何华敏却被脚镣手铐地带到了公堂之上?县太爷为何对自己笑眯眯的呢?想及此处,张刘氏心中一动,莫不是……莫不是县太爷看上了自己? 张刘氏心念电转,越想越觉有理,越想心里越亮堂:县太爷应该已经明了案情底细,之所以迟迟不询问自己,一则是怕下属看出端倪,再则也有打探自己的意思。若是自己愿意从了他,他自然会曲解此案;若是自己不愿意,他自然会秉公而断,要了自己的小命。让自己亲眼看到华敏,那是年轻的县太爷在威胁自己,同时也是一种投石问路的手段。 张刘氏心里越想越兴奋,心里嗔道:我的个小冤家,慢说你乃一县的父母官,纵使你是不名一文的穷光蛋,姐姐也是一万个愿意呀!我的个小冤家,大庭广众之下,姐姐该如何表白,你才能明了奴家的心思呢?你就不能找个僻静处,私下对奴家说吗?敢情是小郎君面子薄,有色心没色胆,怕遭奴家拒绝呢,我的个小冤家。 张刘氏心里美滋滋的,想我刘金花年轻时,外号黑西施,整个括州城,谁不垂涎自己的美色?只因自己好景不长,又不知节俭,挥霍无度,等到年老色衰,便沦为暗娼,聊以度日。想不到时来运转,堂堂县太爷竟垂青于我。 一念及此,张刘氏立即恢复了镇定,泪眼迷离,可怜楚楚地道:“不知大人垂询奴家何事?奴家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驰装作如梦方醒的样子,“呵呵”傻笑着道:“你有什么事吗?” 一言既出,举座爆汗,敢情是新任县太爷身在公堂,神游天外去了。张刘氏闻言,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这小郎君被自己迷的神魂颠倒,说不定心里想到什么好事上去了呢。张刘氏俏眼儿往徐驰身上一梭,愈发娇滴滴的:“禀大人,奴家没甚么事的,大人要奴家如何,奴家便如何,奴家无不依允。”张刘氏语带双关,但求公堂后的小郎君能够明了自己的弦外之音。 徐驰笑道:“那好,你先把你丈夫的尸身领回去,将丧事办了,好生安葬,再来县衙听审,你看怎么样?” 张刘氏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含羞带怯地道:“一切凭大老爷为奴家做主。” 第046章 简陋的县政府 “好了,退堂!”徐驰倒也干脆,手一挥,退堂了。满堂衙役及堂外的百姓再一次面面相觑,这也叫过堂审案吗?先后提了两个人上堂,可是既没问话,又没上刑,犹如演哑剧一般。众人不知县令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好反对,反对也没用,因为徐驰早就撤了。 堂堂缙云县衙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落。第一进不消说了,自然是办公的地方,无非是公堂、左右签押房、殓尸房、门房,外加几间供衙役休息、存放刑具的房子。后一进正房则是县太爷的起居之所了,简简单单四五间房子,东厢房也有四间,乃是空着的。西厢却是县衙大牢。令徐驰匪夷所思的是,县太爷竟然和罪犯同处在一个院落之中。缙云县衙真是简陋得可以,比起一般民宅来,也大不到哪里去。当然,徐驰家的陈府,不在“一般民宅”之列。遥想后世的市政府、县政府,甚而至于镇政府,哪个不是高楼大厦、富丽堂皇?衙门林立,部门繁多,老百姓办事却无从下手。部门之间互相推诿,一件最普通的案子也能拖上十几年。徐驰不是历史学家,不是社会学家,也不是任何的砖家叫兽,他不知道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历史的退步? 经过徐驰一天的观察,除周萱钱琳之外,还有两个书笔吏,三十个衙差,四个轿夫兼打扫卫生的,再加上徐驰自己,共计三十九个公务员,囊括了公检法等众多职能机构,与后世一个县动辄上万的公务员队伍比起来,真是太寒酸了。 那四个轿夫得了钱琳的嘱咐,正洒扫庭院,供县令大人起居。新任县令虽则年少,但在短短大半天之间,便得到了缙云百姓的认可,可见还是有些手段的。四个轿夫不敢小觑徐驰,纷纷拱手问安。 馨儿将一切打点停当,又在杂役的配合下,将饭菜备齐,县令徐驰大人开始享用上任以来的第一顿晚餐。 徐驰――众人眼中的陈秦――这两个月来的变化,感触最深的莫过于馨儿了。从人见人欺的窝囊废物到威风八面的县令大人,变化之大,足以让馨儿目瞪口呆。两个月之前,二人虽为夫妻,关系却是不平等的。那时的馨儿,对陈秦颐指气使,骂骂咧咧,陈秦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两个月之后,恰当地说,应该是陈秦死而复生之后,两人的关系依然是不平等的,但已经是颠倒过来了:骂骂咧咧、颐指气使的,变成了陈秦,唯唯诺诺、甘当受气包的,变成了馨儿。白天的陈秦,对馨儿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晚上的陈秦,对馨儿却是一种肉体上的折磨。不可思议的是,馨儿对“折磨”的适应能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不管陈秦如何折磨,她都甘之若饴,并油然生出许多的快感来。若是陈秦半日不折磨她,她反而有点心痒难耐,心向往之。徐驰上任第一天,忙于断案,无暇顾及馨儿。馨儿顿感若有所失,不由得没话找话,询问起案子的事来,虽然她对案子并不关心: “三郎是如何知道那个华敏的?” 果不其然,徐驰眼一瞪,斥责说:“你只要知道洗衣做饭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多管闲事!” 馨儿确实如乖巧的小媳妇般“嗯”了声,再不说话。面对徐驰的斥责,馨儿心里是不很惧怕的,同时也不反感。 单绫并不清楚馨儿以前是如何对待徐驰的,自从找到徐驰,徐驰如何对待馨儿,单绫却再清楚不过了。或许馨儿有错在先,但如今她的表现,自己是亲眼目睹的,所以常常为之鸣不平。见徐驰斥责馨儿,便说道:“如今好歹没什么事,秦儿何不好好告诉馨儿,责骂她做甚么?” “告诉她有意义吗?”徐驰真的饿了,只顾埋头吃饭。 单绫苦笑道:“馨儿你是没见过那尸身的刀口,与屠户宰杀牲畜的手法别无二致。绫姨起初也未想到这层,只是秦儿吩咐钱主簿捕了个人来,而那人却是个屠户,绫姨才明白过来――秦儿,绫姨说的可对?” 徐驰若有所思,狄仁杰断案,有李元芳相助,包拯断案,有展昭相助。李元芳与展昭二人,一唐一宋,尽管时代不同,却俱是武功高绝,独步天下,可以独立完成一些诸如窥探、跟踪、打斗等高难度的任务,于破案有事半功倍之效。可是我有谁可用呢?单绫虽然会玩蛇点穴,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况且自己沉迷于她的成熟与艳丽,更是舍不得她亲蹈险地。缙云县中,钱琳目前看来是可信的,但年纪太大了,更不适合高风险的任务。徐驰不由想到台州的高林生与赵裕民,此二人虽然资质平平,但胜在年轻可信任,让他们二人来监视张刘氏,还是可以胜任的。徐驰自言自语道:“要是高县尉与赵捕头在这里就好了。” “秦儿打算如何?或许绫姨帮得上忙。”单绫不知道徐驰怎么突然想到高赵二人,但必然有事去做。徐驰绝对没想到的是,单绫的武功,比起同时代的李元芳来,也不遑多让,否则的话,他的父亲也不会派她来寻找、保护徐驰了。 “你想想,今天我故意让张刘氏看到华屠户,却没有点破,假设你就是张刘氏,这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单绫笑道:“若此案确实是张刘氏与华屠合谋,则此时的张刘氏,必然如惊弓之鸟,也必然打点行囊,趁今夜月黑之时,逃离缙云,逃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徐驰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务之急是派一两个人把张刘氏监视起来,待张刘氏逃出缙云,再出其不意地将其擒获。到那时,张刘氏想抵赖也会理屈词穷,让她不打自招。”徐驰所要的效果是不打自招,而不是刑讯逼供。刑讯逼供固然简单有效,却容易滋生冤假错案,那是断案官吏没有能耐的具体表现,古今皆然。 “监视张刘氏并非难事,多派些衙役便是了,何须非要高县尉与赵捕头不可?”单绫笑道,心中却想,秦儿毕竟年纪小,只信得过自己认识的人。 徐驰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人派多了容易走漏风声,派少了我又信不过――等下吃完饭我自己去一趟。” 单绫不由莞尔,这秦儿真是一根筋,把张刘氏拘了一审,便一目了然,何须弄的如此复杂?脸上却笑道:“秦儿不必派人监视于她,绫姨敢断定,张刘氏必不会逃跑。”张刘氏过堂时,单绫全都看在眼里,张刘氏那点小伎俩,小心思,如何逃得过她单绫的眼睛? 徐驰不解地问道:“你刚才不是断定她必定逃跑吗?怎么又推断她不会逃跑?” 单绫吃吃笑道:“因为张刘氏吃定了你。” “吃定了我?”徐驰惊问。张刘氏有些姿色不假,但珠玉在前,比起单绫馨儿来,张刘氏只能算个屁呀。“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人?三十年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吗?”换作以前的徐驰,或许需要张刘氏解决某些问题,而现在的徐驰,那可是夜夜笙歌的。 单绫笑道:“你看不上人家,并不意味着人家看不上你。再说了,你既然对张刘氏无动于衷,却为何那般看着人家半天不说话?使张刘氏产生错觉,以为你对她意有所动,你这不是害人不浅吗?”以单绫对徐驰的了解,她当然知道,徐驰之所以怔怔地看着张刘氏半天,那不过是猫戏老鼠,胜券在握的表现。而张刘氏呢,显然高估了自己的美色,自信心太过强大了。 徐驰想不到自己无意间的举动,一个一以贯之的神态,却产生了这样的效果,笑道:“你敢保证张刘氏不会逃跑?” “绫姨不敢保证,”单绫道:“秦儿让钱主簿随便派个衙差到张家看着张刘氏就行了,光明正大的,无须藏头缩尾,其必然不会疑心。” 此时,钱琳领了两个仆妇模样的女子正好进入后院,听到单绫所说,施礼道:“禀大人,张刘氏领回她丈夫尸身时,卑职已吩咐两位衙差随行,并留在张家,以备大人随时提讯张刘氏之用。”这钱琳确实是个干才,由华屠至张刘氏,钱琳也看出端倪来,只是不明白,徐驰为什么不拘了张刘氏与华敏一并审问,却把张刘氏给放了,为其夫操办丧事。徐驰不说,他钱琳也不问,只暗中留了个心眼,打发了两个自己信得过的衙役,跟随张刘氏去了,但有不对,自己可及时掌握。 那两个仆妇也是见过徐驰的,待钱主簿禀告完,跪在地上朝徐驰磕头说:“民妇参见县太爷。” 小混混徐驰从来没把自己当个什么狗屁县太爷,赶忙把二人扶起来,向钱琳道:“这二位是钱老的家属吗?” 一声“钱老”,顿时又让钱琳热血上涌,再次施礼道:“回大人,此二人乃是卑职的街坊,勤俭利索,卑职请来服侍大人与两位小姐的。”钱琳并不清楚徐驰三人的关系,只好统称单绫与馨儿为“小姐”。 第047章 倩女幽魂 馨儿面露喜色。两个月来,陪徐驰逛逛街,服侍徐驰盥洗起居,倒是勉为其难,但让她洗衣做饭,烧火劈材,确实力不从心。馨儿敛衽朝钱琳施礼道:“多谢钱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不劳小姐相谢。”钱琳忙不迭地回礼说。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同样的理儿,不洗衣做饭的徐驰当然不知道洗衣做饭的辛苦。丫环仆妇对徐驰而言,虽然无足重轻,但一个县衙,就徐驰三人,总显得空荡荡的。多两个人,便多两分人气,徐驰自然欣然接受了钱琳的好意。 一个新的环境,便有一番新的感受。缙云命案比起台州刺史府的案子来,显然简单得多,案情基本上已经明了。心情大好的徐驰,在上任第一天的夜里,在缙云县衙的后进正房中,完整的把大好的心情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县令大人施展出十八般武艺,直弄得馨儿娇喘吁吁。馨儿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只有薄薄一层木板相间的隔壁的单绫听出什么动静来,无奈徐驰技艺高超,一阵紧过一阵的快感,将馨儿直送到九霄云外。神魂颠倒的娇吟梦呓,哪里会受意志的约束? 隔壁的单绫,即使是个普通人,即使馨儿压低了声音,木板床榻发出来的“啪啪”之声,也是听得真切的,更何况单绫的武功卓尔不群,听力非常人可比。以前住陈府时,单绫起居都是与芸娘一室,和徐驰与馨儿的卧房隔了个院落,自然不曾分享过二人夜里的旖旎风光。单绫开始还能古井无波,静静习练吐纳之法,怎奈隔壁的动静实在太大,如美国的超长大片,高氵朝迭起,花样翻新,经久不息。单绫面红耳热,只得起身开了门,偷偷溜出房间,逃到前进的院落中,方才止住心跳。 大唐的夜晚,即使位于县城之中,亦无车马之喧。此时,万籁俱寂,徐驰与馨儿还在缠绵悱恻,忘我地工作。有些心神不宁的单绫却隐隐约约听到一丝哭泣声,时断时续。单绫凝神静听,哭泣声好似从后院中传出。单绫一惊,一个倒纵,轻轻落在徐驰房外。 单绫轻轻敲了敲窗棂,“秦儿,你还好么?” 徐驰汗流浃背,正在发动最后的猛攻,听单绫叫自己,跟着节奏应道:“好!好!好……”应到第八声“好”时,灵魂出窍,一泻千里。 “下流胚子”,单绫低声骂了句,倒放下心来,说:“你出来一下,绫姨有事。” 徐驰纳闷,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呢?莫非单绫她春心动了,想体验体验?纳闷归纳闷,徐驰从馨儿的肚皮上爬起来,随便找了件衣衫围在下面,光着上身,开门出来。徐驰刚刚做过剧烈运动,除了一身臭汗之外,确实好端端的。单绫脸色绯红发烫,好在夜幕之中,徐驰发现不了。 单绫问道:“秦儿可问过狱吏,西厢牢房中可有在押的囚犯?” “囚犯?牢头都没有,哪来的囚犯?睡得正香呢,半夜三更的把人家叫醒来,就为了问这个吗?”徐驰干巴巴的打了个哈欠,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单绫忍俊不禁,笑着说:“秦儿听见什么声音没有?比如――哭泣声。” 哪来的哭泣声呢?即使有,辛勤耕耘的徐驰也不可能听得到。徐驰看着单绫,随后恍然大悟,笑起来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啊……啊……啊……’的声音?” 单绫啼笑皆非,骂道:“啊你个头,绫姨和你正经说话呢。”单绫知道指望不上他,只能自己多多留心了,便催促说:“没事了,秦儿安心去休息罢――绫姨在外面透透气。” 徐驰并没将什么“哭泣声”放在心上,深更半夜的,或许是县衙附近的人家有人伤心哭泣,碰巧让单绫听到了。馨儿拿湿毛巾擦干徐驰身上的汗水。黑暗之中,两个大美人环伺左右,徐驰不觉又开始蠢蠢欲动,急忙拽了馨儿,回到屋里,准备再尝试几种新姿势。 单绫不敢大意,此处比不得台州的陈府,生于斯长于斯,熟门熟路,没有人会对一个平头百姓有过多的关注,而缙云呢,初来乍到,看似徐驰乃一县之主,却树大招风,更易受人注意。单绫也不离开后院,静静立于黑暗之中,一边吐纳调息,一边凝神静听。 虽然馨儿实在有点吃不消徐驰的折腾,怎奈他性趣如火如荼,如何肯轻易将她放过?徐驰知道单绫就在窗外,自己与馨儿在房中的动静,她哪有不察觉的道理?任何正常的男人处于徐驰这样的境地,都会兴致高涨,神情亢奋。 单绫心里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想离开后院,耳不闻心不烦,却又担心徐驰的安危,只得强忍住徐驰的污言秽语,任他胡闹。 徐驰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才云收雨散,如同死猪一般躺下。 此时,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又传了过来,不但单绫听到了,连疲惫不堪的徐驰也能听见。徐驰翻身起床,光着赤膊便朝外面冲去。单绫怕有闪失,紧紧跟了徐驰,让其始终处于自己的掌控之内。 徐驰一溜烟地穿过后院前院,使劲将县衙大门隆隆拉开。 外面一个黑影显然察觉了里头的动静,便止住哭泣,慌忙往黑暗中跑。 “靠!哪里跑!”徐驰虽没武功,但跑步还是有些自信的,连续几个纵跳,一把将黑影抱住,摁翻在地。此时的徐驰,察觉他的动作有点过于夸张,因为被自己推翻的是个女人。黑夜之中,虽看不清相貌,但徐驰的身体接触到黑影的感觉,阅人无数的徐驰,真的不难判断。 单绫上前将徐驰与那女子扶起来。其实单绫早就知道那人是个女子,一则是其发出的声音,二则是她避让时的身段。黑影是个女子,身上又无凶器,所以单绫才放心让徐驰表现了一番,要不然,哪里有轮到徐驰出手的机会呢。 “你是谁?为什么到县衙门口装神弄鬼?”徐驰并没有因对方是个女子而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依然将她死死控制在怀里。 那女子惊恐莫名,又被一个近乎赤裸的男子裹挟,浑身不住的瑟瑟发抖。 “快说!”徐驰可有点不耐烦了。 “我……没有……”那女子蓬头垢面,看不出什么样子。 “还说没有,深更半夜,到老子门口哭哭啼啼的,老子今天第一天开张,你就来哭丧――不给老子个说法,你就别想走!”深更半夜到县衙门口哭丧,确实很蹊跷,徐驰想不八卦都不可能,何况他是个喜欢八卦的人。 那女子将头埋在胸前,低声道:“我……我来找我女儿……” “找女儿?”徐驰大感奇怪,“谁像你这样找女儿的?黑灯瞎火,哭哭啼啼,老子要是胆小,吓都让你吓死了。” 女子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单绫道:“进去吧,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不……不……”那女子连连后退,似乎很是惧怕。 徐驰裹住女子就往县衙门口拖,“你说不进就不进?哪有那样的好事?乖乖跟老子进去,别让老子来火!” “你不必惊慌,他便是缙云县的县令,你我同为女子,绝不会将你如何的,你只管放宽心,随我等进去说话。”单绫倒是和颜悦色的。 那女子看看单绫,又看看徐驰,或许是自知跑不脱,或许是相信了单绫的话,便不再抗拒,点了点头,挣脱徐驰的怀抱,默默地跟在徐驰的身后,进了县衙。 进了徐驰的卧房,只见床榻上的被子里头,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抖动。徐驰苦笑不得,上前就照被窝上一巴掌,笑骂道:“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馨儿一抛被子,赤条条的爬起来,一把搂住徐驰的脖子,泣不成声:“三郎……” 三郎在馨儿的某处又是一巴掌:“快去穿衣服,光着屁股像个什么事呢――你他娘的,怕个鬼呀,怕就跟着老子跑嘛。” “我……我……我又没穿衣服,你和绫姨一转眼就没影儿了,我就只好……”馨儿羞人答答的,一边辩解,一边钻进被子。 被带进来的女子低头站在那里,借助房中的灯笼,面容依稀可见:三十许岁,容貌还称得上姣好。 “坐吧!”徐驰吩咐说。 单绫搬过来一张椅子,那女子怯怯的坐了下去。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说说,不要藏着掖着。”徐驰打了个哈欠,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我,真的是……找我女儿……” “找女儿也得白天看得见的时候找呀,大半夜的哭哭啼啼到县衙来找女儿,难道我偷了你女儿不成?”徐驰怒道。 单绫笑道:“秦儿别急,人家何曾说你偷了她女儿?慢慢听人家述说便是。” 那女子面色凄惶,未语泪先流,哽咽道:“三个月前,我女儿慧慧被人掳进县衙,竟再也不见了踪影……”话未说完,那女子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止不住放声长哭。 第048章 赖床的县太爷 那女子姓唐名倩,丈夫死的早,有女名慧慧,年已十三岁,十多年来,母女两相依为命。唐倩断断续续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三个月前,女儿慧慧突然走失不见了。唐倩心急如焚,肝肠寸断。唐倩如同疯了一般到处打探、打听、询问,后来有人偷偷告诉她,慧慧被人掳进了县衙。唐倩找到县衙,索要女儿。开始时,衙役们态度还算好,虽一致矢口否认有这么回事,但答应她帮助找寻。后来,唐倩来得多了,衙役们也烦了,说她是个疯婆子,没事找事。早几天,还被县衙的周大人打了二十板子,说她冲击县治,扰乱公堂。 唐倩无法,只得整天围着县衙绕圈圈,却哪有慧慧的踪影?乖巧伶俐的闺女,突然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唐倩的心情可想而知。唐倩本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却又担心慧慧尚在人间;若是继续寻找,却又如大海捞针,生死两茫茫。唐倩自慧慧失踪之后,早已如同鬼魅,刚才坐在县衙门口,回想以前女儿的种种,不觉悲从中来,是以痛哭失声。 唐倩边哭边说,单绫与馨儿也陪着她一起抹眼泪。 馨儿看着徐驰说:“这位姐姐真可怜,要不我们一起帮着她寻找慧慧可好?”馨儿想,三郎是个县太爷,要是三郎答应帮忙,希望就大多了。 唐倩在绝望之中,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突如其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徐驰连连磕头:“老爷和两位夫人若是帮草民找到慧慧,哪怕是慧慧的尸身,草民愿一辈子给老爷当牛做马,服侍老爷与二位夫人……” 女人的心肠毕竟柔弱善良,单绫与馨儿眼巴巴地看着徐驰,满心希望徐驰一口应承下来。 善良是一回事,能否做得到却是另一回事,慧慧已失踪三个月,毫无线索可循,被人掳进县衙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后世的资讯信息、技术手段发达如斯,拐卖人口的案子尚且多如牛毛,更遑论还处于十分闭塞的古代。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徐驰不能信口开河,给人画饼充饥,到头来给唐倩更大的伤害。徐驰斟酌再三,说道: “我不能保证能把慧慧找到,但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在缙云境内,甚至括州境内,到处张贴告示,画影图形,本老爷再重金悬赏,征集线索,若有人看见过慧慧,必会反馈信息。但慧慧失踪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我担心她……” 徐驰不敢把自己的推测说出口,慧慧的下落,要么是已经不在人世,要么是已经拐卖到了外地。不论何种情形,都不是唐倩想要的结果。 徐驰其实多虑了,他能有这番表态,就已经大大出乎唐倩的意料,她甚至怀疑徐驰是否是信口胡扯,这么年轻的一个县太爷真会花那么大的干劲帮自己找回女儿吗?作为普通百姓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单绫与馨儿同情心泛滥,不光陪着唐倩抹了半天眼泪,两人还自作主张将唐倩留在了县衙,说是可随时知晓寻找慧慧的进程。唐倩初时还特别拘谨,无奈单绫馨儿过于热情,便千恩万谢的,暂且于县衙安顿下来。 一宿无话,第二日,按照惯例,徐驰是要睡到中午才起来的,何况晚间有唐倩的插曲,徐驰更有晚起的借口。早晨七八点的样子,县丞周萱、主簿钱琳,便来后衙请示县令大人,是否要升堂问案。一众衙差杂役也已在前院恭候。古代的公务员,有事没事来办公的地方应一下卯,如同后世的打卡报到,不管有无必要,程序上却是必须的。 周萱与钱琳进入后衙时,正好看见唐倩在帮着洒扫庭院,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禁大怒道:“你个疯婆子,跑来县衙做甚么?还不快快滚出去,莫非又是皮痒了不成?” 单绫闻言从屋里出来,不冷不热地对二人道:“周大人何出此言?辖下县民走失了小孩,大人身为县丞,不说为民分忧,反而恶言相向,是何道理?” 周萱哭丧着脸道:“小姐真是冤枉在下了――小姐有所不知,这唐氏无凭无据无缘无故的,非说是我们缙云县衙掳了她的女儿,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县衙胡搅蛮缠。开始时,在下对她还心存怜悯,谁知她越闹越不像话,好似是真有其事似的――小姐想想,县衙掳她的女儿做甚?那般年纪,做个使唤的丫头都嫌小,还多张嘴巴吃喝――不信小姐问问钱主簿,看在下可有妄言。” 钱琳拱手说:“禀小姐,周大人所言非虚,此事确系子虚乌有。想那唐氏必是受了走失爱女的打击,以致迷了心窍,神智变得疯疯癫癫,未可尽信。” 唐倩见了周萱,似有恐惧,躲在单绫身后,不敢言语。 单绫道:“不管如何,唐倩丢失女儿乃是千真万确的事,县令大人已答应她代为查找,此事还需麻烦二位大人多多配合,以尽父母官的本分,不知二位大人可有计较?” 两人连连称是,又问到大人何时升堂,却发现大人还赖在床榻之上睡懒觉。二人腹诽不已,敢情这位县令大人嘴巴上说的漂亮,勤政爱民,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日上三杆了却还在梦游,可见年轻人没个长性,仅仅是头脑一时发热,难得见个真章。 单绫也有点难为情,刚替秦儿义正辞严了一通,不曾想挨训的已经来应卯了,训人的却还在赖床。单绫歉意地说:“二位请稍候,小女子去将大人叫醒来。” 二人连说不忙不忙,却依言站在台阶上,立等县令大人分派一天的工作。 “秦儿,秦儿,快醒醒,时候不早了呢。”单绫在塌旁轻轻地叫道。 馨儿抿嘴一笑:“三郎听不见的,绫姨只管大声叫唤,三郎也不一定醒的过来。”知夫莫若妻,徐驰睡得香时,明明嘴巴在和你说话,其实根本就是迷迷糊糊的还在睡梦之中,此时你背着他跑个二三十里地,也不见得能把他晃醒来。 单绫当着周萱与钱琳的面,本想悄悄地将徐驰叫醒,无奈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边使劲推他,一边大声道:“秦儿,快醒醒,周大人和钱大人正等着你呢。” 徐驰没死,嘴里咕噜着:“嗯,嗯……起来了……起来了……”翻了个身,又鼻息均匀地打起呼噜来。 单绫哭笑不得,又使劲推他说:“怎么又睡着了?今日还审案不审?难道几十号人等你一个人不成?” “烦死人!还让人家睡不?还睡五分钟,五分钟就好了……”徐驰基本还处于神志不清的阶段,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穿越了,连“五分钟”这样的词儿都搬了出来。 门外的周萱与钱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二人大眼瞪小眼,“五分钟”是多久?有睡得这么死的人吗?年轻虽说是年轻,但也不至于这么少不更事呀?钱琳摸着几缕山羊胡子连连摇头,可怜的徐驰,第一天留给钱琳先生的良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 单绫无法,只得双管齐下,一手捏住徐驰的鼻子,一手捂住徐驰的嘴巴,看你能憋多久?徐驰虽然是穿越而来,但毕竟不能无氧呼吸,失去了氧气的徐驰挺身而起,怔怔地盯着单绫,睡眼惺忪,又无可奈何。 “秦儿,周大人和钱大人正在等你呢,以后可得早睡早起了。”单绫松了口气,这混小子终于醒了。 徐驰依然沉浸在睡梦之中,还是当富二代好呀,有吃有喝,无忧无虑,睡觉睡到自然醒,无挂无碍一身轻。不行!老子好不容易穿越了,可不是穿越来受苦受难的,也不是穿越来救民于水火的,老子的终极目的只有两个,那就是“享受”和“性福”。睡觉都受干涉,何来的“享受”可言?不行!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必须改变游戏规则,一切听老子的。 发了半天呆的徐驰终于有了主张,对门外的周萱与钱琳说:“把以后的作息制度改一改,告诉衙差兄弟们,以后每天午时末(下午1点)应卯――再有,今天放假一天,让兄弟们放松放松,想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我再睡一会……” 周萱钱琳二人面面相觑,单绫馨儿则是无可奈何,就连唐倩也是大惑不解:这真的是县太爷么?周萱心中窃笑不已,小子你不管事最好,老子供你吃喝拉撒,随你胡乱折腾,别妨碍着爷就行了。钱琳则是叫苦不迭,这不纯粹是胡闹吗?缙云虽小,但零零整整的事不在少数,午时才应卯的话,哪有充裕的时间办事呢? 钱琳哭丧着脸,朝着徐驰的床榻,连连作揖:“大……大人,此事有待商榷,卑职认为不妥呀!县衙就那么些人,丈量田亩,收取赋税,刑讯断狱,社稷民生,无不纷繁复杂呀……” “老钱,你烦不烦呀,去去去,你回家抱老婆去,我自有主张。”徐驰还真烦了,“钱老”变成了“老钱”。 第049章 争创大周文明县城 一个面露微笑,一个愁肠百结,周萱与钱琳二人,怀着不同的心态出去了。 馨儿根本就是见怪不怪,死而复生之后的陈秦,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倘若陈秦稍微正常一点,馨儿反而会认为不正常了。 单绫彻底无语,对于徐驰,既可爱又可气又可恨,可谓是五味杂陈。他要勤于政事只能由着他,他要懒惰睡觉也只能由着他,她的任务只是保护他。 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如在台州的陈府。徐驰照例睡到了午饭时分。幸亏钱琳请来的两个仆妇没有贯彻徐驰的“午时点卯”政策,否则的话,徐驰午饭都没得吃。 徐驰不紧不慢地享受完了午餐,下午又是逛街了。逛缙云与逛台州的观感又有所不同,逛台州时,初到大唐,一切都透着股新鲜劲;如今逛缙云,身为缙云老大,凭空增添了一丝考察民生疾苦的意味在里头。 一路走来,一路莺莺燕燕的,除单绫与馨儿之外,更多了个唐倩。唐倩虽无馨儿的娇羞,亦无单绫的美艳,却也是中上之姿,相貌不俗。不断有缙云百姓朝徐驰拱手请安,或跪地磕拜,有的干脆尾随徐驰左右,相伴而行。这种以自己为中心,被众人围观和顶礼膜拜的感觉,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在台州时没有,在后世当个小混混时更不曾有。 人的思想是奇怪的,当早晨单绫催他起床时,当他还想睡懒觉时,他只想为自己而生活,他需要的是“享受”和“性福”。而此时此刻,徐驰又非常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让人热血沸腾,让人激动人心。他觉得,人不应该只为自己而活,还应该兼顾百姓,兼顾民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到某个时候,缙云百姓对自己感激涕零,对自己又亲又敬,那感觉是不是更爽呢? 徐驰的内心很纠结,既想无忧无虑、无所事事,不必劳心劳力的幸福一辈子,又迷恋于权利所带来的快感。 打了鸡血的徐驰神气活现地走在缙云县城的康庄大道上,时不时地停下来,询问百姓疾苦,了解民众诉求,或者现场解决问题,指导工作。不可否认的是,充当群众演员的缙云百姓也是非常配合的。人群中经常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纷纷表示,在县令大人的领导下,大家的生活非常幸福,缙云的明天必定更加美好。 当县令大人问到临街的铺面怎么没有人经商时,围观的百姓就不再言语了。经过徐驰再三询问,有个老头才大着胆子道:“太爷您有所不知,缙云去年十月成立县治之前,街市上还是店铺林立的,而成立县治之后,县衙要收取市金(营业税),大部分店铺便络绎歇业了。” “县衙收取市金不是很正常吗?商户为了拒缴市金而关张,不但县衙损失了赋税,商户也损失了利益不是?”真是一班刁民,动不动的就罢市,看来得整顿整顿了。 面对县令大人的说辞,围观百姓不同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闹哄哄起来: “关张还能图个清静保个本,谁开张谁倒霉。” “你看我那个屁股大的小店,一个月就得缴一贯的市金,我一个月连本带利还卖不到一贯钱呢。” “我那店比你的大不了多少罢,你说要多少?两贯呀!我的个天,这不是要命吗?” 见群情汹汹,市金的问题肯怕简单不了,徐驰仔仔细细的询问起详情来。原来,市金是由一个叫周薰的衙役收取的,市金收缴的多寡也没有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标准,全由周薰红口白牙说了算数。开始时收得少,几百文或者一贯,见商家仍有利可图,便渐渐加了码,动辄就是一贯两贯的。商家辛辛苦苦一个月,全都落到了官府的手上。无以为继的商铺,只好选择关门大吉。能够勉强盈利的商铺越来越少,周薰收取的市金也越来越少,只好对继续营业的商铺更加的大肆盘剥。这样一来,结果可想而知,堂堂的一个缙云县城,竟街道萧条,商贾不行,百姓生活十分不便。 那老头对徐驰道:“不是商户们不肯缴纳市金,而是市金太过高昂,商户们负担不起啊!” 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吗?徐驰勃然大怒:“这个天杀的,老子回去就办了他――各位老少爷们,大家回去安心做起生意来,本太爷郑重宣布,缙云县从今往后,不再收取一文钱的市金,只收取少量的卫生费。” 有人问了,卫生费是个什么东西呀? 徐驰大人解释道:“大家每天经商也好,生活也好,必然要弄脏地方,产生垃圾,这些垃圾的处理,自然需要人力来完成,卫生费就是用来支付给处理垃圾的人的酬金。” “垃圾我们自己来处理,是不是就不需要缴纳卫生费了呢?” 徐驰继续解释说:“为了我们缙云有一个卫生文明的环境,这些垃圾是不能随意倾倒处理的,必须运到县城之外很远的地方进行集中处理,进行无害化处理,是要有专门的衙役负责的。此举的目的是,力争把我们缙云打造成大周最干净的县城,最文明的县城,所以,少量的卫生费还是要交滴。” 对于县令大人的满嘴胡溜,缙云百姓听得似懂非懂,但主要的意思还是清楚了:钱,还是要继续交的!只是改了个名称,“市金”改成了“卫生费”,换汤不换药。最实质的问题是,卫生费要交多少呢?县太爷说的是“少量”,太模棱两可了。对官府而言,市金也是“少量”的呢。 那个胆子较大的老头眼巴巴地看着徐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人是个青天大老爷,可是草民愚钝,不知道这‘卫生费’到底要缴纳多少?求大人明示。” “老先生有店铺吗?” “有,有,有,”老头忙不迭地答道:“草民一家经营了一家小布店。” “带我去看看。”徐驰打算将政务暴露在阳光底下。 “大人,就是这间布店。”老头指着旁边一个店铺说。 徐驰抬头看去,门楣上挂着“邹氏布庄”的牌匾,却是大门紧闭。 邹姓老头将店铺的门板一叶叶启开,里面果然是间布店,陈列的布料,品种繁多。 徐驰走进店内,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走了进去,更多的则是在门外围观。 “邹老先生,你这店子的铺面有多大?”徐驰问道。 “禀大人,草民这店子,阔二丈,深也是二丈。” “有尺子吗?”徐驰的问题很脑残,开布店的哪能没尺子呢? 徐驰接过邹老头恭恭敬敬呈上来的量衣尺,将店面的宽度一量,确实是两丈。接着又量深度,将店面后的灶房、鸡舍、茅厕、空地等,全都算了进去,共计四长。 “邹老先生,阔是两丈不假,深可不止两丈,而应该是四丈。” “后面也算店铺吗?”邹老头傻眼了,看来县令大人也很黑呀,连灶房茅厕都算进去了。 徐驰笑道:“后面的生活区虽然不是店铺,但产生的垃圾更多,本太爷收的不是市金,而是卫生费,临街的铺面总共有多大,就应该相应的收取多少卫生费――懂了吗?”徐驰继续补充说:“以后我们缙云呀,开门做生意,要收卫生费,关门睡大觉,也要收卫生费,卫生费是一定要交的。” 百姓们面面相觑,这还让人活吗?市金虽贵,但关了门还是躲得过去的。如今倒好,开不开门都要缴纳,除非你把房子拆了。 百姓们开始的一点小兴奋,马上晴转多云,脸上阴晴不定起来。邹老头麻起胆子问道:“那……那……草民这铺子……一个月得缴多少……卫生费呢?” “以前周衙役收你多少?” 邹老头胆颤心惊:“启禀大人,第一个月收的是一贯,第二个月收的是两贯,第三个月收的是三贯。草民一家每日里早早开市,很晚才打烊,一个月也赚不到三贯钱,只好……只好歇业了,今年都没开过门。” “恩,以邹老先生的店铺为例,阔二丈,深四丈,共计八平方丈,每平方丈每个月收取十文卫生费,合计每月八十文卫生费――邹老先生认为交得起吗?”徐驰一锤定音。 古代当官真的很爽,收卫生费不必征求环卫局、城管局的意见,收多收少也不必请示物价局,老子的地盘老子做主,一言堂。 “八十文?”邹老头大跌眼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县令大人将他家的灶房茅厕都算进去了,还以为他会狮子大开口,却不料只要八十文。“大人是说,我这店铺每月只要缴纳八十文钱,而不要缴纳市金了吗?” 徐驰笑道:“刚才本太爷已经取消市金了――从今往后,只要本太爷在缙云一天,缙云就绝不收取市金,各位乡亲父老都可以安安心心做你们的生意。” 第050章 收买民心 八十文相对于动辄两三贯,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大部分人都在暗暗盘算,自己的店铺有多大,该缴多少卫生费,算来算去,个个算得喜笑颜开。 有人还是不放心,大声问道:“大人,以后县衙的人再收取市金的话,草民该如何呢?” 徐驰斩钉截铁地说:“谁要你们的钱,我就要谁的命!当然,卫生费除外――大家回去自己量量自己的店铺,本太爷也会派专人来每家每户进行丈量,有争执的,可找本太爷解决。 青天大老爷呀!缙云百姓热切地看着他们的领导人。突然,有人大喊道:“开张去,回去开张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有店铺的商户们虽有些犹疑,但大多欣喜不已,忙不迭地在亲友街坊之间奔走相告,纷纷张罗着重振旗鼓,把歇业的损失赚回来。 邹氏布庄的邹老头喜不自禁,在店铺内只转圈儿,拉住徐驰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大人呀,您真是青天大老爷,俺一家老小有指望了,草民给您磕头了。” 缙云百姓有样学样,纷纷跪在地上朝徐驰磕头,“青天大老爷”地叫着。 徐驰吓了一跳,这也太夸张了吧?不就是不用缴纳市金了吗?来缙云之后,这不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大礼参拜,但这次感触尤深。大周百姓是很容易满足的,官府的一点点善举,都能换来百姓的感激与爱戴。 徐驰一边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来,一边说:“乡亲们不必感谢我,作为缙云县令,爱护民众,为民众排忧解难,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是我应该做的。相反的,缙云县衙在我到任之前,盘剥百姓,致使街市萧条,民众受到巨大的损失,我应该向各位乡亲认真的道歉请罪,请原谅我――起来――起来吧……” 有些年纪大的当众抹起泪来,自盘古开天地,何曾有过当官的给普通穷苦百姓道歉的呢?徐驰怎么扶都不肯起来,噙着泪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 徐驰几人走出邹氏布庄,打算到别的地方逛逛。邹老头赶忙挑拣出几匹颜色较为艳丽的布料,硬塞给单绫、馨儿与唐倩三人。徐驰虽没有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觉悟,但做点善举就索取回报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拒绝说:“留着卖吧,我们需要布料时,再来邹老先生的店里购买就是了。”单绫三人自然也不肯收下。 “草民也没啥值钱的东西,就些布料,送与三位夫人做件衣裳,是草民的心意,请大人务必收下。”邹老头情真意切地说。 徐驰一愣,我何时有三位夫人了?不由得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布料你还是留给你自己的夫人吧。”说完便朝单绫唐倩促狭地眨了眨眼。 “今日太爷您若不收下草民的布料,草民就给您跪着不起来。”邹老头说完,就真的跪了下去。 单绫三人无奈地看着徐驰。徐驰摇摇头,送礼的送到了这份上,收礼的再矫情就是不识抬举了。“收下吧,邹老先生盛情难却呀。” 单绫等人只好依言收下,不收礼还不行,邹老头还真耗上了。 不到一个时辰,缙云大街小巷,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开始开门纳客。徐驰四人再也不敢逛街了,因为每到一个铺子,只要店主人认得徐驰的,都想送他点什么东西表达心意。逛街变成了收礼,那和收取市金又有什么区别呢。 徐驰四人像做贼一般,赶紧溜回县衙,再不敢出去了。徐驰大发感慨,公众人物也不好当呀,没啥自由可言了。 刚进县衙,周萱钱琳与两个衙差迎面而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坏事了。”钱琳气急败坏地说。 徐驰又亲民了一回,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什么大事不好了?今天本太爷不是放了你们的假吗?” “啪――啪”两声脆响,周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个衙差一人分到了一巴掌,“这两个天杀的,竟把张刘氏给放跑了!”周萱咬牙切齿。 两个“天杀的”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委屈地看着徐驰,“大人,小的冤枉呀,小的哪敢放跑她呢,是那个贱人太狡猾了,上了趟茅坑,就不见了踪影。” “什么?张刘氏跑了?”徐驰吃惊不小:“两个大男人还看不住一个小女人?你们两个打瞌睡去了吧?”徐驰嗜睡,以为所有人都嗜睡。 两个衙差一边喊冤,一边将实情说了一遍。原来,他们二人陪张刘氏领回尸身后,张刘氏便央人请来了道士,风风光光地为她的丈夫操办起丧事来。张刘氏循规蹈矩,披麻戴孝,哭丧守灵,一切表现得非常正常。二人不疑有诈,便放松了警惕。放松警惕的结果是,张刘氏上了一趟茅坑之后就再也不见出来。二人慌了神,赶紧回来禀报。然而,县衙里除了两个看门的衙役和两个烧饭的仆妇外,再没其他人。二人只好找到周萱与钱琳的住处,再分头找了几个衙差,打发他们去缉捕张刘氏。几人刚打算去寻找县令大人,却碰了个正着。 这个张刘氏确实心机甚深,狡诈异常,她不但骗了两个衙差,就连徐驰与单绫,也被她的表演迷惑了。 徐驰看了看单绫,后者面红耳赤,不知说什么好。 钱琳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监视张刘氏的衙差是他挑选的,也是他的两个亲戚,一个是族侄钱五,一个是内弟赵福,自以为放得心,不想还是出差错了。 徐驰刚刚还心情大好,现在却懊悔不已。张刘氏一失踪,案子就审不下去了。女人真的容易误事,万不该听信单绫的色诱计。 世间没有后悔药,如今只能尽快补救了。徐驰一下子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更不熟悉缙云的地理,只好依着周萱钱琳的意见,先找衙役,再让衙役找张刘氏。 周萱等四人自去通知衙役不提。徐驰有些头痛,答应唐倩寻找她女儿慧慧的事情还没开始呢,现在张刘氏又失踪了。不管是张刘氏,还是慧慧,寻找起来都相当棘手――慧慧失踪太久,很难找到。张刘氏呢,时间倒很短,不过她不是失踪,她是故意躲避。以她的智商,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寻找张刘氏自己插不上手,使不上力,不过旁边还有一个唐倩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即使慧慧还没死,并且还在缙云境内,缙云虽小,但毫无头绪地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虽然希望渺茫,概率微乎其微,但徐驰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自信来,也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否则的话,唐倩十有八九会自寻死路。 徐驰问过守门的衙差,缙云城里是有专门的画匠的。缙云有个风俗,父母过世之后,为人子女者要请人给自己的父母绘像,俗称遗像,与牌位等供在中堂,留给后人祭拜。 徐驰打发衙差请了个画匠来,让唐倩将女儿慧慧的容貌描绘了一番,画匠再根据唐倩的描绘作画。画匠没见过慧慧,作画的难度可想而知,只能画了再改,改了又画。修修改改,一直弄到掌灯时分,才弄出一张底稿来。唐倩看了那画像,悲伤莫名,痛哭失声。 那画中的人物清秀可爱,极是美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唐倩见着画像的反应,足以证明画像与慧慧本人的相貌应该极为相近了。徐驰付了赏银,嘱咐画匠将底稿拿回去临摹一千份出来,越快越好。那画匠接了平生最大的一份单子,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唐倩哭过之后,跪在徐驰面前久久不愿起来:“老爷的大恩大德,草民如何才得报答?草民……” 单绫馨儿赶紧将她拉起身,细心劝慰。 徐驰总是看见别人动不动的就给他下跪,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我也没做什么呀!古代人太矫情了是不是?难道古代人喜欢磕头这个调调? 事实并非如徐驰所想,事实上古代人确实被徐驰感动了。以唐倩为例,且不说在寻女的过程中饱受屈辱与白眼,更被县衙责打得遍体鳞伤,而新任县太爷却待之如亲友,供她白吃白喝不算,还拿大笔的银子给慧慧临摹画像。一张画像两百文,一千张画像,即是两百贯。两百贯是个什么概念呢?以一文比值后世的一元人民币,两百贯就是二十万人民币。事实上,武则天时代,一文钱比一元人民币要值钱得多。若在后世,某个县委书记替百姓办事时,不诈你二十万就是好的。县委书记自掏腰包二十万,替你办事,你也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的。 周萱钱琳及一众衙役纷纷回来复命,结果在徐驰的意料之中:无功而返。 张刘氏失踪,虽美中不足,但也说明了徐驰的判断是正确的:即就是伙同情夫谋杀亲夫。死的已经死了,逃脱个把凶手不值得大惊小怪,好歹还有一个凶手在手上。徐驰反而安慰一众衙役,表扬他们没有功劳有苦劳,以后再接再厉,安心办差,努力办差。 第051章 一探括州 给慧慧绘像的画匠近来撞了大运,连续从县太爷那里接了两份大单,一份是给慧慧绘像,另一份则是给张刘氏绘像。小混混徐驰虽有一些为民请命、侠肝义胆的狗血精神,无奈黔驴技穷,只好多画些慧慧与张刘氏的画像,到处张贴,期待缙云百姓能提供线索。画匠一个人忙不过来,县太爷又崔得紧,便从括州城里请来两位同行帮忙,日夜赶制。 事有凑巧,括州的一位画匠看到慧慧的画像时,一下子就回忆起来,他也曾经给这个模样的女孩儿绘过像,只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是否是同一个人。得了县太爷恩惠的画匠如获至宝,赶紧将此事禀告给县太爷。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徐驰欣喜若狂,便将括州的画匠请来,询问详细的情况。据画匠说,大约两个月前,他被请到一处外表不甚起眼,内中却是极度奢华的宅邸中给一个小女孩绘像。那小女孩模样清秀,异常娇美,与慧慧极为相似。徐驰问清了那处宅子的详细位置,决定第二天以拜访刺史大人为借口,秘密和单绫奔赴括州城,亲自去打探一番。 话说缙云县丞周萱,乃是括州刺史周瑰的族弟。听徐驰说要去拜访他的堂兄,当日下午便骑马赶到括州,报告徐驰的一些情况。当然,这事儿也是秘密进行的。 括州,刺史府 “大人,您说这陈秦的胆子也够大的,上任前不先来拜会作为一州刺史的堂兄您,上任好几天了才想起这个来,太可恨了。”古往今来,上任前拜访自己的顶头上司,乃是不成文的规矩,周萱的气愤是有道理的。 周瑰四十多岁,是土生土长的括州人,任括州刺史已近十年,是名副其实的括州土皇帝。周瑰放下茶杯,大度地道:“只要他尽忠职守,勤政爱民,是否拜访本刺史,或是何时拜访本刺史,都无甚重要。反倒是你,要多多留心留意,协助于秦县令。” 周萱连连点头:“是,是,兄长教训得是――只是那秦县令上任就将市金给取消了,以后卑职想孝敬兄长,也难为无米之炊呀!” “什么?市金取消了?陈秦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做主,将市金取消,难道他不知道,市金乃是大周的赋税吗?”周瑰既怒且疑,一则是自己损失了一大笔收入,再则是市金取消了,他陈秦拿什么缴纳赋税?光靠人头税吗? “那陈秦胆大妄为,眼中全无国法,兄长可否据此上奏圣上,弹劾于他呢?”陈秦没来时,周萱过得挺滋润的,陈秦来了之后,基本上没周萱什么事了。 “胡闹!谈何容易――据说这陈秦本没什么学问,却与武相爷的公子狄相爷的公子私交甚好,是两位相爷联名举荐的。你让本刺史弹劾陈秦,不是打两位相爷的脸吗?”周瑰知道周萱心里的小九九,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弹劾陈秦,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周萱心里也清楚,要想回到过去自己一人说了算,一家独大的日子,是不切实际的。唯有等待陈秦做更多的糊涂事,自己抓住他的把柄,罗列他的罪名,才有机会将他赶下来。周萱低声道:“刘金花和慧慧二人,您可得将她们看牢点,别让她们走出宅邸之外。” 周瑰笑道:“看你紧张的,不就是两个女人嘛,她们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 “大人有所不知,陈秦正打发衙役到处寻找刘金花与慧慧,还画影图形,发动当地百姓提供线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当心点好,免得出差错。”这两件事都是周萱的功劳,周瑰不怕,周萱心里还是挺害怕的。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他陈秦能查找的出来?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安心回缙云去,不必杞人忧天。”周瑰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的堂弟,畏畏缩缩的,不足以堪大任。 临走时,周萱猥琐地笑着,对他堂兄说:“那小子有个随身的仆妇,那可是真正的大美人,姓单名绫。明日她必会跟随而来,大人看看,是否有机会……” 说到美女,周瑰就来了兴致,“什么年纪了?” “三十上下……” 周瑰一拍案几,怒道:“你是存心消遣我不成?哪有三十的美人?娃都有一大堆了呢,明日黄花,徐娘半老,就你小子才看的上眼,尽说些没用的废话――那慧慧还不错,你再帮我物色物色,兄弟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好,好,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兄弟身上。”周萱知道他的堂兄老牛吃嫩草,就好小丫头片子,但单绫的吸引力对他太大了,他不敢专美,反正周瑰明天就能见着单绫,自己提前透透消息,拍拍马屁。 从括州到缙云,不过六七十里的脚程,快马不到一个时辰便回了。 徐驰起了个早,将馨儿唐倩留在县衙,与单绫骑了马,往括州而来。说是骑马,还不如说是骑驴子。徐驰骑女人一套一套的,骑马却是个门外汉,胆颤心惊的,根本不敢跑快。徐驰本想与单绫赖在一匹马上,意图自然不言自明。无奈单绫不上钩,说你总不能一辈子依靠绫姨吧,骑马是非学着不可的。 自缙云至括州,驿道比较平整,起伏不大。驿道两侧,庄稼长势良好,绿油油的一片。充满南方特色的农家小院散落在远处的山脚下。 徐驰一路游山玩水,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到括州时,已是正午了。二人先找到画匠所说的那处宅子。那宅子外边确实不怎么起眼,与普通的富户家没什么区别,门楣上连匾额都没有。宅子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也不知有几进,面积多大。 大白天的,徐驰怕打草惊蛇,不好细细观看,只记住位置,在那处宅子附近租了间客栈,安顿下来,留待晚上打探。 拜访刺史虽然是借口,但无论是官场潜规则还是世俗人情,下级拜访上级还是很必要的,尽管徐驰并不打算抱刺史的大腿,也无必要抱刺史的大腿。徐驰与单绫用过午餐,就去了刺史府。 刺史府不比徐驰的破落县衙,一到门口便感觉出凛然的官威来:两个石头狮子张牙舞爪,朱漆的大门,鎏金的牌匾,八个军士如金刚一般立在门外。 徐驰上前说明来意,有军士进去禀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道:“陈县令来得不巧,刺史大人今日恰好访友去了,估摸着也得明日才能回来――陈县令若无急事,可在刺史府将就一晚,等大人返回;或者改日再来拜访,小的自然知会于刺史大人。” 徐驰说明日再来拜访,就不叨扰了,与单绫离开了刺史府,打算暂时回客栈休息。 括州一如台州,规模较大,远非小县城可比,大道通衢,寻常巷陌,不知凡几。往来人等,殷实富贵者甚多。 徐驰玩心大起,拉了单绫的手到处穿梭。转到一处街角,见一老农身边摆着两筐花,红的白的都有,散发出阵阵花香。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围在老农旁边,指指点点的。徐驰对花儿朵儿的没啥兴趣,但为了讨单绫的欢心,打算买束花送给她,只是不知道古代有没有送花求爱的规矩。 果然,单绫如同小姑娘一般,站在那些花儿边,看看这朵,嗅嗅那朵,竟爱不释手,流连忘返。可见,爱花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如单绫一般年纪,亦不例外。 徐驰问老农道:“老人家,这花是怎么卖的?” 老农已经站了半天,只有看的,鲜有买的,腼腆地答道:“公子要是喜欢,随便给小老头几个子儿罢。”古代不像现代,环境还没污染,野花野草到处都有,原也犯不着花钱去买,若是真的喜欢,自去野外摘些便是。 徐驰从单绫背着的包裹中取出一大把铜钱来,怕有百十枚,塞到老农手上,说:“老人家,够了么?” 老农傻了眼,连声道:“够了够了,”又觉得说错了话,改口道:“多了多了。”这老农看来不是专业商人,这么多的钱明显超出了两筐子野花的价值。 徐驰笑道:“我全买了,你看值多少,值多少你就拿多少吧。”越是厚道老实人,越不能让他吃亏。 老农尖着手指头,数了五枚钱。 徐驰笑道:“再拿点,再拿点。” 老农狠起心肠,又数了三枚,共计八文钱,却再也不肯多拿了。在他看来,八文钱都实在下不了手。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蔷薇,挑到城里来,能换个三五文的就挺知足了,即使没人买,也不足为奇。 徐驰现在是有钱人,对这么些钱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后世的徐驰混得很潦倒,知道钱对于贫困人家的作用之大,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徐驰见这老人憨厚得可爱,索性将钱全部丢在筐里:“都拿去算了,多的给你老伴添件衣裳,如果再有多的,自己买壶酒喝喝。” 老农手足无措,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朝徐驰与单绫连连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夫人;多谢公子,多谢夫人……” 第052章 不干什么,我爱你! “不谢不谢,谢什么呀,我付钱买花,你得钱卖花,公平交易,天经地义。”徐驰生怕老农一激动,又要跪下磕头。 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笑嘻嘻的看着徐驰,这小郎君看着模样俊俏,却未免有点傻不啦叽,偏偏还傻的振振有辞。 徐驰蹲下身来,将那筐中的野花细细整饬起来。 旁人对徐驰不了解,单绫却对徐驰太了解了。徐驰任何离经叛道的举动都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对待徐驰,唯有听之任之,静观其变,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猜到他下一步做什么,或者他的举动有什么意图。在审理台州刺史府的案子时,单绫早就领教过了的。单绫所要做的,便是始终不离左右,保护他,至于徐驰要做什么,她则直接选择无视,不闻不问,好像她与徐驰毫无瓜葛。 徐驰整饬野花的认真劲儿还真不是盖的,将那花枝掐成一般的长短,再用藤蔓一束一束的扎起来。一边做一边问,这浅白的是什么?这淡红的是什么?这深红的又是什么? 老农可不认为徐驰傻,而是怀着感激涕零的心情细细作答,浅白的是白玉堂,淡红的是荷蔷,深红的是七姊妹。 两筐野蔷薇经徐驰一弄,还真的像模像样起来,与后世花店出售的礼品有得一拼。 徐驰将那些花束最后整成一大束,“嘿嘿”笑着,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单膝跪地,手举那花束,深情的看着单绫:“单绫小姐,请嫁给我!” 单绫一惊,这小冤家又玩什么花样?不由急道:“秦儿,你干什么?快快起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可怜的单绫,哪看见过这么求婚的,当下又羞又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很难说徐驰是恶作剧,当然,也很难说他是情真意切,反正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徐驰继续深情款款,色眼迷离,“单绫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初徐驰在翠烟楼遇到单绫时,单绫还能玩一下暧昧,和他打情骂俏的也有过。但自从确定徐驰便是结义姐姐芸娘的儿子以来,单绫便以姨娘自居,处处装得一本正经,不敢稍微假以颜色,生怕徐驰打蛇随棍上,误了徐驰的前程。 此时,许多路人都停下来驻足围观。单绫真的急了,答应是万万不能的,不答应又不知他疯到什么时候,竟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有点为徐驰抱不平了,纷纷劝说起来: “难得这位公子情深意重,我若是你,还不得马上答应,犹豫甚么的?” “小郎君模样俊俏,姑娘你也美丽端庄,两人极是般配呢,快快答应了罢。” 这是好听的,见单绫还没答应的意思,那小郎君可怜巴巴的举着花束跪在地上,有些小媳妇的话变得刻薄起来: “哟,装甚么装呀,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你比那小郎君大得多,他看上了你,是你八辈子的福分呢。” “小郎君,别跪着了,不值得,嫂子给你找个更漂亮的去……” “…………” 单绫急得差点要跺脚了:“秦儿,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爱你!”徐驰大声喊道,唯恐人家不听见。徐驰可一点都没着急的意思。 “秦儿你先起来再说,好不好?”单绫差点要哀求了。以单绫的武功,将徐驰拖起来就跑,原本不是什么难事,偏偏此时的她脑袋短路了。 “你答应我就起来,你不答应,我就永远跪在这。”徐驰直接耍起了无赖。 “好,好,我答应秦儿,好了罢,快起来。” “你答应嫁给我吗?” “答应,答应……”单绫的脸都快变色了。 徐驰奸计得逞,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得意的微笑,但是,恶作剧并没有收场。徐驰站起身来,将那一大束花捧到单绫的怀中,却借机抱住她的脖子,嘴巴使劲朝单绫的红唇印了上去。一缕幽香入鼻,徐驰顿觉心醉神迷。 大庭广众之下,脖子被徐驰搂住了,躲无处躲,避无可避,单绫面红耳热,只得压低声音央求道:“秦儿,别胡闹了,回去之后,绫姨随你如何弄,都是可以的……别胡闹了……” 得了单绫的这句话,徐驰犹如得了尚方宝剑,马上听话地松开手,拿了单绫的手,就往客栈方向跑去。 大周时期,在男女关系上,还是比较开放与包容的。类似于徐驰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求爱与索吻,路人虽然感觉比较新鲜,但艳羡的成份居多,认为是伤风败俗的人是极少数的。这种举动,若放在明清时期,一个“白昼宣淫”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徐驰与单绫跑得远了,那些围观的路人依然傻愣在那里:敢情世间还有这样子的求婚么?尚未出阁的大姑娘不由在心里暗暗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某个俊俏的公子如这般的对着自己示爱,自己还不得晕厥过去? 括州的大街上,跑着这么一对年轻的男女:那男的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拽着个女子,兴冲冲的直往前冲;那女子呢,背上背着个包裹,手里捧了一大束野蔷薇,被动地随着男子往前跑,脸上是满脸的无奈。 “秦儿,你去哪呢?”单绫终于忍耐不住,像两个疯子一般在大街上跑路,实在有点儿狼狈。 “回客栈!”徐驰可没疯,他觊觎单绫太久了,现在必须趁热打铁,一举攻克她,免得夜长梦多。 单绫“噗嗤”一笑:“你这是回客栈吗?越跑越远了,跑反了呢。” 徐驰精虫上脑,情急之下,已经慌不择路了。 徐驰只好与单绫又往回走,天色还早呢,今晚上能把她推倒就万事大吉了。 回到刚才买花的街角时,却见围观的人群并没散去,只是离那卖花的老农远远的。 那老农此时却扑倒在地下,灰头土脸,眼角淤青,嘴巴鼻子处渗出鲜血来。让徐驰挑剩的野花,撒得满地都是。 四五个青衣男子围在老农身边,戏谑地看着老农。一名青衣男子抬脚往老农身上踢去,“你个老不死的,装死呢,早些把市金缴纳了,何至于受皮肉之苦?” 原来,徐驰与单绫离开之后,卖花老农便将徐驰丢在筐里的铜钱一枚一枚的清点起来。五个青衣男子正好路过,自称是括州府衙的,逮住老农,要他缴纳两百文市金。老农正高兴呢,今天遇着了贵人,一些寻常的野花竟得了一百一十文。不想还没高兴完,刺史府的衙差却要他缴纳两百文的市金。老农就是将徐驰给的钱全部缴了市金,也是远远不够的,只得苦苦哀求。 五个青衣人可不会因为老农的哀求而放过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老农舍不得刚刚到手的铜子,捂着钱袋子就是不松手。 青衣人动了肝火,对着老农一阵拳打脚踢。殊不知福兮祸所伏,老农哪里经受得住,结果不但钱被抢走了,人也受伤倒地。 想也不用想,一伙地痞无赖假借官府之名,行拦路抢劫、中饱私囊之实,又或者如缙云县衙一样,杀鸡取卵,涸泽而渔。 徐驰走到五个青衣人面前,冷冷的道:“谁打的?” 五人钱到手了,正打算鸣金收兵,不想跳了个愣头青出来。见徐驰衣着不俗,料定不是普通百姓人家的子弟,又见他年纪不大,身边再无他人,遂并没把他当回事,为首一人冷笑道:“小子,少管闲事,给老子滚一边去。” 徐驰不怒反笑:“这事儿老子今天管定了!”徐驰是小混混出身,小混混对上了小混混,谁也没把谁放在眼里。 “呦呵,来了个吃饱了撑的,要爷给你松松皮是不?”另一个青衣人一脸不屑,活动着腕关节,慢慢踱到徐驰身边,轻蔑地斜睨着他。 徐驰早就看上了横在地上的扁担,那是老农挑花用的。徐驰脚一钩,便将扁担操在手上。扁担在手,天下我有,有武器在手的徐驰有了和青衣对着斜睨的资本。“是你给老子松皮呢,还是老子给你松皮?”徐驰不是武林高手,应付一两个还勉强,应付四五个,是绝无胜算的。现在虽然是一对五,但一条扁担对付五个赤手空拳的人,底气就足多了。 见徐驰还真耗上了,五个青衣人一向是横着走路的主儿,焉有畏惧他的道理,呼啦一声,立马将徐驰堵在中间。 单绫一反刚才狼狈的神态,笑眯眯的挤到徐驰身旁,笑眯眯的对那几个青衣人道:“几位爷,做什么呢?” 几个青衣人顿觉眼前一亮,单绫的美艳,让五人只吞口水。 为首一人赶紧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意:“没事没事,我乃刺史府的孙英,和哥几个正收缴市金呢。这老头不长眼,竟敢拒不缴纳,哥几个才给了他点颜色――小姐是……” 单绫微微颔首道:“原来是诸位差爷,不知几位要收这老人家多少市金?小女子看能否代劳?” 第053章 又见城管 千万别以为单绫胆小怕事,以单绫的功力,完全可以将他们秒杀。她不过是先把事情弄个清楚,再做计较。 “一个衰老头子,能收多少呢,一两百文而已。那老头不知死活,想一毛不拔呢。”那自称孙英的青衣人使劲吸了吸鼻翼,谄媚道:“不劳小姐了,我等也没打算和一个衰老头子多作计较,能免则免,只给他些微的教训,让这班愚民知道官府的律令。” “这位老人家可有店铺?可在经商么?”单绫的脸色慢慢晴转多云。 “在呀,他在卖花呢。”那孙英一边回答,一边色眯眯地看着单绫,只往她胸脯上看。 单绫冷笑道:“卖几朵野花,连本带利还不到十文钱,你们竟然收他两百文,有这么收取市金的吗?你们和拦路抢劫有何区别?” 单绫的脸色突然变得冷若冰霜,几个青衣人措手不及。孙英没料到美艳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讪笑道:“孙某官职在身,差遣所在,也不是没办法么?” 另一青衣人早就被徐驰弄得不爽了,不想又来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们,打断孙英的话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奉劝小娘子别多管闲事,否则的话……嘿嘿,你知道的。”青衣人脸上挂着淫邪的笑容。 “今天这闲事,小女子管定了!”单绫冷冰冰的声音,不怒自威。 徐驰在单绫身后直乐:怎么?你也想管?那老子还管不管呀? “嘿嘿,你能不能管得住自己啊,小娘子……”话未说完,那非常不爽的青衣人,一只咸猪手便朝单绫的脸蛋上捏去。 “咔嚓”一声脆响,只听得“哎呦”一声,那青衣人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徐驰手中的扁担随手一戳,正中那人的肋骨,既然有“咔嚓”声,肋骨断了一根是有的。 单绫苦笑,像徐驰这样打架,还不闹出人命案来?闹出人命来,对单绫这种江湖人来说,原也没什么,但徐驰现在是朝廷命官,多少得顾忌一些,便吩咐徐驰道:“秦儿,你别动手,让绫姨来收拾他们。” 徐驰猛然想到,单绫不是会点穴吗,何不让她施展施展,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那些青衣人虽多,但都没带武器,等单绫应付不来时,自己再动手不迟。 另外四个青衣人见同伴受伤倒地,一齐朝徐驰扑去。 单绫又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态,挡在徐驰跟前,一只手抱着蔷薇花,一只手应付扑上来的四个人。 可不要小看了单绫的一只手,拖,沾,拍,拽,上下翻飞,像女子绣花一般,四人愣是近不了身。什么叫花拳绣腿,这才是真正的花拳绣腿。五个人对打了半天,单绫是越打越向前,四人则是节节后退。四个人虽然在不断后退,但那女子似乎没什么力气,打在身上完全没什么痛疼的感觉。 四人虽一时近不了身,但相信只要拖上一阵子,她必定力竭,到时再收拾他们两个不迟。 那些围观的人原本躲得远远的,唯恐惹祸上身,这时却来了兴致,反而近了一些。 孙英等四名青衣人虽节节败退,但自我感觉良好,深信胜利只是迟早的事。周围人的观感却完全大不一样,看那女子,一手抱花,一手施展,不但不落下风,还从容利落,好整以暇。 这回轮到徐驰哭笑不得了,明明三下两下就能解决的事,单绫却卖弄上瘾了。试想一下,单绫这不纯粹是卖弄吗? 单绫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子,来括州的目的,是秘密打探慧慧的下落的,若是弄出大的动静来,意图泡汤不说,还有可能给徐驰弄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单绫本意是点到即止,没下重手,好让孙英等人知道利害,见好就收。万没料到的是,孙英四人越挫越勇,只以为单绫不过是花拳绣腿,凭着身段儿灵活,一时半会虽讨不到便宜,但与她拖上一阵,耗也要把她耗死。 渐渐的单绫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脸上笑意更浓,单手随手一拍,四人一齐跌出一丈多远。四人只感到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趴在地上再也休想爬起来。 周围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围观百姓一齐喝起“好”来,这么个娇滴滴的美艳女子就有这般身手,旁边那个小郎君还不知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徐驰早已将卖花老农扶起来了,好在都是些皮外瘀伤,并没伤到筋骨,又取了一贯钱硬塞给他,嘱咐他回去好生休养一阵,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老农自然是千恩万谢,挑了筐子回去不提。徐驰正打算拍屁股走路,恰巧有一队换防的府兵经过,有一二十人。那孙英吃了大亏,见了府兵,顿时喜出望外,赶忙咋呼起来: “李将军,李将军,赶紧的将那两个狗男女抓起来!” 那“李将军”不过是个看城门的小头头,唤李强。“李将军”左右扫视一阵,才发现徐驰与单绫二人,即就是孙英所指的“狗男女”。李强明白过来,敢情是孙英这小子今天遇上了狠角儿,吃了大亏,求自己给他出气,难怪平常眼睛朝着天上的孙英给自己戴高帽子。 一个衙门里当差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李强不能装作没看见。孙英五人趴在地上惨兮兮的模样,可见对方也是个不好惹的主。李强打定主意,领了手下的兄弟,走到徐驰跟前说:“为何无故殴伤我括州府的衙役?且随我到府衙走一遭,待大人断个明白。”李强态度平和,根本不想为了个孙英,无缘无故将别人得罪了。 徐驰有心看看府衙到底如何处置这样的问题,自己是个县太爷了,保不准今后也会遇到类似的事件,学习学习当然是应该的。当下抱拳对李强道:“好好好,应该的应该的,麻烦李将军前面带路。” 李强没料到徐驰这么好说话,当即领了二人往刺史府而去。孙英等人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在守城兵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被徐驰戳断了肋骨的那位,处置起来较为麻烦,三个兵士,一个扛头,一个扛屁股,一个扛腿。三兵士走路的节奏不一致,被扛着的青衣人痛得直翻白眼,大声叫着:“奶奶的,轻点,轻一点!想颠死大爷呀……” 一路之上,括州百姓夹着道儿看热闹。李强在前,后头跟着一对俊男靓女,那女的还捧着一束蔷薇花。再后面是些散兵游勇,伤的伤,瘸的瘸,活像是从前线吃了败仗回来。大周承平日久,偶有战乱,也在北方。一向威风凛凛,鱼肉百姓的孙英,括州百姓对他并不陌生。孙英今日吃了瘪,心里恨不得立即乱刀砍了徐驰。 徐驰第二次来到刺史衙门。愤懑堵塞了胸腔的孙英,撇开搀扶他的兵士,不顾伤痛,兀自颠到立在大门外的伸冤鼓前,“咚咚咚”击起鼓来。 按规矩,伸冤鼓一响,州县长官是要立即升堂的,不管你是在吃饭,还是在拉屎,更或者在圈圈叉叉,无一例外,都要开门办公的。 徐驰笑道:“莫费力气了,刺史大人没在家呢,你把鼓敲破也没用。” 话刚落地,里面响起堂威来。孙英四人裹挟了徐驰单绫,一窝蜂挤了进去。那个断了肋骨的,依然由三个兵士扛着,在李强的带领下,扛到公案下,才放下来。 端坐公案后的,正是括州刺史周瑰。老周家的种配得好,周瑰一如其堂弟周萱,生的风神伟岸,仪态不凡。 “啪!” “堂下何人?何事击鼓鸣冤?快快从实招来,否则大刑伺候!”周瑰镇堂木一顿,轻车熟路地问起案情来。 徐驰纳闷了:刺史大人不是出门访友了吗?怎么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姐夫,我们哥几个正在街上征收市金,哪知跑来这对狗男女,寻衅兹事,殴伤我兄弟四人,还将王七儿的肋骨弄断了――请姐夫为我等主持公道,打杀了这两个狗男女。”孙英恶人先告状。 周瑰脸一沉,怒道:“阻扰官府办差,殴伤官府公人,此等恶人,想造反不成?还不给本官跪下,自领刑杖!” 两厢衙役适时喊起堂威来:“威――武――” 按规矩,衙役喊完堂威,被告人若还站着,就得赶紧的趴下来磕头,请求老爷宽恕。 徐驰微微一笑,转身指着孙英,厉声吼道:“你姐夫叫你跪下呢,听见没有?还傻愣着干嘛?” 孙英让单绫给打怕了,徐驰一吼,还真傻了愣了,心想,这人甚么来头?当着刺史大人的面,也敢这般嚣张? “啪!” “何方狂徒,竟敢咆哮公堂!来人呀,乱棍打死这小子!”周瑰是真的发怒了,如果开始的“怒”还有点做作的话。 两边衙役得令,靠拢徐驰,意欲执法。 单绫岂会让他们得手?遂故技重施,数十衙役竟近身不得。 徐驰在一旁暗暗心惊,一人应付四人,徐驰不会感到吃惊,但一人应付数十人,就已经出乎意料之外了。 虽然徐驰一直觊觎单绫的美色,但并没打算强奸她。如今看来,即使你打算用强,恐怕十个徐驰加起来,也上不了人家。 周瑰心里那个气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气归气,周瑰也算是官场老人了,总不能为了个毛头小子去调用自己的府兵吧。 周瑰调整了一下情绪,怒道:“住手!都给我住手!养了一群废物,连个娘们都拿不下来。” 第054章 俗话说的好 第054章 衙役们早就巴不得停手了,二三十号人竟制服不了一个女子,脸上倍感无光。一听刺史号令,一干衙役迅速跳出战团,操着水火棍,老老实实的站到了公堂两侧。 周瑰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匹夫之勇!凭你等的花拳绣腿,纵使敌得过满堂衙役,老夫上万的府兵,你们抵敌得了吗?大周的百万雄狮,你们抵敌得了吗?老夫一声令下,足以让你等尸骨无存,你们难道不怕?” “怕呀,谁说我们不怕?”徐驰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平心而论,个人技艺再高,也抵不过千军万马,那种百万军中取上将头颅的狗血剧情,只存在于某些人的臆想之中。 周瑰一愣,道:“既然心有所惧,何以敢阻挠官府办差,殴伤官府公人?何以敢咆哮公堂,以下犯上?” 徐驰冷笑道:“周大人好不糊涂,从进公堂开始,周大人详细询问过案情吗?没有!周大人了解案情真相吗?不了解!周大人对案情毫不知情,却冤枉好人,是为审案不明;周大人偏听偏信,包庇自己的小舅子,是为断案不公。如此不清不楚,不公不明,可见周大人也不是个什么好鸟。” 周瑰虽不明白“好鸟”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称赞他的阿谀之词。强忍怒气问道:“事情到底如何,你且说来听听,看你有何分说,本大人定让你心服口服,束手就擒。”周瑰心里也暗暗叫上了劲,堂堂刺史府,岂能奈何不了两个赤手空拳的人?否则的话,我周瑰以后还怎么在刺史的位子上混? 周瑰偷偷朝一个书笔吏模样的人努努嘴,后者会意,赶紧出衙通知括州府兵参将去了。大队府兵一到,甭管单绫徐驰有多大的能耐,也是插翅难逃。 “第一,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我何必阻挠官府办差呢?第二,我和你小舅子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打他呢?你给我安的两条罪名,阻挠官府办差,殴伤官府公人,在情理上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你周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可疑吗?”徐驰条分缕析,和周瑰玩起了嘴巴上的功夫。 周瑰已经安排人去叫府兵了,心里有了底,徐驰与单绫在他眼里,是罪劫难逃,基本上和死人没多大的差别了。周瑰毫不在意自己的理屈词穷,谁会和两个必死之人过意不去呢?周瑰大度地笑道:“本官虚怀若谷,闻过则喜,你且将实情原委细细道来,本官自会给你个公平公正的交代。” “嘿嘿,你小舅子色胆包天,见我家娘子漂亮美貌,仗着人多,狗仗人势,竟动手调戏我娘子。你想,这事儿我能同意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正如我调戏你家娘子,你能同意吗?——这就是事情的原委,请周大人明察秋毫。”徐驰也不是什么好鸟,如果扯到收取市金上去,一时半会还真的扯不明白,索性捏造个实情,让案情明朗化,是非容易判断,反正各说各话,无人对证。 案情叙述得好好的,非要拐着弯儿骂人,周瑰真的弄不懂,徐驰到底是脑袋少根筋呢?还是他真没把自己堂堂朝廷三品大员没放在眼里?如果原因是后者,那就有点可怕了。但周瑰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因为如今的朝廷,不管是老李家的人,还是老武家的人,都是极力拉拢自己,绝不会想着法儿的为难自己的。 徐驰这么一说,孙英就不同意了。明明是自己勒索殴打老农时,对方横插一杆子,以致混战起来。孙英争辩道:“你放狗屁!姐夫,莫信他的,他纯粹是放狗屁,我家里十三四岁的粉嫩丫头多了去了,我他妈还看得上个徐娘半老的女人?” “粉嫩丫头?你有多少?要不匀兄弟几个如何?”说到女人,徐驰的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就跟孙英称兄道弟起来。 周瑰怒视孙英:“你个混账,胡说八道个什么?你家里哪来的粉嫩丫头?”周瑰虽不怕徐驰,但自己那点屌事儿,可不太光彩,越少人知道越好。 孙英知道吹牛皮吹漏了嘴,赶忙修正:“我即使没有粉嫩丫头,你的女人小爷我还看不上眼呢。” 两人欲盖弥彰,徐驰偏偏在这上面打起主意来,你越是想盖住捂住,我越是要戳两下看看。徐驰腆着脸,谄媚道:“刺史大人,孙哥,大家都是男人嘛,何必遮遮掩掩的?俗话说的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兄弟我也好这口儿——要不我们冰释前嫌,有福同享如何?” 周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徐驰这种的当真是第一次见到。刚才还剑拔弩张,对簿公堂,转眼之间,就和你称兄道弟,和你热乎起来。周瑰怒道:“你以为刺史衙门是你家的菜园子,容你胡乱撒野?本案且不论起因如何,就凭你咆哮公堂,以下犯上,本官也要重重的治你的罪。” 周瑰真的不是好鸟,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他小舅子半句不是,徐驰冷笑道:“以下犯上?即使要治以下犯上的罪,也是你小舅子以下犯上在先,我看你如何定他的罪。” “胡说!我什么时候以下犯上了?”孙英还真不清楚,自己以下犯上了。 “孙英乃本府属吏,虽无品秩,却也是为官府办差的,他何曾以下犯上?”周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小子不会真有些来头罢? 徐驰可不想纠结于“以下犯上”的罪名上,他只是试探,唐倩之女慧慧,是否在孙英手上?“你们别那么较真好不好?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兄弟之间没事儿喝喝酒打打架,是常有的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冰释前嫌,谁让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呢。不瞒二位,我早就想休了我娘子,找两个小丫头尝尝鲜——你们看,能不能……嘿嘿,嘿嘿……” 孙英一翻白眼,道:“你小子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成?我兄弟几个伤的不轻,你总得表示表示才成吧。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不把我们兄弟几个弄妥帖了,谈其他的都没门。” “好说好说,”徐驰走到孙英身旁,勾肩搭背,低声耳语道:“其他几位兄弟每人十贯,权当喝喝酒,顺顺气,你我兄弟,我给你这个数,就当是兄弟给你赔不是,你看如何?”徐驰一边说,一边偷偷的亮出一根手指头。 “一百贯?”孙英偷偷问道。 “一千贯!” “一千贯?”孙英瞪大了眼珠子,一千贯可不是个小数目,像孙英在他姐夫手下这般小打小闹,一辈子也弄不到这个数。 “这点儿算什么,兄弟我啥都缺,就不缺钱,以后我们成了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还怕没银子花?” 有钱能使鬼推磨,孙英对一千贯动了心思,更是把声音压低了,唯恐别人听了去:“你说的……当真?” “只要兄弟答应了,刺史大人也不再追究,立马兑现!”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徐驰想下点血本,及早找到慧慧的下落。 见徐驰信誓旦旦,孙英信了,便替徐驰求起情来:“姐夫,既然这小子愿意消财免灾,我看放他一马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瑰见自家小舅子与徐驰嘀嘀咕咕了半天,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若真的依孙英的话,把徐驰放了,自己这个刺史的脸往哪里搁呢?便断然拒绝道:“荒唐!堂堂刺史府,一切依大周律令办事,岂容你等讨价还价,私相苟且?” “姐夫!我没事了——你看,我到处都能动了,不碍事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呢,你依我的保准没错。”嘿嘿,原告被告要当庭和解了,法官却不同意。 “就是嘛,”徐驰笑道:“俗话说的好,‘皆大欢喜’嘛,以后我与孙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俗话说的好,‘夫妻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成全我和孙兄得了。” 周瑰大跌眼镜,原告与被告有这么如胶似漆的吗?摸不着头脑的刺史大人问道:“大胆刁民,为何前倨后恭?有何不可告人之意图?给本官从实招来。” “俗话说的好,‘十三四岁一枝花,三四十岁就是豆腐渣’,您看我身旁这位——”徐驰拉了拉单绫的衣袖,道:“您看我这娘子,整个就是一豆腐渣了,而我孙兄,却有大把粉嫩的小娘子,您看……嘿嘿,嘿嘿,我的意思大人您明白明白的?” 单绫心中一阵恶寒,下跪献花求爱才过去多久呀,一转眼就变成“豆腐渣”了,看你以后还敢如何花言巧语? 周瑰好歹是一州刺史,可没那么好糊弄,现在只等府兵一到,就将徐驰二人一举拿下,以报“以下犯上”之耻。 先前出去的书笔吏偷偷溜了进来,附在周瑰耳边道:“郑将军领兵来了。” 周瑰大喜,手一挥,大声叫道:“给本官拿下此二人!” 话音一落,全副武装的大队府兵便从衙门外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个个威风凛凛。 府兵正待动手拿人,从堂外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来,边跑边叫道:“且慢,且慢,大人且慢!” 徐驰一看,却是接待过他,说是刺史大人去访友去了的那个管家模样的人。 第055章 我就喜欢吃豆腐 那刺史府管家绕到公案后面,附在周瑰耳边道:“大人且慢,此人自称是缙云县令陈秦,大人问个清楚,再行定夺不迟。” “当真?”周瑰满眼狐疑,不住的打量徐驰。都说新来的缙云县令年轻,竟想不到是这般年轻,更兼刁钻无赖,让人无所适从。 “此二人上午拿了缙云县令的拜帖,是小人奉大人您的命令接待的,料来不致有假。”那管家答道。 周瑰并未曾去访友,只是恼恨徐驰拜谒来迟,故意推托不见,想逼迫徐驰来个再三请见。却想不到以这种方式见了面,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周瑰怒道:“区区七品小官,老夫怕了他不成——来人呀……” 那管家一把拖住周瑰,打断说:“且慢!”又附到周瑰耳边,低声道:“小小县令不可怕,那小人问你,武相爷可怕不?狄相爷可怕不?为了个芝麻绿豆大的事儿,把二位相爷一并得罪了,影响到大人您的官声仕途,那才可怕的紧呢。” 周瑰一惊,暗自庆幸管家提醒,险些坏了大事。陈秦小小年纪,出身并非世家名门,又无功名在身,竟得当朝两位相爷联名举荐。若是陈秦与二位当朝权贵毫无瓜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陈秦与二人到底有何渊源,周瑰是想不明白的。不管如何,管家的提醒甚为有理,自己万没必要为了件可轻可重的小事而得罪当朝权贵。 周瑰虽有怒火万丈,但权衡再三,只得降低了调门,问道:“下面可是新来的缙云县令陈秦?” 徐驰满面笑容,抱拳道:“是的是的,正是在下——上午我和我娘子来看望大人,管家说你访友去了,如今看来,大人访友是假,极有可能是瞒着你家娘子私会某个相好的去了,不知卑职猜得对不对?” 周瑰一窒,哪有下级这样和上级说话的道理?对这个无赖县令,偏偏轻又轻不得,重也重不得,轻了,自己的面子不好看,重了,就可能得罪两位相爷。周瑰一时五味杂陈,面目无光,脸一沉,道:“堂堂朝廷命官,出言无状,与市井无赖何异?本官姑且念你年幼无知,又系初犯,不欲与你计较。你快快返回缙云,替朝廷牧守百姓,为陛下分忧,方是正理。”周瑰官袍一抖,便欲退堂,草草了结此事。 “唉,大人您等等,卑职是特地来看望您的呢,不管怎么样,都得和您喝一杯不是?”徐驰没吃中午饭,现在肚子有点饿了,想打刺史大人的秋风。 周瑰脸都绿了,也不答话,匆匆转进后堂。与陈秦多说两句,自己便多丢两分面子。 周瑰一退堂,府兵没了用武之地,和衙役一道退了出去。几个受了伤的青衣人,见刺史大人都没拿徐驰怎么的,自知报仇无望,互相搀扶着,也撤了,只剩孙英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颇费思量。有心想贪徐驰许诺的那一千贯,又怕县令老爷出尔反尔,拿他穷开心的。 “孙兄,傻站着干什么——走,喝一杯去,兄弟我做东,怎么样?”徐驰亲热地攀着孙英的肩头,和蔼可亲,一点都没有架子。 孙英感激涕零,心中蠢蠢欲动,打算接受县令老爷的盛情邀请去赴宴,再共同探讨探讨御女心经,说不定又能搭上县令大人这条船,前途与钱途都无可限量。 正当孙英与徐驰携手而出,与刺史周瑰一块儿退了堂的管家又转了回来,对孙英道:“孙兄弟留步,刺史大人令你速速去后堂,大人有话和你说道。” 原来,周瑰知其内弟没有头脑,遇事少根弦,生怕孙英一头扎进徐驰的钱眼里,泄露了他的秘密,坏了他的好事。事实正如周瑰所料,孙英早就动心了。不是管家出来得早,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孙英为难地道:“你能不能和我姐夫说说,我和陈县令要一起去喝酒呢,要不了多大一会儿,我自会去找他。” 管家顿足道:“不行的不行的,孙兄弟还是自己去和刺史大人说吧,请陈县令稍等即可。” 孙英挠了挠头,歉意地对徐驰道:“陈县令真是对不住,要不……要不改天我请大人,亲自向大人您赔罪?” 徐驰知道周瑰起了疑心,正如自己起了疑心一样。徐驰本不想打草惊蛇,但阴差阳错之下,草也打了,蛇也惊了。欲速则不达,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徐驰想找到慧慧,那是千难万难。 徐驰大度地笑道:“没事没事,孙英兄若是有空,即可随时去缙云,我陈某随时欢迎。” 出括州衙门,单绫随手将抱了大半天的那束蔷薇花扔给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 徐驰大惊:“干什么?我的良苦用心,你竟一下子就扔掉了?我的心都碎了。” 单绫冷笑道:“绫姨将野蔷薇送给了‘一枝花’,去了它本该去的地方,‘豆腐渣’岂能配拥有它?你无缘无故的伤什么心?” 徐驰促狭地笑着:“嘿嘿,你生气了?嘿嘿……嘿嘿……” “我……我生什么气?我……我凭什么要生气?”单绫知道上了徐驰的当,然而有苦难言。 “你既然没生气,为什么把我送给你的花转手送给别人呢?‘豆腐渣’怎么了?我这辈子就喜欢吃豆腐呢。你这坨‘豆腐渣’,我吃定了。”徐驰嬉皮赖脸的靠近单绫,挽着单绫的手臂道。 单绫挣脱徐驰,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乱。自己是长辈,却为何对秦儿的无心之语那般耿耿于怀呢?自问也不是小家子气的女人,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徐驰一路肆无忌惮,单绫一路默默无语。二人回到预定的客栈,徐驰掩上房门,在单绫身边不停地来回晃荡,挨挨挤挤,那架势与有色心没色胆的小流氓并无二致。可怜的徐驰,彻头彻尾的一个下流胚子,前世在某些方面没得到满足,所以穿越之后,一天到晚所想的,还是那个屌事儿。 徐驰如果对单绫用流氓性的强制手段,成功的可能性基本上微乎其微。满脑子龌蹉思维的徐驰决定用循序渐进的方法,将单绫的性趣挑动起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徐驰就不相信,三十一二岁的单绫真能做到古井无波,真的就没有那方面的诉求。所以,徐驰把他那套后世称为“性骚扰”的卑鄙手段徐徐施展开来。 徐驰预定客栈时只定了一间客房,徐驰有绝对的理由相信,经过一个晚上的努力,事情是大有可为的。否则的话,徐驰在后世那是白混了。 单绫一个浪迹青楼的风尘女子,对徐驰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哪有看不明白的道理?单绫还纠结于“豆腐渣”的气愤中,便没好气地道:“秦儿做甚么?还不快收拾了东西回缙云?天色尚早,难不成还在括州住一晚上?” 徐驰笑嘻嘻的说:“不是说好了的,今晚上要去寻找慧慧的么?怎么变卦了?就算生气也不能耽误正经事不?” “谁和你生气了?周瑰与孙英早就警觉了,纵使慧慧藏匿于那处院落之中,他们必会派重兵把守,你想,你能有机会么?” 徐驰只以为单绫不想与其成就好事,亦或者还在生“豆腐渣”的气,故意的使性子推脱,笑道:“二三十个衙役都斗不过你,凭你的本事,应该不难吧?” 单绫嗤笑道:“府兵乃行伍出身,断非寻常衙役可比,纵使绫姨能潜身而入,但在重兵之中,找到慧慧,再将慧慧毫发无损的带出来,你觉得这可能么?” 徐驰想想也有道理,大虾并不是万能的,只是觉得这个晚上是天纵良机,哪里能轻易放过呢?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徐驰突然显得疲倦之极,伸起懒腰,哈欠连连起来:“好乏,累死我了,肚子也空了,反正回缙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就在括州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不迟。” 单绫哭笑不得,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徐国公总是严肃之极,凛然不可侵犯,怎么就生了个这般泼皮无赖的混账小子?若不是自己亲自见过芸娘,打死单绫也不会相信,眼前人竟是国公之子。 单绫森然道:“随你,你想在括州住多久就住多久,绫姨反正是要回缙云的。”话刚一落,单绫自己也觉得诧异: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向以绫姨自居,竟和小孩子家家的置气斗狠?我真的在生气么?想到此处,单绫没来由的脸一红,神态竟有些忸捏起来。 “好好好,就依你,回去回去,看你回去有什么狗屁大事!”徐驰确实生气了。自穿越以来,徐驰一直牛逼哄哄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来没在哪个人面前服过软。今日在单绫面前,没有依自己的主意行事,却依了单绫,徐驰的心情可想而知。 徐驰摔门而去,直奔马厩。 单绫一惊,秦儿一向死皮赖脸的,从没生过气,今天自己是不是过分了?哪还像个长辈的模样?便略事收拾,赶紧随在徐驰身后。 徐驰一反常态,一改往日拖沓的作风,雷厉风行起来。解缰绳,上马,踢腿扬鞭,一气呵成,径直朝缙云方向飞驰而去。 单绫怕徐驰有什么闪失,纵马几个跳跃,便赶上了菜鸟徐驰,道:“秦儿,你慢点,等等绫姨不迟。” 第056章 杨达才的微笑 徐驰不管不顾,只顾一味的打马狂飙。徐驰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自然不会为一件小事而去生一个女人的气。他之所以不理睬单绫,之所以打马狂飙,仅仅是因为体内的那股邪火需要地方发泄。所谓欲火焚身,如果不及时宣泄,是有害身心健康的。 “秦儿,好歹去吃点东西罢,都过未时了——绫姨可没生你的气。” “……” “秦儿,好歹慢点骑好么?摔下来可是要伤着骨头的。” “……” “秦儿,还生绫姨的气啊?绫姨错了成了罢。” “……” “秦儿,往后绫姨什么都依从你,可好?” 徐驰一勒缰绳,瞬间勒停坐骑,转身问道:“什么都依我?你说真的?你要是反悔呢?” 单绫哭笑不得,心想,什么都依你那还得了?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先哄哄他,答应下来再说。至于以后守不守承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湖人不守承诺是极为可耻的,但于这点,对单绫来说,毫无压力,因为那根本就不算承诺,哄哄小孩子而已。 单绫笑道:“肯定是真的了,绫姨何曾哄过你?你乖乖的随绫姨去寻间酒楼,填饱肚皮再赶路不迟。” 此时已经出了括州城,再返回去吃饭有点神经大条,因为括州到缙云之间并不算远。 “算了,回缙云再说吧,要不了多久的——嘿嘿,我这人饿三天三夜都没事……嘿嘿……”得了单绫的承诺,徐驰哪里会感觉得到饿呢,秀色可餐呀。 回缙云比来括州时快多了,少了许多新鲜劲,徐驰的骑术也多少有些长进。二人不疾不徐地进到缙云城时,太阳斜挂在西边天际,躁热难耐。 徐驰一进城门,便到处张望,打算找个凉快的地方,灌几碗茶水再说。却发现紧挨城门的城墙下,有许多人往东跑去。有人边跑边嚷嚷道:“死人了,死人了,有人死了!” 死人有什么稀奇的?哪天不死人呢?徐驰虽然非常蛋定地思付着,却随手将马缰丢给单绫,自己跟在那群人的屁股后头看热闹去了。 单绫无奈地摇摇头,将两匹马交给正在打着盹儿的守城老头,嘱咐他牵到县衙去,便去找寻徐驰。 徐驰往东跑去几箭之地,随后往左拐,进入到一个叫南安巷的所在。进巷口不远,右侧一户人家门口,围着许多的人,想来应该就是死了人的那家了。那家门楣上写着“宋府”二字,有四五个衙差挡在大门外,阻止百姓进入。 衙差认得徐驰,赶紧躬身行礼。其中一个便是钱琳的族侄钱五,监视张刘氏时却让张刘氏给跑路了。 钱五的渎职罪,县令老爷还没来得及处罚呢。钱五有些畏缩,不敢正眼瞧徐驰,却又想套下近乎逃过处罚,便没话找话说:“大人不是去括州了么?怎的这早就回了?也没在括州城里玩一下?” “谁在里面?” “禀大人,是周县丞,还有钱主簿。”钱五的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谁叫人家是老大呢。 徐驰抬腿进门,里面是个不大的院落,却拾掇得齐齐整整,干干净净。两个衙差守在西偏房门口,见徐驰进来,忙招呼道:“大人,在这边呢。” 西偏房内,周萱与钱琳正围着一具尸体打转转。见了徐驰,二人赶紧行礼。周萱道:“大人来的正好,卑职与钱主簿正不知如何着手呢。” 徐驰走近一看,那死者约莫五十来岁年纪,有些虚胖,看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那眼睛却甚为可怖,白多黑少,朝外翻出。死者躺着的床榻前,一个身着缟素的年轻女子正在烧纸钱。那女子跪在地下,埋着头,徐驰看不清具体的年龄与相貌,只能依稀判断出,其身材较为丰腴。 “禀大人,死者名宋誉,年五十三,祖籍河北道,垂拱四年(公元688年)迁徙至此,妻子早亡,续弦柳氏,年二十八——”钱琳朝跪着的女子努努嘴,示意她便是宋誉的续弦柳氏。 徐驰问道:“这宋誉没有后代么?” 钱琳愕然,敢情县太爷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些什么,全当他放了一通的屁,但还是恭恭谨谨地答道:“禀大人,死者妻子皆已亡故。” 古代的“妻子”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妻子”,古代的“妻子”,是“妻”与“子”的合称。徐驰这个小混混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妻子”的含义,自然不奇怪。 “连一个比较近的亲属都没有吗?”徐驰又问道。看来这宋誉虽然比较富有,但也挺可怜的。 钱琳道:“那也不然,宋誉有一侄子,在朝为官,据说是官至监察御史,名宋璟。” 监察御史相当于后世的纪检官员,官阶不高,正八品下,但权力很大,可以弹劾百官。单就官阶而言,徐驰为从七品上,比宋璟还高三级(中间还有从七品下、正八品上),然而,监察御史在整个朝廷中,最多时也只有十五个,而徐驰这种小县令,却有上千个。 徐驰点点头,道:“那这个宋誉是怎么死的呢?看样子应该属于非正常死亡。” 周萱心里对徐驰大人腹诽不已:猪都知道,明显是非正常死亡。这种恐怖的样子能正常得起来吗?周萱表面上恭维道:“大人明察秋毫,宋誉应死于他杀,除其面貌可怖外,其脖颈处,有一条不甚明显的勒痕,不仔细观察,颇难发现。” 周萱说着,走近尸体,用两指撑开死者脖颈处的肥肉褶皱,示意徐驰过来亲自查看。 所谓“颇难发现”,不过是周萱刻意的炫耀。死者生前养尊处优,保养较好,皮肤肌理不似一般的老年人那样干枯。所以,那处勒痕并不难发现。 钱琳插话道:“根据死者死后的种种线索分析,宋誉当死于谋杀,致死原因应是窒息而亡。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哈哈,周大人和钱老的工作效率还是挺高的,短时间内竟有这么多的发现,陈某佩服呀。”“哈哈”一完,徐驰才惊觉此时打“哈哈”是多么的不合时宜,我这不是“表哥”杨达才了吗? 果然,周萱与钱琳同时看向了徐驰,面露不解之色。柳氏也抬起头来,不无怨恨地盯了徐驰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 即便是匆匆一瞥,以徐驰对女人的敏感,不难发现这女子竟生就一双美目,俏眼含烟,秋水凝黛。徐驰竟一下子呆住了。 正在徐驰发呆的当口,随后赶到的单绫也进了西偏房。单绫将钱琳叫到一旁,细细问起缘由来。待钱琳详述了一遍,单绫便到处查看起来。跟着徐驰时间不长,却连续破了两桩命案,单绫发现自己对刑断渐渐的来了兴致,虽然发生命案并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又有七八个衙差兴冲冲地涌进了西偏房,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吃了***般兴奋不已。我靠!这些狗奴才,怎么个个都成了杨达才了? 再仔细一看,徐驰顿时明白了端倪。八个衙差,每个身上都是鼓囊囊的,无非是借搜索证据之名,行搜刮财物之实。发死人财啊,难怪人家兴奋莫名。 柳氏又抬头瞥了一眼,倒没有恼恨的神情。 徐驰脸一沉,怒道:“你们在干什么?发财来了么?” 衙差当然发现了徐驰与单绫二人,只是进来了再出去,就有做贼心虚的嫌疑,只得尴尬地立在当场,有些拿眼睛看周萱,有些拿眼睛看钱琳,貌似在求助。 一个衙门里当差的,哪个和周萱钱琳没得点关系呢?沾亲带故,弯弯绕绕,藤藤蔓蔓,七大姑八大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天朝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美德,在后世更是被发扬光大。徐驰想,待事情处理个七七八八,就该清清场了,否则的话,自己没法往下混。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衙差们盯着周萱与钱琳,周萱与钱琳则盯着徐驰,全都眼巴巴的。可见,衙差们在二位大人的默许或怂恿下,平常也是如此,以致习以为常了。 徐驰冷笑道:“把你们身上的东西全部掏出来,一件不剩!” 衙差们一个都没动,眼睛还是在周萱与钱琳身上逡巡。这种事儿真是太习以为常了,现在到了手的财,再往外面掏,反而有点不正常了。 周萱见机得快,大声吼道:“你们这群败家子,看着我做甚么?是我让你们偷东西吗?大人要你们把东西全拿出来,你们耳朵聋了吗?还不快点!” 周萱的命令比徐驰的凑效多了,衙差们忙不迭地往外掏东西,什么金子银子铜钿,什么发饰项链手镯,反正凡是值钱的东西,应有尽有。转眼之间,柳氏旁边的地板上,便堆成了一座小山。八个衙差清减了不少,整个的瘦了一圈。 徐驰转身斜睨着周萱与钱琳:“嘿嘿,嘿嘿,二位大人能力不小呀,公私两不误——佩服佩服,陈某佩服不已。” 周萱与钱琳哪里不明白徐驰的诛心之语呢?钱琳顿时冷汗直冒,磕下头去:“是卑职糊涂,卑职糊涂,卑职罪该万死,请大人处罚……” 周萱对徐驰是毫无畏惧之心的,所以根本就没必要像钱琳那般磕头认罪,但表面上必须做做样子,就略微躬身道:“卑职也有罪,是卑职监督不严,教导无方,请大人恕罪。”然后站直身子,还不忘在额头上擦了一把,貌似也像钱琳一样,吓出了冷汗。 第057章 柳絮儿的内衣 柳氏第二次抬头看了徐驰一眼,脸上虽无怨恨之情,却也冷若冰霜,千年难化。 “还有吗?继续!”徐驰走近八个衙差,逐一盯视,就如同在台州刺史府审案时的做派。 单绫担心徐驰安危,马上跟上。单绫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徐驰在所有衙差面前,有些威信不假,但并不服从徐驰的调派。徐驰剥夺了他们到手的利益,恼恨之下,难免暴起伤人。 “掏出来!”徐驰对一个衙差吼道。那衙差正是周薰,周萱的亲弟弟。周薰的手还放在兜中,却迟迟不肯再往外掏。 周薰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的都拿出来了呀,再也没有了。” 徐驰将手伸进周薰的兜中,摸出个银锭来,少说也有十两,“没有了吗?这个是什么?”徐驰亮了亮银锭,问道。 “这是小人身上本来就有的,并非从死者家中所搜出来,还请大人明鉴。”周薰眼睛盯着那银锭,嘴上辩解道。 徐驰笑道:“明鉴?怎么明鉴?你让我明鉴个屁呀!银锭上刻了你的名字吗?” “这银锭真的是小人的――小人敢赌咒发誓,小人如说了假话,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徐驰想也没想,便将银锭抛在了“小山头”上。 “你!大人你……小人不服!”周薰偷鸡不成蚀把米,眼睛凸出如铜铃,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徐驰。 “不服?哈哈哈哈……”徐驰大笑道:“老子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服了我――明天你不用来衙门点卯了,你服谁就跟谁混去。” 周薰青筋毕露,拳头捏得咳咳作响,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转头便走。周薰还有些男人的气魄,临走时不忘撂下一句狠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还不稀罕呢。” 周薰没动手,不是服了徐驰,当然更不是怕了徐驰。天朝自古以来,就是阶级森严,民与官永远不能站在同一个层面上。周薰不是怕徐驰这个人,怕的是徐驰的官位,如是而已。 周萱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既恼恨自己兄弟不识时务,更恼恨徐驰不给他这个县丞一丁点面子。 此时,另一个衙差却在瑟瑟发抖,衙役制服的青衣下,明显还有点鼓。 徐驰早就发现了,但必须一个一个的来。料理了周薰,徐驰便轮到了他的面前。 那差役年纪略大,怕有四十来岁,没等徐驰来到面前,就嘴唇发抖,嗫嚅着,似乎是有话要说。 这个衙差显然胆子小,与周萱钱琳纵使有些瓜葛,但必定是拐了几个弯的关系,心里无所凭,自然底气不足,不能像周薰那样耍耍派头。 “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吧。”徐驰虽然没有和风细雨,但也没有色厉内荏。一张一弛,软硬兼施,乃是御下之道。 “大人,小人……小人……”那衙差声音发颤,脸上现出了细细的汗珠。 “现在拿出来,万事好说,否则――”徐驰的语气,明显有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那衙差双手紧紧按在胸前,“我……我……小人……” 徐驰心里奇怪,他娘的也太胆小了吧,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未必还想蒙混过关? “掏出来!”每个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 那衙差脸上汗如雨出,两只眼睛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羞怯,根本不敢看人。众目睽睽之下,恨无地缝可钻。 万般无奈,那衙差抖抖索索的从怀中掏出两件东西来,一件乃是粉红色的肚兜,一件乃是粉红色的亵裤,竟都是年轻女子的贴身衣服。 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难怪他如此紧张,如此不堪,竟然――原来如此。 有人想笑,却又不敢笑,偷眼打量徐驰,看他如何处置。 一直跪着的柳氏时不时的抬头看着屋内的动静,脸上虽挂着些泪痕,却美目流转,顾盼之间,勾魂摄魄。见那衙役掏出来的物事竟是自己的贴身之物,原本白若凝脂,吹弹得破的脸上,迅速布满红晕。柳氏难堪不已,只得低下头去,唯恐人看出破绽来。 难堪的何止柳氏呢?我们那位衙差兄脸红脖子粗,双手捧着女子的内衣裤,埋着头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刚想把自己手上的东西递给徐驰,却惊觉不妥:把这样的脏东西塞给县太爷,那不是找死吗? 徐驰对这种东西可没有一丁点压力,更不会认为它很脏,伸手从衙差手上拿过肚兜亵裤,举到眼前细细观看。贴身之物颜色绯红,质地光滑,薄如蝉翼,隐约之间,还能闻到一股茉莉花的香味。很明显,衣服上洒过香水,女子的体香是不可能有茉莉花味的。 不要认为古代没香水,事实上,制作香水之法,古已有之,只是香水并没有形成一种商品,都是自己制作,自己使用。当然了,寻常百姓人家,是没有那个闲功夫的。 徐驰当着一屋子的人,举着女子的内衣内裤,细细观看。看便看了,竟然还触手抚摸一番。徐驰嘴中“啧啧”连声,心中惊叹于古人高超的印染纺织技术,确实没有丝毫的猥琐心理。 虽然徐驰内心并不龌蹉,但别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尽管徐驰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九个衙差(加守卫西偏房的两个)、周萱钱琳、单绫柳氏,眼睛全都集中在徐驰的身上。十三个人的想法基本大同小异:这个下流胚子,还真是嚣张之极,毫不掩饰自己的流氓心态。衙差尚且知道羞耻,堂堂县太爷,朝廷命官,竟毫无羞耻之心,实在可恶。 以单绫对徐驰的了解,徐驰好色不假,但也不至于到这般无聊的地步。心中恼恨徐驰的丑态,却也无计可施,总不能当场呵斥他吧,他可是一县之长。 柳氏哪有看不见的道理,一个俊俏少年郎拿着自己的贴身衣物,仔细把玩鉴赏,口中还“啧啧”连声。人家不知羞耻为何物,难道她柳氏不知羞耻么?慌忙低下头去,口中啐了声“下流胚子”,脸上却如同一块红布,娇羞不已。 徐驰惊叹了好一阵,当然,在别人的眼里,徐驰是把玩鉴赏了好一阵。徐驰回过神来,见大家伙的目光都投在自己的身上,心想,女人的内衣难道这么有吸引力吗? 徐驰笑着对那衙差道:“别人偷值钱的东西,你怎么偷女人的内衣呢?内衣比金子银子更值钱么?” “……”那衙差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羞于启齿,嘴巴嗫嚅了半日,却没发出声音来。 “偷了给你婆娘用吗?”徐驰继续问道。 “小……小人……”衙差招架不住了,总不能老是不开口吧,忤逆县令,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人……小人没婆娘……” 徐驰惊诧不已:“没婆娘?给你相好的?嘿嘿,嘿嘿……想不到呀想不到,你老小子还混了个相好的,比老子强多了。” 徐驰一言既出,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是县令老爷说的话吗?怎么比市井流氓还市井流氓? 那衙差汗牛满面,嗫嚅着说:“小人……小人也没相好的……” 徐驰更加奇怪了:“婆娘也没有,相好的也没有,那这个女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偷的?拿回去自己用吗?” “我……我……”那衙差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哈哈――哈哈――老子明白了,”徐驰脑袋转过弯来,敢情人家是“恋物癖”,或者拿回去做“打手枪”的专用品。徐驰指着那个衙差,笑得花枝乱颤。 那衙差无地自容,脸色大红大紫,犹如秋天的老茄子。 一个老光棍,没事偶尔打打手枪,还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其状可怜,其情可悯,徐驰根本没打算处罚他,只是情况实在可笑,一个人兀自笑个不停。 柳氏在心里不住地啐骂徐驰:下流胚子、下流胚子、下流胚子。此时若问柳氏恨不恨徐驰,柳氏保准答不上来。说徐驰是个好人吧,他拿着自己内裤时的龌蹉样子,要怎么可恨就有怎么可恨;说徐驰是个坏人吧,被衙差搜索一空的金银细软又物归原主了。 徐驰笑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指着衙差道:“古人云,‘食色性也’,‘食色性也’,何必羞人答答的,像个婆娘一样?”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徐驰总共学了六年的古文,现在记得起来的,恐怕就剩这一句了:食色性也! 此言一出,小伙伴们又惊呆了:同样偷了东西,周薰被县令大人炒了鱿鱼,王胡子却得到了县令大人的理解。 “男人有点小爱好,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偷人家的东西就不对了。”徐驰谆谆告诫道。徐驰一边说着,一边从那堆赃物上捡起被自己丢了的银锭,塞到王胡子手上,“拿着这个,晚上去窑子乐呵乐呵,别偷偷摸摸的,没啥见不得人的,男人嘛,嘿嘿……” 王胡子打破脑袋也没可能想到是这种结果,一时涕泪横流,感动不已,“咚”的一声就跪倒在地,“大人……大人……小人……” “别大人小人的了,破案子要紧,你们还是到各处瞅瞅,看有没有可疑的线索――只有一点,不是自己的东西,绝对不要染指,也不能无故损坏,如有违抗,结果你们是知道的,本大人不多说了。” 徐驰处理了一众衙役,转过身来,脸上一本正经,却又有些笑容,对柳氏道:“你叫啥名字?” 第058章 内急内急 柳氏一愣,心想,这县太爷无论说话行事,都大异常人,自己也得多多留意,不由得生出许多的心思来。这柳氏本就是跪在地上的,倒不必重新跪倒参拜,就势敛衽行礼道:“民妇柳絮儿,拜见县令大人。” 那柳絮儿举止诺诺大方,声线极有磁性,让人听了,如闻天籁。 “宋誉是什么时间死的?”徐驰正式开始正儿八经地问案了。 柳絮儿答道:“奴家今日与一个相好的姐妹去了城西赵隔庵,是以奴家并不知奴家夫君是何时过世的。” “你回来之后才发现宋誉死了吗?” 钱琳代为答道:“每日来给宋誉诊治的张郎中进西偏房之后,方才发现宋誉已气绝多时。张郎中惊慌失措之下,禀告了南安巷的坊正,坊正再报给县衙。卑职与周大人带衙役过来之后,才派人寻了宋柳氏回来。至于宋誉何时遇害,恐怕颇难断定。” “你是什么时间离开宋府的呢?”徐驰依然问柳絮儿道。 “奴家出门时,太阳已经很高了,应在辰时之初(7点),抑或稍迟。”柳絮儿答道。 “你与你的姐妹到达赵隔庵时,大约是什么时间?” “大约是在巳时之中(10点),奴家倒不能十分的肯定,此事可问赵隔庵的慧云师太。” “你在赵隔庵逗留了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 “你的意思是,在巳时末(11点),你二人便离开了赵隔庵?”徐驰默默地在心里用现代的计时法计算着时间,用每一个时间点来确定柳絮儿的运行轨迹。 “约莫如此罢。”柳絮儿低头答道。 “县衙的衙差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丹阳坊。” “恩——周大人?”徐驰突然叫周萱。 周萱一愣,忙答道:“卑职在。” “你与钱大人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周萱道:“禀大人,当在未时末申时初(15点),理应出入不大。” 钱琳在一旁点了点头,以示他也赞同周萱估计的时间。 “那么宋柳氏是何时找回的呢?” 周萱道:“卑职到达案发现场之后,当即派遣衙役分头寻找宋柳氏,半个时辰之后,宋柳氏就回来了,此时当在申时中(16点)。” 徐驰手一抬,指着柳絮儿,厉声吼道:“给本官将嫌犯柳絮儿绑起来!” 事发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谁也没想到,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徐驰便将柳絮儿确定为嫌疑人。 几个衙差刚刚挨了训,正想找机会表现表现呢,听得徐驰号令,一拥而上,将柳絮儿捆了个结结实实。那柳絮儿本就长得丰腴,加之姿色出众,衙差趁机吃下豆腐,在所难免。 柳絮儿一如刚才,依然冷若冰霜,也不争辩,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周萱觉得徐驰太武断了,宋柳氏去了赵隔庵是事实,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凭什么说她有嫌疑呢?周萱拱手道:“大人,卑职不明白,宋柳氏哪来的时间行凶呢?” 徐驰冷笑道:“我没说一定就是她杀了宋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要么是帮凶,要么就是主谋,反正她难逃此案的干系,因为她说谎了。” “说谎了?”钱琳暗暗思索,宋柳氏哪儿说谎了?怎么年轻的县太爷发现了宋柳氏说谎,而自己却没发现呢?徐驰上任伊始,短短两三个时辰就破获了张刘氏杀夫案,钱琳对徐驰是有些迷信的,徐驰说宋柳氏撒了谎,那必定真的撒了谎。 一直没作争辩的柳絮儿,也跟着徐驰冷笑道:“奴家之言,句句属实,不知大人凭何认定,奴家有过不实之辞?” 徐驰嘿嘿笑道:“你说你辰时初动身去赵隔庵,巳时中便到了,即就是说,你在路上花了一个半时辰;而你从赵隔庵回来,巳时末动身,申时中才被衙役找回,其间整整两个半时辰。我问你,这多出来的一个时辰,你作何解释?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去的时候是骑马去的,回的时候是骑牛回的。” 柳絮儿依然冷笑道:“奴家既没骑马,更没骑牛。返回时,奴家因有些事耽搁了,以致多了一个时辰,也在情理之中。想不到县太爷竟据此而断,奴家有杀人的干系,岂不荒唐?再则,横死之人乃是奴家夫君,奴家夫妇同床共枕数载,焉能无情?奴家为何要对自家夫君痛下杀手,而致自己下半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柳絮儿说到伤心处,再也忍耐不住,不由得泪如雨下。 周萱“唉”的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心里还是认为徐驰太过武断了,柳絮儿没有行凶的时间,没有行凶的动机。若是徐驰冤枉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那就太可惜了。 女人的尿点比较低,听了柳絮儿的分辨,单绫也眼泛泪花,轻轻碰了碰徐驰,耳语道:“秦儿再斟酌斟酌,你与绫姨去括州还不是耽搁了两个时辰,而回来连一个时辰也没用到。” 徐驰很享受单绫附在自己耳边呵气如兰的感觉,当堂卖弄道:“我们去和来的路上,相差一个时辰,与柳絮儿在路上相差的一个时辰,是有区别的。不可同日而语。” 柳絮儿刚想辩驳,单绫却替她辩驳道:“我们去括州的路上,因为秦儿贪玩,以致多用一个时辰;而这位柳妹妹,却是在回来的路上,因为有事耽搁,以致多用一个时辰。一个去,一个回,这就是秦儿所说的区别?” 单绫心地善良,怕徐驰冤枉了好人,当然,也只有她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县太爷。周萱虽没把徐驰放在眼里,但明面上还是要表现出尊卑上下的。 徐驰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也不算是区别……” 众人静等下文。然而,徐驰在别人面前剖析案情时,喜欢说半截留半截,以示自己的牛逼。人家不问了,他就不说了。 “那么区别在哪呢?”单绫知道徐驰的小儿心性,喜欢卖关子,故作高深。 “我家里没死人,她家里死了人——这就是区别。” 众人大囧,这也是区别吗? 单绫啼笑皆非,“人命关天的事情,秦儿休得胡闹,你还是静下心来再想想,破案也不急于一日两日,冤枉了人可就不好了。” 徐驰所说的“区别”,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事实上是有道理的。没出事时,有些事情纵使不符常理,也无人追究;一旦出事,就得鸡蛋里挑骨头,从合理的事情当中寻找不合理,这就是区别。 徐驰没有搭理单绫。开玩笑,县太爷是穿越来的,智商是你们这些老古董能比的吗?徐驰威严地对周萱钱琳发起命令来: “第一,将死者宋誉移到县衙殓尸房; “第二,将嫌犯柳絮儿送县衙大牢严加看管,不得再出任何意外,择日候审; “第三,将死者家财清点造册,不得贪墨,不得损毁,不得有不良意图; “第四,尽快通知死者亲属,让其来料理后事; “第五,将宋府贴上官府封条,派衙役看管,保护现场,以利本官随时查勘; “第六,找到与柳絮儿一起去赵隔庵的女子,抓捕到县衙候审; “第七,将赵隔庵的慧云师太抓捕到县衙候审; “第八,没有第八了,就这七条吧,想到了再告诉你们——你们都记住了吗?” 周萱钱琳躬身道:“卑职等记住了,请大人放心。” 虽然徐驰零零整整列了七八条,但除了抓捕慧云师太比较出乎意料之外,其他的都在情理之中,即使徐驰不说,他们也是要这么做的。 此时的徐驰,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从早到晚,还没进过油烟,怎能不饿呢?他娘的,老子好歹是国家公务员呢,没看到天朝的公务员,哪个不是满肚肥肠? 一吩咐完,徐驰便抓了单绫的手,火燎屁股般冲出西偏房,冲出宋府,直往县衙方向冲去。 西偏房里,众人面面相觑:县太爷有什么急事吗?哪里失火了? 单绫被徐驰拉着,在大街上猛窜。单绫乃是习武之人,脚下的功夫比徐驰不止强去一点半点,跟上徐驰是绰绰有余的,但街巷里人来人往,看着怪难为情的。 难为情的单绫轻轻一拽,徐驰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休想往前踏出半步。 单绫笑道:“秦儿怎么了?何必如此慌不择路?你如今是县太爷了呢,举止还得注意些分寸是不?” “快点行不?我内急呀……”徐驰跺脚道。 “内急?”单绫哑然失笑,这还真的缓不得,便将一条粉嫩的皓腕伸到徐驰的腋下,暗暗运气,双脚交替点地,顿时风驰电掣起来。 徐驰只觉得全身突然一轻,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飞去,速度奇快无比。有时某只脚还能踏到地面,有时竟根本接触不到地面。 徐驰一惊,同时又是一喜。自己从不相信什么狗屁武功。什么气功呀,什么轻功呀,什么招术呀,全都是他妈的放狗屁,小说家的杜撰,yy者的臆想。 然而,就在一天之内,单绫的表现,就差点颠覆了徐驰的世界观。先是一个人赤手空拳对付二三十名衙役,硬是没让衙役近身,然后呢,当然就是现在了,其速度之快,恐怕牙买加的尤赛恩/博尔特来了都会自愧弗如,何况她还托着一个人。 徐驰都快犯晕了,不是因为速度快犯晕,徐驰从不晕车晕船,而是因为每天跟着自己屁颠屁颠的所谓绫姨,竟是一块宝,一块奇珍异宝,还是个美人儿呢。任何人处在徐驰的境地,都会犯晕,不晕才怪。 第059章 你吃了吗 被单绫托住的那条手臂紧紧贴在她胸前的柔软处,随着二人的跳跃奔驰,若即若离,倏轻倏重。挨挨挤挤之间,让徐驰筋酥骨软,不知今夕何夕。 缙云城本就不大,不消片刻功夫,二人便进了县衙,馨儿与唐倩正翘首相盼。 徐驰进门就囔道:“拿饭来,拿饭来!再不吃饭,我恐怕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幸而两个仆妇早有预备,此时已是傍晚的六七点,若在后世,也正是开饭的时候。 单绫有些纳闷,不解地看着徐驰:刚还狼奔豕突急着如厕的人怎么不去茅坑,却坐到了饭桌前? “吃饭吃饭,看我干什么?嘿嘿,想不到你还有两把刷子,看不出来呀。”徐驰的日常用语还是后世的大白话,单绫馨儿等人因经常在徐驰身边,虽觉得新奇突兀,但大体的意思是揣摩得出来的。 “你不是‘内急’吗?怎么……又不去了?” “去哪里?去干什么?”这回轮到徐驰纳闷了,“我这不是在吃吗?” “你吃饭就叫内急?”不光单绫傻眼了,连馨儿唐倩也是百思不解:这样的人竟能写得出“恨不相逢未嫁时”如此的千古佳句。 徐驰见几人看怪物般看着自己,想想应该是古今语义有所改变,发生了理解偏差,便解释道:“肚子内急着吃饭,简称‘内急’,懂不?” 几人只当他是故意装疯卖傻,噗嗤笑出声来。 席间,单绫将今天的经过约略说了一遍,只是没提徐驰有关慧慧的猜测。因为毕竟是猜测,怕唐倩抱有太大的希望。到时猜测不对的话,对唐倩的打击更大。或者唐倩为寻找女儿下落,来个只身独闯龙潭虎穴,后果则更是不堪设想。 徐驰是下班了,周萱钱琳带着二三十个衙役可就忙开了,最先押解到县衙的是柳絮儿,随后是与柳絮儿一起去赵隔庵的小雅,再然后是给宋誉治病,发现死者的郎中张叔槐。赵隔庵离得有点远,慧云师太是最后带进来的。四人被分开关押起来。 今晚的县衙不冷清,加上早几天关押的华敏,有了五个嫌犯在押。西厢房就四个监牢,张叔槐与华敏公用一间,柳絮儿、小雅、慧云师太三人一人一间。 有嫌犯在押,就必须有衙差值守,还得有人给他们弄吃的。嫌犯不是罪犯,没定罪,除了暂时控制人身自由,别的地方徐驰不会委屈他们,该吃吃,该喝喝,和疗养院差不多。 等到查封完宋府,将宋誉移至殓尸房,已经很晚了,钱琳才来交差。 “禀大人,大人交代的一应事务业已办妥,周大人已回府休息,托卑职来知会大人一声,待明日再来应卯。另外,给宋誉之侄宋璟的讣告函,卑职也已送至驿馆,嘱驿丞连夜送往京城,不出数日,必能送达,请大人放心。” 徐驰连忙让馨儿摆上预备好了的饭菜,让钱琳吃饭。钱琳累了大半个晚上,片刻不曾憩息,确实饿坏了,也不推辞,道了谢,便狼吞虎咽起来。徐驰在一边钱老长钱老短的叫得不亦乐乎。钱琳见怪不怪了,人家高兴时叫“钱老”,不高兴时叫“老钱”,大人高不高兴,凭他对你的称呼就知道。今晚自己卖了力,人家高兴呢。 第二天一早,周萱钱琳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用理睬徐驰,大人不到中午是不起身的。第一把手不干活,第二把手可以放开膀子干,周萱乐得过过官瘾,巴不得徐驰天天不上班。最忙的莫过于钱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县衙鸡零狗碎的事情多如牛毛,都得钱琳经手。好在钱琳是个实干家,把一切料理得有条不紊。 周萱本来想越俎代庖,亲自审讯柳絮儿。周萱心里的花花草草不比徐驰少,审问美人的意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能过足官瘾。 钱琳出于好意,规劝道:“这事儿还是让县令大人来比较好,我与大人您只需做好份内应做的事——况且县令大人于刑断一途,还是有一手的。” 周萱心里虽然蠢蠢欲动,但对审案子确实不拿手,审问柳絮儿也仅仅是过过瘾,满足一下自己的特殊癖好。除此之外,周萱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周萱无奈,只好听从钱琳的规劝,不作他想。 午后,徐驰的工作时间。县衙升堂审讯,大都在上午。徐驰在下午审讯,虽不能说开了先河,但至少是不多见的。 “咚咚咚”几声鼓响,徐驰升堂了。 大凡县令升堂,必有案情,县城里从来不缺闲得蛋疼的人,哪有热闹就往哪里赶。衙役还没排好队,就有一大帮人赶来了。加之县令大人年轻俊俏,一些闲得不蛋疼的人,大姑娘小媳妇,公公婆婆,贩夫走卒,也来了。 击完鼓,衙差摆好仪仗,县丞主簿书笔吏到堂,徐驰才能出场,先后顺序是打乱不得的。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官?原因就在这里,即使一个七品的小县令,也是威风凛凛,要多牛逼就有多牛逼。 比起一般县令的牛逼来,徐驰显然更牛逼,因为伴随着他的出场,一个绝色美人也出场了。粗略一看,那美人确实貌美如花,细一看,当然还是貌美如花,只是别人不清楚的是,这个美人就是徐驰比一般县令牛逼得多的原因。人家武功卓绝,无人能对徐驰形成任何的威胁,徐驰更能显得毫无忌惮。 “提张叔槐!”等群众演员稍微安静下来,徐驰就正式进入角色了。 以徐驰的分析,郎中张叔槐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小。自己杀人,自己第一个发现尸体,然后引火烧身,只要稍微有点头脑,任何人都不会这样做。本着人性化的原则,没什么嫌疑的,尽量及早恢复人家的自由。 张叔槐三十来岁,文士装扮,被衙差带上堂来。 郎中一般来说也是读过书的,那张叔槐跪在地上道:“草民张叔槐,乃本县的郎中,参拜县令大人。” “吃了吗?”徐驰好心的问道。徐驰自己刚刚吃过,怕衙差虐待嫌犯,所以有此一问。 张叔槐一听懵了,县太爷是什么意思?上堂就问自己“吃了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你用午餐否?”我靠!大白话听不明白,老子来点高难度的文言文。 “用了用了,不劳大人牵挂。”张叔槐赶紧回答,脑袋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以示对县令大人关爱百姓的感激。 钱琳作为记录员,颇感为难,县令大人如此相问,是否有何深意?到底要不要记录呢?便看向徐驰,问道:“大人,此事是否记录?” “怎么不记录?亏你老钱还是老办差的,这些都是呈堂证供,你看要不要记?” 钱琳老脸一红,知道县令大人不满意了,都“老钱”了。 “恩,吃了就好——宋誉的尸体是你发现的吗?”徐驰问张叔槐道。 “是草民——草民为宋誉治病已半月有余,草民每日午后必去宋府,是以发现了宋誉的惨死。”张叔槐答道。 “你去宋府时,是在什么时候?还记得吗?” “应在未时之中(14点)。” 昨天听周萱钱琳说,他们是下午三点左右到宋府的。而张叔槐是下午两点到的宋府,其间发现尸体,报告坊正,坊正再报告县衙,县衙出动衙差,共用去一个小时,是非常合理的,张叔槐应该没说假话。徐驰为了稳妥起见,依然询问道: “你进宋府时,有人知道吗?何人可为你作证?证明你确实是在未时之中进的宋府,而不是更早。” 张叔槐略作思索,便答道:“在宋府门口卖斗笠的老者应可为草民作证,草民只是不知其姓氏。” 这时,大堂外站出来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手上拿着一顶竹篾制成的斗笠,说道:“小老儿就是卖斗笠的,小老儿就是卖斗笠的。” 张叔槐一喜,说曹操曹操到,“正是他,正是这位老人家,他可为草民作证。” 徐驰问那老者道:“你就是在宋府门口卖斗笠的?” 老者道:“那还有假?小老儿做了一辈子的斗笠,做出来的斗笠那真是没的说,下雨遮雨,出太阳遮太阳,阴天还能遮风,做的又牢固,不是小老儿夸口,咱们缙云城里,谁家没买过咱做的斗笠?还不止缙云呢,附近的武义、永康、乐安,都有人来买过小老儿的斗笠——太爷要不也买咱一顶?” 我靠!打广告都打到政府机关来了,比老子还牛逼呀。 徐驰问道:“你认识张叔槐吗?” “认得认得,张郎中每天午后都来宋府为宋老爷子治病。张郎中的医术可高明了,我家老婆子五年前得了风寒,张郎中一帖药,就好了。张郎中可是个好人呀,他为我老婆子瞧病,只收了小老儿八文钱,你看,现在八文钱算个什么钱,可真是好人呀。” 老者给自己打完广告,又开始替张叔槐打广告来了。 不是看在老者年纪大的份上,徐驰都要开始骂娘了,这老家伙说话,比后世的网络小说还婆婆妈妈。 “昨天你什么时候看见张郎中进的宋府?” “午后呀,小老儿昨日中午炒了两小菜,喝了两盅小酒,就到宋府摆摊儿了。这不,小老儿正打迷糊眼呢,张郎中就来了。张郎中还摇了我两摇,说,‘人家都把你的斗笠给拿跑了,你还不得讯,’我说,‘在哪里在哪里?’……” 第060章 国家赔偿 “好了好了,知道了,下去吧!”这老头还真会扯,说不定有成大神的潜质。 老头意犹未尽,还想继续侃大山,被衙役叉到堂下去了。 事实符合徐驰的判断,张叔槐的嫌疑被撇除,无罪释放。 张叔槐躬身行了礼,往外走去。 “回来回来回来!”徐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张郎中连连招手。 张叔槐一愣,县太爷又怎么了? 公堂之内的公务员与公堂之外的非公务员,对于县太爷的一惊一乍、行为举止、语无伦次、甚至嚣张跋扈,都有了一些免疫力,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张叔槐只得又转回来,拱手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徐驰对周萱道:“拿一百文给张郎中。” 徐驰的决定太让人突兀了,对徐驰最为了解的单绫也是大惑不解,更何况其他的人。 “给张郎中?一百文?”周萱瞠目结舌。 “对,就拿一百文!”徐驰点头说。 “大人,此是何意?”一百文钱不多,钱琳奇怪的是为什么要给张郎中付费,难道县太爷看病了? 徐驰解释道:“国家赔偿——张郎中既然无罪,那么县衙就无权控制他的人身自由。这一百文,就是张郎中坐一天牢房的补偿。” 意外,太意外了!惊奇,太惊奇了!大周子民纷纷交头接耳:县太爷是个好官,但好得太操蛋了!哪有把银子不当钱的?坐牢还有俸禄,岂不是以后人人想坐牢? 张叔槐也是吃惊不小,不吃冤枉官司,不被官府盘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这个新来的县太爷怎么弄出来了个“国家赔偿”?乾坤颠倒了不是? “大人,一百文事小,若是开了如此的先例,事情可就大了——以后县衙动辄得咎,一得咎就要赔钱,县衙将何以自处?请大人收回成命。”钱琳有点愤愤不平了,县太爷好不糊涂,以后怎么开展工作呀? “给钱给钱——官府以后就要养成这种良好的习惯,尽量少冤枉人,不冤枉人,想不赔钱就不要冤枉人——给钱给钱!”徐驰进入了角色,他要当个好县令呢。 钱琳无奈,总不能当着缙云百姓忤逆县太爷吧,只得从荷包中取了铜钿,拿到张叔槐面前。 有这样的好官,还能说什么呢?张叔槐赶紧磕头,“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协助官府办案,乃是草民应尽的本份,如何能让大人赔钱呢?请大人收回,草民万万不敢收受……” 我靠!,老子的话还管用不?徐驰一拍镇堂木:“你钱多了是不?你嫌少了是不?你要是给本太爷一百贯两百贯的,本太爷立马就收,你信不信?” 胆小的张叔槐差点当堂晕厥过去,这哪是要送钱给我呀?这纯粹是趁机讹人呀!张叔槐全身有如筛糠,把头磕的山响,“青天大老爷呀,您就饶过草民吧,草民就一穷苦郎中,哪来的一百贯两百管呀!您就饶了草民吧……” 徐驰吓了一跳,老子就是随便说了句话,拍了一下镇堂木,犯得着吓成那个屌样吗?徐驰啼笑皆非,手一挥:“拿钱走路,拿钱走路,你这人真是的,给你钱你不要,找你要钱你又不给,我这县令当得容易吗”? 单绫站在徐驰的太师椅后面直摇头,哪有这样给钱的道理?人家得了你这一百文钱,命都吓没了半条,还说县令当得不容易。 张叔槐明显又是一愣,县太爷到底啥意思呀?到底是要我收钱还是要我给钱呀?张叔槐抬起脸看着徐驰,内心纠结不已。本来还算英俊的一张脸,现在变成了苦瓜脸,一下子显得年老了十岁。 “看着我干什么?拿钱走路的,不明白?”徐驰也很纠结,“拿钱走路”不知道文言文是怎么说的,看来以后还得多多学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叔槐横下一条心,一把从钱琳的手里接过铜钿,也不道谢,转身逃出了吓掉半条命的县衙大堂。 在外围观的百姓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县太爷不是要讹诈,给钱是真的,给的钱也是真的。 好不容易打发了张叔槐,徐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官袍一撩,走了。 单绫一愣,怎么话也不说一句,就往后堂走?马上追到后头问道:“秦儿内急了么……”一想,人家的内急是“肚子内急着吃饭”,忙改口道:“秦儿是上茅房么?” “退堂了呀,嫌犯审完了,还傻在那做什么?”徐驰当然知道,退堂时,县令大人照例要喊一嗓子。但他就是不喊,无非是故意耍耍派头,以示其牛逼之极。 这个陈秦,这哪是他爸的儿子呀?这不是拿升堂问案当儿戏吗?单绫无奈,只得返回大堂,低声对坐在左侧发愣的周萱道:“大人退堂了,你帮忙圆一下场。” “退堂了?大人怎么不说话就走了?”周萱还在云里雾里,闹不清出了什么状况。 单绫一笑:“奴家如何知道?大人看着办罢。” 美人一笑百媚生,周萱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卑职就让他们都散了。” 神气活现的周萱走到公案后,镇堂木一丢:“本大人——宣布——退堂!”声音洪亮,气度不凡。 开玩笑,这一嗓子是非常重要的,机会难得呀!自徐驰来了之后,周萱就没有坐到公案后面的份了。 看热闹的缙云百姓虽然对县衙大堂依依不舍,但好歹比上次升堂好多了。上次审问华屠户,话都没说两句就散了。这次话多点,还弄了个“国家赔偿”。 单绫传完话,风急火燎地赶到后堂正房,打算问问徐驰,不是还有几个嫌犯吗,怎么不一并审了? 前一天整整一天,徐驰跑括州,回缙云,勘查宋府命案,处理后续事宜,一直累到后半夜才上床,竟把那茬子吊事儿给忘了。刚才审案时,闻着单绫身上的香味儿,徐驰的心思就活泛开了,下面也蠢蠢欲动,回到后堂就抱着馨儿亲起嘴来。 单绫脸一红,心里骂了声“下流胚子”,赶紧退了出来。 馨儿脸是朝外的,自然发现了单绫,慌忙推开徐驰:“绫姨找你呢,三郎去看看,有无要紧事?” 嘿嘿,还有比这个更要紧的事吗?少了这个事,人类不能繁衍,社会不能发展,世界末日还会远吗? 徐驰当然不会在乎什么要紧事,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心满意足身心愉悦地从馨儿身上滚下来,鸣精收兵了。 ———— 宋府门外 王胡子一见徐驰与单绫二人,连忙跪下磕头:“小人拜见大人!” 衙差见县令,是不需要磕头的,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跪拜礼太费事,躬身拱手就行了。王胡子私藏了柳絮儿的肚兜亵裤,徐驰不但没降罪,还表示了充分的理解,并且给了一锭银子,让他逛妓院。私藏无罪,还有物质奖励和精神奖励,王胡子能不感激涕零吗?王胡子打心眼儿里发誓,以后看见县太爷一次就跪一次,县太爷叫我往东,我就绝不会往西,这条命都是他的了。 值守宋府的,除了王胡子外,还有四个衙差,见王胡子跪下了,不跪不行呀,只好也跟着跪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心里都恼火王胡子:这天杀的,你得了县太爷的好处,我们可是吃了县太爷的大亏,本来都可以或多或少分得一点银子的,现在完全没油水可捞了。 徐驰本质上是好的,他不会骑在劳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虽然有时候喜欢耍耍小派头。徐驰笑眯眯地说:“兄弟们辛苦了——以后看见我,都不允许磕头行礼,谁磕头谁滚蛋。” 王胡子懵了,我刚刚发了誓呢,怎么又不让我磕头了?不磕头就违反了自己的誓言,磕了头就要滚蛋,这可如何是好? 王胡子苦着脸说:“大人,您以后就让小的给您老磕头罢,小人刚发过誓的。” “人家都不磕头,你凭什么非要磕头?发誓磕一辈子头很好玩吗?男儿膝下有黄金,懂不懂?”徐驰认为王胡子是天生的下贱相,什么誓不好发,发这种磕头的誓。 王胡子一抹眼睛,他没流泪,所以只能算是“抹眼睛”,“大人昨天不但不责罚小的,还赏了小的十两银子,大人待小的是恩重如山呀……” 徐驰笑道:“想不到你王胡子还知恩图报呀……昨晚上——你去了吗?嘿嘿……”徐驰色眯眯地看着王胡子。 “小的去哪里呀?”王胡子还是跪在地上,不解地问道。 “我靠!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去窑子呀,你还能去哪里——站起来回答问题。”徐驰故作发怒说。 王胡子不敢怠慢,赶紧爬起来,扭扭捏捏地说:“小的……小的……小的没去……” 徐驰讶然,追问道:“怎么没去呢?十两银子不够吗?你丫的,随便找个地方消消火就行了,非要去高档的地方吗?非‘天上人间’不去吗?我靠!” 王胡子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小人哪配去什么高档的地儿呀,是小人……是小人舍不得银子呀大人……” 徐驰哭笑不得:“唉,老子怎么说你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稻米捉不到鸡,你以为你丫的,是刘德华呀,人家女人哭着闹着都要跟你上床。” 第061章 求贤若渴 王胡子眼都绿了,刘德华是谁呀?女人竟然哭着闹着要和他上床?不可能罢?但又不敢质疑县太爷的权威,县太爷说有这种人,就肯定有这种人。 徐驰看着五个衙差低眉顺眼的样子,很有成就感。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也得网罗一班小弟不是?可自己身边呢,老小妹倒有一个,小弟一个都没。高林生和赵裕民有发展成小弟的希望,但二人远在台州,空闲的时候还得派个人去把他们弄过来,跟着自己混。徐驰有心网罗小弟,自然得有当老大的样子,想到此处,徐驰大度地说: “你们这班不争气的家伙,没有女人想女人,有了女人舍不得钱——今天下班之后,你们五个,都跟着老子逛窑子去,老子埋单——付账。” 五个衙差一听,又惊又喜,两眼放光,“真的吗?大人。” 陈大人怒道:“老子说话能有假吗?如若有假,以后你们当县令,我来给你们提靴子。” 五人如闻福音,个个眉开眼笑的围着徐驰打转转,以前还有点轻慢他,如今看来,陈县令真是个好官呀。 徐驰在积极网罗小弟,单绫为了避免听觉污染,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放任他却又要保护他,嫌弃他却又不能斥责他,轻不得重不得,拍不得打不得,爱不得恨不得,单绫的内心异常纠结。只盼馨儿早点生个一男半女,自己好抓了他回义父那里交差。 五个衙差心花怒放,撕了贴在宋府门上的封条,将县太爷请进宋府,巴不得立马破案,立马收工。 宋府不大,虽不豪华气派,却处处透出江南人家的雅致与精巧,红檐黛瓦,朱漆的门柱,石砌的台阶,两株老槐,枝繁叶茂。 这宋誉老儿真会享受呢,风情雅筑,美人在怀,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徐驰想,如果宋誉尚在人世,后世某个记者来采访他:你幸福吗?他肯定会回答说,我既幸福又性福,福不可言妙不可言。 徐驰摇头晃脑,唏嘘感慨了一番,问王胡子说:“那两件粉红色的肚兜和亵裤,是在哪间房里拿的呢?带本老爷去看看。” 王胡子一囧,“老爷甭取笑小人了,小人已经改过自新了。” 徐驰啐道“老子要勘查现场,正经事,前头带路。” 王胡子带去的,是西厢一间靠着北墙的房子,房子前正是一株老槐,树荫如盖,冬暖夏凉。进到房内,便有一丝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书架,一衣橱,还有一张床榻。那床榻不是很宽,一米见方,与宋誉陈尸的大床榻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屋内陈设雅致,一丝不苟,有如年轻女子的闺房。 徐驰想,宋府并无第三人,这房子莫非是柳絮儿的?房内有床,却不足以容下两人同床共枕,莫非这两人也玩新潮闹分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柳絮儿就更值得怀疑。如果柳絮儿真是凶手,那就与张刘氏伙同华敏谋杀张老头一案如出一辙。 是啊,太像了,都是老夫少妻,并且古代的律法规定,只能夫休妻,不能妻休夫。在丈夫不能满足妻子的情况下,妻子只能守活寡。如果妻子不甘寂寞,必定会生出歹毒的心思来。 徐驰越想越兴奋,这案子真他妈的好破。老子虽没有什么学问,没有什么特长,但老天眷顾,第一个案子蒙对了,第二个案子猜对了,第三个案子又他妈更简单。 轻松了的徐驰兴致大好,随手打开衣橱,里面全是年轻女子的衣裳服饰。徐驰嘿嘿笑着,又玩起了低级趣味,拣出一套白色的内衣裤,拿在手中抖着:“喂,王胡子,你看看这套怎么样?不比粉红的好看吗?” 王胡子不敢答话,苦着脸,看着徐驰,意思是您老能不拿我开刷了吗? “红的太俗,白色才代表纯洁无瑕,你丫的审美观有问题。” 有衙差说:“王胡子哪有问题?一橱子的花花绿绿他不知道拿哪样,总不能全都藏在怀里头罢?您老倒是冤枉他了。” 陈大人他王胡子奈何不得,别人就不行了,王胡子怒了,胡子倒竖,骂道:“奶奶的,你管我拿哪个,老子喜欢拿就拿,与你何干?你信不信我全拿了。” 那衙差正待争辩,另外一个衙差叫道:“大人,您老来看看这个——” 那衙差拿着张淡红的信笺,递给徐驰。徐驰一看,却是首五言诗,题着《寄相思/平》,不见落款,不知何人所作。字迹娟秀却不失劲道,柔媚却不失飘逸。徐驰的书法是火柴棍,但字好不好,还是不难分辨的。信笺所书,比起后世的某些狗屁书法家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喂,绫绫,来一下,看上面写的些啥?”单绫自诩绫姨,但到了徐驰嘴里,就变成了绫绫,单绫自然无法,只能由着他。 徐驰虽然不济,不怎么会写繁体字,但一般的繁体字还是认识的,颜真卿与柳公权的帖子,上过学的人基本上都临摹过。唐代的字与后世的字,虽有变化,但整体上变化不大。正如这信笺上的字,徐驰基本上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之所以叫单绫过来,仅仅是为了确认,因为他确实不敢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单绫一看,不过是一张极为平常的诗笺,用字并无生僻之处,字迹也极为工整,他竟不认得——心里真不明白,这么个草包,竟能吟得一手好湿。 单绫轻轻念道: “柳叶沾新绿,春苔寄老枝; “恋恋双翼比,离离两心知。” 单绫沉吟良久,叹道:“好诗呀!” 徐驰不以为然,“狗屁不通的,还好诗呢——不过这字写得真是不错。” 徐驰不懂诗,不知道鉴赏诗歌,不知道这首诗歌所要表达的意思,当然说它狗屁不通;徐驰不懂书法,不知道鉴赏书法,但知道人家的字比自己的强多了,所以说是好字。不过,在单绫看来,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徐驰写的字太难看,所以认为诗笺上的字写的好,而徐驰会做诗,随便胡诌一首,就可以称为经典,自然看不起这样的一首诗了。 单绫摇摇头,将信笺小心翼翼的折叠起来收到身上,却还是沉吟不语。 徐驰将整个院落、所有的房间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耽误一个多时辰,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这在意料之中,刺史府案的现场,张刘氏案的现场,宋誉案的现场,徐驰都没有发现可资破案的线索。他不是玩刑侦的料,即使有线索,他也发现不了。一个“猜”,一个“蒙”,是他破案的诀窍。 没有发现线索,徐驰不在乎,反正他已经内定好了一个嫌疑人。不过,话也说回来,他完全不着急也不可能,没有犯罪动机、没有犯罪证据,平白无故定人家的罪,似乎总不太好,总不能刑讯逼供吧?刺史府的案子,他总在推卸责任,事实上他确实没责任,所以没压力,却一举“蒙”对了;而现在的案子呢,他没办法推卸呀,所以压力山大。压力一大,人的潜能就发挥不出来,徐驰就打回了原形。 徐驰与单绫先行一步回县衙,派另外的衙差替了王胡子等人的班后,五个衙差饭也顾不得吃,便在县衙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候县令大人。 虽然大周律法并不禁止卖淫嫖娼,但嫖娼是需要经济基础的,一般人即使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实力。像王胡子这种公务员,都舍不得银子去买笑,寻常百姓就更不可能了。这五人以前或许也嫖过,但绝对不是经常性的,否则的话,也不会如此激动了。 县令大人要嫖娼,馨儿打死她也不敢反对,有能力反对的单绫,却没有权利反对。以单绫与芸娘的关系,她们是自小长大的姐妹,单绫与徐驰,则是姨甥关系,天底下哪有阿姨管外甥的道理?以单绫与徐国公的关系,单绫是徐国公的义女,单绫与徐驰,则是姐弟关系,姐姐管弟弟,倒说得过去,问题是单绫不是亲姐姐,而是干姐姐,自然也管不了。 后衙院子里,五个衙差一溜排开,等候县太爷吃饭。 吃饭的当然不止县太爷一个人,还有馨儿、单绫与唐倩。 “你们一起吃点,干那个事情也是体力活,不吃饱是不行的——来,坐下来吃点。”这是徐驰第二次开口叫他们吃饭了。徐驰网罗小弟的心情,真的是求贤若渴,不但带他们公费嫖娼,还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 “多谢大人关心,卑职等人真的不饿,大人您慢用。”王胡子代表五人表态说。与大人一起嫖娼可以,但与大人平起平坐吃饭,他们还是不敢。一则是尊卑有序,二则是大人虽然和蔼可亲,可旁边的两个女人,态度不是太友善。 陈大人好不容易吃好了,然后在五人的簇拥下,如众星捧月一般,杀向了兰桂坊,留下三个女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单绫心里不住地骂着下流胚子,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远远的尾随在他们身后,循踪而去。 厌恶是一回事,责任却是另一回事,保护徐驰,是单绫的职责所在。虽然几个大男人去烟花柳巷之地,不见得有什么事儿发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062章 王胡子,雄起 兰桂坊坐落在城西相对比较繁华的地带。自徐驰取消市金以来,不多的时间,缙云商业迅速恢复了昔时的生机。连许多一辈子从没做过生意的,也毫无心理负担地扎入了商海之中。正如改革开放后的三十年,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致使物质丰富,流通便利,人民的生活得到相当程度的改善,不能不说是某些政策得当的结果。 兰桂坊听起来名头很大,实际上远远比不了翠烟楼,当然,比后世的路边休闲店还是要大点的。徐驰逛惯了翠烟楼,兰桂坊就显得太不起眼了,问王胡子是否还有比这上点档次的。 王胡子一听,县太爷毕竟是县太爷,我们缙云城里最大的窑子都看不上,这使王胡子感到很羞愧,尽管妓院不是他开的。王胡子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们缙云城里就两家窑子,还有一家叫玉楼春,在城北,比这还不如呢――大人――您……能不能将就一下?” 徐驰本来就不是挑肥拣瘦的、拿腔拿调的人,自无不可,“那就进去吧――你们玩得爽快就行,不要顾忌本老爷。” 王胡子得了县太爷的首肯,立定身子,清了清喉管,高声叫道:“县令……” “干什么?”徐驰一把捏住那老小子的脖颈,“有必要这么咋呼吗?低调点行不?又不是来检查工作的。” 王胡子眼珠一翻,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进得坊内,桌椅廊柱都是大红的朱漆,拾掇得倒也干净整齐。 老鸨见一下子进来五六个客人,脸蛋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哟,几位大爷,您几个来兰桂坊可真来对地方了――兰桂坊新来了几个漂亮姑娘,包伺候得爷几位满意舒坦……”老鸨眼睛扫过徐驰,一下子定格了,“您……您老不是陈县令陈大人吗……唉,老身该死,老身该死,连大老爷您都没认出来――唉――唉――姑娘们快点下楼来,县令大人来了,快来伺候县太爷呀――你们这些个该死的,磨磨蹭蹭做什么?快来呀……” 徐驰显得非常和蔼可亲,微笑着说:“不急不急,又不是抢火。”对王胡子等人而言,还真有点抢火的意味。 一阵楼梯板咯吱咯吱的嘈杂声响过之后,涌下来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个个搔首弄姿,媚眼频抛,引来徐驰身后“咕噜”声响起一片。 徐驰朝后边看了他的小弟们一眼,就这几个残花败柳,也值得如此激动吗?太没定力了吧。 那群残花败柳正要朝徐驰几人扑过来,老鸨一把拉住,“你们这些遭天杀的,猴急个什么,先拜见县尊大人,忒没个教养的……” 小姐们嘻里哈啦,全无正形,“奴家拜见大人”的声音此起彼伏,拜见的意味很少,调情的意味居多。 几个自恃容貌出众的女子直往徐驰身上贴,其余缺乏竞争力的,则分头逮住了后面的哥几个。 徐驰只感到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倒不是为美色所迷,只是那些胭脂水粉的气味太过浓烈,抹的又多又厚,再加上些汗臊味道,直冲脑门,如同喝了一杯烈酒,喉管处火烧火燎。 古人云,美人如酒,诚不我欺也。 “唉,大家别着急,慢慢来好不?”徐驰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缓解小姐们强大的攻势,“弄条椅子来,让我喘口气。” 老鸨笑容可掬,端来椅子让徐驰坐了,道:“大人来也不提早告知奴家一声,奴家也好预备着一些不是?” 徐驰笑道:“这不很好吗?你家的姑娘个个热情似火,本老爷都快招架不住了。” 围着徐驰的四个小姐在徐驰身上挨挨挤挤,一个捶背,两个捶腿,另一个却将手伸到了徐驰的胯下,嘴唇故意大张着:“大人真的好威武,奴家……奴家……爱死了。” 徐驰嘻嘻笑着:“你们这么夸张,肯定得有反应了,本老爷又没死――好了好了,大家消停一下,陪老爷我喝喝茶,聊聊天,有时候精神上的享受比肉体上的享受更令人神往不是?” “大人你说什么呢,奴家都好几日没开张了。” “奴家那地儿如今是又酥又麻,大人就成全了奴家好不?” “这里的姐妹就属奴家那地方最湿润,大人若不信,奴家给你看看如何?” 几株败柳,叽叽喳喳嘈嘈切切,竞相推广自己,什么话儿最诱惑人就说什么话儿,完全不在意徐驰的精神肉体理论。 徐驰这边应接不暇,王胡子几人也结对厮杀起来,搂搂抱抱,左摸右啃的忙得不亦乐乎,只等县太爷上了楼,他们便可开动了。几个衙差虽然神魂颠倒的,但不至于迷了心性,这种事情还是让大人先行为好,不能乱了上下尊卑。 几人等了半天,太爷竟似乎没有上楼的打算,只见徐驰四仰八叉的躺在太师椅上,嘴里训斥着:“手要不轻不重,要有弹性好不好,个个像僵尸似的……怎么搞的?业务能力太差了吧,难怪没人上门――要是老子来开窑子,每天保准挤破门……” 大人毕竟是大人,在一众女子的围追堵截之下,依然处之泰然、安之若素,好一派智珠在握、云淡风轻的大将气度。哪像他们几个,一对一的单挑,还累得啃哧啃哧的心衰气短。 然而,现在远不是耍派头的时候,满腔的子弹都上膛了,再不发射出去就有炸膛的危险。王胡子五人巴巴地看着县太爷,意思是您还有完没完?还玩不?哥几个可是憋不住了。 徐驰看着五人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大度地一挥手:“去吧去吧,只是要悠着点,别折了腰――去吧,别愣着了。” 王胡子等人如蒙大赦,迅速往楼上冲去,如同出了弦的箭矢,离了膛的子弹。 围着徐驰的四个女子见小伙伴们都嗨休去了,自己几个却还陪着县太爷在搞精神享受,都有点着急了。当初看着县太爷年轻顺眼,又是国家干部来的,几个姐妹可着劲儿往县太爷身上贴,莫不是县太爷徒有其表,实际上却是银样蜡枪头?看他胯下如扯了满帆的大船,却又不像呀。 几个女子越发卖起力来:“我们姐妹四个一起上可好?保准把大人伺候舒坦,伺候妥帖,如何?” 徐驰正待发话,却见王胡子灰溜溜地下了楼。徐驰笑道:“怎么了?不想玩了?说了老子出银子的,你放心去吧。” 王胡子嗫嚅着没敢说话。只听见楼上一个女子道:“这中看不中吃的怂货,老娘就在他裤裆里摸了一把,就糊了老娘一手的脏东西,也太不中用了罢。” 楼下的四个女子一齐笑起来:“你她娘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嫌银子赚得太轻松了不成?活该自己发骚了,没过上瘾呢。” 王胡子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凭空现出条地缝,自己好钻进去。自己可是憋了好大一股子的力气,想大干他娘的三百回合,谁曾想,还没短兵相接,就丢盔弃甲了,实在可恶。 徐驰憋着一肚子的笑,招手让王胡子过来。 王胡子低着头走到徐驰身边,如同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站在老师的面前一般,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徐驰知道他憋的太久,心里太兴奋,应该不是生理问题,便给他打起气来:“没事没事,很正常的,不要自卑――从老子这里挑一个,重新来一次,老爷看好你!” 要说徐驰这人,对王胡子还真的不错:胡子偷了柳絮儿的内衣裤,徐驰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容;现在呢,面对王胡子的脓包,徐驰又表现出了足够的理解,还让他重新再试一次,就差一点呐喊助威了:“王胡子,加油,王胡子,雄起。” 王胡子似有点不相信,眼神中又有一丝的期待,自己没过足瘾犹是小可,以后在同班衙役中说不响话、抬不起头,那事儿可就大了。王胡子就是这样,满怀着希冀,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这……这合适吗?” “合不合适?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那卵东西,你大它也大,你小它也小,全凭个人感觉――挑吧,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如果王胡子这卵东西还不能为徐驰所用,那徐驰算是白混了。 在县太爷面前,王胡子毕竟有些拘谨,也不敢真的去选精的选肥的,便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道:“就是她罢……” 可那女子嘴一撇,不屑地道:“你行吗?莫弄得老娘上不上下不下的,你还是挑别个罢,老娘伺候不了你。” 只听得“诶哟”一声,徐驰照那女子的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给老子去,伺候得了也要伺候,伺候不了也要伺候,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那女子太过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徐驰一巴掌下去,就打焉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和王胡子上楼去了。 另外三个女子更加不敢怠慢,话儿捡最好听的说,嘴巴越来越甜,手上越来越温柔。毕竟人家是县太爷呀,以后还得在兰桂坊混是不? 不出三分钟,王胡子又下来了,后面跟着的那个女子,嘴巴里嘟嘟囔囔的:“我说不行罢,还真不行,老娘刚刚喊个‘一二三’,他就没了――幸亏老娘有先见之明,一下就躲开了那包脏东西。” 第063章 一炮三响 这些女子模样不咋的,却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刻薄。 王胡子离徐驰远远地站着,心中既羞愧,又满含歉疚,好像自己做了一桩天大的错事,感觉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组织。 徐驰哭笑不得,心里却发了狠:“过来!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的病,再挑,再挑一个,今晚上搞到你爽为止。” 王胡子实在羞于见人,动也没动,一个脑袋差不多要埋到裤裆里了。 徐驰大吼一声:“过来!” 身边的几个女子吓得一激灵,不禁打了个寒战。心想,这县太爷也忒古怪了一点,自己不做那个事儿,非逼着手下去做,偏偏手下又力不从心。又不是上阵杀敌,将军在后边运筹帷幄,士兵在前边举刀肉搏。 王胡子见徐驰动了火,只好走过来,“大人……小人……” “再挑一个,继续再干!” “大人,小人……真的……不行,大人就放过小的罢。”王胡子声音小得像蚂蚁一样。 据徐驰的推测,王胡子应该是心理问题。因为憋的太久,心情太过激动,以致第一次还没冲进城去,就投降了。第二次则更是心理问题,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失败,加剧了第二次的心理紧张,虽然勉强进了城,但还是无功而返。 徐驰作出如此推测的理由远不止于此,当县太爷提出请客嫖娼时,王胡子表现得异常活跃,试想一下,如果他有生理方面的问题,在那方面根本不行,他高兴得起来吗? 如果今日到此结束,王胡子就会在同事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久而久之,不是生理问题也会变成生理问题,这不是徐驰想要的结果。徐驰要网罗的是小弟,而不是太监。 徐驰在后世虽然没结婚,却阅女无数,对于人的心理,有他独到的见解,将他称之为男性心理学与女性心理学的双料心理学家,恐怕毫不为过。 想到此处,徐驰和颜悦色、谆谆告诫道:“我相信你能行的,你主要是太激动了,太紧张了。面对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脱光了的女人,哪怕她花容月貌,哪怕她倾国倾城,哪怕她高不可攀,你都把她看着是一头牲口,一堆烂肉,一坨屎,你怀着极端厌恶的心情,去清理那头牲口,清理那堆烂肉,清理那坨屎。清理的时候,你不忍卒睹,你只好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我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就不会感到太恶心了。你要……”(此处省略三千一百字,免得网站裁判为无效内容) 服侍徐驰的几个女子惊恐地看着她们的县太爷,县太爷不是青天大老爷吗?青天大老爷听说不是只有十七八岁吗?他是从他娘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吗? 王胡子的感觉却又有不同之处,一方面感叹老爷的博学多才,一方面抱有很深的怀疑,这样真的能行吗?要不,依老爷的话再试一次?王胡子的心里又活泛开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赚回面子,后果将不堪设想。 徐驰好不容易将徐氏理论说了个梗概,就搞起了拉郎配,指着几人中稍微出众点的一个女子道:“你去,如果不把他服侍好,还出现类似的情况,本老爷就把你拖到县衙,告你个妨碍公务罪,打你娘的三十大板,让你半年也动不了,老子说到做到――你信不?” 面对这样的青天大老爷,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相信的呢?“信,信,奴家真的相信!”那个被钦点的女子犹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唯恐稍有迟疑,屁股就得挨板子。 徐驰微笑着点头:“信了就好――胡子,上!老子看好你。” 王胡子感激地看了一眼陈大人,比他的亲生父母还亲的陈大人,眼角泛起了感动的泪花。 被徐驰钦点的女子叫燕子,当然不是小燕子。这个燕子三十出头了,应该是只老燕子。 燕子叫了声“大爷”,便用胳膊挽着王胡子,身体靠的极紧,就如同那天单绫托着“内急”的徐驰往衙门赶路时一样,让王胡子的胳膊能够切实的感受到燕子的无微不至与柔软的温柔。 燕子将“王大爷”带到楼上某间房中,如一个贤惠的妻子般服侍他脱衣解带,软语温存,温柔备至。 王胡子已经是三进宫了,早就没了前两次的鸡动与紧张,但精气一时半会难以聚集,胯下之物软塌塌的,如同打了败仗垂头丧气的士兵,怎么也挺不起精神来。王胡子又紧张了,前两次是反应过激,这次却是干脆没反应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自己真的成了废物? 燕子替他拭去汗珠,一边轻摇蒲扇,一边与他拉着家常,绝无引诱挑逗之举。王胡子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一边心里默念着徐驰教给的御女心经,一边暗暗积聚势力,以图东山再起。 不知是燕子天性较为纯良,还是迫于徐驰的淫威,对王胡子非但毫无刻薄之语,还温柔似水,柔情款款,说到自己的悲伤处,竟流起眼泪来。 男人有保护女人的天性,王胡子将燕子抱在怀中,百般安慰。 像燕子这种风月场中打滚的女子,其驾驭性事的手段,自然非一般良家女子可比。让男人或平静如水,或亢奋如火,或临阵投降,或长驱直入,其中的手段、技巧,亦是信手拈来。虽则在理论上不如徐驰,在实际上却也不遑多让。 不经意之间,自然而然之间,二人首尾相抵,已是如胶似漆。燕子一边在她的“王大爷”身上缭绕缠绵,一边却在他耳边如泣如诉。两人根本不像是寻欢客与卖淫女的关系,而是久别的小情人,一朝聚首,说不尽的哀怨相思,道不尽的缠绵悱恻。 在燕子煞费苦心的调教之下,王胡子已然一柱擎天,斗志昂扬了。 王胡子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县令大人的秘诀竟有如此的奇效,喜的是自己能行了,真的能行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正如徐驰初到大唐,第一件事就是要弄清自己的胯下之物。 第三次进宫的王胡子一改前两次的窝囊颓废,竟是大展神威,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经久不息。直杀得对方晕头转向,哀呼求饶。 王胡子与燕子二人手挽着手走下楼时,另外的四个衙差不相信地看着王胡子:这丫的,太能干了吧?整整一个时辰呀!观王胡子的气色,红晕满面,气定神闲,外加志得意满,傲然不可一世。四个衙差顿生敬意,全都对王胡子仰首膜拜。 ―――― 第二个带到县衙公堂,接受徐驰讯问的,是赵隔庵的慧云师太。那慧云师太五十有余,是个老尼姑了,对徐驰合十行礼道:“贫尼见过大人。”慧云不卑不亢,倒有些出家人的素质。 “你是赵隔庵的尼姑?” “是。” “宋柳氏当日去你的庵里烧香了?” “是。” “宋柳氏是和小雅结伴一起去的吗?” “是。” “宋柳氏到赵隔庵时,在巳时之中吗?” “是。” “宋柳氏离开赵隔庵,可在巳时之末?” “是。” “宋誉老头子是你勒死的吗?” “是……不是不是,大人冤枉贫尼了,还请大人明鉴。” 徐驰的问答题一句紧似一句,慧云老尼千篇一律地回答“是”,早就让县令大人不爽了。不给你点厉害瞧瞧,还以为你是嚼不烂的牛肉筋。 “老子还以为你是复读机呢,老子不是看你年纪大,早就打你的屁股了――老子告诉你,别和老子拽,公堂之上,你的一言一行,都将是呈堂证供,容不得你心不在焉,反反复复。” “啪!” 慧云师太吓得一颤,活了一大把年纪,何尝看到过这样的县太爷呢。师太虽是出家之人,但县太爷还是见过几个的,没有一个像徐驰这样刁钻跋扈的,一则自己年纪大了,二则是大唐素来尊重出家人,太宗还认玄奘为御弟呢。 “刚才本太爷的问话你全都明白了?” “是……贫尼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呀?明白了还不赶紧认罪?你伙同柳絮儿,或者柳絮儿伙同你,合谋将宋誉谋杀,并且你――就是行凶之人!” “啪!” 徐驰一掼镇堂木,一锤定音,言之凿凿,声色俱厉。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不会吧?县令大人也太神奇了吧?就问了几句话,就将凶手找出来了,前后没有两分钟。 慧云师太哪里还顾忌得出家人的尊严与架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冤枉呀,贫尼乃是出家之人,平日里鸡都没杀过,哪里敢杀人呀……求大人明断哇!” “啪!” 镇堂木又一响:“既然没杀人,你为什么要说谎,糊弄本太爷?” 慧云师太磕头道:“禀告大人,贫尼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大人。” 徐驰冷笑道:“好个‘句句属实’,宋柳氏什么时候到的赵隔庵,什么时候离开的赵隔庵,以及她与何人一起去的,你竟记得比她自己还清楚――其间的原因,不难推断,你与宋柳氏事先串通一气,统一说辞,同进同退。之所以谎话连篇,仅仅是为了制造不在命案现场的证据――你证明她不在现场,然后她也能证明你不在现场――本老爷说的,你‘贫尼’以为如何?” 第064章 惯性思维 慧云师太大呼冤枉,心道,自己清心寡欲静修几十年,看来还有一大劫难未曾逃过。如今遇到了这个糊涂县太爷,应是罪劫难逃了。一念及此,师太马上恢复了出家人应有的神态,无悲无喜,宠辱不形,于是敛眉辩道: “柳施主说的乃是实情,贫尼说的也是实情,实情便是无虚无妄,不偏不矫,自然了无差别。而县太爷据此断定‘串通一气、统一说辞、同进同退’,实乃糊涂之极,贫尼不敢苟同,百姓自然不服。” 徐驰冷笑道:“你这个老尼姑,出家人的慈悲为怀没学到,耍嘴皮子还学到了——如果两人说的都是实话,当然口径一致。本老爷现在假设你们说的是实话,我靠!老子没说你们说了假话呀,你他妈的把老子都绕进去了。” 王胡子拄着水火棍站在公堂下,眼睛里满是感激与崇敬之情,见陈大人抓耳饶腮不得要领,心里也跟着着急,恨不得能帮县太爷出出主意。 慧云师太道:“贫尼所言,句句属实,至于柳施主是如何言说的,贫尼确实不知,但贫尼敢肯定,贫尼并未曾与柳施主统一口径,更没有串通一气之说,请大人明鉴。” “俗话说,一千个烧香客认得和尚,和尚不认得一千个烧香客,一天烧香拜佛的人来人往,那你告诉我,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说错一个,老子就打你屁股。”徐驰的猜测向来是很准的。 徐驰话一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原来县太爷的依据是这样的,难怪呢。 钱琳强忍笑意,拱手到:“禀大人,赵隔庵地处偏僻,人烟罕至,很少有人去烧香拜佛,大人可能是误会了。” 自我感觉良好的徐驰瞬间石化,我靠!常识害死人呀。徐驰的意识还停留在后世的十一黄金周,套用宋丹丹一句名言:那真的是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慧云师太不觉释然,想来是新上任的县太爷并不清楚赵隔庵是个什么所在,误以为是名山大庙,香火鼎盛,便道:“数日以来,去贫尼的庵子烧香的,便只有柳施主与一位名叫小雅的施主,是以贫尼记得一清二楚,不曾妄言。” “那你的庵子里和尚多吗?有几个和尚?”徐驰险些犯了大错,有点难为情的徐驰赶紧和师太套起近乎来。 所有人都不解地看着县太爷,单绫在徐驰身后忍不住“咳”了一声。 徐驰扭头看了看单绫,只见她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靠!至于吗,谁不犯点小错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自己并不清楚赵隔庵的具体情况,情有可原呀。 慧云师太气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出家人的无怒无嗔了,手指徐驰道:“堂堂读书人,朝廷命官,忝踞公堂之上,却如此信口开河,污人清白。善恶不分,忠奸莫辨,如此糊涂混账,怎配当人父母官?怎能为民做主?” 王胡子虽然觉得县太爷实在是有点太那个了,但他绝不能容忍县太爷挨骂,于是举杖喝道:“你这个老婆子,疯了不成,咆哮公堂,怒骂县官,该当何罪?还不跪下!” 几个衙差抢上前去,把慧云师太按倒在地,就要开打。那几个衙差正是跟徐驰一起去兰桂坊嫖了鸡婆的几个,此时不好好表现,更待何时? “啪!” 徐驰怒道:“你个老尼姑,发了狂犬病呀!老子没说你什么,也没冤枉你什么,你老尼姑凭什么骂老子?” 钱琳知道,县太爷脑袋肯定又犯晕了,赶紧附到徐驰耳边道:“大人,赵隔庵乃是尼姑庵,里面是没和尚的……” 徐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徐驰摆了摆手,对王胡子等人说:“把师太放了,是老子弄错了,我郑重地向慧云师太道歉,等一下钱老额外加二百五十文国家补偿,算是给师太的精神损失——好了,没事儿就退堂了。” 出家人碰到了穿越者,慧云师太完全弄不清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知这个县太爷是何方来的妖孽,满嘴胡扯,道歉也没丁点的难为情。慧云师太怔怔地看着钱琳拿盘子端上来的四百五十文铜钿,说是二百文国家赔偿,二百五十文精神损失,不知道到底是收下还是不收下。最后,师太咬了咬牙收下了,虽说出家人不贪财,但国家赔偿与精神损失,当然是不拿白不拿。 宋誉案发后的第三天,徐驰审问了与柳絮儿一起烧香的小雅。这个小雅本就是兰桂坊的小姐,与柳絮儿早就相识。根据小雅的供词,柳絮儿从赵隔庵回来,去了兰桂坊一趟,在那里玩了近一个时辰,这也是回来比出去多花一个时辰的原因。 徐驰没能从小雅身上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自然无罪开释。当然,小雅羁押了三天,得了三百文的国家赔偿。 事情不是徐驰想的那么简单,上任缙云近一个月,接手的三宗案子没一宗是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的。 第一宗案子因张刘氏的潜逃而不了了之,虽说案情很明晰,但最关键的人没有到案,徐驰不敢轻易的结案,毕竟人命关天。 第二宗则是慧慧的失踪,本来有了点眉目,然而,徐驰大闹刺史衙门,以致打草惊蛇,再往下查,肯怕是难上加难。 第三宗则更是伤脑筋,按照徐驰的习惯性思维,柳絮儿有很大的嫌疑,然而她有不在命案现场的证据,除非找到她的帮凶。按徐驰不准刑讯逼供的原则,找到帮凶谈何容易? 徐驰有点着急,但仅仅是有“一点儿”着急,比照后世断案的标准,一个案子哪个不是拖上七八上十年的?徐驰一下子接了三个案子,连一个月都没到呢。 宋誉的尸体也由衙役草草下葬了,从缙云至京都洛阳,近三千里,一来一回,快马也得十多天。再不下葬的话,等不到宋璟赶回,恐怕宋誉都长蛆了。 此时已是农历的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江南多水,空气潮湿,热起来便是一丝风儿都没有,酷热,闷热,让人烦躁不安。后世的工业文明虽然某种程度上破坏了生态,但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没有冰镇啤酒的夏天,对徐驰来说,也是挺难熬的。 这日午后,难熬的徐驰索性带了单绫、馨儿、唐倩等人游山玩水去了,随行的还有王胡子与钱五。一行六人自南门而出,沿好溪往东,再往北。 好溪现在叫丽水,即就是丽水市的由来。徐驰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在他的眼里,好溪就是好溪。 好溪将缙云县城半包围着,好溪自缙云城东流入,从城南流出。好溪在缙云这个地方便是个急转弯,开始自北而南,突然之间,折而向西,遇到暴雨洪水的年份,便在转弯处形成一个冲积平原,当然,平原不大,不过就是一片开阔地,缙云好一点的良田大部分集中在这儿。 一路行来,田间一片忙碌的景象。农人们从远处的好溪中取了水,肩扛手提的,再倒进自家的田地。上至六七十的老人,下至六七岁的小儿,都是往来不停。 禾苗正在抽穗,在烈日的烘烤下有些发蔫。田地中由于缺水,出现了宽窄不一的龟裂。农人们将一挑水倒进去,浸润不了屁股大的一小块地方,“吸溜”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徐驰也跟着着起急来,取水的速度赶不上蒸发的速度,哪怕是男女老少齐上阵,也于事无补。虽然好溪中并不缺水,但地势要低得多,在没有潜水泵等抽水设备的情况下,从好溪中取水,就只能靠纯粹的人工了。 徐驰没种过地,但稻田缺水的严重性还是非常清楚的,轻则减产,重则颗粒无收。 “去年也是这么搞的吗?挑水灌地。”徐驰认为靠挑水来灌溉是无法想象的,但人家生于斯长于斯,世世代代靠地吃饭,必定有解决的办法。 唐倩回答说:“去年风调雨顺,自然不必挑水灌地,只有干旱年份才如此,能救一点就是一点,听天由命罢。” 王胡子道:“自打您来了,天老爷就没下过雨。听城东的冯济源老爷子说,若是再过几天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全得泡汤。” 钱五也插话说:“好像得有七八年没这么干旱过了罢,上次好像在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对,有八年没干过了。” 徐驰一愣:“嘿嘿,老子不成扫把星了?迟不干早不干,老子一来就干旱,老子是不是命里缺水?” “大人,哪能怨您呢?洪涝干旱,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总有一次的。若是天公不开眼,一连数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也不是没有过。”唐倩心地善良,怕徐驰真把自己当扫把星而过意不去。 “那是那是,哪能怨大人呢,看小的这嘴,真是欠揍。”钱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自圆其说。 田地间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不大的坑,当地百姓称之为水泡,用来储水的,到了干旱时,便拿来灌溉。今年由于干得太久,水泡早就见底了。 徐驰想,早知道自己要穿越,读书的时候用点力气,碰到今年这样的旱灾,弄些潜水泵出来,老百姓还不把你捧上天?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徐驰不知道的是,哪怕读到博士,到唐朝制造出潜水泵来,也是天方夜谭,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事。 第065章 求雨 制造潜水泵这种穿越人士最脑残的想法,徐驰哪怕更脑残,他也不会去想,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从好溪取水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拦江截流,引水灌溉。徐驰目测了一下,好溪名为溪,实际上要比一般的溪流大得多,最宽处超过百米,最窄处也有五六十米。徐驰哑然失笑,纵使在后世,不借助机械与先进的材料,靠人力和普通的土石去修筑堤坝,简直是异想天开。 老混混徐驰把所有穿越者的脸都丢尽了。引水灌溉田地,对于任何穿越人士而言,都是信手拈来的小事,对徐驰而言,却是千难万难。 当然,徐驰也想到了个切实可行的办法,那就是修水库。水库技术难度不大,对材料也没有特殊的要求,只是需要大量的人力。问题是即使有大量的人力,至少也得好几个月的工期,还得指望下雨蓄水。 水库并非不可行,长远而言,益处甚大。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今年指望不上了。 翻着两眼望着天的徐驰无计可施,只得询问他的小弟们:“如果这几天不下雨,岂不是今年的收成全没了?” 钱五道:“可不是呢。”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钱五道:“我们能有啥办法,龙王老爷的事儿,他不下雨,啥办法都不中。” 王胡子突然想到了个好办法,欣喜地说:“大人,小的有办法了。” “你有办法?快说!” 王胡子两眼放光,道:“下雨不是龙王爷的事吗?我们可以求龙王爷下雨呀!把我们缙云所有的仙娘都请来,宰些三牲供了,跳几场大神,小的还不信求不到雨。” 我靠!还有这种办法?怎么我徐驰就没想到? 徐驰哭笑不得:“龙王爷管用的话,公鸡会下蛋,男人会生小孩,你这是什么狗屁办法?” 王胡子很是委屈,自己深思熟虑,灵机一动想出的办法,到了大人的嘴里,就是放狗屁。 徐驰想,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还是留给别的穿越人士好了,自己不是那块料。大不了老百姓没饭吃的时候,自己还有一笔小钱,拿来买米买粮,赈济灾民。 晒得头皮发烫的徐驰打道回府,自原路返回南门。到南门时,徐驰想起那天从括州回来,就发生了宋誉的命案。宋府就位于南门往东不远处。 徐驰突然问王胡子道:“丹阳坊在哪?” “丹阳坊在城西,离兰桂坊不远。”王胡子不知道徐驰怎么突然就想到了丹阳坊:“兰桂坊往西走一里就到了。” “走,去丹阳坊。”一行六人离南门往北走,不到两里地,就是兰桂坊,兰桂坊往西一里,就是丹阳坊。 “去赵隔庵就是从这里再往西走吗?” 王胡子道:“是,往西再往北,五六里就到了。” 据柳絮儿与小雅的叙述,那天二人返回时,柳絮儿到了兰桂坊玩了一个时辰。而据衙差所说,他们是在丹阳坊找到柳絮儿的。 徐驰不由哈哈大笑:“柳絮儿,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她,没错。” 单绫、王胡子、钱五等人是全程参与这个案子的,听到徐驰的推测,都恍然大悟:对呀,柳絮儿与小雅二人从赵隔庵回来,经由丹阳坊到了兰桂坊,丹阳坊是必经之地。柳絮儿到了兰桂坊之后,本可以直接经南门回家,但她又去了丹阳坊。这太不符常理了。 虽然徐驰一直怀疑柳絮儿,但苦无证据,审问起来不知从什么地方下手。所谓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一样的道理。现在虽然还是没有证据,但毕竟发现了她的破绽,顺藤摸瓜,不愁找不到同伙,即就是具体行凶的人。 “审柳絮儿!” 徐驰几人迅速赶回县衙,提审柳絮儿。 抽风的县太爷,下午升堂审案已经够抽风的了,怎么又挪到了晚上?听到升堂鼓响,离县衙近的百姓赶紧放下饭碗,一边往县衙赶,一边忿忿不平地想着。许多人明知道县太爷审案没什么看头,三言两语就完了,好像后世某些写网文的网络写手,2k党,徐驰和2k党比起来更不济,简直就是1k党,半k党。 明知如此,听到鼓响,许多人还是忍耐不住往县衙跑,没办法呀,人家1k党写的东西有新意,每次都有别样的风味,漏过就可惜了。特别是大姑娘小媳妇,心想,若是有幸嫁给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自己不知该有多美呢。 徐驰不知道的是,曾几何时,自己已然成了缙云女性的大众情人。如果徐驰知道自己在缙云女子中的影响力毫不亚于刘德华的话,还不知道露出什么样的丑态来。 县令审案子本来没必要弄得这么嚣张,人尽皆知。一般县令审案子都比较低调,只有在案情真相基本弄清之后,才会正式过堂,借此拿出来显摆一番,以示该县令的英明睿智,也有个终审判决的意味在里面。平时查案子时,私下审讯一番就行了,顶多做一下笔录。如果动不动就升堂,升了堂却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自毁形象。 徐驰这个县令,偏偏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县令,他是空降的。一则他不知道审案的技巧、当官的艺术,二则他也有心显摆、卖弄,明明可以私底下三言两语询问两句,弄清事态原委就行了,却偏偏大张旗鼓,唯恐缙云老百姓不知道。 升堂鼓响过,三班衙役七班捕快摆好仪仗之后,徐驰还得等个十几二十分钟才会正式露面,原因很简单,他还得等老百姓就位呀。徐驰力争当个好县令,凡事讲究个公开公正公平,非常契合后世“政务公开”的指导精神。 该等的人都到齐了,该摆的仪仗都规整了,该耍的派头都耍足了,徐驰胸有成竹,问堂下的柳絮儿道:“你把那天从赵隔庵回来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一遍,到了些什么地方,都逗留了多久,遇到了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这柳絮儿也是个机灵的人,既然县太爷迫不及待地提审自己,他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破绽,所以不能隐瞒,否则会越描越黑。 柳絮儿洞悉了徐驰的心机,将那天与小雅何时离开赵隔庵,何时到了兰桂坊,何时又返回了丹阳坊,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柳絮儿的阴谋已经策划很久了,自认为滴水不漏。徐驰没提到或没想到的地方,她柳絮儿绝不会自己先说出来,如果徐驰问到了,她就毫不隐瞒,因为她早就预备了各种可能的预案。 柳絮儿知道,宋誉被害,无论如何,自己都有嫌疑,不管这个县令糊涂不糊涂,她都可能成为怀疑的对象。一个最容易被怀疑的对象实施犯罪行为,自然需要天衣无缝的计划,否则是自寻死路。柳絮儿不是自寻死路的人,所以,她的计划目前来看,还是无懈可击的。 据柳絮儿的供述称,她之所以返回丹阳坊,是因为突然记起来家中无米了,所以去了粮铺,请粮铺的伙计送米。徐驰根本不必验证供述的真假,因为衙役正是在粮铺中找到了柳絮儿。再则以柳絮儿的心机,她也不会说假话,因为真假太容易验证。 柳絮儿杀人的脉络非常清晰,她一早就出门,到案发衙役找到她,她才回家,她没有作案时间,这有许多人可以佐证的。小雅、慧云师太、粮铺的掌柜,都是她的一粒棋子,替她作证的棋子。她返回县城的时候还太早,所以她去了兰桂坊。兰桂坊是风尘之地,她不宜待得太久,再说,没事待太久就有故意拖时间的嫌疑,所以她去了丹阳坊。去丹阳坊的目的是拖时间,但绝对不是主要的目的。她知道宋誉被发现死于非命之后,衙役必定到处寻找她,她到丹阳坊也是便于衙役找到她,因为丹阳坊是去赵隔庵的必由之路。 即使徐驰的猜测是正确的,柳絮儿确实是杀害宋誉的元凶,在不使用刑讯逼供的情况下,徐驰愣是拿柳絮儿毫无办法,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一切天衣无缝。徐驰虽然恼火柳絮儿的狡诈,但也并不着急,时间一长,保不准就露出端倪来了。 果然,县太爷审案真的没啥看头,架势摆得吓死人,胡乱问了两句,依然不清不楚,就打退堂鼓了。好在县太爷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笑眯眯的,好像破不了案子挺光彩似的。 徐驰虽然不着急,但并不表示他对自己没有看法。你说上任以来,三宗案子连一宗都破不了,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吧。丢脸啊,丢了所有穿越人士的脸! 一连好几天,依然没有下雨,太阳却有越来越毒辣的趋势。王胡子想出来的办法被缙云百姓所采纳。一大清早,徐驰就被震天响的锣鼓唢呐吵醒,以为是哪家接新媳妇,赶紧爬起来去看热闹。跑出去一看,哪是什么接新媳妇,原来是拜龙王求雨。 几个轻壮劳力举了个硕大的龙头,前面一个道士开路,后面则是七八个“仙娘”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脸上涂的花里胡哨。 “‘仙娘’就是这个样子呀?”徐驰问旁边的衙差。 第066章 我抬头望着天 “可不是么?仙娘很灵验的——大人竟没见过仙娘?”王胡子的诧异委实不小,堂堂县太爷竟连仙娘都没看见过!同时,也有些沾沾自喜,自己和缙云百姓的想法不谋而合,并非是县太爷所说的“狗屁”。 徐驰懒得辩论,和自己的下属——并且这个下属还是古代的——做无谓的辩论,太掉底子。闲得蛋痛的徐驰,着了寻常的衣裳,加入到了拜龙王爷求雨的行列。 单绫怕有闪失,紧随其后。 手舞足蹈的仙娘后边,则是四个小伙儿用竹杠抬着张香案,上面供着三牲祭品,一个猪头,一个羊头,一个牛头,烤的里酥外嫩,二面焦黄,最是让人馋涎欲滴。 徐驰混进革命的队伍时,巧不巧的就跟在了供着祭品的香案后面,诱人的香气直朝鼻孔使劲钻,想来是刚烤好不久。 所谓是无巧不成书,徐驰在后世时,所有的肉类食品里,最是钟情猪头肉。按理说,有人喜欢吃鸡肉,有人喜欢吃狗肉,有人喜欢吃蛇肉,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原本不稀奇,只是徐驰喜欢吃猪头肉倒显得有点重口味了。 说来也怪,猪头说贵不贵,说贱不贱,猪头毛多肉少,又颇难弄干净,大户人家一般不屑一顾,往往是寻常百姓的桌上之肴。说它贱吧,重大的礼仪场合,倒是少不了它。 后世时有卤菜店,随时可以买猪头肉解馋,但大唐似乎还没有制作卤菜的习惯,徐驰穿到大唐几个月了,还没吃过猪头肉,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徐驰两眼紧盯香案上的猪头,喉咙咕噜作响,心里想着,得使个什么法子,将它偷了去解解馋。 县太爷跟着求雨的队伍缓缓前行,一边盯着猪头,一边剖心挖肚想心思,大有势在必得的想法。 许多人是认得县太爷的,见县太爷一副虔诚的样子,不疑有他,只以为县太爷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真的是个好县令。 有动力就有干劲,在猪头的诱惑下,徐驰终于有了主意,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偷东西有不小的难度,但身为缙云县令,偷东西的风险也不是很大的,发现了大不了放回去,没人敢说半句多话。 徐驰抬起头来,望着蔚蓝如洗的天空,怔怔地,目不转睛地,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跟在徐驰身后的老百姓。见县太爷怔在那里望着天,便跟着停了下来,向天上望去。 望天的人多了,在后面的,街道两旁的,甚至是徐驰前面抬着供食的小伙儿,都停了下来,都向天上望去。 最先跟着徐驰望天的百姓,心里疑惑了,天上什么都没有啊,有啥子好看的?便低下头来,却发现前后左右的人都在望天,不由得又抬起头来,搜寻天上的异象。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最前面的道士,举龙头的,敲锣打鼓吹唢呐的,七八个仙娘,抬供食的,像徐驰一般看热闹的,都停下了原来的工作,加入到了看天的行列。 一时间,整个队伍,队伍两旁,所有百姓,人人都保持着一个状态:伸长脖子望着天。紧跟徐驰的单绫,更是始作俑者之一,当然仅次于徐驰。 徐驰的头依然保持着“抬”的趋势,但眼睛并没有望天上了,而是暗暗观察前面抬供食的小伙儿,以及挨得近的几个人。 县太爷的一只手指着天上,不停地指点划拉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天上。 抬供食的小伙儿看得更加专心致志了。 县太爷一手指天,但人家有两只手呀,所以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另一只手的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出手利索果断。 神不知鬼不觉,猪头乾坤大挪移,转移到了徐驰的怀抱里。好在古代的衣服较为宽松,哪怕是夏天穿的白绸衫。当然,有些油渍,徐驰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驰一手捂着衣衫的下摆,一手依然指着天,两脚却慢慢地游离了队伍,开始往县衙方向溜去。 单绫看了半会天,再往旁边一看,徐驰竟然不见了,心想,这小子一个人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也不看天上了,马上往县衙赶去,看徐驰是否回了。 县衙门口看门的衙差、馨儿唐倩等人也在认真地看天呢,见太爷回来了,怀里鼓鼓囊囊的,穿的衣裳上沾满了污渍,说不清是油渍还是血渍。众人都是一惊,一齐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大人没有回答,只是抱着猪头往内衙冲。馨儿吓得什么似的,跟在徐驰屁股后面赶:“三郎……三郎……” 不一会儿,单绫也回了,问衙差道:“大人可回了?” 衙差正纳闷呢,忙不迭地答道:“回了回了,身上好似有血渍,小姐快去看看,怕是有甚么事儿……” 单绫一听“血渍”二字,没等衙差说完,两三个起落,便到了后衙中。只见徐驰从怀中把那个黄灿灿的猪头拿了出来,放到吃饭的桌子上,脸上嘿嘿地笑着,一脸的幸福。 旁边的单绫馨儿唐倩,则是一脸的目瞪口呆:“秦儿(三郎、大人),哪来的猪头?” “嘿嘿,嘿嘿……你们快去弄一弄,多把点作料,爆炒一下,再给老子整两杯小酒来,老子好久没吃过这卵东西了……嘿嘿嘿嘿……”徐驰两眼放光,食指大动。 这时,从外面传来王胡子的声音:“大人大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龙王爷真的显灵了,真的显灵了……” 少顷,王胡子与钱五二人兴冲冲地闯进内衙,一脸的不可置信与莫名兴奋,嘴里还念念有词:“龙王爷真的显灵了,把供桌上的猪头都吃掉了——我就说吧,求龙王爷管用得很,早就该这样的,大人还不信呢……” 二人话没完,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猪头,黄橙橙的猪头:“大……大人,这是哪来的……” 徐驰笑眯眯的说:“刚才龙王爷送过来的,他说老爷我辛苦了,要犒劳犒劳本老爷——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真……真的?” “那还假得了?猪头为证,不信你们去问问街上的百姓。” 王胡子与钱五一脸的不可思议,不信吧,猪头还真的在这里,信吧,又太匪夷所思了。二人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兀自愣在那里。 “愣着干什么?眼红就陪老爷喝两杯,都沾沾龙王爷的仙气。”徐驰这人还是挺大方的,从不吝啬。 单绫馨儿等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不明白徐驰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猪头偷回来了。 单绫不觉又好笑又好气,这混小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了手脚,自己竟然蒙在鼓里,刚才第一个抬头望天的好似就是他吧。原来是早有做贼的心思。 馨儿也是纳闷不已,大街上那么多的人,怎么就没人发现三郎拿供食呢?三郎是怎么得手的呢?馨儿不知道的是,抬头望天的把戏就是她三郎的烟幕弹。 王胡子与钱五愣了半天,好似也有所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大人真是好本事,众目睽睽之下还敢偷东西,并且谁也没发现,神鬼不知,干净利落。大人还是大人呀,大人就是不一样。 从早上开始,一直到午后,徐驰呡着小酒,品着猪头肉,自酌自饮,那种惬意的感觉,真是无以言表。通过自己的努力劳动而得到的东西,味道确实不一般。 自那天起,缙云境内,乃至附近县域州域,都流传着龙王显灵的说法,许多人信誓旦旦地说,那天本来天空中万里无云,碧波如洗,忽然之间,就是霞光万道,华彩流溢,一条金色的巨龙出现在缙云上空,经久不去。等到巨龙隐去,香案上的供食也随之不见了。到后来,越传越远,越传越邪乎,真真假假,再难分辨。 当然,这是大范围的版本,还有一个小范围的版本,主要流传在衙役之间。后来,衙役的众多亲属亲戚间也开始流传,并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不过,这种版本的传言都是人们偷偷地议论,却不敢大肆地宣扬。偷了龙王爷的猪头肉,确实有损县太爷的光辉形象。 为这事儿,钱主簿还偷偷问过县令大人。哪想到县令大人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通通透透,完全没当回事儿。 对于县太爷出乎意料的举动,钱琳倒不觉得龌蹉小气,只是感叹县太爷真的是非寻常之人,行非寻常之事,为了区区一二十文一个的猪头,略施小计,就让全缙云百姓傻乎乎地看了半天的太阳。 然而,龙王爷吃猪头显了灵,下雨却没显灵,明显是个只受贿不办事的主儿。又是一连半个月,天天碧空万里,烈日当头,一丝雨星儿都没下下来。农人们尽管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地里挑水灌溉,但抽了穗的禾苗硬是越长越蔫,越长越枯,谷粒儿也是瘪的,完全不长实,颗粒无收,已成定局。 先不说完全没有了收成的农民如何焦虑,那些坐在家里等着收租的各个大小地主,却已经寻思开了,趁着有的农户家中还有些余粮,赶紧打发管家奴仆等,挨家挨户的收租去了。 其实,越是到了要收割的季节,农户的余粮就越少,有的甚至早就断炊了,都指望着田里的收成呢。 一边要收租,一边却无租可缴。衢州、括州、台州、嘉州一带,地主与农户之间的争斗,时有发生,地主打死农户的例子不胜枚举,各地官府应接不暇。 第067章 老子字什么 缙云县城附近,也是纷争不断。接连几天,县太爷上午没睡过安稳觉,不是这里起了哄,便是那里打了架。县太爷虽然很敬业,但让他牺牲休息时间去调解民事纠纷,如同是杀了他爹娘,那是最令人恼火的。 徐驰亲临现场了几次,兴致实在不高。若是大张旗鼓吧,却没弄死人,还算人民内部矛盾;若是偃旗息鼓吧,纷争双方又是不依不饶,大有弄死人的趋势。 徐驰就一老混混,没有从政的经验,寻恤滋事、打架斗殴是他的强项,如今反过来却要他去化解寻恤滋事打架斗殴,无疑是以彼之短,攻彼之长。徐驰一气之下,老子不管了,照样睡他的觉。 “大人,有人求见!”钱琳站在后衙正房的台基上大声禀告道。 徐驰正在庄周梦蝶,迷迷糊糊的回话说:“不见不见,你处理一下得了……” “大人,是朝廷的宋璟宋御史求见——您还是起来见见罢。”钱琳劝告道。 馨儿走了进来,也帮腔道:“三郎,是朝廷来的人,奴家看……三郎……你……” 徐驰的生物钟有点特殊,都将近中午了,他还在晨勃。馨儿没劝成,却让徐驰一把逮住,一直按到胯下:“老子管他宋欲死(御史)还是宋欲活,通通不见——要见我可以,等老子半个时辰。” 钱琳心中叫苦不迭,来的可是监察御史呀,品阶虽不高,却可以直达天听。钱琳知道此时和他理论毫无益处,越理论他越犟,说不定干脆就不见了,只得硬起头皮道:“大人您无论如何请稍微快一点,卑职先去替大人周旋一番。” 钱琳回到前厅,苦笑道:“御史大人请稍候片刻,县尊大人还有点公务正在处理,完事了自当来拜会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宋璟心里有些不悦,自己虽是个正八品下的小官,但到了地方上,哪怕是三品的刺史,都是礼敬有加的。宋璟虽不想仗势压人,但至少希望对方能够平等相待。宋璟心里不悦,脸上却微笑道:“不妨不妨,县尊大人勤政爱民,原是好事,钱主簿不必介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钱琳也不是个喜欢多话的人,加之周萱不在县衙,没人替换,越往下聊,越是觉得无话可说。钱琳脸上急出汗来,只盼徐驰快快完事。钱琳如坐针毡,谦然对宋璟道:“卑职去看看县尊大人,可把公务处置完了……” “完了完了——你就是宋御史?”徐驰春风得意地从后衙踱了出来,问宋璟说。 钱琳长舒了一口气,赶忙替二人介绍起来:“这位是宋御史宋大人,这位是陈县令陈大人。” 宋璟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正是在下,广平参见县尊大人。” “你到底是宋璟还是宋广平?”徐驰给弄糊涂了。 宋璟一愣,有这么混蛋的人吗?自己以礼相待,却遭对方故意羞辱,当即便欲发火。 钱琳深知徐驰一向糊里糊涂,绝不是故意刁难,赶紧救火道:“宋大人名宋璟,字广平,卑职该死,都怪卑职没把话说清楚。” “原来如此,”徐驰也有样学样,拱手施起礼来:“原来是宋御史大驾光临,久仰久仰,卑职姓陈,叫陈秦,字……喂,馨儿,老子字什么?” 宋璟又是一愣,这不是个疯子罢,连自己的名字都弄不明白。 弄不清自己名字的人,无论古今,都是不可思议的,不是疯子就是傻瓜,偏偏他还大声囔囔,唯恐别人不知。馨儿不觉羞红了脸,在徐驰耳边低声道:“三郎字芳园,芳草的芳,花园的园。” “对对对,卑职叫陈秦,字芳园,芳园的芳,芳园的园——我靠!怎么像个女人的名字——宋大人来我们缙云,有何贵干呢?” 与县尊大人搞了两句开场白,宋璟已经彻底没脾气了,七品的官员在八品的官员面前,自称“卑职”,没有人能够自谦到这种程度,已经脱离了谦逊的范畴,而应该归纳为傻瓜一类了。 宋御史当即收敛起笑容,沉下脸来,森然问道:“宋某叔父横遭惨死,县尊大人可看出了端倪,破得了此案?” 徐驰依然笑嘻嘻的:“还早呢还早呢——原来你就是宋誉的侄儿呀?” 宋璟心中更加来气,叔父虽是平民,但在他侄子面前称呼一声“宋公”会死人么?对故去的尊长直呼其名,实乃大不敬。当下怒道:“好你个陈大人,人死近一月了,你竟自认为‘还早’,日上三竿还在内衙厮磨,你竟然‘还早’?享朝廷俸禄而不为朝廷分忧,蒙圣上恩典而不思报效圣上,此等不忠不义、不知廉耻的县令,要你何用?来日我当奏明圣上,罢了你的乌纱帽,看你如何嚣张!” 钱琳一个劲儿直冒冷汗,当然,他并不担心徐驰被罢官,相反的,他是担心宋璟,什么人不好惹,你惹了陈县令,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果然,徐驰“嘭”的一声站了起来,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了个四脚朝天,杯壶茶具摔了个粉碎,一只脚踏在踢翻的桌沿上,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宋璟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臭婊子养的,你敢威胁老子?老子怕了你啊,你以为老子想当县太爷?老子早就不想玩了——我靠!你这个臭婊子,有卵子的,现在就罢了老子的官——不敢?没卵子吧,你个鸡巴毛的——嘿嘿……”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宋御史彻底傻了,人家根本不吃你那一套,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忠君爱民,在他眼里,全是狗屁。你和他摆道德经,他和你泼妇骂街。此人竟然还是两位相爷联名举荐的,无论如何,我也得参上一本,这样的人当了县令,还不把一个县给整没了? 宋璟气得发抖,却拿徐驰一点辙都没有,气极之下,转身就往外走。走出衙门,才发觉只顾生气去了,正事没办呢。宋璟是回来奔丧的,如今还不知道叔父埋在何处,宋府也让官府给封了。 宋璟正寻思还要不要进去,钱琳出来了。 现在的钱琳,等于是给徐驰擦屁股的,徐驰砸了场子,钱琳是要救场的。钱琳对徐驰没有恶感,对他的小伎俩还有些佩服。再说了,县太爷的位子稳当,他这个主簿的位子也稳当,县太爷的位子不稳当,他也可能卷铺盖走人。于人于己,出于维稳的需要,钱琳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处理宋御史家的丧事。 钱琳陪着气冲冲的宋璟去操持丧事不说,单说徐驰被钱琳吵醒了,本来满心不愉快,后来强迫馨儿泄了火,又将宋御史骂了个狗血淋头,心情一下子拨云见日,无比顺畅起来。徐驰天生是当混混的料子,不吵架不打架憋的难受,吵过一架就好多了。 徐驰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衙门外又响起了鼓声。 或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缙云城内,或者城外附近,反正是离衙门近的地方,一旦有鸡皮蒜毛的小事,就来击鼓鸣冤,让徐驰烦不胜烦。如果缙云百姓都这样搞事,徐驰就不用睡觉了。 照例等衙差们摆好阵仗,百姓来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徐驰才升堂问案。 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争执的双方都是原告。一方是城东的大地主冯济源,告对方赖租不缴;一方是租种冯济源土地的佃户韩小初,告对方强抢民女。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在堂上辩驳起来。 原来,韩小初租了冯老财二十亩地,碰上今年的旱灾,颗粒无收,眼看就有断粮之虞。无可奈何之下,便将大女儿韩可可拿到集市上插标开卖,原本指望卖个十多两银子用来交租和度荒年。 此事让冯济源知道了,就要韩小初将韩可可卖与他,冲抵田租。韩小初嫌价低,只抵田租的话,卖了女儿之后一家老少还是得饿死,当然死活不同意。冯济源动了怒,便指使家奴强抢。为这事,双方在集市上闹将起来,各说各的道理,一闹就闹到了县衙。 这样的事在古代是司空见惯的,都合乎情理,不存在哪个合法哪个非法。徐驰不是历史学家,自然不懂当时的法律和社会状况,一听之下,就肝火上涌,义愤填膺,猛一拍镇堂木,大怒道: “大胆刁民韩小初,虎毒都不吃自己的儿女,你他妈的,为了交租,为了自己活命,竟然贩卖自己的女儿——来人呀,给老子重打三十板子!” 几个衙差似有不忍,却又不敢抗拒县太爷的命令,只好上去将韩小初摁翻在地,预备行刑。 这时,从外面人堆中冲进一个小女孩来,扑到韩小初身上,用身体护住韩小初,求饶说:“大人,别打我爹,要打就打奴家吧,是奴家自愿卖身为奴的,不关爹爹的事……” 那女孩身体瘦弱,面黄肌瘦,却自称奴家,想来年纪不会太小,当在十三四岁之间。古代女子十三为金钗之年,十四为豆蔻年华,没有十三四岁,一般不会自称奴家。 徐驰审案从没搞过刑讯逼供——高涧除外——民事诉讼更用不着打人,原本只是恼火韩小初卖女求生,虽然心肠狠了一点,但可能也是没办法的事,并没打算真的开打。便示意衙差将韩小初从地上拉起来,说道:“看在你女儿孝顺的份上,暂时不打你,但是你要找一个让我不打你的理由,否则的话,照打不误。” 第068章 卖儿鬻女 那韩小初不过三十余岁,但长期的劳作与营养不良使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韩小初跪在地上哀告道:“禀太爷,草民也是没办法呀,草民不将大女儿卖了,草民一家六口都得饿死。俺家可可又勤劳又孝顺,卖给大户人家当使唤丫头,草民心里也是万分的不舍。但卖给大户人家好歹能填上肚子,又能接济可可三个年幼的弟妹,总好过跟着草民饿死强呀……”韩小初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武周时期,中原及南方一带,虽暂时没有战乱,但土地兼并严重,广大百姓无田可耕,一遇灾年,卖儿鬻女的不在少数。像韩小初一家六口,除开韩小初夫妇,大的韩可可才十三四岁,下面还有三个更小的,一个劳动力要养活六张嘴巴,加上没有自耕地,靠租种为生,顾了上顿没了下顿,日子捉襟见肘。卖掉韩可可,一则可缴清田租,二则可供剩下的五口人得以度过荒年,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总好过一家全部饿死,或者易子而食的惨剧。 看起来韩小初确实没什么错,并不是徐驰所想象的“虎毒不食子”,卖自己的女儿也不违法。既然韩小初无过错,那就是冯济源的问题了,所以,徐驰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另一方的身上。 冯济源五十有余,体态臃肿,确实符合地主老财的形象,见县太爷阴冷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等县太爷发话,自己赶紧鸣起冤来:“太爷,小人也没错啊――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韩小初租种小人二十亩地儿,小人一年才收他两贯铜子,缙云附近都是这个价儿,小人并没多收呀!至于韩小初诬告小人强抢民女,那更是没有的事儿,小人不过是想拿韩可可冲抵今年的田租――若是韩小初能付得起田租,小人决计不会如此的呀――” 看来一个比一个都冤,徐驰冷笑道:“你们两个都没错,难道老子错了?” 冯济源住得离县衙并不远,徐驰升堂问案他也经常来观摩的,知道县太爷的举动往往出乎意料之外,虽不能以常理度之,但他绝不是一个糊涂的县令,也不是一个动辄用刑的县令。冯老财是个人老成精的人,对徐驰的习性拿捏得极准,赶紧自承罪过: “大人日理万机,勤政爱民,何错之有?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该为一件小事来麻烦太爷,是小人该死,小人愿受太爷责罚。” “嘿嘿,嘿嘿,”徐驰嘿嘿直笑。徐驰不是圣人,而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和所有平常人一样,都爱听奉承的话,“既然你错了,那你错在哪里呢?” 冯老财知道收到了效果,于是继续阿谀:“小人错就错在不该来打扰太爷,影响太爷休息。” “我靠!这是老子的差使,和你没关系――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三个都没错,那是谁错了?” 冯老财还真没错,将土地租给人家耕种,收租天经地义。读者不必扯出什么地主阶级贫下中农那套东西来,地主阶级不一定都是十恶不赦,许多地主也是靠勤劳努力、勤趴苦做、经营有方而致富的,不是贪污来的,不是抢劫来的,其私有财产合法,政府就应保护。 “你女儿你打算卖多少钱?”徐驰问韩小初道。 “草民只要六七贯钱,两贯冲抵田租,剩余几贯看能不能拖到明年,还得指望明年无旱无涝,否则的话,草民都无法过日子了。” “嗯,一个大活人才要六七贯,确实便宜――冯老财你他娘的也太抠了,这么大个丫头你才给两贯,你他娘的未必没钱?”冯老财虽无罪,但太过为富不仁了。 冯济源哭丧着脸道:“太爷冤枉小人了――城西集市上比这丫头大得多的都只要两三贯,买过来就能使唤。而这个韩可可,小人还得喂几年才能使唤,您看她这身板儿,保不准哪天就没了,到时小人人财两空,再找谁说理去?这事儿真不是小人抠门,小人还是看在街里街坊的份上,才愿意买下韩家丫头的,若是别家,小人才不管呢。” “还有卖人的集市?你他娘的是不是骗我?三炮哥,冯老财说的可是真的?”徐驰一惊,看来今年的旱灾影响不小,老百姓已经未雨绸缪、卖儿鬻女了。 王胡子看了看他敬爱的县太爷一眼,答道:“禀大人,冯员外说的是真的,这几日城西每天都有卖小孩的,还不是旱灾给闹的,都趁早呢,卖的人多了,就会越卖越贱。”徐驰给王胡子安了个诨名“三炮哥”,三炮哥没法子,只能欣然接受。 徐驰无奈,对韩小初说道:“本老爷给你十贯钱,你把女儿留到县衙,你什么时候有钱了,随时可以领回去,怎么样?” 韩小初一听,大喜过望,本来估摸着也就卖个四五贯钱的,不想凭空多了一倍不止,女儿还一下子掉进了福窠里。这还不算,女儿大了说不定县太爷就喜欢上了,自己那不成了县太爷的岳丈大人?不管怎么样,女儿给县太爷使唤比起给冯老财使唤,的确不止强去一点半点。 大喜之下的韩小初连连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从馨儿处取了十贯钱,打发了韩小初与冯济源二人,事情也就圆满结束。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日大早,缙云县衙门口一下子涌来百数十人,乱哄哄的吵着要见青天大老爷。守门的衙差死活不让进,说大老爷正在睡觉,要见大老爷可以,但要等到午时之后。那些人如何肯信,都说青天大老爷勤政爱民,哪有睡到这个时候还没起床的,必是衙差诳他们。 所谓法不责众,人一多,衙差也没了主意,赶紧冲到后衙,也不管县太爷在干什么,大声囔囔起来:“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大群的刁民围住县衙要见您……” “你说什么?他们要见我?”徐驰一激灵,瞌睡也没了,他娘的,不会是要造反吧?按照小说里写的,民不聊生的时候,百姓是要揭竿而起的。我这不是倒霉吗,上任才两个月,你们就反了。要反到别的地方反呀,老子的名誉要紧呢。 徐驰所谓的名誉,即就是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生民变,证明他这个县太爷当得不好,当得不称职。至于县令的官儿,他其实根本不在乎,他之所以走马上任,原也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压根就没打算升官发财,封妻荫子。或者造反之后谁坐江山,更是和他没半毛钱的关系,他没有义务维护武则天皇帝的统治。 徐驰跑出去一看,人家都是赤手空拳,连锄头都没弄一把,哪是什么造反的? 徐驰放了心,站在衙门前的台阶上手一挥:“各位乡亲们,你们辛苦了,你们要见本太爷干嘛呀?” 人堆中挤出十几个人来,每人牵了个小孩,跪到地上磕起头来:“大老爷呀,草民们都活不下去了,求大老爷行行好,把俺家的孩子买了去罢,俺们给您老磕头啦……” 徐驰哭笑不得,再看那些孩子,从三四岁到十五六岁不等,有男有女,参差不齐,足有十几个。若是全都买下来,还不得开个完全小学? “怎么一下子弄来这么多的小孩?你们不是人贩子吧?人贩子老子是要杀头的哦……” “不是不是,”没等徐驰把话说完,那些人马上就打消了县太爷的顾虑:“俺们都请了里长坊正来的,里长坊正可为草民等做主。”有备而来呀。 原来,徐驰十贯钱买下韩可可,被人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在城西集市上卖儿鬻女的得了讯息,便相约一起来了。人多力量大,预备也充分,孩子的身份证户口本都带来了,那就是里长坊正一齐出面。 买一个是买,买十个也是买,买吧买吧,人家都送货上门了,还是批发的。 “好好好,你们排好队,从大到小来,谁是孩子的爹,谁是孩子的妈,担保的里长坊正,都登记一下。”徐驰是父母官,不能偏心不是,都是缙云子民,韩可可能买,别家的孩子也得买呀。 钱琳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大人大人,使不得呀使不得呀,大人一旦开了先例,缙云百姓还不都找大人卖孩子?您吃得消么?吃得消也装不下呀。” 徐驰笑道:“什么死不得活不得的,老百姓又不是专门生孩子卖的,只有活不下去了才迫不得已,你以为人家想把自己的孩子卖掉么? 钱琳叫苦不迭,跺脚道:“大人您糊涂呀,缙云近万户,今年大灾,各地农户均是颗粒无收,卖儿鬻女的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大人您买得过来吗?” 徐驰道:“管他呢,应该没有了吧――城西集市上还有卖小孩的吗?” “没有了没有了,俺们都来了。”那些人唯恐县太爷变卦,一齐答道。 仔细一数,大大小小总共有十三个。 钱琳苦着脸道:“大人,不瞒您说,大人体恤百姓疾苦,卑职深感敬佩,只是今年的税赋还没收缴,县衙如今总计就剩八十贯了,卑职难为无米之炊呀――唉!” 钱琳不住的唉声叹气,看上去比那些卖儿卖女的还可怜。 第069章 二货的智商 “八十贯?怎么可能?”徐驰当了两个月的县太爷,只管吃饭困觉睡女人,从来没过问经济事务,“我靠!两个月来老子吃自己的用自己的睡自己的,钱到哪去了?” 钱琳有苦难言,徐驰没来时,钱是搜刮得多,但大多数进了周萱的荷包,衙门公账上面并不多;徐驰来了之后,衙门没有一文钱的进账,天天只出不进,还剩八十贯就算不错了。 徐驰想了想说道:“你们每人先拿六贯,剩下的四贯等老子有钱了再给——能赊账的就留在这里,不想赊账的老子也没办法。” 那十三个卖儿卖女的也是面面相觑,看上去县太爷比俺们老百姓都不如呀,买孩子花去七十八贯之后,县太爷就剩两贯钱了,还欠五十二贯的债,这不是比俺们都不如吗? “行行行……就依大老爷的……”那些百姓争相答应,竟然没有一个顾虑县太爷是否会赖账的——再不答应更待何时,总比白白送给大户人家好多了。 遇到旱涝灾年,穷苦人家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至于饿死,往往是将孩子白白送人,这还得看大户人家愿不愿意要。 徐驰想不到自己的信誉竟然这么高,心情又好起来,笑道:“去钱主簿那里每人领六贯钱,以后想孩子了,可以来县衙看看,县衙是不会搬家的——谁家没有孩子,谁家没有父母妻儿,将心比心,你们的为难之处,本官感同身受,只是本官也没钱了呀,本官还不知道去哪儿借钱呢……” 徐驰煽起情来,其实也不赖,将那十三个孩子的父母说的涕泪横流,不住的给县太爷磕头,嘴里念叨着青天大老爷的大恩大德。 徐驰只顾着煽情,却没想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月几十个衙差的俸禄找谁发放呢?几十个人的吃穿用度,还有这些孩子的吃穿,都完全没着落啊。 忧心忡忡的钱琳嗫嚅着道:“禀大人,卑职有一言相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有……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卑职以为,如此多的小孩,县衙一则无地可安置,二则供他们吃穿也不在少数——大人您看是否让他们的父母先领回去,您要他们伺候时再召回来即可?”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得不说,徐驰的小心肝很受打击,人类自唐之后,又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发展,但也仅仅是局限于技术的发展,人类的智商并没有跟着一起发展,还有逐步萎缩的趋势。拿钱琳与徐驰的智商一比较,就是明证。 “嘿嘿,钱老这个办法很好,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你们把孩子都带回去吧,那六贯钱算是本官给的救灾款,不要你们还了,你们的孩子也不用卖了,当然,另外的四贯钱,你们也别找本官讨了。” 徐驰从善如流,又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只不过“救灾款”一发,县衙也接近破产的边缘,已经无钱运作了。 徐驰当即决定,让周萱帮助宋璟处理宋誉的丧事,把钱琳腾出来,领一众衙差去收缴赋税。 本来老百姓家的丧事,官府是不必出面操办的,但宋璟远非一般的老百姓,而是纪检官员,并且还是中央一级的纪检官员。徐驰虽然没心理压力,但周萱与钱琳还是要抱一抱大腿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与人品官声无关。 在徐驰看来,钱琳无论能力还是人品,都比周萱更值得信任,所以让他收缴赋税。周萱则更适合溜须拍马,陪领导办丧事,说得上物尽其用。 徐驰自认为救民于水火的“救灾款”,完全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到下午时,围着县衙卖儿卖女的越来越多。大周百姓的素质好呀,智商高呀,大家伙一听到徐驰的善举,赶紧拖儿带女的都来卖了。有些家境好的,用不着卖儿卖女的,都来了。甚至一些大户人家,都拖儿带女的来领“救灾款”。人们都不傻,县太爷白给钱,不要白不要。 大周百姓不傻,傻的是徐驰,爱心一泛滥,自己就遭了殃。原以为钱琳的办法好,只发银子不收孩子,弄得人人都想投机倒把。六七贯钱虽不多,但穷困人家足可以对付一年两年的。谁也不知道围着县衙卖孩子的这些人当中,谁是真正的走投无路,谁是故意钻空子。 走投无路的,自然情有可原,而那些故意钻空子,把徐驰的好心拿来消遣的,徐驰也不是吃素的。徐驰虽“二”,但“二”得有些脾气。 二货徐驰威严地道:“卖孩子的都站好,排成一条龙,老子来数一数。” 那些人挨挨挤挤的排好了队形,每个孩子的后面都跟着一个大人两个大人不等,有些还请了里长坊正、街坊邻里等人,以备官府查询。 一数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数字都跟着“二”起来。 “这个是谁家的孩子,都可以嫁人了,怎么还拿来卖?不是耍老子吧?”徐驰走到一个女孩面前问道。 那女孩大约十四五岁了,个子比馨儿还要略高,只是脸上的污垢太厚,以至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来,不知道几个月没洗脸了。一头蓬乱的头发,胡乱披在头上,像个野鸡窝。这不是个叫花子吗? 跟在她身后的老农答道:“禀大人,她是个小叫花子,却不会做叫花子的营生,俺老汉看她怪可怜的,就领到您老这来了——都说大老爷心肠好,要不把她收留下来,这么大了也可以使唤了,免得她居无定所,饥一顿饱一顿的。” 徐驰点点头道:“不要钱你就把她留下来,要钱就免谈……” “不要钱不要钱,”那老农连连摆手,“俺老汉又不是她父母,也不贪您的钱财,俺老汉就想她有个落脚处,免得歹人看见了起坏心眼儿。” 老农又对那女孩道:“小娘子就安生跟着县太爷,县太爷可是个好人,你以后好生服侍太爷,也不至于流落街头——俺老汉这就回去了,啊——” 那女孩泪眼晶莹,朝老农跪了下去:“多谢老伯的救命之恩,秦娘子来世也难报答,我给您老磕头了。” 老农也很不舍,抹了抹眼眶道:“去吧去吧,什么恩不恩的,你好生过就行了。” 人间自有真情在,真情往往存在于草根百姓之中。徐驰对馨儿道:“去给她洗一洗,免得等一下老子看着她吃不下饭。” 把小叫花子处理完,还剩十九个,徐驰大声道:“你们听好了,这一批老子会送到很远的地方去,大的做苦力,小的转手卖掉——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否则的话,你们一辈子也见不到了,绝对的见不到了——你们自己想想清楚。” 许多人犹豫起来,有些家境稍微好一点,只想来骗银子的,立马转身走了,一下子走掉八个。 另外十一个孩子的亲属站在那里有点发呆,走也不好,留也不好,走吧,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卖吧,又实在舍不得孩子。去留两难,彷徨无计。 徐驰想,这些人应该确实是生活不下去了,否则绝不会如此犹豫,如此难以取舍。便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先把孩子领回去,明天家里的轻壮劳力都来县衙报下备,准备服役,一天两餐饭管饱。另外每人每天五文钱,可以拿回去给家里的老弱妇孺买粮食,这样就能凑合着过下去了——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有这样的好事?服官役还给钱?自古以来,服官役不但没工钱,离家近的甚至连饭都不管。当然,付工钱还管饭就不叫服官役了。 “大老爷说的可是真的?管饭还给五文一天?”彷徨无计的百姓仿佛黑暗中看见了一丝曙光,但显然,他们不是很相信这丝曙光。 “靠!老子骗你们有用么?骗你们的棒棒糖啊?你们明天来不就知道了?都回吧,哪怕老子没事做,也给你们管饭——还不信?我靠!老子啥时候骗过你们?”徐驰已经仁至义尽了,反正是不能买小孩了。否则的话,徐驰的信誉度高,收购价也高,并且买去的小孩待遇又好,在三重利好的刺激下,卖小孩的只会越来越多。徐驰只能改变政策,另想他法。 在徐驰的赌咒发愿下,九家大人小孩怀着希望陆续离去,最后剩下两家。 徐驰笑道:“你们是铁了心要卖孩子了?真的是无米下锅了吗?” 两个小孩,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生得胖乎乎的,煞是惹人爱;另一个很小,不过一岁多点,还抱在手上。两小孩一人一个大人跟着,并且都还是男的。 两男子谄媚着点头道:“可不是吗,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今日的晚饭都没着落呢。大人您行行好,买了俺孩子去,小的一辈子记得大人的好。” 徐驰不动声色,来来回回绕着这二人转了好几圈,转得二人心里直发毛。 “来人呀,把这两个混蛋给老子绑起来!” 徐驰突然猛地一叫,两人吓得一哆嗦,丢下孩子转身就跑。 事实证明两个人想错了,他们严重低估了县太爷身边那个美女侍婢的能力,根本无需衙役动手,别说两个人,就是再多加两个人分头跑,单绫也能轻而易举的抓会来。 第070章 陈县令的缅怀 两名男子作梦也没想到,看似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跑起路来,比他们这些偷鸡摸狗的专业人士还快得多。 “击鼓升堂!”徐驰特事特办,要杀鸡骇猴杀一儆百,否则的话,大灾之年,人贩子必定风起云涌,反正大周的音讯传得比风都快,不愁起不到警示的效果。 等缙云城里那些闲的蛋疼的人聚拢得差不多之后,徐驰才开始审案。 之所以刻意的等候那些无关的人,以前是为了显示县太爷的风采,现在则是利用他们。县衙的政策需要他们去传播,比到处张贴告示省事多了。 两个人贩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本想轻轻松松赚几贯钱的,竟想不到被这狗日的县太爷给识破了。 徐驰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笑眯眯的说:“你们两个要我怎么说你们才好呢?俗话说的好,没有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没有那个本事,就别吃那碗饭。你们太嫩了一点,得跟本老爷好好学学。 “第一,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身上的衣服质地好,做工精细,长得肉乎乎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有钱人会卖孩子吗?所以,本老爷推测必定是你偷来的拐来的。 “第二……” “大人,小人真的是……”当中一男子等不得徐驰把话说完,赶紧想分辩。 “啪!”一声脆响! 随着对镇堂木的逐步适应,徐驰运用起来非常娴熟,不但动作潇洒,对声音大小强弱、声质沉闷清脆的掌握,更是得心应手。 “你不要命了?竟敢打断老子说话?”徐驰还没卖弄完呢。 两人贩子俯首趴在地上,再不敢吭声,认真听取县太爷的经验之谈。 徐驰继续侃侃而谈,“第二,另外一个——对,就是说你——你比他要聪明一点,知道将小孩的衣服故意弄脏,装成穷苦百姓的假象。殊不知,亲生父母哪怕再怎么穷,要卖掉自己的孩子时,必然万分不舍,所以,衣服即使破烂一点粗糙一点,也必定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哪有故意弄脏的道理? “第三,也是你们最致命的错误,老子应允你们来服官役,管饭给钱,你们非但毫不动心,反而迫不及待地态度坚定地坚持卖孩子,试问天底下有这样的父母吗? “第四……算了不说了,你们太蠢了,孺子不可教也,老子懒得说了——现在你们可以申诉,看本太爷是否冤枉了你们。” 申诉不申诉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就凭他们逃跑时丢下孩子这一点,就足够证明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一头猪都想得明白的事儿,亏得县太爷还煞有介事、自吹自擂了半天。 两人贩子无话可说,各领三十大板,被打的皮开肉绽,爬出了县衙。 徐驰又吩咐书笔吏写了文告,张贴在显眼的地方,替两个幼童寻他们的亲生父母。 徐驰一进后衙,便觉一愣,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后衙中除了单绫馨儿唐倩韩可可之外,又多了个女子。那女子穿着单绫的衣裳,竟然美艳异常,比起单绫来,亦不遑多让。唯一与单绫不同的是,一个较为成熟,一个较为青涩,都属于妖精级别的存在。 徐驰不觉惊呆了,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盈盈一福,道:“奴家拜见县尊大人。” 馨儿掩嘴笑道:“她就是小叫花子,三郎刚刚见过人家,竟这般快的忘记了?” “小叫花子?你就是秦娘子?”徐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看来,自己的话说对了:看着她,老子吃不下饭。 不知道这些女子确实是美艳,还是徐驰的眼界太低,在大周遇见的众多女子,都美得各有千秋,都能让徐驰心颤不已。 单绫不动声色地看着徐驰的反应,心里暗暗讥笑徐驰的猪哥相,却又暗暗心喜。一直以来,馨儿不见怀孕的迹象,如今秦娘子来了,说不定正好玉成此事,自己好回去交差。 原来,秦娘子乃是嘉州府人氏,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一日上街,不料想被人掳掠到括州境内。那秦娘子年岁已长,心眼儿活泛,寻了个机会逃脱了。因为怕掳掠她的人追上来,便装扮成乞丐,使劲逃命。慌乱之下,却走错了道儿,逃到了缙云附近被一对好心的老夫妇所收留。 那领她来县衙的老农,便是收留她的老农。 县衙如今是越来越热闹,这两日又加入了韩可可与秦娘子二人,还有两个小孩,哭的唱的闹的都有了。可是县衙已经捉襟见肘,眼看就不能正常运作了。 免除市金的是徐驰,不准贪污腐败的是徐驰,搞国家赔偿的是徐驰,拿真金白银发救灾款的依然是徐驰。徐驰只管花钱,不管创收,金山银山也不够挖。 徐驰闯了祸,就得填窟窿,不能指望别的人。徐驰连夜修书一封,指使王胡子送到临海永清巷。徐驰之所以敢于大手大脚,只因为他是有钱人,他还有十万贯的存款不曾动用呢。 为钱而发愁的并非徐驰一人,监察御史宋璟也有同样的烦恼。一家之主柳絮儿至今关在县衙大牢,所有财物都被徐驰封存在县衙。宋璟回缙云奔丧,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自然只带了来回的盘缠。 宋誉从地里挖起来,另用棺木装殓了,停柩置放在宋府中,场面却是极为冷清。没有念经的,没有敲木鱼的,没有做道场的,没有哭灵的,甚至连个举引路幡子的都没有,凄凄惨惨戚戚。原因无他,缺经费呀。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都不会理,此中道理,自古皆然。 宋璟开口找周萱借银子,周萱见机得快,赶忙哭丧着脸表态:“卑职一月的俸禄就那几贯钱,家里大的小的一大堆,若不是刺史周瑰大人接济,卑职都要砸锅卖铁了呢——不过宋大人请放心,卑职去县衙一趟,解封了宋府的财物,应是不难,那些个财物本就是宋大人您的。” 古人迷信,继承财产可以,但把财产借给死了人的人家,则是有去无回,乃是大忌。周萱虽心存巴结的心思,但没必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赌注。再说了,他的靠山是从三品的刺史,而不是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御史虽然人人都怕,但给人升官的权力却极为有限。 宋璟自然求之不得,他开口借钱的目的却不是借钱,而是逼着周萱去和徐驰打交道。宋璟吃了徐驰一顿臭骂,发誓再也不见他。吃了亏却找不回场子,和他对骂,如同泼妇骂街,则有失身份,以势压人,可人家根本不吃你那一套,“势”则不成其为“势”。 没过多久,周萱返回了宋府,无奈地道:“大人,不是卑职不尽心,只是陈县令太过刁难,说什么有关财务安全,须得您亲自解封。他还说,怕宋御史您事后耍赖,诬陷他贪墨了银两,到时说不清楚……” 周萱有的没的说了一大串挑拨离间的话语,什么话儿扎心就说什么话儿。宋御史气得直发抖,偏偏又找不到徐驰的错处痛处,无法对症下药。 宋璟无奈,只得二进县衙。虽然不打算把丧事办的排场体面,但宋誉是自己的嫡亲叔父,应一下景儿还是要的。叔父无子无女,自己身为子侄,更应该将他风风光光的下葬,免得人家说闲话,自己也有愧于心。 非常明显,宋御史多虑了,简直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徐驰满面春风地接见了宋御史,先是领到库房查验了财物,折算起来是一千贯左右,然后又领进内衙,将一众美女一一引见。再之后又是请坐又是请茶,客气得不亦乐乎。最后,徐驰还代表缙云县衙及全体缙云百姓,对宋誉的去世表达了最诚挚的哀悼与怀念,与宋御史一起回顾缅怀了宋誉生前的优秀事迹。 可怜的宋御史,被徐驰的深情厚谊给弄的不知所以,云遮雾罩。心里暗暗思付,这个县令为何前倨而后恭?倨起来犹如泼妇骂街,恭起来犹如饿狗乞怜,反差竟是何其之大。 好不容易等主人把他的热情非常完全地表达完之后,宋御史才怯怯地说明他的来意。 徐驰笑道:“宋公的小妾有很大的嫌疑,所以宋公所遗留的财产,按大周律令,应该归宋大人所继承。卑职本来早就想交割给你,今天你来了,正好了却我一桩心愿。” 这几日,宋璟就其叔父的遗产问题,曾仔细询问过衙差,听说徐驰为了保全宋誉的家财,竟不惜得罪所有的衙差属吏。由此看来,这个县令大人虽然言辞粗鄙,倒是个难得的清官。 鉴于徐驰的表现,宋璟又大胆请求道:“宋柳氏虽有嫌疑,但还没有正式定罪,卑职恳请大人放她几天自由,好让她在亡叔父灵前尽尽为妇之道,不知可否?” 徐驰故作为难,说:“宋大人有这个要求,卑职理应成全,但前一阵子,嫌犯张刘氏,卑职也是成全她去为亡夫守孝,哪知道一不留神就让她给跑了,至今这案子还悬在这里结不了案——卑职担心呀,怕宋柳氏成了第二个张刘氏,到时朝廷怪罪下来,卑职不好交差呀!” 宋璟腹诽不已,你是怕交不了差的人吗?心想他必有所图,于是说道:“陈大人看可有办法通融通融,如有用得着卑职的地方,卑职一定尽力而为。” “要不这样,宋大人缴纳两百贯保释金,由县衙开具收据,到宋柳氏返回时,县衙原数退回,你看可好?” 宋璟一愣,怎么弄了个“保释金”出来了?到时退不退,恐怕就是两说了。但情理上又说得通,保释金并非陈县令首创,只是名称不同而已。 第071章 老子也是有身份的人 徐驰言辞恳切:“论我与宋御史的交情,这保释金自然是不该收的,但卑职也是职责所在不是?万一出了嫌犯逃跑的事情,卑职百口莫辩呀。卑职人微言轻,不像宋御史您,可以在朝堂上晃来晃去的,时时看得见皇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卑职好羡……” “好了好了,”徐驰的话越来越让人肉麻,宋璟赶忙一口应承下来,“应该缴的应该缴的,陈县令就不必客套了——现在就去交割如何?”宋璟只想拿了银子赶快走路,叔父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呢。 “对对对——不过宋御史还必须缴纳百分之二十的遗产税——宋公的遗留财物,卑职以最低的估算法,也应该值一千贯,百分之二十的话呢,就是两百贯,大人,您看……是不是一并缴纳了?” “遗产税?什么遗产税?”宋璟莫名其妙。 “前一阵子,前一阵子县衙增订的法规,最近太忙,卑职还没来得及公布——论我与宋御史的交情,这遗产税是不该收的,但卑职也是职责所在不是?万一……” “荒唐,荒唐,”宋璟一再告诫自己淡定,再淡定,现在不是和他说理吵架的时候,叔父的丧事要紧,但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太荒唐了——自太祖开庙立国,即行租庸调之法,外加户地二税,何时冒出来个‘遗产税’?陈县令本应为官一任,造福当地百姓,怎可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宋璟身为御史,体察百官乃是应尽之责,恕宋某万万不能依你之言,去缴纳甚么子虚乌有的‘遗产税’。” 法盲徐驰辩道:“朝廷有朝廷的律令,地方有地方的法规,两者并不矛盾。所谓用之于民取之于民,收的遗产税又不是我一个人独吞,而是为了地方的发展……” “荒唐,荒唐,陈县令岂能不申报朝廷批示,就自行多立税目?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也不能往外宣扬了,否则,朝廷怪罪下来,陈大人其罪非小,那是要砍头的呀……”宋璟对这位陈大人的无知,已经彻底无语。心想,返回洛阳之后,拼着得罪两位相爷,也得参他一本,大不了弃官不做,乌纱帽不要,此等无知之人、贪心之人,岂能治理地方教化民众? “真没有这个‘遗产税’吗?没有就算了,卑职也犯不着为了老百姓而把自己吃饭的家伙给弄没了,你说是不?”徐驰恍然道。 宋璟略略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是有点害怕的,便说道:“陈大人能如此想,自然再好不过——那……” 宋璟的言外之意是:那我可以拿银子走路了吧?只是出于客气,后面的话就省略了。 “应该的应该的,”徐驰连连点头,又问道:“宋御史带户口本了吗?” “户口本?”宋御史眼睛直冒黑线,这哪是交割财产呀,分明他是故意刁难自己。弄完了‘遗产税’,又弄了个‘户口本’出来,今天要是不准备大出血,恐怕难以脱身。宋御史心知他存心刁难,但好奇心害死猫,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何以有‘户口本’一说?” “宋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连户口本都弄不明白,徐驰只得耐心解释道:“缙云去年十月才成立县治,至今不到一年。在此之前,这个地方一直没人治理,所以百姓的素质不是很高,杀人放火的,抢掠奸淫的,通奸拐卖的,简直是层出不穷,无恶不作。像冒名顶替诈人钱财的更是不胜枚举。所以,为了维护百姓的正当权益不受不法分子的侵害,在继承遗产之前,继承者必须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则是冒名顶替,乃是欺君罔上。” 宋璟哭笑不得,愤然道:“如此说来,陈大人认为宋某乃是冒名顶替的了?” 徐驰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为了宋公的财产不致落到不法分子的手中,宋御史作为继承人,理当自己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谁能保证你真的是宋公的侄子呢?你说是吧?” 宋璟怒道:“好你个陈大人,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呀——你就明说罢,大人到底打算盘剥宋某多少才肯罢休?” 徐驰也动了气:“你是什么话?老子哪里盘剥你了?你要是假的宋璟,遗产被你骗走了,真的宋璟不就吃亏上当了?你傻呀?老子这是维护真宋璟的利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若是真正的宋璟,还应该感激我呢。如今像我这么负责任的好县令,你去哪里找呀,我靠!” 淡定,再淡定,宋璟又一次告诫自己,于是放低语气,问道:“那么宋某如何自证身份呢?难道宋某堂堂朝廷御史,竟行冒名顶替之事?” 徐驰笑道:“那就难说了,在巨额的财富面前,能够真正淡定的没有几个,因为人的贪欲是与生俱来的——您就说我吧,我也是堂堂的朝廷县令,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但我也要吃饭不是?我也要睡女人不是?是官是民,都不是圣人,都有贪念,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徐驰头头是道的扯了起来,宋御史可没时间听他的理论,急道:“那宋某去哪里弄这‘户口本’呢?” 徐驰笑道:“这个不难,宋大人回老家找到族中长老,查看一下族谱,然后由族长开具证明,证明你确实是宋公的侄子,而不是冒牌货——这个不难吧?” 宋璟一窒,皱眉道:“宋某祖籍河北道,离此数千里之遥,如何办得来?陈大人这不是故意与我为难么?” 徐驰痛心疾首地说:“这也为难?不就是办个证明的事儿么?难道还要我陈某去为你跑腿?这也难那也难,只有冒名顶替不难,以后谁都可以说是宋公的侄子,都跑到我这里来领钱,到时我就不为难了?宋大人呀宋大人,亏你还是个监察御史呢,你察个屁呀。” 这宋璟真不是个好鸟,开一个证明还推三阻四的。遥想后世天朝,某地打算办个幼儿园,跑证明办手续折腾了两年半,盖了一百三十三公章,最后还是没办成。徐驰想,我就只要一张户籍证明,还没让你搞dna鉴定就是好的了。如此简政放权,你竟然还废话一箩筐,叔可忍婶不可忍。 宋璟狠了狠心,说道:“都依你都依你,宋某出两百贯‘保释金’,两百贯‘遗产税’,再多的话,宋某就不奉陪了。叔父宋公的遗孀毕竟还没定罪,若无罪,她的后半生也需用度。大不了将其草草掩埋,宋某不过担一不孝的罪名……” 宋璟真的是孤注一掷了。 嘿嘿,四百贯到手!明天老百姓的伙食费不成问题了。 徐驰又说了许多情真意切的话语,什么节哀顺变啊,化悲痛为力量啊什么的,最后让衙差陪宋御史点银子去了。 宋璟走出县衙,不住地摇着头,心中哀叹不已。如今朝堂上,有武三思等庸臣当道,地方上,有陈秦这样的小人作祟,朝廷如果不痛下决心,深化改革,前景堪忧呀。 宋璟携了她的年轻婶婶柳絮儿,一路忧国忧民,跌跌撞撞的回去守灵去了。 宋璟与柳絮儿一走,单绫就将徐驰拉到无人之处,说道:“秦儿这几日不要外出,绫姨帮你去暗中监视柳絮儿。” 徐驰笑道:“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怎么舍得我的绫绫去干这种脏活累活呢——我预计这个柳絮儿不会跑,因为她非常自信。即使要监视她,多派几个衙差就是了,何必你去?” 徐驰以为单绫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怕柳絮儿也和张刘氏一般逃脱,派衙差放不得心,打算自己亲自上阵。 单绫从袖子中取出一纸信笺来,递给徐驰。一看,正是那日在柳絮儿房中发现的信笺。 徐驰疑惑地看了看信笺,又看了看单绫,“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那首诗——” 徐驰只好将那首自己称之为狗屁的五言诗又重读了一遍: “《寄相思/平》 “柳叶沾新绿,春苔寄老枝。 “恋恋双翼比,离离两心知。” 徐驰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大约的估计是描写与爱情有关的,顶多算是色情文学。 单绫道:“秦儿可知道,宋璟字广平,你看她写的标题,就带一个‘平’字。而诗的首句第一字,就是个‘柳’字。他们一个名宋广平,一个名柳絮儿,所以绫姨猜测,他们之间是否有不可告之于人的隐情呢?” “嘿嘿,嘿嘿……”徐驰摸着脑袋咧嘴直笑:“想不到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啊,绫绫十几二十岁时,是不是也这么偷偷摸摸的玩过?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的经验之谈?” “胡说!绫姨与你说正经事,你乱猜个甚么?至少晚上你要安生呆在家里,不得外出,免得出了意外。”单绫怒道。 “那我也一起去。”偷偷的看人家偷情,偷窥呀,并且和美女一起偷窥,想起来都让人血脉愤张,徐驰哪里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秦儿不得胡闹!你又不习轻身之术,像你那般大摇大摆的去,绫姨如何帮你查探究竟?”单绫急道。 徐驰精虫上脑,涎着脸说:“你要是带着我去,我保证一辈子叫你绫姨,再不叫绫绫了——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单绫发狠道:“秦儿反正不能去,叫姑奶奶都没用!” 单绫说完,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驰知道,想跟上她的速度,是不切实际的。再说了,没练过轻功,说不定香艳的场面没看到,就被人发现了。何况人家是帮自己查案呢,偷窥虽刺激,但公务要紧不是。 徐驰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怏怏不乐地回了内衙。 第072章 看看自己的东西不行么 不知宋御史与柳絮儿今晚有何等的香艳,不知单绫亲眼目睹那香艳的场面,会作何感想。徐驰满脑子的龌蹉与肮脏,受苦受难的却是馨儿。 徐驰在馨儿身上不知疲倦地耕耘挞伐,潜意识里却不停地变幻着其她人的影像,单绫、唐倩、柳絮儿,甚至才十五岁的秦娘子。不能不感叹徐驰想象力的丰富与下流,所谓yy无限,意淫无罪。 第二天,衙门外果然聚集了数百个人,男女老少都有。钱琳只得暂停收缴税赋,依照徐驰的吩咐,将青壮劳力登记在册。有些户头没有轻壮劳力,则录用那一户的年轻妇女。如果连年轻妇女也没有,则那一户只要有行动能力的,也会录用一个。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保证每户至少有一个能服官役,能领到五文钱,保证那一户的基本生存。 主簿钱琳坐守县衙,在书笔吏及县衙附近里正甲首的协助下,对照各个村镇的户籍册,录用人力。每录用一人,便拿钱琳开具的凭证找东门外现场办公的县太爷安排工作。 徐驰将劳动力分成两组,最年轻力壮的,安排到附近山上采集石料、砍伐树木,剩下的则在东门外平整加宽道路。妇女就在好溪河滩上就地埋锅造饭,县衙的女人们也加入了炊事员的行列。 东门外整片的都是庄稼地,只有一条便道通往好溪河边,杂草丛生,牛车都难以通过。徐驰按照后世双向四车道的标准安排设计,宽度达八米,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宽了六七米。 老百姓虽然好奇,但他们的目的是一天两顿饭五文钱,别说修筑一条八米宽的道路,就是把整片庄稼地都整平修路,他们也毫无异议。 老百姓没异议,不等于田主无异议。徐驰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缙云百姓。东门外那片地的三个地主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 东门外估计两千亩地,分属三家,路南全部是冯济源冯老财的,路北则分属于楮卫两家,一个叫楮知白,一个叫卫创基。 冯老财已经是老相识了,带领楮卫二人喊起冤来:“大老爷这一修路,草民等三家岂不凭空损失百十亩地?” 冯济源为了说明损失的巨大,故意将损失放大了好多倍。以徐驰的估计,路宽八米,加上两旁的路基,宽度不会超过十米,长度算三里一千五百米,总面积约为一万五千平,按一亩地六百六十六平算,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二十三亩。 楮卫二人连声附和:“对对,大老爷您高抬贵手,草民等就靠这点薄地活命,您有什么用得着草民的地方,尽管说,草民等必定竭尽所能。”楮知白卫创基与冯济源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平常或许为了争田地有些不对付,但此时是一致对外,共同反对施工。 他们三人觉得很冤,看徐驰的神情,好似更冤,简直比窦娥还冤。徐驰满脸无辜地道:“天啊!你们三个还有良心没有?老子好心好意为你们修路,你们竟然还……还……”徐驰非常激动,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三人完全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嘴巴张了合合了张,不知道如何安慰县太爷才好。 楮知白道:“请太爷稍安勿躁,不知草民几个可有做得不当之处,还请太爷海涵——只是太爷说修路乃是为了草民着想,草民却想不透其中的道理,请太爷明示。” 徐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愤愤不平地说:“你们想,路宽了,你们运送肥料,运送粮粟,不是更方便了吗?这不都是为了你们好吗?难道老爷我要来种地吗?老爷我走这条路能走几次呢?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三人哭笑不得,这片地是他们几个的不假,但他们都是租给别人种的,自己不需要下地干活,路宽路窄与他们没关系。尽管如此,县太爷的爱民之心还是不能抹杀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那个楮知白说话了: “太爷的拳拳之心,草民等感激涕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好似太过宽阔了,田间地头的,能容一辆牛车通行足矣。若依太爷的修筑之法,并行五辆牛车,亦是绰绰有余——缩窄一半,草民等的损失亦当少一点,不知太爷能否通融?” 楮知白在三人中,田亩不是最多的,但应该有些水平,说话都是他出面。当然,他说的确实有些水平,既注意了分寸,不致得罪县太爷,又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出来了。 徐驰笑道:“原来这样啊——目光太短浅了!应该放眼长远,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你们想想,把路修好了,在春秋两季,城里的老百姓可以从这条路直接走到好溪边玩耍踏青,而不必绕道南门,那将是一件多么功德无量的好事啊。你们付出一点点,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子子孙孙都会记得你们——本老爷打算路修好之后,在路旁立一块碑,上书‘冯陈楮卫大道’六个鎏金大字,冯就是你冯济源,陈就是本老爷,楮就是你楮知白,卫就是你卫创基,让子子孙孙都记得我们四人的丰功伟绩——你们看看,老爷的设想怎么样?” 县令大人一言既出,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每家最多拿出十亩地来,就换来流芳千古,并且还能与县令大人并驾齐驱,去哪找这样的好事? 三人一齐朝徐驰跪了下去。楮知白道:“大人,您真是折煞草民几个了,您乃是朝廷命官,一方牧守,草民等岂敢与大人并列?碑上只须刻大人您的名讳即可,草民等不敢奢望,请大人收回成命。” “是啊是啊,请大人收回成命。”另两个附和道。 “那哪成?地是你们的,人力是我雇的,功劳大家都有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县令大人最后盖棺定论。 三人千恩万谢的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回自家府上,打发所有的仆役,以及有劳动能力的家眷,都加入到修筑“冯陈楮卫大道”的千秋大业中来。他们自己也拿了工具,亲自上阵,还帮着县太爷指挥人力。又从府中运来粮食,以飨筑路的民众。 有一个远大的理想,做起事来就有干劲,就有精气神。 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激动不已的远不止冯楮卫三人,已经到场的几百个民夫,激动的心情也不遑多让。古往今来,有哪个县太爷和民工一起劳动过?工地上可谓热火朝天,个个奋勇争先,唯恐落于人后。 陈县令不但亲力亲为,身先士卒,更是赤膊上阵。其时正是农历七月初,即使不出太阳,也是闷热不已。徐驰索性脱了上衣,露出胸背来。 此时的徐驰已不是彼时的陈秦,胸大肌有了,腹肌也有了,连肱二头肌也崭露头角。虽然称不上壮硕,但基本上有了男人味儿。 更有男人味的地方是,县令大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掏出胯下那个玩意儿,就地撒起尿来。 离得徐驰近的冯楮卫三人及一干民工,见此情状,赶紧的扭过头去,还下意识地将徐驰包围在中间,若是让人看见,实在有伤风化。 大周时期,民风虽较为开放,但远没到就地大小便的地步,别说是有功名的官身,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致如此肆意妄为。 冯楮卫三人面面相觑,摇头不已。那些民工也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带着笑,还有人竟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嘿嘿,笑什么笑?都是男人嘛,都有那个屌屌儿,有啥好笑的?老子看看自己的东西还不行么?”徐驰不以为耻,并且还能扯出一大串理由来。 徐驰本来没干过农活,更没有修过路建过桥,表面上赤膊上阵挥汗如雨,实际上根本就没干什么。当然,他的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上官率先垂范,百姓哪有不景从的道理? 大周没有水泥,不存在什么钢筋混凝土,一般驿道都是用沙土卤紧夯实,重要一点的街道则直接从山上采来条石铺上。 这条路是徐驰平生修筑的第一条路,自然处处高标准严要求。所采集的石料力争长宽高完全一致,拼接起来更是严丝合缝,达到美轮美奂的效果,以免辜负“冯陈楮卫”的金字招牌。 近乎苛刻的要求,势必延长工期。然而,徐驰要的就是延长工期,他的目的并不在于修筑道路,而是让百姓有事做,让百姓能够生存下去。 徐驰大体估算了一下,每人每天五文,加上伙食费每人每天两文,即就是每人每天七文。以当日为例,真正到场的民工不足四百人,以后估计每天都会有所增加,以每天一千人计算,所有开支也只有七贯钱。一年365天,则是2555贯。正是这2555贯,可以让近千户的百姓,免受饥饿之苦。即使今后附近百姓都闻风而来,达到每天万人,一年的开支也不过两万六千贯。 徐驰认为,用两万多贯钱,去荫庇万户百姓,他这个县令就算得上没有白当了。 如果每天真有一万人来做事,徐驰哪里来的那么多事做呢?所以他必须精益求精,精到极致。 有人会说,为什么不每人每天给他们七文钱,让他们自己安排呢?自己省事,百姓也省事。 那正如徐驰的只发银子不收孩子,天地下的人都会来找陈县令发银子,这是绝对的。 第073章 孽情 再说宋御史领了钱物,与柳絮儿回到宋府,连夜请来和尚超度亡灵。又请了左近的民户,重新装点布置灵堂,乱哄哄忙碌了一夜。单绫也没发现可疑之处,天亮后到东门外看了下徐驰,料之无事,回县衙补了觉。午后时分,又去了宋府,躲在隐蔽处,再行窥视。 入夜,灵堂中只余两个和尚,一个敲木鱼哼经文,一个则烧纸度牒。灵柩前,柳絮儿在前,宋璟在后,皆是跪在蒲团上。 昨夜从县衙回来直到今日,柳絮儿只在白天伏在案几上小憩过片刻。宋璟于心不忍,低声道:“婶婶且去稍事休息,侄儿一人守着便是。” 论年龄,宋璟比柳絮儿至少年长六七岁,论辈分,柳絮儿自然比宋璟高了一辈,古人严循礼数,宋璟称呼柳絮儿为婶,倒在情理之中。 柳絮儿不为所动,眼睑微微闭着,古井无波,对宋璟的关切,好似不曾听到一般。自去年与宋誉在洛阳宋璟处住了两月,回缙云之后,心里便无时无刻不想着宋璟,想起那一夜的旖旎与情意,自此再也无法忘却他。此次二人再相逢,已经一整天了,宋璟却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对过往也只字不提,目光游离,似乎在故意躲着她。 宋璟知道柳絮儿心中有怨气,自己的内心又何尝不纠结不矛盾?自那晚酒醉,行了乱伦之举后,自己也是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不安、痛苦的心境之中。既有对柳絮儿的依恋,又有对自己的自责,既有对欲望的沉迷,又有对道德的坚守。 许久之后,宋璟再次道:“婶婶去歇着罢,广平一人守着是了。” 柳絮儿动了一下,似乎双腿已经跪麻木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扭头朝宋璟瞥去。 四目相对,却各有深意。宋璟游离躲闪,慌忙垂下头去。柳絮儿炽热希冀,却又有些失望与不满。 柳絮儿站起身来,打算依宋璟的话,去稍事歇息。打宋璟旁边经过时,忽然脚上一酸,脚下一个趔趄,几欲摔倒。 宋璟慌忙之下,堪堪一把扶住。宋璟是个读书人,武力值不高,柳絮儿真要是打了趔趄,宋璟恐怕来不及反应,人家就已经倒了,别说伸手去扶。可见,柳絮儿是醉翁之意,故意为之。 柳絮儿体态丰腴,唐人以肥为美,柳絮儿若生在后世,美则美矣,却不是十足的尤物。 那小蛮腰一入手,虽隔了层薄薄的衣裳,依然感觉滑若凝脂,如手捧温玉。宋璟禁不住身酥骨软,几乎不能自持。 柳絮儿也如同触了电一般,一丝异样的快感瞬间流遍全身。 柳絮儿稳住身形,有意无意的又瞥了宋璟一眼,低着头,袅袅婷婷的往西厢房而去。走到门口时,转头又看了宋璟一眼。 宋璟心乱如麻,渴望、纠结、自责。自己饱读诗书,经天纬地,道德文章,也想匡时济世,教化万民,然而,叔父尸骨未寒,心里所想的竟是如此一些龌蹉不堪,放荡淫邪的欲念。 宋璟坐立不安,一边是伦理的廉耻,一边是内心的欲望,两种截然相悖的思想互相缠斗,不分胜负。最终,廉耻观占了上风,但身体却慢慢站起来,也向西厢房举步迈去。心想,只是去看看,看看婶婶可有什么话要告诉于我?自己绝不能行苟且之事。 切记!切记! 房檐上的单绫将宋府中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见宋璟也往柳絮儿的房中去了,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如狸猫一般,溜到了西厢房的房顶,揭开一片瓦楞,朝下望去。 宋璟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推开虚掩的房门,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柳絮儿一下子扑倒在宋璟的怀中,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身子,双眸泪如雨下,如雨打梨花,海棠啼血。 宋璟手足无措,不知是应该抱住她,还是应该推开她,全身僵硬,愣在当场。 见宋璟如一椿树桩,毫无反应,柳絮儿只觉身子越来越冷,心儿越来越往下沉,当即便推开宋璟,扭过身去,默默站在房子中央,泪如泉涌,心如死灰。 宋璟嗫嚅了半日,竟不知如何开口,到底说些什么,又要如何说。憋了好久,才问道:“我叔父大人是怎么死的?” 宋璟这句话问得极是平常,亲属奔丧时,除了说“节哀顺变”之外,问得最多的便是死者临死前的一些境况,是否死得很痛苦啊,或者临死时有些什么遗言啊,诸如此类的。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絮儿闻听此言,何止是心如死灰?说她了无生趣,亦不为过。 柳絮儿回转身来,直视宋璟,狠心道:“御史大人不必审问了,是草民杀了你家叔父,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宋璟一惊,慌忙道:“婶婶不要与侄儿赌气,广平根本不曾怀疑婶婶,更不会审问婶婶——只是缙云县令对婶婶有疑心,广平不知能否帮得上忙,以打消陈县令的怀疑?” “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做下了这罪孽,就不怕担待!你叔父确实是草民所杀,与其他人均无挂碍。”柳絮儿冷静地说,不似在赌气。 宋璟道:“婶婶休得胡言乱语,广平听周县丞说,叔父过世时,婶婶根本不在其身边——往者不可咎,一切的错处都是侄儿作下的孽,婶婶对广平有怨言,自然应该。只是婶婶不能自暴自弃,自承罪责,令广平更加过意不去。” 柳絮儿冷冷的道:“草民指使他人所杀,草民自然不在现场。那天草民去赵隔庵之前,就已经知道你叔父当日必死无疑,因为全是草民的谋划——你不必再问了,等你叔父下葬之后,草民会自行了断,断不会污了你的清名,放心好了。” “你……你——真的是婶婶杀了他……”宋璟手指柳絮儿,眼睛瞪的老大,完全不可置信。 柳絮儿打断宋璟道:“大人错了,草民不是大人的什么婶婶,宋御史要报仇,现在就下手罢,草民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为什么?为什么杀他?”宋璟又惊又怒:“叔父待你不薄,为什么下此狠手?在你眼里,可还有寡廉鲜耻、国法家规?” “寡廉鲜耻?国法家规?草民的心都死了,还要他们作甚么……”柳絮儿两眼死死盯着宋璟,脸上不知是羞辱,还是哀伤,很有点“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味道。 柳絮儿对宋璟失去了念想,即使县太爷抓不到证据,无法降罪于她,继续苟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从案台上取了剪刀,眼睛一闭,咬牙往自己的喉管处扎去。 单绫见此大惊,随手将一块瓦片朝柳絮儿扔去,正中手腕。 柳絮儿“哎哟”一声,手腕一麻,剪刀应声落地。 宋璟赶忙收了剪刀,藏到身后,同时失声问道:“何人在此?” 单绫飘然而下,道:“是我。” 宋柳二人一看,正是单绫,随时跟在县太爷身后的女子,两人都是认识的。 宋璟略略躬身道:“多谢这位娘子的搭救之恩——你是何时来此的?为何要偷窥于我?”后两句却是质问的语气。 柳絮儿怔怔地看着单绫,也质问道:“救我做甚么?我死了才得解脱。你如今将我抓捕到县太爷处,不过是多取些羞辱,最后还是得死——你我同为女子,何苦死死相逼?” 救了人家一命,反遭了一通抱怨,单绫冷冷的说:“跟我走!” 柳絮儿怒道:“凭甚么?我死还不行么?又没妨碍着你。” 单绫欺到柳絮儿近前,托住她的腋下,如同那天托住徐驰一般,转身朝门外逸去。 柳絮儿使劲挣扎了两下,却如蚍蜉撼树,动不得分毫,脚下也轻飘飘的,沾不到地儿。 宋璟又羞又急,自己做的丑事若是被这女子传扬出去,丧尽脸面事小,御史的官职保不保得住,殊难预料呀!纵使官职保住了,以后又如何履行言官的职责,弹劾他人呢?宋璟急得不住地跺脚,心想完了完了,一时心乱如麻。 陈县令工作了一天,虽然是象征性的,但嘴巴没少动,心儿没少操,毕竟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天,没有功劳有苦劳。洗了澡吃了饭,躺在太师椅上,享受着馨儿等女子的按摩服务。 如今县衙的女子各司其职,馨儿揉肩,秦娘子与韩可可一边一个捶腿,唐倩则是领着那两个被拐卖的小孩玩耍。还有个单绫,这会儿正守株待兔,帮徐驰破案缉凶呢。 徐驰微眯着眼睛,全身舒坦,快乐得哼哼唧唧的时候,单绫掳了柳絮儿,走入了内衙。 “绫姨,你回来了。”韩可可眼尖,一见单绫入内,马上喜笑颜开。 徐驰睁开眼睛,怎么把柳絮儿也带回来了?难道发现了什么端倪?忙问缘由。 单绫找了个由头,将秦娘子与韩可可支使开,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了徐驰。 柳絮儿对单绫怒目而视,不过始终不吭一声。 徐驰想了想,笑着对柳絮儿道:“你既然死都不怕,在临死之前,何不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呢?你为什么要杀宋誉?你与宋璟又是如何勾搭上的?你到底支使谁动的手?你原原本本的告诉老子,说不定老子念你情有可原,放你一条生路,也不是没有可能——老子最是怜香惜玉的,大胆说吧。” 第074章 玉体横陈话杀机 柳絮儿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心机颇深。杀宋誉的谋划由来已久,并非临时起意。她清楚地知道,一旦宋誉被害,她将是最先被怀疑的对象。她所要做的,就是规避嫌疑,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让审案的县令无从下手。 她深信她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加之缙云县丞周萱是个绣花枕头,到时自己再略施美色,宋誉被害一案就会不了了之。 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半道上杀出个陈县令,上任半天就破获了张刘氏的案子。美人计用到此人身上也不合适,他身边的一个随从就是自己比不上的。再说,自己比他大上许多,人家是否拿正眼瞅你一眼还难说。 明知新县令上任对她非常不利,但她对宋誉的嫌恶使她直接无视了这个不利因素。只要自己不在案发现场,任你如何聪明善断,也奈何不了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新来的县令虽然怀疑自己,但始终找不到证据。他能想到的所有破绽,自己都事先预料到了。她为此沾沾自喜,等到宋璟回来奔丧,在监察御史的压力下,县令只能选择放人,自己或可脱离牢笼。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聪明的柳絮儿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她所钟情的宋御史临时撂挑子。从见到宋璟的第一眼起,宋璟游离躲闪的目光,她就明白了,在自己与仕途之间,宋璟选择了仕途;在激情(或肉欲)与世俗之间,宋璟选择了世俗。那一夜的神魂颠倒,以及在此之后的鸿雁传书,不过是宋大人生活当中的一点点缀与作料。 当然,柳絮儿还有一点没想到,御史的压力对徐驰不起作用,纵使宋璟想包庇她,也绝对没有行得通的可能,到时连宋璟都会陷进去。 柳絮儿聪明美艳,宋璟对她痴迷依恋是不假的,但宋璟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杀害了自己的亲叔父。纵使宋誉是正常死亡,宋璟在世俗的压力下也绝无可能续自己的婶婶为妾。 生死总在一念之间,宋璟回缙云之前,她绞尽脑汁,算尽机关,为的是保全自己,与宋璟长相厮守。一旦希望破灭,生的欲望急转直下,变成死的怨念。 既已萌生死志,自然不愿牵连到不相干的人,柳絮儿对徐驰的审问,置若罔闻,根本没一丁点反应。 可怜的徐驰,轻言细语也试了,雷霆万钧也试了,柳絮儿就是不开口。最后,百爪挠心的徐驰把桌子都掀了,柳絮儿还是无动于衷。 “给老子关起来,关到你想说话为止!看是你厉害还是老子厉害?老子还不信邪!”徐驰气急败坏,怒气冲天。 单绫笑道:“秦儿不必发怒,这事你就交给绫姨,让绫姨慢慢来开导。” ———— 当晚,柳絮儿并没有关进县衙大牢,单绫拉了她与自己共枕同衾,相偎而眠。 人就是这么奇怪,男人与男人之间,难得有掏心窝子的话,如果稍微亲密一点,就有基友之嫌。而女人与女人之间,安慰几句,陪着掉两滴眼泪,千年冰山立马春风化雨,冰雪消融。 柳絮儿抽抽泣泣断断续续道:“因奴家家父蒙难,奴家便充作官妓。后幸得宋誉怜爱,为奴家赎了身。奴家也曾想,与其千人骑万人睡,还不如与宋誉浑浑噩噩了此一辈子,落得个衣食无忧,了无挂碍……” 单绫陪着流泪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宋誉虽年纪大了点,却家道殷实,过日子还是过的下去的,只是后来为何对他起了杀心呢?” 柳絮儿靠着枕头,用力撑起身子来,犹豫了好一会,背着单绫,将身上的肚兜亵裤慢慢地除去,露出一具丰腴的胴体来。 本来同为女子,玉体横陈的柳絮儿,还是让单绫心慌气短,脸色酡红。单绫惊道:“好妹妹,你这是作甚么?” 柳絮儿也不答话,只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单绫。 单绫的脸色由酡红慢慢变成惊讶和愤怒,只见柳絮儿高挺的椒乳,平滑的腹部,迷人的芳草地带,以及大腿上,到处布满了暗褐色的伤疤,竟是触目惊心,不忍卒睹。 “是谁作的孽?宋誉那老鬼?”单绫也赶紧起身,帮柳絮儿重新着了衣裳,扶她躺了下来。 柳絮儿点了点头,道:“宋誉起初时还好,虽不能尽男女之事,却关怀体贴,知寒知暖。及至后来,却越来越恶心变态,每到夜深人静,便用绳索绑了奴家,拿燃着的香头在奴家身上烧灼,如有不从,即拿柳条抽打。 “奴家长期受他的凌辱,苦不堪言,却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有心想杀了他脱离苦海,却又下不去手。 “去年时,宋誉与奴家去洛阳宋璟处住了两月。一日,宋璟烦闷之下,喝了许多的酒,到了书房。当时奴家正在书房看书,宋璟神志不清,硬抱住奴家,欲行非礼。不知怎的,当时奴家竟……竟…… “回缙云之后,奴家收到了宋璟一封信,奴家也给他回了信,自此鸿雁传书,互诉衷肠,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一年多来,若不是与宋璟的情意,奴家说不定早就忍不下去,一了百了了。而此时,杀宋誉的心思却愈发的强烈,幻想杀了宋誉之后,能与宋璟双宿双飞,纵使给他为奴为婢,也好过与宋誉一万倍。” 柳絮儿断断续续说了许久,越说声音越低沉,神情越落寞。 单绫怒道:“妹妹好不糊涂,宋璟这种人看则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这种人岂能相信于他?”单绫愤愤不平,又说道:“妹妹当日却是支使何人杀了宋誉呢?” 柳絮儿望着单绫,泪眼婆娑,道:“请姐姐不必再问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家是该死之人,何必再连累他人呢?” 单绫点点头,说:“妹妹打算以后如何呢?可曾想过?” “以后如何?”柳絮儿凄惨一笑:“奴家还能如何?杀人偿命,奴家的命自己作得了主么?” 单绫默不作声,以大周律法,谋杀亲夫,便是十恶不赦,按律当斩。而以单绫的角度,或者按江湖人的处事方法,宋誉则是该死,柳絮儿不但不该杀,还应该被钦佩。 单绫很纠结,有心私自放了柳絮儿,又恐徐驰不同意,给徐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 一连数日,徐驰积极投身于“冯陈楮卫大道”的修筑。民夫从四百人增加到两千人,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道路施工尽管精益求精,以致近于苛刻的程度,但架不住人多,八九米宽,三里长的一条道,从东门延伸到了好溪河滩。 竣工当日,陈县令践行了他的诺言,一块近两米高的石碑矗立在东门门口,上书六个金光闪闪的鎏金大字:“冯陈楮卫大道”。一时鞭炮齐鸣,鼓乐喧天。 附近居民争相来看稀奇热闹,缙云城里的百姓更是倾巢出动。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啧啧,这么宽的一条道,怕是走得五辆牛车呢。” “是呀——宽倒是其次,你看,哪见得着一条缝儿?比县衙门的地砖都砌的齐整。” “老朽这辈子值了,临到死时还能看得见这么偎贴的道儿,恐怕在大周都是头一份呢,以后得多来溜达溜达。” “你们说这县太爷是不是有点不正常,拿许多的钱丢到这条道儿上,不见得有多大的用处,钱多了烧得慌么?” 每个人都有同样的心理,一边惊叹于道路的宽阔华丽,一边对县太爷的人格进行着最恶毒的揣测。 命运是不公平的,陈县令花自己的钱,为百姓修筑道路,使上万的百姓得以生存,却给人留下了头脑不正常的映象。相反的是,后世天朝有些贫困县,动辄数十亿,拿纳税人的钱,修建豪华政府办公大楼,却得到了“人民公仆”的美誉。 与徐驰毁誉参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石碑上留名的另三人却得到了一边倒的称颂。为了这条路,三人无偿捐出几十亩地不说,还出钱出人出力,可谓是劳苦功高,德被乡里。 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三个地主老财,站在路碑前,望着那几个鎏金大字,百看不厌,越看越觉得好看。 缙云百姓中,有点儿地位吃得开的,或者与三人相熟的,都争先恐后的向三人打招呼致意。三人笑容满面,向周围的人群不停地拱手作揖,说着“不敢当、过誉了”之类的谦词。他们的小心肝儿,有如蜜饯,一时风光无两。 三人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当县太爷笑容可掬地,满含深情地向他们走来时,三人不由得菊花一紧。他们清楚的知道,县太爷太热情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三人赶紧朝徐驰躬身施礼,心里惴惴不安地道:“太爷您有何吩咐?” 果然,县太爷对三人大肆褒扬,大吹特吹了半天之后,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不能躺在我们的功劳簿上,我们不能裹足不前,我们应该再接再厉,为缙云更加美好的明天而不懈奋斗。” 第075章 圈地运动 冯楮卫三人冷汗直冒,县太爷表扬得越深刻,排比句用得越长,他们的危机感就越强烈。 不等楮知白文绉绉的开口说话,卫创基急不可耐地问道:“大人是不是还想草民们让地出来?草民可……可没有多少地可糟蹋了……” 徐驰笑道:“看你说的多难听,这哪叫糟蹋呢?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我们都俱有荣什么的――你看你,你的名字上了路碑了呢,千秋万代永不磨灭啊是不?” “草民没……没念过多少书,说得不当之处,还请大人宽宥。只是……只是,草民们还要……” 徐驰道:“对,非常正确,卫老先生很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我们还要修路,继续修路,让我们的田野里到处充满了康庄大道。” “还要修?”三人一窒,异口同声地问道。这哪是修路?于县太爷而言,是钱多了没地儿花,于自己而言,则是纯粹浪费良田呀!修一条路都足以让人不可思议,他竟然还要修! 徐驰不搞基础建设行得通吗?来参加劳役的民工越来越多,你必须养活他们,必须要有事给他们作。正如鄂尔多斯的鬼城,只见房子不见人,那是地方官员假基建之机行敛财之实。徐驰修路,哪怕修筑的道路没有一个人走,但解决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使百姓无饥馁之苦,活人无数,从而维护了社会的稳定,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维稳。 徐驰毫不迟疑,豪气干云地道:“对,还要修!本县令打算在此基础上,再修筑四条东西向的横干道,五条南北向的竖干道。本老爷名字都想好了,位于‘冯陈楮卫大道’南边的就叫南一路南二路,北边的叫北一路北二路,五条竖的分别为东一路东二路,以此类推,一直到东五路――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五纵五横的大格局。你们想一想,种田是多么的方便呀!以后的日子,你们哥几个,就享福了哟!” 即将享福了的哥几个,简直要内牛满面了。楮知白苦逼着脸道:“大人,有这条路就已经够了,再多则毫无益处。如果大人喜好修筑道路,造福一方百姓,是否可换到别的地方?比如通往括州或者永康的驿道,都是可以加宽的。” 另外两人连连点头,有人喜好打架,有人喜好骂街,县太爷喜好修路,哪里不能修路呢,加宽驿道无疑更有实际意义。但他们低估了县太爷的智商。徐驰修路,虽有迫不得已的无奈,但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盘算在里头的,只是暂时不能开诚布公而已。 徐驰笑道:“驿道已经够宽了,不必再修。再说了,驿道也不是我们缙云一个县的责任,大家都有份的事,凭什么让我们缙云单独出力出钱呢?你们说是吧?” 冯济源道:“大人说的虽是正理,但也不能只让我们四个人出钱出力吧――要不大人到别人家的地里去修两条道儿如何?草民几个就靠这些儿薄地吃饭呀。” 徐驰想,你以为我喜欢在你们的地里面修路吗?只不过你们的地,是地理位置最好的,老子规划当中的缙云东城开发区必须着落在你们身上,我能放过你们吗? 徐驰笑道:“这回修的九条路,路名老爷我已经定好了,我不会让你们承担任何损失。按所占耕地的面积,再按市场地价,老爷我一五一十全额补足你们,放心好了,你们吃不到亏的。” 三人叫苦不迭,看来县太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在这片地里折腾了。这阵子修筑这一条路,又是沙子又是石头,人踩马踏的,这片地就已经够呛了。再加九条,这“地”还能叫“地”吗? 冯济源苦苦哀求道:“大老爷您行行好,这路一旦修起来,这两千亩地就全完了,谁还能指望在上面种庄稼啊……” “是呀是呀,还请大老爷体察百姓疾苦,理解草民等的难处。”另外二人附和道。 徐驰心里乐得直笑,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装着为难的样子道:“你们说的是有一定的道理――那你们说怎么办呢?反正路是要修的。” 三人思索良久,楮知白犹犹豫豫道:“既然大人铁心要修筑道路,草民等自然不能反对,虽说事关缙云繁华兴旺,草民等亦有责任,但我等三人皆是依赖这片地儿生存,若全部修了路,草民等只怕无活路可走了――草民的意思是,看县衙能不能将这些地儿全部折价买了去,一则不耽误太爷您修路,二则草民等拿县衙给的银子再去别的地方买地,不致让草民流离失所――大人您看……” 徐驰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果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要想从三人手里买下这片地,三人必定不乐意。虽然徐驰可以用强制手段买地,就像后世天朝的征地拆迁,但那样的行为,是徐驰所不齿的。 徐驰的骨子里就是一个小混混,或者是一个老混混,他完全没有什么野心,既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更没指望什么天下霸业。人都是有欲望的,徐驰的欲望很简单,能弄到几个女人,能生活下去就行了。 至于徐驰利用修路帮助百姓,那不是为了他的政绩。徐驰在他的前世,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草根得不能再草根了,对普通百姓的艰难困苦,确实是感同身受。既然来到了大周,自己在享受生活的同时,在享受第二次生命的同时,为什么不做些对底层老百姓有意义的事呢?为什么不能让更多的和自己一样的普通百姓更好地生活生存下去呢? 高尚的徐驰等来了他需要的这句话,也装作犹犹豫豫的,说:“那得多少银子呀?你们哥几个可不能把价钱定得太高了,要比市场价略微低一些,毕竟你们也是上了碑的,以后是要流芳千古的呀。” 三人没想到县太爷真的打算买地,原本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今年旱灾,虽然地价低一些,但这片地比较好,土壤肥沃,地势低平,最少也得七八贯一亩。两千亩地,则是一万六千贯。在他们看来,缙云刚刚析置为县治,徐驰上任伊始,就取消了市金,灾年又不能收取租庸调等税赋,县太爷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 三人想是如此想,但也不好当面质疑,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楮知白道:“既然太爷也作如是想,那容草民等……” 徐驰笑道:“那是自然的,你们回去合计合计,晚上到县衙来沟通交流一下,顺便把地契也带了,谈得拢,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县太爷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快就拍板了,只得点头依允。 对于冯楮卫三人而言,一两万贯是大手笔,但对于徐驰而言,那真的算不了什么。想想他当时不名一文,还是个平头百姓时,就敢把单绫赊下来,至今没勾账。此时此地,他已贵为县令,又多金,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 回到县衙,被派往临海执行任务的王胡子已经先一步抵达。让徐驰没想到的是,跟着王胡子一起返回缙云的,除了赵裕民之外,还有陈楚、张翰以及萍儿三人。 萍儿看见徐驰,并不显得十分的高兴,低声叫了声“叔叔”之后,就杵在那里不声不响的。 徐驰一把将萍儿抱了起来,笑着说:“怎么了?不高兴?是不是不喜欢叔叔了?” “萍儿没有不高兴,是萍儿自己不高兴,不关叔叔的事。”萍儿说着,便急着从徐驰怀里溜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赵裕民、张翰、王胡子这才正式朝徐驰躬身行礼,齐声道:“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徐驰放开萍儿,望着赵裕民与张翰二人,诧异地说:“怎么了?搞得这么正儿八经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以后我们之间,还是兄弟相称,别来大人小人那套好不?” 赵裕民一本正经地道:“大人已经是县太爷了,我们再称兄道弟的话,岂不是乱了上下尊卑?无论如何,我们是不敢的。” 张翰也说道:“正是正是,赵兄尚有官差在身,张翰则是一介草民,岂敢没大没小的。” 三人矫了半天情,两人要称呼“大人”,一人要称呼“兄弟”,最后达成妥协,有外人时,称“大人”;无外人时,称“兄弟”,才算罢休。 陈楚笑道:“为兄就不称‘大人’了,不管三郎做了多大的官,我们终究是兄弟。” 徐驰这才问陈楚道:“大郎和张翰兄,还有萍儿,我没想到你们也会来,怎么想起来缙云呢?” 陈楚道:“一则是三姨娘放不得心,嘱咐为兄过来看看三郎,再说为兄也牵挂你呢。”当然,还有一层意思,那是最主要的,十万贯的银票,他不亲自交给徐驰,他能轻而易举的相信王胡子吗?陈楚虽然不会明说。 张翰也答道:“王兄弟到贵府上时,正好我与萍儿也去寻你。萍儿总念叨你呢,我本不想麻烦打扰兄弟的。今年地里绝收,正寻思找份活计养家糊口,听王兄弟说,兄弟这边缺人手,我就……就来了,不知兄弟是否真的需要请人,如果……” 张翰扭扭捏捏的,开口求人不是他的性格,徐驰是清楚的。 第076章 大周没有钉子户 徐驰笑道:“张兄别像个女人似的,你早就应该来了,兄弟我一天忙得昏天黑地。再说,我还想念萍儿呢。要不是我不知道你住哪里,我早就写信给你了。你能来我求之不得。” 张翰一路忐忑,到此时才放下心来,招呼萍儿道:“你这丫头,没见陈叔叔时,吵着闹着要找陈叔叔,今日见着了陈叔叔,怎么又不理睬了?” 萍儿在那里只顾粘着馨儿,竟是置若罔闻。 ―――― 当晚,被陈县长约谈的冯楮卫三人如约前来。三人早已商量妥当,订立了攻守同盟。 三人给县太爷见了礼,客套寒暄一番之后,谈判就进入了正轨。 楮知白是三老财的代言人,决定以守为攻,率先道:“太爷准备出个甚么价钱?” “地是你们几个的,价钱由你们决定,你们认为什么价钱公道,双方都能接受,就定什么价――估计你们是商量好了的,不妨拿出来说说。”徐驰根本不打算以势压人,非但如此,他甚至还打算当冤大头,让三人狠狠敲诈一把。 当冤大头不是徐驰的性格,但徐驰骨子里反对以势压人。他的前世,作为最底层的百姓,对政府强权有着与生俱来的痛恨。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当时正值土地革命,也是走的群众路线。徐驰的曾祖,作为地主,被枪毙了,也就是被革命了。据村里的老人说,徐驰的曾祖,虽然是地主,但并不是恶霸。他的家财土地,一部分是继承自祖上,一部分则是靠自己辛勤劳动,并非剥削而来。当然,那个时候徐驰还没出生,徐驰的父亲都没出生,徐驰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但有一点,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说,徐驰的曾祖是个好人,是不应该死的。 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徐驰与父母一家三口赖以生存的两亩地被强制征收,补偿了五千块钱。不久,徐驰母亲得了一场小病,住了三天医院,五千块钱就没了。曾经的地主孙子,即就是徐驰的父亲,沦落到建筑工地扛小工,当时徐驰刚上高中。徐驰的父母不知道是身体太差,还是生活压力太大,竟相继病故。 徐驰想,如果没有政府的强权,说不定他也是富二代富三代富四代,最不济也能守着几亩地自给自足,而不至于沦落为无业游民。 徐驰想,天朝说土地是人民的,所以打土豪分田地,曾祖枪毙了就枪毙了,无所谓,徐驰没有切身的感受。后来,天朝说土地是国家的,父母虽没有枪毙,但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其实和枪毙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徐驰对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并无恶意,更不想挑战万恶的封建社会的土地私有制。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某些穿越人士,一旦穿越,就打土豪分田地,那纯粹是脑袋让驴踢了。事实证明,土地公有或者国有,严重地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任何发达国家,任何富裕国家,没有一个国家的土地不是私有的。 悲催的徐驰,身在县衙,神思故国,完全不在谈判状态。冯济源等三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貌似毫无反应。 陈楚扳着徐驰的肩膀摇了摇:“三郎在想什么?三位员外在等你回话呢。” “什么?你们说什么?”徐驰如梦方醒。 楮知白无奈,只得又说道:“草民等人本该支持大人的治境方略,以低价出让田产,也是草民等人应尽的情分。只是草民等人都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心有余而力有所不逮,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楮知白等人不敢造次,喊高了怕惹怒了县太爷,喊低了则自己上当,说了些漂亮却可怜的话,把皮球又踢到了徐驰的身上。 “你们说你们说,我们互不相亏就成了。”徐驰对于田地买卖完全不着调,地好地孬,价高价低,更是两眼一抹黑。让卖家出价,也不是矫情的话。 楮知白在冯济源卫创基的首肯之下,试探着道:“启禀大人,东门外草民等三人总计有两千余亩,都是上等的好田,全缙云再找不着第二处。以市价估计,每亩至少值十一二贯。如今大人为缙云百姓修路,乃是造福百姓的千秋功德,草民等人人微力弱,虽然心存感佩大人厚德之心,但不能为大人施以援手,实感惭愧于五腑。 “草民等三人计议,两千余亩抹掉余字后的零头,另外按市价再降低一两贯,以每亩十贯计之,以略尽绵薄之力,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自称草民的三人虽不是实打实的商人,但在田亩租赁买卖方面浸淫了几十年,算盘打得溜溜转。漂亮话说了一大堆,干货没有一句。 以缙云市价,上田满打满算,至多八贯,遇上灾年,五六贯都拿得下。三人一则是欺负徐驰不懂行情,能多赚则多赚,以实现利益的最大化;二则是准备了徐驰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可能你喊什么价人家就给什么价,其间必须留足缓冲的空间。 他们没想到的是,陈家三郎是个门外汉,可是陈家大郎也是此中老手。陈楚听到这里,果然忍耐不住了,冷笑道: “三位员外嘴上说得极是中听,开价却也太狠了一点,凭空抬高了一倍不止――三位的是好田不假,寻常年份不过七八贯,如今是荒年,四五贯都有的卖,你们这不是欺我三郎不懂行么?” 徐驰办正事时,除了单绫之外,一般人还是要回避的。即使是馨儿,也只在端茶倒水的当口才敢靠近。陈大郎当然就不同了,人家可是县太爷正儿八经的兄长,自家兄弟买地,那是自己的强项,岂能置身事外。 三人听了陈楚的话,心想糟了,想不到县太爷身边还藏龙卧虎的。虽然脸上的神色极是尴尬,但老奸巨猾的三人还是一齐朝陈楚施礼道:“草民等不知先生乃是大人的兄长,失敬失敬,望先生海涵。” 陈楚不是陈越那种小人得志的暴发户,素质是可靠的,人家对自己礼敬有加,自然礼尚往来,起身回礼。 徐驰面露微笑,好像捡了个大便宜,得瑟不已。徐驰的思维还停留在后世,把三个地主老财当成了钉子户,要狮子大开口的,自己也打算要一番唇舌,才拿得下来。想不到一亩地才区区七八贯,实在是多虑了。 徐驰放心了,心中对地主老财更有好感起来,试想:城市用地岂能和一般的稻田划等号呢?后世的天朝,从农民手里征收土地时,按农田的价格,一亩地补偿几千块或者万把块钱。等到把商品房一盖,再卖给百姓时,一个平方都是几千几万的。其间的差价,至少上千倍的悬殊。 徐驰微笑着,是那种迷人的微笑,是发自肺腑的微笑。 冯济源等三人惊恐地看着他们的父母官,心里直发毛:自己是不是要得太狠了?县太爷岂是那么好欺蒙哄骗的?自己这是作死的节奏啊。 陈楚对陈三郎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的,三郎脸上越是笑得灿烂,心里的鬼主意就越是刻毒。陈楚刚刚还在为三人的要价而光火,现在却不禁替三人暗暗担起心来,但愿三郎不要太过分的整饬人家。毕竟世人都有逐利的本性,乃是人之常情。嫌价格高了,大可以坐地还钱,万没必要为难人家。 徐驰和蔼可亲地笑着说:“这样好了,一共给你们三万贯,按一亩十五贯算――本老爷打算还多给你们一点的,但老爷现在手里不是很宽裕,还有几千的劳役指望老爷我吃饭,所以就不多给了――你们看怎么样?” 冯济源等三人睁大了眼,张大了嘴,面面相觑:是不是听错了?十贯钱一亩,人家非但不还价,还多给五贯,世上有这样白送钱的吗? 只要三人的神经还算正常,就绝对不会相信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三人愣怔了半天,一齐望向陈家大郎:意思是问,这是真的吗? 冯济源三人不可思议,陈楚又何尝想得通? 陈楚疑惑地问道:“三郎刚才说,一亩地五贯还是十五贯?” 徐驰笑道:“肯定是一十五贯了,不然哪来的三万贯?” 除徐驰外的另外五个人,包括单绫在内,这才相信徐驰不是口误,而是确有其事。 单绫哭笑不得,说道:“哪有像秦儿这般做买卖的道理?买东西的使劲替卖东西的涨价,秦儿不如送钱给他们呢。” “三郎,你……” 陈楚的惊天疑问还没问出口,就让陈县令打断了:“好好好,你们都不要说话了,你们不清楚我的意思,这是很正常的。相反,如果你们理解我,就会很不正常了。我有我的主见,你们依照我的意思办手续就行了,不懂的就不要问。” 冯济源三人的心里,更加战战兢兢的,县太爷以两亩地的价钱买一亩地的东西,实在匪夷所思。事有反常必为妖,谁知道县太爷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第077章 东城区 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三人虽则内心忐忑,却又不便明里质疑,县太爷爱护他的子民,你怎么也不能当他傻瓜罢。相反的,即使知道县太爷没安好心,在其露出狐狸尾巴之前,你还是必须装作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样子。 在陈楚的参与下,钱物易手,银货两讫。陈楚一边签字画押,一边愤愤不平:这混蛋小子,将来即使凭着狗屎运气上得了天,也改变不了他的脑膜炎后遗症。 接下来数天,闻风而来的各地青壮年民夫,迅速达到五千之众。人多力量大,徐驰规划的五纵五横十大干道,业已初具规模。从附近及上游采伐来的木料,整齐地堆在河堤边,有如一座座的小山。 徐驰继十大干道之后的大手笔,便是推倒整个东边的城墙,再将南北两端的城墙延伸到好溪河堤边,然后合拢。徐驰新买的两千余亩良田,自然悉数包含了进去。如此一来,缙云城的面积整整扩大一倍有余。徐驰美其名曰“东城高新开发区”,简称“东城区”。缙云老城,自然而然,就成了“西城区”。 徐驰上任伊始的免税政策,即已大大刺激了缙云的商业发展。随后的以劳役代替赈济灾民,使得各地民工云集,进一步使缙云人气大旺。民工虽然不具备购买力,但人气的增长对商业的影响是无以复加的,正如改革开放之初的珠三角地区。 神功元年江浙一带的大旱,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卖儿鬻女,民不聊生,但无形中促成了徐驰的“东新区”。自大旱以来,缙云风景这边独好的局面,对周边地区无疑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不但引来了成千上万的民工,各个行业的手工业者、街头小贩以及有一定经济实力的商人也大肆涌入缙云城内。 随着五纵五横干道的初具规模,东城区地域被分割成井字形的三十六大块,东城墙的推倒,新城墙的修筑,无一不预示着新城的建立。 至此,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三人,才如梦方醒。最开始修筑“冯陈楮卫大道”时,三人以为县太爷头脑发热、好大喜功。继续修路时,三人以为县太爷有修路的癖好,或者神经不太正常。再然后,县太爷以两三倍的市价收购他们的土地时,三人以为县太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图谋对付他们。随着东城区鸟瞰图的出现,三人的小心肝才算是落到了实处,不再担惊受怕了。 卖地捡了大便宜的冯楮卫三人,一旦察觉了县太爷的意图,就垂涎起曾经是自己的土地来。他们甚至在一起商量,是否从县太爷的手里出二十贯一亩重新买回来,甚至更多。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的结果,只能是相对摇头苦笑:试想一下,以县太爷的精明,卖出去了的土地还买得回来吗? 但事实又出乎三人的意料,五纵五横刚刚夯实路基,东南北三面的城墙也刚刚筑好墙角,县衙的公告就出来了,并且是卖地的公告。 最靠近老东门的一块地,被标注为“第一宗地”。根据张贴在县衙门墙上的“缙云鸟瞰图”估计,第一宗地将是整个缙云城的正中心。此次挂牌拍卖的,就是第一宗地,面积六十亩,起拍价为两千贯。 冯楮卫三人傻了眼,六十亩卖出去时是九百贯,才隔几天,三人又想买回来时,竟变成了两千贯,翻了一个翻不止。两千贯就两千贯,三人也认了,毕竟纯粹的农地和城市的地基没法相比。更让人伤脑筋的是,两千贯你想买还不一定买得回来,告示上说得非常清楚详尽:谁出的价高,就卖给谁。 第一宗地的地理位置是不言而喻的,若是以后盖上房子做生意,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冯楮卫三人都想买,其实何止他们三人?缙云城里,括州过来的生意人,以及邻近地域的生意人,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谁不想据为己有?两千贯能买得到第一宗地吗?想都不用想。 地价在翻番,衙门的人口也在翻番。经过徐驰的整顿,在张翰赵裕民等人的帮助下,徐驰清理掉一批异己分子,辞退掉一批老弱病残,从青年民壮中吸收了大批的新鲜血液,加入到缙云县衙的公务员队伍中来。缙云衙役由三十人扩充到整编的一百人。 县丞周萱、主簿钱琳、县尉赵裕民,此刻才真正食髓知味,才真正领略到了担当高级公务员的威风八面,牛叉无比。每天指挥着数千的劳役大军,接受着缙云百姓的热切瞩目,这种感觉让人回味无穷。徐驰上任之前,他们要想获得这种牛逼的感觉,简直是无法想象的。陈县令上任以来,周萱等人的收入大幅减少,但带来了某种心理的满足,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当然,对于张翰、赵裕民、王胡子等人,那种知遇之恩,那种誓死追随的心境,却又不可与周萱等人同日而语。 缙云县衙所有公务员在县令大人的带领下,满腔热情地投入到“以工代赈”、“修筑新城”的活动之中,以热火朝天来形容,亦是毫不为过。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堂堂朝廷监察御史所操持的丧事,就显得有点过于冷清了。 柳絮儿被单绫掳走之后,宋璟犹如丢了三魂七魄,成天茶不思饭不想,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作为读书人,作为大周的言官,一边为叔父守灵,一边惦记着叔父的小妾,让人情何以堪?宋璟为此自责不已,暗骂自己不是人,禽兽不如。宋璟想:柳絮儿有甚么值得依恋的,不过是残花败柳,并且还有残杀叔父之仇。 宋璟想是如此的想,内心深处却时时浮现出那晚的欲仙欲死、神魂颠倒。当守灵成为一种负担和一种煎熬,宋璟恨不得马上就把叔父掩埋了事。 大唐时期,江南一带操持丧事有“五七”的规矩,从活人落气,到入土为安,整个过程要持续五七三十五天。遇上天气炎热的月份,尸体不耐久放,也得请大法高僧画符赐水,尽量延缓尸变,以期多停柩几日。实在捱不住了,没到三十五天下了葬,但程序一点也省不得,只是换在坟堆前继续操办。每天一小祭,逢七一大祭。至于服孝三年之内,不得婚娶,不得迁徙,甚至连当官都不允许,那是对嫡系亲属而言。宋誉无子,宋璟代之,虽不必遵守三年之期,但三十五天,是无论如何不能省的。 “五七”的风俗,即使到了现代,在江南农村的很多地方,还在延续,只是没有那样苛刻。 内心矛盾的宋璟煎熬了一月有余,就要赴洛阳上班了。这日一早,宋璟打点了行装,来到缙云县衙,打算和柳絮儿辞行。 柳絮儿到底杀没杀宋誉,宋璟没打算管了,即使明知是柳絮儿杀的,宋璟也狠不下心来,将其绳之于法。 临到县衙门前,宋璟又踟蹰起来,竟不知如何面对昔日的婶婶。柳絮儿走到这一步,与宋璟也有很大的干系。如果两人没有那一夜的荒唐,如果两人没有鸿雁传情,柳絮儿也就没有什么念想,或许就与宋誉对付着过一辈子,万不致走到杀人的地步。 宋璟还有一层担心,害怕见着了柳絮儿之后,柳絮儿将二人的奸情捅了出来,到时势必连自己也牵扯进去,丢掉乌纱帽还是轻的,说不定连自己的小命都会赔进去。 正当宋璟踟蹰不决时,这阵子打了鸡血的陈县令恰巧从县衙出来,去指导城墙的修筑工作。 徐驰想,柳絮儿被单绫抓到县衙来了,莫非宋璟来讨还保释金的?两百贯在有钱人徐驰的眼里,虽然算不上大数目,但足以维持几千民工四五天的开支,能赖掉的话自然更好。 有心赖账的陈县令装作没看见宋御史,举步直奔东城区。 宋璟更不想看到陈县令,若是柳絮儿把他们二人之间的那点屌事儿招出来了,天知道这无赖如何刁难自己。既有可能将自己扣押起来,禀报朝廷,治他的罪,但更可能的是,他会趁机敲诈盘剥,将自己的骨头都炸出油来。以陈县令的性格,宋璟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显然,宋璟低估了徐驰的人格,徐驰只不过仅仅是想赖掉两百贯而已。徐驰虽然谈不上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既然两人都不想看见彼此,大可以错身而过,两个人都落得清静。偏偏周萱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一见宋璟,赶紧上前膜拜:“敢问宋御史,您这是要返回洛阳吗?” 宋御史只得虚应道:“正是,宋某向县令大人辞行的。” 宋璟望向徐驰时,神色尴尬,眼睛躲闪,完全没有一丝言官所应有的肃杀风味。 徐驰最善于察言观色,宋璟扭扭捏捏的神情,哪里逃得过徐驰的法眼。徐驰心中一喜,欠债的大爷,讨债的孙子,看来在大周朝,这句话也是有效的。 徐驰一旦想到自己是大爷,心里就有了底蕴,对着宋璟抱拳笑道:“嘿嘿嘿嘿,宋大人来看婶婶的吗?” 第078章 男女之间的那点屌事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璟最担心的就是扯到柳絮儿的身上去,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应付这个无赖县令,否则的话,百般敲诈,千般羞辱,是断断少不了的,甚而至于丢官罢职,身陷囹圄。 宋璟强堆着笑脸,拱手道:“大人说笑了——宋柳氏与宋某已无挂碍,陈县令该当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宋某岂能因私废公——宋某此来,乃是向大人辞行的。” 宋璟一推三六九,徐驰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越是不想见柳絮儿,老子越是要让你们卿卿我我一番。老子那天晚上还想去偷窥你们两个呢,你宋璟走了,老子岂不偷窥不成了? 龌蹉不堪的徐驰打发所有下属去工地之后,嘿嘿笑着对宋璟说:“哪里哪里,宋大人太客气了——您向我辞行还不如向您婶婶辞行呢,您婶婶对您,那是望眼欲穿呀。” 该来的终归要来的,宋御史叫苦不迭,连声道:“不必不必,真的不必了,宋某已然耽搁许多时日,与大人辞行即可。宋某得赶紧上路,朝廷催促起来,宋某担待不起。” 徐驰的脸上热情洋溢,挽着宋璟的手说:“宋御史用不着那么着急嘛,又不是让你们两位聊几天几夜,就一会就一会,我帮您把柳絮儿喊出来,县衙人多眼杂,您们自己找地方私聊私聊——宋御史不必担心,此次陈某不收保释金,您放心的聊吧。” 徐驰活像坐在妓院门口拉皮条的,将柳絮儿不遗余力地推销给宋大官人,就差亲自为他们开房了。 宋璟哪肯轻易就范,一脚撑在台阶上,任凭陈县令如何热情拉扯,愣是不挪动分毫。 徐驰无奈,总不能背着他进去吧,只好折中道:“那您等等,陈某帮您把她喊出来。”徐驰一边说,一边疾步跑入县衙,大声喊着:“柳絮儿柳絮儿,宋御史看你来了,赶紧出去,人家等老半天了。” 单绫惊异地看着徐驰,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他何时变得这般好心肠,竟替人家不清不白的两个人跑起腿来?还挂着一脸的热情? 在单绫身旁的柳絮儿,心里不由一咯噔,这冤家终究还是来了! 柳絮儿心中千般旖旎,却始终不肯表露出来,依旧面沉如水,矜持冷傲。 徐驰笑起来:“他娘的,老子这是犯的什么贱,两头不讨好的——他娘的你去不去?你不去老子让那狗屁宋御史赶紧滚他娘的蛋!” 单绫赶紧拉了柳絮儿往外头走,这个无赖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再无动于衷的话,他立马就真的让人家滚蛋了。 柳絮儿又何尝不想见宋璟呢?只是男女之间的那点屌事儿,女方总要显得矜持怠慢一些,才不掉身价。这个可恶的县令,让她装逼的机会都没有。 单绫拉了柳絮儿往县衙外走去,徐驰一脸坏笑,跟在屁股后头赶。 三人出得门来,竟不见宋璟的踪影。 单绫疑惑地看着徐驰:“宋御史呢?秦儿莫不是骗人的?” “我靠!刚刚还在的,他娘的什么意思呀?玩了人家的女人,屁股一拍就跑路了。”徐驰到处张望,貌似比柳絮儿更着急。 守门的衙役道:“禀大人,宋御史骑马往东门外走了,说是天色已经不早,不等大人了。” 柳絮儿眼泪夺眶而出,挣脱单绫的手,跌跌撞撞地往东门方向跑去。单绫怕她出什么意外,亦紧随其后。 数千民壮早已开工,东门外热火朝天。却并不见宋璟的踪影。 柳絮儿两脚发软,全身虚脱无力,哪里还站的住身子,直欲往地上倒去。好在单绫手快,一把将其搀扶了,倒回县衙。 徐驰正打算趁机捉弄宋璟一番,没料到他比兔子还溜得快。见柳絮儿面色苍白,容颜枯槁,在单绫的帮助下,有气无力地回来了,就说:“遇人不淑呀,跟着宋璟那个混蛋,你还不如跟着老子呢。回去回去,那混蛋不要,老子收了。” 单绫狠狠瞪了徐驰一眼:“人家正伤心着呢,秦儿说甚么混账话?” 徐驰犯了难,人命关天的大事,弄到最后,凶手竟然是命案死者的妻妾。而死者的亲属,堂堂朝廷的监察御史,在无意之中促成了命案的发生。本是受害者一方的宋璟,反而具有无可推卸的罪孽。 作为一县的县令,难道就这样草草收场? 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宋璟不举,徐驰自然可以不究,这是说得过去的。但掌管一县刑断的县令,在明知谋杀真相的情形下,依然拿民不举官不究说事,显然是不负责任的。 一旦徐驰深究,柳絮儿绝对难逃一死。即使宋璟,至少也要落个罢官去职的下场。 为官的标准,便是有赏有罚,有功赏之,有过罚之,才能维护朝廷的律法,使社会遵循一定的规则,反之就会乱套。徐驰是朝廷任命的县令,自然就要维护朝廷的律法,为宋誉伸冤报仇。 一旦徐驰准备当一个好官,一个如花似玉的生命就必定香消玉殒,宋璟后半生的幸福也将因此而完蛋。 宋璟的幸福不关徐驰的事,但柳絮儿那么漂亮的女人,就关徐驰的事了。 徐驰真的犯了难,县令的身份他可以不要,朝廷的律法他可以不管,但宋誉的被杀,徐驰能无动于衷吗?无辜的宋誉,被他狠毒的小妾给杀了,难道自己可以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徐驰虽然好色,非常的好色,龌蹉,非常的龌蹉,但并不是一个是非不分,草菅人命的混蛋。 宋誉再无别的亲属,徐驰必须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徐驰异常纠结,天人交战,若是柳絮儿知道徐驰的想法,不知作何感想?为徐驰的深情而感动?抑或为徐驰的龌蹉而厌恶? 不管蛇蝎心肠的柳絮儿作何感想,反正陈县令的内心是非常矛盾的。 陈县令七想八想,最后想到:要不让她陪自己先睡几个月,既然可以以工代赈,她为什么不能以工代罚呢? 柳絮儿被单绫扶进房中,不觉悲从中来,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哭声将馨儿唐倩等人全都吸引了过去。 内心纠结的徐驰走进去大吼道:“哭什么哭!哭死啊,他娘的你还有闲心为那个屌事伤心吗?自古杀人偿命,你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小命——想死,就随便你,想活,就给一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徐驰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此时方有王霸之气。毕竟是一县的县令,掌管着生杀大权,对普通百姓无疑有不小的威慑力。秦娘子韩可可等人惊恐地看着县太爷,平常极和蔼的一个人,突然就变得可怕起来。 柳絮儿却毫无顾忌,依然趴在床榻上痛哭不止。县太爷的威慑力对无生命之虞的寻常百姓或许有效,但柳絮儿是必死之人,自然就毫无威慑可言了。 不管是大唐,还是武则天主政的大周,以及各个封建王朝,男女是不平等的。丈夫可以无缘无故休妻,而妻子只能逆来顺受。即使丈夫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妻子也不可能提出来离婚。妻子有错,丈夫将其击杀,官府一般不予追究,而丈夫有错,妻子将其击杀,则是罪无可恕,轻则判斩,重则凌迟。 像柳絮儿张刘氏这种情况,为了与奸夫长相厮守而谋杀亲夫,可谓是罪大恶极,除了凌迟判死之外,还必须枭首示众,以教化警示百姓。 单绫其实也很纠结。江湖之人,是非观念倒有点类似后世,对宋誉这种无故折磨女人的行径,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所以,一个多月来,单绫不但不让徐驰将柳絮儿关押,还百般劝慰,用自制的膏药为其涂抹伤处。 于单绫而言,柳絮儿自然是无罪的;于朝廷律法而言,柳絮儿则是罪大恶极。单绫清楚地知道其间的利害关系,所以打不定主意,不知如何处置为好。 单绫有心帮助柳絮儿,便对徐驰道:“那宋誉不过是一衣冠禽兽,虽罪不至死,但杀他也不冤枉——绫姨倒觉得,这柳絮儿挺可怜的。” “宋誉是‘衣冠禽兽’?这话是怎么说起的?”徐驰正在寻找为柳絮儿开脱的借口呢,听单绫如此一说,便急忙问道。 虽然徐驰不想定柳絮儿的死罪,但并不是因为柳絮儿可怜,而是徐驰有些不太正经不太正常的想法。柳絮儿的容貌比起单绫或秦娘子来,要差上一截,但胜在体态丰腴、神态风骚,有一种自然的媚态。这种成熟的女人味却是秦娘子所不能比拟的。虽然单绫也可以做到“骚”和“媚”,但她从来不在徐驰面前显露出来。 单绫正打算将宋誉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却发现确实不知如何开口。秦娘子与韩可可年纪尚小,还不谙男女之事,这种骇人听闻的事还是不让她们知道为好。 单绫只得将秦娘子与韩可可二人支使开,就连馨儿与唐倩,也识趣地到外头去了,单绫却还是不好开口:当着徐驰的面,这话儿怎么说呢?你总不能把县太爷也支使开吧?人家才是作决定的。 第079章 脱光衣服给老子看看 单绫弄得神秘兮兮的,又说宋誉是衣冠禽兽,在徐驰看来,宋誉顶多是人老心不老,大不了背着柳絮儿在外头打点野食儿。在男权社会,不过是小事一桩,冠之以衣冠禽兽太严重,更谈不上十恶不赦。 “你倒是说呀!”徐驰着急了,“有那么难以启齿吗?人家做得出来,我们说一下听一下还不行?” 对单绫而言,当着徐驰的面,还真的是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只好涨红着脸,含含糊糊,字斟句酌地说了个大概。一待说完,便长舒了一口气,有点汗流浃背的感觉。 单绫长舒了一口气,徐驰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骇世之举呢,一句“虐待”“重口味”不就结了?只是用燃着的香烛去烫女子的隐私部位,比后世的“捆绑法”、“滴蜡法”、“灌肠法”等等,更变态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五花八门、恶心变态的法子,都是av里的爱情动作,现实中好像没人使用过。所以,徐驰怀疑柳絮儿为了替自己洗脱罪名,故意往宋誉身上栽赃,或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骗取单绫和县太爷的同情罢了。 徐驰看着满脸绯红的单绫,问道:“是真的吗?” 单绫点点头说:“绫姨还能骗秦儿不成?” 柳絮儿在单绫说话时就停止了嚎哭,静静地等待徐驰的反应。她之所以处心积虑、用尽心机地谋杀宋誉,对宋誉的仇恨是次要的,而最主要的动机还是追求自己的幸福。总的说来,她是不想死的,即使宋璟到最后抛弃了她,伤感归伤感,但还是不想死,虽然按法律,她是必死无疑的。 “我有点不相信,”徐驰摇了摇头,对柳絮儿道:“他烫你,你不知道跑吗?再说,你跟着宋誉那样的老头子,他痛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虐待你?” 柳絮儿默然无语,宋誉施展兽行时,自己何尝不想逃脱?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即使可以逃脱,自己与宋璟又如何能走到一起去? 单绫急道:“绫姨哪能骗你?秦儿只管相信绫姨好了,那宋誉是罪有应得的。秦儿给刑部写条陈时,务必将她的罪行定得越轻越好。” 徐驰苦笑道:“以罪定刑,犯了什么罪,就应该接受什么样的处罚,我好歹也是个县令,不能凭绫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看都没看见,就非让我从轻处罚,这说得过去吗?” 柳絮儿心里暗骂徐驰龌蹉,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自己虽不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但自己那些羞处如何能让你看的? 单绫气得脸都绿了,她与柳絮儿同为女人,知道女人的为难之处,女人再怎么不要脸,也断不会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不相干的男子面前。 单绫冷冷地说:“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脱光给我看看不就结了?”徐驰气鼓鼓的说:“有什么稀罕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你以为我想看吗?老子才不想看呢。你是死是活,关老子的屁事!” 徐驰嘴巴说得漂亮,其实心里特别想看。 徐驰的审美情趣有点那个,对丰满的女子有种特别的嗜好,与后世的骨感苗条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唐人以胖为美,徐驰还真的穿对了时候。 徐驰的好色,单绫早就知道的,但想不到徐驰竟然好色无耻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要求一个不相干的女子裸露身体给他察看。以单绫的江湖豪侠做派,早就一剑剜去了徐驰的两只眼珠,让他再也看不到女子的身体了。 想归想,单绫不但不能加害于徐驰,还得费尽心机,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这么一个龌蹉不堪、下流透顶的无耻之极的家伙,想想都令人可气。 单绫一脸通红,真想一巴掌扫到徐驰的脸上,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一则是徐驰虽然龌蹉,但所说的话不是全没道理,作为断狱的县令,当然不能偏听偏信,一切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二则是怕徐驰真的赌气不管柳絮儿的生死,把案件如实申报给刑部,柳絮儿则是必死无疑。 对徐驰这种混蛋用强的不起作用,单绫只得强忍恶心,改变对徐驰的态度,轻声细语地说道:“只要秦儿能保得住柳絮儿这条命,到时她不感谢秦儿,绫姨也会一辈子记得秦儿的好处。” “你记得我的好处有什么用?你又不做我的女人。”徐驰不打算玩暧昧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柳絮儿做我的女人,不但性命无忧,我还保证她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不同意就拉倒,我据实上报,刑部如何定罪不关我的事。” “秦儿你……你太无耻了……”徐驰的无耻,单绫已经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了,这纯粹是落井下石,乘火打劫。这和强奸有什么区别? 徐驰冷笑道:“如果我想当一个好官,当一个好县官,柳絮儿就必须死,我这不是想救她的命吗?你想救她,我也想救她,你救她是高尚,我救她就是无耻,这说得过去吗?” “秦儿想救她,何必非要让柳絮儿委身于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秦儿救了她却又羞辱于她,这与不救有何区别?” 靠!柳絮儿充其量不过是残花败柳,想我徐驰,英俊潇洒,富贵多金,又是朝廷命官,如同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前途不可限量。要柳絮儿跟着我徐驰,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是羞辱她呢?人家想都想不到呢? 想到单绫说他羞辱柳絮儿,徐驰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绫姨的脑袋是不是短路了?明明是柳絮儿捡了大便宜,命也得救了,还得到了年轻英俊的县太爷的喜爱,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竟说老子羞辱人家。 实际上徐驰错怪单绫了,并且是大错特错了。 柳絮儿已年近三十,比徐驰整整大了十岁不止。在单绫看来,她与柳絮儿,都应该是徐驰的长辈级别的,单绫岂能让柳絮儿当徐驰的女人?如果自己放任徐驰不管,任由他胡来,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也不好向徐国公及芸姐交差,自己亦难辞其咎。 年龄悬殊尚且不说,那柳絮儿虽罪不至死,但早已为人之妇,又与丈夫之外的男子暧昧不清,私德有污,单绫自然更是不能同意徐驰的小心思了。 一直低头默然不语的柳絮儿,表面虽装作波澜不惊,实际上内心深处早已经波涛汹涌了。如果县太爷的话是真的,她柳絮儿不但可以死里逃生,还竟然……还竟然可以…… 柳絮儿不敢往下想了,那个想法太不可思议了:不但年龄悬殊,地位悬殊,自己比起县太爷身边的那些女子来,相貌上也差的太远。他怎么会看得上自己呢? 越是可信度低,柳絮儿就越幻想县太爷的话是真的,犹如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不管这稻草有无用处,且先抓住再说。 柳絮儿默默地站起身来,毅然决然,又无限哀怨的样子,竟真的当着徐驰的面,慢慢地开始解开衣带。 单绫大惊失色:“妹妹你做甚么?他的话你也当真么?快快住手!” 柳絮儿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徐驰,泪眼迷离,道:“妹妹已然残花败柳,哪还有何羞耻可言?既然县太爷不相信妹妹,妹妹给他看一下又有何妨?” 柳絮儿似乎是在回答单绫,眼睛却又盯着徐驰,那种哀怨可怜的神情,发挥得淋漓尽致,确实是个有心计的女子。 “算了算了,不看了,暂时相信你就是了,你也不必脱衣解带的。”美女如面,且即将玉体横陈,徐驰虽然鸡动不已,但当着单绫的面,却开始害起羞来。徐驰虽然混蛋,有点口贱,但本性并不差,脸皮子还是挺薄的。 柳絮儿僵在那里,脸上依然如故,心里却暗怪单绫多管闲事。若不是单绫阻拦,自己与县太爷假使成就了好事,还怕小命不保吗? 徐驰知道,只要单绫在这里,自己想无法无天基本上不太可能。徐驰并不是怕她,而是单绫本身就是徐驰想要弄到手的对象,徐驰不敢太放肆而彻底惹恼人家。单绫不像柳絮儿,威逼利诱不起任何作用,毕竟人家的身手摆在那里,别说一个徐驰,就是十个徐驰,也不是单绫的对手。除非单绫自己愿意,否则,徐驰绝无希望。所以徐驰不敢太得罪她。 单绫一边为柳絮儿整理衣衫,一边对徐驰笑道:“绫姨知道秦儿是个好人,必不会见死不救的,你娘知道了,也必然要夸你呢。” 徐驰郁闷之极,他是非常在乎芸娘感受的人吗?一个三十岁的人,心智早就成熟老练了,却还顶着一副十七八岁的皮囊,被当成小孩看待,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偏偏又说不清。 徐驰哭笑不得,颇为无奈,只好从单绫的房中退了出来,到东门外为即将举行的拍卖会,积极筹备去了。 第080章 凤阁鸾台两侍郎 混混当官没压力。 当初高阳郡王武崇训为他荐官时,徐驰曾担心当了县令不自由,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武王爷曾告诉他,县令就是一方的土皇帝,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也没人管。如今看来,武王爷的话是对的。徐驰上任几个月了,作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的括州刺史没管过他,中央朝廷的则天皇帝也没管过他。既没找他征收赋税,也没给他发工资。 陈县令好像是个无人管制、自负盈亏的个体户。 徐驰乐得自由自在,做县令就像小孩过家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无拘无束,自得其乐。既不要追求政绩,又不要看人脸色。若是在大周一千五百八十九个县令中评选最轻松的县令,徐驰恐怕会当仁不让,高票当选。 事实上可能有些出入,县令虽然是绿豆芝麻,但并不是化外之民,还是在皇权的管制之下的。 神都宫城紫宸殿内,年逾七旬的则天皇帝,慵懒地靠在软椅上,随意地翻看着堆在案几上的奏折。 内书房今天送来的是地方上的奏折,多是各州刺史所奏,间或也有长史或县令的。所陈述的内容较之于中央大员的奏章,显得鸡毛蒜皮,无非是磕拜请安、麒麟献瑞、形势一片大好之类的。 则天皇帝神情恬淡,面容肤色由于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皱纹并不多,也较为白皙,看上去不过五旬年纪的样子。 皇帝一侧,却是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单膝着地,替皇帝按摩拿捏腿部。再远处,一个身材魁伟的老者垂手而立,赫然竟是往台州传过圣旨的高延福高公公。 不经意间,皇帝的目光停留在一份奏折上,却是括州刺史周瑰弹劾其辖下缙云县县令陈秦的奏折。 弹劾的奏折并非鲜见,转过去几年光景,那时的奏折,无论是地方的,还是中央朝廷的,大部分都是弹劾。弹劾的罪名也很吓人,动辄便是谋逆大罪。按理说,这么一份无关痛痒的弹劾,根本吸引不了日理万机的皇帝。但皇帝的记忆力实在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因为这个陈秦,是不久前武三思与狄仁杰联合举荐的,所以她依然记忆犹新。 地方上的官员,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或者为了在皇帝的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不得不在奏章上绞尽脑汁,大秀文采,端的是篇篇锦绣,字字玑珠。自然,周瑰的奏折,虽是弹劾,但也颇费了一番心机,给徐驰罗织的许多罪名,做到了有理有据,事实清楚,论断正确。 周瑰因为有周萱作内应,干货还是掌握得不少的,给徐驰罗列的罪名,不外乎于下几点: 一是业务不熟,致使积案如山。如张氏命案、宋誉命案、少女失踪案等等等等。 二是乱行劳役。本来官府只在冬春两季农闲时才能役使民壮,缙云县令却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农忙时,越是派发劳役,致使农民无暇耕作。 三是不课农桑,尽毁良田。在良田中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四是好大喜功,僭越祖制。在良田之内大兴土木也就罢了,偏偏修筑的道路比神都的承天门大街还要宽。 四条罪状,层层递进。周瑰最后还撇开了他的领导责任,说是缙云县令是两位宰相举荐的,恃宠而骄,根本不接受上司的管理。所以只好上奏圣上,麻烦她老人家来管一管。 “朕记得是高公公去台州传的圣旨罢,这个陈秦到底如何一个人?”皇帝蹙了蹙眉,冷不丁地问起高延福来。 高延福虽然没有看到奏章,既然圣上发问,以及发问的神态,自然不难明白,这个愣头青县令,肯怕是要躺着中枪了。 高延福躬身道:“启禀圣上,老奴与陈县令不过是略略交谈了几句,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知晓其年纪颇轻,尚不及弱冠之年。” 皇帝未置可否,全国如长史、县令、县丞一类的官儿多如牛毛,要是个个放在心上,还不得把皇帝累死?但这位则天皇帝是个心里藏不了事的主,凡事皆想过问,事必躬亲,幸赖处置果断,雷厉风行,又加上古稀之年,依然精力旺盛。 皇帝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了,道:“把梁王叫来吧――罢了,狄侍郎也一起吧。” “是,老奴遵旨。”高公公躬着身,倒退了出去。 皇帝是个完美主义者,缙云屁股大的一块地盘,她也断然不会让它荒废。 皇上丢了奏折,将身子躺得更舒服了一点,眼睛轻轻阖了,脸上虽有一丝的惬意,有上位者的志得意满,却又有一丝的疲怠。 单膝着地的年轻男子,将皇上的脚踝握在手中,更加用心地推拿抚弄。 好在刚刚下朝不久,无论是武三思,还是狄仁杰,都还在含元殿内办公。没隔多久,高延福派出去的两个小太监,便请来了凤阁鸾台两位大佬。 皇上坐起身来,道:“易之,你也乏了,且一边憩息去。”又对高公公道:“让他们进来罢。” 张易之这才站了起来,转到皇上身后,也如高延福一般垂手侍立。 此时,从紫宸殿外进来两个人,一个四十多岁,身长清瘦,另一个六旬开外,魁梧虚胖。年轻一点的便是梁王武三思,皇帝娘家侄子,凤阁侍郎,掌管中书省。高大虚胖的便是后世家喻户晓的狄仁杰,鸾台侍郎,掌管门下省。 两人躬身行礼,参见了陛下,分站皇帝两侧。两人心里都在猜测,刚刚散了朝会,不知圣上又有甚么要紧事,竟同时召见二人。 皇帝捡出周瑰的奏折,丢在案几上:“你们做的好事,自己看看罢。” 高延福拿起那份奏折,毕恭毕敬地呈给武三思。后者说了声“多谢公公”,迅速一目十行地看起来。待看完了,便依然递给高延福。高延福再拿给狄仁杰过目。 等狄仁杰也看完了,两人一对眼神,武三思拱手道:“陛下龙体金贵,万不必为了些小事而置气,待微臣知会了吏部,罢了那陈秦的官便是。” “小事?一个缙云是小事,两个缙云是小事,朕的一千多个缙云都是小事,那你告诉朕,甚么才是大事?”皇上的语气明显很不满意。 武三思低下头去,心里却在想,皇上不知吃错了甚么药,为了屁股大的一个官,为了屁股大的一点事,犯得着把两个宰相都叫来吗?罢了那个陈秦的官不就结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说道:“禀陛下,微臣听说,今年江浙一带大旱,颗粒无收,要不微臣去走一遭,顺便看看那个胆大包天的陈县令,如何?” 听狄仁杰一说,则天皇帝不由嘴角泛出一丝笑意,笑骂道:“你这个老滑头,给朕做了三个月的宰相,屁股又坐不住了?又想开溜了?” 皇帝明显有些厚此薄彼,对自己的侄儿,一贯是冷嘲热讽,对待外臣,她还是很注意分寸,很注意笼络人心的。 “回奏陛下,那个陈秦乃是微臣举荐的,微臣有失察之罪,怪不得梁王大人。”狄仁杰讨起武三思的好来。 当然,武三思大人同样是大人大量,“微臣也是举荐了的,怪不得狄公一人。以微臣愚见,朝廷另行委派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武三思武崇训父子二人,性格大相径庭,武崇训意气用事,而他老爹却是极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武三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大智若愚,刚刚皇帝批评了他不该拿“小事”来处理问题,但武大人依然我行我素,一条道儿走到黑,依然认为“不必大费周章”,依然认为随便处理一下就行了。 皇帝冷笑道:“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亦无功名在身,门荫更是无从谈起――就因为糊里糊涂蒙对了一个案子,竟得我朝两大宰执的举荐。如今捅出了乱子,轻轻一句‘不必大费周章’就完事了?” 两大侍郎不敢反驳,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不怕穿越者再怎么草包,再怎么混蛋,那种逆天的运气,远不是一般的武周土著所能比拟的。捅篓子的是徐驰,背黑锅的是武三思和狄仁杰。 徐驰远在缙云,武狄二人却近在眼前,年迈的皇帝自然拿他们当出气筒了:“明里一看,两大宰执为朕不遗余力举荐英才,实际如何?堂堂大周竟无可用之人了么?” 当初武三思举荐徐驰,不过是卖张元瞿一个人情,略事拉拢而已。而狄仁杰则有点同道中人的想法,徐驰善断,他自然乐得抬举。 狄仁杰笑道:“陛下息怒,情形到底如何,尚不得而知,其中或许有些出入,也是在所难免的。” 则天皇帝道:“狄阁老莫非认为周瑰是无中生有,有意诬陷陈秦不成?难道括州刺史还敢欺骗于朕?” “周刺史的奏折,在微臣看来,至少有些言过其实――圣上想一想,陈县令上任不足半年,哪来的积案如山?江浙大旱,赋税尚且无从收缴,缙云哪来的余财大兴土木?仅凭此两点,微臣就认为,周刺史的奏折,断然不可全信。” 狄仁杰果然名不虚传,从一份简单的奏折,就能分析出许多的疑点。 第081章 皇上的小蜜 “嗯,狄阁老之言不无道理,那二位认为该如何处置?”则天皇帝神色稍缓,问道。 武三思道:“监察御史宋璟此前赴缙云奔丧,不日即可返回。待宋璟回朝之后,便知端倪,到时再作处置不迟。” “宋御史有孝服在身,对缙云之事恐怕难有了解。皇上不若另行派人去缙云走一遭,一则体察灾情,二则看看那陈县令,到底如何。”站在皇上身后的张易之说道。 武则天问道:“朕派何人去缙云为好?”皇帝拿不定主意了,听狄仁杰与张易之一说,派人倒成了势在必行。 狄仁杰不敢吭声了,刚才自己自告奋勇时,被皇上斥责为“屁股坐不稳”,自然不好意思再次请缨。 “微臣愿往,”张易之道:“二位相爷事务冗繁,抽不开身,微臣倒是清闲得紧。此行也只作微服私访,旨在暗中打探。微臣人微官卑,不致于惊扰到地方。” 刚当上控鹤监内供奉的张易之,何止是“清闲得紧”,简直就是“闲的蛋疼”。他这样的内供奉,说穿了就是彻头彻尾的小蜜,主要工作便是吟诗唱歌给皇帝解闷,外加捏腿捶背、推油侍寝。按理说,这工作应该是个美差,劳动强度低,工资待遇高,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但张小蜜服务的对象是当今皇帝,虽然皇帝保养得宜,但毕竟年逾七旬,不能尽兴不说,工作久了多少有些反胃。 悲催的是,张小蜜不管怎么反胃,还不能跳槽,不但不能跳槽,还不能兼职。你这个内供奉就只能供奉皇帝一个,你想多供奉几个,连门都没有。既不能跳槽,又不能兼职的张供奉,是多么的渴望出差啊。如今皇帝要派人到缙云,机会稍纵即逝,张供奉岂有不把握的道理? 作为张小蜜的老板,皇帝自然知道下属的所思所想,心里肯定不能同意。但又不好打压下属对工作的积极性,所以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回答,便踟蹰起来。 武三思道:“难得张供奉有操心国事之心,为陛下分忧,微臣倒是认为,若是张供奉能体察地方,不但陛下放得心,我等同僚亦是轻松不少。” 狄仁杰也是颔首微笑,似乎很是赞成武张二人的主意。 张易之自告奋勇,两位部门主管也同意,皇帝不好再反对。一点小事就派一个宰相去的话,弄一千个宰相都不够用。 皇帝无奈首肯道:“既如此,张供奉走一遭,自无不可。去之前,先准备两道圣旨,只要那陈秦勉强还能应付,就赏他;若是太过不堪,就撤了他,不必另行报给吏部,耽误时辰。” 皇帝的真实想法当然不是为了节省时间,主要意图还是控制张小蜜的权力。事先就拟好了旨,张小蜜在处理问题时就只能二选一,非甲即乙,非a即b,借以告诉他,你不能仗着皇帝的宠幸,在地方上肆意妄为,随便插手地方的事务。 武则天当皇帝,靠的不是美色,而是手段与智慧。 ———— 中央朝廷派了以张小蜜为首的督导组,正在来缙云验收工作的途中,徐驰还懵然不知,依然正忙着高新区的开工建设。 张小蜜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出差机会,装扮成富家公子,只带了几个内廷侍卫,一路轻车简从,安静低调地进了缙云城内。 一进东城,见惯了大场面的张易之还是惊呆了。方圆数千亩的土地上,五纵五横十条大道,将其分成井字状的三十六块。特别是最正中连接东城门到河边的那条道,其宽阔程度,还真不亚于承天门大街。三面的城墙也已初具雏形,空地上堆放的木料积成一座座小山。数千工匠民夫往来忙碌,场面震撼,热火朝天。 张小蜜嘿嘿一笑,好家伙,周刺史例举的四大罪状,一下子坐实了三条:乱发劳役、尽毁良田、僭越皇城,就差一个“积案如山”了。 几人下了马,远远的听到有锣梆子响。循声而去,却进了西城,再走不远,便是缙云县衙。锣声便是从县衙门口发出来的,只见一个衙差,梆、梆、梆敲了三下铜锣,便喊起来:“缴了保证金的各位爷,请到县衙正堂就位,拍卖马上开始了——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正堂。”“梆、梆、梆”又是三声锣响,衙差继续履行喊话的工作。 张小蜜纳了闷了,这“拍卖”是甚么个东东?还要缴纳保证金?便问那敲锣的衙差道:“请问这位差大哥,‘拍卖’到底是甚么个意思?” 那敲锣的差大哥正是能说会道的钱五,钱五见张小蜜几人穿得富丽堂皇,料想必是有钱人,不敢怠慢,便笑道:“哥几个是刚来乍到的罢,那边厢照壁上有许多的告示,哥几个去学习学习,有兴趣的话,还赶得及。” “学习”一词是县令大人说出来的,钱五自己也被陈县令逼着学习了一整天的告示,说是要他为参加拍卖的人释疑解惑,要起到宣传的作用。 张小蜜果然依言到照壁下学习起告示来。像张小蜜这种高级小蜜,除了相貌之外,文采学问也是一流的,区区几张告示,自然不在话下。粗略一扫,就知晓了大体的含义。 张小蜜又问钱五道:“我们几个是从京城过来的,不知可否参与拍卖?烦请差大哥告知。” 钱五正求之不得呢,领会了拍卖精神的钱五知道,参加拍卖的人越多,意味着抬价的人越多,拍卖的价格自然就越高。钱五忙不迭地答道:“那有何不可的,俺们县令大人说了,参与拍卖不受户口的影响,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哥几位有兴趣的话,到钱主簿那里缴纳了一千贯保证金,就能到县衙正堂就坐了。” 钱五满腔热情,舌绽莲花,堪称金牌导购。 张小蜜自然乐意捧场,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一路逢州过县,还没来得及显摆显摆,如今到了缙云,怎么也得显摆一番,方不误此行。以张小蜜的财力,若是在缙云这种穷乡僻壤还显摆不起来,那就白混了。 此时,缙云境内及附近地带有些财力的地主豪绅,陆陆续续进了县衙大堂。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依然被阻止在大堂之外,只能远远围观。 张易之及几个侍卫在钱五的带领下,在钱琳那里交了一千两银票,领了一个号牌,取得了在缙云县衙大堂就坐的资格。 参加拍卖的基本上都到齐了。公案下方的大堂中,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四十台案几,每排四张,共计十排。前面的四九三十六张案几,都坐满了人,后面剩下的一排,却只有三十七号台坐了一个人。而张小蜜的号牌则是三十八号,可见,今天参与拍卖的,连同张小蜜,一共有三十八家竞争第一宗土地。 张小蜜在三十八号台坐了下来,空出来的另两张案几正好被随身几个侍卫占据。 三十七号位的买家朝张易之颔首示意,道:“这位公子也是来竞拍的么?” 张小蜜矜持地点了点头,此行虽说是微服私行,但让他与这些个土包子打交道实在有点别扭。 三十七号买家不是别人,却是陈楚,徐驰安排的一个托儿。另一个托儿则是赵裕民,坐在前排的一号位。两个托儿除了哄抬价格之外,最主要的还是要起到一个示范的作用,毕竟拍卖会对大周而言,是一个新鲜事务。 今天的县衙大堂不是审讯断案之地,而是临时的拍卖现场,一众衙役捕快摇身一变,手里的水火棍变成了茶壶果盘之类的,充当起了侍应生,在各排案几之间,穿花蝴蝶一般,忙着招呼侍候各位有钱的大爷。 大周第一任拍卖师自然由缙云县令陈秦客串。 身着便服的徐驰,在大众的期盼中,在单绫的陪同下,从后衙款款而出。 徐驰此时的身份虽然是拍卖师,但在座的谁不知道他是缙云县令呢?众人一齐离座行礼,虽不是什么跪拜大礼,但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陈家大郎也只能跟随潮流,起身向自家兄弟行礼。 当然,也有几个例外的,那就是张易之及几个随从,堂堂皇帝近侍,岂有向一个七品小官行礼的道理? 徐驰更是一改平时嚣张无赖的神态,变得温文尔雅,笑容可掬,朝众买家回了礼,便娓娓介绍起了今天的拍卖物品,即东城区第一宗地,位于老东城门以东,东一路以西,冯陈楮卫大道以北,北纬一路以南,面积为整六十亩。 介绍完了拍卖物,徐驰又开始介绍拍卖规则。虽然各项规则在告示上写得非常详尽,但徐驰仍然不厌其烦地,更加形象地将规则逐一介绍。一则是拍卖是个新生事物,大周百姓需要一个了解的过程,二则是徐驰的拍卖会可不止今天一场,三十六宗土地,如果不截留自用的话,就必须拍卖三十六次。第一宗地拍卖好了,可以毕其功于一役,后面的可以依照执行,省事得多。 第082章 竞拍 徐驰道:“今天拍卖的地块,地理位置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位于整个缙云城的正中心,南下北上的必经之地,东连新城区,西接老城区,在这样的地段做买卖,想不赚钱都难。在座的各位不但财大气粗,更重要的一点,大家都是精明人,不要我啰嗦就清楚这块地的价值——今天的起拍价是两千贯,每次最低加价为一百贯,价高者得。” “请问县令大人,若是无人加价,两千贯的价格,大人会愿意出售吗?”二十五号位的中年人问道。 徐驰笑道:“不是本人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依规则办事。规则就是契约,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契约。本人身为一县父母官,理当带头遵守契约精神。当然,我绝对不会相信,谁能两千贯就拿得走这么一块独一无二的宝地。” 各买家既希望以最低的价格拿到这块地,又隐隐有些兴奋和好奇,地价到底会抬高到什么程度呢? “各位再无异议的话,拍卖就正式开始——现在请大家举牌竞价。”徐驰宣布道。 “两千一百贯!”一号位的赵裕民,按照事先的演练,第一个举牌竞价。 “两千一百——还有比两千一百更高的吗?两千一百第一次……”徐驰适应角色的能力很强大,拍卖师做得像模像样。 很明显,大周子民对拍卖活动毫无了解,各买家尽管都有购买的意图,但又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他们根本不知道时间不等人,一旦无人竞价,拍卖师便会一锤定音。 “两千一百贯第二次——大家都希望这位先生以两千一百贯的低价拿到这块地吗?本拍卖师一旦问完三次,就必定一锤定音,各位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冷场在徐驰的意料之中,这毫不奇怪。 三十七号位的陈楚慢腾腾地站起来,说道:“鄙人愿出两千二百贯。”这种抬笼子做托儿的行径,在陈楚看来,与哄骗欺诈无异,本来不屑为之,无奈三郎赶鸭子上架,非让他做托儿不可。 各买家见有人抬价了,眼睛便朝后瞅,因为陈楚与张易之都坐在最后一排。 “很好,三十七号位的陈先生愿意出两千二百贯,还有比两千二百贯更多的吗?——两千二百贯第一次……” 别人或许不认识陈楚,但三十八个竞买者中,冯济源、楮知白、卫创基三人是认识的。三人在心里耻笑徐驰的小伎俩,想拿这小把戏来蒙自己,门都没有——你陈楚就是把价儿抬到天上去,还不是拿自己的银子买自己的东西,鬼才上当呢。 “两千二百贯第二次。还有比两千二百贯更多的吗?” “老子出三千贯!”那个坐在二十五号位,耳朵边有个小肉球的买家,对赵裕民与陈楚甚是不屑,一百一百的小打小闹,太小家子气了,所以一开口,便加了八百贯,以显示其势大财雄。 “好!赵先生果然是括州见惯了大世面的,出手就非同凡响——三千贯第一次。”徐驰一喜,终于有人上钩了,所以,早打好了腹稿的阿谀之辞,此时脱口而出。 二十五号位的买家姓赵,叫赵思归,来自括州。众买家在交纳保证金时,是登记了的。徐驰对每个买家姓甚名谁,是以都清楚。 赵思归有些自得,微笑着扫视全场,县令大人的阿谀,很是让他受用。 一亩耕地以十贯计算,六十亩则是六百贯,三千贯不过是原始地价的五倍,在徐驰这个现代人看来,是远远不够的。 以后世衡量,政府在征收农用地时,一亩地的征收价,顶破了天,也不过一两万。再盖成房子出售,则是一两万一个平方。像后世的六十亩地,即使在二三线城市,没有三个亿,根本想都不用想。征收价与售出价,往往以千倍来计算。 赵思归的出价,仅仅是征收价的五倍,徐驰能感到满意吗? 冯楮卫三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暗暗在想,未必这个二十五号也是做鱼饵的? “三千贯第二次——没有加价的了吗?”徐驰有意无意的瞄了赵裕民一眼,示意他开始竞价。 “三千五!”举牌的并不是赵裕民,而是同样坐在第一排的四号买家。古代的商人并不蠢,任谁都知道,位于城市正中心的六十亩地,商业价值是无从估量的。 三千五的竞价没有维持太久,又经过几轮竞拍,地价迅速抬升到了六千贯。 冯楮卫三人傻眼了,看来不全是县太爷的“托”啊,这些人来真格的了。地,本来是他们三家的,如今倒好,县太爷一转手,竟飙升了十倍。可怕的是,还有几人在跃跃欲试,六千贯恐怕还不是最终的价格。 “七千贯!”赵思归又一次发飙了。其他人加价,每次都是一两百,四五百,他一下子就提升了一千贯。 正当赵思归踌躇满志势在必得的时候,他的本家赵裕民冷不丁地站起来,吼道:“八千贯!” 赵裕民不傻,他要的是趁热打铁,完成陈三郎交给他的将地价至少抬高到一万贯的任务。 赵思归望着赵裕民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这不是成心和老子抬杠吗?各叫各的价,公平竞争,原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个一号买家成心和自己过不去,自己刚刚出到七千贯,他立马长到了八千贯。 赵思归哪能容得赵裕民抢他的风头,想也不想,也跟着吼道:“九千贯!老子九千贯!” 徐驰很高兴,自己的理想价位最低是一万贯。九千了,一万还会远吗。 很高兴的徐驰,只需继续加一把火,目的就达成了:“九千贯第一次——括州赵先生财大气粗,足以藐视天下豪富——还有比他出价更高的吗?如果没有了,恐怕今天的第一宗地,就要花落赵先生之手了——还有吗?九千贯第二次……” “一万贯!”冯济源毫无征兆地突然举牌喊道。徐驰的一把火,没烧着别人,却把冯济源给烧着了。 出价一万并不出乎徐驰的意料,出乎意料的是那个出价一万贯的人。冯济源卖地一千亩,得了一万五千贯,以徐驰的估算,冯济源的身家并不雄厚。如冯济源之类的人,一般都是从别的地方重新购买田地,继续当个土财主,像这种高风险的冒险投资,实在出乎意料。 不光是徐驰,楮知白与卫创基,也是面面相觑:冯济源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冯济源在他们三个人当中,是最有经济头脑的。拍卖之前,他就给这块地自己定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最高价,即就是一万贯,也是徐驰的最低售出价。在一万贯之内,他认为还是物超所值,超出一万,就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 “一万贯第一次!冯老先生不愧是缙云首富之家,出手就力压群雄,如果不出意外,第一宗地的所有权,看来还是在缙云民众手里。”扇阴风点鬼火是徐驰的强项。 事实上不只是冯济源能看出这宗地的商业价值,在三十八个买家中,除开陈楚与赵裕民两个托,再除开张小蜜这个打酱油的,其余三十四人,既然来参与了拍卖,自然都清楚这宗地的价值。唯一不同的是,各人估价的高低,以及各人承受能力的高低不同而已。 陈家当家人陈楚,见识自然不在冯济源之下,虽然不屑做徐驰的托儿,但他对第一宗地的估价与冯济源大概差不多,或者略高。他有心帮徐驰把地价再往上推一把,却又担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无人接手。于是眼睛朝徐驰望去,看他自己的主见。 徐驰的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对着陈家大郎轻轻点了点头,鼓励他再加把劲儿。徐驰没有陈大郎的顾虑,不管陈大郎出多高的价钱,他都不会有一丁点的风险:地是他自己的,银子也是他自己的,拿自己的银子买自己的地,亏本的也是他,赚钱的也是他。 “一万一千贯!”得了三郎的首肯,陈楚举牌竞价。反正是三郎的银子买三郎的地,自己还落得个在众人面前显摆的机会。 “一万一……” “一万两千贯!”没等徐驰喊完,前排的四号买家迅速刷新了竞价。 “一万三千贯!”更高的竞价出来了,徐驰甚至来不及喊话。 这才是真正的赌气魄,显家当。后世的艺术品拍卖,那些炒到十多亿的艺术品,谁会在意其真正的价值呢?钱在有钱人的手里,那根本不是钱,甚至比纸都不如。钱的唯一作用,不过是显露豪富的工具。 任何社会,贫富的悬殊,真的是司空见惯。有些人为了生存,卖儿鬻女,有些人为了显摆,一掷万金。比如后世某天朝,病人没有钱进医院而选择自己锯腿,老人没有钱养老而选择跳楼,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不胜枚举。但富人呢,拿多少个亿包养一个美美,拿多少个亿买一件所谓的艺术品,这样的事例照样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一万四千贯!” “一万五千贯!”赵思归竞完价,环视四周,眼里满是挑逗的意味。虽然表面装得非常平静,但内心还是肉痛不已。赵思归的一万五千贯,正如冯济源的一万贯,都是他们自定的最高限度,超过这个限度,他们无论如何是不敢再玩下去的。 第083章 一锤定音 “一万五千贯第一次!”徐驰打算见好就收。理论上来讲,还有加价的空间,但有时候,政府适当的让利,政府与民众共同富裕,更为重要。 赵思归有些肉痛,一万五千贯不是个小数目,后期的基建投资,要花的银子也不少。此时的他,甚至希望还有人站出来举牌出价,虽然表面上他依然在傲视全场。 众买家不是傻瓜,一万五千贯已经不低了,再往上加价,风险太高。再说了,除了第一宗地,不是还有三十五宗地吗?机会多的是,说不定后面的地没人要了,两千贯都拿得到。 “一万五千贯第二次!”徐驰如赵思归一般环视全场,看是否还有人举牌竞价。 整个县衙大堂非常安静,众人坐等拍卖师一锤定音。 张易之鄙夷地看着一众买家,不过是一群小土鳖,在穷山沟里显摆卖弄,自娱自乐。轮到我张易之来卖弄卖弄了。张易之微笑着,缓缓将自己的号牌举了起来。 徐驰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张易之的举牌动作。事实上,徐驰早就注意到了张易之。能当上皇帝的面首,获得皇帝的宠爱,其实力何止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撇开张易之那五个侍卫不谈,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称得上大家风范。就连极度自恋的周萱,见了张易之,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徐驰嘿嘿一笑,看来今天钓来了一条大鱼,“三十八号的张先生,您打算出多少价?”徐驰一脸的谄媚,还用上了敬语“您”,可见徐驰对张易之的重视程度了。 “三万!”张易之漫不经心地说道。 张易之语气虽轻,却不啻晴天霹雳,炸得众人晕头转向。 众人齐刷刷地连头带身子向后转,打量这位最后加入的三十八号买家,眼睛里满是崇敬与不可思议。 哪里有这么出价的?从一万五千直接翻了一个翻。这个人傻呀,说不定你出个一万五千一百,人家都不敢和你争了。你出个一万六千,或者出到两万,人家也想得通呀。 一众买家想不通,徐驰也是出乎意料,心里迅速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钱多了烧得慌,拿出来显摆显摆,另一种可能是:傻!傻逼一个!越是长得帅的人,越是傻逼。 管他是显摆也好,傻逼也好,对徐驰而言,有奶便是娘,只要有钱,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三万贯第一次——”徐驰故意拉长了声音,以显示对张易之的礼敬有加。 张易之开价三万时,声音较小,大堂外的百姓听不真切,还有些将信将疑。如今从县太爷的嘴里亲耳听到“三万贯”,堂外瞬间炸开了锅。“三万贯……”“我的娘呀!”“竟然还真的是三万贯……” “三万贯第二次!”徐驰明知绝对没有人再竞价了,但从“第一次”到“第二次”,故意留下了较长的时间间隙,以利张易之接受堂内堂外百姓的顶礼膜拜,这是有钱人应得的殊荣。 “三万贯第三次!” “啪!“ 镇堂木临时变成了拍卖锤,一锤定音。 张易之一举成为缙云明星,一众买家,甚至县衙所有的干部都来与张易之套近乎。 徐驰更是笑歪了嘴,第一宗地就把成本拿回来了,剩下的三十五块地皮全是纯赚呀,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由于缴纳了保证金的买家需要领回保证金,张易之则要办理地契过户的手续,所有买家都被缙云县令陈秦热情地留了下来,享受陈县令尊崇的高贵的vip服务。 拍卖会之后的茶话会在县衙大堂隆重举行,大周缙云县令陈秦和与会嘉宾一一握手,并致以热情的问候。缙云县令陈秦向各位嘉宾详细介绍了自神功元年五月以来,缙云县所取得的巨大成绩,以及发生的可喜变化。 陈秦表示,缙云的成功之处,是上级领导英明决策的结果,是县衙全体同仁辛勤劳动的结果,是缙云广大百姓热烈支持的结果。陈秦代表县衙全体干职员工,对缙云各界的无私与热烈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陈秦表示,没有上级领导的支持,就没有缙云如今的幸福生活。 陈秦最后说道,缙云各界百姓紧密团结在以皇上为中心的中央朝廷周围,高举忠君爱国的伟大旗帜,以三个忠于为基础,朝着具有大周特色的伟大道路而奋勇前进,为努力实现大周梦、缙云梦而不懈奋斗。 缙云县令陈秦的讲话,得到了缙云各界百姓的热烈反响,热烈的掌声在缙云上空经久不息。 发表完热情洋溢的讲话,徐驰走到张易之面前说:“张五郎先生为缙云百姓所作出的巨大而富有成效的贡献,本县令真的是感激莫名,希望张先生继续为缙云的繁荣富强而再接再厉。“ 张易之是微服私访来的,所以在钱琳那里登记的时候,用的是“张五郎“这个名字。其实张小蜜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影响力,徐驰除了知道武则天、狄仁杰、李元芳等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之外,其他的他还真没什么印象。当然,如武崇训、狄光嗣、高延福、宋璟几个打过交道的,则是另当别论。 “你就是陈县令?你小子胆子不下呀!”徐驰想不到自己的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那张五郎面对县令大人的屈尊下问,竟坐在那里,站都懒得站起来。这还不算,竟敢称呼县令大人为“你小子”! “嘿嘿,正是在下——您看,这个地契,是现在交到您手上呢,还是等一下再给您?”徐驰讨好地对张易之笑着,言外之意是现在过户吗?如果现在过户,那就请您交钱。徐驰才懒得介意呢,他的目的是弄到银子。至于张五郎为何敢于对县令大人不尊敬,徐驰更加没考虑,并且也容易理解:豪富之家富可敌国,他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放在眼里?后世的县委书记见到李嘉诚,哪个不是点头哈腰? “将银票给他罢,陈县令放不得心呀。”张易之对随从道。张易之轻车简从,银票倒是带得不少,除了钱就是钱,郭美美能差钱吗?再说了,你钱要得越多,罪过就越大,到时你还不乖乖还给我? 可怜的徐驰,压根就没想到眼前的锦衣男子在不动声色地算计他。他所收的银票,所开具的地契,都将是搜刮民脂民膏的有力证据。 有钱人就是爽快,徐驰的眉毛都笑弯了。 三万贯到手,徐驰命撤去瓜果茶水,每张台子上都换上三菜一汤,徐驰要大排筵席,大宴宾客了。众买家毫不奇怪,拍卖开始之前,陈县令就说了,完事之后,本县县令将设宴款待各位参与拍卖的vip客户。 为了与张五郎拉好关系,徐驰特意与陈楚一桌,和张易之几人坐在最后一排。 令各位vip略感气愤的是,三菜一汤中,两个是缙云本地的时令小菜,汤倒是海鲜汤,三两只小虾游在水面上玩浮尸。最珍贵的不过是一碟猪头肉,那是县令大人的最爱。 众买家面面相觑,这也能算款待吗?纵使是寻常百姓家庭,弄出来的都要比这个好。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县令大人的餐桌上也是如此四样菜,那个花掉三万贯的张五郎先生更是如此四样菜。他们一分钱没花,白吃白喝,还有什么不平衡的? 陈县令又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辞,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什么把酒对青天,什么李白斗酒诗百篇,什么乱七八糟的应有尽有,众买家听得稀里糊涂、晕头转向。 菜虽简陋,味道却是不差。徐驰虽不会炒菜,但毕竟是后世过来的人,炒菜的心得还是不少的。徐驰将后世炒菜的技术倾囊相授给几个仆妇及馨儿几个,烹制出来的味道,自然非大周百姓所能比拟。 菜的丰盛程度虽远比不上各位土豪平常的家常便饭,却因独具风味,量少珍稀,几筷子之后,便已然风卷残云。 陈县令依然殷殷相劝,务必请诸位吃饱喝好。后衙的一众女眷,馨儿、唐倩、柳絮儿、秦娘子、韩可可、甚至萍儿等人,不停地在各个案几前斟酒。 张易之突然觉得眼前一亮,眼睛死死盯着秦娘子,再也不愿挪开,神情与当初徐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娘子赶紧闪到徐驰身后,低声对徐驰道:“大人,那个二十五号位的,便是在嘉州将奴家掳走的人。” 徐驰不动声色,问道:“他认出你来了吗?” “应该没有,奴家有意不和他打照面。” “去告诉单绫,她知道怎么做的。”徐驰又吩咐她躲起来,以免引起二十五号赵思归的注意。 看来,少女失踪案又有峰回路转的迹象。 徐驰正与秦娘子嘀嘀咕咕时,张易之问道:“这位小娘子是陈县令甚么人?” 徐驰与张易之都是一路的货色,哪有不明白张五郎心思的道理? 徐驰心里冷笑,想打秦娘子的主意,门都没有,这是老子的u15青年预备队,岂容你张五郎置喙? 第084章 扯蛋的伦理关系 话说张易之被秦娘子的美貌所折服,心里打起了主意,询问秦娘子与陈县令之间的关系。 “她呀,我女儿,是本太爷的女儿。”他妈的,想打秦娘子的主意,先叫声“爹”再说。 那秦娘子也很配合,故意拿身子贴在徐驰后背上,以显示其与干爹的亲热关系。 张易之笑道:“你小子才多大?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么?”张易之心里何尝不在冷笑,让你先蹦跶几天,到时看本太爷怎么收拾你,竟敢在本太爷面前自称“本太爷”! 徐驰笑道:“是干女儿,干的,干的,不是亲生的。” 开玩笑,后世有钱有权的人谁没两个干女儿?漂亮的女人谁没两个干爹?徐驰对干爹干女儿这种伦理关系,是推崇备至的,并以身作则,积极拥趸。 “这么漂亮的干女儿,陈县令还有么?要不给张某介绍两个?” “有有,好说好说——张先生住在哪,我有空就给你送几个去。”我靠!你以为干女儿是萝卜白菜,到处都有得卖,不过,徐驰为了换取张五郎先生对拍卖会的积极支持,总是要有所付出的。人家一掷三万贯,你也不能一毛不拔。 “好,很好,陈县令果然上路——张某盘桓在本县驿馆,就等陈县令的好消息了。”张易之心想,只要你小子上路,什么事都好商量。 县衙大堂县太爷的款待,可谓宾主尽欢,酒足饭饱,虽说菜肴的份量有点不够。完事之后,众买家一一拱手告别不提。 ———— 单绫远远跟在赵思归身后,一前一后到了城北一处宅邸。那赵思归进了宅子,单绫正打算找隐蔽处潜入时,蓦然发现缙云县丞周萱也自后头而来,进了赵思归进入的那幢宅子。 这处宅邸本就是周萱到缙云之后新买下来的,只是徐驰对下属到底住在何处从不过问,单绫自然不知道。既然周萱与赵思归进了同一处房子,关系必然十分密切,可在县衙,二人从无交集,也必然是刻意隐瞒。 秦娘子说,那赵思归便是在嘉州将她掳掠而来的人。单绫起初并不大相信,只以为她认错了人。大凡掳掠抢劫的盗匪,要么污脸易容,要么蒙头遮面,必不肯让人看见其真面目。一般的盗匪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出入官府衙门。 如今周萱与赵思归联系到了一起,二人又刻意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且形迹可疑,看来秦娘子没有认错人。非但如此,说不定与慧慧失踪案,也有关联。 想到紧要处,单绫反而谨慎起来,不再试图潜入进去,以免打草惊蛇。各处仔细察看一遍,那宅子左右及后侧,都与别的宅子牵连,只有正面一个门与外头相通。单绫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只盯着大门,守株待兔,一心只等天黑,方采取行动。 不得不说,徐驰是一个信守承诺的正人君子,众买家离去之后不久,徐驰便带着王胡子,去了兰桂坊。 一如徐驰第一次去翠烟楼,兰桂坊大门紧闭,尚未开门营业。王胡子好不容易将大门叫开,睡眼惺忪的老鸨探出头来,一见徐驰,吓了一跳, “太爷,您,您怎么这当儿就来了?” 徐驰笑道:“你的意思是,老子这个时候来得不应该?” “应该,应该,太爷甚么时候来,都是该的,奴家说错话了——太爷您里边请。”老鸨将门推开,把县太爷迎了进去。 “赶紧把所有的姑娘都叫来吧,老子我要用。”徐驰也不废话,命令老鸨道。 “是,是。”老鸨唯唯诺诺,心想,年轻真好呀,精力旺盛着呢,大白天的,尽想着那档子事儿。县太爷倒是个爽快人,不似其他人一般扭扭捏捏,娇羞作态。老鸨扯开喉咙朝楼上喊道:“姑娘们,快快下来,县太爷来了。” 不消片刻,小姐们自楼上鱼贯而下,一见之下,果然是县太爷来了,个个笑逐颜开的。在缙云这样的小县城,在兰桂坊这样的下三流风月场所,兰桂坊姿色平平的小姐们,能遇到像县太爷这种顾客,无论身份相貌,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小姐们虽热情,但大多衣冠不整,素面朝天,显然还没做好接客的准备。 徐驰笑道:“都去把最漂亮的衣服穿上,最贵重的首饰佩上,化好妆,弄得越漂亮越好,老子我把你们全包了。” 小姐们傻了眼了:“大人,您说您一个人全包了?” “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大人您好厉害呀……” 一众小姐虽有些不相信,但却希望是真的,一边调笑着使着媚眼,一边依言往楼上去拾掇去了。 众小姐果然卯足了劲儿化起妆来。徐驰坐在大厅中,悠然地喝着茶,耐心等待众小姐。王胡子则左顾右盼,心中蠢蠢欲动。 等了半晌,一干女子衣香鬓影,袅袅婷婷又下得楼来。 徐驰吓了一跳,那刺鼻的香气,熏得人头晕目眩,那妆容也极是浓妆艳抹,像在脸上刮了一层油漆似的,个个如同戏台上唱京戏的老旦。 徐驰不得不捏着鼻子,摇头说:“他妈的太夸张了,重新来重新来,胭脂水粉少涂一点,弄干净整齐就行了——你们自己看看,脸白得像死人,嘴巴红得像猴子的屁股,四十岁的老光棍看见你们,都会硬不起来,谁敢和你们那个那个的。” 小姐们不敢不依,一则对方是县太爷,二则如果真的和县太爷那个那个了,也是一辈子的福份。于是重新上楼,开始新一轮的打扮。 一个下午,徐驰又是集体指导,又是个别指导,总算把兰桂坊老老少少十三个小姐弄成了人模狗样。 “好了,你们都记住,今天晚上,你们都是老子的干女儿,知道了吗?”徐驰吩咐道。 众小姐不由一愣,随即便释然了,脸上都露出龌蹉的笑容来,敢情是县太爷喜欢玩角色扮演的小游戏。只不过,县太爷的口味未免过重,别的嫖客的嗜好,大多是郎中与病人,或者主人与奴隶。县太爷年纪小,来个母子乱伦也是想得开的,他倒好,偏偏来个父女的角色。 “知道了,知道了,县太爷就是俺们的干爹,俺们就是县太爷的干女儿。”众女子一齐应承下来。 兰桂坊的老鸨在一旁呆若木鸡,十三个干女儿围着一个干爹,又是捶背的,又是捏腿的,县太爷那小身板儿,哪里承受得起啊? “知道了就跟老子走。”徐驰也不废话,打算赶紧将她们送到驿馆,讨好巴结一下大周朝的“李嘉诚”先生。 老鸨急了,“太……太爷您……老身的十三个姑娘您都要了?” “这不挺好吗?老子给你拿批发,这样的生意你到哪里去找?” “老身……老身是怕您老吃不消,倒没别的意思。”一个晚上十几个,弄不好就得精尽人亡,到时候,兰桂坊就是罪魁祸首。县太爷虽然血气方刚,但也少不更事,老鸨不得不好心提醒徐驰。 王胡子怒道:“你这老鸨,一张乌鸦嘴,老爷是吃不消的人吗?别说十三个,就是一百三十个,老爷都不在话下。” 老鸨笑道:“是是是,是老身多嘴,老身该打——只是,只是——那个……” “只是那个什么的,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老爷还有正经事呢。”王胡子说道。 老鸨陪着笑脸道:“太爷将老身的十三个姑娘全都领走了,老身难为无米之炊,今晚老身岂不是要关张歇业了。” 徐驰笑道:“不就是嫖资吗,说吧,多少钱?” “按理说,太爷您来了,便是兰桂坊的福气,老身再提银子的话,显得老身不识抬举,只是,如今这房租老在嗖嗖的往上涨,老身……”老鸨扭扭捏捏的。 “一个人两百文够了不?”徐驰道。 “太爷您上次来,每个姑娘都是三百文,如今房租涨了,太爷怎么反而往下跌?”既然把话说开了,老鸨再无顾虑,在商言商起来。 徐驰道:“老子这不是批发吗?批发价总要比零售价低是不是?欺负老子没做过生意怎么的?” “太爷呀您也不想想,老身一个姑娘每晚上接客没有七八次也有四五次,一次按三百文算,一个晚上下来,少则一两贯,多则三四贯。太爷您竟然一个姑娘一个晚上只出两百文,这不是杀了老身么?”老鸨喊起冤来。 徐驰笑道:“你他妈的,你以为兰桂坊是天上人间吗?你以为你家的小姐都是貂蝉西施来的?你他妈的还四五次七八次呢,一晚上能不能开胡,老子都得打个问号——老子总共给你三贯钱,成就成,不成就拉倒,老子去玉楼春。” 老鸨心想,这县太爷好抠门,竟只肯给三贯钱。如今缙云城里,各地来的商贾越来越多,兰桂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每晚上少说也有四五贯钱的进项。但话也说回来,这一切都是托了县太爷的福,县太爷来上任之前,谁敢开门做生意? 老鸨几番权衡,县太爷还是要好好拉拢巴结的,索性忍住肉痛,大度地道:“您老也别生老身的气,老身一文钱也不要了,只当是感激太爷垂青,看得起兰桂坊。纵使老爷以后来了兰桂坊,老身一律白送姑娘。” 第085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老鸨高瞻远瞩,一下子看清了与政府官员勾搭上的无穷好处,不就是三五贯钱嘛,就当爹娘迟生一两天。 徐驰“嘿嘿”笑起来:“你他娘的,怎么突然大方起来?老子也不亏待你,哪天老子有空,把你的招牌换了,老子给你来个御笔亲书,保准你的生意挤破门。” 老鸨眉开眼笑,对一干小姐道:“今晚上可要把你们的干爹伺候好,惹得太爷不痛快,别说太爷,老身也决计饶不过你们。” 众小姐一边答“省得省得”,一边对徐驰道:“干爹呀,我们这就走罢。”“干爹呀,您老悠着点,要不女儿搀扶着您。”“干爹怎的突然害起羞来?干爹慢点,等等你干女儿可好?” 缙云县令打头,一众浓妆艳抹的女子紧紧随在身后,亦步亦趋。王胡子年纪老脸皮嫩,不敢跟县太爷混在一起招摇,离着队伍老远的距离,算是断后。 如今的缙云县令,就缙云地面而言,实打实的明星人物,自黄口小儿至耄耋老者,哪有不认识他的?平时县太爷一人遛街,就足以风从云集,更何况今日的县太爷身后,还多了一堆莺莺燕燕的勾栏女子,路人无不驻足侧目。 徐驰领了一干女子,自城西兰桂坊出来,熙熙攮攮的径直带往城北的驿馆。 那冯济源正与张易之的两个侍卫闲扯聊天,不意陈县令领了如此多的女子来馆驿,大感惊讶,赶忙迎上去躬身施礼,问道:“大人如何得空来了?这些个……”本来还想问领来女子做甚么,却觉得不妥,半道上把话截了回来。 “冯老财在这里干什么?”徐驰不答反问。 冯济源一愣,道:“草民忝为缙云馆驿的驿捉,今日洛阳来的张五郎张公子要住到馆驿里,草民担心仆役们招待不周,是以亲自来处置一番。” 驿捉就是驿馆里的负责人,职责相当于后世的交通局局长。别看后世天朝的交通局局长混得人五人六的,但在古代,都是不入流的。即就是说,大周的驿捉不但算不上官员,连政府编制都进不去。所以,冯济源在徐驰面前,一直自称“草民”,而非称“卑职”,这也是徐驰不知道冯济源是馆驿驿捉的原因。 “嘿嘿,嘿嘿,”徐驰笑起来说:“想不到冯老财还是政府公务猿嘛,失敬失敬。” 冯济源虽不知道“政府公务猿”是什么东西,但上下句一连贯,意思还是懂的,心想县太爷又在耍什么花枪,竟在自己这个小小的驿捉面前说“失敬”之语? “大人里面请。” 张易之在馆驿内听到外头喧闹,出来一看,却是徐驰,身旁围着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轻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大人来了,不知陈大人来馆驿有何贵干?” “张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要我给你找几个干女儿的吗?难道你真的忘了?或者是拿本太爷开心的?”徐驰气不打一处来,老子给你忙活了半天,还问老子“有何贵干”。 “你……”张五郎何尝不是气得七窍生烟?“你不是存心耍老子么?找了这么些个庸脂俗粉,冒充干女儿,你该当何罪?” 张易之一时气结,竟忘了自己是微服私访来的,“该当何罪”四个字一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此时若是把身份挑明,自己还怎么弄女人呢? 徐驰一向自称老子,何曾有人在他面前称过老子的?一听张易之自称老子,徐驰当然火冒三丈,当即风云变色,在驿馆门前公然骂起街来: “你他妈的,你以为你有钱了不起啊,老子要不是看着三万贯的面子,老子还懒得给你找女人呢。你要女人,老子给你找女人,你要干女儿,老子给你找干女儿,到头来,你竟然在老子面前称老子,你信不信老子把你丫的给废了?” 意想不到的是,张易之也不是省油的灯,站在驿馆门前的台阶上和徐驰对骂起来:“你他妈的,你看你带来的这些个残花败柳,哪是甚么干女儿,分明是干妈呀――干妈都不是寻常普通的干妈,还是老干妈……” “哪里不是干女儿?你不信问她们,看是还是不是?老一点又怎么样?越老经验越充足,你他妈的这都不懂?” 那些女子连连附和徐驰,“对呀,我们都是大人的干女儿呢。”“是呀是呀,干爹说的对,年纪大点怕甚么?年纪大的容易来事儿呀不是。” 冯济源叫苦不迭,懵然无知,这哪跟哪呀,上午时两人还一起喝酒亲热,转眼的功夫,县太爷给张五郎拉起皮条来。拉皮条也就罢了,怎么又弄出甚么干女儿? 好在张易之与徐驰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嘴巴闹得凶,但都没有干架的意图,张易之的侍卫乐得与缙云百姓一起看热闹,既不帮张供奉,也不帮陈县令。 两人针尖对麦芒,干了半天的嘴炮,竟然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到最后,双方只得鸣金收兵,各自草草收场。 贵为皇帝的小蜜,张易之随随便便都能修理徐驰一番。侍卫虽然只有五个,但个个都是精兵强将,内廷高手。单绫不在徐驰身边的话,张易之想怎么玩他就怎么玩他。 张易之之所以放徐驰一马,并不是大度,有容人之量,而是他有他的打算。张易之来缙云的主要目的,是来江南一带风流快活的,并不是专门来和徐驰过不去,找徐驰的茬。如果此时暴露出真实身份,那还怎么风流快活得起来?某些人随便打个小报告,皇上还不阉了他的小鸡鸡? 正是因为张易之的小算盘,徐驰逃过了一劫。当然,徐驰对自己所处的危险毫不知情,心里还愤愤不平,老子好心好意来巴结你,你不但不领情,还敢和老子唱对台戏。 徐驰越想越窝囊,有心揍张五郎一顿,却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总不能自己拉皮条不成功就怪罪到人家的头上吧?那些干女儿确实不咋滴,个个看着反胃,自己一个老光棍都提不起性趣来,何况人家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徐驰感到窝囊,张易之则更加觉得窝囊,天天陪着皇帝的人,武相爷还给他牵马呢,竟让区区一个七品小县令给当街骂得狗血淋头。张易之用起了心思,怎样才能让徐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样才能让徐驰乖乖地将秦娘子送到自己手里来。 张易之馆驿也不住了,领了侍卫骑上马,往括州而去。弹劾徐驰的奏折是括州刺史周瑰弄的,听听他的意见也不错。 ―――― 刺史周瑰悠然自得地坐在书房里,自他上任括州刺史以来,小日子还是挺舒心的,括州辖下各县的孝敬以及应缴的赋税,基本都入库了。唯一不省心的是缙云县令,从上次大闹刺史府公堂之后,这小子人影都看不见了,别说孝敬,他该缴纳的赋税,也毫不见动静。 周刺史当然不会担心徐驰,该孝敬的,该缴纳的,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只是那小子仗着两个相爷为所欲为,嚣张跋扈,自己难以驾驭他,犹如一枚青菜叶塞在牙缝里,虽然对身体各个器官毫无损伤,却总感觉不舒服。 周瑰的奏折里罗列的罪名,虽不是谋逆的大罪,但对于一个县令的弹劾,皇上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周瑰想,这两天就应该有消息了,陈秦是去是留,总要给个信儿的。 周刺史随手将身旁的一个侍女揽了过来,抱到大腿上,一只手按压在刚刚隆起的山丘上,轻轻揉弄起来。那小侍女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一脸的青涩,略略有些害羞,却也没反抗,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周瑰将怀中的小女孩摩挲了好一阵,渐渐兴起,正打算进一步行动的时候,管家在书房门外报告说,外头有故人求见。 周瑰想,这都要到晚上了,还有什么故人来访?心里狐疑,说道:“你不能让他明日再来么?就说老爷我已经憩息了,不再见客。” 外面管家道:“小人自然是如此说的,只是那人给了小人一件物事,让小的呈给老爷验看,老爷必定去见他。” 周瑰不情不愿地放了手,理了理衣襟,走出书房。 管家呈上一小方翠玉,周瑰接了,见玉上清晰地刻着“令月”二字,当下大惊失色,大声道:“快,快,大开中门,准备迎客!” 管家见刺史大人如此着紧,必定是来头不小的贵客,当下不敢怠慢,招呼人手去了。 周瑰重新换了官袍,火急火燎地赶到衙门外边。 张易之如富家公子一般打扮,领了几个随从,大大咧咧地跨进刺史府大堂。 周瑰连忙跪下磕头,“卑职括州刺史周瑰参见大人。” 张易之非常满意周瑰的表现,在缙云所受的窝囊气也一扫而空。朝周瑰虚扶了一下,凑到周瑰耳边道:“刺史大人不必多礼,切记不可声张,你知我知即可。” 周瑰朝外一望,却并无钦差的仪仗,只有五个侍卫,也是普通随从的装束,知道张易之乃是微服而来,便点头应承道:“卑职懂得,卑职懂得。” 第086章 沆瀣一气 周瑰将张易之请进内衙,嘘寒问暖,巴结之情溢于言表。 仔细说起来,张易之与周瑰,确实是故人。 这个周瑰,三十岁时明经及第,取得了做官的资格,本来打算去哪里混个主簿或者县尉熬资历。后有好心人提醒,备了大礼,找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开后门。那太平公主见周瑰长得帅气,又礼貌懂事,很是有些喜欢,打发他担任括州长史。 周瑰到了长史任上,工作更是兢兢业业,私底下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再一股脑儿全部进贡给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见他政绩非凡,找了个借口,让上一任的刺史提前退了休,周瑰顺理成章地成了括州刺史。 再说张小蜜,起初并不是皇上的小蜜,而是太平公主的小蜜。太平公主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见她妈妈晚景凄凉,于是忍痛割爱,将张易之送给了她妈。当然,张小蜜的政绩也不错,深得皇上的宠幸。 周瑰与张易之,都是走的太平公主路线,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自然是故人不假。 正当周瑰设宴款待张易之,管家又来报告说,嘉州赵先生来见。 周瑰道:“混账东西,没看见有贵客在吗?就说今日不空,让他改日来见。” 张易之笑道:“既然是周大人的老友,自不是外人,何不让他一起来喝酒乐呵。” 周瑰想,就等你老爷这句话了,便说道:“既然上差不嫌鄙陋,就叫他进来罢。” 不一会,进来三个人,当中一个便是在缙云县衙参与拍卖的买家赵思归,左右两边一边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两女孩虽是粗布衣裳,但俱是眉眼如画,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原来,单绫一直守候在周萱府邸之外,等到天断黑之时,正打算趁夜色潜入进去。不料赵思归与周萱拽了两个女孩塞进了一辆马车,自南门而出,径直往括州而来。单绫也自县衙取了马匹,来不及告诉徐驰,只让衙役通报一声,一路尾随着那辆马车,进了括州。 待赵思归熟门熟路地进了刺史府,以前的猜测也就变成了事实,慧慧失踪以及秦娘子被掳掠的罪魁祸首,十有八九便是括州刺史周瑰。而周萱及赵思归,就是两大帮凶。 单绫本欲潜入进去一探真相,查探慧慧到底在不在刺史府中,但又怕打草惊蛇,让寻找慧慧的线索再次中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单绫心里不得不承认,徐驰的心眼儿极多,想办法拿主意的事情留给他,必定比自己蛮冲蛮撞的效果要好得多。 周瑰将张易之介绍给赵思归道:“这位是洛阳来的贵客,张五郎张先生——这位是下官的同乡好友赵思归赵先生。” 两人早就在缙云县衙见过面,遂互相拱手致礼。像张易之那样财大气粗,把银子不当银子的人并不多见,又见堂堂刺史在张易之面前也自称下官,且执礼甚恭,赵思归就是用屁股想也能想得明白,这个张五郎先生的来头不是一般人所能匹敌的。 赵思归与周瑰系同乡,在括州、嘉州、台州数处地方,都有生意。周瑰之所以能青云直上,赵思归功不可没。周瑰还在长史任上时,能量不是很大,毕竟上头还有人管着,所能搜刮到的,很是有限。此时,幸得同乡赵思归的帮助,才能维持周瑰的巨大花销。 周瑰顺利接管括州之后,两人更是官商勾结,囤集居奇,倒买倒卖,沆瀣一气。赵思归知道周瑰嗜好未开苞的小萝莉,便投其所好,在括州及周边各地,投放大量眼线,充当猎头,只要发现了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长相姣好的女孩子,便坑蒙拐骗,使尽一切手段,也要据为己有。 谋害亲夫的张刘氏,便是赵思归投放的众多猎头之一。 张刘氏起先是赵思归的姘头,时日一长,颜色一衰,张刘氏便成了明日黄花,没人要的破鞋。赵思归知道张刘氏好吃懒做,便做主撮合给缙云城里鳏居的张老实,顺便充当他的眼线,每月给她些钱财。慧慧便是张刘氏捕猎到的第一个目标。 至于张刘氏耐不住寂寞,与华屠勾搭上,再与华屠合谋杀害张老实,则纯粹是节外生枝了。张刘氏逃跑之后,只好找到老相好赵思归,寻求帮助。赵思归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否则东窗事发,自己也难逃干系。赵思归则将张刘氏交给周瑰,限制其人身自由,等于是圈养起来了。 多年来,由赵思归掳掠来的年幼美貌女子不知凡几。赵思归心里一本糊涂账,没有个准确数目,但周刺史的账目可就清楚多了。周刺史还有个嗜好,就是给自己中意的女子,上过床的女子画个像,以立此存照,有如后世天朝某官员的情色日记。 要说起来,这周瑰的嗜好还真不少。赵思归送来的女子,过个一两年,周瑰玩腻了,就大肆送人,无论是上级领导,还是平级的同僚,甚至是下级的县属官吏,都曾愧领过他周瑰送去的女子。括州下辖的松阳、遂昌、龙泉等县令,对周瑰的知遇之恩,可谓是感激涕零,自然对周刺史忠心耿耿,无不坚决拥护周刺史的领导。 徐驰刚上任时,如果立马拜访了周刺史,必然会得到刺史大人的格外青睐。徐驰是两个宰相举荐来的,年纪轻,前途不可限量,周刺史自然也会拉拢,并且早早替徐驰预备了好几个漂亮的小丫头,打算供徐驰挑选的。无奈徐驰第一次见周刺史就闹了一处大戏,对上官不但缺乏应有的尊敬,还蛮横无理,气焰嚣张。 千错万错,就是错在徐驰是个非砖家叫兽型的穿越者,假如徐驰一开始就像别的穿越者一样,能够迅速适应大周的风土人情、言行处事、世俗规则,那就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说不定很得上司的赏识,在县令任上干出一番大作为来。 当然,这些都是前言后话,话题还是回到括州刺史府的晚宴上来。 周瑰见赵思归一边拽了个女孩,那两小女孩也甚是水灵,撩拨得周大人心痒痒的,感叹赵思归真的是好手段,总能弄到新鲜货。表面上却装做很是不解,问道: “赵兄,你这是怎么回事?带两个小女孩来周某府上?” 赵思归恭谨地答道:“禀大人,草民在永康集市上,见这两孩子长的利落,便买下来,想送与大人,为大人端茶倒水甚么的,也算是做桩善事。” 两小女孩怯怯地站在桌旁,说不清是迷茫还是害怕。 赵思归是坑蒙拐骗的老手,一般的小女孩到了他手上,一番软硬兼施,哪还有不乖乖依从的道理?像秦娘子那般机灵,侥幸逃脱魔爪的,毕竟不多。 周瑰笑道:“赵兄真的是雪中送炭,周某正发愁无人可伺候张大人,不料赵兄解了燃眉之急。” 赵思归慌忙道:“此事万万不可,草民也是随手从市集上买来的,未来得及调教,乡野丫头,粗陋无礼,冲撞了张大人,草民担待不起呀。” “哦——”周瑰与张易之相视一笑,周瑰道:“赵兄多虑了。张大人身居高位,深得皇上赏识,不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对于调教丫头之道,亦是颇有心得,你我二人,难望张大人之项背呀。” 赵思归忙站起来,朝张易之深施一礼,致歉道:“恕草民无知,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大人,望乞恕罪。” 张易之哈哈笑道:“二位太客气了,今日得见二位,不枉五郎来江南一遭——张某借花献佛,敬二位一杯。” 张易之对周瑰赵思归很是满意,毕竟是一个战壕里的人,事事处处都贴心窝儿。一高兴,便忘记了身份悬殊,竟然敬起二人的酒来。 男人在一起喝酒扯蛋,最后必定扯到女人头上去,臭味相投的三个人找到了共同话题,话匣子一开,便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张易之在这方面是行家里手,平常在皇帝身边一贯谨小慎微,今日犹如出了牢笼的鸟儿,自然大吹特吹,显摆起来。周赵二人更是刻意奉承巴结。 男人扯完了女人,一般就是再扯到仇人,无非是好勇斗狠,快意恩仇。扯着扯着,不知怎么的,又扯到了徐驰身上。虽然徐驰能量太小,能力过低,还够不上当他们仇人的资格,但还是扯到了。 周瑰打发人给两个女孩梳洗打扮去了,接着道:“说起那个混小子,完全是无法无天,周某若不是顾忌到武相爷与狄相爷,早将他押解遣送到京城了。” 张易之笑道:“不急不急,让那混蛋再蹦跶几日,等他将另外的三十五块地全卖完了,到时人赃俱获,再修理他不迟。” “大人英明。”赵思归一脸龌蹉,谄媚着说:“张大人在缙云县衙时,可曾注意到两个小娘子?那两个小娘子虽然年纪略微大了点,但模样身段儿俱是百里挑一,到时,嘿嘿……张大人给他来个一箭三雕……嘿嘿!” 赵思归所说的小娘子估计是单绫与柳絮儿,因为秦娘子早就发现了赵思归,有意避开了他的视线,赵思归应该还没察觉。否则的话,他现在的心情,没这么安稳,心安理得。 “不算大,不算大——赵兄说有两个?可张某只看到一个,还是赵兄眼力好呀!”张易之以为赵思归说的是秦娘子。秦娘子比起赵思归刚刚领来的两个小丫头,年纪自然大上一两岁,明显成熟得多。 第087章 陈秦接旨 缙云县衙暂停了基本业务,改成了临时拍卖行。县令大人也不审案了,改当拍卖师。拍卖一天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县衙门每天土豪云集,富贾咸来,如同过节一般热闹。 除开第一宗地以三万贯的高价成交之外,后来的每一宗地,大多在一万贯左右,多到一万五,最低的一宗,是东北角那六十亩,六千就成交了。 总计三十六宗地,徐驰卖掉了二十七宗,四分之三,却将冯陈楮卫大道以南,东三路以东,那个“井”字格的九宗地留了下来。 徐驰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先充当政府的职能卖地,再充当房地产商的职能建房。徐驰将整个东城的四分之一留出来,踌躇满志地打算打造一片示范区。井字格中间盖一个崭新的县衙,周围全部建成高档别墅。到时,以缙云新县衙为中心的东南角势必成为整个缙云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 作为县令,徐驰必须保证那些留在工地上的数千民壮依然有事可干。任何经济建设,任何政绩工程,都不能脱离以人为本的基准点。 徐驰一连半个月的拍卖,懒觉也睡不成了,忙得脚不沾地。括州刺史府的张易之,可就滋润多了,每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以前自己违心地陪着皇上那个老妪,现在则是一群豆蔻年华的女孩子陪着自己,其间的滋味感受,岂能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形容。 好在周刺史与赵思归预备的女孩子很多,张易之可以天天换口味。 美好的日子最好混,不知不觉间,半个月就过去了。乐不思蜀的张易之不得不准备返回洛阳。时间耽误久了,一则怕皇帝起疑心,二则也要养精蓄锐,一路逢州过府的,多少有些牙祭。 周瑰打算送张易之到缙云,待张易之将徐驰革职查办之后,顺便接管缙云县务。 张易之有自知自明,他这个内供奉,说穿了,不过是个花瓶。如果让堂堂朝廷的三品大员像叭儿狗一般恭送自己,闹将出去,皇帝对他肯定有看法,以后就捞不到这样的好差使了。再说了,半个月以来,张易之天天躺在刺史府里,吃周瑰的饭,喝周瑰的酒,玩周瑰的女人,临走还送了大笔的银两,早就觉得过意不去了,所以好言谢绝了周瑰的美意。 张易之领了五个侍卫,来到缙云县衙,不料徐驰却在工地上指挥工匠,雄心勃勃地规划他的新官邸。 可怜的徐驰,满心准备在缙云任上生根发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没想到马上就会乌纱不保。 来到新城区,眼前的一幕,令杀气腾腾的张易之忍不住笑出声来。 缙云县令陈秦袒胸露腹,拿着一张图纸,正与工匠及民壮商讨着建房方案。陈秦那埋汰龌蹉的样子,令当惯了花瓶,天天锦衣玉食的张易之鄙夷不已。 张易之心想,看来这小子不是当县令的料,天生就是劳碌命,老子就成全你罢。 张易之面带微笑,抱拳道:“陈大人辛苦了――陈大人可否先歇一歇?张某有事和大人说。等张某将此事说完,大人想干多久就干多久,干一辈子也由着你。” 哪知道陈大人是个二百五,听不出张易之话里的机锋,道:“张五郎啊,你他娘的来得正好,老子正要找你呢――喂!喂!老钱,你他娘的跑哪里去了,把通告发一份给张五郎,让他学习学习。” 张易之一愣:你竟然还有事找我?你小子不是自投罗网吗?抱着猫玩耗子的心态,张易之和蔼可亲地笑道:“陈大人找张某有何吩咐?” 那边钱琳听到县令大人叫唤,连忙赶过来,将一份告示呈给张易之。 张易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周缙云县衙关于城市建设闲置土地的处理办法及处罚意见的若干规定(草案)》”。 张易之犯了傻,想不到自己满腹经纶,将这句话啃了半天也啃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道:“陈大人,这个是甚么意思?大人何不明言?” “往下看,往下看,你他娘的水平也太低了,一篇告示都看不懂,你他娘的是白活了几十年。”徐驰想,老子写的都是大白话呀,有那么难懂么? 张易之微笑着,看就看,老子且让你再神气神气,等一会老子让你欲哭无泪。 张易之打定了主意,真的气定神闲地认真学习了起来。 学习了好一阵,张易之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花三万贯买来的第一宗土地,已经被缙云县衙无偿收回去了。即就是说,地也没了,钱也没了,三万贯钱打了水漂。处理依据就是那个自己看不懂的“草案”。 “草案”上规定:拍卖下来的土地,在半个月之内没有动工建设,县衙就要无偿收回,重新进入拍卖市场。 张易之冷笑起来,道:“陈大人真的是好手段,银子也得了,地还是你的――搜刮民脂民膏且不说,你又多了一条强取豪夺的罪名。” 这次轮到徐驰微笑了:“你他娘的别说胡话,本太爷对事不对人,二十几个买家都执行这个草案,公平公正,你他娘的不要想不通,自己寻短见,县衙概不负责。” 徐驰好心好意给张易之拉皮条,张易之不但不领情,还恶言相向,徐驰早就想睚眦必报了。 张易之哭笑不得,决定收网,不逗他玩了。 张易之正了正衣冠,面容肃然,长身而立,威严地道:“罪臣陈秦接旨!” 徐驰笑起来说道:“你他娘的,气量也太小了吧。三万贯钱就把你气疯了,至于吗?” 四周围的工匠民壮,以及钱琳等县衙公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张五郎财大气粗的一个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气疯了呢? 张易之从一个侍卫手中接过两卷黄布,打开其中之一,一看不对,便重新卷起来,插到腰带上,随即打开另一卷。 原来,皇帝早有算计,担心张易之恃宠而骄,肆意妄为。临行时给了他两道圣旨,一道是贬了徐驰的官位,第二道则是维持县令的官位不变,另外加授朝散郎。张易之在处置徐驰时,只能非此即彼,二选一。 张易之知道,皇帝虽然宠幸他,但并不相信他。其实里面的原因还要稍微复杂一些。 高延福对年轻人徐驰很有好感,因为徐驰在明知道高延福是太监的情况下,还和他称兄道弟的打成一片。为了徐驰免遭无妄之灾,高延福向皇上进言,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纵使有错,也是无心之错,皇上以仁德治天下,贬其官就可以了,不必入刑。 皇上也正好有这个意思,徐驰不管如何,却是凤阁鸾台两个侍郎举荐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处置得太严厉,两侍郎的面子也不好看。 张易之在摆弄徐驰眼里的黄布时,其余的人却是大惊失色,心想,莫非这个张五郎真的是钦差大臣? 封建王朝,黄色是帝皇家的专利,寻常百姓使用黄纸黄布是要砍头的。张易之大庭广众之下,声明要县令大人接旨,并且拿出了真家伙,自然是钦差无疑了。如若不是,那就是张五郎发疯了。不管如何看,张五郎都不像发疯的样子。 张易之怒道:“混账,还不接旨,你想抗旨不尊吗?不想要吃饭的家伙了?” 此时,张易之已经展开圣旨,只待陈秦跪下之后,便要宣旨的。 众人不敢怠慢,前后不一地跪了下去。先是周萱钱琳赵裕民张翰陈楚等人,而后是一众衙差,再然后是数千的民壮工匠。 圣旨如皇上亲临,还是挺管用的。 不一会儿,东城工地上乌压压跪了一地。一则是封建王朝老百姓对皇权的敬畏,二则是众人的一种从众心理,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前面的人跪下去了,也跟着跪了下去。 有三个人没跪,一个是徐驰,一个是单绫,一个是王胡子。 王胡子作为大周土著,是个比较“二”的人,本来打算跪下去的,看县太爷没跪,于是也跟着不跪。 单绫是造反派,当然不会跪,这是大是大非的信仰问题,打死她也不会跪。 最应该下跪的是徐驰,他是朝廷命官,宣旨的对象。作为穿越者,他比王胡子更“二”,他压根就不相信张五郎是宣旨的钦差。 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给徐驰造成了一个错觉,以为宣旨的钦差必然是太监。再加上徐驰第一次接圣旨,就是太监高公公来的。而张五郎敢打女人的主意,就表明他不是太监。不是太监的圣旨,所以徐驰就非常怀疑圣旨的真伪。 张五郎要徐驰跪了接旨,旁边的人也都跪下了。对于圣旨的真假,徐驰拿不定主意,便想凑到张易之身边,看看圣旨上到底怎么说。 张易之看见过胆大的,但没看见过徐驰这般胆大的,不跪着磕头接旨,却先要看看内容。 第088章 王对王 跪都不跪就想看圣旨?张易之岂能让徐驰得逞,两手捧着圣旨高举到头顶。 那张易之不愧是小蜜出身,一米八的个子,比徐驰要高出半个头。 张易之顾到了上头没顾到下头,在没防备之下,插在腰带上的另一道圣旨却被徐驰强抢了去。 张易之那个气啊,哪里看见过像徐驰这样把圣旨不当圣旨的人?开始是偷看,偷看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偷。 张易之大叫道:“反了反了,你还真反了,还不将其拿下!” 五个侍卫得了命令,随即一拥而上,想拷住徐驰。 单绫将徐驰撇到自己身后,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的宝剑。那剑不过两指宽窄,长约一米,薄如蝉翼,颤颤巍巍。 单绫挽了个剑花,剑尖一抖,朝外一掠,堪堪封住五人。 五侍卫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单绫。想不到在缙云这种穷乡僻壤,一个毫不显山露水的中年美妇,一出手就是这般厉害的兵刃。 徐驰也是一愣,她身上哪来的剑呢?怎么从没看见过?那剑又窄又薄,能管用吗? 徐驰不识货,五个侍卫虽不一定见过,但至少听说过。这种剑称为服剑,因为剑身纤细柔软,不用时一般捆在腰上当腰带使用。正是因为剑身纤细柔软,所以需要使剑的人武功特别高强,力道贯于剑身。否则的话,又细又软,比一截绳子强不到哪里去。 五人不敢大意,都从背上抽出刀来,与单绫相互对峙,却并不动手。 五人是大内侍卫,此行只负责保护张易之的人身安全。显然,不管是徐驰,还是单绫,对张易之都没有动手的企图。至于徐驰偷看抢夺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圣旨,甚而至于公开造皇帝的反,都与他们无关。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把责任分得很清楚。 张易之大怒:“见旨不跪,形同谋逆,陈秦你吃罪得起吗?” 徐驰笑嘻嘻的,也把手中的圣旨一抖,笑道:“见旨不跪,形同谋逆,张五郎你吃罪得起吗?”奶奶的,老子也是有圣旨的人了,咱两个王对王,看谁厉害。 一干衙差百姓,跪在地上,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会事,弄出两道圣旨来了?朝哪边下跪才好呢? 陈楚急的大叫道:“三郎,休得胡闹,还不跪下接旨,恭迎上差!”陈楚冷汗直冒,三郎也太胆大了,这事儿要是皇帝知道了,还不得满门抄斩? “陈秦跪下接旨!”张易之见陈楚在帮他的忙,以为遇到了明白人,再次敦促道。 “谁说的?要跪也得你先跪,老子是三郎,你是五郎,老子比你大,你先跪了再说。”姓陈的和姓张的论起排行来。 张易之作梦也没想到,宣旨竟然宣出麻烦来了。 拿圣旨不当一回事的,除了徐驰以外,恐怕是亘古未有。张易之一时无先例可循,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再次大叫道:“拿下,通通拿下!看他谁敢抗旨?” 五侍卫开始蠢蠢欲动。人家有兵器在手,徐驰担心单绫对付不了,举着圣旨对那五人道:“我看谁敢动老子,老子拿的可不是草纸,而是圣旨――我看谁敢动?” 五个侍卫真的不敢动了,谁手上有皇帝的东西,谁就代表皇帝。 张易之心想,你们不敢老子敢,于是仗着人高马大,绕过单绫,从另一侧欺至徐驰身边,抢夺圣旨。 徐驰正是求之不得,将手中的圣旨丢给王胡子,道:“三炮哥你拿着,本老爷把那块黄布他妈的也抢过来!” 张易之又朝王胡子扑去。 王胡子知道张五郎是钦差,心想,我惹你不起但躲得起,揣着圣旨就跑。 张易之是来传旨的,却把圣旨弄丢了,即使皇帝不怪罪,自己也羞于见人,于是掉头去撵王胡子。 好奇心害死猫,徐驰不知道皇帝传旨给他要干什么,一门心思想揭开谜底,撵着张易之的屁股就追。 五个侍卫在单绫面前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张易之。随即撇开单绫,打算截住徐驰,从而达到保护张易之的目的。 单绫和五个侍卫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保护的目标不同而已,于是尾随着五个侍卫,不让他们过于靠近徐驰。 张小蜜一天到晚住在深宫内苑,养尊处优,这你追我赶的事儿哪是徐驰的对手?三颠两跳的,徐驰就撵上了张易之,两人撕扯起来。 徐驰混了上十年的地痞无赖,偷摸抢掠的功夫远非张易之可比,撕扯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第二道圣旨再度易手。 那五个侍卫见第二道圣旨也已易手,开始有点着急了。徐驰抢了第一道圣旨时,他们不急,因为那是徐驰应得的。两道圣旨全抢了,他们就有点兜不住了,圣旨比张易之更重要啊。两圣旨都保不住,还要他们这些侍卫干啥? 五人一对眼神,便分出一人去对付徐驰,其余四人仍然拖住单绫。 若是单挑独斗,侍卫们根本就不是单绫的对手,但皇宫内卫远非寻常衙役军士可比,个个武功极高,加之平时训练有素,抱团厮杀起来,进退有据,虚实相宜,其实力亦不容小觑。单绫以一对五,虽不落下风,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占到便宜。 侍卫的意图,单绫哪有不清楚的道理?有心脱离战团去卫护徐驰,无奈四侍卫死缠烂打,咬住她不放。 单绫一急,也是急中生智,大喊道:“父老们都去保护县尊大人,这些人都是骗子,快快保护大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赵裕民钱五等人赶紧带了一众衙差对另一个侍卫进行围追堵截,使其难以接近徐驰。 数千的工匠民壮也是蓦然惊醒,几个月来,县令大人与他们一同赤膊上阵,一同吃饭咽菜,一同迎风撒尿,实打实的是个好县令。如今县令有难,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民壮们拿起手中的工具,跟随衙差加入到围追堵截的队伍中。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任那侍卫如何骁勇,片刻之间,便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 人一多,胆子无形之中也壮大起来,手里有工具的,就在战团里层乱戳,没工具的,就在外边扇风造势。那侍卫左冲右突,在民壮有意无意的促成之下,终于与张易之及另外四个侍卫合兵一处。 再看张易之,不到半个时辰,翩翩富家公子变成了惶惶落魄公鸡,发丝凌乱,衣衫褴褛,脸上也让徐驰抠出了两道血痕,可谓是狼狈不堪。 冤有头债有主,张易之拿数千的百姓毫无办法,只得两只眼睛到处乱瞅,寻找债主徐驰。不找到徐驰还不气,一找到徐驰,张易之更是肺都气炸了。只见徐驰混在百姓当中,朝他挤眉弄眼的竖中指。 张易之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只得朝五个侍卫吼道:“几个饭桶,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要你们何用?还不赶紧给老子撤了,丢人现眼的!” 五侍卫如闻纶音,一齐跳出战团。高手过招,无分男女老幼,人多人寡,拼的是硬本事真功夫。五人虽赢不了单绫,但并不觉得憋屈,人家的本事摆在那里,五人全力应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也只能堪堪战个平手。 单绫只要保得徐驰平安即可,自然不欲与人为恶。再说了,人家确实是正儿八经的传旨大臣,闹出人命来,事情越捅越大,反而不好收拾。一旦侍卫停了手,也便见好就收。 张易之遥指徐驰,抖狠道:“姓陈的,算你厉害,咱俩走着瞧,老子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老子就不是人养的!你好生等着老子,到时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那边陈县令遥相呼应,大笑道:“好,一言为定,老子等着你――张大人走好,老子恕不远送,慢走慢走……”可恨的是,徐驰嘴里客气着,两只手一边拿着一道圣旨摆来摆去,摆出为老友送行的姿态。 张易之领了侍卫,翻身上马,复朝括州驰去。打算调集括州府兵,抄了缙云县衙。 张易之走后,缙云百姓复将徐驰围在中间,纷纷问道:“大人,圣旨上说了什么?您就念一念,让草民们开开眼好不?” 大周百姓也挺八卦的,徐驰自然选择满足他们的善良愿望,手一招,“大家伙跟我来,本老爷当众宣读圣旨。”说着,分开百姓,爬到新修好的南城墙上,展开从张易之腰带上抢来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念到此处,徐驰卡了壳,后面两个字完全不认识。徐驰急中生智,将圣旨粗略扫过一遍,明白了大体的意思,然后大声道: “皇上说,本老爷这个县令干得好,干得妙,干得非常出色,缙云百姓都没饿死,要给老爷我升官……你们问老爷我升什么官?升……升朝散郎。” 一道圣旨,徐驰有十几个字不认识,加上不知道怎么断句,心里后悔不该当众显摆。但是不管如何,徐驰出了一身的老汗,总算是磕磕绊绊地把升官的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第089章 大发利市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大人步步高升呀……” 城墙之下,集体马屁此起彼伏,虽然绝大多数人和徐驰一样,不知“朝散郎”为何物,但县令大人自己说升了官,自然就是升了官,自然要贺喜了。 恭贺完毕,又有人热切地问道:“大人,还有一道圣旨,看看那道写的甚么?” 徐驰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打开另一卷黄布,仔细一看,不禁呆立当场:怎么搞的?怎么又贬职为民了?两道圣旨,一道是加官进爵,一道是贬官革职,皇帝老儿犯了羊癫疯么? 城下的百姓见县令在发愣,着起急来,“大人,又是升的甚么官?”“大人,可是赏赐的银子?”“大人,是不是还赏赐了漂亮的娘子?” 徐驰啐道:“什么银子娘子,这个上面说,要革老子的命,不让老子当缙云县令了――故意耍老子不是?” 底下的人傻了眼,哪有这样的事情?乱哄哄地议论开了。 集体的智慧是无穷的,缙云百姓通过议论,最后一致认为,第一道圣旨是真的,第二道圣旨是假的。钦差大臣和县令大人有个人恩怨,于是炮制了一道假圣旨,用以公报私仇。这样的好县令不升官是没有道理的,这朝散郎不还是县令吗?应该升到刺史才对呀。 徐驰也想不清楚其中的缘故,认为百姓的分析很有道理。那张五郎第一次见面时不传旨,非要等到大半个月之后,这段时间肯定是造假去了。再联想到括州刺史周瑰,徐驰更是相信,他和百姓的推断是正确的。 ―――― 缙云县衙。 上至七品县令,下至三岁小儿,一群一辈子没看见过圣旨的土老帽,围着两道圣旨打转转。 “我说老钱,你说圣旨是真的吗?那道贬我官的圣旨肯定是假的。”徐驰不耻下问。 钱琳答道:“禀大人,据卑职看,圣旨应该都是真的,上面戳有玉玺的朱印……” “玉玺就不能伪造么?”徐驰不以为然,在后世,什么身份证毕业证结婚证离婚证军官证驾驶证,甚而至于***的工作证,哪一样不能造假? “玉玺也能伪造?”对县太爷的怀疑,钱琳感到不可思议,毕竟两人生活在不同的时代。大周并非没有假冒伪劣的东西,但极为个别,而像圣旨这类的朝廷公文,则绝无可能是假的。 徐驰的怀疑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在后世,看到某种东西,首先就是判断它的真假。哪怕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你非要把他(她)脱的一丝不挂才分辨得出来。说不定今天他是男的,明天就变成女的了。 徐驰问道:“既然都是真的,那就是皇上神经错乱,一下子升官,一下子革职――现在老子到底还是不是县太爷呀?要是革职了的话,老子这半年岂不是白忙活了?” 钱琳道:“卑职估计,那钦差大人乃是来暗访于大人,再根据他访察到的实际情况来决定大人的升降与否……”钱琳在这群人当中,算是最明白事理的一个。 “你的意思是,老子这个县令做得不好?”徐驰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一上任就取消了市金,街市由冷清萧条一举变得商贾如过江之鲫,大大搞活了流通。以工代赈之后,卖儿鬻女的现象再也没有发生过,老百姓是得了实惠的。徐驰想不通,张五郎凭什么革他的职。 钱琳拱手道:“哪里哪里,只凭大人爱民如子这一宗,大人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卑职想,大人……大人或许甚么地方得罪了上差,以致上差狭私报复。” “原来如此,”徐驰笑道:“老子懂了――他妈的张五郎,就因为兰桂坊的小姐不漂亮,他娘的就怀恨在心。我靠!兰桂坊的小姐漂不漂亮,关老子屁的个事呀,又不是我做的种。” “大人,有一句话,卑职不知道当不当说出来?”钱琳担忧地说道。 “说!” “大人顶撞上差于前,抢夺圣旨于后,形同谋逆,按律是要杀头的。此事恐怕凶多吉少,大人要早作打算才是。”钱琳异常严肃地说道。 事件发生之后,除了徐驰盲目乐观、周萱漠不关心之外,其实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钦差是代表皇上来传达旨意的,某种意义上说,钦差就是皇上,冒犯皇上的结果可想而知。 徐驰手一摆,自信地道:“没事没事,你们想想,皇上是因为不知道我这个县令到底混得怎么样,才派来张五郎实地察访的,并为此准备了两道圣旨。由此可以推断:第一,皇帝对于本老爷,还是很上心的;第二,皇帝对于本老爷的丰功伟绩,还不知道。如果她老人家知道了本老爷的丰功伟绩,那就不是朝散郎的问题了,说不定一举将本老爷提拔成刺史或者宰相什么的,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徐驰一言既出,满县衙的男女老少,全都盯着他们的县太爷。对于这位尚未到十八岁的县太爷,他们有的不解、有的可怜、有的担忧、有的热切。他们不得不感叹,人与人是多么的不一样!对待同样一件事情,他们每个人都在替徐驰担心得要死。而作为当事人的徐驰,不但不担忧,还一门心思想着升官发财,甚至想到了刺史和宰相的位子。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啊,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县令。 众人让徐驰噎得说不出话来。钱琳一边感概县令大人的会想、能想、敢想,一边好意提醒道:“话虽如此,在皇上不知道大人的诸般好处之前,卑职担心张五郎私自对大人不利,还请大人斟酌。” 陈楚道:“钱大人的提点甚是在理,那钦差大人吃了三郎的亏,必定在刺史大人面前百般阴损于你,以致刺史大人听信谗言,提了府兵来捉拿三郎,三郎要早作打算。” “噗!”徐驰大笑道:“哪有刺史攻打县令的,人家又没造反,大郎你多虑了,放心放心,大家都放心吧,本老爷自有主张。” 徐驰虽然不懂大周的律法,但比照后世的规则,市委书记带兵攻打县委书记,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 “若是张五郎将此事禀告于圣上,请了圣旨来捉拿大人呢?”钱琳再次好心提醒。 徐驰笑道:“那是肯定的,那个狗屁张五郎要想整垮老子,唯有通过在皇帝面前告状。但是,他能告状,老子也可以告状嘛,老子就不相信,朝廷就没有一个明白人。” 徐驰想了一想,又道:“第一,周刺史是个明白人,绝对不敢来冲击县衙,否则,他就是谋逆大罪。 “第二,那狗娘养的告状,老子也告状,看谁告得过谁。 “第三,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假如真的有危险,老子就开溜――老钱,把老子的银票全部搬过来。” “大人,您干甚么?”钱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下子扯到银票上去了? 徐驰笑道:“你照老子的办就是了。” 徐驰卖地赚了二十七万贯,除掉成本三万贯,以及其他的开支一万贯,至少纯赚二十三万贯。加上陈楚带过来的十万贯,徐驰手头加起来,一共三十三万贯有余。以一文比值一元人民币,三十三万贯则是相当于三至四个亿。比起后世一个村支部书记都要贪污七八个亿而言,徐驰算不上大贪,但他已经相当满足了。 钱琳不敢怠慢,从县衙银库中拿出两大叠银票,一叠是一千贯一张的,一叠是一百贯一张的。 徐驰从钱琳手里接过银票,嘿嘿笑着:“这是老子的全部家当呀。” 男女老少都看着徐驰,心想,刚才还是满不在乎的,难道现在就打算开溜吗? “周萱,一千贯。”徐驰虽然看不上周萱,但人家好像也没啥过错,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见者有份。 周萱面对徐驰递给他的面额为一千贯的一张银票,惊疑地看着徐驰,“大人,你这是何意?” “你先拿着,老子等一下再说。” 周萱犹疑地接过银票,不知徐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钱琳,一千贯!” 钱琳亦如周萱一般,不知县令大人到底打算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不作多问。 “林馨儿、张翰、萍儿、赵裕民、唐倩、柳絮儿、王胡子、韩可可、秦娘子,每人都是一千贯,拿着!”徐驰很大方地发起红包来。除了单绫与陈楚,老婆有份,连七八岁的萍儿都有一份。 在座的一人收了一份大礼,全都错愕地看着徐驰。 徐驰笑道:“老子上任半年,大家没有功劳有苦劳,一人一千贯,算是好处费,多的没有,嫌少就别要。” 一千相对于三十三万,当然算不了什么,但对于王胡子这类一个月俸禄三贯左右的一般衙役而言,一千贯相当于二三十年的薪水,不啻是天文数字。至于县丞与主簿,俸禄虽比衙役稍多,但在没有外水的情况下,也强不到哪里去。一般穷苦百姓,为了两三贯钱甚至可以卖儿鬻女,一千贯,可见是何其惊人了。 第090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萱拿着徐驰给的一千贯银票,感概良多。以前自己一人大权独揽,搜刮虽丰,但除开县衙的正常开支之后,其余大部分都贡献给了堂兄周瑰,自己结余并不多。若不是这个混蛋小子的职位不大稳当,跟着他混,还是很有钱途的。 徐驰对韩可可与秦娘子道:“你们两个拿了钱都回家去,韩可可帮你爸妈做些事情,秦娘子则要注意安全——好了,都回吧。” 那韩可可何曾见过银票,正在发呆,县太爷要打发她回家,惊问道:“老爷您……您不要可可了?” “当时是因为你们家太穷才买的你,并不是老爷需要你。你现在有钱了,自然就可以回家了。”徐驰说的是实情。 韩可可急的都快哭了:“可是可可不想回家,可可想留在县衙……”县衙活儿轻松,回家则是沉重的体力劳动,再加上县衙人多热闹,生活待遇好,韩可可半大不小的,自然知道分辨。再说,离家近,想父母了随时可以回去,也随时可以回县衙,韩可可已然乐不思蜀了。咋一听县太爷要打发她回家,当然着急了。 徐驰笑道:“你回家反正不远,要是想留在县衙,你把银票送回去之后再来吧,老爷不多你一张嘴巴吃饭。” 韩可可这才转忧为喜,高高兴兴的揣了银票,临走时还不忘说了声“可可两个时辰就回了”。 秦娘子见韩可可回家了,心里有些羡慕,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难道不打算回去了吗?”徐驰问秦娘子道。 秦娘子黯然摇了摇头,“奴家在嘉州的栖身之所,实在谈不上为家。承蒙老爷好心,收留奴家,恳请老爷,让奴家一直服侍老爷,望老爷恩准。” 秦娘子的双亲数年前便已相继离世,全赖街坊邻里扶持才得以长大成人。韩可可尚有父母可以依恋,秦娘子则是恋无可恋,与其漂泊无定居无定所,还不如跟着县太爷,多少有些家的感觉。 秦娘子的情形,徐驰是早就知道的。秦娘子貌美如花,徐驰当然不想煮在锅里的鸭子往外飞,自然乐享其成。 徐驰点点头,又对唐倩道:“你还在县衙待一阵子,前一段时间太忙,没顾得上帮你寻找慧慧,老爷向你道歉……” 没等徐驰说完,唐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老爷,您……您怎么能……能向民妇道歉呢,民妇罪该万死呀!” 开始的时候,徐驰倒是打发衙役沿街贴了许多慧慧的画像,但并无回应,后来又去了括州一趟,本是有些眉目的,无奈徐驰大闹刺史衙门,不得不放弃调查。再后来,出了宋誉被杀的案子,又忙着赈济灾民,拍卖土地,寻找慧慧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根据那日单绫跟踪赵思归的结果,慧慧被掳掠到刺史府的可能性大大增强。徐驰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而以徐驰泼皮无赖的性格,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徐驰将唐倩扶起来道:“下一阶段,本老爷的主要精力便是为你寻找慧慧,找得到找不到,尽人事安天命,你要有思想准备。” 唐倩虽然没有放弃寻找女儿的努力,但大半年过去了,还是杳无音讯,深知希望渺茫。如今县太爷重提寻找慧慧的事情,不觉心中又腾起了希望的火花。 后衙女子中,还有一个柳絮儿,一直对徐驰冷若冰霜。徐驰虽然也和宋璟一样,迷恋她丰腴的肉体,但最厌烦装逼的女人,特别是如柳絮儿这样的破鞋装逼。徐驰将几个与己不大相关的女人都问了个遍,唯独不屌柳絮儿,连正眼都不瞧一眼。 徐驰又将一万贯的银票交给钱琳,这是分发给一百个衙役的,每个衙役一百贯。再数出十万贯给陈楚,这是徐驰从临海赚的老底儿,依然原封不动地回来了。分配完毕,还剩二十一万余贯,全部留在单绫的手头,一旦事发不好,准备随时开溜。 “唉!”徐驰神情萧瑟地叹了口气,“大家伙都跟我这么久了,没有功劳有苦劳,给你们的这点钱,算是我感谢你们的。今天之所以提前发给你们,原因大家都清楚,老爷我不怕一万怕万一,怕皇帝老儿听信谗言,把老子抓起来杀头,到时来不及给你们。一旦有这么一天,大家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不必跟着我受牵连。 “唉,如今还剩二十万贯左右,除了县衙的开支,数千民壮的生活,再剩下的,周刺史那里也要多少孝敬一点。我们好歹同僚一场,老爷虽然和周刺史并无深交,但这半年以来,老爷在缙云任意胡为,周刺史从没反对过我,这也是他老人家对我的支持与鼓励不是?没有他老人家的支持与鼓励,我敢乱来吗? “唉,万一有那么一天,周县丞一定要在刺史大人面前替老爷我美言几句。刺史大人官居三品,在朝堂上说得上话,不像我,七品的芝麻小官,恐怕喊冤的机会都不会给——唉” 徐驰连连哀声叹气,好像在交代临终遗言一般。 周萱诧然地望着徐驰,心道他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在大言不惭地要当刺史和宰相,突然之间,峰回路转,变得可怜兮兮起来。细一想,也便释然,毕竟抢夺圣旨、殴打钦差大臣,都是其罪非小,都是要杀头的。刚才的大言不惭,不过是自欺欺人,现在开始后怕了,所以和老子、和周刺史攀起交情来。 周萱虽然猜透了徐驰的心思,但装作很是不解的样子,问道:“大人何出此言?大人不是说可以上奏圣上么?待圣上查明事情原委,或许非但无事,还可据此升迁,也是说不定的,大人何须忧虑?” “唉,周县丞呀,老爷我是怕万一呀——无论如何,周县丞要答应老爷我的要求,替我多多美言几句。老爷我这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呀。”徐驰可怜巴巴地望着周萱,其言可悯,其状可怜,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萱心情大快,心中窃笑不已:他娘的,平常的嚣张气焰哪里去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才知道装可怜?周萱配合地拱手道:“大人不必伤感,大人的事即是卑职的事,卑职照办便是了——再说了,卑职与周刺史乃是共祖父的亲堂兄弟,卑职的话儿,他多少还是要听一点的,大人只管宽心。” 徐驰朝周萱连连拱手道:“多谢多谢——周县丞就对刺史大人说,改日陈秦必然去拜访他——上次去拜访他,因为孙英兄弟的事情引起了一些误会,加上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来不及去和刺史大人解释,否则的话,老爷我早就去和刺史大人亲近了。这些话你一定要和刺史大人说一说,拜托了!” 周萱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罢,卑职下午就亲自跑一趟,大人等卑职的消息好了。” 周萱信誓旦旦,徐驰哭丧着的脸绽开了笑容,又朝周萱连连拱手作揖。 其余的人虽然惊异于徐驰变化之大,但想法和周萱大抵差不多,也是非常正常、合乎常理的想法。像徐驰先前那种皇帝不但不降罪,还给他升官的念头,则无异于异想天开。众人见周萱答应帮忙,竟都朝周萱拱起手来,以示感谢。 唯有单绫,却在猜测徐驰又在玩什么花样?以徐驰的性格,纵使拿刀架到脖子上,也不会这般可怜兮兮的。 徐驰心病既去,又生龙活虎起来,大声道:“再过十多天,十一月初一,就是老爷我十八岁的生日了。届时,老爷我要请全缙云的头头脑脑都来庆贺生日,刺史大人也是要请的——当然,上官没有为下属庆生日的道理,主要是请他老人家来热闹热闹,与民同乐嘛——在座的各位,也是要参加的。” 众人面面相觑,县令大人思想感情的变化太快了,完全有点跟不上节奏的感觉。想归想,但还是一齐躬身施礼说:“大人的寿诞,卑职等岂有不来的道理?” 馨儿在一旁张大了嘴巴:三郎的生日明明是十二月二十七日,怎么提前到了十一月初一?莫非三郎记错了? 馨儿不敢插嘴,只能干着急。 徐驰又特意叮嘱了周萱,要将他的这个意思禀告给刺史大人知道。周萱自然应允。 交待完了生日的筹备情况,徐驰又吩咐钱琳起草告示:今年缙云全县所有的赋税一律免单不缴。按照徐驰的话来说,就是“县令大人体恤百姓疾苦,自掏腰包,替百姓完税”。 周萱急了,缙云每年的赋税至少也要六万贯,二十一万贯拿掉六万贯,就只余十五万贯了。再去掉县衙日常开支,民工的伙食,剩下来的银子则更少。剩余的银子越少,陈秦孝敬周瑰的银子自然也要跟着减少。这哪里是陈县令的银子呀,这完全是周瑰的银子好不好。徐驰拿着周瑰的银子胡乱挥霍,周萱自然着急了。 周萱急道:“大人且不忙急着作决定,不如先拟一份奏折呈报朝廷,言明缙云天灾,请求朝廷核减赋税,或者完全免除赋税,到时再公之于众,似乎更为妥当。” 徐驰现在有求于人家,故意思考了一下,决定顺着杆子往上爬,便点头道:“周大人不愧是周刺史的兄弟,想的问题比老爷我周全多了——那就依周县丞的意思办,先给皇上写一份奏章,再做下一步的决定。你们看呢?” 徐驰突然改了性,变得从善如流了。 第091章 下陛的爱亲 张易之领着五个侍卫气冲冲跑到半路,让马一颠,人就清醒了。若是到了刺史府,哪怕周瑰同意调集府兵捉拿缙云县令,自己真有那个胆量么?弄出大乱子来如何收场?皇上之所以弄两道圣旨,为的就是防范自己意气用事。 张易之思虑再三,终于想清了其中的利害,将满腔的怒气憋回到肚子里,绕开缙云县衙,复往北行。 张易之离开洛阳不久,宋璟就返回了朝廷。皇上以缙云之事垂询于宋璟,宋璟果然含糊其辞,以服孝在身为由,蒙混了过去。 十月末,张小蜜回到了皇上的身边。听到徐驰的种种劣迹,皇上当即便暴跳如雷。抢夺圣旨,殴打钦差,这还了得?所谓打狗看主人,皇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敢于挑战她的权威。皇上随即命高延福前往缙云,缉拿陈秦,并就地斩首。 张易之一听急了,“就地斩首”岂不是太便宜陈秦了?自己满腔的怨气向何人发泄呢?人生最快意的事莫过于将自己的冤家踩在脚底下,随心所欲地侮辱他,慢慢地折磨他。一刀一刀地剥他的皮,一刀一刀地剔他的筋,让他生不如死。 张易之急道:“禀圣上,像陈秦这种抢夺圣旨、殴打钦差、忤逆圣上、大逆不道的人,一刀将他杀了,起不到应有的威慑效果。圣上不如让高公公将陈秦缉拿到京城,再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将其凌迟处死,用之杀鸡骇猴,以儆效尤。 皇上知道自己的小蜜那点小心思,也不说破,点头道:“也好,就依爱卿之言,朕倒真想看看那陈秦有几个脑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十一月初一,高延福领了旨意,带了内廷禁卫,南下缉拿陈秦。而徐驰正在缙云大排筵席,庆祝生日。 十一月初二,含元殿。 狄仁杰坐在书案前,面露微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站在旁边的小太监很是奇怪,看奏章有这么好笑这么开心吗?狄阁老虽说平常也是极为和蔼可亲,面带微笑的,但审阅奏章时像今天这般笑出声来,倒是从没有过。小太监笑着问道:“狄大人甚么事如此开心?” 狄仁杰强忍笑意,在那份奏章上批下“奇文共赏之”五字,然后拿给小太监道:“力士呀,去,送到皇上那里去看看。” 那小太监叫高力士,十二三岁年纪,自小便在宫中当差,干的就是跑腿的买卖。高力士接了奏章,一溜烟跑到紫宸殿,将奏章跪呈给皇上,“禀圣上,狄阁老让奴才给您送来的,说是送来给您看一看。” 则天皇帝眯着眼睛斜靠在绣塌上,如老僧入定一般,充耳不闻。旁边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将奏折接了,轻声对高力士道:“你出去罢,待会等皇上醒来,再看不迟。” 小太监轻手轻脚的出了紫宸殿。那年轻女子捧起小太监送来的一大叠奏折看起来。咋看之下,年轻女子蹙了蹙眉,继而红唇变成了“”形,惊讶不已。越是往后读,越是忍俊不禁,最后也如狄仁杰一般笑出声来。心道,难怪狄阁老批了“奇文共赏之”五个字。 “婉儿,甚么事那般好笑?”皇帝不过是假寐。毕竟年纪来了,精力不可能如年轻人那般旺盛。 “‘奇文共赏之’,陛下,您也看看。”那个被皇上称呼为“婉儿”的女子,将一大叠奏折呈到皇上手上。 武则天睁开眼睛,接了奏折,依然慵懒地斜靠在绣塌上,漫不经心地看起奏折来。 不对呀,那些个字体怎么全都是横躺着的?皇上也和婉儿一般,蹙起眉来。 皇上以为是自己躺歪了缘故,人是躺着的,字也跟着躺着了。 皇上直起身子,正襟危坐,不对,还是不对,字体还是横着的。 婉儿轻轻笑道:“陛下何不将奏折横拿着,那样字体就扭正了。” 皇上依言将奏折横拿起来,不错,这下子那些的字体就正正当当了。 字体虽是正了,可是那一笔一划,骨骼僵硬,须发怒张,毫无用笔的常识,如同四五岁小孩子初学写毛笔字的样子。难看就难看罢,偏偏那奏折真不是一般的长,皇上掂了掂,估计足足有二三十页的份量。 皇上一下子来了好奇心,照着奏折念道:“‘下陛的爱亲’……” 皇上念不下去了,试着断句。就那么五个字,怎么断也读不通,不由抬起眼睛望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抿嘴笑道:“陛下试着从左到右念,再看如何?” 皇上骂道:“你这厮,非要捉弄老婆子,何不一次说个清楚明白?非要将朕折腾来折腾去。” 婉儿笑道:“微臣也是看了半天才看明白的,估计狄阁老亦是如此,否则他也不会批下‘奇文共赏之’五个字——婉儿若是不让陛下也折腾个半天,又岂能明白其中的妙处?” 武则天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就会贫嘴。”收回目光,再次照着奏折念道:“‘亲爱的陛下,您还好吗?我非常想念您,本来早就想着去看望您的,可是事情太多了,真的抽不开身,请您原谅……’” 皇上的嘴巴也变成了“”形,一脸的不可置信,道:“这就是那个缙云县令写的奏折?” 婉儿笑了笑,说道:“普天之下,能写出这样的奏折的,恐怕就只有他了——奏折太长,陛下看着太累,要不婉儿来替陛下念,陛下躺着听就是了。” 皇上依言将奏折给了上官婉儿。徐驰写的奏章,看着实在难受,完全没有一丝美的享受。 婉儿接着念道:“我知道陛下肯定在担心我,怕我不会管理县衙的事务。但是,请您放心,陈秦一定会替陛下管好的。我有信心,将缙云打造成我们大周最美丽富饶的地方。现在,我详详细细地向陛下汇报,我在缙云半年以来,我的工作、生活和学习的情况…… “我来缙云的第一天,不到两个时辰,就破获了一桩命案。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嫌犯,但是,另一个嫌犯还没找到。我感到既开心又难过,真的是美中不足啊……” 婉儿呡了呡嘴唇,第一页终于读完了,揭开去,翻到第二页。 徐驰写奏折时很细心,每一页的右下角都编上了页码。 “……缙云两个月都没下一滴雨,田里颗粒无收,老百姓都揭不开锅了,争着卖儿卖女……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把缙云所有的小孩都买下来……” “荒唐,荒唐!”皇上听到此处,嘴里开骂了,脸上却带着笑容。 “……买小孩的办法失败之后,我又想到了第二个办法,那就是把所有生活困难的百姓集中起来,让他们修路……每天管钱管饭,做到一人出力,全家不饿。可是,每天六七千的民壮,哪里有那么多的路修呢?于是,我又想到了第三个办法……” “婉儿喝口水,先歇息一下,再念不迟。”皇上心情大好,对臣子也体恤起来。那份奏折才念到第四页,看来一时半会是念不完的,所以先让她喝口水再说。 婉儿遵了旨,又继续念了下去。 徐驰将如何买地,如何修路,如何筹钱,如何拍卖,事无巨细,娓娓道来,最后写道:“托亲爱的陛下的福,托我们大周的福,像这样的大灾之年,我们缙云没有一个人饿死,人民安居乐业,卓有成效地维护了社会的稳定,广大百姓都对陛下您感恩戴德呢。” “可是,”徐驰笔锋一转,接着写道:“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竟然有人胆敢破坏我们大周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妄图颠覆大周社稷,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自称‘张五郎’的骗子,冒充朝廷钦差,伪造了两道圣旨,企图诈骗我们缙云县衙,幸亏被我一眼就识破了。在缙云全体衙役和广大群众的严厉打击下,骗子没有得逞,保住了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但是,那个诈骗犯简直就是兔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竟然让他给逃脱了。没能将张五郎绳之以法,这是我唯一觉得对不起陛下的地方,请您原谅……” 武则天张大了嘴巴,一时竟然合不拢来。在陈秦的笔下,竟然是与张易之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与奏折连在一起的,附在奏折后面的,是七八页表格,上面写着什么“缙云县衙各项开支统计表”,什么“七月份民工数量增减曲线图”,什么“民工伙食及补助逐月柱状统计图”,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更要命的是,那些甚么图啊表啊里面的东西,全是一串串看不懂的蝌蚪文。上官婉儿饶是聪明多智,也是一脸木然。拿着那些的图表,傻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皇上见婉儿在发愣,好奇心更盛,便从婉儿手中拿过奏折来,一看之下,不觉也愣怔起来:这画的是些甚么花花草草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从没看见过? 第092章 君臣热议“打飞机” “快,快去请狄侍郎过来看看。”则天皇帝对旁边的一个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领旨出去了。上官婉儿若有所思,复从圣上手中拿过那份奏折,一页一页翻到最后。果然,最后那一页的标题,赫然写着“注释”二字。而下面的正文写道: “‘零’记作‘0’;‘壹’记作‘1’;‘贰’记作‘2’……‘玖’记作‘9’;‘拾’记作‘10’” “例一:‘二十一’记作‘21’ “例二:‘一百三十五’记作‘135’ “例三:‘八百八十八’记作‘888’……” “…………” 婉儿将那张“注释”单独放在一边,再拿起那些的图表,与之一一对照、推测。 片刻之后,婉儿似有所悟,对武则天道:“陛下,您看,是这样子的……” 上官婉儿将她的研究成果直接运用到图表上,一条数据一条数据地为皇上解说起来。 皇帝不住地点头颔首,“恩,是的,恩……这个陈秦真是个怪胎……”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狄仁杰不知何时进了紫宸殿,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朝皇上躬身施礼。 “你这个老滑头,朕何喜之有?你且说来听听。”皇上笑道。 狄仁杰道:“陛下明知故问――这个陈县令何止是个怪胎,简直就是奇才、怪才,这难道不是上天派来辅佐陛下的么?此乃是天赐祥瑞呀!” 十年前,武则天还没有登基时,暗地里唆使各地官员敬献祥瑞,为自己篡位制造舆论。一时间,公鸡能下蛋,母鸡能打鸣,大唐到处盛产祥瑞。 武则天明知道狄仁杰在挖苦自己以前常常干的好事,也不生气,说道:“祥瑞是你狄阁老献的罢,朕却不知道他祥在哪里瑞在哪里?奇在哪里怪在哪里?” “以工代赈、卖地造城且不论他,单就其生造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文字,老臣就觉得大有研究的必要。”狄仁杰答道。 “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字已然用了数千年,早已约定俗成,通行天下。如今再去生造些谁也不识得的文字,岂不是多此一举?”皇帝摇了摇头道:“那小子以工代赈、卖地造城的奇思妙想,倒是值得赞赏。” 狄仁杰笑道:“陈县令的奏折想必陛下已经御览过了,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莫非阁老有简拔人才之意?” 狄仁杰道:“不瞒陛下,以老臣愚见,不如将其选入朝中,量才而用。一则打磨掉些锐气,二则使其时时处于掌控之下,免得他任性胡为。” 狄仁杰之所以火急火燎地将徐驰的奏折呈送给武则天,再建议将徐驰调到中央朝廷,其目的便是保护他。得罪了皇上的小蜜,能有好果子吃吗?如今看来,皇上的心情不差,奏折应该有些效果。 高延福奉旨南下缙云缉拿徐驰,只有皇帝的几个近侍及上官婉儿知情,否则,狄仁杰便无须着急了。 婉儿笑道:“陛下早有此意,已着高公公亲自去缙云延请大才了。” 武则天大汗,这个混蛋,差一点就让老娘给一刀剐了,幸亏张易之心存报复之心,才不致酿成大错。 君臣三人正研究陈秦生造的那些文字,梁王武三思觐见。 武则天笑道:“梁王有甚么事急着见朕?” 武三思伏地磕头道:“微臣视人不明,特意来向陛下请罪――微臣恳请陛下革职查办缙云县令陈秦。” 高延福与武三思走得比较近,高延福去缙云之前,就通知了武三思。至于武三思如何处置,那就是武三思的事了。 “哦?”武则天微微一笑:“你听到了甚么风声?那陈县令可是犯了甚么事?” 武三思答道:“陈秦倒没听说犯甚么事,只是犬子崇训接到了陈秦的一封信,才让微臣打定主意,恳请陛下将其革职。” 武则天一愣,一封信有甚么打紧的?“难道是陈秦串通武崇训谋反不成?”忤逆谋反,就是武则天心目中的红线,任何人不可逾越,连露头的机会都不允许出现。 “陛下言重了,”武三思答道:“陈秦不过是一介无根无底的毛头小子,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谋反的。” “既不是谋反,区区一封信,又何罪之有?”武则天就不明白了,一封信,除了串通谋反还能干什么。 武三思答道:“微臣之前听信了台州刺史张元瞿的一面之词,误以为陈秦可堪大任,所以向陛下举荐了陈秦。如今看来,微臣是大错特错了。” 武则天笑道:“凭那封信知道你大错特错了?” “正是!”武三思答道:“虽非谋反之信,但已然大不敬,足以凌迟处死。” “那封信带来了吗?你快给朕念一念。”武则天来了兴致,陈秦称呼自己为“亲爱的陛下”,她迫切想知道,陈秦称呼武崇训,是如何“大不敬”的? “微臣不敢念,恐有污圣听。”武三思扭扭捏捏的。 “朕听,则有污圣听,朕看,则有污圣视,朕听也不能听,看也不能看,那你跑过来干甚么?”武则天动怒了,自己这个侄子,才智平庸,胆小如鼠,不足以堪大任。 “是,是,陛下教训得是,微臣知罪。”武三思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婉儿,你替他念罢。” 上官婉儿从武三思手中接过信笺。那信笺上的字体,僵硬干燥,须发怒张,正是徐驰的杰作。 上官婉儿看着那信笺,半晌没吭声。 “怎么了?”皇上疑惑地问道。 婉儿脸一红,低声道:“奴婢也不敢念……” 奇了怪了,一封信竟然还都不敢念,“拿来罢,朕自己来看,不麻烦你们了。” 婉儿将信笺呈给皇上。皇上接过来念道: “‘武崇训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的,说好了来缙云和老子一起喝酒的,怎么说话不算话?收到老子的信就赶紧到缙云来,咱哥俩不醉不归。你要是不来的话,生的儿子没屁眼,生的女儿就是给人家打飞机的料,你看着办吧……’” “打飞机?打飞机是干甚么?”皇上不耻下问,抬起头来,扫视了两位侍郎和上官婉儿一眼,疑惑地问道。 “臣等不知。”三人俯首躬身。三人的学问虽不是大周王朝最最杰出的,但能超过他们的,恐怕两个手掌都数得过来。 “打飞机……打飞机……”皇上喃喃自语,心中暗想,“飞机”究竟是甚么个物事? 上官婉儿见皇上念念不忘打飞机,猜测道:“‘打飞机’或许便如‘打豆腐’一般,乃是极下贱的营生――这陈秦着实可恶,竟对王爷如此不恭。” 武则天摇头道:“豆腐,朕是知道的,飞机却闻所未闻,颇令人费解。” 梁王笑道:“那陈秦不学无术,微臣以为,‘飞机’乃是‘灰鸡’之误,‘打灰鸡’乃是宰杀灰色的鸡子,原也说不定。” “牵强附会,无稽之谈。”武则天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狄阁老你看呢?” 狄仁杰抚须笑道:“圣上童心未泯,难能可贵……” “你就少拍马屁了,只说‘打飞机’的意思便可。”武则天抢白道。 狄仁杰愣了愣神,实在不知道皇上为什么对‘打飞机’如此情有独钟,非要弄清其意思不可。心想,我又不是陈秦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是甚么个意思,或许真如梁王所言,不过是陈秦的笔误而已。 狄仁杰苦思冥想了好一会,答道:“‘打飞机’应该与‘打酒’差不多的意思,‘给人打飞机的料’便是‘给人打酒的料’――陛下想想,当街卖酒,倚栏卖笑,再看陈秦信里的意图,说是武郡王若不履约,将来生出来的女儿,必定是青楼女子,只配为婢为娼,倚栏卖笑。” 狄仁杰不愧为狄仁杰,智商果然比一般人要高得多。 武三思脸都绿了,暗骂狄仁杰不是人,你生的女儿才为婢为娼,倚栏卖笑呢。 皇帝点了点头,道:“这倒是说的通,生的儿子没屁眼,生的女儿打飞机,这个陈秦,还真的挺会咒人的。” 武三思道:“禀陛下,不管打飞机是甚么意思,反正不是甚么好话。陈秦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县令,竟敢对堂堂朝廷郡王肆意咒骂侮辱,如此大不敬,真是岂有此理。” 皇帝笑道:“小孩子之间的玩笑之语,梁王不必当真――那陈秦若真是可塑之才,你与狄侍郎还有举荐之功,梁王无须介怀。” 武三思一窒,心想,今天皇上怎么这么好说话了,不但不追究陈秦,反而庇护有加,着实诡异。 武则天的心狠手辣,天下无人不晓。她为了肃清登基的道路,不惜大开杀戒,多少皇亲贵胄、朝堂大臣、甚至自己的亲生骨血,都惨死在了她的淫威之下。但是,话又说回来,武则天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其心智的过人之处,更是无可否认。 好在徐驰写给武崇训的信并不长,中心意思就是要武崇训去缙云陪他喝酒。除了“打飞机”比较难于理解之外,其他的倒也读得通畅,弄得明白,否则的话,君臣几人说不定要开个研讨班才行。 第093章 祝你生日快乐 钱琳乃一能吏,十足的干才,印证了那句“高手在民间”的老话。 钱琳之所以深受陈县令的赞赏,在于他心中有一本明细账,缙云近万户,谁家田产多,谁家田产少,谁家殷实,谁家豪富,一一了然于胸。 主簿先生将缙云境内田产两三百亩的小地主,千亩左右的中等富户,以及数千亩的大户豪绅,一个不漏的请了个遍。还有缙云城中,开杂货店的、开布庄绸缎庄的、开粮行的、开客栈的,亦无一漏网。甚至是卖棺材寿衣的,治跌打损伤的、为产妇接生的,也在应邀之列。兰桂坊的老鸨,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像玉楼春这类没有业务往来的,钱琳照样发放了请柬。 十一月初一这天,县衙门口的街道上,一溜排开二十张方桌,流水席自晌午时分就开始了。想那唐朝时的小方桌,再怎么挤,一张桌子也只能挤下八个人,二十张桌子,一次最多容纳一百六十人同时就餐。这一批人就餐时,那些送了人情的,等待就餐的另外一批人,把个街道挤的水泄不通。 本来发放了请柬的就有近千人,再加上县衙附近的普通民户,许多与徐驰一起修过冯陈楮卫大道的工匠民壮,还有许多存心吃白食的,那些的县衙衙役及其家属,零零整整加起来,怕有两千人。 一次只能吃一百六十人,按两千人算,吃上一轮,就得开上十几批次,一批次小半个时辰,一轮就得吃上五个时辰。五个时辰十个小时,意味着从中午十一点开饭,到晚上的二十一点,才有可能完成宴请的任务。 任务不任务的倒在其次,你想,那些送了情没送情赶来吃生日宴的,总不好不吃就走吧。虽然只送情不吃饭,县令大人毫不介意,但好像太对不起自己了。所以,许多的人饿着肚皮,紧贴着那些坐上了席面的人,预备着一旦人家下桌,就赶紧补上去。 那些好不容易占了位置的宾客,吃起宴席来也是极为的不爽,菜式虽还过得去,但身左身右身后三面都挤满了人,有人还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人家越是催促,坐宴席的越是优哉游哉,反正大家都很不爽。 更过分的是,有些人本是吃过了一批的,等到第三批第四批,感觉肚子又饿了,于是又重新占座位。有些人一看形势严峻,素性占住位子不下来,第一批自己吃,第二批替亲属朋友占位子,第三批再打包。 如此一来,饿着肚皮等吃饭的,意见可就大了。等着吃饭的,正在吃着的,时不时的要发生摩擦与争执,幸好碍于徐驰的淫威,才不致大打出手。 十一月初一日的缙云县城,好似全缙云的乡亲父老都挤到了县衙门口,人喊马嘶,蔚为壮观,那阵势丝毫不亚于后世天朝春运期间,人们抢购火车票飞机票的紧张程度。 让徐驰始料不及的是,陈县令的生日,过得民怨沸腾,怨声载道。 徐驰不是一个好面子讲排场的人,他是有口难言。徐驰的本意是煞有介事、虚张声势,目的是引蛇出洞,诱骗周瑰上钩。只是没想到钱琳如此能干,县令大人十八周岁的生日,几乎惊动了整个缙云。 括州,刺史府 周萱劝道:“大人还是去一趟罢,看在银子的份上――兄弟估摸着,那小子至少也得分给大人上十万贯的。” 周萱是个好人。徐驰上任伊始,抢了他的风头,他忍了;徐驰取消市金,断了他的财路,他忍了;徐驰气焰嚣张,肆意妄为,毫不将他放在眼里心里,他还是忍了。原因无它,只因色迷心窍,垂涎单绫美艳,妄想拥美入怀。为了目的,有所付出有所代价,是值得的。 到后来,单绫只玩暧昧,却不情动,加之武功高绝,周萱无从下手,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好在徐驰的大刀阔斧,大兴土木,以工代赈,让周萱过足了当领导的瘾,消弭了不少对徐驰的怨气。再到后来,徐驰出手阔绰,一下子扔给他一千贯,使周萱更加没有脾气了。心想,以周瑰为靠山,再跟着徐驰混,政治生命与经济利益皆可顾及,不失为不错的选择。 早在张易之缙云宣旨的那天,周萱就与周瑰通过气。临到当天,周萱担心周瑰顾面子拿架子,更是一早赶到括州,极力游说,以促成周瑰成行,从而达到他的念想。 周瑰耐不住周萱的游说,加之对徐驰的孝敬早已心动,几番权衡之下,终于同意往缙云走一遭,借巡视工作之名,行索贿敛财之实。 周瑰也是个好人,临到缙云之前,不忘挑了个俊俏的小丫头,与其一同前往。只要徐驰规矩一点,老实一点,孝敬多一点,那个小丫头就归徐驰了。周瑰是不吝礼尚往来的。周瑰知道团结部下的重要性,深谙御下之道。就这一点来说,值得所有为官的人学习和效仿。 反观徐驰,只知道一味的嚣张,肆行无忌,很难在官场上混得开。 午后时分,几十名刺史府侍卫簇拥着周瑰,威风凛凛地进了缙云城。 大街上争吃流水席的缙云百姓傻了眼,一下子安静下来,心想,这毛头县令果然不简单,一个平常人家毫不在意的十八岁生日,竟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官居三品的刺史大人都祝寿来了。 老百姓傻了眼,周瑰一看这阵势,何尝不是傻了眼?周瑰活到了四十岁,位居刺史,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但像陈秦这般闹腾的,还真是叹为观止。 周瑰一心想着,怎么在陈秦革职杀头之前,多弄到银子。陈秦抢夺圣旨,殴打钦差,得罪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再加上自己的两道弹劾奏章,被撤职查办尚是轻的,极有可能杀头处死。 周瑰莫名替徐驰伤起心来,才十八岁呀,大好年华,眼看着头颅即将不保。尤为可悲的是,身处死地而不自知,更是可悲可叹。 周瑰心情复杂,对徐驰既可怜又可恨,施施然地接受着缙云百姓的注目礼。 徐驰一反常态,热情满面地接待了上司,对周刺史执礼甚恭,躬身拜揖道:“刺史大人来给下官祝寿,下官深感荣幸之至呀――来里面请,外面太吵,里头要清静得多,下官特意在后衙为大人预备了一桌,下官打算好好的陪大人喝一杯,不醉不休。” 这个混蛋,真会自作多情,脸皮堪比城墙,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你想得美罢,老子给你祝寿?老子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对着你撒尿都嫌晦气。 周刺史心有千千结,脸上却平易近人地微笑着:“不必不必,本官自可与缙云父老一起,当街饮宴,与民同乐,无须大费周章。” 徐驰本想避开缙云百姓与刺史府侍卫,出其不意,偷偷摸摸的下手。但周瑰头脑发热,要与民同乐,徐驰心想,索性当着缙云百姓的面,将周瑰的溴事当众抖落出来,效果应该更佳。 “既然如此,下官就尽量满足大人的心愿,让我们一起与民同乐。”徐驰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猎物,打定主意要演好青天大老爷为民请命的好戏。 徐驰陪着周瑰,一边喝酒,一边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地乱聊一气,唬得周瑰一愣一愣的,却硬是不提孝敬的事儿。 周瑰按捺不住,提点道:“陈县令卖地的收入,怕是所入不菲罢?” “嘿嘿,嘿嘿,”提到身外之物,徐驰也是兴奋不已,说道:“还行还行,托周大人的福,下官小赚了一笔――下官听说,周大人挺喜欢小丫头的,不知道下官能否请周大人帮我物色物色,当然,下官的酬劳,也是必不可少的,请大人放心,下官以人格担保。”徐驰话锋一转,聊起女人来。 周瑰心想,这小子还真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上不得当的主,岂不知你现在有求于我,指望老子替你说好话呢,竟然还敢和老子讨价还价。周瑰道:“女人的事情好说,本官倒要看看陈县令的意思了。” 徐驰哈哈一笑:“周大人啊周大人,您要看本县令的意思,但是本县令的意思还真不是太友善哦!”徐驰拖长了声音,拿腔捏调,阴阳怪气的。 周瑰一愣,这混蛋怎么又变脸了?难道是喝多了发酒疯不成?便冷笑道:“陈县令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官倒要看看,你的‘意思’是如何不友善法?” “好!爽快!”徐驰一拍桌子,大喊道:“周瑰接旨!” 周瑰愕然,他还真的是喝疯了,哪来的圣旨,即使有圣旨,也轮不到县令对刺史宣旨。周瑰大度地对衙役们道:“这厮怕是喝醉了,把他弄进去醒醒酒,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 “嘿嘿嘿,”徐驰阴笑着,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朝周瑰扬了扬,“周大人认识这个东西吗?” 事发突然,两人刚才还是一团和气,你侬我侬,突然之间,陈县令就对着周刺史拍桌子,还嚷着要他接圣旨。既然有圣旨在身,怎么不先宣旨,再轻轻松松地喝酒呢? 缙云百姓错愕不已,看来县令大人又有惊人之举了。 第094章 以下犯上 “圣旨?”周瑰一惊,这厮还真的祭出了圣旨,太不可思议了。按理说,朝廷让一个县令给刺史宣旨,是绝无可能的,“怎么回事?”周瑰问旁边的周萱道。 周萱一脸愕然,神态比他的堂兄更为夸张,盯着徐驰道:“大人?” 徐驰不可能好心给你解释一番,我的圣旨是如何如何来的,一只脚踏在凳子上,在桌子上又是一巴掌,怒道:“大胆周瑰,见旨不拜,你想造反吗?” 周瑰虽然极度不信任徐驰,但他手中的圣旨倒是真家伙,见旨即拜,这是规矩。周瑰无奈,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臣周瑰接旨!” 周瑰一跪,其他的人就都跟着跪下去了,没有跪的还是那三个人,即宣旨的徐驰、三炮哥和造反派单绫。 “嘿嘿,算你小子识相。”徐驰站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将圣旨打开,再“咳咳咳”地清了一会嗓子,煞有介事的念道:“奉天承运……喂,你动什么动?你身上长刺了?周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态度竟然如此不端正,老子要告你大不敬!” 周瑰有怒不敢言,这小子纯粹是整老子,故意拖延时间。 徐驰盯着周瑰好一阵,继续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括州刺史周瑰,循赃枉法,鱼肉百姓,强抢民女,为害一方,享民之膏而不为善,食君之禄而不思报,愧于朝堂,忝于公器,拨乱为乱,知法犯法,今着缙云县令陈秦,将其缉拿归案,钦此!” “臣领旨!”周瑰双手张开,准备恭领圣旨。周瑰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也要先领了圣旨,看看再说。 徐驰读完,却将圣旨卷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腰带里。那个东西不过是一道具,给他就露馅了。 周瑰急了:“你把圣旨给我呀,好歹给我看看呀。” “看什么看?这是缉拿你的圣旨,不是给你升官的圣旨――给我拿下!”徐驰手指周瑰,朝王胡子喊道。 单绫拿剑顶着周瑰的胸口,使他不敢轻举妄动。王胡子拿了锁链,作势欲绑。 徐驰早与单绫商量好了程序,此刻不过是按程序行事而已。 周瑰本来就不相信徐驰,这一刻连圣旨都不相信了,必定是这小子照猫画虎,生造的一道圣旨。 周瑰一旦想清了其中的端倪,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手指徐驰道:“大胆混账,竟敢假传圣旨,该当何罪?侍卫听令,给我拿下!” 那几十个刺史府侍卫不是吃素的,纷纷亮出兵刃。 单绫一手扼住周瑰的喉咙,一手握剑,斥道:“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这狗官!” 众侍卫投鼠忌器,只能看着周瑰干着急,却不敢近前。 周瑰大叫道:“傻愣着做甚么,上啊,周某堂堂朝廷命官,她敢杀老子吗?” 众侍卫又蠢蠢欲动,簇拥而进。 徐驰欺到周瑰身旁,拿住他一根手指,轻轻一扳。只听得“咯嘣”一声脆响,周瑰痛得嘴里只吸凉气。 徐驰笑道:“你猜猜,看老子敢不敢杀你?” “你……你混账!”周瑰目眦欲裂。 徐驰放下已经咯嘣过了的手指头,又重新换了一根,对周瑰道:“再来一次要不要?” “停!停!你们聋了?停下来!”周瑰气急败坏,朝侍卫们吼道。 侍卫无奈,人虽然多,但最重要的把柄捏在人家手上,奈何不得。 王胡子拿锁链将周瑰严严实实绑了起来。 “哗啦”一声,徐驰将一张桌子上的酒宴全部倾倒,将那桌子充作公案,当街审问括州刺史周瑰。 “大胆周瑰,快将这些年来,你所做的恶事,一一招供出来,如有瞒报,本太爷绝不轻饶。”徐驰大马金刀,威风凛凛。 此时此刻,周瑰的心情,可想而知。后悔不该听信周萱的话,为了贪图徐驰的钱财,自入虎穴,送货上门。周瑰恨不得活剥其皮,生啖其肉。但一切都晚了,自己被他控制住,他岂能轻易放过自己? 周瑰断定徐驰必然是矫传圣旨,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自己与他无冤无仇,还是他的上司,他没有道理要和自己过不去啊?周瑰犯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 “陈秦,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诬陷构陷于本官?你强抢圣旨、殴打钦差于前,以下犯上、羞辱本官于后,你到底仗了何人之势,何人之威?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凭空加罪于本官,是受何人支使?陈秦,本官劝你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你承担得起吗?”周瑰定了定神,对着徐驰软硬兼施。 徐驰笑道:“周大人真的是好心肠,您现在不必担心本太爷,你还是为自己考虑考虑吧。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招供出来,我省事你也省事,否则的话,嘿嘿,你知道的。” 周瑰菊花一紧,不由得缩了缩手,那根手指头还不知道断了没有。大叫道:“本官何罪之有?岂容你信口胡诌!” “嘿嘿,周大人看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需要本太爷提醒提醒吗?”徐驰嘿嘿阴笑着。 周瑰狠了狠心,硬着头皮道:“你说,本官做下了甚么贪赃枉法的勾当,本官洗耳恭听。”周瑰虽然嘴巴硬,其实心里还是犯虚的,括州任上十几年,屁股干净得了吗? “嘿嘿,你就听好了,本太爷稍微提醒你一下――那位赵思归赵先生,周大人应该认识吧?当然,你可以否定,你可以回答说不认识,没关系的,老子不怕你不招!”徐驰整个就一地痞无赖嘴脸。 周瑰一窒,心里更加的没底起来,看来这小子图谋对付自己很久了,并非无的放矢。周瑰辩道:“赵思归怎么了?本官认识他又有何妨?本官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认识的人数不胜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徐驰笑道:“不奇怪不奇怪,人在江湖,谁没几个狐朋狗友――那个赵思归,给你搜刮到的小娘子,为数不少吧。”徐驰举起两个手掌,“本太爷估计,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本太爷估计得不差吧。” 周瑰冷笑道:“你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陷,岂容你信口雌黄?再说了,赵思归从百姓手中购买女子,你买我卖,买卖自由,你情我愿,又妨碍着你甚么了?又犯了大周哪条律令?” 徐驰笑道:“那可不见得,赵思归除了买卖之外,哄骗抢掠来的女子,恐怕也是为数不少的,周大人以为如何呢?本太爷没说假话吧?” 周瑰冷笑道:“赵思归买卖也好,抢掠也好,你有本事的,去把赵思归抓来呀!冤有头债有主,你为难本官干甚么?” “啪!”一声脆响,没有镇堂木,徐驰随手抄起一只碗,摔到青石地面上,大怒道:“缙云父老们,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个人就是括州刺史,伙同赵思归,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还堂而皇之地说,人是赵思归抢掠来的,与他无关。他不但自己作恶,还怂恿其他的人作恶,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母官吗?来人呀,赏他几个嘴巴!” 徐驰一闹腾,顿时群情汹汹,满大街炸开了锅,纷纷道:“这狗官,人模狗样的,竟然如此下作。”“陈县令真的是青天大老爷啊,他肯定是皇上亲自派他来整治这狗官的。”“……” 周瑰一时气结,涨红着脸道:“证据,证据!本官要看证据。你拿不出证据来,就是诬陷好人。” “嘿嘿,证据不是在你手上吗?――周萱周县丞,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就辛苦一趟,去刺史衙门,将这些年周瑰掳掠来的女子,全部带到缙云来,让你老哥看看老子的证据,老子是不会冤枉周大人滴。嘿嘿……”徐驰得意忘形,以下犯上的赶脚真的很好。 周萱全程傻了眼,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不是商量好了一起拉拢巴结刺史大人的吗,怎么突然变卦了?周萱傻愣愣地看着徐驰,殴打钦差的事情还没了结,又把刺史大人拖进去了。这些人都是巴结还来不及的,徐驰倒好,挨着个儿的来得罪,这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大人,是不是误会了?大人是不是想清楚了再做事,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周萱眼巴巴的望着徐驰,以周萱的智商,他根本猜不透徐驰的心思。 周瑰阴毒地看着他的族弟,极力怂恿他来给徐驰祝寿的就是这个混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对你不薄,给你官做,给你银子花,给你女人睡,却养了你这条白眼狼,看老子不整死你!” 周萱“噗通”一声跪在他堂兄面前,大叫道:“大人,冤枉呀,我冤枉呀,是陈县令骗了我,他说请你来,要送你大笔的银子,哪想到他是骗我的呀……” “混蛋,那还傻愣着干甚么?快去刺史府,叫郑钧将军点齐侍卫,灭了这个狗奴才,将缙云县衙夷为平地,老子要一刀一刀地剐了这个混蛋。”周瑰咬牙切齿,气血上涌,整张脸红涨如猪肝。 第095章 人质 徐驰轻笑道:“周大人何必大张旗鼓,劳民伤财?您只需要把那些掳掠来的女子全部送到县衙来,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与周大人无冤无仇,您答应我的要求,我自然不会为难您。卑职的目的很简单,解救那些无辜的女子,使她们能够与亲人团圆。” 徐驰一下子换上了“您”字,“老子”也变成了“卑职”。周瑰以为陈秦听说他要调动大队的府兵,心里害怕了,态度软了下去,于是冷笑道:“知道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赶紧把老子放了,老子或可放你一条生路,免得到时休怪本官无情!” “是是是,”周萱也附和道:“两位大人不要伤了和气,都是为朝廷办差的,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解不开的结,各退五十步,万事好商量。” “笨!笨蛋!两个都是笨蛋!老子的意思是,你们没必要调动府兵,把那些女子送来就是了……” “混蛋!快去请郑将军,只待大军一到,就杀了这狗娘养的!”周瑰不等徐驰说完,就对周萱恶狠狠地发号施令,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何必呢?”徐驰阴笑着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周大人今天带的侍卫本来就不少了,只要周大人一发令,灭了老子简直轻而易举,何必舍近求远,远至括州调兵?卑职说的对吧?” 周瑰一窒,问道:“你欲何为?大军一动,玉石俱焚,你能讨得到好处?” 徐驰笑道:“老子没打算讨好处,反正老子把张五郎得罪了,把你周大人也得罪了,皇上能饶得了我吗?老子不介意在临死前拉个垫背的――不幸的是,周大人食古不化,冥顽不灵,自愿充当垫背的,老子也拿你没办法。” 周瑰气得只翻白眼,“本官即使把府上的女子全部送与你,你还是拉本官垫背,送与不送又有何干系?” “我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子有那么无聊吗?老子心地善良,言而有信,老子只想在临死之前,做一件善事。你成全了老子,老子自然不会拿你垫背――信不信由你,老子仁至义尽了,你们看重办吧。” 徐驰吩咐王胡子赵裕民等人,将周瑰解进县衙,随后将大门紧闭,留下满大街的百姓、刺史府的侍卫以及周萱等人,在午后的秋风中凌乱。 愣头青县令打算一条道儿走到黑,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周萱无奈,只得领了那些侍卫去括州找人商量对策。 缙云衙门外,钱五敲着锣喊道:“各位老少爷们请听好,我们老爷说了,今日的生辰寿宴,只是为了引诱作恶多端的括州刺史上钩。现在目的达成,寿宴无法再事举行,各位老少爷们随了人情的,可到承情处找钱主簿原封领回。各位老少爷们请听好……” 钱五天生的好嗓子,吐字清晰,条理清楚。随着钱五的吆喝,承情处又排起了长队,那些送情的还没送完,这边退情的又开始了,弄得钱琳手忙脚乱。 徐驰一进县衙,唐倩便跪在徐驰面前,哭道:“大人何苦来哉,为了民妇母女,大人得罪刺史,势必耽误大人的大好前程,民妇担待不起呀!民妇恳请大人收回成命,民妇不打算找回慧慧了,大人多为自己的安危着想罢……” 唐倩边哭边说,泪如泉涌,虽然没念过书,但她非常清楚徐驰今日所作所为的严重后果,轻则罢官丢职,重则坐牢杀头。将心比心,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却以堂堂一县县令的身家性命为代价,让人情何以堪? 自古至今,当官当到徐驰这个份上,确实难能可贵,换做任何人,都会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但对于徐驰,他并没有想到他的行为有多么的高尚,这仅仅是他惯常的行事风格。作为后世的无赖混混,看不顺眼的他自然要管,何况现在的他,还是个县令呢。 徐驰将唐倩从地上硬拖起来,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老爷我答应了你帮你寻找慧慧的,当然要说话算数。再说,老爷我不是县令吗?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挖红薯,你现在不要激动得那个样子,慧慧在不在周瑰的手上还搞不清,老爷我只是试一试,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老爷我是不会放弃的。” 徐驰轻描淡写的,唐倩更是感动莫名,忍不住抱住徐驰嚎啕痛哭。 括州,刺史府 周瑰一家老小,括州长史、别驾、司马、括州府兵参将、录事参军事、各曹参军、大小属吏,全部集在一堆,可谓济济一堂。自四品的司马别驾到九品的各曹属吏,皆是大眼瞪小眼,完全无法相信周萱所说的是真实情况,只以为周县丞寿宴喝高了,纯粹胡言乱语。待问过刺史府的侍卫,方才不得不信。 按理说,缙云县衙无兵无将,仅有的几十个衙役,也是毫无战斗力的乌合之众,随便出动一个队的府兵,便能轻而易举的解决陈县令。问题的关键是,周瑰刺史被人家拿在手里充当挡箭牌,让你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像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先例可循,各大小官吏感到事情非常棘手,七嘴八舌的乱说一气,却毫无良策。 周萱急道:“如今之计,卑职请求郑参将领了府兵,包围缙云县衙,给陈秦形成高压之势,用威势逼迫他交出刺史大人。” 括州府兵参将郑钧面有难色,道:“那个陈县令裹胁刺史大人,不过是以下犯上之罪,并非谋反之罪。在无调兵虎符的情况下,郑某擅动府兵,攻击未曾谋反的县衙,那么有罪的就不是陈秦了,而是我郑某了。周县丞这是要陷郑某于绝境啊,恕郑某实难从命。” 周萱哭丧着脸道:“难道郑参将就眼睁睁地看着刺史大人身陷囹圄而不顾?这也太说不过去了罢。” “那能如何?那陈秦若是怕事的,他岂敢强抢圣旨,殴打钦差,裹胁刺史?摆明了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如今之计,只可智取,不可强攻,还需各位从长计议。”郑钧虽是括州府兵参将,但并不归括州刺史节制,相当于后世地级市的军分区首长,直接听命于中央,平常搞搞抗洪救灾还可以,但让他领兵进攻县政府,他还是不敢的。 括州长史道:“那陈秦虽然胆大包天,但还不至于乱来――不如暂且依从他,将刺史府内的丫环仆妇全都送去,以保大人无虞。再则,本官会将此事如实上奏圣上,请旨定夺,方是正途。”那长史虽然表面上装得甚是急切,内心里却巴不得周瑰出事,自己好顺势递补上去。自古至今,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从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既然长史都这么说了,那些比长史职级低的官员自然跟着附和。 周萱无奈,只得在那些搜刮来的少女中,选取了四五个来路正当的,于第二日一早,就送到了缙云县衙。 慧慧当然不会在那五个少女里面。当时张刘氏将慧慧骗进县衙,就是在周萱的协作之下才掳掠到括州的,周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徐驰不动声色,问周萱道:“就只有这几个吗?” 周萱很真诚地说:“刺史府的丫环仆妇还是有好些的,但就这几个年纪小一点,其她的都徐娘半老了,不符大人的要求,所以卑职自作主张,领了她们五个来。” 徐驰将那五个豆蔻年华的女子一一仔细盘问,结果不出所料,她们都是从贫民手中花银子买下来的,对答谈吐之间,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恩,”徐驰点了点头:“周县丞辛苦了,请先回避一下。”随即吩咐王胡子赵裕民领了周萱及那五个女子,带到厢房中,掩上门。 单绫将周刺史从牢中押解出来。短短一个晚上,周瑰已然眼窝深陷,两眼通红。周瑰如果被皇上正儿八经的问罪,倒还想得通,却偏偏被一个官阶比自己低得多的七品县令无辜拘禁了一个晚上,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想不通。好在徐驰并没有虐待他,还让他吃好的用好的,当天晚上还请他喝了一杯小酒。周瑰的难处,仅仅是失去了人身自由而已。 徐驰是一个懂礼貌的人,见周瑰从牢房中出来,赶紧迎上前去,体贴入微地搀扶住他,满脸堆着笑,温言款款地问道:“周大人辛苦了,昨晚上可还睡得安好?没有想念嫂夫人吧?” 周瑰已经彻底的没了脾气,唯有不住的哀叹: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呢?碰上了这么个神经病?前一瞬他可以对你吹胡子下刀子,后一瞬他可以对你奴颜婢膝,点头哈腰,再过一瞬,他又对你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你根本想不到他到底要干什么? 周瑰也不作声,只冷冷的看着徐驰,看他又耍什么花招。 “请坐请坐,”徐驰将周瑰扶到凳子上,“看茶呀!这些狗日的死哪里去了,也不赶紧来服侍周大人,等一会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那柳絮儿忍住一肚子的笑,提了茶出来,给周瑰与徐驰一人斟了一杯。在县衙已住了两个月,知道徐驰好色,还清楚单绫暗地里防着她,不让她接近徐驰。所以一直冷着脸不去搭理徐驰,但有时候实在是忍俊不禁。 第096章 感情线 徐驰诚恳地说:“周大人,卑职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卑职的鲁莽失察之处。” 周瑰看也懒得看徐驰,鬼知道他又弄出甚么花花草草来。 徐驰急道:“大人难道不肯原谅卑职的过错吗?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在我们同是朝廷命官的份上,您就原谅卑职一次吧,卑职保证以后再也不冒犯大人了。” “你甚么意思?打算干甚么?”周瑰终于忍不住问道。 徐驰满脸的无辜,“卑职没别的意思呀,就是请求大人能原谅卑职,卑职于心不安呀。” 周瑰实在猜不透徐驰为何在他面前摇尾乞怜,遂冷冷的道:“既求本官谅解,为何又羁押本官于此?你放都不放本官,让本官如何来原谅?” “放,放,谁说不放——卑职就是怕放了大人之后,大人就秋后算账,所以在释放大人之前,卑职要先确认一下,免得到时遭殃的是自己。”徐驰貌似脑袋少根筋。 “你说的可当真?不追究本官掳掠良家妇女了?”周瑰虽然一万个不相信,但还是忍不住问起来。 “误会,误会,纯粹是他妈的误会——刚才周县丞将大人府上的年轻女子都送过来了,卑职细细一问,发现个个来路清白,都是自愿卖身为奴的,是卑职错怪大人了,是卑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卑职罪该万死。” “原本即是如此,本官忝为一方父母,岂能干那种伤天害理之事?陈县令羁押本官,虽是误信谗言,但也是职责所在,情有可原——好在尚未铸成大错,本官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自然不会追究于你。”周瑰虽然不相信噩梦这么快就过去了,但心里又不由得往好的方向去想。 “但是,”徐驰话锋一转,一脸纳闷道:“卑职就不相信,大人经营括州十数年,怎么才弄到十一个小女孩?您看卑职,到缙云才半年,就弄了好几个了。要是卑职在缙云任上,也能盘踞十几年,至少也得弄个几十个上百个的吧。” 周瑰急忙表白道:“本官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岂能比得过你们年轻人?” “周大人府上真的就只有十一个小丫头?卑职还打算向周大人讨几个呢。”徐驰总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态。 周瑰笑道:“千真万确,真就十一个,你以为都像你陈县令那般龙精虎猛么?你若是不嫌弃,本官那十一个也不要了,都送你得了,权当是你我二人不打不相交,冰释前嫌的纪念。” 周萱在厢房中,将二人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哪有不明白徐驰意图的道理?心里有苦难言,叫苦不迭。想去外面提醒周瑰,无奈王胡子与赵裕民二人像两尊门神一般立在门口。周萱狠狠地瞪了王胡子一眼,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现在惟陈秦是从,指东打东,指西打西,死心塌地地跟着陈秦了。 徐驰一听那十一个女子都归自己了,不由兴奋莫名,不可置信地道:“真的?周大人此话当真?周大人没有骗卑职吧?” 周瑰正色道:“本官一言九鼎,重诺如山,自然覆水难收,言出必信。”周瑰几乎就要相信了,徐驰是真的打算放自己。 徐驰哽咽道:“周大人真的待卑职恩重如山,以后卑职愿为周大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莫辞。” 周瑰满脸疑惑,不会吧,变化也太他妈的大了一点,昨天还是生死仇家,今天就变成刎颈之交了。不过,周瑰在重新获得自由之前,还是要虚与委蛇一番的,便笑道:“陈县令不必客气,语云,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区区十几个女人,不必太过看重。” “是是是,周大人说的极是在理。”徐驰一脸谄媚道:“周大人的命真的很好呀,年纪轻轻的就是三品刺史了,想我陈秦,还不知要熬到何年何月,才能熬到刺史的位子上去?想起来都没信心呀!”徐驰长舒短叹的。 周瑰一愣,这个混蛋,不会又在觊觎我的官位吧?女人可以送给你,官位想送你也没办法送的,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他。 徐驰慨叹了好一阵,突然道:“卑职给大人看看手相,卑职就不相信周大人的命真的那么好——”说着,便不由分说,抓起周瑰的手掌,煞有介事的看起手相来。 周瑰哭笑不得,但也只能由着他,伸出手掌,任他看任他摸。 徐驰看了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道“周大人呀周大人,想不到周大人竟然人老心不老,花花肠子还不少呀!” 周瑰一惊,现在他最怕徐驰又临时变卦,紧张地问道:“陈……陈县令,此话怎讲?” “周大人,你看,手指下的第一条纹线,从小指的下方一直往食指方向延伸,这条纹线就称之为感情线……” 周瑰云里雾里:“感情线?本官的感情线怎么了?” “你看看,感情线如果延伸到食指与中指的中间位置,那是最好的。如果延伸得太长,一直到了食指的正下方,就表明这人不重女色,偏重于精神上的爱恋。”徐驰如同神棍一般,侃侃而谈。 周瑰不解道:“不重女色难道不好么?” 徐驰正色道:“不重女色难道很好么?琴瑟不和,阴阳不调,人类不能繁衍,社会岂能发展?那还不死气沉沉断子绝孙了?” “本官的感情线只到了中指的下方,那是好还是不好呢?”周瑰紧张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问道。感情线太长竟然这么可怕,实在出乎周瑰的预料。 徐驰道:“大人的感情线明显偏短,正如大人所看到的,只到了中指的下方,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有何不好?” “感情线太短,男的朝三暮四,喜欢寻花问柳,女的朝秦暮楚,容易红杏出墙,都只注重肉体的享乐,而不注重道义上的责任……” 徐驰啰啰嗦嗦一大串,弄得县衙那些在偷偷听墙角的女子,心痒难耐,纷纷伸出纤纤玉手,仔细端详起来。 徐驰数落道:“像周大人这种感情线短的人,必定伤风败俗,好色如命,见到女人就要上,上不到骗过来抢过来也要上,自然坏事做绝,丧尽天良。” 徐驰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示意单绫:可以动手了。 周瑰哑然,心想,这混蛋又在打甚么主意?又在动甚么念头? 只见单绫不知何时手上多出一把匕首来,手起匕首落,又快又准,将周瑰的中指齐刷刷的斩落下来。 周瑰尚在猜测徐驰的心思,只觉一阵剧痛自手上传来,惨吼一声,顿时痛得气绝过去。 “都出来吧。”徐驰好整以暇,朝周萱呆的那间厢房喊道。 周萱知道事发不好,冲出来一看,一截断指赫然摆在桌面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旁边地上,周刺史痛得首尾两端卷到了一头,捂着手掌呲牙咧嘴,无法发声。 此时的周萱,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他能有的,只是深深的惊惧。这人太可怕了,太喜怒无常了,太令人捉摸不透了。 周萱愣怔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徐驰央求道:“大人能不能替他包扎一下?卑职恐他失血过多,有性命之虞——此事错在卑职,是卑职偷奸耍滑,求大人责罚……” 周萱从没给徐驰跪拜过,也从没服过徐驰的气,但形势逼人,再不服输认错,天知道他怎样处置自己? “离心脏还远得很,你放心,他死不了。”徐驰轻描淡写的道:“周大人所遭的罪,完全是你的原因,你如果老老实实的将那些掳掠来的女子送到县衙,就完全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你犯错误,他受惩罚,周县丞心里是不是很爽?” 周萱冷汗直冒,趴在地上磕头道:“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卑职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不管你是如何痛恨我,若下次再敢欺骗于我,受惩罚的就不是周刺史了,而是你周县丞了——老子说得够明白吧。” “不敢不敢,明白明白,卑职真的是不敢了……”周萱磕头如捣蒜。 徐驰冷笑道:“周县丞去牢房里看看吧。” 周萱肉皮一麻,莫不是自己也要遭罪了?跪在当场,如遭雷击。 “嘭!”徐驰猛一拍桌子,“快去,傻愣着干什么?” 周萱一激灵,忙不迭地爬起来,冲进牢房。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其妻妾儿女一家大小七八个,竟全都关在里面。 周萱又赶忙冲出来,复趴到徐驰脚边,哀求道:“大人,小人知错了,您就放过小人家人罢,小人求您了……” “不必紧张,你如实完成了任务,本官就放了他们。你家人的安危,取决于你的表现。”徐驰没心没肺地笑着说。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午后必定赶回来。”周萱心想,再也不能耍小聪明了,否则,这混蛋必定会拿自己的妻妾开刀。 “你把这个也带到身上,交给周大人的家属也好,你自己留着当纪念也好,你可以全权处置。”徐驰说着,用一块白布把那截断指包了,拿到周萱手上。 周萱无奈,只得颤巍巍地接下徐驰送给他的“纪念品”。 第097章 母女重逢 可怜的周瑰大人,因为感情线太短,而遭受了无妄之灾。 周瑰虽然平时对待同僚下属并不刻薄,但掳掠民间少女、搜刮民脂民膏、贪赃枉法的勾当做得也不少。所以,一旦周瑰遭难,那些的同僚属下,谁也不愿意冒着断送前途、丧失性命的危险,去搭救一个罪行累累的贪官。县令官虽不大,但下属逆袭上司的案例,毕竟并不少见。 人一走茶就凉,周瑰在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唯有指望周萱将刺史府众女子送到徐驰手上之后,徐驰能网开一面放过他。否则的话,就只有坐等朝廷来搭救他了。而等到朝廷听到消息,再派出钦差,至少也是二十天以后的事了。这二十天,徐驰还说不定怎么折磨他呢? 周瑰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对徐驰既怒且惧,对一干下属同僚又气又恨,一时五味杂陈,堵塞胸间。发誓如果有来生,一定要做一个好人,当然,得先把徐驰杀掉。 徐驰没有过分的为难周瑰,命人将他抬到牢房,倒也得到了妥善的包扎、安置。 两头忙着跑腿的周萱,也是天人交战。开始还想蒙混过关,想不到徐驰略施小计,就轻而易举的识破了他的图谋。可恨的是,徐驰早就在算计他,在他还在括州时,就将他的家人全部羁押在县衙大牢充当人质,使他投鼠忌器,只能乖乖的按照徐驰的话去做。 再有一个,周萱拿不定主意,那就是徐驰到底知道些什么事?到底知道多少?那个单绫武功高强,神出鬼没,说不定自己帮周瑰做下的那些好事,人家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县衙人少力弱,先设下圈套,引周瑰自投罗网,再以周瑰为人质,解救被赵思归这些年掳掠来的众多年轻女子。 周萱因为是帮凶的缘故,本来还想雪藏唐倩的女儿慧慧,但一摸到周瑰的断指,就不寒而栗。那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县令,对刺史都敢随便拿捏,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县丞呢?周萱几经权衡,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将刺史府所有掳掠到的女子,一个不剩地送到了缙云县衙,连张刘氏也包含在内。 当周萱领着三十余个女子走入缙云后衙时,唐倩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慧慧。那慧慧十三四岁年纪,高高挑挑,蛾眉如黛,长发及腰,果然是个美貌女子。 当下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数度哽咽。就连旁边不相干的许多人,馨儿、单绫、萍儿、柳絮儿等,都禁不住热泪盈眶,一掬同情之泪。周萱则是尴尬不已,心想不知徐驰如何处置自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 慧慧失踪长达八九个月,竟然失而复得,那种巨大的喜悦几乎让唐倩无法自抑。唐倩拉着慧慧,“噗通”一声跪在徐驰面前,泪如雨下:“老爷的大恩大德,奴家母女这辈子都难以报答……奴……奴家给老爷磕头了……”说着,便趴在地上,“咚咚”磕头不止,以致额头上鲜血淋漓。 徐驰大惊,赶忙扶住唐倩的肩膀,使她不能再以头杵地:“干嘛呢?再磕下去,脑袋瓜子不想要了?起来吧,没事一边歇着去,和你女儿好好聚聚,老爷我事儿还多着呢。” 唐倩哭泣道:“请老爷容奴家母女一辈子都能服侍老爷您,给老爷您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老爷您的活命之恩……”母女二人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那张刘氏挤在人堆里畏畏缩缩,不敢直视徐驰。 徐驰眼尖,一眼就瞅了出来,想不到失踪了大半年的张刘氏也露面了。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徐驰拿着刺史不当官,乱搞一气,不但让唐倩母女重逢,还歪打正着,使张刘氏归案了。 徐驰嘿嘿一笑:“老熟人啊,咱两又见面了,老子看你这次逃到屁眼里去。” 张刘氏自知在劫难逃,跪倒地上,一把抱住徐驰的大腿,哭道:“求老爷放奴家一条生路,奴家也愿意一辈子服侍老爷您,您就饶过奴家罢……” 看来徐驰这辈子服侍他的人还真不少,先有唐倩,张刘氏也表白过了。徐驰笑道:“早干嘛去了,你如果早抱老爷我的大腿,说不定老爷还能放你一马,现在就不好说罗。” 张刘氏楚楚可怜的道:“老爷饶过奴家一命,奴家一辈子愿意服侍老爷,让老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给老爷喂饭洗澡都行――” 女人不要脸犯起贱来,比不要脸的徐驰更加不要脸。徐驰骂道:“你他妈的,又喂饭又洗澡的,老子又没瘫痪――嘿嘿,现在老子有人服侍了,还用得着你吗?” 那慧慧突然指着张刘氏道:“老爷,就是那女人将奴家骗进县衙的,就是她!” 徐驰一愣:“真是她?” “奴家不敢骗老爷的,真的是她。”慧慧答道。 徐驰嘿嘿一笑,“你她娘的,不错啊,又杀人又放火的,好事不沾,坏事做绝,嘿嘿,老子能放过你,她娘儿俩也不会放过你啊。” 张刘氏用两个膝盖跪着走到那母女二人面前,抱住唐倩的腿哭道:“好姐姐,你就放过妹妹罢,妹妹知错了,妹妹再也不敢了。姐姐若是饶得妹妹一条命,妹妹当牛做马服侍姐姐一辈子,可好?” 唐倩虽然对张刘氏痛恨之极,但能不能饶她的命,是无法做主的,厌恶地挣开张刘氏的手,止看着徐驰。 张刘氏又一路跪到徐驰跟前,央求道:“大老爷呀,姐姐是个善良的好人,她愿意放过奴家,您也答应奴家罢,奴家给老爷您磕头了……” 徐驰挠头道:“不好办呀,饶你不死,你既要服侍慧慧她妈,又要服侍老子,你怎么忙的过来呢――要不将你劈成两半,一半服侍她,一半服侍老子,怎么样?” 张刘氏一时气绝,愣是不知如何回答,只楸住徐驰不松手。 接下来的几天,徐驰命钱琳周萱及两个书笔吏,日夜赶工,抄写告示,然后令一众衙役到处张贴,通告括州附近四州十八县。 那告示上说,兹定于十一月初九日,在缙云县城,公审括州刺史周瑰,欢迎所有百姓参加旁听。并通知所有丢失了女孩的人家,都来缙云认亲。 一时间,百姓奔走相告,县令审刺史,无不拍手称奇。 徐驰放了周萱妻妾子女之后,周萱一反常态,唯徐驰之命是从,彻彻底底的变成了积极分子。 周瑰家属及幕僚,在周瑰被徐驰控制的当天,就已经写了关于徐驰作恶的奏折,着快马递解进京。徐驰也不例外,他特有的徐氏奏折,也已经通过冯济源,六百里加急,送往洛阳。估计两家的奏折,必定先后抵达皇上的案头。 以周萱的设想,如果不出意外,一个刺史,一个县令,恐怕两个人都是杀头的罪。而在徐驰告发周瑰的奏折中,周萱及钱琳都被列为了有功的办案人员。特别是周萱,还被列为污点证人,受到了县令的表扬,这是周萱亲眼目睹的。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当周瑰与徐驰二人都锒铛入狱之后,刺史的位子和县令的位子都空缺出来。周萱要占据刺史的位子绝无可能,但县令的位子,周萱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在双重利好的刺激下,周萱开足马力,以县衙为家,吃住在县衙,日夜不休,把县衙所有事物都大包大揽起来,仿佛县令的七品官位,已然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了。 待一切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之后,徐驰便打发几个衙役护送馨儿、萍儿、秦娘子、唐倩母女、柳絮儿、韩可可七个女子先行回了临海。临行之前,徐驰骗她们说,等他审完周瑰,便到临海与她们汇合,再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事实上,徐驰早与单绫串通好了,周瑰砍头之日,便是他们二人远走高飞之时。 按单绫的意思,将周瑰一刀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开溜,但徐驰死活不同意,非要大张旗鼓,风光一番再走。单绫无奈,如果不依着他,他会老老实实跟着自己走么? 武周神功元年十一月初九日,尚在晨光熹微之时,缙云城四个城门外的各条道上,各地百姓,踩着露珠,络绎不绝地往缙云城里涌动。不到巳时(9点),县衙门口的街道上,便挤满了大周百姓,摩肩接踵,水泼不进。一些年轻力壮的,更是直接站到了街道两旁的房顶上,围墙则被一帮半大小子占据着。 县衙门口的台阶上,则临时搭建了一个两丈见方的高台。高台的一端,置放着一张公案,一把太师椅。另一端,赫然是一座崭新的,明晃晃的狗头铡,在冬日的暖阳下,泛出冷森森的光来。 狗头铡,自然是徐驰的杰作。铁匠木匠是现成的,弄座狗头铡并不难。 高台四周,数十个衙差腰悬佩刀值守。那些衙差,当公务员的时间都不长,心中既激动又紧张,一张张脸绷得紧紧的。 第098章 民意的审判 照例三通鼓响,徐驰精挑细选的八个衙役到了台上,腰悬兵刃,手拄水火棍,分列左右。 徐驰挑选这八个衙役,不亚于后世选秀,既要龙精虎猛,镇得住场面,又要考虑他们的忠诚度,关键时刻不能撂挑子。自然,张翰、赵裕民、王胡子三人是必不可少的。 按理说,县太爷升堂,三班衙役六班捕快,人还是挺多的,只是临时搭建的台子不能弄得太大,等一下还要上犯人以及那些被掳掠来的女孩子,所以,衙役就只能减量了。 随后,大bss在缙云县丞、缙云主簿及单绫的陪同下出场了。万众瞩目之下,徐驰步上高台,表情肃穆。登上台面之后,牛皮哄哄的徐驰绕行高台一圈,挥手向大周百姓致意。 大周百姓尽情打量着置于高台之上的县太爷,此人年纪小胆子大,寻思他必定有不同寻常的背景,否则的话,七品县令哪能审问刺史大人呢。 徐驰在太师椅上坐了,县丞主簿分站左右。 “啪”一声脆响,徐驰一拍镇堂木,叫道:“带人犯周瑰!” 周瑰有点狼狈,十几天不洗澡不换衣服,美男子也经不住煎熬。 “威武——”八衙役虽然人少,喊堂威的气势还是很高昂的。 周瑰被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台中央,对着徐驰怒目而视。身为括州地界最高行政长官,竟然被当作犯人登台受审,并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种心境是可想而知的。气血上涌、愤懑五内的周瑰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下跪的,矗立当场,不怒自威。 见周瑰没有下跪的意思,王胡子与张翰走上前去,打算用强制手段逼迫他下跪。 徐驰摆手道:“算了,让他站着吧,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啪!”“下站何人?”徐驰镇堂木一响,开始问起案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周瑰抬头望着天,看也懒得看徐驰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站着的是括州刺史周瑰吗?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徐驰的废话一句接着一句。人家不屌你,弄了这么大的声势,唱独角戏也要唱下去啊。 八大金刚着急了,县太爷hld不住呀,这脸往哪里搁?于是又喊起堂威来:“威——武——” 徐驰笑道:“算了,老子碰到了个哑巴——把那些妹纸带到台上来吧,看有没有亲属来认领的。” 有衙差自后衙领出一大堆水灵清秀的小姑娘,带到台上来,方便百姓辨认。 “三丫啊——”人还没有全部上齐,自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循声望去,一个三十许岁的男子在人堆中左冲右突,眼睛却使劲盯着台上的某个女子,嘴里喊着:“三丫呀,爹来了——女儿呀,你还没死呀……” 百姓善良,自动使劲挤出一条道来,供那男子冲出来。 台上女孩中,有一个突然“哇”的一声大叫,喊着“爹!”“爹!”没命的往台下冲。 父女二人终于搂抱在一起,热泪盈眶,不住地喊着“爹”和“女儿”,那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怎么也不能自已。 围观的百姓也禁不住眼眶发红,陪着流了不少泪花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对父女尚沉浸在幸福中时,人群中接连不断的响起“孩子呀!”“丽娘呀!”“小翠呀!”的声音。那些得了消息赶来缙云寻找女儿的百姓,不断的有父母与女儿相认。 那些还没有找到女儿的百姓,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前面来,在剩下的女子中仔细搜索,不断地询问维持秩序的衙役:“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台上三十五个女孩儿,竟然有一十九个找到了自己的家属。剩下来的一十六个女孩子,看着同伴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边心中羡慕不已,一边使劲在人群中搜寻,希冀也能看见自己的亲人。 因为时间仓促,徐驰的告示,只能选择在括州附近的十几个县城重要地段张贴。许多丢失了女儿的百姓一时之间还无法得知消息,也是在所难免的。或者,那些女孩子中,有许多根本就不是附近的人,而是赵思归从远处掳掠来的,她们的亲属自然更加无法探知消息。 那十六个女孩眼睛看得发涩,也没能发现她们的亲属,不由眼眶发红,泫然欲泣。好在县太爷早就答应过她们,如果爹娘没有得到消息来找她们,也一定帮她们找到自己的爹娘。 台上有没找到父母的,台下也有没找到女儿的。许多满怀希冀来寻女儿的却没发现自己的女儿,未免大失所望,不停地询问旁近的衙役:“差大哥,还有么?”“县衙里面可还有小女孩儿?” 一个衙差答道:“全都在台上了,还留着干甚么?你们再到别处找找罢,这里真没有了。” 另一个道:“我们县太爷的家眷可中看了,才不稀罕你女儿呢,太爷可不是那种没人性的货色。” 有几个寻女未果的百姓,不由得当场痛哭起来。 衙役心里不忍,劝道:“你不消哭,等太爷审结了案子,你自去衙门请太爷帮你寻找。只要你女儿没死,太爷都能找到的。” 那寻女未果的百姓又不由心生希望,问道:“可是真的么?” 另一个衙差道:“骗你做甚么?即使是你女儿死了,俺老爷也有能耐帮你找的到!” 先前那个衙差对这个衙差“呸”道:“尽胡说,死了还认得出来么?说些没边的话,看太爷知道了如何责罚你这狗日的?” 重新团聚的十九个家庭,哭过一阵笑过一阵,方记起来,还没感谢县太爷呢。那个叫“三丫”的女孩子的爹,最先回过神儿来,扯了自己的女儿,风风火火冲到台上,对着徐驰纳头便拜:“青天大老爷啊,草民给您磕头了!” 汉子话不多,语言感谢完毕,便只知道拿着头撞地板,擂得“咚咚”山响。 一个人带了头,另十八户人家拖家带口的一窝蜂挤到了台上,呼啦一声全跪了,不住地磕起头来。 为了腾出地儿来,两个衙役将周瑰带到台边边上站定,你不跪不磕头可以,但不能影响人家磕头跪拜不是。 四五十人在一起磕头,并且都磕的情真意切,没有半个含水分的。幅度之大,用力之重,都是前所未有的。那壮观雷动的场面,无以复加。周遭百姓,都大受感动,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一时掌声如雷。 徐驰没有阻止百姓的磕头,连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他知道,这时阻止他们磕头,是完全不可能的。天意不可逆,民意不可违,县太爷自然不能违背民意。磕头,是民众意愿的表达,他们有权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徐驰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安之若素地享受着民众对他的褒扬。老子容易吗,为了帮你们找回女儿,老子担负着杀头的风险啊,受你们拜几拜,也值得。 事实上,徐驰最大的目的,是帮助唐倩寻找慧慧,这些人的意外收获,不过是附加利益和副产品。即便如此,徐驰的所作所为,也是一桩大功德。 看他们磕得差不多了,徐驰才站起身来,满脸笑容,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扶起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煽情的话:“你们的事就是本太爷的事,你们的悲伤就是本太爷的悲伤,你们的幸福就是本太爷的幸福。”“为官一任,保民一方,这是本太爷应尽的责任,是本太爷应尽的义务。”“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挖红薯。” 徐驰的话太过煽情,引得好不容易扶起来了的百姓忍不住又跪了下去,嘴里不停地喊着“青天大老爷”,涕泪横流。 徐驰大声道:“父老乡亲们可知道,让你们骨肉分离,生不如死,妻离子散的人,就是身为括州刺史的周瑰周大人;就是身为父母官,本应造福一方的周瑰周大人;就是站在那边,对着你们怒目而视的周瑰周大人。 “父老乡亲们,你们若是气不过,若是需要发泄,每个人都去对着他吐一口口水吧,让他被人民大众的唾沫星子淹死在这里。去吧去吧,不要怕,有本太爷为你们做主。” 早已怒不可遏的那十九户人家,冲到周瑰面前,真的大吐起口水来。要不是衙役制止,周瑰可能就惨死在了愤怒的人群之中。 那几十人实在嘴巴里没口水可吐了,但嘴巴还有力气不是,就一齐围着周瑰开起骂来,什么字眼儿难听就骂什么字眼儿,什么词儿带劲就使什么词儿。 台下的百姓也感同身受,既有对陈秦的感动,又有对周瑰的愤怒,也跟着一齐叫骂。一时之间,骂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那些人情绪越来越激动,衙役们劝道:“都领着自家的孩子下去吧,太爷还要审案呢。”“太爷会惩治他的,你们就下去吧,莫耽误了太爷的正经事。” 那些人虽然犹未解恨,但他们绝不会违逆恩人的命令不是,只得愤愤不平地收了手,然后排着队,依次走到徐驰面前,恭恭敬敬地磕过三个头,再依次到台下去。 第099章 血溅五步 周瑰刚做了个免费的口水浴,头上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污秽,恶心之极。养尊处优惯了的,羞辱倒在其次,最让周瑰难以忍受的是那满身的口水。周瑰待众百姓离开,便对着徐驰破口大骂,犹如泼妇骂街,完全忘记了自己刺史的身份。 徐驰不怕骂,但周瑰的骂声影响了工作。徐驰让衙役将周瑰牵引到狗头铡旁边,笑道:“认识这玩意儿吗?” 周瑰刚上台时,只顾着对徐驰愤怒去了,后来又被那些的准岳父岳母们口水包围着,还真没注意到狗头铡。周瑰一见之下,顿时惊恐莫名,颤声道:“你……你想……想干甚么?”大周不见得有狗头铡,但任何人用屁股都想得到,那个东西是干嘛用的。 “老子不想干什么,你再骂一句,老子就切掉你一根手指,骂两句就切两根,手指不够切就切脚趾,脚趾不够却就切小鸡鸡。当然,考虑到周大人的身份,你可以选择先切什么后切什么,别人还得不到这个权力呢。” 周瑰痛苦地闭上了嘴,他丝毫不怀疑徐驰政策的可行性,对徐驰而言,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特别是针对他周瑰。 周瑰面对寒光闪闪的狗头铡,内心中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不由脚一软,瘫倒在地。 “带人犯华敏、张刘氏!”清除了周瑰的影响,徐驰开始执行第二项议程。 不一会,华敏与张刘氏也被五花大绑押上台来。 经过徐驰威逼利诱,又唬又诈的,华敏与张刘氏互相撕咬,互相推脱,把二人的罪行弄了个清清楚楚。其实案情并不复杂,徐驰所需的不过是真真实实的口供,以及二人的签字画押。 相比周瑰的狼狈,华张二人反而光鲜得多,并没受到虐待。即使如华敏,入狱大半年,除了失去人身自由之外,生活待遇上徐驰一点也没亏欠他。 华张二人隔老远就发现了那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先自怯了几分。当然,二人也没有周瑰的硬气,一爬上台,就对着徐驰磕头求饶。 由于事实清楚,案情已然大白于天下,徐驰就示意周萱直接宣读判决书。 由徐驰起草,对华张二人的判决书,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张贴到了缙云的各条街道,周萱不过是照本宣科,履行程序而已。 “案犯华敏,括州人氏,与张老实之妻张刘氏通奸。为了长期霸占张刘氏,并夺取张老实的田产,遂与张刘氏合谋,将张老实杀死于其家中。后抛尸于缙云宋家村村民胡大屋后,企图嫁祸于人。此等勾人妻妾,谋人钱财,残害他人的恶行,影响恶劣,罪行重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经缙云县衙审结,华敏夺人妻妾,害人性命,罪行昭彰,兹判决如下:案犯华敏,犯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此决,缙云县令陈秦。大周神功元年十一月初九日。” 按大周律法,华敏自然是死罪,华敏自己也清楚,但令他想不到的是,陈县令今日就要拿他开刀问斩。华敏立时瘫软如泥,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嘴唇啰嗦着质问徐驰道:“没有刑部批文,大人……大人无权杀我……” “刑部批文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子要杀你,和刑部没关系。”徐驰笑道。 华敏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大人呀,刑部批文都没来,您不能杀我呀,大人……求你了……” 徐驰笑道:“要什么刑部批文,你宰杀张老实的时候,不是也没有刑部批文吗?一回事一回事。” 华敏一窒,心里绝望了,碰到这么不讲道理的县令,只能自认倒霉。 一边的张刘氏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故弄风骚,埋头跪在地上,颤抖不已。在死亡的巨大恐惧面前,任何强大的心理都是苍白无力的。 宣读完华敏的判决书,周萱开始宣读张刘氏的: “……除此之外,张刘氏掳掠良家妇女,实在是罪大恶极,罪孽深重。今判决如下:犯拐卖妇女儿童罪,判处流刑三千里;犯杀人罪,判处死刑,两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此决,缙云县令陈秦。大周神功元年十一月初九日。” 要杀人了,徐驰多少有些紧张。 徐驰作为后世的无赖混混,打架斗殴无以计数,但存心杀人是绝对不敢的。打架斗殴时,双方基本势均力敌,武器也限于棍棒砖头之类,打得赢时乘胜追击,打不赢时望风而逃,打得赢的一方也没有真的取人性命的想法。 今日的情形却大为不同,完全不属于打架斗殴的范畴,华张二人的性命完完全全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但想到惨死的张老实,徐驰定了定神,站起身来,从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牌,学着包拯的范儿,拉长调门喊道: “开——铡——” 一生宰杀牲口无数的华敏,此时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一滩尿液从裤裆里潺潺流了出来,人也晕死过去。 张翰与赵裕民架住华敏,拖到铡刀下,两个衙役按脚,一个衙役按头。五个人摆出五马分尸的架势,华敏只能任由摆布,无法挣扎分毫。 此时,大周百姓睁大了眼睛,心想,这县令真是胆大,连刑部的批文都没到,却喊杀就杀了。 按着铡刀刀柄的王胡子比任何人都紧张,脸如猪血,冷汗淋漓。 事前,在谁充当侩子手的问题上,纠结了好久。百多个衙役,竟然没有一个杀过人的,都不敢接受这个差使。徐驰发了狠,说你们都不来,老子来好了。到最后,还是王胡子自告奋勇,承担下来。 徐驰对王胡子而言,有知遇之恩,王胡子从衙役里的边缘人物一举跃为县太爷的第一大亲信。更是因为有了徐驰给的一千贯,这阵子,兰桂坊的小姐被财大气粗的王胡子睡了个遍,兰桂坊的老鸨就差点叫他爷爷了。 王胡子知恩图报,杀人这种粗活脏活,总不能让太爷亲自动手吧,虽然没杀过人,但不等于不能杀人不是。 “开——铡——”徐驰将令牌往台上一掷,表示要正式行刑了。 台下鸦雀无声,全都屏住了呼吸。 王胡子默念着徐驰教给他的睡女人的口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眼一闭,双手使劲一按,连同整个身体都跟着按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华敏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身首异处,脑袋搬家了。 王胡子第一次杀人,自己都没想到能这般干净利落,顺风顺水。心中慨叹,县太爷的金玉良言,真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华敏被斩,周瑰早已吓瘫,双目无神,口不能言。张刘氏反而暴起发力,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狗官,不得好死,老娘变成厉鬼也要来找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张刘氏被衙役拖到了铡刀之下,犹是骂不绝口。 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在徐驰的人生哲学里,他是从来不屑于对女人动手的。如今,却要倚强凌弱,不得不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开刀问斩了。不得不说,此时,徐驰的内心产生了犹豫犹疑,自己的举动是否应该,是否经得起推敲?联想到他的丈夫,联想到张老实喉管处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再联想到唐倩和慧慧,徐驰也是眼睛一闭,硬起心肠,拔出令牌一掷: “开——铡——” 一声惨叫,张刘氏发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声呐喊。 自古杀人偿命,虽说徐驰草菅人命,但二人死得毫不冤枉。 其实,百姓更感兴趣的是周瑰,他们等着,看陈县令将如何处置周刺史。虽然没有刑部的批文,虽然县令的官不大,但县令之于屁民,是有生杀予夺之权的,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此时,不但所有百姓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徐驰的身上,就连周萱钱琳,一众衙役,都疑惑地看着县太爷,意思在说,难道真的把刺史大人也杀了吗? 杀周瑰,然后亡命天涯的计划,当然只有单绫清楚。能够阻止杀周瑰,阻止事情闹大的,也只有单绫。但单绫有单绫的谋划,既然徐驰自己把事情弄大了,然后单绫顺理成章的将徐驰带到国公身旁,既对得起芸娘,也对得起徐国公,不失为两全其美。 徐驰一不做二不休,抓起令牌就丢:“杀!继续杀!如此狗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周瑰早就晕死过去了,恐怕即使不杀他,他后半辈子也会经常做噩梦,变成精神病。 这时,自台下远处传来一阵锣响,拥挤的人群“哗啦啦”撕开一道缺口。 “钦差大人到——”随着一声唱诺,一队身着明光铠甲的骑卒簇拥着一乘大轿逶迤而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调转了方向,顶起脚尖,朝大轿来的地方望去。 徐驰也很纳闷,钦差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按理说,自己的奏折这个时候到没到京城,还两说呢,皇上怎么得的信息? 不消片刻,一两百人的皇家禁卫硬生生围出一条长廊来。那些禁卫,个个高大威猛,甲胄森严,比起徐驰的衙役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大轿旁的马背上,正襟危坐的,正是高延福高公公。高延福早就看到了台上的架势,急忙喊道: “刀下留人!” 第100章 刀下不留人 高延福暗道好险,若是坐了永康县令安排的车轿优哉游哉而来,周刺史的脑袋恐怕就搬家了。 徐驰眼尖,隔老远就认出了高延福,大笑道:“高哥,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个愣头青县令,祸到临头尚不自知,高延福笑着道:“惭愧惭愧,某乃是奉了皇上懿旨,来捉拿兄弟归案的。望予以配合,免得伤了咱老少兄弟的和气。” 不可能呀,徐驰想,无论是刺史府的奏折(徐驰估计,周瑰家人不可能不告御状),还是自己写给皇帝的奏折,都应该没有这么快。即使到了皇城,也没有这么快的反应。看来,十之八九还是那个张五郎搞的鬼。即就是说,高延福也就是到了缙云才知道周瑰的事情。 徐驰故意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说:“捉拿我?高哥你没搞错吧?兄弟犯了哪条王法了?” 高延福策马而来,边道:“强抢圣旨算不算犯王法?殴打钦差算不算犯王法?随便一条,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高延福走近一看,蓦然发现倒扑在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两颗头颅胡乱丢在一旁,不由大惊:“你这是做甚么?” 徐驰轻描淡写的答道:“两奸夫淫妇,为了达到长期苟合的目的,合谋害死了淫妇的丈夫,让兄弟我给砍头了――这是他们二人的供词,还有县衙的判决书,高哥你看看,兄弟我办案漂亮不?”徐驰说着,将他所谓的供词和判决书递给走上台来的高延福。 高延福狐疑道:“可有刑部的批文?” “刑部批文?要那个做什么?刑部批文是做什么的?”徐驰装疯卖傻的本事是相当出色的。 这时,被衙役按在铡刀下的周瑰悠悠醒转过来,四下一望,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狂喜,大叫道:“公公救我!公公救我!“ 高延福跺脚不跌,“糊涂!糊涂!简直是糊涂之极!县丞主簿何在?县令年纪轻不济事,县丞主簿干嘛去了?“ 周萱与钱琳躬着腰埋着头,战战兢兢的向高延福施礼道:“卑职等参见公公……”二人何尝没有提醒过县太爷,问题是县太爷能听他们的话吗? 徐驰笑道:“不关他们的事,我以为只要案情清楚,罪证确凿就行的,哪晓得这么麻烦?” “唉!”高延福大摇其头,道:“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反正是杀头的罪,你就老老实实的跟老哥进京谢罪罢――这个周刺史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周瑰虽然还是五花大绑的被衙役按着脖子,但突然而至的幸福使他忍不住狂笑不止:“哈哈哈哈,陈秦,你死到临头了!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这个狗官更该杀,不知道掳掠了多少良家妇女,记录在案的就有三十六个之多,还没有暴露的不知道有多少――高哥你自己看看,这是他的供词。”徐驰虽然有逃跑的打算,但并不想糊里糊涂的逃跑,将来把材料往皇上那里一送,自己虽死犹荣。 高延福接过卷宗,满脸狐疑,身为从三品的朝廷命官,犯得着掳掠妇女吗?这小子不会是刑讯逼供罢?高延福怀疑归怀疑,但还是异常仔细地审阅起来。事关一州刺史,绝不是什么小事。 那周瑰喜极而泣,边哭边笑:“公公来的正是时候呀,再晚来一步,下官就见不着公公了――求公公先放了下官再说,可好?” 高延福看得眉头大皱,冷冷的问道:“可有人证?” “从刺史府搜出来三十六个女孩子,二十个找到了自己的亲属,还有十六个没找到。另外,今天还有许多丢失了女儿的百姓来认领,但并没找到。所以,不排除周瑰有杀人的嫌疑,或者将女孩转手他人的嫌疑。”徐驰说道:“不管怎样,有这三十六个女孩子及她们的亲属为证,杀周瑰是绰绰有余的了。” 徐驰将除慧慧之外的三十五个女孩及十九个女孩的父母亲属全都带到高延福的面前,道:“是不是真的,高哥你随便问问就清楚了,或者是真是假,高哥也不难判断。” 在台下,跪着黑压压的一片。作为受害者,没有一个人希望周瑰能逃过应有的惩罚,自然争先恐后为徐驰作证,唯恐高延福不信。 其实根本不用那些百姓开口,高延福这种人老成精的人,随便一瞅,便不难知道真假。 高延福道:“无论是那华张二人,还是这个周瑰,老哥都相信你,但今天你不能杀周瑰。须呈报刑部推定之后,再请旨杀之。所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法度森严,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法犯法。” 周瑰大有咸鱼翻身的希望,忍不住大叫道:“匹夫陈秦,还不放了本官?你现在该替自己的性命考虑了。” 高延福道:“暂且先饶他一命,待禀过了圣上,再做定夺不迟。” 王胡子怔怔地看着徐驰,却并未离开工作岗位。徐驰担心他们没杀过人而胆怯,一再嘱咐他们不可临阵脱逃,除非有他的命令,否则绝不能收手。所以,高延福说了作不得数,非要徐驰表态不可。 徐驰死盯着高延福说:“高哥真要我放了他? 高延福知道徐驰不甘心,劝道:“如果周刺史的罪行千真万确,周瑰自然必死无疑,只争来早与来迟,兄弟不必担心。“ 徐驰笑眯眯地走到铡刀旁,决定这个恶人还是由自己来当比较合适,于是替下王胡子,自己亲自操刀。 周瑰不由得意忘形,狂了起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姓陈的,本官让你也尝尝铡刀下的组委如何?“ 徐驰微笑着从王胡子手中接过铡刀刀柄,笑着对周瑰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蠢,蠢得像一头猪。当一个人自己还身处险境的时候,就去威胁别的人,我作为被你威胁的人,我的心里会怎么想呢?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想呢?“ 周瑰吃力地反转过头来,看着徐驰阴阳怪气的笑脸,心里又是一惊,大感不妙,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老子不干什么,老子取你的小命!”说着,徐驰眼一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众目睽睽之下,猛地将铡刀往下一压,周瑰“你”字还没出口,就身首异处了。 堂堂一州刺史,竟然死在七品县令的手下,可谓是死不瞑目。 杀人不过头点地,杀人不过手使力,徐驰也压根没想到,自己穿越来大周,竟然杀了人,杀的还是一方封疆大吏。 徐驰的杀人首秀,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恶贯满盈的周瑰终于没有逃脱应有的制裁,俯首就戮。台下百姓齐声叫好,掌声雷动。 “你!”高延福也跟着“你”了一声,恼怒地看着徐驰,这小子真是胆大妄为,竟当着自己的面,毫无心理障碍地将堂堂刺史给杀了,不但徐驰罪劫难逃,自己亦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高延福怒道:“混蛋,不要命了!” 徐驰笑道:“高哥说的,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兄弟我反正是个死罪,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官最快意的莫过于为民请命,兄弟拿了个刺史垫背,死了也想得通啊。” 徐驰说的不无道理,高延福道:“既然这样,老哥就不多说你甚么了,那就请随老哥上路罢――来人呀,将钦犯绑了,押赴神都复旨!” 几个皇家禁卫得令,拿了绳索锁链,冲上台来,欲绑了徐驰。 “且慢!要拿他,先得问问老娘手中的剑同不同意。”单绫早已服剑在手,封住几个禁卫的面门。 高延福怒道:“荒唐至极!凭你一人之力,竟想赢下两百朝廷禁卫?何况还是一女流之辈。实乃螂臂挡车,自不量力。快快俯首就擒,莫作无谓的抵抗。” 单绫面若寒霜,森然道:“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死之前总要抓个垫背的!” 徐驰一惊,这可不比张五郎,只有四五个侍卫,单绫一人应付得了。今时不同往日,以一对两百,无异于以卵击石,那真的是螂臂挡车,自不量力。徐驰大声道:“绫姨,快走吧,不要管我了,你替我照顾好我娘就行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高延福点头道:“知道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劝姑娘一句,一旦姑娘暴起伤人,不但于你二人毫无裨益,还要连累一家大小。此中干系,想必姑娘甚是清楚,望姑娘三思而后行。” 单绫何尝不清楚,只是如果束手就擒的话,心里实在想不通。单绫一边用剑封住那几个禁卫,一边快速动起了心思。对高延福道:“若要我束手就擒并不难,但公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哈哈!”高延福大笑道:“姑娘有资格谈条件吗?不过,就老夫个人而言,老夫与陈秦还是有些缘分的。老夫十数年之后,一年之内,竟两下江南,并且都是为了陈兄弟而来。看在于他的缘分上,老夫允许姑娘谈谈你的条件。至于老夫能不能接受,那就另说。” “很简单,请公公放过陈秦,一应罪过,归我一人承担。”单绫道。 第101章 别亦难 “老夫奉旨缉拿的,乃是缙云县令陈秦,与其他人等无关。姑娘的这个条件,恕老夫难以从命。”高延福抱拳道。 单绫的条件无异于痴人说梦,徐驰道:“算了绫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一折腾,两个人的小命都会玩完,你不折腾,至少还能保证你没事。本着降低损失的原则,你还是走吧,我不要你管。” 高延福笑起来道:“还是兄弟是个明白人,凭此一点,老哥也必将在皇帝面前替你万般周旋。只是一路上要委屈兄弟一下了。”说着,高延福手一挥,一匹马套着的囚车被拉到台下来,“兄弟,请罢。” 徐驰整整衣衫,面带微笑,便往台下走去。 单绫一把逮住徐驰,道:“秦儿不可,此一去,哪来的生机?绫姨拼死一搏,或可使秦儿脱困。” 这女人怎么脑袋少根筋呢,真的闹将起来,两个人都没好果子吃;老老实实的跟着高延福走,说不定还有生的希望。徐驰无奈之下,只得赌气道:“我随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我是铁了心跟高哥走了,皇上还不一定杀我呢。” “秦儿如何知道皇上不会杀你?”单绫疑惑地看着徐驰,不知他又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徐驰笑道:“我猜的嘛,皇上成心要杀我的话,何必弄到洛阳去呢?在这里直接杀了,不是省事多了?” 高延福心道,这小子真的会想,难怪他有胆子整治周刺史。 徐驰说的不无道理,单绫内心异常纠结,如果强行带徐驰突围,结果确实殊难预料,如果放任徐驰被人带走,自己又情何以堪? 徐驰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想我死,就得按我的做,如果你想我死,那就随便你闹腾好了。” 单绫天人交战了半天,突然“噗通”一声跪到了高延福面前。 此举大出众人的预料,高延福也是一惊,忙问道:“姑娘何故如此?” “但求公公善待陈秦。陈秦本性不恶,所为之一切,均以百姓为重,若天下官吏皆如陈秦,则是社稷之幸,百姓之福。若公公应允在下,则日后定当思报,若公公逆我之意,下至黄泉,上穷碧落,在下必取你狗命。” 单绫跪在高延福面前信誓旦旦,看似恭谨,实则软硬兼施。 张翰、赵裕民、王胡子等人,一看已成定局,跟着单绫跪了下去道:“草民等恳请公公善待大人!” 钱琳跪下去了,连周萱也跪下去了,台上台下所有的衙役,也跟着跪下去了。到最后,几乎所有来看热闹的百姓都跪下去了。甚至有人鼓噪起来:“朝廷是非不分,忠奸不辨,好不容易出了个好太爷,却要治他的罪,还有天理吗?” 高延福环视一周,大感意外,当官当到这地步,也算是值得了。遂大声道:“起来!都起来罢。当今圣上雄才大略,乃是难得的明主,孰是孰非,圣上必明断之。天下官吏,有过必罚,有功必赏,缙云父老,大可放心——都起来罢!” 众人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单绫抱住徐驰,流泪道:“是绫姨不好,绫姨没能保护好秦儿,绫姨有罪啊……秦儿若死了,绫姨必不会独活于世!” “好了好了,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还有,你在死之前,一定要打听清楚,我到底死没死。如果信息错误,我没死,你却死了,那就不好玩了。”徐驰想,就像自己的前世,又来一次穿越也说不定。 单绫破涕为笑,“只要秦儿没死,绫姨死没死的倒无所谓。” “唉!”徐驰叹了口气:“如果这一次我真的死了,我真的会死不瞑目啊——绫姨,你亲我一下行不?说不定我们就永别了呢。” 徐驰的前世没有女人,却为了玩女人而死。这一世,来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网罗了好几个备选女子,正打算慢慢采撷的时候,却时不我待身先死。有人说,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人死了,钱还没花完。对徐驰而言,钱是身外之物,女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狗改不了吃屎的性格,单绫难得地温柔道:“秦儿又胡闹了,绫姨如此的抱着你,也是一样的——人家都听着看着呢。” “那怕什么?就这一次了,我不想留着遗憾去死啊,你就让我亲一亲吧——你亲不亲是你的权力,但我亲不亲是我的权力呀,你不能剥夺我的权力不是?” 徐驰死到临头,依然色心不改,大庭广众之下,心里想着的,依然是那屌事儿。 单绫面红耳赤,此时此刻,难道真的让他带着遗憾上路吗?殴钦差,杀周瑰,哪件事自己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由于自己的存在,秦儿会如此嚣张狂妄,肆无忌惮么?自己不但没保护到他,反而推着他濒临险地。 一念及此,单绫“恩”了声,说:“秦儿要亲……便亲罢……” 徐驰无耻,但不无聊,他还没有无聊到当着数以万计的人,让自己的女人难堪的地步。徐驰轻轻的在单绫脸颊上吻了一下,就松开了她,道:“好了,绫姨以后若不做我的女人,就是始乱终弃,你要负责任的。” 高延福在一旁暗暗惊叹于单绫的美艳,却又对二人的关系很是费解。以二人的称呼来看,应是姨甥关系,而二人的举止,却更像男女情人。 徐驰旁若无人地走向囚车,自己爬到了囚车上。一个禁卫模样的人给徐驰上了枷,正待再上脚镣手铐时,高延福道:“不必了,一介文官,无此必要,免了吧。” 钱琳周萱合一众衙役,呼啦一声全都涌到了囚车前,再次跪了下去,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失声。人都是有感情的,通过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徐驰无疑是大周最没架子的县令,最好相处的县令,一天到晚没大没小的,毫无尊卑长幼的概念。不但在人格上对他们以尊重,在经济利益上,更没亏待他们。 徐驰也有些情动,大声道:“都起来吧,以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东城区要继续建设,新县衙要赶紧开工。最重要的是,你们要保证缙云境内,不能饿死一个百姓。否则,老子死了都要找你们算账。” 众人齐道:“是,谨遵大人教训!” 徐驰又对高延福道:“高哥,我有个要求,你得答应我。” “说罢,只要老哥力所能及,无有不依。”高延福笑道。 徐驰道:“我们缙云的情况,高哥也看见了的,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民夫要吃要喝,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我走之后,我想由钱琳代理县令之职,周萱依然担任县丞,你能答应吗?” 高延福略一思索,点头道:“钱琳周萱何在?” 钱琳与周萱向前跪行了两步,“卑职在。” “县丞既然是周萱,以前任职县丞,现在依然是县丞,自无不可。至于县令之缺,钱琳可暂行县令之职,到底如何安排,本差也不敢擅自处置。待我上报朝廷,自有吏部决断——兄弟还有甚么要交代的呢?”高延福等于是认可了徐驰的安排。 徐驰道:“还有,张翰任主簿,赵裕民任县尉,王胡子任捕快都头,基本上不变。” 高延福点头道:“好,就依你的——可以上路了罢?” 徐驰虽有些不舍,还是故作轻松道:“走了走了,老子逛逛京城去——他妈的,老子还不知道京城是啥样的呢。” 高延福手一挥,禁卫列好队形,将囚车夹在中间,自北门而出,缓缓而行。 沿途的百姓紧紧的贴着队伍,默默地跟随着,不离不弃。 高延福也不坐轿,跨在马上,与徐驰的囚车并驾齐驱。 行去二三里,徐驰回头一望,后面依然是黑压压的一大片百姓。 徐驰不忍心,对高延福说:“高哥,能停一下不,让我和百姓们说两句再走。” 高延福道:“好罢——想不到兄弟还有几分人情,老哥若不依你,倒显得老哥没人情味了。”当即便命队伍停下,拔转马头来。 徐驰的囚车倒不需掉个儿,虽然上了枷,但头部和身体依然能够活动自如。徐驰除了不能脱离囚车的控制之外,前后左右可以自由转动。 徐驰调转头去,待百姓走近,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都回去吧,不要送我了,老爷我说不定还会回来的——回去吧,都回去吧!” 缙云百姓虽然没有再次下跪,当中有人却止不住哭泣起来。哭泣如瘟疫,越传越多,有人不禁嚎啕大哭起来。不要缴纳市金了的普通商户,在东城修路筑城的穷苦百姓,特别是那些女儿失而复得的父母亲属,对徐驰的感激尤为深切。 人群中一个汉子大声道:“好人必定有好报,草民回家后,给大人立长生牌位,愿大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细一看,那汉子却是那个叫“三丫”的女子的父亲。 许多人随声附和,都道:“我回去也给大人立长生牌位。”“草民也给大人立牌位。” “…………” 看着百姓对自己的真诚,神经大条如徐驰,也不禁感概莫名。 徐驰默默地环视着众人,熟悉的,不熟悉的。钱琳、周萱、张翰、赵裕民、王胡子、冯济源、楮知白……等等等等,却惟独没有看见单绫,那个徐驰最在意的人。 若是这一次自己真的死了,那么多的女人,竟没有一个人来送自己,自己竟然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了。 徐驰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的失落。 深深的失落。 第102章 一语成谶 单绫站在冬日的风中,望着渐行渐远的徐驰,不觉泪如雨下。武艺高绝如何,满腹柔情又如何,在强大的皇权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心呵护的秦儿,被枷上囚车,离自己而去。 一路打马狂奔,到台州翠烟楼时,已是掌灯时分。 翠烟楼一如往昔,华灯初上,各路豪富显贵络绎不绝的涌进楼中,或谈诗论文,或暢论时政,或打情骂俏,声色犬马,未知今夕何夕。 单绫兀自沉浸在深深的哀伤与自责之中。 钟娘子宽解道:“妹妹不必妄自菲薄,公子命大福大,料也无事。今日午后,姐姐接到你师父的飞鸽传书,虽不知具体情由,却也猜到了个七八分。” 单绫一愣怔,急忙问道:“你说我师父他老人家传书来了?快拿给妹妹看。” 单绫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张巴掌大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十六个字: “情来则死,缘悭则生。一南一北,其困即解。” 单绫细细读完,面容苍白,心如死灰,不觉伏案痛哭起来。 钟娘子抱怨道:“姐姐以前只担心公子会对你动真情,如今倒好,他没动情,你却动情了。妹妹明知有不可动情的苦衷,当时时检点,却何苦自己折磨自己来着?” “姐姐莫只顾埋怨于我,还是赶紧的商量如何搭救秦儿要紧。”单绫怒道。 钟娘子一嗔,笑道:“姐姐早已派人去各路分舵了,让沿途多加打探,但有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明日一早,姐姐便动身北上,处置搭救事宜,不消妹妹费心。” “姐姐带上我罢,我也去。”单绫央求道。 钟娘子呸道:“要去你就一个人去,姐姐就不去了——你师父说得明明白白的,‘一南一北,其困可解’,公子有今日之厄,全是因为你不检点,妄动情意的缘故。你不反省,偏要错上再错,公子之命休矣。” 单绫默然,一时情难自抑,又啜泣起来。 原来,单绫的师父曾为她算过命,说她命里克夫,今生今世不可对任何男子动真情意。若是动了真情,所钟情的男子则有性命之虞。起初,别说单绫不信,任何人都难以相信,只以为她师父危言耸听,故弄玄虚。 然而,单绫貌美,年轻时不乏追求者,单绫后来也曾对两名男子动过情意。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两名男子竟横遭惨死。单绫经过两次感情的折磨,才相信起她师父的话来,再也不敢擅动情意,打算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再后来,已成孤家寡人的徐敬业年岁渐老,便动了寻找徐驰母子的念头。徐驰母子是在徐敬业兵败时走失的,失散了十多年,找到的希望微乎其微。徐敬业不死心,打发人多方查找,其义女单绫,便是找人大军中的一个。 后来的事情便如前文所述,单绫如愿以偿,找到了徐驰母子,并跟在徐驰身边,以图尽保护之责。 徐驰好色,对他母亲的结义姊妹起了色心。单绫因为自己不能对男子动情的缘故,也就是“克夫”的缘故,不管徐驰如何挑逗引诱,她都报之以冷若冰霜,甚而至于横眉冷对。为了使徐驰与自己保持距离,她甚至拿蛇吓唬过徐驰,可谓是用心良苦。 事实上,单绫是芸娘的结义妹妹,徐驰自出生直至长到四岁,基本是单绫抱大的,算得上半个母亲,单绫自然不会对徐驰产生男女之情,这是毫无疑义的。然而,事情总是变化的,通过与徐驰大半年的相处,加上徐驰时时对她耍些无赖,原本的母子之情,渐渐的,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男女之情。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单绫竟毫无察觉,也绝对不愿意去相信。 然而,事实便是事实,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承不承认,事实便是如此。当单绫对远去的徐驰痛断肝肠,追悔莫及之时,单绫方蓦然惊醒。 “‘情来则死,缘悭则生;一南一北,其困可解’,”单绫默默地念叨着她师父的警示与劝告,更是痛不欲生。 钟娘子劝道:“你师父既然知晓了你与公子之间的事,自然会设法保护他的安全。只是从今往后,妹妹须与公子‘一南一北’,永不再见方好——唉!也难为妹妹了……” “那老家伙疯疯癫癫,装神弄鬼的,谁信了他?我偏要去找秦儿试试!”单绫痛极之下,不由得迁怒于她的师父起来。 钟娘子笑道:“妹妹不信,自然由着你,反正我是信了的。你师父那套把戏,虽然深而又深,玄之又玄,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可是,他老人家所说的话,所测算的事,有哪一桩没有应验?说你‘克夫’,薛公子和温公子果然命不长久,难道是他老人家害死的?说姐姐我必定生一对双胞胎女儿,果然就生了小凤和小婉,难道是他老人家送来的不成?” 单绫无言以对,默然半晌方道:“那就多多麻烦姐姐了——妹妹明日便南下,去向义父他老人家请罪。” “你不通知芸娘么?” 单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头道:“不了,我怕芸姐受不了打击,等你探听出了眉目,再告知于她不迟。”单绫心想,最迟明日,张翰、赵裕民、王胡子几人必定就来临海了,芸姐岂有不知之理?芸娘迟一天知晓,便迟一天担心,单绫是如此想的。 ———— 再说徐驰囚在车中,开始半日还是好的,一路上看山看水看稀奇,也不觉得烦闷辛苦。但好景不长,没到永康,就感觉有些累了,腰背僵直,腿脚发麻。 不耐烦了的徐驰对高延福抗议道:“我说老哥,你们都是坐票,就我一个人是站票,是不是有点不公平?要不分一匹马给我行不?” 高延福虽不知道什么坐票站票,但大抵的意思还是清楚的,不由得笑道:“你别不知好歹,你以为骑马就很舒服么?十几天来,老哥一行衣不解带,马不解鞍,骨头都快散架了。你小子才站个半天的功夫,就嫌难受了? “你总不能让我一路站到洛阳吧?我敢断定,不用到洛阳,我就会累死在路上,到时,皇上想砍我的头,也只剩一个死人头了。“ 高延福笑道:“你受不了,老哥我更受不了——到了杭州府,我带你坐漕船,一路通到洛阳,保准美死你。“ 一路晓行夜宿,走走停停,十一月十二日,终于到了杭州。补充了给养,高延福留下十名精壮,命另一百九十禁卫依然走陆路进京。 徐驰终于脱离了囚车的桎梏,却戴上了脚镣手铐。 略事休息之后,高延福与十名禁卫押了徐驰,到了码头,果然有一艘大船停在江边。 一个头发须眉皆白的老头,领了个十三四岁的小道童,正自江边往徐驰这边而来。那小道童埋怨道:“说好了坐船的,人家冯参军也打通了关节,偏又说‘坐不得坐不得’,不知师父安的甚么心,就喜欢两脚丫子硬撑似的。” 师徒二人迎面而来,走到徐驰近处时,那须眉皆白的老头顿时喜上眉梢,大笑道:“走走走,坐船去坐船去,快莫埋怨了,师父耳朵都听出茧来了。”说着,复转身朝江边走去。 小道童哭笑不得,“坐不得的怎么又坐得了?” “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咱师徒遇着了贵人,自然无碍了。”那老者鹤发童颜,一脸顽童的笑意。 徐驰戴着脚镣手铐,心里正窝火,看到老者捻着胡须扮神仙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呸!这老家伙,装神弄鬼的,小心遭雷劈。” 小道童耳尖,见徐驰无缘无故骂他师父,便回敬道:“那来的疯狗,拴上了链子还咬人,作主人的也不知管一管。” 徐驰正待骂娘,高延福一愣怔,赶紧扯住徐驰,走到老者旁边,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道:“老人家可是袁……” “不可说不可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公公知晓就行了。”老者不等高延福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 高延福一顿,道:“学生知错了,望仙师勿怪。” 老者笑道:“借公公的光,贫道也省些脚力可好?” 高延福连连点头:“学生幸甚,仙师请。” 此时,船舱中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武将模样的人来,此人姓何名靜,是个管理漕运的小官。那何静拱手道:“卑职恭候公公多时了,请上船来。” 那何静看见那老者去而复返,笑骂道:“你这老道士,好没道理,刚才冯参军通融于我,央求我载了你二人去洛阳,你非但不领情,还大叫‘晦气晦气’,莫不是现在没得‘晦气’了?” 老者答道:“‘晦气’岂是那般容易消散的?只是如今来了贵人,邪不压正,便无大碍了。” 高延福自谦道:“仙师快莫取笑学生了,学生不过是一跑腿的,哪当得甚么‘贵人’?” “嘿嘿,嘿嘿,”老者眨了眨眼,揶揄道:“贫道不管公公是不是贵人,但贫道所说的贵人,却并非公公,而是公公旁边的小公子。” 高延福是个人老成精的,自然不至于难为情,只拱手说:“这愣头青保不保得住吃饭的家伙,还是两说,莫不是仙师测算到了甚么?” 第103章 水山蹇 老者也不作答,径直上了船,旁若无人地进了二楼的船舱。 那运粮的漕船共三层,水下一层,水上两层,下面两层装粮粟,上面一层住人。 何静骂道:“老道你好不开眼,上面船舱是我留给高公公的,那有你的份?且快下来,莫将我惹恼了,没好果子你吃。” 老道头也不回:“他住是住,我住是住,又有何干?莫恼莫恼。” 何静正要发作,被高延福扯住,“将军勿恼,那道士乃高某的故人,将军且莫管他。” 何静笑道:“既然是公公的故友,自然由着他了――江面风大,公公也请上楼,待卑职热壶酒来,去去寒气。” 高延福说了声“多谢”,领了徐驰,也上了顶层船舱,与老道士小道童围着一张低脚的案几坐了。 没过多久,船离杭州,沿江南河段,朝长江口的江都驶去。 何静与两个军士端了酒菜上来。酒显然是刚刚温过,泛出腾腾的热气。菜则是江南时令,外加一钵香气扑鼻的狗肉,令人食欲顿开。 高延福给徐驰去了手铐,徐驰也不客气,自顾自斟了酒,直接用手抓起一条狗腿啃了起来。 何静甚是纳闷,这囚犯怕是有些来头,不但与押解他的高公公同食同饮,还愣是毫无顾忌,旁若无人。何静不由问道:“敢问公公,这位小公子是甚么人?犯了甚么事?竟劳烦公公亲自来押解?” 高延福笑道:“这愣小子乃是缙云县令陈秦,若问他犯了甚么事,说出来肯怕谁也不相信。” “莫非是谋逆?”何静想,既然是皇帝近侍前来缉拿,可见皇上的重视程度,“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是谋逆呢?” “谋逆倒没有,但强抢圣旨,殴打钦差,斩杀刺史,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也和谋逆差不离了。”高延福解释道。 “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胆大包天,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干甚么不好呢,竟然把个刺史都给杀了。”何静怔怔地看着徐驰,既是不解又是同情,“岂不是死罪难逃了?” 小道童接过话茬,说:“不会的不会的,师父说他是贵人,就必定死不了,死了还能是贵人么?” 何静也不好与小孩计较个甚么,只笑道:“但愿如此――犯了如此多的事儿,不死就奇了怪了。” 高延福陪着笑脸对老道士说:“学生动问仙师,这混小子真的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么。” “呵呵呵呵,遭些小罪而已,死不了的。”老道士随口而答,头也不抬,只顾着大快朵颐。 高延福继续问道:“劳问仙师,其何以脱身?” 老道士不情愿地放下杯箸,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藏草而生”。却不解释,又迫不及待地拿起杯箸来。 “藏草而生,藏草而生……”高延福喃喃自语,心想,进了刑部衙门,哪来的草?莫不是在半道上,他耍弄诡计,躲到哪个草丛中,逃脱了出去?万一不幸言中,到时自己如何交差?且要好生看管,待交了皇上的差使,再设法搭救他不迟。 徐驰与老道一样,只顾着喝酒吃菜,见老道神神叨叨的,笑了起来:“老家伙的意思是,老子要藏起来才能活命了?船在江中,藏也只能藏水里去,哪来的草?”徐驰是纯粹的唯物论者,对道法术数从不感冒,更谈不上敬畏之心。 高延福骂道:“你小子休得无礼,仙师未卜先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不给仙师道谢也就罢了,竟然还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徐驰笑道:“不过是一老神棍,高哥你也相信?你问他还不如问我呢――假如我会死的话,我就不会跟着你跑了。” “你小子有得选择吗?你以为老哥那几百个禁军是吃素的?”高延福反驳道,等于是当众揭开徐驰的遮羞布。 何静虽不清楚老道士的由来,但贵如高公公,也对老道士毕恭毕敬,势必是高人无疑,不禁肃然起敬,拱手道:“不知能否烦请仙师为我卜上一卦?”何静说完,眼睛热切地盯着老道士。 古人迷信,极是热衷于求仙问卦。其实,到了一千多年之后的现代,又何尝不是如此?许多政府高官,影视明星,对王林大师顶礼膜拜,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可是老道士很会耍酷,对何静的请求,装作没听见,竟理也不理。 何静很是尴尬,又有些愠怒,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一个老道士,一个朝廷钦犯,喝他的吃他的,非但没有半句感谢的话,竟还把他不当一回事,换作谁都有气。 船舱中地位最高的高公公反而很低调,帮着何静央求道:“左右无事,仙师就给他卜上一卦,权当是闹着玩的,可好?”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由水路进洛阳,少不了十几天,顺手卖个人情,也是应该的。 老道士从衣袖中摸出六枚铜钿来,随手往桌上一撒。说来也是奇怪,那些铜钿既不滚动,也不弹跳,在桌面上笔直地排成一条直线。 第一枚铜钿是覆着的,第二枚第三枚却是正面朝上,第四枚第五枚又相反,最后一枚也如二三枚一样,正面朝上。 小道童喜道:“泽雷随,好卦好卦!” 高延福也微微颔首,道:“元亨,利贞,无咎,果然是好卦――恭喜何将军,他日必当高就。” 何静与徐驰一样,一头雾水,拱手说:“还请公公释疑。” 高延福笑道:“我也只知道个大概――随,顺也,自然是一帆风顺之意,将军问前程,自然最好不过了。至于具体如何评析,你还得有劳仙师。” 何静又朝老道士行礼,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从老道士嘴里吐出他升官发财的确凿证据来。高公公不是专业人士,他的话不一定对;小道童专倒是专业,但道行肯怕不深,也不能全信。唯有老道士,才是最权威的,他如果也认为升官发财,那就必定是升官发财了。 何静的命运前途,好似一把握在老道士手上,何静自然神态热切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道士大笑了三声,道:“上为泽,为悦,下为震,为动。但有所动,必天下欣悦,如此一来,升官指日可待。恭喜恭喜。” 何静狂喜不已。当漕运官好多年了,风吹雨打,辛苦不说,还毫无油水可捞。一直以来,何静对县丞主簿县尉之类,轻松又有油水的官职念念不忘,却苦于升迁无术,上进无门。今日听了老道士一番话,如闻纶音,喜不自禁,对舱下的兵士喊道:“快去把那两只鸭子宰了炖好,今日得好好款待仙师与公公两位。” 徐驰笑起来,“老家伙,你这职业真不赖,既能骗吃又能骗喝,小心他升不了官,找你要债。” 那老道士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徐驰道:“不是我老家伙吹牛,他肯定是不会找我讨债的,你且将心放到肚子里去,不劳牵挂。” “仙师左右无事,不如给这小子卜上一卦,问问吉凶。”高延福上了瘾,抓住老道士不放手了。 “你做好事,请他卜还不如我自己卜一卦,保准比他的灵验。”徐驰最不信的就是神汉巫婆。 老道士笑道:“甚好甚好,老家伙我先卜一卦,然后你也卜一卦,看看结果是否相左,如何?”老道士说着,收起那六枚铜钿,又随手扔去。 正如第一次,六枚铜钿整齐地排成一条直线,不同的是,六枚铜钿自上而下,只有第二枚与第四枚是正面朝上,其余的都是反面朝上。 “不好!”高延福面色一怔,心想,这不是个死卦么?水山蹇,岂有生理可言? 道童嘻嘻一笑,说道:“师父还说他是大富大贵之人呢,明明是哄死人开心嘛。” 老道笑道:“何以见得?” “蹇,难也,艮下坎上,上卦为坎,坎为水;下卦为艮,艮为山。山上有水,水下有山,是以山高水险,险难重重,焉有生理?”那小道童在师父面前卖弄道。 “非也非也――‘辞曰:利见大人,贞吉’,此去神都,必蒙皇上召见,岂不是应验了‘利见大人,贞吉’之语?”老道士反驳道。 “‘蹇,难也’,又如何解释?”小道士明显不服气。 “蹇,难也,非死也。水前有山,见山而止,犹险在前也,见险而能止,智矣哉!难乃表象,见难而止,方是至理。” 小道士问道:“师父是说,现在表面上看起来遭了灾厄,实际上能够逢凶化吉,是么?” “六二阴爻居阴位,九五阳爻居阳位,是为得位之兆,君臣各得其位,各行其道,进止有据,中正祥和,天下大治――这小子不但无灾厄之苦,日后必将位极人臣,天下归心。难道不可说是大富大贵之人么?”老道士神神叨叨,念念有词。 高延福面上一喜,心想果然没有看错人,说不定日后还能落个慧眼识珠的名声。于是一把将徐驰扯起来:“还不拜谢仙师,若不是仙师指点,谁知道你日后能位极人臣呢――快快拜谢!” 徐驰哭笑不得,“这你也相信?嘴巴两块皮,说黑也是它,说白也是它,说死也是它,说活也是它,反正现在是乱说一气,到时不准,你满大街找他算账也找不着了。” 第104章 病来如山倒 何静想不到这个钦犯将来位极人臣,成就一场大富贵,今日自己与他同舟共济,来日说不定他念及旧情,提携于我,也未必不可能。一念及此,何静心里打定主意,同去洛阳的途中,一定要与他多亲近亲近,好生款待于他。 小道童见徐驰完全不买他师父的账,不由辩道:“甚么嘴巴两块皮?这是伏羲六十四卦,《周易》懂么?一卦六爻,爻生八卦,两卦相叠,而成六十四卦,纷繁复杂,博大精深,岂是你想象的那般简单,随意乱来?” “正是正是,”何静附和道:“仙师既是如此说法,必定千真万确――公子日后飞黄腾达之时,还请多多提携在下。” 八字还没一撇,就有人套近乎了,徐驰笑道:“好说好说,只是必须满足两个前提条件才行。” 何静想不到徐驰年纪不大,却市侩的紧,不由紧张地问道:“公子要两个甚么条件?” “第一,我必须飞黄腾达;第二,腾达了还不行,你必须还没死,两者缺一不可。” 何静一愣,原来他并不是要勒索于自己,当下笑道:“肯定的了,公子莫忘了在下便是了。”心想,我岂是那么快就死的。 老道士将六枚铜钿扒拉到徐驰面前:“轮到你了。” 小道童笑起来说:“他连八卦都不懂,师父真的让他起卦么?” 徐驰只拿起一枚铜钿,将另外五枚推还给老道士,说道:“不是老子吹牛皮,什么八卦六十四卦,老子一卦定乾坤。” 小道童鄙夷道:“狗屁,俺还没看到过一枚铜钿儿起卦的规矩,你先莫说大话,占了卦再说,且看你如何占卜。” “你们都看着,等一下我抛出这枚铜钿,如果正面朝上,就表示我死不了;如果反面朝上,就……” “如果反面朝上,就表示你必定砍头,对不?”小道童未等徐驰说完,就接过了话茬:“你这也叫占卦么?这叫碰运气好不好。” “错了,反面朝上,就表示不但不死,还能升官发财;如果是直立起来,才表示必定砍头。”徐驰纠正道。 小道童“噗嗤”一笑:“天底下的好事,你一个人占全了,你还要不要脸了?还直立呢,你扔到下辈子,也扔不出一个砍头的卦来。” “世界上没有想不到的事,只有做不到的事,你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扔不出来?”徐驰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显神通;好狗不挡道,好汉不拉尿;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条淫棍对苍天……”徐驰一边絮叨,一边随手一抛,那枚铜子儿滴溜溜乱转了半天,最后尘埃落定,反面朝上。 “嘿嘿,”徐驰嘿嘿笑道:“老家伙的卦还是挺准的,和我的合得起来――你们看我的卦多好,简单易懂,哪像你们,故弄玄虚,胡鸡巴扯半天,还似是而非,模棱两可。小子,以后拜我做师父,保证你半年出师,自立门户。” 何静张大了嘴巴,敢情还可以这么占卦的,心想,等下找个没人的僻静处,给自己也来上一卦,验证验证。 小道童嗤笑道:“又不是仙娘跳大神,还天灵灵地灵灵呢,你的卦要是准,那就真没天理了。” 老道士与高延福面面相觑,一齐微笑摇头,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几人喝酒吃菜,不觉间天色渐晚。此时正是仲冬时节,虽冷风如刀,却不时有渔舟往来江面。两岸荻花瑟瑟,河鸥翔集。片刻功夫,天空雾蒙蒙一片,竟噗噗簌簌,飘起雪片儿来。 漕运小吏何静,果然找了个僻静处,摸出一枚铜子,暗说,若是正面朝上,便永世在这江面上风餐露宿,不得升迁;若是反面朝上,必会旬月之间,咸鱼翻身,省却奔波之苦。然后弄些银子,讨两房小妾,不枉来人世间一遭。 何静默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将铜子儿往舷板上一抛。铜钿弹了一下,却蹦进了河中。 何静懊恼不已,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平白无故丢了一文。何静只得又从袖中摸出个铜子,又念叨一阵,再一抛,却是正面朝上。 何静呆了呆,心想,掉进河中的那枚铜钿说不定就是反面朝上,这枚第二次扔的,是算不得数的。 何静决定最后扔一次,是好是歹,是凶是吉,皆以第三次为准,再不作更改。 这次,何静将祈祷词慎重地默念了三遍,双手合什,把铜钿窝在掌心,摇了一摇,再神情专注地往舷板上轻轻丢去。咯嘣一声,铜钿既没弹跳又没滚动,直挺挺的扒在那里,竟然真的是反面朝上。 卜了三次,三次的结果截然不同。何静终究是拿不定主意,到底以哪次为准数。 漕船一路北上,间或靠岸补充些油盐酱醋,日夜不停,非止一日。自杭州沿江南河,到京口、江都,再沿长江折而向西,至盱眙。自盱眙沿邗沟北上,不数日便到了江淮河畔的楚州(今淮安)。 近楚州时,已是入夜,淮河岸边,停泊的渔舟,竟绵延了四五里。岸上便是楚州城,风灯高悬,万家灯火,漆黑的江面也好似亮了几分。 徐驰在船舷上看得都呆住了,想不到大周淮河边上,还有这么大一座城池。心想,要是到了岸上,趁着漆黑,随便往哪个巷子里头一钻,逃出去应该不难。 徐驰拿定了主意,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船板上,痛苦地打起滚来,嘴里不住的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高延福与何静等人围上前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痛死我了,哎呦!我要死了。” 高延福狐疑道:“一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痛了?” “高哥你甚么意思?好像我想肚子痛似的……哎呦,哎呦……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何静问道:“公公当如何办?要不卑职将船泊到岸边,带他去医馆瞧瞧病,再行定夺?” 何静心道,你小子最好不要挂了,老子还指望你升官发财呢。 高延福点了点头,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何静指挥河工将漕船靠向岸边,两个禁卫扛了徐驰,上了岸。 高公公及另外八名禁卫,老道士师徒二人,也跟在徐驰后边上了岸,何静与其他河工士卒依然留在漕船上守护。 幸好离码头不远,便有一家两层的铺面,下面一层开的医馆,上面一层却是客栈。 禁卫将徐驰扛进医馆中,徐驰可着劲儿的喊痛,大吵大闹,如同杀猪一般。 医馆不大,之所以开在码头处,想来是方便南来北往在江中行船的人。头痛脑热的,偶感风寒的,晕船呕吐的,或许还能勉强应付,但像徐驰这种严重的病痛,恐怕还是第一次遇见。 医馆仅有的一个坐堂郎中慌了神,赶紧来替徐驰把脉。 可怜的徐驰,躺在榻上,痛的捶胸顿足,涕泪横流,郎中哪里把得到脉,嘴里念叨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去痛片!快给我去痛片!哎呦,哎呦,痛死老子了……”徐驰大吵大叫的,忙得不亦乐乎。 “去痛片?甚么去痛片?”老郎中云里雾里,哪晓得什么去痛片? 高延福也有一丝疑惑,开始还以为徐驰故意装病,但是看样子又不像。或许在江中受了风,抑或吃了甚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去痛片都没有,你他妈的还开什么鸟医馆?赶紧把牌子拆了……哎呦,痛死老子了――姜汤水总有吧,给老子来一大碗姜汤水,哎呦……”病人严重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脾气暴躁,暴跳如雷,徐驰正好符合这个症状。 “有,有,有。”郎中一叠声地应道,声音都发起抖来,心想,这人病也奇怪,人也奇怪,还脚镣手铐的。跟着的十几个人,有太监,有道士,还有拿刀拿剑的,看不出是官兵还是水匪,自己得好生应付。 不消片刻,姜汤水就来了。大冷的天,不管有病没病,喝一碗滚烫的姜汤水自然大有裨益。 徐驰一边喝药,一边犯着愁:这么多的人围着自己,哪来的机会跑路?不行,得拖上一个晚上,争取时间,想个办法出来。 徐驰心安理得地品尝着自己要求来的吃不死人的良药,说道:“等一会睡一觉,出一身汗,看好不好点,麻烦高哥耽误一晚上,明天再走成不?” 高延福拿不准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便吩咐一个禁卫去江边通知何静,停泊一个晚上,明日再走。 医馆上面便是客栈,两个禁卫扛了刚刚喝完糖水的徐驰,送到楼上一间房中。 徐驰胡乱哼了几声,便不想再大张旗鼓了。大吵大闹,大喊大叫的装病,比真的病了更难受。 听得高延福在外头道:“你们十个人,分成两班,轮流替换休息。两人守在他门外,另三人在下面医馆周遭布哨。不怕一万,只防万一,切不可掉以轻心。” 徐驰气得想哭,老子容易吗,肚子都闹疼了,就是为了跑路。你倒好,把老子的路全部堵死了,你让我怎么逃啊。 第105章 夜泊秦淮 推开临街的窗户,一股冷风迎面而来。楼下医馆的廊檐下,挂着两盏气死风灯,泛出昏暗的亮光,在冷风中摇曳。地面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掩盖了徐驰等人进来时踩出来的脚印。天气太过寒冷萧索,街面上找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三个禁卫在医馆门前的台阶上来回走动跺脚。 漆黑的夜空中,雪片如柳絮般无声无息地往下飘,再悄无声息地落到泛白的地上。再远处的江面上,渔火明灭,一片寂寥。 徐驰打了个冷战,看来自己的计划泡汤了。 徐驰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从来都不是。他笃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在他的人生哲学里,没有“怕”的概念。他坚信,既然穿越了,就没有那么容易挂掉。他有一种直感,他不会死,虽然他的直感并不可靠。 徐驰素性不去想以后的事,钻进被子蒙头大睡。在船上七八天,一直晃晃悠悠,飘飘荡荡,人很容易犯晕,现在总算脚踏实地了。 另一间客房中,住着师徒二人,小道童问道:“师父,那何大人真的会死么?” 老道士在小道童头上一个爆栗:“谁告诉你何大人会死的?” 小道童最看不惯他师父的矫情,嘴一撇道:“起卦之后,师父大笑了三声,证明何大人断无生理,必死无疑。” 老道士笑道:“为师笑三声与何大人的死有甚么干系?又想讨打了不成?” “师父卜卦时如果笑三声,就表示那个人就得死,每次都这样子的,师父还想骗得了徒儿么?” 老道士无言以对,只道:“此事不可与外人言说,你知道便是了。” “师父不提醒何大人吗?”小道童似有不忍。 老道士肃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父岂能逆天而为?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乃是对死的恐惧。于死无惧,勘破死生,死亦何惧哉?” 小道童声音有些惴惴,问道:“何大人还有多少阳寿?” “快了快了,多则旬月,少则三五日,更少则近在眼前。”老道士道。 “泽雷随不是好卦么?上卦为泽为悦,下卦为震为动,意喻但有所动,百姓心悦,天下景从,随者,从也顺也,徒儿看不出不好在何处。”小道士一脸的不解。 老道士答道:“你也不想想,泽雷随乃是帝王之卦,何静一介漕运小吏,既无经天纬地之才,亦无安邦定国之心,却得帝王之卦,他消受得起么?此不亚于羸弱之躯误食虎狼之药,焉有不死之理?” 小道士点了点头,心想,这卜卦之道,真的就像陈县令说的,嘴巴两块皮,是非黑白生死,随便乱扯一气。 “再者,上卦为泽亦为水,下卦为震亦为木,上水下木,犹如船行水下。江河里跑船的,船行水下,水盈船覆,其必然死于水中,再无他处。”老道士见小道士不说话,以为他还有不解之处,便进一步解释道。 ———— 楚州城,翠烟楼 这翠烟楼,明为妓院,暗地里却是间谍机构,专门打探传递消息,自然,聚敛资财,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在各处较大的州府,都有分支机构。楚州,作为大运河边数得着的大城池,必然不会虚置。 钟绯红问旁边一位姿容俏丽的女子道:“丽娘可打探清楚了?” “自打接到绯红姐的消息,妹妹便派了水陆两路哨探跟踪于公子。他们是在杭州府上的船,只有十名禁卫随行,另外一百九十禁卫已由陆路进京了。刚才哨探来报,漕船已在楚州码头泊岸。天时地利人和,妹妹打算今晚就动手劫囚,解救公子。”名叫丽娘的漂亮女子说道。 钟绯红有些踟蹰,劫囚未果的后果是很严重的。现在还没有任何人怀疑到徐驰的身世,如果闹出了大的动静,劫囚却不成功,朝廷必然严查。而一旦查起来,临海的陈家与芸娘,则立时露陷,到时想瞒也瞒不住。拔出萝卜带出泥,到那时,不但徐驰保不住,临海陈尚一家必然是灭门之祸。更严重的是,位于南海的反周基地,也只能仓促起事,陷入被动的境地。 救,困难重重,不救,又对不起徐敬业那个老头子,可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钟绯红左右为难,问道:“妹妹一共有多少人?” “连妹妹在内,一共六个。”丽娘答道。 “才六个?妹妹以为那十个朝廷禁卫是喝稀饭长大的?先不说船上的河工士卒,以六对十,已无胜算,别说救人,连自己的小命也得搭进去。”钟绯红连连摇头,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而是纯粹送死。 丽娘笑道:“姐姐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艘漕船的河工士卒加起来顶多二十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姐姐所担心的十个禁卫,则更不在话下。” 钟娘子犹疑道:“此话怎讲?” “如果在岸上,我们六个人完全不是禁卫的对手,但在水中,那十个禁卫基本都是北方人,不习水,就不算一盘菜了。”丽娘狡黠地说道。 “漕船不是靠岸了么?” 丽娘笑道:“漕船既然能靠岸,妹妹自然就有办法让它离岸。” 钟娘子一喜,也笑道:“如此甚好,既能救人,又是神不知鬼不觉,让朝廷一时半会查无可查。” “姐姐英明,妹妹也是这么想的——事后将漕船上的粮粟全弄到河里去,造成水匪劫粮的假象,既能达到救人的目的,又能使朝廷不致怀疑到公子的头上去。”丽娘进一步分析说。 钟绯红“呸”道:“别给姐姐戴高帽子,主意全是你想出来的,干我甚么事?” 凌晨的楚州城,靠近运河的岸边,沿街店铺的灯笼全都熄了。街上没有一个人影,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身着皂衣的六条人影,身手敏捷地悄悄靠近了停在码头上的漕船。 何静因心有所图,这么多天来,一路上鞍前马后,曲意奉承,确实很有些劳累。听到禁卫来报,高公公等人要在城中歇息一晚,何静自然求之不得,今晚没人和他争位子,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天寒地冻的,河工士卒也早早的窝在粮粟堆上入睡了,难得有这么清静的一个晚上。 六条人影依次上了漕船,轻手轻脚的收了锚,取了篙,往河中央撑去。 六人都是水上的好手,凫水撑船都是一等一的。 此时,一个起夜的河工,来到船舷边,啰啰嗦嗦地拉了一泡尿,把下面的东西抖了两抖,打算赶紧进被窝。外面实在太冷了,不是晚上多喝了几杯,实在憋不住了才不得不出来。 河工刚打算回头跑,却蓦然发现船已离岸,船头有人在撑篙,急问道:“谁……” “谁”字尚未完全出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随即脖子“咔吧”一声脆响,头颅硬生生旋转一百八十度,脸部朝后了。 皂衣人提了河工的后领,将尸身轻轻的放入刺骨的江水中。 船到河心,丽娘手一挥,做了个动手的指示。 六人一齐冲进船舱中,也不啃声,见被窝就戳,见头就砍,闷声发大财。 可怜那二十个河工士卒,根本没来得及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脑袋搬家了。 二十人里边,毕竟有灵醒些的硬骨头,大声咋呼起来。无奈慌乱之中,惊慌失措,又找不到兵器,挣扎着抵挡了两下,难逃被活剐的命运。 何静正做着升官发财的黄粱美梦,梦见自己在朝堂上得了皇帝的封赏,升到了刺史的位子,骑着高头大马,前头拥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两边鸣锣开道,正式衣锦还乡。突然之间,看热闹的四散奔逃,鸣锣开道的仪仗队也发出一声紧似一声的惨叫。何静一愣,一下子惊醒过来,下舱中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 何静发了怵,头皮一麻,竟一跤跌到了二层甲板上。 丽娘听到外边噗通一声响,问也不问,一刀就斩了。 可怜的何静,非但没有得到徐驰的提携,反而因徐驰而送命,殊为之悲也。何静到临死的最后一刻,还在幻想着他幸福的中国梦。 梦,因为虚幻而美丽——人生,因为希望而精彩,从古至今,贫穷富贵,概莫能外。 丽娘几人在船舱里里外外,楼上楼下,搜了个遍,竟没有发现徐驰的踪迹。何止徐驰,一个太监十个禁卫都不见了踪影。 几个人只发愣,难怪杀得这般的顺风顺水,原来禁卫全都不在船上,这些人真的是冤死了。 “怎么办?”五个皂衣人问丽娘道。 丽娘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照计划行事!” 六人一齐动手,将一边的船舱拆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粟噗通噗通地沉入漆黑的江中。不到一会的功夫,漕船便倾斜起来。 六人一个唿哨,再一齐入水,抓住差不多浸入到了江中的那侧船舷,晃了几晃,漕船更是倾斜,直至完全翻转过来,船底朝天。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偌大的一艘漕船,便这样倾覆在寒冷黑暗的秦淮河中。 第106章 聪明误 “甚么?没看见公子?怎么可能?”钟绯红其惊非小。 丽娘答道:“漕船就那么大,妹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 钟绯红疑惑道:“公子莫不是混在河工之中,也给一并砍了?” 丽娘笑起来:“太监没胡子,禁卫衣甲胄,未必看不出来。再说了,他们若在船上,我们六个人岂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得手?” 闹腾了大半个晚上,杀了一堆冤死鬼,公子却失踪了。钟绯红叫苦不迭,一时不知如何才是好。 楚州临近码头的医馆中,那老郎中医术不咋滴,但心地很好。囚犯病号刚进来时那吓人的样子,一碗姜汤水下肚之后,竟没动静了。老郎中担心徐驰出了什么意外,若是病人死在医馆中,人家寻衅滋事,也奈何不得人家。 老郎中不放心,上了楼,进了有禁卫把守的那间房,一看,竟哪还有人影? 禁卫咋呼起来:“钦犯跑了!钦犯跑了!” 咋呼声引来了刚刚入睡的高延福与老道士师徒,不当班的另外五个禁卫也闹腾起来了。 众人挤进去一看,房内窗户洞开,徐驰不知所踪。 榻上一地鸡毛,凌乱不堪,那些个被套床单竟然也不翼而飞。 高延福心内起了疑,走到窗户边一看,丢失的被套床单竟被结在一起,拧而成绳,挂在窗棂上,垂到了离地面三分之一的地方。 显而易见,钦犯陈秦已然援绳而逃。 禁卫们面面相觑,那楼底下值守的三名禁卫道:“卑职等三人一直守在医馆前,钦犯若是从窗口溜下来,卑职岂有不察之理?”三名禁卫面对高公公与其余同僚不信任的目光,颇为感到冤枉。 高延福用手往被窝里一探,入手温热,略一思索,便笑道:“没跑多远,你们房前屋后仔细搜索一遍,半个时辰之后,不管找没找到,都必须回来复命。” 十名禁卫领了钧令,四散开去,在雪地中到处搜索。 高延福与师徒二人在矮几前坐定,对惊魂不定的老郎中道:“麻烦老哥泡壶好茶来,去寒暖身。” 小道童讶然道:“公公好不雅兴,钦犯逃了,竟然还有心思喝茶闲聊?不着急寻他了么?若是跑远了,公公如何向皇上交差使?” “不妨不妨,老朽有尊师徒在此,即使钦犯逃出了生天,掐指一算,还不是手到擒来。”高延福一边为老道士斟茶,一边笑着说道。 小道童一想也是,如果那陈县令真的逃走了,还可趁此机会领略领略师父的真功夫。小道童也没了睡意,坐在一旁,听两个老家伙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禁卫果然都一无所获地返了回来。高延福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只叫他们该当班的依旧当班,该睡觉的依旧睡觉,再不打发他们去外寻找。 禁卫不明所以,又不便反对,只有依言而行。 两个老家伙依旧喝茶闲扯,小道童急了,“你们不打算找了么?师父你倒是卜上一卦呀,看陈县令跑哪里去了?” 老道士笑道:“一点一横一撇长,十八为木在中央。” 高延福接口道:“隔墙有耳装无耳,挨冻受寒不久长。” 两人一唱一和,说罢相视大笑。 小道童不知二人的机锋,一下看这个,一下看那个,问道:“到底是个甚么意思?” 趴在床榻底下的徐驰早就受不了了,客栈的床榻比不得大户人家,又矮又窄,钻进去了也只能紧贴地板趴着,天寒地冻的,任谁也受不了。 老道士与高延福所说的隐语,小道童不明白,徐驰作为当事人,自然再清楚不过了。“一点一横一撇长,十八为木在中央”,连起来就是个“床”字,老道士点明了徐驰藏在床底下;高延福说的“隔墙有耳装无耳,挨冻受寒不久长”,就是讥讽他白白挨冻,还装作不听见,必定藏不了多久,自己就要乖乖地现身。 徐驰就如爬进去的时候一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他妈的两个老不死的,既然早就知道我在床底下,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让我白挨了半天的冻?” 老道士道:“你这小不死的,谁要你爬床底下了?你自己要进去的,怎么偏偏怨我们老不死的?” 高延福附和道:“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故布疑阵,制造出逃的假象,我等一旦上当,满城去寻找你时,你便从从容容,真的就逃走了。你作奸使诈,老哥我又何必以德报怨?” 小道童此时才恍然明白过来,讥笑道:“真难为你了,那么大个人,钻进了老鼠洞,我都难得钻进去,你竟然钻进去了,佩服佩服。” 徐驰两手冻的通红,把暖茶壶使劲抱在手上。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自己白忙活了一个晚上,睡没睡好,冻也挨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逃出去?” 高延福笑道:“换作你身边的那个所谓‘绫姨’,或许能逃出去,但你就不行了――你以为下面那三个禁卫在打瞌睡么?再有,你自己看看去,你接起来的那根逃命的绳子,松松垮垮的,证明它并不曾受过重物。作假至少也要像模像样嘛。” 徐驰如泄气的皮球,一咕噜钻进被窝,再不作他想。 第二日,在客栈中用过早饭,一行人来到淮河码头边,哪还有漕船的踪影。 高延福不由起了疑心:“从码头到医馆并不远,这何静不管如何着急,走之前必然要告知于我等,有甚么事可以让他不辞而别呢?” 小道童很神棍地答道:“只有死亡可以让他不辞而别。” 高延福一惊:“死亡?”便抬眼望向老道士。 老道士心知自己的预测已然应验,却不好对高延福明言,只拿手指着岸边道:“你们看,那不是楚州的府兵衙役么?问他们一问便知端倪。” 果然,二三十个衙役正自这边而来,全神戒备,杀气凛然的模样。 第107章 大道天师 “怎么没有作用?越是到了此等紧要时刻,城墙越是有用。城内之人可以据险而守,凭坚而战,以致转败为胜,转危为安。用处大了去了。”高延福辩道。 徐驰笑了笑说:“照高哥这么说,每个城池都能凭据城墙据险而守,凭坚而战,那人家是怎么攻到皇城来的?” 徐驰一绕,高延福便晕了头,回味了好半天,高延福才回过神来:“是你说的呀,人家攻到皇城来了,我如何知道人家是怎么攻到皇城来的?” “好了好了,是我假设的好不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再问你,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筑城墙?结果呢,一样的烟消云散。城墙有用吗?答案很清楚,鸟用都没有。” 这个问题越绕越深,高延福本想在徐驰面前卖弄卖弄,显摆显摆,没想到把自己绕进去了,还很难自圆其说。高延福不得不举手投降:“好好好,老哥说不过你。胡搅蛮缠起来,你是大周第一名。” 胡搅蛮缠第一名的徐驰,当天就被投进了刑部大牢,老老实实蹲小黑屋去了。 徐驰万万没想到的是,人还没进京城,缙云县令陈秦的大名,就已经传遍朝野内外了。上至王公贵戚,文武大臣,下至八九品的各部御史,黄门小吏,缙云陈秦的名头,已然如雷贯耳。 起初,徐驰抢了张易之的圣旨,将张易之戏弄得恼羞成怒,因为张易之不太好看的身份,不太好听的名声,武则天没有大肆宣扬,只限于几个近侍及两个侍郎知情。到后来,高延福南下,周瑰被缙云县令羁押,括州长史加急送来奏折。再到早两天,括州送来的奏折上说,在没有刑部批文的情况下,周瑰已经被一个七品县令给砍了头。所有这些,是想瞒也瞒不住的,则天皇帝也没必要隐瞒。 我们撇开皇帝震怒不提,陈秦的大名虽然无人不晓无人不知,响彻朝廷,但大家都没往心里去,都只当笑话看待。原因很简单,任何一个神经正常的人,在功名富贵,前途不可限量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这已经不能用“大逆不道”来形容,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叫脑袋让门板给夹了,好像更为贴切。 高延福在刑部办好了交接,便来给皇上复旨交差。 “缙云县令陈秦的所作所为,想来陛下已经清楚了。老奴慢了一步,竟没能救下括州刺史周瑰的性命,请陛下责罚。” 皇帝也只是在刚接到括州的奏折时,震怒了一下。后来,又看了徐驰的长篇小说,心里还小小的热血沸腾了一把,人家早没当一回事了。全国几百个州刺史,时不时的死一两个,很正常,皇帝根本没放心里去,虽然周瑰的死很不正常。 “公公辛苦了――这怪不得你,是那陈秦胆大妄为,目无法纪所致――不过,据陈秦写来的奏折,如果事实确凿的话,那周瑰也算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公公且给朕说道一下详情,以正视听。” 能够在武则天身边服侍几十年的,除了高延福之外,再无二人。高延福一向处事公允,不偏不倚,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晓轻重,知进退,远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匹敌的。 当下,高延福将缙云之行,听到的看到的,事无巨细,主次兼顾,条理清楚地说道了一遍。 无可否认的是,高延福对徐驰的一声“高哥”、“老不死的”颇有好感,再加上袁客师对徐驰前程的预言,多多少少的影响到了高延福的叙述。到最后,高延福又回过头来,着重描述了徐驰斩杀周瑰之后,被自己枷上囚车,缙云百姓相送十里的壮观感人场面。高延福最后噙着泪道: “这愣小子其他都好,就是年轻不懂事,学问稀松平常,连斩杀人犯需刑部批文的常理也不甚清楚――唉!玉是块好玉,就是没经过雕琢,让人不省心呀……” 武则天呵呵笑道:“公公可是起了怜才惜玉之心?然则依你之见,又当对陈秦如何处置?” 高延福躬身道:“老奴只是据实而奏,处置陈秦之事,老奴不敢置喙。”高延福的意思是说,我不过是把事实告诉你罢了,怎么处置他,不在我当奴才的权力范围之内。恃宠而骄,是机要秘书的大忌,高延福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武则天笑道:“此事先不必管措他,先让刑部衙门过过堂,杀杀他的锐气,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高延福不以为然,要让陈秦知道天高地厚真的太难了,弄不好没杀到他的锐气,反倒又弄出个甚么乱子来。只是看皇上的意思,好似并不打算把他怎么样,也便放下了心来。 高延福道:“陛下,老奴此次从江南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陛下猜猜,老奴遇到何人了?” “哦?”高延福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时候并不多见,由此可知,那人必定是自己感兴趣的,便笑道:“朕猜不出来,公公就别兜圈子了。” “袁客师!” “袁客师?”武则天果然大感兴趣,笑道:“那老不死的,竟然还没死,怕是有百岁遐龄了罢。” 皇上称呼袁客师为老不死的,正如徐驰称呼高延福为老不死的,并非看轻看贱,而是打心眼儿里的信任与亲切。缘于此,徐驰称呼身为太监的高延福为老不死的,高延福不但不生气,反而甚是受用。人世间最难得的是甚么?那便是信任。 高延福服侍了武则天几十年,武则天却从没有叫过他一声“老不死的”,证明陛下对高延福的信任还要打些折扣。 高延福心想,皇上哪天也叫他一声“老不死的”,他这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说起武则天与袁客师,确实颇有渊源,虽然武则天这辈子只见过袁客师两次,并且第一次还根本没印象。 第一次,武则天尚在襁褓之中,家中来了个相士,那相士正是袁客师。当时的袁客师,三十多岁,正当壮年。袁客师在为襁褓中的武则天相面时,曾称赞她“龙瞳凤颈,富贵之极;若为女子,则必为天下之主”。 武则天小时候长得像男孩,武则天的母亲杨氏,也告诉袁客师,武则天是个男孩,所以才有袁客师“若为女子”的话。 杨氏听了袁客师的话,大喜不已,暗地里记下了这句话,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第一次的见面虽然确实是见到了,但襁褓中的武则天是不可能有印象的。武则天长大之后,杨氏便将袁客师的话告诉了她。武则天和她母亲杨氏一样,对袁客师的话笃信不疑,可谓是从小就有了当皇帝的远大志向。 正是因为有了“天下之主”的念头,武则天十三岁就被父母送入宫中,成为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并被李世民赐名“媚娘”。 可惜好景不长,武媚娘二十六岁时,李世民就驾崩了。李世民的后宫佳丽全被送到感业寺出家为尼。 武媚娘的皇帝梦没实现,年纪轻轻却守了寡。武媚娘恨死了袁客师,恨死了他的妖言惑众。 这时,武则天第二次见到了袁客师。袁客师告诉她,某年某月某日,李世民的儿子唐高宗李治要来感业寺进香,你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大功告成。 武则天贼心不死,又渴望得到男人的慰藉,虽然对袁客师的话不怎么相信了,但她还是赌了一把。不想,正是因为这一赌,开创了武则天的万世帝业。 从某种意义上说,武则天的皇位,是袁客师一手造成的。当然,武则天成就帝王大业,与其本人的野心、才智、手段,都是息息相关的,缺一不可。 试问武则天对这么一个人,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 只是自感业寺一别,近五十年来,则天皇帝多方查找袁客师,却再无他的踪迹。至于高延福是如何认识袁客师的,则是另外的渊源了。 武则天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好半天,才问道:“那老不死的可曾对公公说过甚么?” 高延福于是又将杭州偶遇,船上卜卦,徐驰诈病,何静之死,又详详细细的叙说一遍。最后道:“仙师谓陈秦将来必然位极人臣,以老奴看来,趁那混小子现在还年轻,应该多让他历练历练,年纪长一点,看他那顽劣的性子会不会收敛一点?” “藏草而生……藏草而生……”皇帝喃喃自语,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袁客师的身上,以致对高延福的话不闻不问。武则天想,既然袁客师推断陈秦今后要位极人臣,又说“藏草而生”,既就是说,陈秦将躲在“草”中,避开杀头之祸,可是自己并没有要杀他的心思呀。自己既然不想杀他,他又何必要“藏”?又何来的“藏草而生”? 武则天越想越糊涂,遂问道:“刑部大牢中,可有草秸之类的?” 高延福答道:“应该是有的。” “你去刑部衙门一趟,让他们把陈秦牢里的秸秆之物通通取走,不留分毫,朕倒要看看他如何‘藏草而生’?”武则天素来比较叛逆,你说“藏草而生”,我草都不给你留一根,看你如何“藏”。 第108章 幸福的囚徒 高延福笑道:“陛下多虑了,陈秦不是蚂蚁,岂能藏在草堆中而不被发现?再说,刑狱之地,草秸即是御寒之物,如今天寒地冻,没有了御寒之物,恐南方人不耐寒冷,性命堪忧。” “岂有此理?除了草秸之外,再没有东西可以御寒了?你让殿中省取几套被服给他送去不就结了?陈秦牢房内,若发现一根草秸,朕即唯他是问。”武则天和袁客师抬上了扛,你预测他“藏草而生”,我就偏不让他“藏”。 “是,老奴领旨,老奴这就去办。”高延福窃笑不已,心想,这陈秦真的是极富贵之人,一般人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唐代施行三省六部制,三省即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武则天提到的殿中省则不在三省之列。殿中省说白了就是一个专门掌管皇宫后勤的机构,服务的对象只限于皇帝及妃嫔,当然,武则天是没有妃嫔的。 高延福立马将皇帝的口谕传达给了殿中省,殿中省长官不敢怠慢,赶紧吩咐尚舍局照旨意办理。尚舍局是殿中省的一个下属机构,掌管宫廷陈设、寝具、被服等等。尚舍局长官为尚舍奉御,官居五品。 尚舍奉御更加不敢怠慢,赶紧领了十几个小太监,肩扛手提,拿了一应居家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杀奔刑部衙门。 尚舍局是内廷机构,本来无权进入刑部大牢,但有了皇帝的口谕,自然就畅通无阻了。 徐驰正躺在草堆上闲得蛋痛,没想到一大队太监队伍拿着许多物件,直接开了牢门进来了。那些物件中,有床榻、被服、枕头、茶几、茶壶、碗盏,还有挂衣服的、暖手的,甚而至于靠腰的软垫子、挠痒痒的铜爪子,玲琅满目,应有尽有。 徐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打算在牢房里开杂货店吗?” 那个尚舍奉御拱手道:“下官见过陈县令,这些日常的用度乃是皇上的安排,下官不过是奉旨行事。” 奉御是五品官,县令是七品官,奉御在徐驰面前却自称“下官”,可谓是上下不分,颠倒了尊卑。奉御当然不是分不清官大官小,在奉御的眼里,陈秦是一颗大周朝堂上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在皇宫内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如果连这点政治敏锐度都没有,那就真的是白混了。 跟着进来的典狱官,也不是白痴,政治觉悟也是挺高的,赶紧为陈秦去掉了脚镣手铐。反正狱舍外还有兵丁把守,只要不让他跑了,应该尽量方便他,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事情非常明显,陈秦坐牢,不过是掩人耳目,他日必定飞黄腾达,厚官显爵,如日中天。现在不赶紧着雪中送炭,难道等人家富贵了再去锦上添花?谁没有求人的时候? 尚舍奉御和刑部典狱都是这么想的,所以都争相巴结。那些给徐驰送东西来的小太监想巴结还没资格呢。 徐驰想不清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这么好?难道是穿越了的缘故吗?坐牢的成了太爷,看守犯人的成了孙子。徐驰不蠢,却愣是想不清其中的缘由。 因为有圣上的口谕,监舍里不能有半根的草秸,几个狱卒将监舍扫了又扫,擦了又擦,唯恐留下什么死角。打扫干净之后,然后放置床榻茶几之类。 一众太监狱卒忙的不亦乐乎,徐驰却在一旁拿着一个东西爱不释手。那东西是一个用纯铜打造的容器,镶着金边,显得十分雅致。 徐驰问尚舍奉御道:“这是干什么的?喝茶嫌大了,装水嫌小了,好像没啥子用处。” 奉御心想,这陈秦虽然前程不可限量,但毕竟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大世面,便笑道:“陈大人,这既不是茶壶,也不是水桶,这是马桶,乡下俗称的夜壶。” 徐驰一呆,赶紧将金边马桶往监舍外一丢,“靠!什么东西不好玩,偏偏拿个马桶玩那么久?” 奉御道:“不妨事的,那马桶并不曾用过,还是干净的。” 一切安置妥当,徐驰的起居室不亚于放在监狱中的总统套房,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几乎无可挑剔。徐驰对众人的工作很是满意,天下的囚犯如果都能像徐驰一样,得到皇上如此无微不至的关爱,则是百姓之幸,社稷之幸。 尚舍奉御临去复旨时,唯恐陈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便问道:“县令大人还有甚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以便下官照办。” 徐驰能有什么要求?哪个坐牢的敢提要求?徐驰笑着说:“这样子就很好了,饭有人送,马桶有人倒——要不,麻烦给我热一壶酒来,弄碟猪头肉?”人心不足蛇吞象,徐驰嘴里说没要求了,但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行,行,陈大人请稍等片刻,卑职马上照办。”典狱官连声应承下来,烧酒与猪头肉的要求确实不高。 “县令大人可还有甚么要求?”尚舍奉御再次问道。 徐驰想了想,摸着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有是有,不知道大人能不能办得到?” 奉御笑道:“大人且说来听听,下官力所能及的,必不致让大人失望。”奉御想,你只要不要求脱离监舍,偌大个皇城,满足你应该不是甚么难事。 徐驰挠着头,确实有些难于启齿,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大人你看,北方昼短夜长,如此长夜漫漫,实在难熬,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嘿嘿,大人明白明白滴?” 奉御愣了一愣,却是大大的不明白:“大人是想找个和您唠嗑的?要不下官等下和典狱官说说,让他晚上来陪您,如何?” 徐驰哭笑不得,世界上有这么愚蠢的人吗?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你找个女人来,陪我唠唠嗑,或者弹弹琴,或者唱唱曲,干啥都行,就是不要男的,你明白了?” 奉御傻了眼,他是管后勤配置的,但配置的东西仅限于杂七杂八的物件,却不包括女人。奉御摇头苦笑道:“不是下官不尽力,这事儿确实难办——要不卑职禀告高公公,看他可有甚么主意?” 徐驰虽然已经半月不知肉味,但人家不是妓院的老鸨,管不到这块儿,也不能强人所难,“算了,有则有,没有就不麻烦了。” 拜了九十九,不差一啰嗦,尚舍奉御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回宫之后,赶紧将徐驰未竟的要求禀告给了上官,殿中省的长官又禀告给了高延福。 “他还要女人?”高延福心想,他以为他是来干嘛的?来度蜜月的吗?不行,得去给他收敛收敛,要是真的惹火了皇上,那是谁也救不了的。 高延福刚打算去刑部大牢给徐驰去去火,却突然又想起他的义子高力士的话来。 原来,高延福回来向武则天复了旨,又去了殿中省,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高力士悄悄地溜了进来,小声的对他说:“父亲,朝廷上有事要发生了。” 高力士才十三岁,本姓冯,认了高延福为义父,便成了高力士。高力士人小鬼大,耳目灵光,嘴巴也甜,兼之对高延福甚是孝顺,很得高延福的喜爱。 别看小高才十三岁,但他说“有事”,就必定不是寻常的事。高延福赶紧问道:“出了甚么事?” “今日早朝,满朝文武都在圣上面前弹劾来侍郎,来侍郎的日子以后恐怕不好过了。” 高延福笑了笑:“这没甚么奇怪的,来侍郎做的恶事多了去了,哪天没有大臣弹劾他?皇上不允,弹劾再多也无济于事。” “孩儿知道,平日里,大臣都是偷偷摸摸地写奏章弹劾,哪像今日,好似是通气了一般,所有文武都在圣上面前跪谏,要求斩杀来侍郎。”高力士神神秘秘地道。 高延福一惊,如果真如义子所言,那必定是大臣们串通好了的,否则的话,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即使是狄仁杰,也没有那个胆量。 “那……那,陛下又是个甚么态度?”高延福都有点紧张起来。如果所有人抱团都不能拿下来侍郎,则意味着新一轮的腥风血雨马上就要降临。 高力士答道:“皇上只说‘以后再议’,就没下文了——看来皇上并没打算把来侍郎怎么样。” 高延福点了点头,道:“这在为父的预料之中。” 来俊臣是皇上养的一条狗,一条专门咬人的狗。即就是说,来俊臣就是皇上的牙齿,谁不忠于皇上的领导,谁就必须被咬掉。要斩杀来俊臣,无异于虎口拔牙。任谁也想得明白,皇上会自愿将自己的牙齿拔掉么? “孩儿听人私下说,明日一早,大臣们便会以死相谏,至死方休。”高力士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唯恐人家听了去。 高延福若有所思,吩咐道:“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此事,我儿切记切记。” “孩儿谨遵教诲。”高力士行过礼,转身出去当差去了。 打蛇不死,必受其噬,如果来俊臣不伏诛,大臣们则人人自危,朝不保夕。 高延福虽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却无法揣摩到皇上的心思,来俊臣死与不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来俊臣是皇上虎口里的牙齿,自然有不死的道理。来俊臣不死,大臣们就要遭殃了。 满朝文武是国家的柱石,自然也有不死的道理。文臣武将不死,来俊臣则必须伏诛。 高延福有些凛然,正如其义子所言,果然是“有事”要发生了。 第109章 心灵鸡汤 高延福惊出一身冷汗,那来俊臣平常就极阴险毒辣,此次受了满朝文武的集体弹劾,指不定他会把满腔的怒火倾泻到陈秦的头上。更或者他又给陈秦罗织个谋逆的罪名,借查案的借口,逃过此一劫。高延福越想越有可能,当下不敢怠慢,顾不上休息,直奔刑部衙门。 高公公显然是多虑了,此时的来俊臣犹如一头困兽,急的在房中横冲直撞,逮着谁就是乱揍一气,根本没时间管徐驰的鸟事。 来俊臣淫威日久,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生怕哪天落到来俊臣的手上。大臣们害怕来俊臣到了什么程度呢?平常大臣们碰了面,只敢用眼睛彼此望一眼,算是打招呼。生怕来俊臣拿其中一人下手时,连累到另一人。 不是没有人弹劾来俊臣,但谁也不敢明目张胆。谁都清楚,一旦弹劾不成,而让来俊臣知道了,则是死无葬身之地。白色恐怖之下,大臣们也不敢彼此串通,怕大臣中有来俊臣的耳目,怕某些大臣卖友求荣,趁机铲除异己。因为满朝大臣就像一盘散沙,各为其主,有的是保皇党,有的是太子党,有的是公主党,还有的是外戚党。 来俊臣更是看准了这一点,在朝堂上横行无忌,可谓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无两。 来俊臣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分崩离析的文武大臣,怎么突然结成了铁板一块?团结一致起来了? 来俊臣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果大臣们单打独斗,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而一旦结成联合阵线,事情就很可怕了。即使皇上没有要打杀自己的意思,甚至皇上还会极力保护他,问题是在所有人以死相谏的情况下,皇上又如何办呢?皇上总不可能开罪所有的大臣而只保全他一个人吧。到那时,整个朝廷,就只剩下一君一臣了,皇帝还怎么玩下去? 正当来侍郎惶惶不可终日时,下人来报,高公公求见。 “不见!要他滚蛋!”来俊臣声色俱厉。那报讯的下人吓得转头就走,生怕触了霉头。 “混蛋!回来!”来俊臣一声断喝。那下人更是吓得直打啰嗦,心想,挨一顿揍是板上钉钉的了。 “你说是谁求见?”来俊臣清醒了一点。 “禀大人,是高延福高公公。” “混蛋,怎么不说清楚?快快有请。” 那下人哪敢争辩,飞也似的迎客去了。 要说朝中还有谁不怕他来俊臣,恐怕非这个高公公莫属了。高延福在皇帝身边几十年,又是个阉人,于情于理,都没有谋反的意图,要想栽他的赃,基本没可能。你既然没有可能陷害于他,他自然就不怕你了。 于今,他来俊臣的安危全都寄托在皇帝的身上,是生是死,全凭皇上的一闪念。高延福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向他打探打探风声,最是恰当不过。 来侍郎穿上官袍,整理了一下情绪,将高延福迎进会客厅。 二人彼此见了礼,来俊臣试探道:“皇上可安好?” 高延福答道:“皇上龙体安泰,侍郎不必牵挂——某来叨扰侍郎,是有一事务必提醒于大人。” 来俊臣以为关系到自己的安危,不由得紧张起来,忙问道:“公公且说,下官洗耳恭听。” “今日进了刑部大牢的缙云县令陈秦,皇上很是着紧。高某担心大人误伤了他,是以来提醒大人一声。”高延福说道。 来俊臣大失所望,原来高公公是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县令而来,并不是为他来的。失望归失望,来俊臣对徐驰也很好奇,遂道:“下官也陪公公去大牢一趟,看那小子何德何能,竟劳圣上挂记。” 二人走进徐驰的监舍,不由面面相觑,大吃一惊。只见徐驰闲适地翘着二郎腿,一手举筷,一手端杯,正喝得不亦乐乎,醉眼迷离。看那架势,这哪是坐牢,比后世的干休所还干休所。 徐驰见高延福来了,顿时喜出望外,大叫道:“小吴小吴,再拿两套杯盏来,来客人了。”小吴是看守犯人的狱卒,现在被徐驰当作奴仆在使唤。 牢房中一尘不染,宽阔的床榻,大红的锦被,桌椅书案,一应俱全,完全可与大户人家的书房相媲美。 小吴没有动,眼睛看着来俊臣,有刑部的最高长官在此,他不敢轻举妄动。 高延福皱眉问道:“这些的物件是何人送来的?” 小吴答道:“是蒋奉御送来的,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还让小的将监舍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让有半根的草屑。” 高延福苦笑着只摇头,自己只说送些被服过来,意思一经转达,就完全变了样。当然,这种事情也不能责怪殿中省及尚舍局,毕竟人家超额完成了任务。 徐驰正愁一个人喝酒淡出鸟来,极力邀请二人同饮。 高延福对徐驰道:“这位乃是刑部侍郎来俊臣来大人,你犯的案子最终须由来大人定谳,你自己好自为之,不可顶撞来大人。” 徐驰笑道:“咱的小命抓在来大人手上,还顶撞他干嘛?那不是自己找死吗?我有那么不长眼?来来来,喝酒喝酒,我们三个一醉方休。” 刑部衙门毕竟还是来俊臣的地盘,高延福不便久留,交代了徐驰,就打道回府了。 这么多年来,任谁落到了来俊臣的手上,不是慷慨赴死就是心如死灰,不管是如何个死法,反正都必须作好死的准备。令来俊臣大为奇怪的是,这个陈县令竟然毫不惧怕。岂止是“毫不惧怕”,简直就是把坐牢当成了来享受生活的乐趣。 所谓“无知者无畏”,如果徐驰熟悉历史,再如果徐驰知道来俊臣这号人物,他能淡定得起来吗?说不定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或者早就抱着来俊臣的大腿了。 那来俊臣早已风闻徐驰的种种优秀事迹,遂冷声道:“进了我来某人的地盘,迄今为止,没有几个人活着出去过,陈大人难道不怕?” 徐驰笑着说:“谁说不怕?但是怕管用吗?该死的自然要死,该活的自然死不了。既然生死不由自己做主,那就好好的享受死之前,属于你自己的时光。” 来俊臣大为凛然,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的就看淡了生死,反观自己,年近五十,一生杀人如麻,却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时,竟惶惶不可终日。 来俊臣又道:“如果再过一个时辰,本官就要将你就地正法,你还能如此轻松么?” “那肯定不能这么轻松啊,”徐驰不由得身临其境地想:“如果真是这样,我家里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我还有很多钱也没来得及花出去,唉!那就真的可惜了。” 对呀!自己不正是这样么?来俊臣想,自己如今生死未卜,家中娇妻美妾如云,钱财无可计数。 来俊臣顿时对徐驰生出知音的感概来,便对随行的狱卒道:“将案犯带到本官的府上,本官要连夜审断。” 来俊臣让下人备好酒菜,烧好炭火。与其忍受恐惧的煎熬,不如像陈秦一般,来个一醉方休。 徐驰的运气实在是好到逆天,不但坐牢享受到了总统套房的待遇,到了晚上,相当于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来俊臣,还设宴款待了陈县令。 徐驰想,这个来侍郎挺敬业的,大晚上的还提审犯人。 如果说监牢里的特殊待遇是高延福关照的结果的话,来侍郎的恩宠就让人很是费解了。如果仅仅是照顾高延福的面子,来侍郎不故意刁难他,不剥夺他现有的待遇就可以了,何必还弄个私人晚宴?徐驰想,这里面必定有所图谋。 徐驰被请到了侍郎府。徐驰也不和来侍郎客套,大大咧咧入了座,大大咧咧的品起酒来。 来侍郎的酒,自然比狱卒弄去的酒不止好了一点半点,入口甘醇,绵软悠长。徐驰好酒,自然清楚什么酒好,什么酒不好。陈家不过是江南的小地主,不可能有太好的酒,徐驰在缙云任上,也不可能弄到特别好的酒。 酒一入口,徐驰就赞不绝口:“好酒好酒,嘿嘿,侍郎就是不一样啊,等一下送我两坛可以不?” 徐驰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了还不算,还想着打包。 来俊臣四十多岁年纪,肤白无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大唐选官,有四个标准,即“身、言、书、判”。“身”就是对形体仪态的要求,个子太矮的,太瘦的,太胖的,缺胳膊少腿的,瞎眼的,歪嘴的,都不在选官之列。所以,大唐的官员,大多长相俊美,仪态端庄。 来俊臣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一个人喝闷酒。所谓施人以惠,必有求于人,徐驰联想到自己无端得到的礼遇,就大胆猜想,这个来俊臣很有可能处境堪忧,否则,他何必屈尊请自己来喝酒? 既然他请自己来喝酒,就表示他必然有求于己。徐驰就想不明白了,一个侍郎向一个阶下之囚求助,有那种可能吗? 第110章 要女色还是要寿命 事实上,徐驰有些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于来俊臣而言,徐驰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廉价的工具,一个陪他喝酒解闷的工具。心情忐忑、惶惶不安的来俊臣,在徐驰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前程一片模糊,生死不由自己操控,既有对生的渴望,又有对死的恐惧。 所不同的是,徐驰年纪轻轻,就能看淡生死,对生死浑不当回事。自己年近知天命,一生杀人如麻,却反而看不开生死。从早朝文武大臣群起弹劾开始,他就惴惴不安,恐怒惊惧,何来的徐驰那种笑看生死,云淡风轻? 来俊臣是一个奸诈之徒,自然不会对徐驰肃然起敬,他只是好奇徐驰为什么能够如此淡定?自己能否从他身上学习到某种宽解心怀的方法?用现在的话来说,来俊臣把徐驰当作了某种心灵鸡汤,想用之来麻醉自己。 来俊臣终于开口了:“你为什么不怕死?” 来俊臣老是问徐驰“为什么不怕死”,就更加坚定了徐驰的判断:此人必定遇到了特别大的生存危机,于是笑道:“杀别人能让人得到某种快感,相反,被别人杀,你何不也当作一种享受呢?正如男人强奸女人,能得到快感,相反,女人被男人强奸,你何不索性放弃抵抗,痛快地享受呢?” 来俊臣一愣,思索良久,却总觉得玄之又玄,两者好似毫无可比之处。当下不置可否,笑问道:“陈县令可有怕的?” “有啊,”徐驰答道:“对男人而言,‘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咔嚓’一声,头断了,痛苦恐惧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自然就犯不着害怕了。” 来俊臣“呵呵”一笑,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有些道理,借你之言,你认为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这时,一个长随模样的人进来,附在来俊臣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 来俊臣吩咐道:“快快有请。” 不多一会,一个妇人腰摆杨柳般的进来了,对着来俊臣盈盈下拜道:“奴家见过侍郎大人。”又拿眼睃了徐驰一眼,问道:“这小郎君生得如此俊俏,可是来侍郎的故人?” 来俊臣笑道:“哪是甚么故人,也是今日刚刚得见,下官烦闷,拉他来喝酒。” 那妇人五十上下年纪,肤色虽白,却略显松弛;穿着虽不厚重,但仍显发福的体态;脸上虽然涂了许多脂粉,但难以掩饰岁月的沧桑。毋庸讳言,妇人年轻时,说不定也是数得着的美人,但徐娘半老,青春不再,虽极力掩饰,却再难以焕发出昔日的荣光来。 妇人吃吃笑道:“侍郎何必哄骗奴家?即是‘刚刚得见’,又何以成了侍郎大人的座上之宾?” 来俊臣笑道:“夫人想左了――此人乃是缙云县令陈秦,今日刚被高公公押解进京,投入刑部大牢。其年纪虽轻,却颇有胆识,下官以之为奇,是以想细细询问一番,再无它意。” “缙云县令陈秦?就是那个杀了括州刺史的陈秦么?”那妇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徐驰。 “正是此人!”来俊臣微微一笑。 妇人向来俊臣睃了个媚眼儿,“既然侍郎大人有事,那就不打扰大人了,阿臧这就告辞。” 来俊臣慌忙站起来,拉住阿臧的手道:“夫人今日何故如此生疏了?夫人又不是外人,理当一起低斟浅酌,畅谈风月――莫不是夫人得了信息,下官命不久长了?”说罢,来俊臣松了阿臧的手,神色黯然。 阿臧心肠一软,嗔道:“侍郎何必自寻烦恼?我家五郎说,皇上神态一如往常,料也无事,大人但请宽心。” 来俊臣热切地盯着阿臧问道:“五郎果真是如此说的?” “那还能有假?侍郎不相信奴家不成?”阿臧故意愠怒道。 “哪里哪里,但有皇上的一举一动,还请夫人知会于我,俊臣感激不尽。”来俊臣陪着笑脸道。 阿臧的眼睛又转到了徐驰的身上,站起来,绕到徐驰身后,竟毫无征兆地、出其不意地在徐驰的脸上摸了一把,“吃吃吃“地娇笑道:“果然是个俊俏的小郎君。”说完,便对着来俊臣眨了眨眼,若有深意。 徐驰一直目不斜视,毕竟来俊臣掌控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对二人的底细,又完全不清楚,所以不敢贸然插话。现在那个叫阿臧的女人竟然公然调戏自己,自己再不吭声,就被人看扁了,转头看着那张刮了一层脂粉的脸,笑着说:“美女,你不要乱来呀,我的控制能力不是很强,惹出什么事来,我不负责的。” 阿臧与来俊臣俱是一愣。阿臧对徐驰或许有些轻薄,但年长者戏谑一下晚辈,原也不算太过分。徐驰倒好,对着一个年纪足以当他祖母的女人,大喊“美女”。 阿臧阅人无数,本来是抱着戏弄一下小雏鸡的想法,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要脸的遇到了更不要脸的,反被小雏鸡戏弄了。阿臧不识徐驰的深浅,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竟呆立当场。 来俊臣听了阿臧的话,心里略略安稳了一点,心情也是多云转晴,于是笑对徐驰道:“陈县令刚才说,比死更可怕的是甚么来着?” “阳痿!阳痿懂不?”徐驰一本正经地看着来俊臣与阿臧二人说道。 “阳痿?阳痿是甚么?”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唐代不可能没有阳痿这个词,只是二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靠!阳痿都不知道。徐驰竖起中指,又将中指耷拉下来。为了更形象,徐驰将中指一下子直立,一下子弯曲,连续了好几次。“就是这样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美女在你面前脱光了,你也只能干着急。” 阿臧最先反应过来,“嗤嗤嗤”的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小郎君,年纪轻轻的,竟这般没个羞耻,敢在侍郎面前胡言乱语,看他不治你的罪。” “哈哈哈,无妨无妨,”来俊臣苦逼了一整天,此时豁然开朗,大笑道:“物不敷用,实如太监,确实可怕――只是可怕虽则可怕,但与性命攸关比较起来,本官还是认为砍头更甚。阳痿之人,虽则不能亲近女色了,但性命犹在。” 阿臧也点头道:“来侍郎言之有理。若要二选其一,任谁也会选择活命。命都不在了,阳不阳痿的又有何干系?此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也。” 徐驰知道他们会这么想,便问来俊臣说:“大人今年什么年纪了?” 来俊臣答道:“本官已近知天命之年……” “好,算你四十八岁,我今年十八岁。如果大人处在我这个年纪,此时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大人龙精虎猛,御女无数,但只能活到四十八岁;第二个选择是,大人阳痿,一辈子无缘女色,但可以活到六十八岁。试问大人,你将做何种选择?” “这?”来俊臣不觉一愣,两个选择都很残酷。对男人而言,既想左拥右抱,又想长命百岁。没有一个人会安心接受女色与寿命二者之一,尽管许多的人从来没有兼得过鱼和熊掌,甚至连一样都得不到。 来俊臣与阿臧二人不觉沉吟起来。徐驰笑道:“大人总要选一个啊――你愿意牡丹丛中快活三十年呢,还是愿意青灯枯木五十年?” 徐驰换了一种说法,其实是换汤不换药,与第一次的说法是一样的意思,只是更有利于来俊臣的选择。 果然,来俊臣迅速做出了他的选择。来俊臣笑道:“如果是这样,本官自然选择牡丹丛中快活三十年了。” 来俊臣的选择,从寿命到难以取舍,从难以取舍再到女色,在徐驰的忽悠下,完全变样了。 徐驰狡黠地一笑:“既然这样,可见,阳痿比砍头更可怕是不是?当然,这话对女人不起作用,但是,对男人来说,比死亡更可怕的,就应该是阳痿了。换句话说,死亡不可怕,阳痿才可怕。” 来俊臣又是一愣,自己竟不知不觉被他引入瓠中。意即是说,自己风流快活了这么多年,即使被砍头了,也应该死而无憾。来俊臣一边苦笑,一边摇头:“想不到阳痿竟然比砍头更可怕,请问还有比阳痿更可怕的么?” 阿臧虽没有阳痿之忧,但无疑的对徐氏理论比较感兴趣,带着双还有些杀伤力的媚眼看着徐驰。 “当然有了,”徐驰不紧不慢地喝着酒,继续胡扯起来:“阳痿还不是最可怕的,大不了清心寡欲,古井无波,甘当一辈子太监,或者出家为僧,说不定保持阳精不失,还能长寿成仙呢。” 二人愕然,经这个陈县令两块嘴巴皮子一翻,阳痿竟然还有成仙的希望,好似阳痿还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阿臧问道:“阳痿比杀头可怕,那甚么比阳痿可怕呢?” 徐驰答道:“很显然,不阳痿却没女人,那才是比阳痿更可怕的事情。” 俗话说的好,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打牌,牢房里虽然居住条件优越,但徐驰是一个人喝闷酒,喝起来自然不尽兴。如今多了两个酒友,虽然一个篡着自己的小命,一个是徐娘半老,有点差强人意,但好在聊胜于无。 徐驰想,既然你们喜欢听我胡扯,我就乱扯一气,来打发失去自由的日子,当作苦中作乐好了。 第111章 阿臧的宝贝 阿臧嗤笑道:“世间无配偶的男子多了,还不是照样过日子,有甚么可怕的?” 来俊臣点头附和道:“夫人说的正是,鳏寡孤独者数不胜数,虽则少了许多的乐趣,但亦不至于比阳痿更不堪罢?” “你们两个站着说话腰不痛,你们先试试看,大人半年不挨女人,这位大姐半年不碰男人,如果你们还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就服了你们了。” 来俊臣与阿臧相视一笑,两人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大大赞同徐驰的话。来俊臣身为秋官侍郎,位高权重,深得皇帝宠幸,身边的女人多得无以复加。阿臧则是守寡几十年,对男人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渴望。让二人遽然清心寡欲,确实无法思议。 徐驰一边喝酒,一边信口胡扯:“阳痿者自知身体残疾,会趁早断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是阳痿的正常人,却苦无女人,只得痛苦地煎熬。人一辈子几十年,日日夜夜都处在痛苦的煎熬之中,如百爪扰心,是不是更痛苦更可怕呢?” “恩,恩,确实可怕!”阿臧心有同感,连连点头道:“阴阳相合,天地之道,男女之交,世易时行,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缺一不可。” “没女人可怕,但有女人,一个丑陋、多妒、强大的女人更可怕。岂止是可怕,简直就是灾难。”徐驰继续着他的“可怕理论”。 阿臧“噗嗤”一笑,说道:“你这小郎君,好没道理,阳痿比砍头可怕,不阳痿没女人又比阳痿可怕,如今有了女人,却仍是可怕,在陈小郎君的眼里,岂不是甚么都可怕得紧么?” 徐驰的话虽然稀奇古怪,荒诞不经,但听他乱扯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是杀人如麻的酷吏,一个是渴望得到男人慰藉的寡妇。三个人可谓是臭味相投,倒是相谈甚欢。 始终担心着自己处境的来侍郎最后说道:“刑部大牢陈设简陋,湿气甚重,来某既然受了高公公的嘱托,自然不会让陈县令受委屈——供奉府上屋宇众多,夫人能否行个方便,让陈县令借居一宿?” 徐驰大跌眼镜,世间的好事恐怕让自己给占尽了。自己本来是准备坐牢的,不想坐牢坐成了总统套房。总统套房也就算了,不想最高法院的院长还请自己来喝酒。喝酒也就算了,不想还可以保外就医,借宿到那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府上去。 徐驰虽然一时半会还猜不透来俊臣如此安排的意图,但总好过一个人孤零零的,于是连声道谢不已。 阿臧斜睨着来俊臣道:“大人不怕奴家私自将陈县令放了?” 来俊臣嘿嘿笑道:“不怕不怕,夫人蕙质兰心,岂会辜负下官的一片深意?” 所谓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徐驰被来俊臣当作一件礼物,送给了对男人如饥似渴的阿臧。可怜的徐驰,正是这种状况的真实体现。 这阿臧,就是张易之的老娘,年轻时就守了寡,和来俊臣早有勾搭。按理说,阿臧年纪略长于来俊臣,来俊臣是断然看不上眼的。但张易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来俊臣可以从阿臧处打听到皇帝的最新消息,自然是各有所图,一拍即合。 现在的来俊臣,被朝臣群起弹劾,处境岌岌可危。所以此时,来俊臣比任何时候都迫切想知道皇上的细微意图,自己的生死,皇上随时可以左右。而这一切,都不得不仰仗阿臧去替他从张易之那里打听。 阿臧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来俊臣有求于己,阿臧心知肚明,趁机勒索点好处,也在情理之中。阿臧自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徐驰。可怜的徐驰,自然而然地沦为了两人的交易物。 徐驰不过是一个待宰的囚犯,用徐驰交换事关自己生死的情报,对来俊臣而言,实在物超所值。此时即使阿臧开口要他的老婆孩子,他都会一一满足,何况一个小小的陈县令。 喝得懵懵懂懂的徐驰不知道自己被当作礼物送人了,还对来院长连声道谢呢。迷迷糊糊的徐驰被刑部的两个狱卒架起来,送到了一乘暖轿中。 阿臧捡了个宝贝,满心欢喜地辞了来侍郎,也进到暖轿中。 暖轿中本是放了香袋的,徐驰一进去,那丝丝淡淡的香气哪里抵得过徐驰满身的酒气?阿臧皱了皱眉,却一点也不嫌恶,反是将徐驰的头抱在怀中,用手轻抚徐驰的脸颊。 此时夜已深,又是在密闭的环境里,徐驰头痛欲裂,却看不见周围的景物,只感觉到一团柔软抵在头部,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孔中钻。 徐驰素性滑下锦墩,整个身子都歪在了轿子里。好在暖轿宽大,又垫着褥子,又暖和又舒适,和躺在床榻上没有什么区别。 暖轿出了刑部衙门,转过两个街角,便进了一处宅邸。那宅邸虽不大,却极尽奢华,处处金雕玉缕,银妆粉饰。 阿臧让府中男仆将徐驰背进她的卧室中。 男仆颇感奇怪,被主人带进府中的男人并非鲜见,但像这般醉得像死猪一般的,还是头一遭。 徐驰本来在牢房中一个人喝了不少闷酒,后来又与来俊臣和阿臧喝了近两个时辰,古代的白酒虽然度数低,比较纯正,但后劲足,照样可以醉人。徐驰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暖轿,又是如何睡在了阿臧的怀里。 后来在暖轿中一晃悠,徐驰就醒了,前前后后一想,越想越不对劲,敢情是自己被卖了。可怕的是,买家已年近五十。徐驰饶是有三十岁的心理年龄,也无法接受年龄上面的巨大落差。 徐驰想,要是阿臧年轻个二十岁,那该多好呀。哪怕只年轻十五岁,也是好的。然而,事实便是事实,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上一刻,徐驰还在为自己逆天的好运而沾沾自喜,这一刻,徐驰不得不哀叹,自己的好运看来是到头了。 阳痿比砍头可怕,没女人比阳痿更可怕,而一个丑陋的女人则更比没女人可怕。想不到自己的胡扯,竟然这么快就应验到了自己的头上。阿臧虽不丑,但岁月不饶人,徐驰再如何好色下流,也对阿臧提不起半点性趣来。 酒醒了的徐驰素性装死,挨着床榻就打起呼噜来,虽然徐驰并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是否打呼噜。徐驰的呼噜声一声大过一声,好让阿臧遇难而止。 阿臧在灯下凝神看着捡回来的宝贝,叹了口气,便嘱咐下人弄了醒酒汤来。 要说什么叫贵妇,阿臧就是贵得不能再贵的贵妇了。两个儿子,老五张易之,老六张昌宗,都是武则天的面首。某种意义上来说,阿臧就是当今皇上的婆婆。 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人品不咋地,但对老娘极是孝顺,什么事儿都顺着阿臧,皇上赏赐的物事,都一件不落地孝敬给老娘。武则天对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婆婆也毫不吝啬,除了经常有封赏之外,隔三差五的还邀请阿臧去宫里叙话拉家常。 朝中大臣虽然对阿臧母子三人极端鄙视,但碍于皇帝的淫威,而不得不对阿臧恭恭敬敬。 母凭子贵,阿臧虽然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女人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敏感,都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她的神经。她非常清楚,别人对她的尊敬,是迫不得已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她更清楚,她的那些相好的,也是迫不得已的,或者怀着利用她的目的。其中,就包括来俊臣。 阿臧拿锦褥垫在徐驰的头下,用调羹盛了醒酒汤,呡着猩红的双唇吹了一阵,又试了试凉热,再细心地将调羹挨到徐驰的嘴唇边,轻声软语的道:“阿郎啊,趁热喝了罢,喝了就好受了……哦,乖……把嘴张开……” 徐驰虽然双目紧闭装死,却不是真的死了,他不知道在真正喝醉的情况下,人的本能反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是应该紧闭嘴巴呢,还是应该把嘴巴张开。 但有一点,徐驰是清楚的,他口渴难耐,急需补充水分。喝醉了的人,一旦醒过来,大多火烧火燎,徐驰也不例外。 徐驰微微张开眼睛,装作醉眼迷离,但阿臧送到嘴唇边的醒酒汤,则是一滴不剩地吸进了五脏庙中。 温热的液体一进腹中,那种火烧火燎的灼热感立马烟消云散。阿臧醒酒汤的原材料来自宫中,果然是个好东西。 或许是空闺寂寞,或许是母爱大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阿臧将满满一碗醒酒汤,一勺一勺地喂进了徐驰的嘴中。那种细心亲热劲儿,徐驰都有些要感动了。 喝完了一大碗醒酒汤,如果再装死,不但常理上说不过去,情理上也太不地道。徐驰素性睁开眼,望着阿臧,感激地说:“谢谢大姐,大姐你真好。” 阿臧嗔道:“阿郎既然称呼奴家为姐姐,姐姐不照顾自己的弟弟,还去照顾谁来着?弟弟你且躺好,让姐姐为你揉揉。” 徐驰哭丧着脸说:“不麻烦姐姐了,弟弟睡一觉就不碍事了。姐姐也去好好休息休息,咱们明天继续喝酒好不?” “有甚么麻烦不麻烦的,谁让我是你姐呢。姐给你揉揉,姐知道喝醉了难受,姐是过来人,还不清楚喝醉酒的感觉么?弟弟就乖乖的躺着罢。”阿臧说着,在徐驰脸上摸了一把,顺势坐到了榻沿上。 第112章 誓将暧昧进行到底 徐驰不是一个矫情的人,阿臧执意要揉一揉,自己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既然杀头都不怕,人家好心给你“揉一揉”就怕了?徐驰素性闭上眼睛,打算心安理得地享受免费的按摩服务。 阿臧开始还有些惴惴,毕竟相差了半个甲子的年岁,陈秦若是抗拒,也是情有可原的,自己奈何不得。 男人可以对女人用强制性的手段,而达到发泄的目的;女人之于男人,除非男人愿意配合,否则,你再怎么强势强迫,都必然无济于事。若说男人与女人最大的不公,恐怕就是生理上的不公。 阿臧见徐驰没有抗拒的意思,心里窃喜。看来,自己风韵犹存,魅力依旧,再使些手段,未必就没有得逞的可能。 阿臧虽是半百之年,但养尊处优,保养极是精当。除了眼角额际难掩岁月的沧桑之外,一双手依旧灵巧粉嫩,在徐驰的头上颈上手上腿上,不停地拿捏拍打,轻重缓急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则是旅途劳累,再则是酒后困乏,今日不为明日忧的徐驰,心态极是随和。在阿臧的揉弄之下,舒服得哼哼唧唧了好一阵,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按理说,男女肌肤之亲,徐驰又是个饥不择食的主儿,是断然无法坐怀不乱的。这得归功于阿臧的心计,阿臧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给徐驰按摩拿捏时,有意避开了男人身上的敏感去处,只一心一意为他解乏。 阿臧见徐驰彻底放弃了戒心,昏昏欲睡起来,便狡黠地一笑,一双巧手在徐驰身上蛇行蚁走,专挑肚脐处、大腿根部,下起手来。 徐驰大半个月未近女色,阿臧一挑逗,那还睡的着,下体处早已引篙扬帆,蓄势待航了。 阿臧人老成精,岂有不发觉的道理?一边在徐驰身上轻揉慢捻,一边却将眼睛瞄向别处,好似并未曾发现徐驰的丑态。 徐驰喉咙一阵乱响,心里纠结得不行。一面是原始的兽欲,一面是人伦的理智,徐驰不知道应该抛弃理智发泄兽欲,还是应该控制兽欲维持理智。 阿臧虽眼往别处望,手下却装作无意之中碰到了徐驰的坚挺之处,不由轻呼一声,眼睛也借势移到了徐驰的胯下,俏脸一红,犹如初识人伦的少女,低头“啐”道:“你个下流胚子,姐姐面前,也动了肮脏心思,看姐姐等一下如何治你……” 声音愈来愈低,脸如晚霞,燕语呢喃,娇俏不可闻。 徐驰又好气又好笑,一大把年纪了,还和老子玩暧昧。老子若是玩不过你,岂不是在二十一世纪白混了? 徐驰心里偷笑,脸上却装作无比郁闷,说道:“姐姐你乱摸,弟弟又不是死人太监,哪能没反应呢?姐姐今晚上若不给我找个弟媳妇,兄弟我是没法活了。” 阿臧正色道:“弟弟切不可乱来,酒后行房,乃是大忌,弟弟不顾忌自己的身子,姐姐还舍不得呢!快些给姐姐好好躺着,别胡思乱想的――等到了明日,弟弟恢复了身子,姐姐必定替你物色个小娇娘,让你受用享乐,也不枉你我姐弟一场。” 阿臧自己春心荡漾,意马心猿,却以姐姐身份自居,劝诫弟弟惜身如玉,誓将暧昧进行到底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徐驰大跌眼镜,哭笑不得,看来是遇到玩暧昧的高手了。 徐驰憋着一肚子的邪火,如百蚁扰心,着实难受。有心饥不择食,发泄了事,却又不愿中了阿臧的诡计圈套,让她如愿以偿,反过来看轻自己。 阿臧胜券在握,继续一本正经地劝慰徐驰道:“姐姐替你揉揉那个,弟弟自己的心思也要往别处想,平心静气的,自然就不会难受了。”阿臧一边说着,一手却握住那紧要处,轻轻抚弄起来。心想,看是你会玩还是我会玩,且试试老娘的手段,老娘看你能忍到甚么时候? 徐驰哭丧着脸道:“姐姐你高抬贵手好不好?那地方越揉越难受,岂有越揉越平心静气的道理?”这次,徐驰倒不是装的,而是确实受不了了。 阿臧装作蓦然醒悟的样子,说道:“是姐姐不好,姐姐这就收手――姐姐只顾着想要弟弟恢复身子,却好心办了坏事,姐姐真是不该。”说罢,阿臧果然停下手来,缩了回去,将锦被盖在徐驰身上。 徐驰不解地看着阿臧,她未必真的放弃了不成?阿臧如果真的就此收手,徐驰既有些若有所失,又有几分解脱,不必再为兽欲与理智而纠结了。 阿臧嗔道:“看着姐姐做甚么?还不往里面挪一挪,姐姐也需要休息了呢。” 徐驰鼻血上涌,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家开始冲锋陷阵了,自己是弃城跑路呢,还是奋起抵抗? 徐驰虽然很矛盾,但并没有过多的纠结,心想,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吃点亏就吃点亏,大不了损失些元气,一个晚上就恢复了。 徐驰找到了理智让位于兽欲的理论依据,便打定了主意,素性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凭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阿臧哑然失笑,却不说话,爬上床榻来,自徐驰的脚踝处,钻进锦被,紧贴着徐驰的背部,一寸一寸的往上挪动,直至与徐驰并排处。随后一手枕着徐驰的头,另一手却放在了徐驰的胯下,猛不丁的说道:“睡罢,宝贝,姐姐也困了。” 高手!确实是高手!徐驰彻底的服了。 阿臧因为是紧贴着徐驰的后背,嘴唇便贴在了徐驰的脖颈处,呵气如兰。更要命的是,阿臧胸前的柔软,更是让徐驰浑身骚热,骨软筋酥,几乎不能自己。 “弟弟可是感到有些热么?要不姐姐给你脱了罢……”阿臧明里是征求徐驰的意见,却并不等徐驰回答,便抖抖簌簌为徐驰宽衣解带起来。 徐驰求之不得,本来就热,平日里也是习惯了光着身子睡觉的,于是也不忸捏,配合着阿臧,解除了身上最后的武装。 阿臧为徐驰解除了累赘,又轻车熟路的在锦被中将自己剥了个精光,半个身子趴在了徐驰的身上。两人真正的坦诚相见了。 阿臧自知年老色衰,哪里敢真正的在徐驰面前赤身裸体?便留了个心眼儿,在被窝里宽衣解带,只让徐驰产生触觉,而不让徐驰产生视觉,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此时的徐驰,哪还管什么人伦理智,转过身来,一把抱住阿臧肥硕的身子,使劲的搂在怀中。自然而然的,体下的巨无霸便抵到了阿臧的腹部。 阿臧的眼里,艳光流转,含嗔带笑,将那话儿握在手中,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惊喜道:“好弟弟,你的好吓人,爱死奴家了。” 徐驰笑道:“光说不练有什么用?爱他就得好好的呵护他吧。” 阿臧是风尘老手,岂有不知道徐驰心思的道理,遂挣脱开徐驰的怀抱,趴伏在他身上,用唇齿细细耕耘起来。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无不细细雕琢一遍。 徐驰起初还嫌弃阿臧年龄太老,却不想老有老的妙处,那已臻化境的床上功夫,确实神乎其技,让徐驰如坠云端。 阿臧最后含住那紧要之处,吹吐吞吸,花样翻新。 徐驰终于熬不住那销魂的刺激,饶是自诩武功高强,在阿臧十八般武艺的轮番轰炸下,不得不缴械投降。一股阳精喷薄而出,全都进到了阿臧的嘴中。 阿臧用唇舌帮徐驰细细的清洁了,方才钻出锦被。 此时的阿臧,面色潮红,粉脸含娇,眼角的皱纹也好似淡去了许多。 阿臧浅笑道:“弟弟可觉得还难受不?” 徐驰看着眼前这徐娘半老的女子,心里有些歉然。从认识到上床,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徐驰除了听来俊臣将她称作“阿臧”之外,再不清楚她一星半点的底细。或许她是空闺寂寞,或许她是放纵无聊,而甘愿自降身份,在徐驰面前摇尾乞怜,便必然有她可怜的地方。 徐驰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又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他绝不会因为年龄的悬殊而认为阿臧占了他的便宜。徐驰虽然无耻,但还没有无耻到这个地步。 此刻的徐驰,收起了轻慢之心,凝视了阿臧片刻,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姐姐。” 阿臧一愣,嗔怪道:“弟弟何出此言?是姐姐应该谢谢你的――姐姐残花败柳,弟弟却并未鄙薄,姐姐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徐驰也不废话,打算用行动来表示他的谢意。 徐驰将阿臧的身体翻转过去,让她背靠自己。自己却用手握住她胸前的柔软,不紧不慢地搓揉起来。 徐驰知道投桃报李,人家尽心尽力服侍了自己半天,不就是为了得到肉体的欢愉吗?徐驰明白一个做人的道理:大家爽才是真的爽。 阿臧“嘤咛”一声,全身又酥又麻,如同一道电流击遍周遭,胳肢窝紧紧夹住徐驰的两臂,颤声道:“好弟弟……” 第113章 春潮带雨晚来急 俗话说,郎才女貌,如今在床榻之上如胶似漆的一对狗男女,却是徐驰无才,阿臧无貌,纯粹是肉欲之交,蝇蝇苟合。 虽则如此,但瑕不掩瑜,不得不承认的是,两人都是此中高手,顶上功夫。阿臧神乎其技,徐驰亦不遑多让。 阿臧在徐驰的撩弄之下,早已娇喘吁吁,浑身薄汗,直让阿臧燕语莺啼,无由自抑。 徐驰一手抚弄着阿臧胸前的柔软,一手笔走龙蛇,进到那层峦叠嶂之地。芳草萋萋,露浓苔滑,竟是泥泞不堪,滑不溜秋。 有道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徐驰刚在那羞处撩拨了几下,阿臧一阵痉挛,娇呼了一声:“弟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随后,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徐驰,杏眼微闭,全身颤抖不止,“姐姐……要……死了……” 徐驰愕然,人家还没正式开炮呢,怎么就完事了?徐驰怀疑阿臧故作清纯,看样子却又像是真的。不由问道:“姐姐你……这么快就丢了?” 阿臧将整个脸都埋到了徐驰的怀中,使劲点了点头,隔了半晌才说道:“不瞒阿郎,姐姐还没上床榻时,摸到了……你的那个,姐姐就快把持不住了的……” 徐驰哭笑不得,如果阿臧没骗他,便也是色中饿鬼了。难怪,难怪! 徐驰突然觉得胸前一阵温热,不明就里,推开阿臧一看,却见两行清泪,自阿臧眼睑处流下,自己的胸前,也让泪水模糊了一片。 “姐姐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太夸张了吧?激动也不至于这样啊?”徐驰一惊,连连问道。 阿臧泪眼婆娑,哽咽着笑道:“这是姐姐的第一次,姐姐高兴呢,不知不觉就流泪了。” 徐驰更是惊得一跳:“第一次?怎么可能?你说你没嫁过人?” “姐姐早为人妇了,子女有六个,最小的六郎昌宗,也比你大了四五岁。”阿臧破涕为笑,说道。 “那姐姐为什么说是第一次呢?” 阿臧笑道:“除姐姐以前的那个死鬼之外,你是第一个不怕我不鄙视我的男人,或者是第一个没打算利用我的男人,姐姐也是第一次这般忘乎所以,情难自禁,自然是姐姐的第一次了。” 徐驰更加懵懂:“怕你?他们为什么怕你?你以为你是谁?是皇上呀?”男人和一个女人上床,心里却害怕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完成任务呢?在徐驰看来,这是完全不可思议的。 “姐姐虽不是皇上,却可以仰仗皇上的威风,算是狐假虎威罢。” 听到此处,徐驰心里一动,将阿臧复又抱在怀中,说:“姐姐错了,弟弟也没怀什么好心思,我也打算利用姐姐呢?” 阿臧愣了愣,笑道:“弟弟根本不认识姐姐,何来的利用?如果姐姐猜得不错,弟弟是想私自逃走么?” 果然是人老成精,徐驰嘿嘿一笑:“嘿嘿,嘿嘿,姐姐明白就好。弟弟虽然没什么好怕的,但弟弟宁愿自己的小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阿臧将整个身子蜷伏在徐驰怀里,半晌没吭声。 徐驰有些兴味索然,说道:“不帮忙就算了,算我放了一个屁。” “弟弟以后还会记得姐姐么?”阿臧探出头来,眼睛盯着徐驰。 “不记得!弟弟的生死,你都不放在心上,哪还有姐弟情谊?”徐驰也盯着阿臧,说道。 阿臧莞尔,伸出手来,在徐驰脸上拧了一下,笑道:“阿郎生气了?姐姐何时说过不帮弟弟的?明日一早,弟弟自去城中寻个僻静的地方,切不可抛头露面,待风声过了,再做计较。只是……只是……何时才得你我姐弟相聚之期?” 徐驰心里一喜,将信将疑道:“那么来侍郎那里,姐姐怎么交差?不会连累姐姐吧?” “亏你还想着姐姐――弟弟放心好了,弟弟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姐姐便去刑部衙门,说弟弟趁人不备,逃之夭夭了。那来侍郎绝不敢声张,只好自担责任,对外宣称你是从刑部衙门逃跑的。然后派出重兵,全城搜捕于你……姐姐帮你也只能到这里,弟弟藏不藏得住,就要看弟弟的造化了。” 阿臧说到此处,不无担心地看着徐驰。 徐驰笑道:“姐姐放心吧,出了洛阳城,天下之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随便找个地方,来侍郎就找不到我了。” “不可!切记不可!”阿臧急道:“谅弟弟也没有路引,如何出得了城?” “路引?什么路引?”徐驰当了大半年的糊涂县令,竟连路引是什么都不清楚。 阿臧笑道:“穿州过府,进城出城,哪里不要路引?亏弟弟还当过县令,怎么连路引都不知道?” 徐驰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县令哪管这些小事?弟弟当县令时,都是我那个主簿管这一块,弟弟只抓经济建设。” 阿臧掩嘴笑道:“还经济建设呢,不就是拍卖么?害得我家五郎白白丢了三万贯,到头来,银子归你了,地也归你了。” “张五郎是你儿子?”徐驰其惊非小,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阿臧。 “五郎易之,今年二十五了,恐怕比你大了七八岁罢。”阿臧笑道:“上次五郎去江南传旨,可把他气得不轻,回来还对你念念不忘,说非要宰了你不可。” 完了,遇到了冤家的老娘,这还让不让人活? 徐驰哭丧着脸,说:“你说要帮我的,还算不算数?” 阿臧笑道:“怎么不算数?――若是日后有机会得见,姐姐自然会让你俩握手言和,冰释前嫌,弟弟也不要记恨姐姐的五郎,可好?” 徐驰笑着说:“只要他不记恨我,我就不记恨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嘛,现在我可是他舅舅了。” 阿臧“噗嗤”笑道:“还舅舅呢,你羞也不羞?” 两人说了好半天的话,又调笑了好一阵,天要泛白时,方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徐驰一觉醒来时,见阿臧坐在床榻前,怔怔地看着自己。徐驰奇道:“姐姐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绣了一朵花?” 阿臧有些伤感,叹道:“我的个冤家,姐姐只与你欢愉一夕,却远胜我与五郎父亲七八年的夫妻之情,姐姐我这是怎么了?姐姐想不到人老珠黄,竟还生出这许多小女儿的情状来。” 徐驰有些好笑,却不敢表露出来,还得依靠她逃之夭夭呢。 阿臧说完,给徐驰仔细地穿戴起来,又服侍他盥洗了,再唤下人送来饭菜。 饭后,阿臧拿来一个包裹,替徐驰背在身上。 徐驰感觉有些沉,问道:“里面是什么?” 阿臧答道:“给弟弟放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姐姐不敢放多了,怕你嫌累赘。”阿臧低声软语的,一改晚上的放荡形态,如同一位母亲,送别即将出远门的儿子。 徐驰狐疑道:“衣裳有那么重吗?姐姐莫骗我。” 阿臧笑道:“弟弟抓经济建设搞拍卖还行,却不会做营生,出去了吃喝拉撒的,哪一样不要银子?姐姐一些用不着的首饰,你拿去变卖了,只要不胡乱花钱,对付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 阿臧又说道:“时候不早了,姐姐心里虽舍不得弟弟,却不敢再留你了,怕来侍郎散了早朝,来向姐姐索要弟弟――弟弟这就离去,姐姐我……我……” 说到此处,阿臧掩面而泣,继而泣不成声。 徐驰不知道她是故意做作,还是真的动了情意,只得劝慰说:“放心吧姐,只要没危险了,我便偷偷的来找你,好不?” 阿臧拭了泪水,一边催促徐驰离开,一边说道:“阿郎只要偶尔想着姐姐,姐姐就心满意足了。姐姐人老珠黄,未必还指望……指望你和姐姐相好不成?” 徐驰背了包裹,在阿臧的泪眼迷蒙里,混进了洛阳百姓之中。 城门不能去,不知道住客栈要不要路引?在后世,乘汽车火车坐飞机,都要身份证,住宾馆也是要证的。徐驰原地转了两个圈,一时不知道去哪里才好。 徐驰有些气馁,自己穿越得真的很杯具,本来还混了个县令的,搞到如今,竟然走投无路了。 徐驰转了两圈,脑袋好歹开了一点窍,后世自己找小姐时,从来没带过身份证,只要身上有钱,你就是大爷。 徐驰有了主意,对于自己的足智多谋,徐驰小小的得意了一把,拔腿便找楼啊阁啊坊啊之类的地方去了。 徐驰别的本事没有,找花街柳巷倒是内行得很。没找多远,就找到一处挂了“莳花馆”匾额的地方。 莳花馆大门紧闭,可怜的徐驰,一如当初进翠烟楼,他这次又没挑对时间。 徐驰拍了老半天的门,方才出来个小厮。 小厮虽然大感惊讶,却不似钟娘子那般泼辣,反而将徐驰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毕竟是天子脚下,敢来这种高档场所打门的,自然非富即贵,谁都惹不起。 来的都是客,只要人家有银子付账,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第114章 避难莳花馆 那日,王胡子、张翰、赵裕民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徐驰被高公公押走之后,当即就辞了差使,赶回临海报讯。陈家得了讯息,吓得惶惶不安,芸娘更是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飞到徐驰身边。 单说与馨儿等人回了临海的柳絮儿,在陈家满门一团乱麻的时候,便不辞而别,一人不知所踪。 那柳絮儿一路北上,舟车几经转徙,与徐驰前后脚进了神都洛阳,堪堪比徐驰慢了一步。 柳絮儿打听到刑部衙门的位置,在左近租了客栈,便去了刑部衙门。 衙门门禁森严,岂是寻常百姓进得去的? 柳絮儿理了理云鬓,走上前去,与守门的兵士搭起话来:“这位哥哥,奴家向你打听个人……” “去去去,到一边去!”兵士凛然不可侵犯,毫无通融的余地。 你说那柳絮儿是什么人,兵士越是如此,她越是靠得更近。 柳絮儿伸出手来,搭到兵士的手上,圆鼓鼓的胸脯也跟着凑了过去,在那兵士的身上挨挨挤挤。脸上笑靥如花,不住的抛着媚眼儿,嘴唇差不多挨到了兵士的耳边,说道:“奴家不过是向哥哥打听个人,哥哥告诉奴家一声,奴家也便走了,碍不着哥哥的事的。” 兵士果然吃不消了,喉咙咕噜一阵乱响,态度也松动了许多,问道:“你打听谁?” 柳絮儿笑道:“哥哥可知道,那缙云县令陈秦,可是关押在此处?”说着,自袖中取了一锭银子,塞到兵士手中。 兵士四下里一望,将银子紧紧篡在手中,说道:“你可找对人了,那陈秦刚被高公公押解进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呢——小姐是陈秦甚么人?生得好标致的可人儿。” “奴家是陈秦的姊姊,陈秦是奴家的弟弟——哥哥可有法子让奴家进去,探探我那可怜的兄弟?”柳絮儿松开握住兵士的那只手,却转到了兵士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兵士一啰嗦,差点当场就尿了。迷瞪了好一阵,兵士终于回过神来,说道:“这就难办了,不是兄弟我不肯通融,实在是兄弟人微言轻——要不妹子在京城中找找熟识的人,说说话?” 柳絮儿察言观色的功夫是一流的,料那兵士没说假话,便不再多费唇舌,嫣然一笑,丢下直发愣的兵士,转身便走。 那兵士咽了口唾沫,心想,这姊弟二人果然是非寻常之人,弟弟胆大妄为,这当姐姐的,也风骚得不行。兵士低头看了看篡在掌心的银子,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啰嗦,望着柳絮儿远去的方向,心中犹是回味无穷。 柳絮儿得了徐驰的准信儿,也不着急了,便返回了客栈。连日来的舟车劳顿,确实苦煞了没从事过重活的柳絮儿。盥洗清洁了一番,便早早上了床,打算来日再做计较。 第二天,柳絮儿前思后想了一阵,决定还是去见见宋璟。挨到日上三竿,估摸宋璟散了早朝,便朝宋璟的居处而去。 宋璟果然是散了早朝,刚刚回到家中,就听下人来报,说有人求见御史大人。 柳絮儿被宋府下人带进了宋璟的书房兼会客之处。就是在这间书房,宋璟酒后乱性,与柳絮儿做下了苟且之事。自此二人互相迷恋,鸿雁传书,发展了一段不伦之情。此事导致宋誉最终被柳絮儿设计而杀。 宋璟抬头一看,险些惊掉了下巴,唇齿也不利索了,磕磕绊绊起来:“婶……婶婶怎么来了?” 柳絮儿冷声道:“大人不必惊慌,民妇问个事情就走,绝不会打扰大人的家室,更不会影响大人的前程,大人大可宽心。” 宋璟自知理亏,不敢直视柳絮儿,嗫嚅着说:“婶婶说的甚么话,若是有为难之处,侄儿自当替婶婶担待……” 柳絮儿冷笑道:“民妇被羁押在县衙大牢的时候,宋大人可担待了?民妇性命堪忧的时候,宋大人可担待了?若非民妇运气好,碰到了个糊涂县令,才得以保全贱命一条。” 柳絮儿想起这些就来气。同样是谋杀亲夫,张刘氏被砍了头,自己不但保住了性命,还平白无故得了一千贯银子。幸亏那糊涂混账县令,好色如命,否则的话,自己也和张刘氏华敏一样,做了徐驰的刀下之鬼。堂堂的大周三品刺史,徐驰他也敢杀,他若是要杀自己,还不是易如反掌? 宋璟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宋璟无言以答:“这……这……” “宋大人不用‘这这这’的了,你只消告诉民妇,如何才能进入刑部大牢,如何才能探视犯人?大人如能帮上这个忙,民妇感激万分。” 宋璟奇了怪了,“探视犯人?婶婶要探视何人?” 柳絮儿冷冷的道:“缙云县令陈秦!” “陈秦?”宋璟大跌眼镜:“那混账今日早晨,竟然蒙混过层层看守,从刑部大牢脱狱逃窜了?你说怪是不怪?” “逃了?”柳絮儿冷笑道:“宋大人不肯帮忙便罢了,何必扯个蹩脚的谎话来蒙骗民妇?那陈秦又不是土行孙,岂能逃脱刑部大牢?大人以为民妇是三岁的小儿,那么好欺蒙?” 宋璟大感冤枉:“侄儿真的没骗婶婶。皇上闻听此事,雷霆震怒,当朝就解了秋官侍郎来大人的职,并交大理寺审谳。且派出南衙六卫北衙六卫,绘影图形,全城搜捕朝廷钦犯——婶婶若是不信,现在就可去大街上看看,禁军十二卫,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勘查。” “逃了?怎么可能?”柳絮儿依然无法置信。宋璟虽然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但有一宗,就是绝不会说谎话,柳絮儿是非常清楚的。 宋璟劝道:“陈秦自身难保,婶婶还找他做甚么?婶婶即使找到他,又岂能救得了他?” 柳絮儿冷笑道:“民妇虽没有廉耻,但知晓知恩图报。陈秦若是做了高官,民妇自不会去找他,他如今落难了,民妇只要力所能及,哪怕替他去死,亦何足惜?” 宋璟有苦难言,“这……这……” 柳絮儿也不多话,转身就朝外走去。 宋璟若有所失,呆呆地看着柳絮儿离他而去,竟不知如何是好。 柳絮儿离开宋府,果然,大街上到处布满了岗哨,在紧要的显眼处,还张贴了陈秦的画像。画像下方,还写清了陈秦的年龄及身体特征,并悬赏两千贯。有两队禁卫,挨家挨户的进入沿街的商铺搜查。各坊的坊正,也被纠集一处,命组织人手,每一坊的每一户人家,都务必搜查到。 柳絮儿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陈秦竟然从看守森严的刑部大牢给逃出来了;喜的是陈秦脱了牢笼,性命暂时无碍;忧的是陈秦在这般严丝合缝的严查之下,哪有他藏身之地? 柳絮儿心想,陈秦没有路引,必然还在城中,他会躲到哪里去呢?柳絮儿一边思索,一边顺原路回了客栈。 柳絮儿本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子,她想,自己若是陈秦,当如何去做? 陈秦好酒,刚从刑部大牢逃出来,或许还饥饿难耐,他必然去找酒家饭馆。但酒家饭馆只能解决肚子的问题,却不利藏身。柳絮儿摇了摇头,以陈秦的机灵,应该不会这样。 陈秦除了好酒之外,就是好色了。柳絮儿想到此处,眼睛一亮,难不成那混小子去了秦楼楚馆?妓院中既能提供酒食,脂粉堆中,又利藏身。 陈秦藏到妓院的可能性虽在两可之间,但柳絮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曾听单绫谈起过,陈秦大清早的就去了翠烟楼,从而使得失散多年的结义姐妹相认。 此时,时候尚早,秦楼楚馆都还没开门。自己若是陈秦,便去敲开某间妓院的门,使个手段哄骗进去。官府即使这个时候去查,对尚未开张的妓院,也应该不会大动干戈,必是草草了事,陈秦从而逃过此一劫。 柳絮儿主意既定,便出了客栈,在刑部衙门周遭,见人便打听,附近甚么地方有脂粉之地。 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柳絮儿第一个打听到的秦楼楚馆,便是莳花馆。 再说身处莳花馆的徐驰,在阿臧那里用过了早点的,肚子倒是一点都不饿。 徐驰进去就显摆有钱人,包裹一丢,只叫囔找漂亮的小姐来。 莳花馆的老鸨虽觉得徐驰可疑,却并未怠慢,赶紧叫了两个小姐出来,服侍一早就登门的嫖客。 按徐驰的计划,先拿钱充大爷,打点好老鸨。再和哪个小姐发展一下恋情,最好包养一个,在莳花馆中混个三五日,也就顺理成章了。三五日之后,看看风声,到时是走是留,再作打算。 计划没有变化快,老鸨的疑虑还没有打消,和小姐的恋情还没有来得及开展,外边打门的就来了。 老鸨纳了闷,今日是个甚么黄道吉日,还没过晌午,这生意就源源不断的找上门来了?老鸨便吩咐小厮出去查看,看是哪个忍耐不住了。 小厮出去不久就返了回来,在老鸨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 老鸨一惊,忽地站了起来,连退了好几步,拿眼睛定定地看着徐驰,满眼惊疑不已。 徐驰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不知道官府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 徐驰来不及思索,背起包裹,只往莳花馆的后院冲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115章 最毒妇人心 好在莳花馆的围墙不是很高,徐驰攀住墙头,纵身向上一跃,便攀了上去。再飞身向下,跳出了莳花馆,进到一条穿街小巷中。 不成想,莳花馆的后院却挨着另一条街道,同样有兵卒守卫盘查。徐驰上墙下墙的动作虽不花哨,但毕竟做得太不专业,动静过大,引起了兵卒的注意。 莳花馆后街的一个兵卒循声追了过来,徐驰没法,只得又往前街跑。穿过一条横巷时,却猛不丁的窜出一个人来,一把逮住他,说了声:“快跟着奴家走!” 听声音却有些耳熟,徐驰一看,竟是柳絮儿,大感惊讶,问道:“靠!你丫的――你怎么来了?” “快跑!”柳絮儿也不多话,拉住他的手,往横巷里头跑去。 兵卒追到巷子口,却不见了人,说了声“怪事”,便招来另外的同伴,分头去每一条巷道中寻找。 柳絮儿拉着徐驰,左拐右拐,却拐进了一条死巷中,前面再无去路。 柳絮儿急中生智,催促徐驰道:“快!快脱衣服!”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的除去自己外面的罩衫。 徐驰不明就里,看柳絮儿说得急促,只好依着她的话做。 柳絮儿将徐驰的衣服拿过来,又将自己的衣服递给徐驰,吩咐道:“快快换上!” 徐驰哭笑不得,这能行吗?外面的皮换一换,人家就分不出男女来了?徐驰虽不相信柳絮儿的办法,但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只得照作。 两人迅速互换了衣衫,柳絮儿又将头上的发钗发簪什么的,一股脑儿地拔下来,全都插到了徐驰的头上。大周时期,男子也是束发的,所以,柳絮儿的简单易容术,不存在操作上的困难。 柳絮儿草草弄完,便蹲到墙根处,吩咐道:“踩着奴家的肩膀,老爷翻过墙去,莳花馆往南两里地,来福客栈乙字房三号,老爷老老实实的在那等着,奴家自会去寻你的。” 事情到了紧要处,伪娘徐驰也不得不辣脚摧花,用脚踩着柳絮儿的双肩,颤颤巍巍地攀在了围墙壁上。 大户人家的围墙,比莳花馆的高去不少,站在柳絮儿的肩膀上,徐驰依然够不着墙头。柳絮儿只得咬紧牙关,慢慢站起来,将一百几十斤的徐驰,一点一点地往上送。 徐驰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攀了上去。然后将整个身子伏在墙头,向下探出手臂,想把柳絮儿也一起拉上来。 柳絮儿急道:“老爷快下去,管我作甚么?他们抓的是你不是我,奴家将他们引开去,老爷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这时,徐驰远远的看到两三个兵卒正朝这边寻过来,只好赶紧缩回手,往后一纵,跃了下去。 可怜徐驰时运不济,落地之处,却是个斜坡。徐驰一个趔趄,脚一歪,把脚踝扭到了。徐驰担心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若是让人家看见了,必定去报官,只得忍住钻心的剧痛,一瘸一拐寻找出路。 围墙另一面的柳絮儿,来不及再行跑开,素性衣衫一撩,褪下裤子,蹲在地上,撒起尿来。 没等兵卒围拢,柳絮儿便大声囔囔起来:“流氓啊!救命啊,快来人啦……”一边囔,一边站起来,扯上裤子。蹲着的地方,赫然是一滩黄色的尿液。 那三个兵卒没想到追捕钦犯追出了这么个状况,一时慌了神。那最初发现徐驰的兵卒急道:“你囔甚么囔?谁知道你是个女的?你没事跑那么急做甚么?奔丧呀?” 柳絮儿杏眼圆睁,怒道:“老娘急着拉尿怎么了?你们几个臭流氓,跟着老娘跑做甚么?没看过娘们拉尿啊?回去看你娘你妹去,老娘不侍候你们,还不快滚!” 几个当兵的,哪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吓得只吐舌头,讪笑着,唯唯诺诺地离去。 再说徐驰,穿着女子的装束,满头珠钗,跛着一只脚,深埋螓首,一步三摇,好不容易的捱到了来福客栈。找到客栈后进的乙字房三号,柳絮儿却早已后发先至。 柳絮儿看着徐驰那珠钗斜坠,绮红衣翠的怨妇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徐驰疼得呲牙咧嘴的,那还管得着柳絮儿的讥笑,一屁股跌在床榻上,抬起脚来一看,竟肿了个大包。 柳絮儿也是吃了一惊,慌忙收敛了笑容,问道:“那围墙尚不到一丈高,老爷怎么就伤到了脚踝的?”言下之意是,平常看着活蹦乱跳的一个年轻人,到了关键时节,却忒不中用。 徐驰哑口无言,气得直发抖。上次从二层楼跳下,还不是不到一丈高?却穿越了。这次没穿越,老天就很照顾了。 饶是柳絮儿智计多端,却对跌打损伤,愣是束手无策。有心将徐驰扶到床榻上去,却正好碰到了他的痛处。 徐驰倒吸了一口凉气,骂道:“混蛋!不要摸那里好不好?咝――” 柳絮儿愣了神,不碰他看着他难受,自己于心不忍,碰了他又被他骂混蛋,心里也不是滋味,只得怔怔地看着他。 徐驰不是难伺候的人,只是痛的实在难受,便迁怒于不相干的人。见柳絮儿干看着,心里更来气,对她吼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请郎中啊,你未必想老子痛死在这里?” 柳絮儿没了脾气,本来就是自找的。徐驰给了一千贯,外加以前还有些积蓄,节省一点,对付下半辈子还是衣食无忧的。偏偏自己从江南紧赶慢赶的赶过来,受他的窝囊气。 柳絮儿眼一瞪,摔门出去请郎中去了。 徐驰在床榻上还没翻转过身来,柳絮儿就回了。徐驰问:“没去?” “外面有搜捕你的兵士,马上就到客栈了,要想活命,大老爷就忍着点;不想活命,就随大老爷的便。”|柳絮儿那冷冰冰的语气,把个徐驰气得差点咽过气去。 “那你到处找找,看哪里有藏身的地方,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抓走吧?”徐驰暂时没法生柳絮儿的气,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脱身。 “大老爷想活命是不?”柳絮儿冷冷的问道。 徐驰终于忍无可忍了,怒道:“你他妈的,这不是废话吗?老子要不是扭伤了腿,才懒得求你呢。” 柳絮儿紧盯着徐驰,看得徐驰心里直发毛。徐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娘希匹的,她不会是把自己卖了领赏吧?看她杀宋誉的手段,就知道是个狠角儿。 柳絮儿却突然扬起拳头来,使出吃奶的力气,重重地砸在徐驰的鼻梁上。 一拳头下去,徐驰眼冒金星,鼻血四溅。 徐驰脚虽不能动,但手还是够灵活的,一把便将柳絮儿的喉管锁定,怒视柳絮儿,狠狠的道:“快说,想干什么?老子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徐驰确实已经出离愤怒了,自己舍不得杀她,竟想不到养虎为患,栽在这小娘皮的手上。 柳絮儿被掐得直翻白眼,哪还说的出话来,只拿手指着自己的喉管,意思是要徐驰放开她,她有话要说。 徐驰将手略略松了松,却将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脖子,把她摁在床榻上,使之牢牢处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柳絮儿长舒了一口气,不无怨恨地盯着徐驰说:“老爷要想活着出城,唯一的法子就是装死。除此之外,再无他途。” 徐驰如何能信,怒道:“装死就装死,你打我干什么?” 柳絮儿冷笑道:“活人装死人,你以为那么好蒙混的?总得弄些血迹,涂到你的脸上去,看起来要像那么回事。” “你怎么不打自己?老子不信你她妈的就放不出血来?” “是你装死,又不是我装死,凭什么放我的血?再说了,你打你自己试试,看下不下得去手?”柳絮儿反唇相讥道。 徐驰怒道:“你她娘的,打自己下不了手,打老子就没一点心理负担?最毒妇人心,老子悔不该当初妇人之仁,放了你这个祸害。” “你且相信我一回,放了我,再晚一点,就没有机会了。”柳絮儿很着急,后悔没对他说明白就动了手。自己的本意是悴不及防之下,让他少些疼痛。 徐驰怒道:“老子能信你吗?你凭什么让老子信你?” 柳絮儿恼恨徐驰不开窍,辩道:“我若不是想救你,又何必让你逃到客栈来?早让官兵将你抓去不省事多了?” 徐驰嘿嘿一笑:“官兵抓去,你她娘的就领不到赏金了。你骗小孩去吧。” 柳絮儿气结,怒道:“老娘要是领赏金,何必画蛇添足再打你一拳?你现在难道还能动么?” 徐驰一想,也是个理儿,便将手松了开来,狐疑地看着柳絮儿道:“老子暂且信你一回,要是敢耍花招,老子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柳絮儿迅速站了起来,也不说话,只将徐驰的身子扶正,摆出个笔挺挺的“一”字造型。又将脸上的血迹蘸了一点,涂到双眼的眼眶下。这还不算,狠心的柳絮儿,又将砸伤了的鼻子捏了几捏,尽可能的多榨出点血液来。 徐驰恨不得骂娘,但又不得不暂且相信她,只好由着她折腾。 柳絮儿拾掇了一阵,看了看徐驰的身体造型及脸部造型,效果差强人意。随即一声嚎啕: “我的个儿呀!你死得好苦呀!你让娘亲怎么活呀――” 柳絮儿个子不高,声调却高得吓人,那嚎啕大哭,一声比一声高涨,一声比一声凄厉,直震屋宇。 第116章 风光大出殡 徐驰躺在床榻上,翻着死鱼眼,清早的时候,还是那老女人的弟弟,这还没到晌午,就成了这小女人的儿子,真个是越混越栽。 柳絮儿的嚎啕大哭,将住客栈的房客全都吸引了过来。那些的房客都只远远的站在房门口,驻足观看,谁也不敢贸然进去。毕竟人家死因不明,若是甚么瘟疫,惹上可就麻烦了。来自三山五岳的商贾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欲参和。 客栈掌柜也给惊动了,进房一看,大感晦气,叫苦不跌。客栈里死了人,晦气不说,谁还敢来住店?这事儿撂给哪个掌柜的,都高兴不起来。 掌柜的叫来三四个年轻后生,用毛巾捂了嘴巴鼻子,拿来一块白布,将徐驰裹了起来,抬到门板上,让他们抬出客栈去,离得越远越好。 那柳絮儿,却很有表演的天赋,哭得凄凄惨惨,如泣如诉,把个痛失爱子的凄惨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令观者含悲,听者动容,无不一掬同情之泪。 徐驰裹在白布下,憋屈得慌,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任凭摆布。 果然,那四个后生将徐驰抬到一处墙根下,便撒腿就跑,避之唯恐不及。 柳絮儿边哭边唱,说是母子二人,孤苦无依,儿得急病,远来京城求医问药,却不料想,盘缠用尽,儿死客栈,落得个人财两空。哀告各位父老,奴家欲卖身葬子,恳请各位父老乡亲,行善积德,搭救奴家这个孤苦女子。 此时,正是十一月末十二月初,二九三九天气,北方天寒地冻的。徐驰躺在门板上,没有被褥去寒,只有白布裹身,只冻得瑟瑟发抖。徐驰浑身筛糠,偏偏又在装死,不敢动弹,心想,你哭倒是哭得逼真,老子说不定真得冻死了。 好在柳絮儿足够机灵,整个身子趴在徐驰身上,一则借些热气给他,一则是感觉徐驰筛糠的时候,索性将徐驰使劲摇晃,装作哭天抢地的样子,借此掩盖过去。 柳絮儿的出色表演,外加过人的姿色,又有卖身葬子的噱头,几个因素叠加,产生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吸引了足够多的看客。 众看客一边唏嘘,一边不免暗地里对柳絮儿评头品足。大凡男人都有些色心,只是有些的经济实力不够,或者惧怕家里的黄脸婆,虽满脑子的龌蹉心思,却不敢真的有所行动。 人群中有个四十开外的肥硕男子,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蹲下身子来,近距离对柳絮儿细细打量了一番,不觉精虫上涌,色欲大开。肥硕男子显然对柳絮儿的姿色太满意了,简直是天赐的仙女。 肥硕男子收起猪哥相,装得悲天悯人的样子,对柳絮儿道:“这位小娘子,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节哀顺变,早早将令公子安葬了,入土为安方好――敢问小娘子今年贵庚?” 肥硕男子起初还说了两句人话,最后却忍不住问起人家的“贵庚”来。这也难怪他,本是人家死了儿子,与他何干?他关心的只是柳絮儿的美色。 柳絮儿嚎啕了半天,早已嗓子冒烟,如今终于来了生意,心里一喜,哭道:“这位大爷,奴家今年三十三,还干得动事儿。大爷若是帮奴家把我这苦命的儿子安葬好了,奴家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大爷您一辈子……呜呜呜呜……” 柳絮儿本是二十八岁,但总不可能九岁十岁就结婚生子罢,是以多加了五岁,倒还说的过去。 肥硕男子更是心情大好,三十多岁,正是干得动事儿的时节,焉有不喜的道理?便道:“娘子莫哭,我自去安排人手,选一口上好的棺木,将令公子风风光光的下葬了,让他好生安歇,早些投胎,岂不是好?” 柳絮儿哭泣道:“大爷好心,奴家感激不尽,我儿泉下有知,亦会感佩大爷您的大恩大德,将您铭记于心的。” 白布下的徐驰差点笑岔了气,让一个死人“铭记于心”可不是什么好事,亏她说得出口。 好在肥硕男子让猪油蒙了心,心眼儿全都让柳絮儿的姿色给吸引住了,哪还听得出吉利不吉利?那男子忙不迭地道:“大爷我这就去买棺木请轿夫,娘子莫答应了别家,我稍后就转回来的。” 柳絮儿哭道:“大爷只管快些去,奴家就死了一个儿子,如何还能答应别的人家?” 旁边的人一齐哄笑起来,有人打趣道:“沈老财还不快去,等得久了,说不定人家就抢走了。” 沈老财自知说错了话,也不好发作,便挤开众人,忙着张罗去了,临走时,还回头吩咐柳絮儿道:“娘子莫急,我去去就来。” 那沈老财果然雷厉风行,不消片刻,真的便买来一口棺木,由八个棺夫抬着,直奔现场而来。另还请了四个吹鼓手,一路敲敲打打的,弄得煞有介事,好不热闹。纸钱纸人纸马,每样都买了许多。看来,沈老财还是舍得下些本钱的。 在将“尸体”移动的过程中,柳絮儿怕出破绽,硬是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抱住徐驰不停地摇晃,愣是不肯松手。 抬尸体的棺夫不很专业,一头抓住徐驰的脚脖子,一头抱着头部,手忙脚乱的,痛得徐驰“咝咝”直冒凉气。好在柳絮儿早有防备,也算是有惊无险,徐驰顺利地搬进了新房,正式寿终正寝了。 沈老财又往棺材里塞进些纸钱纸人纸马等徐驰在阴间用得着的陪葬品,完事之后,便对使劲拍着棺材干嚎的柳絮儿道:“娘子,节哀顺变,马上要封殡上路了。 封殡就是将棺木钉死,柳絮儿哪里肯依,直哭道:“我的个儿呀,我的个心头肉啊,娘想多看看你呀,到山上再封殡呀,我的个儿呀……”柳絮儿一边哭,一边趴在棺盖上,不让封殡。 躺在棺材里的徐驰,一颗小心肝终于落了地,看来这柳絮儿还不算太笨,知道鱼儿不能离开水,人儿不能离开空气的道理。徐驰一下子跌进了福窠里,棺材五面不透风,只在头顶处开了个天窗。冷也不冷了,人也睡舒坦了,徐驰长舒了一口气,幸福得昏昏欲睡。 不让封殡便不封殡,沈大爷想,到了地里埋的时候,总要封殡的,便安排轿夫上路。 八大棺夫套上龙杠扁担,一齐“嗨”了一声,灵柩移驾了。一时之间,又是炮仗,又是鼓乐,又是嚎哭,不亦乐乎。 徐驰安安稳稳,风风光光地正式出殡了。 徐驰同志音容宛在,永垂不朽! 送葬的队伍一路穿街过巷,进了北城安远门。 洛阳城上百万人口,出殡并不新鲜。虽到处都张贴有捉拿朝廷钦犯的告示,但对出殡出城的,城门领不过是例行公事,草草看看便算了事。在中国,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没有哪个人不识好歹不识时务,对死者及死者家属过于刁难。 城门领捡看了各人的路引牌碟,最后还揭开徐驰头上的白布看了看,见“死者”七窍流血,惨不忍睹,慌忙扯了布盖上,就挥手放行了。 送葬的一路吹吹打打,出了北门,再往西行去。 抬棺是个力气活,连人带棺材,少说也有几百上千斤。洛阳又是京畿重地,死人埋得远,只能走一截就歇一阵,走一截就歇一阵。时间一长,吹鼓手哪来的那么多力气,只得也歇下来。柳絮儿就更惨了,一路干嚎,早已嘴干舌燥,嗓子冒烟,最后,有气无力地趴在棺盖上,再也不想吭声。 场面安静了,此时,一段不和谐的音符却从棺材里飘了出来。徐驰和阿臧闹了大半宿,然后是疲于奔命,早就倦了,睡在棺材里,被人抬着一晃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着便睡着,可恶的是,徐驰竟惬意地打起呼噜来。 柳絮儿尖叫一声,不得不重振雄风,大哭起来:“我的儿呀!你要醒醒啊,你让娘怎么活呀?儿呀,你要醒醒啊……” 徐驰让柳絮儿一晃一闹,哪还睡得着,打了个哈欠,接受了她的请求,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心想,是不能睡着,还没到地儿呢,工作时间哪能睡觉? 在沈老财的带领下,徐驰被送到了一处乱葬岗。古代葬坟是不能乱葬的,除了身份有高低贵贱之外,没结婚生子的,奸污淫乱的,犯了族条的,都进不了祖坟山。想徐驰这种情况,哪一条都挨不上,自然只有当孤魂野鬼的份儿。 要入土为安了,总要封殡了罢。沈老财很有爱心,一路上对柳絮儿殷殷劝解,百般安慰,恨不得痛其所痛,哀其所哀,陪着掉了不少的泪水,比死了自己的儿子还难过。 此时,柳絮儿彻底安静下来,不再鬼哭狼嚎了,只请求棺夫将棺盖多启开一点儿,说是看他最后一眼。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反正棺盖还没有钉死。棺夫满足了柳絮儿的要求,将棺盖揭开到三分之一的地方。 柳絮儿盯了棺材中那块白布好一阵,用手捅了捅徐驰,压低声音道:“该你了!”说罢,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第117章 老子要拉尿 柳絮儿长嘶短叫了近两个时辰,早已不堪其累,确实该徐驰表演了。(..tw好看的小说) 徐驰没有表演的天赋,暗想,该是一飞冲天呢还是循序渐进?一飞冲天又当如何?循序渐进又当如何? 柳絮儿见徐驰半天没动静,暗道,这混蛋,关键时刻莫要掉链子。城虽是出了,但并不安全,人家一旦发现上当受骗,岂有不报官的道理? 柳絮儿又捅了一下徐驰,强打起精神,哭道:“儿呀,你要醒醒啊,你再不醒来,娘就不活了……” 在柳絮儿的威胁下,被裹在裹尸布中的徐驰,终于有了反应:两只爪子慢慢地抓挠着白布,口中念念有词:“拿——命——来!拿——命——来……” 柳絮儿一“惊”,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手却指着棺材中:“活……活……了……” 沈老财与那些棺夫吹鼓手并不知晓棺材中的情形,见柳絮儿如同大白天遇见了鬼的模样,也是大感惊惶。十几人面面相觑,壮了壮胆,一同缓缓地靠近棺材。 徐驰听了听外边,知道有了反应,便拿手指使劲挠着棺材底,刮出瘆人的声音来:“拿——命——来……” 十几人哪有不听见的道理?有胆小的当即转身就跑:“诈尸了——诈尸了——快逃啊……” 一听说诈尸了,胆子稍微大点的,也吃不准了,慌忙跟着胆小的作鸟兽散。 一旦有人逃命,便产生了连锁反应,胆小的带动胆大的,胆大的带动胆子更大的,都争相逃命,口中不住疾呼:“诈尸了诈尸了!” 那沈老财不知是胆子忒大,还是舍不得浪费的银子,麻着胆子心惊胆颤地靠近了棺材,向里一看,只见尸体已经揭开了裹尸布,七窍流血,眼珠外翻,死盯着沈老财:“拿——命——来——。[..tw超多好看小说]” 沈老财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哪还再敢靠近,连滚带爬地跟着逃命去了。 十几个送葬的,转眼之间,就逃出了乱葬岗,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驰却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效果,还在棺材里继续表演着:“拿——命——来,拿——命——来。” 柳絮儿不觉好笑,凑近去道:“人都走了,还拿个甚么命?起来罢。” 这下轮到徐驰吃惊了:“都跑了?不可能吧?都吓跑了?”徐驰根本不相信,靠装神弄鬼,就能把人吓跑。他还计划着,一旦混出了城,一个人给一二十贯封口钱,自己再找个地方,将伤养好,再做打算。徐驰真的没想到,人竟然可以吓跑! 在徐驰看来根本没道理的事,但在大周时期,却并不难理解。其时,民风虽较为开放,但科学技术还是很落后的,鬼神之说,深入人心。大白天撞鬼,吓退沈老财等人,自然就见怪不怪了。柳絮儿是大周土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一招。 “甚么可能不可能,跑了就跑了,谁还哄你?”柳絮儿不耐烦地道。 进去容易出来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柳絮儿才将徐驰从棺材里扒拉出来。 如果徐驰的脚踝没有扭伤,此时逃之夭夭,自然不在话下。 徐驰在柳絮儿的搀扶下,只能一条腿着地,一条腿悬空,别说走路,就是简单的生活自理,都很成问题。 徐驰四处张望了一阵,靠着柳絮儿,跌跌撞撞地朝最近的一处庄子走去。 说是最近,却也有个两三里地。徐驰一只手绕在柳絮儿的脖子上,把她整个人当作左脚义肢,单靠右脚跳跃着前进。 可怜柳絮儿,哪里受过这般苦,大冷天的,直累得娇喘吁吁,汗流浃背。 好不容易捱到庄子里,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那人家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妇,见徐驰二人着实可怜,便收拾出一间房来,将二人安顿了。 柳絮儿又拿了些散碎银子,央老者去请郎中。 庄户人家淳朴善良,哪肯要她的银两,只说等一下你自己付给郎中便是了。 柳絮儿将徐驰搀扶到床榻上,拿被褥盖得严严实实。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老农请了郎中来。郎中细细看了徐驰的脚踝,笑道:“少公子的腿脚不过是寻常的扭伤,待我敷些草药,静养个三五天,保准无甚大碍。” 柳絮儿舒了口气,徐驰脚伤一好,便如龙入大海,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自己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那老郎中弄了一大堆叫不出名儿来的草药,捣碎了,敷在徐驰左脚踝处,拿白布一裹,算是打了个绑腿。 拾掇了好一阵,终于弄熨帖了。柳絮儿取了银子,付了汤药钱,又答谢了老农夫妇,才算安静下来。 一旦安下心来,徐驰的麻烦就来了。疲于奔命了一天,又是装死,又是还阳,根本没时间顾到吃喝拉撒。 人有三急,憋是憋不住的,刚刚安稳下来的徐驰,不得不抛开被褥,挣扎着要起来。 柳絮儿早已累的筋疲力尽,见徐驰又不安生了,不由怒道:“老爷又要做甚么?让奴家安稳一会儿可好?”那柳絮儿摆明了是没有受过累的主。 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徐驰舍不得杀柳絮儿,但柳絮儿却从没有过感恩戴德过。非但不感恩戴德,往往还恶言相向。 若不是柳絮儿秀色可餐,徐驰早就翻脸了。如今柳絮儿又冷言冷语的,徐驰憋了一肚子的火,向她吼道:“老子要拉尿!怎么滴?” 柳絮儿脸一红,只顾着自己拉过了,怎么没想到他也要拉尿呢?朝外努了努嘴,低声道:“吼甚么吼,不知羞臊的,也不怕外头的老人听了去?” 徐驰奇怪了,拉个便便有什么羞臊的?两手撑到床榻上,依靠手的力量,坐了起来。 柳絮儿鄙夷道:“老爷这模样,能上茅坑么?恐怕茅坑没蹲到,反跌进茅坑去了。” 徐驰更是怒火中烧,“按你说的,难道老子就不拉了?” 柳絮儿急道:“谁让老爷不拉了?你且坐着莫动,待奴家寻个东西来。” 柳絮儿出去了一阵,果然找了个夜壶进来,并随手把门闩上了。 徐驰从没用过夜壶,自然也就没看见过。那夜壶果然是个“壶”,口小腹大,好似是男人的专用品。 古代的卧房中不可能有洗手间,男女起夜,要么到房外的茅坑去解决,要么就是依靠马桶夜壶来解决。马桶男女可以共用,但夜壶确实是男人的专利。 徐驰左脚不能沾地,只好玩金鸡独立了。大凡男人,金鸡独立拉尿本不是什么难事,即就是俗称的“狗拉尿”。徐驰虽然大脑不是很发达,但小脑好使,平衡性极佳,金鸡独立更不在话下。难就难在一手提裤,一手执壶,在两手都不空的情况下,还得掌握平衡和精准,难度就不是一般的高了。 裤子的问题也是个麻烦,裤子没有皮带拉链,是靠布腰带缠着的,要想解开裤腰带,必须两只手操作。徐驰只得缓缓的蹲下身子,将夜壶放到地上,腾出手来先解决裤腰带的问题。 腰带解开了,一手提着裤子,再蹲下去拿夜壶。如此的一蹲一站,一站一蹲,哪里还掌握得了平衡,身子一歪,就跌倒在地。 柳絮儿背对着徐驰,等了半天,却无动静。最后只听得“噗通”一声响,不得已转过身来,只见徐驰四仰八叉摔在地上,一条腿翘着,一手捂在腰间,一手提着夜壶,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柳絮儿心里暗爽不已,谁让你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称大爷?如今明明有求于人,嘴上还吃不得半点亏,对着自己颐指气使的。 柳絮儿从徐驰手中接过夜壶,又将他拿夜壶的手围到自己的脖颈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将徐驰从地上扶起来。 徐驰一手抱住柳絮儿,平衡性的问题倒是解决了,但余下的一只手,提得了裤子拿不得夜壶,拿得了夜壶却提不了裤子,终究是个难事。 柳絮儿很体谅徐驰的难处,咬了咬牙,说道:“奴家提着,老爷就拉罢。”说着,柳絮儿眼一闭,脸上的红晕如海棠一般绽放开来。 徐驰的左手勾在柳絮儿的左肩上,而柳絮儿的右手则勾在徐驰的右肩上,一人执壶,一人执棒,如此拉尿,实在是不忍目睹。 两人紧贴在一处,柳絮儿虽然穿得多,但阵阵肉感的气息依然让徐驰无法自己,胯下的话儿早已凶态毕露,一柱擎天了。 夜壶口小,柳絮儿又是闭着眼睛,再加上那话儿在血脉愤张之下,颇难掌控方向,徐驰试了几试,终因找不到准头而作罢。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随地大小便吧。 徐驰气极,愤然道:“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老子都不怕让你看到,你他娘的怕个什么?你不对准老子的东西,你让老子怎么拉?” 柳絮儿不是妓女,哪怕最不要脸,看着男人拉尿总归是羞人答答的。但不看的话,又确实难以从事。 柳絮儿面颊酡红,心如撞鹿,有着一丝忐忑,又有着一丝期待,鼓起勇气,终于睁开了眼睑。向下一看,只见那话儿青筋毕露,雄纠纠气昂昂的挺立在那里。 柳絮儿心颤不已,自己何时曾见过这般伟岸的东西?那宋誉的虽见得多,却是软塌塌的,也和宋璟有过一夕欢愉,却并不曾细看。柳絮儿心里咚咚直跳,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