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儿子不是人》 1、序幕:故事的开始 “慕小姐,你怀孕了。” 医生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慕初晴只觉头脑一阵眩晕,握着皮包的手指都攥的可以看见上头隐隐的青筋。 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了一句“谢谢”,起来的时候,只觉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 怀孕了么? 这也就代表着,她的人生,从此将会进入另外一个阶段。 一个她没想过,但是不容拒绝的阶段。 妈妈。 最糟糕的不是她要做妈妈了,而是这个孩子,注定不会有一个合法的父亲。 但饶是如此,她却也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堕胎,这或许是一个自私的决定,和产生这孩子的过程一样自私,但无论如何,她不忍心,让这个孩子这么化成一团血肉,离她而去。 即使他只是一次艳遇的产物,但以她现在的收入,可以把这个孩子养的好好的,至于父亲,她不也没有么? 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不也一样活的好好的么?她自己,不也这么长大了么? 出了医院,对上头顶炙热的艳阳,慕初晴招手上了出租车,对司机说了自己那处小公寓的地址,然后就开始一言不发的沉思。 为了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目前的工作只怕是不能做了,回国的这三个月,无知无觉的拼命,这孩子没掉,都已经是万幸了。 不知道另当别论,以为自己的多种妊娠症状是太过疲累的关系也就罢了,但如今既然知道已经怀了孕再这么搏命,那就是万万不该了。 何况,总裁那个人…… 她沉思良久,看着车子已经到了自己所在的公寓,付了钱刚下了车,初晴就愣了一下,隐约皱起了眉头:“薄总裁?” 正手持一束玫瑰花站在她所租住的公寓楼下,神采奕奕面带桃花的,正是她如今所供职的非天国际的总裁大人,薄怀。 薄怀追了她一个多月,最初的时候很是隐晦,到最近就几乎是毫不矫饰的直接了。 实际上这个男人倒并不差,但谈办公室恋爱是大忌,最主要是担心以后失恋等于失业的前景,所以她一直在用“打太极”的方式委婉的拒绝:谁晓得薄怀也不知是太自信还是太白目,完全无视了她所有的婉拒,这会儿,追到家里来了? 原本婉拒也就足够了,谅他这种精英男也不至于“霸王硬上弓”,但现在,她已经知道肚子里有了宝宝,那么她就必须得换一种方式了。 何况既然怀了孕,也就不能为他做牛做马了,以后不必公事,也不需要再虚与委蛇,对他和颜悦色了。 于是她推了一推薄怀递到她手里的玫瑰,微微一笑:“总裁大人,这不太合适。” 她这会儿,就笑的很有距离感了。 这是薄怀第一次感觉到她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毕竟据他所知道的,像她这样受美式教育长大的孩子,不应该这么矜持才对。 偏偏他追了她一个多月都还没有结果,现在更是连玫瑰都不收了,这让他心里实在觉得挫败的很。 亦是冷下了脸,薄怀俊雅的面上透出了几分威严:“不是请的病假么?送给病人的花,也不接受?” 有送给病人玫瑰的么?明显是托辞吧托辞吧托辞吧! 慕初晴在心里吐槽了半天,但是奈何薄怀的话里是满满的威胁:显然,他以为她请了病假只是个借口,实际上是出去玩儿或者是去约会了,所以这会儿才是从外头回来,而不是在家里等他大总裁来探病。 这也是她为什么对这个男人不心动的另外一个原因。 薄总,地球不是绕着你一个人转的!我请病假也真不是托辞,还有,追小姑娘,也不是你这样追的!讨厌的大男人主义,讨厌的王八之气啊! 威胁神马的太吐艳了! 心里已经打了一个巨大的叉叉,慕初晴脸上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默默的将薄怀手里的玫瑰收了下来。 也罢,当面给他甩脸子倒怕激发了他的m属性。何况对这种大男子主义者,说的越多,反而越容易激发对方的占有欲。她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明白。 反正自己已经决定不在他手下干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交集,和亲近的人还有必要提一下意见希望他会改变,但和路人甲,多说无益。 而越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一拍两散,她脸上却愈发笑的温柔,只是这种温柔,却只剩下了客套。 这一点,薄怀是不会明白的。 看着她接过了玫瑰,薄怀这才舒心一笑,看着她的脸庞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最近辛苦了,注意休息。” 非天国际刚刚忙完一单并购,而作为财务总监的慕初晴,在其中的确是出了很大的力。 这三个月他们都在忙着这一单案子,在薄怀看来,慕初晴到底是年轻,所以刚刚得了胜利之后就“恃宠而骄”借口病假休息,也算是可以理解。 所以他虽然略有点不高兴,还是买了玫瑰来看她。 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花的? 矫情一下也就罢了,真矫情过了头,那就不可爱了。 不料慕初晴只是冷淡而礼貌的说了一句“谢谢”,收了花却一点表示也没有,然后拿了包就要走。 薄怀愣了一下,忽然绕过她拦住了她上楼的去路。 慕初晴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起来。 “不请我上去坐坐么?”追你也一个多月了吧,到现在特意追到了家门口,连登堂入室都不能? 薄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是在追一个应该很开放的海归。 这种保守的作风,冷淡而矜持的习性,几乎比他遇到过的大部分美眉更难泡。 难道说,其实她不喜欢我? 薄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判断。 “抱歉,总裁,”慕初晴微微抚了抚额。 请你妹。 她在心里吐槽。 “我很累,今天真的不适合待客。”说完这句话她就疲累的冲着男人挥了挥手,逃也似的往上走,把薄怀一个人丢在了冷风里变成了化石。 她一定是真的病了所以才会这样的! 可是病了不是才应该做点运动神马的发发汗就好了么! *** 回到了家里,一口气把玫瑰随便的丢在了垃圾桶里,慕初晴甚至感觉到指尖有一点点的刺痛:低头一看就是一个血珠。 所以说啊,玫瑰神马的最吐艳了!送花神马的最吐艳了! 要送也送带根的鲜花嘛,像玫瑰这种又没意思还要处理容易扎伤人的东西,真让人烦躁! 慕初晴倦怠的在电脑旁边坐下,开始敲辞职信。 没办法,有了孩子,她已经不适合现在这个经常要加班,很拼很累的职业了,何况作为财务,也要一直用电脑,完全顾不上保养自己的身体。 反正以她的学历来说,等到产后再找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应该也不难,积蓄也够她使用一年,由此推断,辞职避开那个一直拼命追她的二皮脸总裁,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待得她敲完了辞职信的最后一个字,慕初晴疲倦的歪在了椅子上,伸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倦意刚刚袭来,下一秒,她却倏然惊恐的睁大了眼! 她刚刚想要闭上眼睛,却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忽然发现自己和隔壁之间的墙壁变成了透明,而自己能一览无余的看见隔壁有一对男女在滚床单! 她倒是见过隔壁的那对小情侣。 这对情侣是一对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似乎收入都不算高,但是感情十分好,女孩子有点腼腆,而男人的长相则算的上出众。 她偶尔去乘电梯的时候会看见这一堆小情人手牵手卿卿我我,但是她很肯定,现在在滚床单的那一对男女,并不是她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从她现在这个角度看去,甚至能看见男人白屁股上的一颗黑痣,还能清楚的看见,女人的大半张脸。 妖冶的脸庞,被汗水弄湿了的浓妆。 她还记得那个女孩子清秀白净的容貌,和这个正在嗯嗯啊啊喊着用力的女人,绝不是同一个人! 不对……她怎么会知道嗯嗯啊啊用力?这么远,她明明听不见啊!这么仔细一想,慕初晴瞬间就感觉到不对了。 我揉自己穴位揉出了异能来了?怎么可能,自己从小到大揉了无数次的穴位,要是有异能,早八百年就有了! 慕初晴吓得一个激灵,急急闭眼再睁开,面前的还是一堵好好的墙壁,厚厚实实的,雪雪白白的,普普通通的。 什么滚床单的男男女女,分明就是一场梦而已。 可是真是一个怪梦啊。 怎么会梦见隔壁男人的屁股呢?难道说,自从那场艳遇之后,自己对男人的屁股特别挂念,所以这会儿做梦,也梦见了一个白屁股? 嘶,这真是…… 慕初晴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为自己的行为觉得十分的惭愧。 果然是最近没睡饱,加上肚子里怀着孩子,容易恍惚容易出状况么? 看来辞职,真的是势在必行了啊。 再这样下去,对宝宝对自己都不好。 2、入院 当天晚上,慕初晴睡下不久,却被一阵阵手机铃声吵醒过来。 “喂?”睡意朦胧的声音。 “阿姐?”那边是一阵略带惊惶的女音。 会这么喊她的,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 她同母异父的妹妹。 不过她和这个妹妹的关系从来不算亲近,所以每次接到对方的电话,总是让她像现在一样后背发凉,只觉头疼。 因为每次接到她的电话,大概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这就是所谓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慕初晴忍不住的揉了揉额角,答了一声:“嗯?” “阿姐阿姐你快来,妈妈要开刀,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姐姐……”那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慕初晴瞬间睡意全消,一边急急脱自己的居家服换上出门的正装,一边翻抽屉倒柜的找现金和卡,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说清楚一点,还有,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赶到。” 母亲要开刀?什么病? “你爸呢?”她又补充问了一句。 她妈再嫁的是个人渣,这点毫无疑问。 也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总是爱坏男人,渣男总能娶到漂亮老婆。 最可怕的是,像她妈那样的,还死活执迷不悟。 这才是她为什么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婚姻的原因啊。 有这样的先例,要她怎么相信所谓的爱情会永恒? 而且现在母亲要开刀,那个男人跑到哪里去了?总不能等老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才慢腾腾的在葬礼上出现吧? 那边的哭声戛然而止。 “省人民医院。”妹妹燕桐这么说道,她顿了一顿,似乎是觉得很难开口,“妈妈的手术费要三万多,姐姐,我找不到爸爸,我的卡里没有这么多钱,姐姐……”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十分清晰了,四个字:伸手要钱。 “人渣!”慕初晴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 她的长睫闪动,这一刹那之间,几乎想要挂了电话,再不管那边的死活。 说到底,她从出国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渐渐和母亲那边断了联系,毕竟父亲死后,母亲再婚,又生了女儿,自己和她之间的亲缘就越来越淡薄。到后来,几乎是无话可说。毕竟母亲不愿意听她提到自己的生父,只觉得她一直念叨自己的生父很“烦”,一心只扑在她如今的小家上,所以只要她一问……就是不耐烦。只这一点矛盾和冲突,就已经在亲人之间,划下了深深的鸿沟。 到后来她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总说跨国电话费贵,说不了几句就劝她省钱节约生活费,说是关心,但是实际上---她怎么会不识相?分明是嫌她话多了。 如果按照这个算起来,那么就算是妈妈要做手术,说到底不也该是她费心费力拉拔的那个小家的责任么?怎么到这会儿,却想到她这个女儿了呢? 一边是愤怒,另外一边,她却也想着,不管怎样,即使她再不忿也好关系再冷淡也好,如今躺在病床上急需用钱的那个,却还是她的亲身母亲。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三万? 还算的真好!刚好是她现在手头上所有的积蓄! 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一抖,慕初晴再没有丝毫犹豫,急急走出了房门,然后下一秒,她愣了一下。 走道口有另外一个女子在等电梯,这一层楼只有她和隔壁的那户小情侣两家,而这个妆容略花的女人,就是她先前看过的,和那个男人滚床单的女子! 那一张脸,和她以为自己是做梦梦见的一模一样! 女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直勾勾的目光,当下微微一愣,对上了她的眼眸。 甚至有些友好的冲着她笑了一笑,目光闪动,一口白牙尖利,但不知道为什么,慕初晴仿佛看见了她背后摇摆着的阴影。 她勉强的冲着对方笑了一笑,这个时候,“叮咚”一声,电梯来了,她率先走了进去。 *** 整件事情,总觉得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慕初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看见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她很肯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和她一起乘了一段时间电梯的女子,所以她即使是做梦,也不该梦见这张脸才对。 除非她有什么预知的能力。 子不语,怪力乱神。 于是慕初晴摇了摇头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丢掉,她默默下了决心,这个周末,要去找一间庙宇拜一拜。 她是在taxi上想的这些,这会儿,省人民医院的牌子已经遥遥在望了。 同母妹妹燕桐已经在灯下焦急的走来走去等着她送钱来了,等看到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燕桐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低低喊了一声“姐姐”,然后眼巴巴的张大了眼睛等着她拿钱出来救急。 慕初晴却没急着拿钱。 她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手袋:“妈是生了什么病?” 燕桐期期艾艾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道:“锁骨骨折。” “骨折?怎么骨折的?”她继续追问。 “额……”燕桐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慕初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她定定看了燕桐好一会,这才冷笑了一声,对她说道:“带路吧。” 不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人的时候,但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为他们擦屁股! 有了孩子的人,再不能跟以前一样,只顾着别人,不管自己了。 她就算再圣母,总也有……累感不爱的一天。 去划价处交了款,慕初晴跟燕桐一路坐了电梯去了母亲的病房,推门进去,却见母亲的床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俯身在她身旁坐着检查。 她刚刚眯了眯眼眸,燕桐已经惊喜的喊了出声:“孟医生,你在呢!” 在她母亲身边做着检查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的脸庞清俊,下巴尖尖,眉目之间很是秀气。 看见他的第一眼,慕初晴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对方真白! 那皮肤细腻的像最上等的瓷器,一双深瞳仿佛是水中漾出的一双丸子,半长的黑发披在肩膀上,浑身上下有一种山野的天然气息。 她旋即为自己的文艺摇了摇头:真是,想的太多了。明明就是个颜色不错的医生罢了,自己怎么就能有这么多的联想?还山野呢…… 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慕初晴跨前一步,朝着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伸出了手去,友好的笑了一笑:“慕初晴。”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看了一眼对方别在胸口的名片夹,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孟绛?” 这个名字实在跟他的气质不太相衬。 孟绛,谐音不就是猛将么。 猛将兄,长得这么柔弱的小受样儿,实在很名不副实哦! 孟绛似乎刚刚做完检查,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不知道什么这才抬起了头来,只是待他的眼眸落在了慕初晴脸上的时候,却吓得“咯噔咯噔”连退三步,直到背脊顶到了墙壁上,这才撑住了瞬间开始秫秫发抖的身躯! 他看着慕初晴伸出来的手,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那一脸的惊慌,竟像是一只随时要夺路而逃的小兔子。 慕初晴愣了。燕桐愣了。连在床上躺着休息的她娘,都愣住了! 病房里头的气氛一下子压抑了起来,孟绛这会儿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眨了眨眼,那长长的睫毛闪的人心痒,他抽了一口凉气,眼神好一会儿才对了焦。 眼眸却还是落在慕初晴的腰部左右,他半响这才低哑着嗓子:“检查差不多做完了,诊断书在床上,那我先出去了。” 一副恨不得夺路而逃的样子! 慕初晴恨得咬牙切齿---喂喂,她长得有这么不堪入目么? 话说很多时候女孩子大概都有这样的心态,当对方硬,自己就软。当男人软,自己却像是打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硬了起来。 对上一个看都不敢看她,软到了极处的受君,慕初晴这会儿,反倒是不想放他走了。 她气鼓鼓的举起了原本要伸出去的手,伸开来拦住了这个叫做孟绛的男子的去路。 “孟医生,你还没跟我说,我妈是什么病呢?” “你妈?哦,你是燕夫人的女儿啊。”孟医生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去路被拦,他苦着脸又不好夺路就跑,两个人凑的近了,慕初晴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芳香。 跟这个人的性子有点儿像,是那种很天然的草木味道,非常清淡,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孟绛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抬起头来,脸色愈发显的发皱发苦。 似乎是定了定神,他这才慢吞吞的指了指床头一边放着的单子:“我都记在那上边了,家属自己看吧。” 慕初晴转了脸去看,她刚掉转头,那男人居然“哧溜”一下转身就跑---虽然还没有真的用跑的,但那个大步流星的劲头,真是拍马都追不上! 慕初晴非常无辜的愣住了。 瞧着这一出闹剧,燕桐这会儿才僵硬的走到了她姐身边:“姐,你跟孟医生认识?” “素未谋面。”她摊了摊手。 “可是孟医生他……”燕桐“啧’了一声。 她先前已经见过了孟医生一次,给妈妈办理入院手续的就是他,那会儿,她已经听旁人说了,孟医生是他们医院的明星医生,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人刀下从无死者。 上次见面的时候,这孟医生俊雅的脸上一片清冷,别说是惊惶了,那冷得,根本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姐姐跟他,真的不认识? 她嘟了嘴,心里默默下了一个结论:姐姐一定是骗我来着! 3、把臂同游 猛将医生只是个小插曲,慕初晴很快把这件有点儿“离奇”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在母亲的病床边上坐了下来。 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很久没见的母亲,慕初晴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燕桐:“你去买点儿水来好么,妹妹?” “嗯。”知道她是有话要和妈妈说,燕桐乖觉的点了点头。 她能大概猜到她们的话题,她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姐姐。 而姐姐支开她,却正是为了她好。 待得燕桐出了门,慕初晴伸出手来压了压母亲身上的被子,眸光缓缓的,平静的扫过她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绑着绷带的颈骨,和陷在被子的瘦弱身体。 她伸手拿过那个孟医生放在床头边的诊断书,扫过那些关键字,冷笑了起来:“右侧锁骨骨折?火烙?妈,你别告诉我,这些痕迹全是你自己弄出来的,还是说,你想继续说只是车祸?” 床上的中年女子抖的如同风中残叶,等她说完了这些,女人这才颤声开口:“你别跟爸爸计较,他也是无心的,实在是他刚刚被公司开除,心情不好,你妹妹又拿了个不及格……” “爸爸?”慕初晴一扬眉头,笑的阴冷,“我早就没有爸爸了!” 她静静看着母亲的眼睛,半响这才摇头叹了一口气:“那个男人不是我爹,妈,你要维护他,这是你的事儿,但若是再有下一次,你被他打死……你别让桐桐找我给你收尸。” 女人默默垂了头不语,神色十分伤心,慕初晴的脸色也显得青灰,半响才说道:“不是我不想侍奉,只是我怀孕了。” 做娘的瞳孔一缩,眼眸落在了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慕初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坦然一笑,丝毫无惧:“妈,我怀孕了,就算是为了胎教,我也不能让孩子看这样的惨事。” 她娘叫桑敏,这会儿早就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闺女本就是个倔强到极点的性子,那会儿自己决定了出国,不声不响申请到了全奖,从签证到机票自己一手包办,学费生活费从来没问她伸过手,甚至户口本公证全都自己负责,一直到她到了那边落了地,接到她的电话,做娘的在这边泪水长流,女儿的声音却还是平平静静的。 只说一切都好,万勿挂心,之后就十天半个月的才报一次平安了。 但为人母,和这样禀赋坚强的女儿,的的确确是很难亲近的起来。她有怨气……做母亲的心里也很清楚。 到她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好像就变得难以缓解。 这会儿听得她说怀孕,桑敏大惊失色,急急追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没听你说交男朋友啊。” 慕初晴脸上勾起了带着几分甜蜜的笑。 孩子当然是爱的结晶。 虽然,只是当时的爱而已。 时过境迁,可是想起来,却依旧觉得心中温暖。 反正她从来不相信永恒,实际上有过那一刻的心暖心安,就已经于愿足矣。 回想起来只余下甜,所以她笑的并没有阴霾,说的亦是坦然:“是我旅行的时候有的孩子。” 桑敏的瞳孔一缩:“旅行,女儿你不是被人强……” “怎么会呢。”慕初晴哑然失笑,“若是那样的话我早就堕掉她了。”她脸上的骄傲闪闪烁烁,“但现在,他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爱的孩子。” *** 三个月前。 慕初晴那会儿刚刚从美国毕业。 毕业,自然是要旅行的,尤其是她打算要回国,永别美利坚,所以在临走之前好好抽点时间游玩一下这个国家,便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懒得自己开车,于是她报了跟团,然后定了机票---第一站,是沙漠里的明珠,las vegas。 那天阳光炽烈,慕初晴一个人背着大包出了机场,一路顺利的找到了旅行团的车子,她当时就找了个靠里侧的位置坐了进去,把包包搁在自己腿上抱着,歪头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正半睡半醒的朦胧,一股热气顺着洞开的车门传了进来,身边座椅微微一沉,似乎是有人在她身边落了座。 然后车子就启动了。 慕初晴倒是很想睁开眼睛瞧瞧这个显然是跟她一个团的旅伴是个什么样的人,奈何昨儿晚上被抓去告别party实在太困,于是这会儿心有余而力不足,困的迷迷糊糊的头一点一点。 在她身边坐下来的似乎是个很体贴的人,灼热的眼光在她挂着大墨镜,睡的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头一点一点的细嫩小脸上流连了一小会,然后对方和导游的交谈也就变得极为轻声了---慕初晴倒是能隐约的听见,那是一把很清朗好听的男声。 声音很温和,颇有点催眠的味道。 加上车子晃啊晃的,她渐渐入眠,于是朦朦胧胧的,最后也就听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慕初晴顿然感觉到旅行巴士听了下来,她身体一颤,这会儿才清醒了一点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果然车子已经在他们要入住的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她低低“唔”了一声,目光在酒店那座颇有代表性的狮身人面像上停顿了一小会,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半响这才眯了眼睛转回了目光,一动身体正待要站起来,却碰到了身边男人的长腿---真是大长腿,绷在西装裤里头,有种难得的男性魅力。 于是她对这个旅伴的第一印象,就是建立在这双腿上的。 只是西装……是来报团玩儿又不是上班…… 这会不会,有点儿装? 慕初晴当时轻轻“咦”了一声,脸上已经露出了客套的笑容,颊边一个小酒窝深深的。 她挂着笑抬起头来,眼神儿略带一点儿轻佻的从那双吸引人的长腿上头收了回来,认真的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她心里就开始偷偷叫苦了:论颜是真绝色,但是似乎这气势,有点儿不好亲近的感觉啊。 这个大热天还裹着正装,一丝不苟也不见流一滴汗的临时旅伴,不会是什么不会是国内来公费旅游的政客吧? 一边儿琢磨着对方的身份,慕初晴的眼眸滴溜溜的转着,已经开始想着该怎么套他的话了。 车子这会儿已经停了下来,导游也已经开始请他们下车准备分发房卡,慕初晴笑微微的伸出手来在男人面前晃了一晃:“慕初晴。怎么称呼?” “alexander wang。”对方报出了全名,顿了一顿,又添上了中文名字,“王恂。” “xun?”慕初晴笑了一笑,“哪个字呢?” 王恂轻轻伸出手来,仿佛是漫不经心又迅捷如闪电一样的捉住了她的手,慕初晴只觉掌心一震,仿佛麻酥酥的电流通体而过,对方却仿佛若无其事,只用细长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过,将那个恂字,一笔一划分明刻印在掌心:“就是这个恂字了。” 他比划完这才缓缓放开她的手,瞧着她的一双眼眸深邃如海,薄唇轻启:“初晴,是骤雨初晴的那两个字么?” “嗯。”慕初晴的笑容少了客套,多了一点玩味。 看来并不是国内来的政客了。只是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工作的,气度拔群,偏偏一开口却并不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他先是自己报了英文名字,然后才补充了中文名字---做的丝毫不带烟火气,反而像是十分陈恳,显然并不是故意要先报英文名字炫耀的家伙,这么看起来她之前的判断出了错,瞧着这说话的操行,这人不是从国内来的,反而应该是美国人才对。 导游这会儿探头过来:“哎呦,慕小姐王先生,你们两聊上了啊?快来,发房卡了,两位先收了去再聊吧?”笑的有那么点儿意味深长,慕初晴愣了一愣,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知道这位大姐看见两个人手指相触,不可避免的是想歪了。 不过心里的确有点儿像是猫咪抓挠过的痒痒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只知道,好久没有过了。 慕初晴忽略了心里微妙的的“咯噔”,冲着王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男人笑一笑站起来---这会儿,慕初晴才发现,对方至少有一米八,在她身边比穿了高跟的她还高了大半个头,宽肩窄臀,裹在合身西装裤里的那身段,真是十分风流啊。 眼光往下瞥是极翘的臀部,往上看是宽阔的肩膀和头发浓密的后脑勺,于是慕初晴很猥琐的---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 旅行社定的酒店是las vegas有名的金字塔酒店(luxor hotel),从外观到装潢都是古埃及风,有种少见的复古味道。 也许是旅行社大妈故意的,交换了一下资讯,他们两个人的房间恰好相邻,慕初晴已经非常疲倦,于是和王恂稍微打了个招呼,就去找了自己的卧房,一头栽在了床上开始补眠。 因为前一天的玩闹,她这一觉虽然是从下午开始的,但是睡的很沉。 一直到房门上“叮咚”一声按铃,将她从沉睡当中叫醒过来。 慕初晴在猫眼上头看了一下,一脸沉稳的等在门口的是已经换了一身休闲服的王恂,她略有些诧异的开了门,对上王恂清冷的脸颊。 4、联手赌博 男人神色有些微妙的伸出细长的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睑方向:“这里……” “恩?”慕初晴的反应直接慢了半拍,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 王恂叹了一口气,伸手拂过她的眼角,轻轻在上头一碰即收,慕初晴还没来得及脸红,他就已经缩回了手,拿了一块格子手帕轻轻擦拭,下垂的眸子里仿佛很是淡定:“抹掉了。” 慕初晴反应过来之后瞬间脸红的不得了---该死,是睡完了没擦眼屎! 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她当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即使是在美国,这样的动作……却也未免直接了一些。 脸红的咳嗽了一声,急忙转移话题:“alex,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因为是第一天,考虑到他们可能要休息,加上飞机的时间可能会不一致,所以今天旅行团好像没有安排玩乐的项目啊。 王恂却像是毫无所觉,容色未动,轻轻点了点头:“慕初晴,”这人说话有种含而不露的韵味,她的名字像是在对方的舌尖上滚过一遍一般,好听的让她耳朵发麻,“今儿晚上我们都是自由的,所以……你有兴趣去酒店四处走走么?” 换了其他城市,听一个基本陌生的男子开口就邀请“在酒店内四处走走”这个说辞大约会古怪又唐突,但是las vegas不同,是以这个邀约,也并不俱有太多的性.暗示意味。 因为这个城市的酒店,每一家都是观光点。 luxor hotel和其他的五星级酒店门一样,自有它的卖点和特色---早这个以埃及和金字塔命名作为主打的酒店之内,非但有诸如3d游乐园,埃及文物博物馆之类的休闲区,也有秀场和和赌场,可选的极多,所以酒店本身也在观光环节之内。 慕初晴偏了头,仔细想了一想男人的提议。 实际上旅行团特意留出第一天晚上的自由活动时间,也就是给他们吃吃喝喝,想赌的也可以一头钻进赌场里去。 不过她本人对埃及文物兴趣不大---尽管hotel内部就有埃及博物馆,但相比之于专门做埃及展览的专业博物馆,倒并不算一个非常突出的卖点了。 王恂的容色俊雅,说出了提议之后,就目光灼灼的定在她的脸上,但偏偏不知为何,慕初晴却好像从他淡淡的,平静的脸上看出了莫名的求恳。 尽管心里对这个已经换上了休闲衫却依旧显得过分严肃的男人还怀着一点点的戒备,慕初晴却听着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从她唇间吐出:“好呀!” 帅哥,总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嘛,何况看着他的脸,要拒绝他就更难了。 王恂似乎是略带满意的笑了一笑,慕初晴歪了脑袋想了想,咳嗽了一声:“alex,你等我一下。”说着就去关门。 这一回,王恂并没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止,男人顺着她的意思乖乖退出了门,让她得以从容洗漱。 门上刚刚发出“碰擦”一声脆响,慕初晴这才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冲进了洗手间。 望着镜子里自己开始泛起了红霞的脸庞,她急急忙忙的打开了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滴泼上自己发烫的脸颊。 花痴啊!忍不住这么吐槽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连去哪里都不曾问过,就直接答应了对方去酒店里逛逛的意思。 要是他逛着逛着带她逛到了床上去,那也是她现在答应的! 啧……尽管心里觉得这个叫做王恂的男子并不是那种偏好美色的男人,但是她这一刻对自己应答的太快的懊恼,却半分未消。 因为想着对方在门口等待的关系,她等到脸上红丝褪去,也没有化妆和多打扮,只是冲洗了一下脸蛋,就拿上了钱包和信用卡,算算时间前后不过五分钟,就急急走到了门口。 王恂背靠着走廊墙壁,半低着头专注的看着手机。 听到了她开门的声音,男人便将手中一只纯黑色的,相当“古早”的手机塞进了裤带里,然后才朝着她抬起头来。 “先去哪儿?”她偏了头问他。 王恂的眸中似乎锐光一闪,但当他面对她的时候,回答的却是温温吞吞的:“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偏好。你若是饿了,我们先去楼下buffet吃自助餐也是可以的。”说着瞧了一眼她紧身连衣裙裹得细细的腰肢,“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慕初晴微微一笑:“我已经习惯不吃晚饭了。” “这个习惯……不好。”他声音温柔却带着哄劝。 这个建议,却未免有点儿交浅言深了。于是慕初晴并未对此表示什么,只是浅浅笑了一笑,沉默。 王恂当然是个聪明人,不会殷勤的过分,当下静静一瞥,也就没有说下去,然后接着问她:“那么,有兴趣去赌两手么?” “哎?”慕初晴瞧了他一眼----她见过赌徒。 愿意在赌桌上一掷千金的家伙们,大多俱有某些共同点。 比如说赌性坚强,比如说疯狂,比如说做事喜欢剑走偏锋。 但是王恂这个人,瞧上去性子毫无疑问是偏冷的,这样一个做事应该是理性思维多过感性思维的男人,会是一个喜欢赌博的人?瞧着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她心里这么想着,出口的就是婉转的拒绝:“可是我的预算里头,并没有赌博的份呢。” 美国居,大不易。尤其是在像她这样,没有父母可以依靠的情况下,每个月的每一块钱,都有它的规划。包括出来玩也是一样,她最多只有十几二十几块钱多余的预算,在las vegas这种销金窟里,连一场最便宜的show都不够看,攥着这么点儿钱,她如何敢进赌场? 说着囊中羞涩的话,慕初晴脸上却毫无羞惭之意,王恂瞧了她一眼,脸上却含上了淡淡的笑:“老虎机也有几美分可以玩儿的,谁说赌两手就一定要几千几万上下的?” “哎?”慕初晴愣了一下,“那不会被赶出来么……” “怎么会,”王恂按下了去lobby的电梯按钮,“放心吧,不会把你卖掉的。” *** 一口气输了十几美元,说是来体验一下的慕初晴,却足足在一台老虎机上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 vegas的赌场倒真是不介意这个,她几美分几美分的玩儿,也没人来赶她或者侧目,于是这个数年来鲜少放松,一直在自己脊背上疯狂抽着鞭子的姑娘,第一次开始感觉到,原来娱乐,的确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啊。 烧掉了十几美元,她便理智的止损了。 实际上十几美元已经是她两三个小时的工作所得,要弯着腰拖两个小时的地板或者端两个小时的盘子,不过能换来将近一个小时的愉快和心里上上下下一惊一乍如同坐飞车一样的惊险感觉,慕初晴倒也觉得值得。 只是看一眼在她身边,从始至终瞧着她捣鼓,还把她各种情绪化的动作看在眼内一点不留,脸上却没有一点哂笑的声色,只是淡淡的将手插在袖子里,气定神闲,自己还一点没动的王恂,慕初晴心底不由生出了那么点儿迷惑。 是这个男人说要来赌两手的,好吧,毕竟来赌城旅游的人,有几个是不下场玩一玩的?何况是他这样一看就是有钱人,不必吝啬盈亏的了。 但因为看着自己所以没法动手,这么算起来,自己倒是耽搁他的时间了。 慕初晴低头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抬头望了一眼王恂,站起了身来,指了指面前的机器:“你来?” 王恂瞧了她一眼,看见了她容色里淡淡的疲累和脸上刚刚散去的兴奋,心里虽依旧勾勒着她方才的神态,脸上却已经不动声色的坐上了还带着女孩儿体温的位置:“好。” 一旦坐上了老虎机,男人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手快,,不计得失。 慕初晴只瞧着他不停的往里头塞钱,一次比一次选的更快,到后来完全就是面无表情的往里头推。 这架势看的她头皮发麻,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嘶,自己好像真的看错人了啊,这人……难道真是个赌性坚强的赌客?什么精英架势,这会儿看起来,完全就是疯狂嘛! 眼瞅着这货已经在这台机器上输了几百上千美金,慕初晴终于忍不住了,作为一个和对方不熟的半陌生人,在这种时候她并没有圣母的对他说“你别赌了”,相反的,她的声音愈发放的轻柔下来:“alex,抱歉,我饿了,你先玩一会,我先去吃自助餐。” 男人终于停下了他在机器上飞舞的双手。 瞧了一眼脸上带着客气笑容的慕初晴,他似乎低低笑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慕小姐,好像我今天,运气不好呢,你饿了,我也饿了呢。” “g?” “你瞧,这儿我已经选完了七条,不如你来帮我选这第八个花色吧?这把我把所有的赌本全部丢下去,一把输了我们就一块儿吃饭?时间也差不多了。” 瞅了一眼屏幕,慕初晴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虎机,实际上就是选八牌图案。如果八种全中就是最高大奖,收益将是投注额的一万倍。 中了七种是一等奖,一千倍,之后往下等比减少。 而王恂手里头似乎还有二十块,他这会儿就差最后一种花色没选,慕初晴倒是真觉得有点儿饿了,她于是点了点头:“好。” 王恂无声的放开了手柄,慕初晴凑到屏幕前头,随便看了一个顺眼的花色就点了下去,然后她把手放在了“确定”键上,瞧了一眼王恂,开玩笑的说道:“你可想好了哦,这一点,说不定就是几万几千上下呢。” 王恂无声的伸过手来,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触,在她还来不及反对之前,就已经操作着她按下了确定。 男人手上的余温还未退去,眼瞧着屏幕上的花色已经开始轮番滚动,慕初晴咽了一口口水,下一秒,她却瞪大了眼睛:第一个,中了,第二个,中了,第三个也中,第四个还是中,连着中了七个,结果,第八个越动越慢,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王恂脸上却只是一片淡然,慕初晴在心里拼命叫着“菠萝菠萝”,菠萝就是她选的那一种,结果---那光标真的在大菠萝上停了下来! 机器“咯噔”一声开始下钱雨,在那一片闪烁的光华里头,王恂眸色幽深的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唇间吐出了一句话,叫慕初晴瞬间红了脸庞:“you arelucky star.”(你是我的幸运女神) 5、辞职 记忆当中那个晚上,充斥了目迷五色和纸醉金迷,何等鲜烈,甚至到了今天,也从未有过半分的褪色,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明晰,每一种味道和颜色,都是从未有过的分明。 那是慕初晴人生当中,最绚烂也最奢侈的一个晚上。 这个晚上,从老虎机里纷纷扬扬落下的金雨开始。 以她的落荒而逃告终。 但是回想起那一场盛大的相聚和之后带来的后续结果,慕初晴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人生,有时候的确需要一点儿不合乎她习惯的脱序,这样的夜晚,让她一想起来就肾上腺素狂飙,那个男人的脸,或许她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桑敏瞧见了女儿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她低低咳嗽了一声,这才唤回了慕初晴的神智。 做母亲的脸上全是担忧,欲言又止:“这孩子……这孩子真的非留不可么?留下他,你这一辈子就毁掉了。月份还不大吧?要不……” 这要不后头的意思,让慕初晴生生打了个寒战。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她把一双手紧紧堆叠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肚子里才三个月大的孩子仿佛也被她传达的惶惑的害怕着,直到感觉到了肚子上传来的温暖和安抚,心跳才渐渐的平稳了下来。 慕初晴看着桑敏的眸子渐渐冰冷。 有些事情,是一辈子的心结。 慕初晴坚决的看着桑敏:“妈,你看在我还叫你一声妈的份上,后头的话,不要往下说了。你也是做人母亲的,做妈的能不要自己的孩子吗?这得有多心狠,才能办的到呐!” 桑敏依旧忧心忡忡:“那要不……妈给你介绍去相个亲?” “不。”慕初晴这会儿终于确认了一件事: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养的活这个孩子。而她也不会只是为了孩子,而去嫁给某一个男人。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坟墓,有了爱情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所以她从头到尾也没想过结婚这件事:相亲?从此对着某些秃头口臭甚至不知根底不知究竟的男人一辈子?天大的笑话! 所以她不想再听桑敏给她灌输她的爱情观,再试图扳正她如今出格的想法,慕初晴叹了一口气,从母亲的病床边站了起来:“妈,好好休息吧。今儿个的事情也够你累的了。我的事儿我自己有数,妈你多休息。我怀孕了,得保证足够的睡眠,我先回家去了。” 听出了她话中的坚决,桑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吧。”目视女儿袅袅婷婷的背影和依旧纤细的腰肢,她低低说道,“路上小心。” *** 燕桐去了楼下的小卖部买了水回来,结果路上瞧见方才落荒而逃脸色惊惶的孟绛医生在墙角拐弯那边打电话,声音低低的,但是在夜色里还是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你不知道呐,我给吓了个半死,尼玛……” “什么,我胆子小?卧槽换了你来试试?你胆子大你能不跑?不跑不给一口吞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姑娘肚子里分明就是……”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孟医生黑了脸看着墙角那边露出来的一片衣角:“谁在偷听?” 眼瞧着瞒不住了,燕桐嘿嘿讪笑了两声站了出来。 孟绛的脸色愈发的黑了。 他索性按掉了电话,不管那边还在“喂喂,哎哎”的叫着,将那只超级“古早”的手机按掉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眯起了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少女:“你在偷听我讲电话?” “我只是路过,真的只是路过,我没听……”燕桐举了举手中的矿泉水,无辜的辩解。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肤白如玉,眼眸如水的孟医生,这会儿却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孟绛盯着她半响没说话,偏偏这会儿她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孟绛瞧了一眼立时倒退了两步,脸色大变的顺着后头的逃生门转身就走了。 燕桐转过身来,对上她姐慕初晴有些疑惑的脸庞。 “桐桐?” “姐姐。”燕桐笑了起来,举了举手里的水递了过去,只字未提先前听到的那些话。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经怀孕,当然半点也没把孟绛的话和家人联系在一起,而且这姑娘多年要看父亲的脸色生活,早就练就了一张不多说话的严口。 慕初晴笑着接过了她手里的矿泉水,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头发:“我要回家了。你看着点妈妈,若是有事儿,嗯……白天有事儿给我电话,晚上么……只要不是特别紧急,暂且别找我了。” 燕桐似懂非懂的看了她一眼,却乖巧的应了“好”。 *** 慕初晴第二天就去递了辞职信。 本来,辞职信递到人事处也就结了,非天国际也不是小公司,辞职什么的自有章程。 但她不一样。谁不知道总裁在追她?谁不知道薄怀薄公子,好美色,又愿意对美人儿一掷千金? 虽说她在工作上的确表现出色,但是她这个辞职信,人事却不敢接,末了还是递到了大总裁手里头。薄怀不敢置信的瞪着她,手抖,他是真的被气到了:“你……你不会是因为我这才要辞职的吧?” 喂喂喂,他大公子情场上一贯无往而不利,何时被人嫌弃到这份上了? 就因为追去了对方家里,她就要辞职?这什么怪癖啊!欲擒故纵做到这份上,也太夸张了点吧! 薄怀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一张俊逸的脸涨得微红。 慕初晴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和这个人工作本身是一件赏心乐事。 虽然说他作风风流了一点,也自恃甚高了一点,但是他在商业上头的手段,当真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快狠准。 纨绔子弟浪荡公子什么的,和他的工作能力半点也搭不上边。 在这座非天国际的大楼里头,这三个月,两个人有过无数脑力碰撞火花四溅的夜晚。 即使对他的个人作风不甚欣赏,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和他一起工作的感觉。 慕初晴坦言:“你是个好上司。” 用了她就信任她----在某些方面,她虽然名校毕业,但是履历并不算非常漂亮,和某些经验丰富的人比起来,当初被招进公司的时候,还算是一根嫩草。 也亏得薄怀敢用她这样的新人做账。 如果不是怀孕……或许她的确会继续为这个公司干下去。而她和薄怀之间,或许也会有别的可能。 但是现在,一切都要以这个孩子为优先。 薄怀瞧着她坦荡的脸色,听着她率直的赞美,原本青黑的脸,渐渐淡了下来。 他忽然站了起来,双臂撑起了身体,凑到了她面前:“呐,那你介意告诉我,为什么要辞职么?我敢说,你从这里出去,未必还能找到第二份起步就是月薪上万的工作了。相反的,会有无数hr问你,为什么从非天只做了三个月就辞职。这会是你履历上抹不掉的难看的一笔。” 慕初晴叹了一口气:“很抱歉,但是的确只是因为我的私人原因。” “g?”薄怀瞪大了眼睛。 慕初晴耸了耸肩,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为什么的意思。 薄怀也就只好作罢,末了他一拳头敲在桌子上,笑的森冷又不悦:“算了,你不说我也不能强迫你,但是慕初晴,你知道的吧,有三十天的接手期。在公司还没找到合适接替你的人之前,你还得为我工作三十天。这段时间,你还是要为我……做、牛、做、马!” 最后四个字,他是一字一顿的吐出来的。 音色恨恨,显然十分不甘。 “……”慕初晴摊了摊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ok。” “哼,”薄怀眯起了眼睛,冷笑了两声,“这回我可不会继续怜香惜玉,若不榨干了你,怎么对的起我那笔高额的工资?” 慕初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情知这有些孩子气又大男人主义的人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可以预见的,这接下去的一个月,必然十分难熬----真是糟透了。 有这种爱恨分明的上司,当他是你同伴的时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是当你站在他的对立面,那也是一样的,生不如死啊。 但是她又不能讨饶---明明对于这种男人顺毛摸似乎才是最合适的做法,可是她不能说出怀孕的事情,否则只怕薄怀愈发勃然大怒,觉得她欺骗了他的感情。 那样更糟糕,所以看起来,他们之间目前的矛盾,好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十分的难以调和了啊。 她无奈她委屈,薄怀更是气愤:这妹纸太吐艳了!哼,爷以前是纵着你放任你,这会儿不识抬举,要是不□□榨干了你,爷就跟你姓!(想歪的妹纸们自己去面壁) 6、office加班奇遇 薄怀回到家里的时候满肚子的气。 他是那种桃花眼儿高鼻梁细薄唇,一看就十分风流的面相,加上一身壮硕的肌肉,平日勾搭女人基本就是一个媚眼斜飞的事儿。 到家里门一关,随便把手里头的西装往沙发上一甩,刚踏出两步,他的脸上就浮出了暴躁:硕大的别墅里头,乱七八糟的,绞.拧在一起的男人女人的衣服顺着楼梯一路往二楼延伸。 薄怀的眼神渐渐危险,他陡然朝着二楼虎吼了一声:“薄飞!你这个2b,你又带女人回家!” 原本紧闭着的一扇门“啪嗒”打开,薄飞从里头探了个头出来,一看见他就“嘿嘿”的嘲笑了两声:“老三,你这是欲.求不满吧?” “……&¥&”薄怀爆出一串粗口,这一瞬间,他的气质越发少了原本的精英范儿,取而代之的是粗野和直接。 脸上的怒色毫不隐瞒,他大步踏上楼去,重重推开薄飞身后的门,看一眼床上,他神色之间的怒色更盛:薄飞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半昏迷着,身体完全赤.裸,像蛇一样的瘫软,脸泛桃花,目光迷离,叉.开了大.腿连合都合不拢的女人。 房间的气味里全是男女交.合过后的气味儿,荷尔蒙的气息在空气里疯狂的蔓延着,让薄怀一拳就往他二哥那张跟他有六七分相似,但是比他更多几分男人味儿---嗯,换个词叫做粗犷味道的脸上砸去。 薄飞闪身一躲避开了他的拳头,骇然笑道:“老三,怎么,把妹又失败了回家来发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咱们别学管理者们那些儿装b做派,我们虽然也在规则内,但是我们这一族,本来就难压抑自己的欲望。你莫不是,在人类社会里呆的久了,什么事儿都要学他们讲规矩了吧?”薄飞舔了舔嘴唇,一脸饕足,“这妞儿味道不错,”努了努嘴,“呐,你的发情期也快近了,这会儿你还能忍,等真到了时候,你还能忍得下去?” “劳资的事情不用你管。”薄怀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指了一指床上的女人,“你赶紧把她从哪里拎来的丢回哪里去,你别忘了,我们家里有多少东西是见不得外人的!特么整个屋子里都是你身上发情的骚味儿,恶心!” 薄飞无奈的摊了一摊手。 薄怀这才哼了一声走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的确,整个家里都是发情的味道,同族雄性的气息,撩得本来就□□旺盛的他,愈发有种想要打架,想要大干上一场的冲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个裸.女,他却没有太多的心灵波动。 即使已经极为接近发情期,但只有一个人身上的气味,能让他的肉体反应快过大脑,让他产生无法控制的冲动。 无法压抑,就连他研读了这么多年的佛经,都无法抑制的,本能的冲动。 薄怀烦躁的拉了一下自己衬衫上的领带,只听得“撕拉”一声,他只是轻轻一拉就把最好质地的衬衫拉出了一个大口子,这样更加提醒了这个男人,尽管他身上衣冠楚楚,但这一幅皮囊之下,包裹着的,却并不是一颗同样柔软并且克制的人心。 烦躁的骂出一声“艹”,薄怀站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慕初晴写的辞职信,和他今天重新调出来的当初他们签订的合同,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黑白色的,冰冷而板正的字迹渐渐抚平了他的焦躁,薄怀的心念百转:到底是什么事,让她产生了非要辞职不可的念头? 慕初晴性子倔强,硬来是不行的,只有追本朔源,找出了这个根源,才能够将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 慕初晴意料之中的“难过日子”,果然如期而至。 大约是怀着要榨干她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的念头,薄怀这些日子在工作上基本是把她当狗一样用了。 第一个任务,做出最近三年的财务报表分析----这绝壁是一项大工程。她需要做的不只是做一张往上报税的财务表格这么简单,她还必须得结合最近三年的市场波动和走向,做出公司的现金流状况判断,每一项投资的盈亏,甚至是之后几项投资的风险预测和收益估计,再对此判断出公司近期能拿出多少资金又需要多少贷款。 原本这些事儿都是年终才需要做的---而这会儿不过是年中,算起来还有半年有余,但是老板的要求,做下属的除了说“是”之外,又能如何呢? 何况算起来,她一个小透明非不识抬举的要辞职,那么临走了受点儿刁难,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慕初晴只盼着自己的顺从能换来薄怀的消气,最近他阴测测的目光一路□□,这真是泥垢了! 所以慕初晴没有反抗,她只是默默的找出了最近三年的报表,顺从的加班。 一直等到在电脑旁边专心致志的做完了这一天的份额,慕初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时钟: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接近了半夜十二点。 即使是夏季,午夜时候穿过办公室的风里,依旧蕴含着一缕缕说不出的沁心凉意,慕初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长身而起,关掉了电脑,室内登时只余下了一片黑暗。 她匆匆捞了自己的包包就往外头走,因为忙碌了一整晚,所以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上,只有一片说不出的倦怠。 但下一秒,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僵住了。 office外头的走廊上,分明传来了一声一声清脆的脚步声! “蹬,蹬,噔” 她怔怔立在原地,瞪大眼睛看向门外,却忽然瞧见,隔着那一道墙壁,有一道蓝色的幽光,从走廊深处由远及近,缓缓飞来。 是“飞”,或者是“滑动”,那一团蓝光,分明就是浮在空中,当中那一个看不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怪物,就顺着午夜十二点无人的走廊,一点一点的朝着她的方向接近。 慕初晴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僵立原地,刹那之间竟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这是惊吓到了极致的状况,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小腹处也隐隐的因为她的心境而疼痛了起来,大约是肚子里的宝宝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也开始微微的闹腾。 情况非常的糟糕。 眼瞅着那团蓝光越飘越近,蹬蹬蹬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慕初晴一转头,看见了自己背后的小门---那边通往总裁办公室,正门不能走,她唯一剩下的办法,就是走那边了。 她脱掉了手里的高跟鞋,平时清脆的鞋跟敲击声,在这个时候却可能是致命的,引诱那东西过来的催魂之声,慕初晴转头,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的拉开小门,朝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狂奔。 *** 原本她的目标只是薄怀office外头的电梯,但一直等到到了他的office门口,慕初晴这才发现,那里的灯也还亮着。 浅浅的一团晕黄色的光,让她惊惶的心跳慢慢的平稳下来,而肚子也传来了乖巧的暖热,仿佛是孩子也感觉到了她的安稳。 在这个时候,慕初晴再不犹豫,上前就扣了门。 “进来。”薄怀的嗓音沉沉传来。 慕初晴推门而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都是惊了一下。 薄怀瞧着她鬓横钗乱,甚至一双漂亮的深艳色高跟鞋还狼狈的提在手里,脚上的丝袜像是也勾破了少许,他也是一惊,旋即皱眉站起了身来,走到她身边:“怎么回事?” 慕初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哑的可怕:“我……我……” 她定了定神,喘了一口气这才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定下了心神:“抱歉,总裁,方才遇到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苦笑了一下,“您怎么也还没回去?这么晚了,不知道您是否介意,送我一程?” 薄怀听得她的声音镇定了下来之后就又是隐瞒和掩盖,一点也不坦率的样子,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脸上蒙上了一层薄雾。 慕初晴瞧着他脸色不好看,愣了一下不知他究竟是为什么,薄怀已经略带刻薄的开口:“出了什么事?还是说,你又是你另外一个欲擒故纵的小手段?” 轻狎的往前走了两步,他的呼吸离她不过几寸远:“小晴,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深夜我的女下属以这样一种妆容出现在我面前,又让我送她一程,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才对?” “你……!”慕初晴的脸上震怒之色隐隐浮现。她用力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勉强按下了心头的不快,咬牙说道,“薄怀,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再申明一次,我对你没有多余的想法!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有些事情错非亲身经历,我也觉得匪夷所思,这才是我为什么不说出来的原因。我只怕你把我当神经病或者精神错乱,你要觉得这是勾引,那就当我信错了人好了!” 薄怀看了她很久,末了这才拿起钥匙和椅背上搭着的西装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7、求婚(今日二更) 尽管知道并不合适,慕初晴依旧是悄声无息的提了高跟鞋,踮着脚尖如同一只猫咪一般的,凑到了薄怀身边。 原因只有一个,恐惧。 在午夜十二点office黑暗的甬道里,在半朦胧半现实之间,看过了那种诡异而恐怖的东西,这时候便只有在人的身边,感受到那种鲜活的人气,她才会感觉到一点点安全感。 与她略带惊惶的表情相对的,是薄怀隐隐带着沉思的脸孔和男人俊朗脸上冷峻肃穆的神态。 在这个时候,这个时间点,看见这个始终镇定而严肃,清冷矜持的女子脸上罕见的惊慌,就连薄怀,这会儿也不认为她是装出来的勾引技巧了---倘若她真是装的,那么演技的确是好到可以去拿奥斯卡奖了。 第一眼瞧见她狼狈样子的时候他也怀疑过是一种手段,但是现在,真正觉察到她不由自主的颤抖和瑟缩,以及拼力想镇定下来却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薄怀却想起了另外的一种可能,这让他微微一凛,心中更对这个单薄的姑娘,生出了更多的怜惜。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五指稍稍用力,将瘦削的女人搂在了自己的胸前。 相接触的位置传来源源不绝的热力,身边的男人仿佛带着一种无穷无尽的可靠可信的阳气,慕初晴不由自主的往他身边靠的紧了一点儿,这一刻,她仿佛从那种阳气里汲取到了信心和勇气。 男人的声音低而浑厚:“别怕。”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事情是超乎了我们自身能解决的范围之内的。 就算慕初晴平时再冷静,在遇到这种非正常的状况之时,她还是露出了内里的软弱。 薄怀的另外一只手伸进西装里头,掏出了一只手机打开照明,盈盈的光线在两人周围照亮了小小一片,慕初晴的眼神刚刚落在了手机上,她的瞳孔就因为惊讶而不由自主的一缩:这砖块一般的机身,并不是薄怀平时用的苹果,反而是一款,和记忆里某人曾经用过的,颇为相似的手机! 复古的造型,古雅的机身,看上去像砖块多过像手机,她此时惊魂匍定,便有些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薄怀却一边拨弄着手机,另外一边揽着她的腰肢越走越快,步伐到了最后竟像是小跑一样的匆匆,而这明明应该是不远的一段路,慕初晴却跑的气喘吁吁,近乎于汗流浃背,直到他们站在了电梯门口,薄怀这才冷着脸站定。 他挺直的鼻翼扇动了一下,下一秒,几乎不由分说的将她推进了明亮的电梯之中,自己却微微眯起了一双斜飞上挑的桃花眼,将手插进了裤兜里,眼神冰冷而危险:“你先去一楼等我。” 按下了一楼的按钮,他闪身一退,将又开始心跳加速的慕初晴,一个人留在了电梯里。 电梯往下移动的那一段时间,慕初晴暗暗想了很多事。 毫无疑问,薄怀似乎是……知道一点什么的。 否则的话他不会神色那样严峻,否则的话,他不会选择让她一个人先下楼。 但是他不说,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她是否应该压制住自己这一刻蓬勃旺盛的好奇心,逼着自己不要去多想,也不要去多问。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知道的越多,代表越危险。 肚子里传来一阵阵的暖热,好像是宝宝感觉到了妈妈的害怕和担忧,从那边散发出一阵一阵的暖意来,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眼瞅着数字已经从18跳到了3,就快到一楼,忽然“叮咚”一声,电梯忽然卡在了半空之中,电梯就这么陡然停住了。 慕初晴激灵灵一个颤抖,抱住了胳膊望向那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只觉得会有一只择人欲噬的猛兽,随时从那洞开的黑暗之中跳出来。 在极度的惊慌之中,整个冷寂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了她的心跳。 门外是一片的黑暗,悄声无息,却蕴藏着说不出的危险。 慕初晴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能透过那层层叠叠,仿佛漫卷而出的黑雾,看见它深处的景象。 一只通体漆黑的动物,以一种极为矫健的姿态,缓缓的在那一片的黑雾之中行走。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那一只毛皮黑的发亮,体态优雅的动物忽然回过头来,一双碧绿的竖瞳狠狠看了她一眼,慕初晴抱着肚子,眼前一黑骤然软倒。 待得她再恢复神智,却发现……面前已经是一楼大厅,而公司留守的保安大叔在摇晃着她的手臂,掐着她的人中:“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又是一场幻觉么? 慕初晴不由自主的深深舒了一口气,勉强的睁开了眼眸摇了摇头,对一脸焦急的保安笑了一笑:“抱歉,熬夜熬太晚了,平时又不锻炼,身体素质真糟呢,麻烦您了。” 保安憨笑了一下,挠了挠头:“没事,我方才去巡逻,路上瞧见您晕倒在电梯里,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会儿电梯又是“叮咚”一声,慕初晴浑身一抖,身体一僵,保安已经回过身,一看就笑着喊道:“总裁,您也还没回去呢?” 薄怀缓步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神色阴郁而稍带烦恼,他朝着保安点了点头,旋即大步走到慕初晴身边,沉声说道:“来,我送你回家。” 几乎是半抱半搂的,像是毫不费力的将慕初晴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薄怀矫健有力的步伐,却给慕初晴带来一种让人迷惑的感觉:他跟那只动物的动作,有点儿相似啊! 不过,应该只是错觉吧。 总裁大人要是知道她产生了这样的幻觉,也不知会不会勃然大怒。 慕初晴这么想着,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薄怀有些古怪的瞧着她,显然是不知她为何而笑,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将方才的事情说明,于是这一刻就只剩下了沉默。两个人并肩走在取车的路上,薄怀忽然开口:“初晴,你辞职,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吧?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告诉我。”顿了一顿,他补充说道,“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就不再苛刻你,任你来去自由。” “g?”慕初晴古怪的挑了挑眉,“这算是,今天让我加班的补偿么?这补偿,有点儿重呢。” 薄怀深深吸了一口气,深深望着她一片沉黯的眼眸:“所以,告诉我吧。” 慕初晴微微低下了头,眼光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良久之后她才低声的,小声而略带歉疚的告诉他:“总裁,我怀孕了。” 薄怀倒吸一口冷气,原本抱着她毫不费力又稳定有力的一双手也仿佛抖了一抖,慕初晴顺势自己在地上立稳了,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薄怀这才皱起了眉头:“你有男友?” “不。” 他愈发深深皱眉:“那么……?” “孩子三个月了。是我在美国的时候有的。”慕初晴平静的说道,一字一顿却极为坚持,“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一个人的。” “……”薄怀的神色古怪,落在她还毫无凸起的肚子上。 这一秒,他忽然知道了为什么她对他的诱惑力会这么大,几乎大到,让他时时刻刻都要强自掩饰自己血脉本能的地步。 这种诱惑力,正是因为她怀孕了的关系啊! 按照科学的说法是孕期的荷尔蒙不同,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有崽子的雌性特别香! 薄怀的脸上忽然的显出了几分狼狈,慕初晴目瞪口呆的看见,他的鼻观里有一抹鲜血,缓缓的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淌了下来。 *** 原本以为说了真相薄怀就会“知难而退”,谁知道这货根本就不知道“知难而退”这四个字怎么写,反而只知道,什么叫做“越战越勇”,什么叫做“言而无信”。 尽管知道了自己的手下大将是个孕妇,因而压榨什么的不再这么的凶残,但是近期,薄怀总是对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至于30天的接班期? 对不起,照旧。 因为国定的产假只有临产前的一个月,这货居然厚着脸皮翻脸不认帐,还振振有词的说---g,现在用你也不算违法国家法律,所以要辞职?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慕初晴气结,但又无计可施。 结果这货一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出了些什么,过了没几天,慕初晴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越来越灼热,发展到最后,终于变成了让她无法忍受的大高.潮。 她被围观了啦! 被求婚了啦! 被跪地了呦! 一大早刚刚来到公司,一路窃窃私语不断,到了自己座位上更是看到了一大捧的红玫瑰,刚在位置上坐下还来不及看署名,就听到外头由远及近的喧哗。 同事推着她往外走,带着不好的预感懵懵懂懂一出办公室,就看见外头一身白色西装笔挺的薄怀薄总裁,如同要宣誓的新郎一般大步走到她身边单膝跪地,一切如同台湾小言里的那么狗血。 慕初晴差点石化当地,眼睁睁瞧着那个男人单膝跪下,笑微微的抬头看向她的眼眸,他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小红盒子,上头印着“cartier",男人诚挚的看着她开口:“初晴,嫁给我好不好?” ……我次奥! 慕初晴只觉得自己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正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忽然他托着的那个钻石硕大,看上去华丽又夸张的戒指被旁边的人一把抓过捏在手中,飘过来的声音极端坚决:“这个问题我可以代她回答。no。” 8、再见王恂(第三更,求留言) 慕初晴回头看去,她愣在当场。 石化的不只是她,连薄怀也当场中了“美杜莎凝视”,直接石化无解---旁边一圈围观者,也俱是面面相觑不出声。 因为握住戒指盒子的,不是男人,却是一个短短黑发,身穿皮夹克皮裤,打扮中性但身材前.凸后.翘十分美艳的女人。 瞧见了慕初晴,这女人笑眯眯的冲着她做了个飞吻:“alice,好久不见!” “诶诶诶诶!”慕初晴先是一惊然后脸上露出了十分的喜色,一下子张开手臂抱住了她的细腰,“honey,好久不见!” 女人也抱紧了慕初晴,甚至斜过脸来在她面颊上“bo”了一口。 地上掉了一地的眼镜碎片。 “这是蕾丝吧蕾丝吧蕾丝吧……” “蕾丝街头秀恩爱,情侣拒绝高富帅求婚?” “老总喜欢了一个拉拉orz……” “为老总默哀……” “爱上了拉拉的苦逼男人……要扳直肯定很难……” 旁观者里全是这样的评论,由此可见,平日冷淡矜持略显傲慢的慕初晴,这会儿的动作给他们多大的冲击了。 两个人搂搂抱抱了好一会,慕初晴方才放开了她的手臂,严肃的说道:“蓓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蓓笑的眯起了眼眸,得意的挑眉看了一眼苦逼的瞪着她的总裁大人,挑衅的朝着他努了一努嘴:“嘛,我这不是,嗯,那啥来抓奸的么!” “……”慕初晴简直要涕泪交加了,蓓蓓我给你跪了好嘛!你捉的哪门子的奸啊亲爱的! 不过,她回过头默默看了一眼这会儿脸色青白交接的大总裁,只好翻了个白眼偷偷无奈的摊了摊手。 现在这样,也好! 如果陈蓓不出现,她也是会想方设法的委婉的拒绝这场求婚的。 说到底,大总裁的面子不能丢。 嗯,这个面子,绝壁是要给对方保留的无误。 所以拒绝对方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迂回曲折,尤其是对待求婚这种传出去能把人家的面子往地下踩的事儿,必须得格外的小心翼翼拒绝,就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一样精心。 陈蓓你真是救命良药哇!慕初晴简直要泪牛满面大喊谢主隆恩了。 瞧,现在多好! 她真的愿意,就这么被误会到底! 慕初晴无奈的摊了摊手,对总裁大人用极为可惜的口吻表示了抱歉:“sorry,恕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你也看到了,这是我的……honey。” “……”总裁脸黑了。 两位美人儿十指交握。 这一刻,薄怀不但想吐血,更觉得,有种像是吃了苍蝇的恶心感觉。 他呆了良久这才憋出了问题:“那么,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能给你的?” 陈蓓闻言,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她勾了勾唇角说道:“那当然,这可是我们两个人商量好的孩子呢,alice喜欢小孩儿,所以我陪她去做了人工绶精手术。前段时间我在美国处理我们两个回国之后的一些手续,倒是劳烦你,照顾我的alice了。” 慕初晴嗔了她一眼,这一眼在旁观者看去倒像是娇嗔的媚眼更多。 于是大伙儿为她少见的风情而倒抽了一口冷气,薄怀愈发脸色铁青,当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结果还是“情敌”伸出了手,笑嘻嘻的将半跪在地上石化状态又羞愤的半死不活的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 “我敢打赌那家伙要心碎了。”陈蓓笑嘻嘻的这么说着。 两个人已经手拉着手走出了一段距离,慕初晴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停住了脚步。 认真的看着陈蓓,她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陈蓓,不要骗我。” 陈蓓一下子只余下沉默。 她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瞄了一眼她的肚子,最终只抽出一根叼在了嘴边没点燃。 深深呼吸了一下,她这才说道:“那么,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只要我能说的,我都会说。”慕初晴静静的说道,“陈蓓,你我做了那么久的室友,你该知道我的脾气的。” “是……”陈蓓深深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知道你的脾气,所以……”瞥了她一眼,似乎含着淡淡的痛苦之色,陈蓓低声问她,“它的父亲是谁?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出乎了慕初晴的意料之外。 难道说,陈蓓和那个男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集么? 又或者是,那个男人的重要性,已经到了她必须不远千里,从美国一路追到中国来的地步?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半响看了一眼陈蓓。 “如果你问的是他的名字的话,那么我知道,那个男人叫做王恂,英文名alexander wang。职业不清楚。年纪不清楚。国籍不清楚。身份……一样不清楚。”她最后缩了缩瞳孔,眼神锐利的如同一根针一般,落在陈蓓的脸上,“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可你怀了他的孩子!”陈蓓豁然转头嘶声说道。 她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慕初晴,怎么会怀这样一个孩子!” 这一句话,让慕初晴的脸色大变。 她的脸上不再是故友相见的款款温情,取而代之的,是谨慎和伤痛。 像是刺猬忽然之间竖起了防御性的刺,慕初晴狠狠的皱起了眉头:“什么叫做这样一个孩子?我不打算结婚,所以不要男人留下孩子,很不可思议么?”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蓓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急忙解释,但是末了她又哑了声,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 半响她最终废然叹了一口气,眸光落在了慕初晴的肚子上,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建议你,alice,你还是去流掉它的好。” 中文里头,他她它是分不清楚的。 所以这个时候,慕初晴并没有意识到,陈蓓用的是个它。 it. 不是her,不是him,而是it。 她只是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狠狠的摇了摇头,几乎是用一种防备的眼光瞪了陈蓓一眼,脸上愈发多出了几分尖锐:“想也别想!” 陈蓓看着她,眼神里似是怜悯似是叹息似是疯狂,各种情绪交织了半天,最后只汇成了一句劝告:“alice,不要一意孤行,听我一句劝,不要留着它。” *** 不欢而散。 慕初晴回到家里的时候还在难过。 她和陈蓓是大学室友,同住了将近两年。 只是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这个样子。 女人的心里,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柔软一角,而对于慕初晴来说,从小没有父爱,也几乎完全失去母爱,也就导致了她对家庭的渴望和畏惧。 继父给她的印象只有恐惧,这也导致了当她在成长过程当中,真正和男人接触的时候,始终存在着淡淡的阴影。 同样的,她到现在还无法真正的和某个男人保持长久的关系,继父在其中,功不可没。 在大学里头修过心理,慕初晴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心理问题,但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去改变自我,毕竟,即使是现在这样心中存有阴影的她,依旧活的自由自在,游刃有余。 但陈蓓今日的劝告,却让她对这位好友的印象一落千丈: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选择堕胎,才会选择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 即使它现在只是一个胚胎,还没长出完整的器官,还不算一个真正的人类,但是它甚至已经会随着她的心情波动而变化,它已经开始表达了自己的存在。 怀着这样的心情,慕初晴走到了自己家门口。 在昏黄的街灯下,她手中的钥匙忽然“当啷”一声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下清脆的响声。 一个高大的男人,半倚靠坐在她家门口,见到她的脸,这个男人抬起头来,那张脸…… 慕初晴怔怔的:“王恂?” 正是她和陈蓓方才谈话的主人。 这一下好了,撇清不能了。 这一次见面,出乎了她自己的意料之外。 相反的,看见她,王恂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一贯俊雅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焦急。 王恂走到她身边,甚至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以及他是如何知道她家里的住址,或者他究竟因何而来。 他只是仿佛熟极而流的蹲下身,捡起了她落在地板上的钥匙,缓缓对上了她的眼眸。 将那一串钥匙放在她的手心里,男人平缓的开口说道:“慕初晴……” 咀嚼你的名字千万遍,因为见了这一次,不知道下一次要什么时候。 慕初晴呆立原地,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良久,王恂忽然苦笑了一下开口:“孩子……” 慕初晴闻言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围绕着她的肚子展开。 就连王恂,见到她的第一件事情,也是说孩子。 委屈,一下子泛上了心头。 王恂瞧见了她下意识的保护性动作,他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愈发有了几分苦涩。 摇头低低叹了一口气,他咬牙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堕胎吧。这个孩子,不能留。” 9、梦境(凶残的第四更) 在那一个刹那,王恂只觉得,自己眼前的好像不是一个那个温婉可人的姑娘了。 只能说,某人,你真的低估了一头护崽的母兽能有多凶残! 慕初晴几乎是刹那变脸,原本的呆滞在他说出“堕胎”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脑儿的转为了委屈,然后变成了疯狂。 这些日子累积的压力,让她在面对这个该死的始作俑者的时候,累积成了无法言述的恨意。 她没想过要他负责。 她亦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带着孩子去找对方分家产。 她现在,也不爱他。 所以他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说堕胎? 他凭什么……凭什么简简单单的就说要扼杀一个生命? 她的脸孔几乎是在刹那之间被恨意扭曲。 女人歇斯底里的冲着他吼:“给我滚!滚!滚的越远越好!你特么你以为你是谁,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老娘告诉你,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懂么!你就是一个该死的精子提供者,给我玩了一夜的对象!滚!听到没有,滚!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一刹那之间,眼眸血红的慕初晴,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将几乎高过她一个头,体重几乎是她一辈的男人拽着领子往外拖。 王恂略有些狼狈的伸手捂住了脸,他并没有还手,只是低声的对着她重复道:“你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不知是不是她的踢拉终于戳到了他的痛处,没几下眼见得他已经满头满脸的青紫和被砸出来的包包,王恂终于不再忍耐,而是伸手一挡她挥过来的“凶器”,身手敏捷的一跃而起,避开了她的下一击。 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王恂的眉目灼灼,依旧俊朗挺拔,但说出口的话,却含着十分的讽刺和冷意,甚至带着一种叫人厌恶的高高在上和俾睨:“慕初晴,你不肯去堕胎,为了这个孩子连工作都肯不要,难道你是因为还爱我,想我娶你?或者嫌我现在价码开的不够高,想要有朝一日拿孩子来讹诈?别想了!多少价格才能让你愿意去堕胎手术,你现在给我开个价!但慕初晴,你要记得,今日之后再不会有这么好的价钱,我王家虽然豪富,但是我跟你只有那么一夜而已,若不是因为你是处女,你以为我会愿意现在亲自来善后?” 话音未落,慕初晴已经拿手里的包包劈头往他头上砸了下去,她不想再站在这里听男人的羞辱言语。 “滚,你给我滚!” 疼痛还在其次,他的额头被砸破,鲜血顺着他的额际流淌下来,甚至遮住了一部分的视线。 更痛的,是这颗心---这一刻,王恂甚至觉得自己被从中劈成了两半,一半冰冷的逼视着她试图逼迫她同意堕胎,另外一半则是偷偷的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争执的一幕。 那冰冷而理智的一半,最终占据了上风。 孩子终究比不过人命,何况这场姻缘最初,亦只是他的一场强求。 王恂还待开口再说话,忽然骤然回首,眸光森冷的望向隔壁敞开一条细缝的房门。 这一层楼一共只有两户住户,他们这边儿砰砰乓乓的打架,果然引起了隔壁的关注。 那对年轻小情侣这会儿偷偷把门开了一道缝儿,见是女人动手,而男人完全没动静,不是凶杀案便松了一口气。 只是王恂却隐约听见了那边风里传来了他们的窃窃私语:“哎呀,看不出来,隔壁这女人傍大款?” “啧啧,还是带球跑傍大款呢,平日里一副清高的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声音很低,满是恶意的揣测。 王恂的锐眸往那边一扫,低低细语立停,一下子,就连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心里泛起了冷意:原本感觉到气息的时候他还决定要做点儿什么的,现在看起来,没有必要了。 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 这个道理,走到哪里都是不变的。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些人自己要作死,又与他何干? 即使是秩序的维护者,他所需要做的也无非是维护该维护的那些人,不过,偶尔有那么几个漏网的,失误的,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是吧。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想必谁也不会怪他的。 待得偷窥者缩了回去,王恂却只看见,慕初晴家的门,在他面前无情的关上了。 就如同她现在的心门一样。 *** 半倚靠在门背上,慕初晴第一次掉下了眼泪。 她不想哭,可是泪水却根本止不住。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情绪波动,在这一刻,她根本就压抑不住心底的恨意和痛意。 其实她对于王恂从来没有过半分期待,毕竟只是一个旅途当中发生了一场艳遇的对象,她甚至都没有想过会在中国,这里,再一次遇到他。 但是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他追过来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他的种子没有遗留在外。 有那么一刻,她素来自尊心极强的心里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堕了它吧。 反正它现在还只是个胚胎。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她的眼前就出现了那些她在报刊杂志网上看过的,那些活吃婴儿肉的人,那些胚胎的样子,甚至是婴灵的电影。 不…… 所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更紧的护住了自己的肚子,一边掉眼泪一边告诉它:母亲一定会把你好好生下来,好好养大的。 哭的太累,这一个晚上,她独自一个人,在沙发上陷入了梦乡。 刚刚入梦,慕初晴仿佛就是来到了一个黑暗的空间里。 噩梦无疑。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闷热的,狭小的电梯空间。 然后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只是这一次,她看见的不是那只美丽矫健的生物,而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面目狰狞的厉鬼! 更可怖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惩罚她动了堕胎的念头,那些让她连一点儿都无法挪步的,全是一些面孔流血的,被啃噬过,甚至身上还粘哒哒的搭着胎盘的痕迹,鲜血淋漓又带着零碎伤痕的小孩子。 看不清面貌只有血迹的脸孔朝着她猛扑过来,哭声在她四周围回荡着,那些孩子拼命的喊着“妈妈救我”,“妈妈你去死吧”,她连连后退,汗湿的脊背靠在了电梯冰冷的墙壁上,四周的灯光色泽铁青,映的她的脸格外苍白,脚下粘哒哒的,全是血。 四处都是看不清脸孔的魂灵,那些孩子们朝着她伸手伸手,满地乱爬,下一秒她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叱:“你们全给我退开”! 然后她周身金光一闪,那些厉鬼被金光一扫,瞬间消弭不见,她身上亦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从镜子里看去,甚至有了几分佛相。 是那种神佛光环式的闪亮。 在那金光照射之下,在她身下原本粘稠的散不开的血迹都缓缓消退,慕初晴惊了一下,她一抬头,正对上了一只小小的怪兽。 真的很小。 现在只不过是巴掌大,歪了头瞧着她,眼睛里是满满的雾气,那小怪兽浮在半空里,像是想靠近又不太敢的模样。 那小怪兽头上有两只角,只是还没完全生出来,反而只是两个小芽儿,白森森的探出了一个头,它的脑袋怪模怪样的,身体粗粗短短,毛色灰白,四条小蹄子在空中乱刨,像是很想冲到她怀里却又犹犹豫豫的样子。 方才一吼退散众鬼的模样好像只是个幻想,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只乱卖萌的,眼睛雾蒙蒙的小怪兽。 不知道为什么,慕初晴瞧着它的时候总觉得十分亲近,她莫名的就朝着这只大眼睛长着两只角的小怪兽伸出手去,招招手:“来。” 小兽委屈的退了两步,喷了个响鼻左右摇摆着脑袋。 慕初晴哑然失笑,想着“野生动物果然警惕性高”,正这么想着,她照着以前喂养流浪猫时候的知识和它静静对视着,下一秒,小怪兽的眼睛里就掉出了金豆子。 它居然“哇”的一下哭了。 没错,是“哇”。 那种很像婴儿的哭声。好像很委屈好像可怜,哭的慕初晴心愈发的软,那小怪兽这会儿后蹄一蹬,好像一只小皮球一样的,滚到了她的怀里。 那力气撞得她疼的不轻,慕初晴“嘶”了一声,只觉得胸口被撞得发疼,小兽大约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下子抬起头来,还挂着透明眼泪的脸上满是难过的表情。 慕初晴一下子不忍心了。 她伸出手来,刚刚摸到那小东西的脑袋,小兽很是乖巧的伸了伸脖子在她手里蹭了好一会,慕初晴感受着那毛茸茸的,心痒痒的感觉,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小兽的嘴巴吧唧吧唧的动了动,刚刚发出一个“m”的声音,电光火石之间,他们面前出现了另外一只怪兽。 慕初晴愣了一下:这只……大概是小怪兽的爹吧。 10、协议(修口口伪更) 相比之于在她怀里又挨又蹭满怀打滚又冒星星眼儿的小怪兽,旁边那只分开黑暗,威风凛凛的大怪兽显然就要凶狠的多了:它身上的光芒在黑暗的空间里格外耀眼,闪烁着如同实质一般的,金色的光辉----这种原本是顶顶俗气的颜色,在它身上却无由的平添了十分的威武和雄壮,显得它浑身肌肉发达,此时在一片闪瞎人眼的金光之中,这巨兽迈着四方步稳稳的走过来,那气场看的慕初晴心里一愣一愣的。 和小兽相似的,这成年的雄兽头上长了一对尖尖的鹿角,但不同于小兽头上的小嫩芽---那嫩苗蹭着人的时候就是硬硬的但是一点儿不疼,那做爹的头上的那一对却一眼看过去就是可以当做杀人凶器的刀锋,尖端处锐利的让人一眼就感觉遍体生寒,这一对凶器,再加上它此时合的紧紧的血盆大口,已经足以证明,这只成年雄兽绝对不是什么温柔的食草动物,与之相对的,她怀里的小怪兽,长大了也不该是个萌货。这会儿装傻卖乖,居心叵测啊。 但低下头看一眼蜷缩在她怀里吓得哆哆嗦嗦的小萌货,却让慕初晴这个八零后忽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瞧着这小东西其实是想起了她小时候看过的国产剧歌词: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个小龙人歌词) 这歌词从脑海里一蹦出来,慕初晴自己都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震惊了一下,她正愣神发呆期间,冷不防的雄兽已经一声嘶吼,那危险吓得小兽颤颤巍巍的乖乖从她怀里蹦出来,刚离开她的怀抱就被雄兽狠狠拍了一爪子,小兽登时闷哼一声,几乎是痛的缩成了个球。 瞧着小兽可怜兮兮的样子,慕初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特别难过,她瞧着这一对父子,心里愈发坚定了一个念头: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瞧瞧这小可怜,在它爹手里,都还没成年呢就被这么□□,简直是没有天理了吖! 这孩纸的妈要是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这些该死的雄性们,既没有耐心又没有爱心,就只知道发情求偶,活在地球上浪费空间浪费氧气,在现实里给她气受也就算了,竟然在应该由她掌控的梦境里,还要跟她作对,还要欺负弱小! 至于为啥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只猛兽是雄性:嗯,很简单,没常识也要看电视嘛,cctv动物世界里都有教的,自然界里的母兽们是不需要油光水滑的皮毛和漂亮的角叉的,只有求偶的雄性,才需要漂亮的羽毛和光润的毛皮。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想到自己悲剧的现实,慕初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气,上前一步很是愤怒的戟指戳着那只威武凶猛的野兽,狠戳连带数落比划:“次奥,有你这么对自己孩子的么?虎毒还不食子呢,讨厌的丑八怪,还没你崽子一半的可爱,小盆友有什么不懂事的慢慢教,居然非打即骂?动物有没有什么妇女儿童保障协会,我要去告你!” 被她拿指头指指戳戳,可怜的雄兽只是摇头晃脑的想要躲开她的手指,没办法了才低低吼了两声,躲不开的时候也居然半点没敢反抗,最后可怜的委委屈屈的抖着腿往后退,慕初晴觉得自己手下的皮肤有点儿粘哒哒的,她仔细一看,这会儿才发现,它的额头上有一个半月形的,小小的创口。 刚刚收口,还没结疤,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位置就在它那一对漂亮的鹿角下方。 方才她一下下毫不留情的戳下去的位置,刚好就是人家的伤口。 可怜的雄兽,明明有着一张血盆大口,连头顶都有进攻性的武器,简直是一身都是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顶级配备,来的时候气焰嚣张目中无人,但是这会儿看起来,性情却比绵羊还要温顺,任她指指戳戳一点儿也不敢反抗。再感觉到手上黏着的血液,慕初晴先前的一股怒气瞬间就散了,反而觉得自己迁怒梦境里的对象,的确有那么一点儿……不太靠谱。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就是因为在现实里白天的时候受了气,所以才会想在梦境里为所欲为的吧。 这家伙其实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祸罢了。 算了,自己跟梦境里的东西较什么真呢,有火,也该去对现实里的某人发作才对。 不对,最好是狠狠报复一番,打的他这辈子都不敢再玩儿什么逼迫女人堕胎的把戏,然后顶好顶好,这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 慕初晴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雄兽忽然觉得颈后发凉,背脊上一阵冷风吹过。 和它的表现截然不同的,是在它旁边站着的小兽,它圆溜溜转着的大眼睛里面却满满的,都是对慕初晴的崇拜和渴慕:好威风好威武!果然麻麻才是最厉害的!父亲神马的就只有被家暴的份! 雄兽瞧着慕初晴停了手若有所思的叉腰站着,这会儿狼狈的急急忙忙的用爪子拽着那还看个不停的小崽子颈后的软皮,又张大嘴巴把它半叼在口里,雪亮的尖牙很小心的不要碰到那软绵绵的小身体。慕初晴眼睁睁瞧着那小兽在它爹嘴巴里胡乱扑腾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还不停的往回看着慕初晴,满头满脸的都是恋恋不舍。 唉,她也恋恋不舍啊,可惜这只是个梦罢了。何况人家又是父子,她又有什么权利,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呢。 眼瞅着这对父子消失在了黑暗里,慕初晴这才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风中飘来的不知是何处传来的絮语:“你想喊她什么?” “麻麻?” “你想要吓死她么?” “我能感觉到她很喜欢我的呀。” “可惜不是那个喊妈妈的你。” “我真的不能被生下来么……” “……” 得陇望蜀的货,见一面,难道还不足够么。 *** 早晨醒过来的时候,慕初晴只觉得枕头旁边湿了一整块。 她依旧能够清晰的记起昨晚上那个怪梦的每一个细节。 那两只一大一小的兽类,她甚至能够清晰的记得它们奇形怪状的身形和倏忽来去的飘渺。 梦境,很少是那个样子的。更多的梦,她睡醒的时候是一点都记不起来的。可是昨晚上的那个梦格外清晰,清晰的就好像她是真的身临其境,站在那个百鬼夜行的电梯之中。 慕初晴自己都觉得有点儿惊讶,她在床上拥着被子坐了好一会,这才调整了一下情绪,起来梳洗。 把一切打理好已经是将近七点,她拉开自家的大门,刚要迈步出去,待得放眼一看,却是一惊:王恂竟然还守在她家门口! 男人和昨天见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一双眼睛依旧是黑白分明,甚至皮肤依旧是那么光润柔嫩,冰冷的脸庞上,自有一种少见的,高不可攀又气定神闲的风范。 再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慕初晴的确是震惊了一下。 她旋即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伸手一边关上家门一边瞟了一眼王恂:“你该不会是在我家门口呆了一整夜吧?有必要么,就为了逼着我堕胎?”慕初晴的口吻里是满满的挑衅和厌恶。 “不是逼。”王恂没有生气,只是严肃的矫正她,“是劝。” 慕初晴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望了一眼王恂:“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肚子里怀着的孩子不是你的种,你能放过我么?” “……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和闪躲,“那一夜的鲜血和你的每一个反应,我记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处女,瞒不过我的眼睛。” 每一个细节都没有忘。 慕初晴顿了一顿脚步。 她没有料到王恂会坦坦荡荡的再把那一晚的事情拿出来说,现在听到他提起那原本在记忆里算是美好的一晚,她的心里只剩下了冰冷的讽刺感觉。 是啊,这多讽刺?一夜情对象的保护措施出了漏洞,结果还要为了补漏,万里迢迢从美国追到中国来处理善后,她不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这里的,想想也能猜得到,像他那样的有钱人想查什么不容易?或许他一直就这样谨小慎微的对待着每一个和他风流过的女人也不一定。 一想起这场闹剧,慕初晴的心尖就微微一颤,说不出的烦躁起来。 慕初晴狠狠白了他一眼,一脸满不在乎的冷笑:“处女又怎样?别说你有处女情结……像你这样的玩家,在乎这个?别逗了好么。anyway,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昨天你说的那些,我静下来的时候有好好的考虑过。” 我在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真正说出口的是另外一句冰冷的反问:“所以呢?” “你无非是担心我生下孩子以后万一有朝一日来分你的家产或者给你造成困扰吧,那么我可以答应你签一份协议。放弃任何你这方的继承权或者追溯权,这个孩子只是我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就付一点少少的抚养费,那点钱对你来说应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已,而我保留你未来的探视权,然后我们在法律上就可以两清。”慕初晴缓缓的说道。 她心里其实已经在咬牙切齿。 这种协议本身就是对她极大的羞辱。 实际上,她只是被逼到不想再面对这些杂七杂八事情的程度,所以这才会愿意提出这么一个对双方都好的提议。 但谁知道王恂却只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他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抱歉,如果你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我不但一毛钱也不会付,你还得面临很严重的后果。你要知道一件事,不该给的钱,我一块钱都不会给。而且你若是真的拼死拼活生下了他,那么我们家的血脉,也不可能流落在外,这孩子不会跟在你身边。十月怀胎最后一无所有,这个后果,你承担的起?不要再打别的主意了,乖乖的听我的话堕了胎,我保证以后都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善意碰到的却是冰冷的墙壁,慕初晴被他的冷言冷语和话语之中隐隐含着的威胁气的瞪大了眼睛,颊边肌肉抽搐着扭曲了一下,半响这才吐出一个字:“滚!” 跟我抢孩子?口口声声要我堕胎的人,却竟然还敢跟我提抚养权? 我已经退了一步,你却竟然得寸进尺! 精子的提供者而已,你以为你是谁?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没追究你那天戴的是劣质保险套已经不错了,你还想怎样?要不你去打官司追究杜蕾斯公司的责任,让他们赔偿你家血脉流落在外的损失,这显然是产品质量的问题,你现在去打官司大约还没过追索期,说不得还能拿到天价赔偿,要不你就滚一边呆着去,别在我面前唧唧歪歪,真没空陪你玩!我告诉你,堕胎你想也别想,我不爱你,但我不能对孩子犯下这样子的罪孽!三个月,小孩子的面颊下颚眼睑都已经发育成型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血液循环不再是一个胚胎,你知道堕胎他会有多疼么?再者,不管是药物还是人流都是有风险的,万一我因此而一辈子不能怀孕做母亲,你赔我?” 王恂沉默了。 在她以为他动摇的那一刻,王恂却只是固执的拦住了她的去路,执拗的,低沉的对她说:“这些我都可以补偿。要多少钱,你开个价。”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慕初晴绕过他就走。 王恂再锲而不舍,女人又挥起了她手里亮光闪闪的,昨天砸破了他脑袋的凶器---手提包,王恂倒抽一口冷气,稍稍一躲,慕初晴已经冲他做了个鬼脸,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王恂苦逼的从衣袋里拿出了砖头手机,默默拨了个数字,那边刚接通,他慢慢的,语气低沉的说道:“你的教材不管用,现在怎么办?” “咦?利诱威逼都不行么?”年轻的声音带着一种吊儿郎当的不靠谱,“不应该啊,我看的教材明明都说只要这样那样,女人们就会大骂你混蛋你没良心你该死,然后为了维护自尊心也会去堕胎的嘛。” “她不肯。她说孩子这会儿已经不算是个胚胎而是个人了。有了感觉,她不能……”王恂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那边好像也沉默下来:“你遇到了一个好姑娘啊。” “该死的,”王恂开始咆哮,“你到底是看的什么破教材!一点都不管用!” “咳咳咳咳咳……”有关这个问题,其实他真的不敢回答。 “现在要怎么办?” “利诱威逼都没有用,要不,g,你试试……色.诱吧?” “咣当”一下,挂断了。 对孕妇色.诱,你是想死嘛亲? 11、电梯惊魂(1) 去上班当然不可避免的要见到总裁大人。 窝边草的问题正在于此:有时候明明想要躲开,却怎么样都必须要见面。 薄怀再见到她的时候脸色很是扭曲,歪七扭八的自己别扭了很久这才哼哼唧唧的对她开口:“喂……” “嗯?”慕初晴把需要他签名的几张大额表单放在了桌上。 显然薄怀的注意力,暂时并没有放在这些关系到公司前景和收益的表单上去。 他犹豫了半天这才期期艾艾的开口:“你真是……那个……女同?” 慕初晴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薄怀忍不住的就想咳嗽,总觉得,她眼睛里装的是满满的鄙夷。 慕初晴犹豫了好一会这才慢慢的,但略带一丝烦恼和不客气的回话:“现在这是上班时间吧?而你,是以老板的身份,上司的身份,或者是……追求者的身份对我问这个问题?作为老板,作为上司,你的这个问题似乎越过了不该越的线,我和你之间似乎并不存在着潜规则。而若是作为追求者,我想有这个权利,不回答你的问题。” 薄怀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会用这样一段话来作为最后的终结。 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里盘桓了一整天,她们手拉手还亲了脸颊的那一幕,在他心里憋成了一口气,怎么都散不掉发不出。 而这一口气,在她现在这样的答复之后,变成了一股找不到出路的洪流。 让他不想再维持作为上司和老板的面具,而这副衣冠楚楚的身体底下,有一颗回归野性的心,在勃勃的颤抖跳动着。 他最后“哼”了一声,轻轻一嗤。 眉目比之之前多了几分深邃和冷淡,薄怀冷声说道:“这里是中国,中国社会,归根结底依旧依旧是一个人治的社会。非天国际,我一个人说了算。先前并不曾当真为难你,但现在看来,我的客气,你显然并不领情。这就是你对待自己上司的态度么?好,你既然敬酒不吃,那么等着吃罚酒好了。” 手指轻轻在案卷表单上敲了几下,薄怀拿起了几张薄薄的纸,细细看了几眼,刷刷签下了名字递还了给她。 慕初晴本能的伸出手去接了过来,薄怀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眸:“你不给我面子,也休怪我不给你面子。日后若出了什么岔子,需知有今日因,才会有明日果。”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慕初晴抬眸看着他,这个男人灿亮的眼眸里,闪动着的是一种狼一样的,代表着野心和占有欲的光。 “我……并不怕你。”她缓缓的这么说道,“我也并不认为我有错。” 薄怀的眸子一凛,却瞧见面前的女子轻轻一笑,略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总裁大人,我现在想来,拒绝你大概是我目前为止,做过最对的一件事。” 她身后的门刚刚关上,薄怀已经愤愤然一拳狠狠捶向桌面,那边瞬间出现了一个拳头形的大洞。 薄怀的手却像是钢筋铁铸,丝毫无损,他咬牙切齿的在房间里踱步了半天,半天之后这才仿佛下了什么决定,最终冷静了下来,咧开一口白牙,森森然的笑了一笑。 *** 这一天晚上,慕初晴又被留了下来加班。 公司的规矩如同很多的大公司一样,很看重机密性。故而只有一部分的报表是可以带回家里去赶工的。 而另外的一些涉及到机密的部分,则是必须要留在公司里。 慕初晴作为财务,她负责的那一块更是有一部分账册是“灰色地带”,涉及到避税的部分,这些,都是不能够泄露出去的。 她本来并不愿意继续留下来加班,毕竟先前已经出过了那么一件诡异的事情,得是神经多大条的人,才能够答应留下来啊! 但是今日不同。 要加班的并不只是她,而是她们整一个财务部门。 有鉴于并非单人行为,而部门里头平日里一到班点就急着回家的大妈都没抗议要急着回家,她要闹特殊化,只怕这剩下的一个月更加不好过,而工作若是堆积的越来越多,日后只怕也不免要一个人加班,与其那样,倒还不如索性趁着人多,先早一点完成一部分的好。 而这一做,就是忙碌到了半夜十一点多。 夏日的天,黑的很晚。 九点多,夕阳的余晖才从对面的摩天大楼底下遁去,只是短短两个小时之后,不知为何,在夜色笼罩之下,慕初晴总觉得这幢办公楼就安静的如同鬼蜮,在这一刹那,她有一种仿佛整个办公楼之内只剩下了他们这一个办公室的人的感觉。 这种预感,让她不知道为何,只觉得背上发凉。 office里头最年轻的小姑娘虞漾这会儿笑嘻嘻的走到她旁边:“慕姐,我的部分做的差不多了,你呢?” “唔……你是要回去了么?”慕初晴看了一眼其他还在埋头做事的人,不答反问。 “嗯。”虞漾点了点头---这是个娃娃脸,脸上永远笑眯眯的小姑娘。 人生的可爱,虽然略略有些圆,但是在她身边永远不缺少一种叫做正能量的东西。 慕初晴于是松了一口气,她也笑了一笑,大约的猜到了虞漾来找她想说的事儿。 她们两个人的家离得比较近,而虞漾大约是想省车钱,准备和她合搭一辆taxi吧。 这倒是正中了她的下怀,这种时候她也不想一个人回家。 于是她伸手去拿椅背上的包包:“那我们一起走吧。” *** 和同事们告别之后,两个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虞漾一直笑眯眯的叽叽喳喳,慕初晴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她反而略带一点儿警惕的,左顾右盼的看着前后。 整一栋大楼,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完全全的黑了下来。 慕初晴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和虞漾的一前一后在这楼道之中响起,不知为何,她忽然打了个哆嗦,想起了那天自己在楼道里看见的那个幽蓝色的光球,还有那天在三楼,电梯忽然打开的时候,她看见的那只猛兽。 虽然事后一直告诉自己只不过是幻觉,但是这个点,走在大楼里,却无由的,从背脊上升起了一点儿说不出的寒意。 还好,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两个人一路平安的走到了电梯里,按下了一楼,一路顺利,完全没有任何的事情。 慕初晴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在这转瞬之间,变故陡生! 不知是不是电压不稳,整个电梯里头的光,忽然开始频频闪动,而电梯更是像是过了电一样的,疯狂的开始了自己的舞蹈! 没错,还是那种上上下下没有丝毫保留的疯狂disco! 上颠下跳,那动静让慕初晴和虞漾两个人都站立不稳,一直要紧紧的抓住身后的栏杆,这才能够稳住自己的身形! 虞漾已经开始尖叫,而慕初晴则是死死的咬住了牙齿,她的下腹部开始隐隐的疼痛,仿佛是孩子,在那边跟她抗议着。 每一次下坠,都传来一种恐怖的失重感,仿佛下一秒电梯就会陡然掉到底下,把她们全部摔成一堆烂泥。 而每一次上升,都几乎让慕初晴感觉她下一秒就会变成失去重力的超人头顶到天花板。 这种晃动,让她们好像是海中的一片小舟,彼此都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能力。 慕初晴几乎是要把自己的牙齿咬出了血,毫无理由的,在这种可能下一秒就感觉自己要死的难受之中,她还是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肚腹之上。 这一只手,就是她能给孩子的安慰。 宝宝,你怕么? 手底下仿佛是有什么轻轻的动了一下,电梯又是一个剧烈的抖动,慕初晴被震得再抓不住栏杆,瞬间坐倒在地上,眼看若是再继续震动下去,她就要像已经滚倒在一边生死不知的虞漾一样被乱动的电梯弄的生死不知了。 情况,在这一瞬间已经危急到了一定的程度。慕初晴的心,已经越来越沉。 电梯的这种事故,的确超乎了她能够自己处理的范围以外。 “麻麻…”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慕初晴本已经苍白了的脸愈发大惊失色,因为她不会听错,这个声音不是从外部传来的,而是从她的大脑里发出的! 不待她反应,那个声音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声音稚嫩而语调急速:“麻麻,我把我的能力借给你,你看好了……” 不待她说出任何一句反抗的话来,她的眼睛已经自动的向着电梯的上方看去---这一看之下,慕初晴心里狠狠一震:这电梯之所以会抖动的这么厉害,全是因为在那电梯顶板的上方,趴着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 12、电梯惊魂(2) 那东西在电梯上方啃噬着上头牵拉着电梯的钢索,嘴里两颗暴突的犬牙,如同是无坚不摧的匕首一般,将两根原本粗壮又坚固的钢索,转瞬之间啃掉了整整一块。 它仿佛是吃着什么鲜甜的美味而不是钢筋铁骨,甚至于嚼的津津有味,大张的嘴里还时不时滴出唾液来。 这东西吃的欢了,就在顶上蹦跳上几下,伸手乱拉乱拽钢索,而电梯就在它粗壮的手下,像是玩具一样的摇摇晃晃,在慕初晴的角度看去,那钢索已经只剩下了细细的一截,再被啃几下,就随时有断裂的危机。 明明和它之间还隔着电梯顶盖,但是也不知为何,她的眼睛看着这一幕却毫无阻滞,反而是清晰的一览无余。 她自己并未发现,从电梯间的镜中可以望见,她的眼眸已经转化为了非人的纯金色瞳孔,其中甚至仿佛有无限辽阔的星云,在闪烁盘旋着----深邃的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 那恶鬼也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浑身一震停下了原本凶恶的啃噬,只隔空对上了她的眼眸一秒,这恶鬼便惨声嘶叫着欲要夺空而去,慕初晴的视线丝毫不离其左右,金色瞳眸之中射出来的视线,在虚空之中仿佛变成了一道道有形的光芒。 恶鬼的挣扎渐渐虚弱,本来凝实的身体也渐渐化为虚无,它嘶叫半响,左右挣扎,却脱不出这方寸之地,最后在慕初晴的注视之下,无力的化为了一片薄薄的纸笺,掉落在电梯顶部的天花板上。 电梯的震颤骤停。 虞漾头破血流的倒在一边,慕初晴则是坐着频频喘息,只觉心跳极快,这才真正是……劫后余生啊。 但只是片刻之后,她却死死的皱起了眉头,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虞漾这时候昏头昏脑的醒了过来,好在危机持续的时间不长,她倒只是皮肉之伤,这会儿回过了神来,左右一看,她登时尖叫了起来:“慕姐,你的肚子……” 一行鲜艳的血色,顺着慕初晴的大腿往下流淌。 吃力的低了低头,望见自己大腿上流淌出来的鲜血,她也是瞬间眼前一黑,生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来不及细想如今的状况,慕初晴只低低说了一句:“快点打120,叫救护车。” 120的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这会儿慕初晴已经觉得肚子里翻天倒海的疼痛,像是抽骨剔髓一般的无法忍受,随着那丝丝缕缕的鲜血一起流出的,好像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她只是紧紧拉住了前来救护的医生的手:“保住孩子……” *** 几乎是在她使用了异能的同一秒,原本愁眉不展的端坐在酒店套房之内的王恂骤然惊醒,长身而起。 这世上,唯有那一处,与他血脉相连。 这种骨血的传承之力,在这一刻传来的却几乎是代表着告别的危机。 那是他才三个月的孩子。 是什么东西,逼得他甚至要提早动用母胎之中保命的精元? 王恂的脸色骤然沉下,他只稍稍分辨了分辨了一下气息传来的方向,便化作一道流光,混入了这灯火辉煌的钢筋水泥洪流之中。 待他赶到的时候,慕初晴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 望着车子上的“省人民医院”几个字,王恂微微眯了眯眼眸,掏出了袋子里的手机,拨通了号码。 “喂?”那边传来的声音战战兢兢的。 实际上他们使用的并不是这世界的手机,而这个号码,也就代表了四个字:不可拒绝。 王恂很清楚这一点。 于是他的话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只是简简单单的吩咐:“我的孩子刚和母体一起被送去了你们医院。要怎么做,你很清楚?” “出了什么事么?”那边的声音带着一点惊诧。 “我的孩子被迫动用了保命的精元,母体应该也受了惊吓……”他冷冷的一字一顿的说道。 一边说着话,他已经一边缓缓踱步,走进了黑暗的非天国际大楼。 刚刚进门,王恂已经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这里的气息,他很熟悉。 但同样的,这种气息其实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浑浊的,恶心的气味。单单闻一闻,他就能猜得出,这个气味是属于什么样的杂种。 而这种味道的浓厚程度,让他只是轻轻一闻,不用动手查探就知道,这幢大厦,显然是对方的老巢。 老巢:所以按照这种杂种的习性,他们应该是不会在自己的老巢里头觅食的。 尽管觉得恶心的要命,王恂却还是微微耸动了两下鼻尖,试图从那种掩人耳鼻的气味里寻出更多的蛛丝马迹,旋即,他用力的寻觅到了另外一种味道。 很新鲜,刚刚消散不久。 看了一眼那一群正在电梯口忙碌着的消防和警察,王恂冷冷一笑,在心里嘲弄了一下这些忙忙碌碌的蝼蚁们,当下身形一闪,就已经跳到了电梯上方,他不出所料的,蹲下身体,就在那边发现了一张薄薄的白纸。 就是这个东西! 这是……式神!在这个末法社会里,这东西已经几乎绝迹,而这上头画着的这种,更是来历并不简单。 会养它的,似乎也不该是什么简单的人物。难怪宝宝它不顾安危也要动用精元。只怕母体当时的情况,真的迫在眉睫。 再一抬头,王恂便在那些钢筋上瞧见了牙齿啃噬过的痕迹。 他低首看向手中纸上,瞳孔微微一缩,这式神仿佛也是感觉到了他的强大和威胁,下一秒竟然无火自燃,纸笺扑扇着化为无数灰烬,像是一只投火的飞蛾在他手中以火焰翩翩飞翔起来。 饶是如此,王恂却已经在触手之时,就已经清楚感觉到了这张纸的来历和它的质地,尽管他刚刚归国,目前对于国内的术法界不熟,但就是这片刻之间,他已经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脑中,只需稍加调查,想必就能搞清楚这中间的来龙去脉了。 他这一番动作,说来话长,但实际上不过是转瞬之间。 快的电话那头刚刚才反应过来,然后急急忙忙的问他:“动用了精元?那孩子可能会保不住啊。要抽取母体的生机么?” “不。”王恂顿了一顿,仿佛是咬牙切齿的,狠狠的说道,“保大人。”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孩子要怎么办?情况若是不危险,你也不会找我了不是?” “我说,保大人!”仿佛是再忍不住心头的悲拗,王恂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狠狠的将手机掐断,放进了口袋里。他的意思很简单,等到真正的危急时候,就放弃那个孩子。 攥着电话的手指无来由的收紧,一根根青筋突出,王恂脸上的表情,却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淡然。 实际上,这或许就是他早就想好要面对的结局。 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孩子…… 尽管如此,这些逼得那个孩子走到这一步的人,他却一个也不会放过! 没有人,可以冒犯他们这一族的威严! 13、救他的方式(1) 慕初晴从失血的昏迷当中醒来的时候,她赫然发现,在她床边站着的,是她认识的人:孟绛医生。 之所以能记得这人的名字,倒要归功于他那日胆怯的表现和他名字的反差了,正是因为这种反差,让慕初晴牢牢的记住了这个人。 只是现在,孟绛在她床边刚刚缩回手,微微抿着嘴唇沉思的慎重神态,倒是有了几分她那日没看见的威严和郑重。 瞧着她的睫毛颤抖张开了眼眸,孟绛冲着她点了点头:“慕小姐现在感觉如何?” “还是有点疼。”慕初晴捂着肚子细弱的□□着。 “血已经止住了。”孟绛说道,“只是胎气不稳,孩子……” 话音未落,慕初晴已经伸手几乎是快若闪电一般的攥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满满的全是紧张:“孩子怎么样了?” 这就是母亲护孩子的姿态么? 孟绛心里一叹:只可惜,这个孩子终究是保不住的。 按着那人的意思,他说的轻而缓,只怕刺激到了孕妇:“母体孕期劳累,这个孩子本来就发育不良,再加上先前你受了惊吓,他也一样受了惊,所以如今胎像不稳,”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手术同意书递了过来,微微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眸中的阴影,“我们建议慕小姐,还是选择引产手术比较好,即使现在勉强保住了,之后生出来也估计是个死胎。” 不出意外的,他这番话一出口,慕初晴就已经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肚子里的这孩子很乖,怀孕的这头三个月一点也没闹腾,很多怀孕的人都会有的反应,像是呕吐恶心嗜睡,她一样都没有。如果不是发现自己开始胃口大开开始特别爱吃,还来者不拒什么都往嘴里塞,连自己以前最讨厌的芹菜和酸梅都不再讨厌那个味道,她也不会想到怀孕这茬去。 而这种乖巧,却变成了自己疏于照顾他的理由。 为了工作,一直熬夜一直辛苦,也的确是缺了他的营养。 是自己亏欠了他。 慕初晴伸手轻轻揉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行清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看她显然已经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说的事情上,手指颤抖着就是不去接那份文件签字,孟绛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劝说她,忽然慕初晴顿住了,转头死死的,狠戾的瞪了他一眼:“不对!你在说谎!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先前去做检查,医生明明告诉我,孩子好好的很健康。只要我后头七个月保证营养的摄入,他会跟正常的婴儿一模一样,即使我受了惊吓,但是……”她忽然又想起了在电梯间里的时候,脑海里凭空生出来的稚嫩的声音。 这个却是不能说的。 一旦说出口,只怕这些人非得以为自己是精神病患者不可。 她很确定自己那天听见了有人喊自己“妈妈”,甚至用手摸着肚子,还能够感觉到宝宝还在她的肚子里沉睡。尽管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慕初晴却无比的确定,这个孩子一定还活着。死胎什么的,只不过是这个人要骗自己签手术同意书的骗局! 到底是为什么,他要骗自己做引产手术! 她骤然猜到了原因,当下看着孟绛的神色当中带着愤恨又带着恳求:“我能感觉到他还在,都说医者父母心,你作为一个医生,却为何没有医德!不对……不对……你不是妇产科的医生,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那个男人,是不是他指使的你?” 孟绛瞳孔一缩,被她紧紧抓着的手也抖了一下,慕初晴当下就确定了自己的揣测,挣扎着要坐起来去按床头的铃。 孟绛其实并不敢对她用强,姑且不论她身上属于上位者特有的气息,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说真的,若是害的她伤了一根汗毛,那个现在一身杀气等在门口的男人,都会要他好看的! 疯狂挣扎着的女人,那股力气却不是他能够阻止的,孟绛眼见她在床上几番挣扎着要起身,终于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算了,你既然猜到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让那个人自己跟你解释好了。” 孟绛苦着脸揉着胳膊,无奈的走到门口“咔嚓”一下拉开了门,在走廊上探了探头,对着正在门口等消息的男人摊了摊手:“抱歉,我实在无能为力。” 王恂慢吞吞的走了过来,似乎又是无奈又是烦躁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硬着头皮,走进了这个房间。 床上半躺着的女人脸色苍白,巴掌大的小脸上却写满了“倔强”两个字。 这种坚强,是最初吸引了他的原动力,但是在现在,却成为了让他心痛的缘由。 两个人对视良久,眼见王恂只是默默的站着,慕初晴却忍不住先发了难,劈头劈脑的就是指责:“我以为你到底还算是个男人,哼,乘人之危,逼着我把孩子流掉,你真叫人失望!” 王恂悄声无息的在她床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从床头放着的果篮里头拿了一个苹果,细细的,安静的削了起来。 一脸的安之若素,一脸的沉稳安定。 慕初晴越看越气,看着他那张坦然的好像自己完全没有做错任何事的脸,她就恨不得把整个果篮都丢到对方脸上去,再把他从这个房间里赶出去! 怎么能有这样的人! 两个人交集明明应该在美国就结束了,自己也保证了,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去分他的家产,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对自己的孩子也要这样斩尽杀绝! 甚至,甚至还用那样龌龊的手段,要趁着自己没有反抗之力的时候偷偷下手! 收买医生,对病人用下三滥的手段,他真是辜负了这张清雅的面容! 亏他现在在自己面前还能装出一副“我一点没错”的样子,简直是虚伪到了极点! 在她越想越气的同时,王恂却已经削完了一整个苹果,轻轻一刀将苹果分开,又在果盘里一下下剁成了小块,整齐的码好了,放上了牙签,摆在她面前。 他这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恨我。” “知道就好。”慕初晴没有否认。 “有些事情,既然瞒不过你,我也不想瞒了。”王恂说道。 “很高兴你终于有了这样的觉悟,我希望,我不用继续听你的谎言了。”慕初晴冷嘲热讽。 王恂忽然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 他的眼眸很深,黑的如同是深海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睫毛长长,不管是任何时候,只要对上他的眼睛,慕初晴就会无来由的,只觉得这是一个极为真诚的男人。 最初的感情,似乎就是来源于他这双能将人整个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眸。 慕初晴倒抽了一口冷气,王恂这才重新垂下了眼帘,慢慢的说道:“有些真相,我说出来,可能你反而才会觉得像是谎言吧。” “你若不说,我又怎么会有机会判断,你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慕初晴反问,“何况你不是我,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不会相信呢。” “好。”王恂似乎是做出了决断,从这一刻开始到他叙述完毕,他再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 “那天你在电梯里,是这个孩子……”他伸出手指着她肚子的位置,“是他救了你。但代价,是他永远不会有机会出生。” “!”慕初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为震惊,她死死的瞪着面前的男人,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电梯当中自己听见的那个声音和他说的话。 那个奶声奶气稚气的声音,和自己后来看到的画面,不是幻觉么? 那个……那个就是自己肚子里才三个月大的孩子? 不知为何,王恂这时候说的话这样荒谬,她却忽然的,出乎于本能的想要听下去,想要相信他。 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甚至灵魂深处都在告诉自己,他说的,是真话。 反而自己眼见的真实,未必就是真相。 王恂不管她的震惊,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个孩子身上有我的一半血脉,但他毕竟也才三个月大,能动用的能力十分有限。只是当时,他感觉到了你所受的威胁,所以不管怎样,不管他自己能不能承受,他都选择了优先保护你。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这是他作为一个孩子,在当时唯一能保护自己母亲的方式。” 不知不觉之间,泪水已经模糊了慕初晴的视线。 她能听得出王恂这时候说出的话中隐藏的痛苦。她也能感受到,王恂作为一个父亲,对他们孩子的感情。 这不是伪装。王恂也是一样爱着这个孩子的。 慕初晴忽然死死的瞪住了他:“不对,不对……这孩子还在,他明明就还在我肚子里,就算动用了能力又怎样,肯定有办法可以补救的!我不想失去他……我才刚刚感受到他的存在……” 王恂闻言沉默了。 其实这就是一种回答:是。 慕初晴伸出手来紧紧攥住了王恂的手:“你告诉我,什么方法可以补救,不管任何方式,我都会去做的。” 这句话出口,冷笑的人,忽然变成了原本微微低着头的王恂。 他的嘴角扬着略带嘲讽的弧度:“不,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个方式。” 14、救他的方式(2) “你都没有告诉我方法,你怎么就肯定,我不会答应?”慕初晴冷冷的看着王恂问道。 王恂微微垂了眸子,脸上显出了几分焦躁。 他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在慕初晴的逼视底下,一字一顿的说道:“想要保住他,你就要改变你的体质。这一变,就再不能回头了。” “改变体质?”慕初晴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在她身边的这些事情……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一环扣着一环的不给她喘口气的机会,以至于她几乎没有时间去思考究竟是为什么,以及事情的背后,真相究竟是什么。 王恂的脸色,似乎也说明了这个“改变体质”,并不是听上去这么简单的。 慕初晴蹙眉问道:“改变体质的意思,是要接受什么手术改造之类的么?你们是,特殊人类?或者有特异功能?” 王恂瞧着她脸上并没有厌恶,澄澈的眸子里闪着的只是担忧,不知为何,竟是瞬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缓缓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人。” “!”慕初晴瞬间震惊了。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王恂也就没有打算继续隐瞒。 他渐渐说的流畅:“我不是人,这个孩子也不是。但你是人类,所以在这孩子失去了保命的精元之后,想要继续提供给胎儿足够的营养,你就必须暂时性的,将你的体质向我们这一族人靠拢。只有这样,你才有可能保住这个孩子。”王恂一口气说到了这里,瞧着她脸上依旧显得极为震撼的眼神,他轻嗤一声继续说,“但变更你的体质,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而且,会有相当持久的后遗症。之前之所以想让你堕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并且当孩子出生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作为人类的你,既保护不了他,也保护不了你自己。” 听完了他的这一长段解说,慕初晴的脸上,这时候才显出了仿佛是大梦初醒一般的神色。 她低低“啊”了一声,眼神定在了王恂清醒冷静,严肃的一点也没有开玩笑意思的脸上。 “你是……那你到底是什么?”她忽然出声问道。 王恂微微笑了,这笑容里带着几分淡淡的苦涩和自嘲:“你不是见过我的本体么?” “啊……”慕初晴恍然大悟,忽然想起了那天在“梦境”当中,群鬼窥伺之内,自己看到的一大一小两只怪兽,这么说,这个男人就是那只大的,而那个小的,现在还在自己的肚子里么? 她很想坚定的说“不管怎么改变体质都无所谓你来吧”,但同时,看着王恂脸上略带悲伤和倦意的神色,她却也明白,似乎这并不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 然后,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语句,却变成了慎重的一句:“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的想一想。” “恩,那你休息吧。”王恂并没有逼迫她,只是顺着她的意思让她躺在了床上,然后伸手给她拉好了被子。 *** 慕初晴闭上了眼睛,黑暗笼罩了她的视线,可是她的魂魄依旧陷在这种纠结的情绪里头,怎么也睡不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只要想一想那个男人说的那些神异而奇妙的事情,她就再也没有了半分的睡意。 睁着眼睛怀想了好一会自己那天在“梦境”里看到的怪兽父子两,慕初晴默默的打开了手机,开始搜索。 龙头,马身……只键入了这两个关键词,度娘里头就跳出了一大堆的图片,大多数是玉器和木雕,价值不菲。 瞧着那些和怪兽们形似而神不似的图片,慕初晴吸了吸鼻子,一个个点了进去。 看完了图片配着的文字介绍,一边咕哝这“画的真不太像”,可是另外一方面,这会儿她隐隐约约的知道了这两只怪兽是什么种类---若不是貔貅,就是麒麟。 这两者的区别,是麒麟背上有鱼鳞,而貔貅没有。她这会儿心乱,实在记不清楚细节,分辨不出这两只究竟是哪一类,不过不管是麒麟还是貔貅,都是龙属,也就是说……她一夜情睡了一条伪龙? 慕初晴苦笑着把手机塞进了枕头里头,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天的梦境,很是苍凉。 她进入的似乎是一块墓地,四周古木参天,这块巨大的荒芜的土地上,一块块墓碑已经破败,似乎年代久远。 缓缓在这墓园之中行走,举目所见,每一块碑文上头都没有名字,甚至有几块土地,已经露出了其中的森森白骨----那巨大的骨骼,即使是已经被风化腐蚀,却依旧巨大的不可思议,那粗壮的轮廓,显然并非人类所有。 她东张西望着想要寻找出口,忽然从一边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这是这一片荒芜里唯一的人声,慕初晴便有些好奇的循声而去。 在其中一块特别小特别小的墓地前头,她找到了一个只穿着红色肚兜,光着屁股脏兮兮的坐在地上的小娃娃。 那孩子使劲的伸手揉着眼睛,一颗颗晶莹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掉了出来。 哭的很伤心很专注,到后头甚至边哭边打嗝,在这空无人烟的墓园之内,这其实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偏偏慕初晴这时候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畏惧,她只是带着深切的怜惜,缓缓的,几乎是有些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摸了摸那孩子毛发细细的脑袋。 微凉的手指触到他的一瞬间,小娃娃顿了一顿,然后不停的打嗝缓缓止住了哭声,却始终不抬头也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她出声问道。 只这么一句话,小娃娃就急的又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越被安慰却像是越伤心,就好像是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撒娇的对象,这会儿根本就是不遗余力的哭了个痛快。 慕初晴没辙的轻轻捋着他少少的胎发,手指底下的皮肤又嫩又细,像是多摸两下都会掐出水的感觉。她不敢多用力,于是下手格外的轻柔了。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动作当中饱含着的温柔,小娃娃忽然把手放了下来,默默的靠在了她怀里,享受着这种亲昵。 他半天这才细着声音开口:“我没有名字……” “g?”慕初晴愣了一愣。 “我要是现在死了,就连名字也不会有,我不想死,我想被生出来,麻麻……我想在你身边……”小娃娃低低的呜咽着,一双嫩藕一样的手,轻轻缠住了她的细腰。 慕初晴登时愣住了。 下一秒,她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这个声音!她现在想起了! 这是……这是她的孩子啊! 在这一刻,慕初晴心底原本的举棋不定,忽然凭空而飞。 她原本的犹豫,却都化作了心底的坚决。 这样一个宝宝,她有什么理由,不为他拼尽全力? 只是她刚刚想要反手搂住这个孩子,凭空的,墓园之内却起了一阵狂风。 她的身体被向着亮光之处重重拉去,伸出手,却再拉不到那个孩子的细嫩的手臂了。 下一秒,她流着眼泪,从梦中惊醒过来。 面前出现的,是王恂略带惊讶和担忧的脸庞。 瞧着她苏醒了,王恂似乎这才松了一口气,瞧了她一眼:“没事吧?” “你……是你硬把我从梦里拉出来的?”慕初晴皱眉说道。 王恂揉了揉额角,一脸头疼的样子,却没说话。 慕初晴瞬间恼了。 “把我送回去,我想要见见那个孩子!我是他母亲啊!”她略带激动的说道,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半身扑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手也因为急切,而紧紧的抓住了对方的双手。 王恂瞬间僵硬的厉害,好一会这才低声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孩子还小没分寸。时空裂隙,以你的神魂凝实度,随时可能被其间吞噬。他太不懂事了!”王恂冷冷说道。 “我……”慕初晴咬了咬牙,“可是我放心不下他。” 没有什么比血脉相连的亲情更不能误判的了。 看见他的一刹那,那种从心底深处放出来的温暖,那种用刀都割不断的心疼,让她无比的确定,那个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王恂深深叹了一口气,紧紧盯着她的眼眸:“何必呢。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孩子和我一样都不是人。想一想这个,你就应该能放得下心了。” 慕初晴闻言脸色一片铁青。 旋即,她的脸上只余下了铺天盖地的愤怒:“他身上有一半血脉来自于我,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什么怪物!你放心,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把他生下来的!你告诉我,你现在就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改变我的体质?” 王恂怔了一怔,然后他俊秀的脸上陡然显出了几分刻薄的,略带狰狞之意的笑容:“啊,这个啊,让我多艹两次就可以了呦。不过不是现在的状态,是原生态呢。” 慕初晴打了个哆嗦,震惊的看着他带着恶意的脸庞。 直到确定了对方不是说笑,她这才狠狠的咬住了下唇,一直到那边甚至渗出了血迹来。 “啧。女人啊。”王恂瞧着她现在的样子冷笑了两声,冷冷的下了定语,“说一套做一套,又何必要对他这么伪善呢。你现在对他越好,日后要他一个人呆在那里的时候,就越难过啊。”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女人已经陡然抬头,从齿缝之间挤出了一个字:“好!” “什么?”王恂顿然之间呆住了。 慕初晴的脸孔涨红,满是愤怒却说的坚决:“我说,好!” 这一下,王恂张口结舌,发现他骤然之间,忘记了语言。 15、救他的方式(3) 王恂忽然发现自己忘记了语言。 他紧紧盯着慕初晴的眼睛,想从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眸当中,找到动摇和恐惧。 那才是他期待看到的情绪。 但没有。 一点也没有。 慕初晴的脸上只写满了两个字:坚决。 王恂的心里忽然觉得情绪极为复杂。 他没有想到,慕初晴最后,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 有惊,但更多的,是不能言之于口的喜悦。 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母亲,如果连兽身的他都能够接受,为了有着一半他族血脉的孩子能做到这样的程度,那么是不是,同样的,他也期待的多一点?可以多告诉她一点? 王恂再开口的时候,声线便格外的低沉悦耳起来,不知为何,慕初晴似乎在他的眼底,瞧见了一丝微弱的,可以叫做欢悦的火苗。 “你要想好了,是否真的值得。只是为了一个孩子,但你这一脚,即将踏入的是一个你原本不必踏入的世界。而这个黑暗的世界,和你现在所生活着的代表和平,安定,幸福,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迈出这一步,再没有后悔的余地。”王恂看着她的眼睛,一句一句缓缓的说道。 慕初晴闭了闭眼:“不必多言。一切后果,我已有所了悟。我既然说了不会后悔,就自然愿意想过,并且愿意承担将来的一切重担。” 王恂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冲着面前的女人重重点了点头。 这时候的他们,其实不过是一对担心自己儿女的父母。 或者说,是一对想要一起努力,救活自己孩子的父母亲。 王恂大步走出了门,孟绛这会儿正候在走廊上,结果王恂刚刚走出门,就直接拎着领子把他带到了慕初晴床前。 孟绛立时愁眉苦脸起来---一张秀丽的小脸,瞬间只写了两个字:想逃。 想逃却不敢逃。 慕初晴疑惑的挑了挑眉,王恂看了一眼在他手掌心里颤抖着的医生,只冷冷说了两个字:“放血。” 孟绛倒抽一口冷气,一边咕哝着“我就知道撞到你们就没好事”,一边儿龇牙咧嘴的在慕初晴床头柜上找了个杯子,牙一咬,指甲弹出,自己割了自己的手腕。 慕初晴当下一惊---无它,孟绛手腕上动脉里流出来的鲜血,却并不是正常人的红色,而是一种淡淡的青黄色。 甚至当鲜血一滴滴落在杯中之时,整个室内,都充斥着一种仿佛是芝兰玉树之上的一种新鲜活泼的草木香味。 只闻一闻,慕初晴就觉得自己的精神为之一振。 而与之相对的,是孟绛脸上渐渐苍白,待得液体几乎充满了杯子,他已经是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了。 王恂的一只手,半是警告半是搀扶的抓着他的腰,直到一杯将满,他这才点了点头,放开了孟绛。 不管跳到一边开始一脸心疼的抚摸着自己手腕的男人,王恂将杯子拿了过来,在鼻子前面嗅了一嗅,满意的点了点头,递到了慕初晴面前:“喝了。” 慕初晴身子一颤,看着王恂的眼眸里满是诧异。 “喝了?这东西……”她蹙起了眉头。 王恂看着她,无声无息的点了点头。 显然,这是催她赶紧喝下去的意思。 慕初晴当下有些为难。 尽管一看血液的颜色,就知道孟绛并非人类。但是即使是非人类的血液,那也是从血管里新鲜出炉的人血啊! 生饮人血,即使是催眠自己是大补,为了身体为了孩子好,但想着这血液的来处,却也叫慕初晴觉得胃里有些翻滚。 何况王恂好像还没有什么向她解释来龙去脉的意思。 喝,还是不喝?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孟绛瞧着她为难甚至是有些嫌弃的神色,这倒是真戳伤了他的自尊心,瞧着这对真可以算是他“天敌”,让他连反抗之心都不敢起,吃了个大亏现在居然还要被嫌弃的男女,他已经在一旁边恨恨的嘟囔道:“不想喝就别让我取血!这可是一年的量,真讨厌,这一下被榨干了!” “隆!蓖踱盟诒г梗成弦蚕猿隽思阜钟淘ィ┝四腥宋1018辶酥迕迹肓艘幌胫螅庞行┎簧岬拇右路诖锾统鲆桓鲂∑孔樱蛩潜叨斯ィ鞍樟耍馐歉愕牟钩ァ! 孟绛立时眉开眼笑,一手接住,拧开瓶子闻了一闻气味儿,这才抿唇开心的笑了笑,向着他们点了点头:“嗯,这还不错,我就知道你们神兽家有的是好东西。那我就不打扰贤伉俪了,两位好好沟通呦,千万别在这儿打起来。啊,对了,这房间的隔音似乎还行,只是千万别折腾的太过了……” 话音未落,王恂已经冷冷一眼扫过来,孟绛登时又换上了一脸苦色,一溜烟的蹦出去关上门就像被老虎追着一样的跑了。 少了这个装可怜的时候像兔子,精明起来又像狐狸的家伙,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慕初晴瞧着那杯青黄色的液体,脸色阵青阵白,半响这才咬牙接了过来,闭上眼睛,咕噜咕噜的喝了个干净。 说来也怪,这看上去不怎样的液体,刚到她嘴里,就仿佛化为一道道暖流,涌向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只喝了一口,嘴巴就好像有了自我意志,仿佛长鲸吸水一般的一口气将它全部喝了个精光,末了甚至连杯沿的一点都不放过,吸血鬼一般的舔了个干干净净。 瞧着她伸出来的嫩红的粉舌,王恂的眼眸一暗,当即只觉下腹一紧,忽然又想起了他们曾经有过的,唯一的那个夜晚。 慕初晴已经张开了眼睛,有些讶异的看着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绛他们那一族,本来就是被养着做这个的。”王恂定了定神回答道。 “g?” “你以为他是什么?” “唔……”慕初晴想了想,歪了歪头,“难道是,草木?” 这颜色,这口感,也只能是这个答案了吧。 王恂点了点头:“那是一颗修行千年的人参精。” “!”慕初晴当下诧异的差点“啊”一声叫出来。 王恂已经坐在她床边,给她解释道:“他们那一族,以前老是被各种捕杀。捉去炼丹炼药的也要,生吞生吃了也有,总之差一点就断了根。后来科技进步,人类也加入了捕杀的行列,于是像他那样道行的,就几乎找不到了。孟绛呢,是这个城里唯一的一棵。异能协会于是就和他签了约定,让他在医院里以医生的身份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但每隔一段时间,他必须要提供一定的汁液。你今儿个喝的,就是未及提取的人参精华。” “……”慕初晴已经完全找不到语言了。 好半响她才找回了镇定:“这么说,他所谓的医术也是……” “没错,所以他从来不开刀动手术,只负责术前的内科调养和调理,但大部分经过他手的病人,存活率都格外的高,那家伙的明星医生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王恂证实了她的猜想。 慕初晴揉了揉额头,半响哑然失笑:“这个世界,果然很神奇啊。” “不,这个世界比你想的更危险,也更复杂。”王恂叹息着说道。 慕初晴骤然抬头,对上了他那一双流光闪动的眼眸:“但不管有多危险,你一定会保护这个孩子的,对不对?” 在她的注视下,王恂几乎是显得有些狼狈,他略带慌乱的重重点了点头。 得到了他肯定的,毫无一丝犹豫的答案,慕初晴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代表着,她的牺牲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她能了解王恂的担忧和他的犹豫不决,她也能看到他希望她退缩的好意。她不能如他所愿,但她却也希望,在必要的时候,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说到底,孤军奋战永远不如携手同行。而如今至少她清晰的知道,这世上并不只是她一个人,盼着这个孩子的出世。在未来,这个孩子能得到的,应该会是共同来自于父亲和母亲的爱。 那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情况。只有这样,她的决定,才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踏入黑暗世界,推开异能大门,她却也心无所惧。 于是她微微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而赏心悦目,让面前的男人骤然闪了闪神:“那么,想必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了吧?是麒麟,还是貔貅?” “你知道了?”王恂的脸上显出了惊讶----直到这个时候,听到她问出了这一句话,他才意识到,这个女人说那句“好”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他的心,骤然之间无比的柔软下来---或许,他真的可以期待更多更多的东西,比一夜更多。 于是这一刻,他告诉她真相的话,也再没有了半分犹豫:“貔貅。” 慕初晴忽然露齿一笑,促狭的说了一句让王恂瞬间涨红了脸的话:“g,那我不是真中了诅咒,唔……生儿子没那啥?” “……” 16、秘密 王恂被慕初晴的话说的瞬间脸黑。 只是瞧着她含笑的明眸以及梨涡隐隐,笑靥深深的脸蛋,王恂最终却只是哼了一声,凑到她耳边浅笑低语:“我到底有没有,你不是亲眼看过么?” “……”慕初晴摊一摊手,显然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探讨下去。 她心里倒是已经开始otz失意体前屈了,被耍流氓拼脸皮厚,她暂时只好认输。 王恂瞧着她似乎是认了输,满意的勾了勾唇,笑道:“对了,忘记通知你一件事。我必须得跟你一起住一段时间。钥匙拿来。” 略带命令的,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 慕初晴略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有必要么?” 同居就有点儿过头了吧。 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我暂时可没有同居的计划。” 她想拒绝,王恂的眼光却带着暗示性的,落在了她还未现形的肚子上:“若是想要保住孩子,就听我的。” 王恂脸色带着隐隐的忧虑。他并没有说他要入住真正的理由:她家附近的妖气,非天国际的异常,以及他的身份所代表的意义。这一切,都让他隐隐担心她的处境。 这种想将她的安危护于羽翼之下的迫切,才是他现在不顾她可能的不悦,提出这个要求的理由。 另外一方面,她的表现让他开始期待更多,所以,他也想系下更深的羁绊。 而表面上,孩子是她不会拒绝的唯一理由。 果然不出所料,慕初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思索了一会,瞧着他神色坦然,最终无奈低了头表示妥协,王恂便满意的去她放在床边的包包夹层里一摸---钥匙果然在那里。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调理身体,我可不想把你做死在床上。”男人直起身来淡淡的说道,“人参原液能帮胎儿暂时的稳定下来,至于兽身交.合,得等你身体能承受的住挞伐了才行。对了,有时候你不妨好好复习复习‘功课’,这次可别跟第一次一样,半途而废。” 功课两个字,王恂格外拉长了声音。 他面上带着浅浅的暧昧,眼眸微深,显然这个功课两字,别有所指。 至于半途而废,这四个字让慕初晴的脸上泛起了隐隐的红霞。 慕初晴忍不住的摇头:“流氓……” 王恂本已经拿了她的钥匙大步出门,这会儿仿佛是脑后长了顺风耳,回头露齿一笑:“我好像,还没做什么流氓的事儿吧?” *** 王恂一走,那只人参精就跟做贼似的溜了进来。 左看右看发现王恂不在了,这像兔子一样一惊一乍的医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终于不在了。” 慕初晴冷眼看了他一眼,忽然出声道:“孟医生,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啊?”孟绛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了她一眼,眼珠子转了转,旋即蹙了蹙眉头摊了摊手,“我知道的可远远不如王先生呢,有事儿,你问他不就好了?论关系亲疏,论底子厚薄,我都是远远不如他的呢。” 慕初晴抿唇一笑,明明是腼腆又乖巧的笑容,却让孟绛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肚子里怀着龙种的女人,笑的这么纯良,能信么?她不会是食髓知味,想要吃了他吧? 慕初晴轻轻说道:“我当然可以问王恂,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是会回答我的。但是呢,我觉得你收了他的好处,回答我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似乎也是应该的吧?那瓶丹药,你应该收的很满意对不对?” 孟绛被她的语气弄得头皮发麻,“孩子”这两个字,反复的提醒了他,面前这个女人身怀龙种。 只要这孩子顺利出世,她迟早也是要进他们这一界的。 都说母以子贵,这女人他可惹不起。 孟绛耷拉了脑袋:“好吧好吧你问吧。” 慕初晴眯了眯眼睛:“我那天之所以会受惊吓,是因为遇到了一只会啃噬钢铁的恶鬼。鬼物,我虽然不甚了解,但亦曾有所耳闻,多数应该并无形体,而且,啃钢铁,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她当时没多想,但回头按捺了恐惧仔细的去想了一想,便觉得事有蹊跷了。 都说鬼魂如果徘徊于人世间,多半是因为心中有怨气未散,心结未除,苦修加上机缘,才有可能流连人世。 但她那天遇到的那只,却似乎是胡乱坏事以及满足自己食欲的情况多过于怨气。 这个,并不像自然现象。 那么,也就是说,她遇到的可能是一只被人养着,然后驱役的恶鬼。 孟绛听她说完,略略一怔,脸色倒是严肃了下来:“啃噬钢铁?怎么个情况?你具体说说看。” 慕初晴详细的将她那天所遇到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回忆了一遍然后对他一一说了,末了孟绛点了点头,下了定义:“的确像是有主的,这倒像是马来西亚泰国那边的玩意儿,不是我们本土的道术……”他越说声音越低,慕初晴听得瞪大眼睛,刚听到要紧关头,孟绛却挠了挠后脑勺住了口,嘿嘿一笑,“我说慕小姐,这事儿呢,王先生肯定会去处理的,他本来就是管这一块儿的嘛。就算没有你牵涉在内,他也一定会负责的,你别担心,嗯?” “什么叫做……他本来就是管这一块儿的?”慕初晴皱了眉头。 意识到自己越说越错,多说就多漏洞,孟绛再不肯多言,转头就准备跑路,急急转了话题:“对了慕小姐,你喝了我的血呢,很快就能出院了,你的那位同事头上缝了十几针,外加脑震荡,估计还得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她好几次问起了你的情况了呢,等你好了,记得要去看看她呦。” 他说完就溜,慕初晴瞧着他的意思是再不肯多透露分毫了,知道逼着他也没用,暂且无计可施。 房门关上,一个人的安静世界里,她默默的开始回忆以及分析今天所得到的那些信息。 方才虽然看似镇定,无论和王恂还是和孟绛这些非人类说话都好像很快的接受了,但是实际上等到自己一个人独处,完完全全的安静下来,慕初晴却还是觉得,心口跳的好快。 如果仔细回想一下,就会发现疑点太多。 比如说她和王恂是在美国赌城las vegas的见的第一次面。 如果说王恂的种族是貔貅的话,那么本应该是在中国土生土长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美国? 对照孟绛如此畏惧他的情况来看,即使是同为非人类,王恂的级数也绝对是其中出类拔萃的。王恂话里提到的“异能协会”,如果对于他们这些非人类有约束能力的话,那么又怎么会容许王恂踏出国境,跑到别的国家的土地上去扰民?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玩老虎机,能赢那么大一笔钱,他也必然是动用了自己的能力。 这倒是有意思,慕初晴忍不住的微微笑起来:那个男人那会儿还说,自己是他的幸运女神,现在想来,倒真说不清楚谁才是沾了谁的光呢。 她更必须得警惕的一点是,王恂和她的那段“偶遇”,她当时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个让自己一见心动的男人,但如今看来,或许这偶遇的背后,还藏着什么更深的秘密。 慕初晴微微眯起了眼眸,冷冷光芒在她眼中划过:王恂,就来让我看看,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吧! 17、居家(1) 生饮人血大补:直接后果是当日和慕初晴一起出事的虞漾还在留院观察,她却已经完全没事的被批准出院了----活蹦乱跳,全身上下完全没有当天半死不活的样子。肚子也完全不疼,几乎是一点儿妊娠症状都没有,肤色格外白皙柔嫩。 甚至于出院那天,她还能自己拎着东西回家。 只是待得她一打开家门,只是瞧了一眼,她却完完全全的感觉想要抱住脑袋呻.吟,外加忍不住的退回到楼梯口再看了一眼门牌号这才确定:可,这还是她家吗? 把钥匙给了王恂的后果,就是她进了家门之后,发现家里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奢华到几乎让她想晕过去。 虽说慕初晴的收入也算是个金领,但是现在一看她家里的陈设,即使是她对古玩的不了解,也能大致估算的出,这些东西全部价值不菲。 从鸡翅木的柜台,到黄花梨的桌椅板凳,再到墙上挂着的龙飞凤舞的字帖---慕初晴几乎都要不敢进门了,古色古香,样样价值不菲。 这哪里还是她那个简单温馨的欧风单身公寓啊,这完完全全就是可以去做“穿越指南”的古代家具展厅么! “王恂!”她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站在玄关上朝着里头大喊了一声,即使是站在门口,也能够闻得到厨房里正传来一阵一阵的香味,不知为何,她的脑子里骤然勾勒出了王恂站在厨房里炒菜的样子。 男人无声无息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简单的牛仔裤白t恤,腰上还系着花纹朴素样式简洁的围裙,王恂瞧见她此时蹙眉的样子,却反而低低笑了一笑:“出院了么?进来吧,我没去接你,一路上还顺利么?对了,午饭还没吃对么?医院里的营养餐,我猜你也该吃腻了吧,给你做了好吃的,先在客厅里坐坐吧。” 瞧着他一点也没有任何反省的意思,说话做事倒一派的主人风范,慕初晴的眉头皱的愈深了。 眼光缓缓扫过室内的摆设,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底的不愉快,把鞋子脱了,关上了房门。 说到底这里是她家,就算要吵,总也不能给左邻右舍看笑话。 慕初晴没按他的意思去客厅里等着开饭,反而是走到了厨房门口,斜斜倚着门框,看着王恂在灶台边上忙碌。他的动作一丝不乱,好像是行云流水的舞蹈。而阳光从窗棂处安静的投射进来,从她的角度看去,王恂的侧脸清俊的几乎完美无瑕。 即使是厨房这样的油烟之地,王恂的身上却仿佛依旧沾染着一种完完全全不染尘垢的出尘之气。这个男人,不管是身份还是容貌从头到尾都不像是居家好男人,但是偏偏,却是这样一个男子,现在却在为她洗手作羹汤。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个。 慕初晴压住了心底的那一线微妙的感动,心里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非我族类做的东西,能吃么? “我家这是怎么回事?我原来的家具呢?”她骤然开口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口气已经软了一点。 把锅盖盖上,由着小火慢慢熬炖肉汁,王恂转过身来朝着她微微一笑,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坠子。 他把那个浅紫色的,水头通透几近透明的东西递了给她,眸光诚恳,不知怎的,慕初晴竟是顺着他的意思接了过来。那坠子上仿佛还黏连着男人身上的热力,落在她手心里的时候带着体温的柔和:“这个你拿着。” 慕初晴愈发皱起了眉头,不解的看着他。 王恂摸了摸她的脑袋,口气带着浅浅的诱哄:“你上次遇到的事情还不够凶险么?若是还有下一次,你还想要宝宝再拿精元出来救你一次么?这紫眼睛能为你挡一次灾,”瞧着她依旧皱眉不想收的样子,王恂话锋一转,“你的安全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也是孩子的。这东西你戴着保护的不只是你一个人,你要拒绝,也要问过他吧?” 指了指她的肚子,王恂的神色略略带上了一点儿严厉。 明知这是借口,而手里头的这块在阳光下似有烟雾隐隐蒸腾的紫色翡翠价值不菲,慕初晴仔细想了想,却也觉得他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于是叹一口气,还是把东西收了下来。 瞧着她收了,王恂也就满意的笑了一笑,转身进了厨房,开始继续翻炒锅子里的菜。 这人倒是自来熟! 慕初晴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中倏然流过一道暖流。 跟着他走到了厨房里头----这人明明做的就是最简单的红烧肉,但是那味道却香的几乎让她忍不住的抽鼻子,站在锅子旁边深深嗅了两口。王恂瞧着她的样子笑意渐深:“去客厅等着开饭吧。刚刚出院,站在这儿也不嫌累?” “好香呐……”她顺着他的意思乖乖的往客厅里走,但是一闻过那个味道,却只是觉得心里痒痒的厉害,忍不住的嘟囔着。 这种香味,总觉得很多年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她也闻到过。 代表着温馨和幸福的香味。 慕初晴想到这里忍不住的摇了摇头:真是疯了,她三岁丧父,四岁母亲再婚,变成了拖油瓶寄居人家家里,九岁开始被全托,十四岁出国,哪里来的居家记忆? 只是一念及此,再望向那个围着围裙,像是家庭妇男一般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就觉得心里愈发的温暖起来了:有时候,真的打动的,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瞬间。 *** 饭菜很快就好了。 王恂的手艺似乎是相当不错,三菜一汤简简单单,至少乍眼一看卖相极好。 他解了围裙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 慕初晴却皱起了眉头:无它,黄花梨的饭桌,这是不是太奢侈了点儿? 怎么看,这个家里的陈设跟她这个蜗居都不相配呢! “王恂,你别逃避我先前的问题,我原来的家具呢?为什么要把我家变成现在这样?” 瞧着她不依不饶,显然是不得解释就不肯罢休的样子,清楚知道她的个性,知道这会儿不解释清楚她是不可能让他含混过去的,王恂无奈的一边给她盛饭一边开口说道:“你家原本的摆设对风水不利,我瞧着不舒服,就给你完全换了个个儿。” “g?风水?” “对,”王恂指了指墙上挂着字画的位置,那边原本挂着的是一把□□,是朋友从日本带来的手信,“这个东西对你就是大凶,本来问题不大,但是哪怕是为了孩子着想,小处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家里头的摆设我都给你调换过一次了,现如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反而对你的体质大有裨益,怎么,不好么?” 他一脸若无其事,仿佛家里凭空出现的不是什么价值几十万到上百万不等的古董,而只是普通的把她家给颠了个个儿。 “别什么事都拿孩子来要挟人。”慕初晴半响低低叹了一口气,“我是不忍心堕胎也不忍心放弃他没错,但是王恂,这孩子不是你为所欲为的护身符。你拿他当借口,用一次两次可以,真的用多了,我要不要买账是一回事,你不觉得这个孩子要是有感觉,也是会难过的么?” 王恂闻言静默下来,静静看了她严肃的脸孔一会,末了他点了点头,很是坦率的认了:“是我错了。” 的确,布阵是一回事,想给她改善居家环境,却没考虑到她的想法和心情,王恂这会儿意识到了她的不悦,便发现了自己现在的心态,的确出现了偏差。 她重视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她对他……的确没什么太多的感情。是他太急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执。 有鉴于看他的架势,显然不只是要和她同居一天两天这么简单,慕初晴瞧着他认罪态度良好,当下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恩,那就吃饭吧。” 这一次小小的争执,暂且就先这么揭了过去。 不过慕初晴心里对王恂的个性已经有了一定的戒心,而王恂,也同样发现了她个性里的强硬面。 这两个人始于艳遇,论及真正交往的时间却依旧短暂,想要和谐,似乎还有的磨啊。 饭菜一入喉,慕初晴就吃了一惊:米饭格外松软喷香,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做的红烧肉格外软糯弹牙,入口即化,另外两个素菜里用的菜苗也带着一种淡淡的甜意,就连汤水,也是让她喝了一碗就想第二碗---这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菜式,尝不出太多调味品的痕迹,反而是食材本身,最简单的做法却有最完美的口感。 “这是……”她边嚼边忍不住的问道。 “吃吧。”王恂只是微微笑着说道。 他没有说这些食材即使是在他们异能界,如今也是少的凤毛麟角。 哪怕是以他的身份,要拿这些份例,也是要付出很多东西的。 有些事情,是做男人和做父亲的责任,男人只需要做到就可以了,又何必在嘴上表功呢? 王恂瞧着她吃的香甜,目光渐柔,心情渐软。 就在两个人平静温馨的用餐的这一刻,忽然,门铃“叮咚”一声响了起来,王恂的鼻子微微一动,脸色顿然之间一片森寒。 18、居家(2) 室内温馨的气氛登时笼上了一层叫做“紧张”的阴霾,慕初晴抬头看去,在王恂的脸上,她看见的是满满的冷漠和敌意。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王恂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再转身看向她的时候,脸上已经敛去了很多的负面情绪,而是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你先吃饭吧,我去开门。” 这世界上还有让貔貅这种龙属神兽露出这样表情的东西? 慕初晴只觉得心里的好奇满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不过瞧着王恂眼眸当中深深含着的对她的担忧,再加上他言辞之中露出来的,显然并不希望她涉入这件事的意思,她审时度势了一番,也并未将自己的好奇心说出口,而是选择了默默点了点头,继续夹菜吃。 王恂这才满意的离开。 一打开门,瞧见门口站着的那个人,门外门内,彼此的视线都变为极度的冰冷。 几乎是刹那之间,在门口站着的男人嘴里就弹出了长长的獠牙,连原本攥着门把的手指上也弹出了锋利尖锐的爪子,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爪印。 王恂却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打开防盗门一步跨了出去,再反手关上了门,这才对门口站着的那只狼人冷笑了一下,略带侮辱性的勾了勾手指:“跟我过来。还是说,你想在这里跟我打一架,杂种?” 杂种这两个字,显然戳到了薄怀的伤口。 狼人脸上几乎是血光一闪,当场几乎就想扑上去撕咬那个背对着他的,宽厚的脊梁。 王恂却恍若不觉,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那个宽阔的背影渐渐没入了楼梯间内。 作势欲扑的狼人最后还是收敛住了自己胸口的怒意和战意,跟着那个男子走进了楼梯间。 敌人太过诡秘莫测,在不知道他的底细之前,贸然动手显然不是什么聪明的决定。 果不其然,王恂开口第一句话,就正正戳进了他的弱点:“你这小混血倒是聪明,没对我动手。否则,现在你就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了。” 先前说的是“杂种”,这会儿却变成了“混血”,显然评价略略高了一个档次。 但王恂的赞许,却是来自于他的识时务。 薄怀胸中压抑着的怒意更盛,他冷冷出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她家?” 王恂轻轻一哂,眸中寒意更甚:“我是谁,你还未够层次知道。非天国际是你们现在的老巢吧?你们跟国内的异能界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能涉足这里我不管,但是里面的那个女人,是我的人。” 薄怀闻言吃了一惊。 他的女人?慕初晴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女人? 看中的雌性却被打上别人的戳印,这种侮辱,让薄怀胸中的战意登时又熊熊燃烧起来。 微微眯着的兽瞳细细的打量着面前一声居家打扮的男人,薄怀的心里开始计较着,该如何撕裂他的胸膛,他又能从这种嗜血的欲望中得到多少的满足。 王恂瞟了他一眼,噙着一抹冷笑,缓缓说道:“不要逼我动手,我在美国,杀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也不知有多少个,死在我手里的狼人,大约比你见过的更多。如果不是因为地点不对,你现在早就一头死狼了。” “美国?”薄怀闻言怒色一敛,他眯起了细长的眼眸,这会儿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面前一副居家打扮的男人。 先前最初的敌意,也不过是因为感觉到对方身上强大的压迫力,那是隶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就算王恂没有故意针对,那种压迫力却也已经让薄怀身上的战意勃勃欲出。这就是同性相斥! 但面前这人说出美国,却又叫他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了。 无它,因为异能界是有自己的分野的。 其中最知名的一条,就是不能够跨界! 以世俗的国家为分界,如果一国的异能者随意进入别的国家,那么就算跨界,死了也白死! 而唯一的,能够随意出入别国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规则无法束缚的强者! 以薄怀的能力,自然还没有随意跨界的胆量,他之所以要借助世俗界的力量,也是为了能够在官方台面上获得一个跨界的理由。 说到底,不过是底气不足的原因罢了。 可是面前这个站姿随意,仿佛浑身上下都是破绽但却让他心中警兆频传,根本不敢随意动手开战反而要压抑自身欲.望的男人,难道说,这个是已经可以随意凌驾这条规则至上的强者么? 这样一个男人,却又怎么会跟慕初晴在一起? 他很确定,那个女孩儿根本毫无异能力,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罢了----唯一可虑的是,她怀孕了! 难道说…… 薄怀心里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但旋即,他的脸上便显出了冷冷的嘲讽:“就算你再怎么强大也好,她还是我的下属,而且,她还是单身。以人间界的规则而论,我有这个权利追求一个单身的,年轻漂亮的女人。” 王恂脸上杀气一闪,但旋即敛去。 就算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百万种让面前的人死的如何凄惨的方式,最初没有动手的理由依旧存在着。 然后他瞟了一眼薄怀,淡淡说道:“既然你要用人间界的规则来解决问题,那么好,我就用你最熟悉的方式,将你引以为傲东西,连根拔起!” 丢下这么一句让薄怀心中发寒的话,王恂冷冷一哂,转身而去。 王恂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有信心的。 在这个国家,有任何一种生物敛财比得上貔貅的么? 如果他想,挟金钱之力,用这种最勾引人心欲望的方式席卷这个都市也不是难事。 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够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无法计数的财富。 这是他们这一族的天分,也是他很小,就已经玩厌了的本能。 和西方的巨龙不同,那些丑陋的爬虫们毕生的爱好就是收集亮闪闪的东西,而像王恂这样,却早就已经对亮闪闪的厌烦了。 甚至连这种本能,都一直在被他下意识的压制着。 很多年来,他所竭力锻炼的是战斗力,是杀气,磨砺的是利齿爪牙,却不是他敛财的本能。 但饶是如此,天分,却是努力的乌龟根本无法超越的东西!只要他想,他就能瞬间造就出一个首富来! 那些杂种需要耗尽全力才能够玩得转的金钱游戏,在他,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罢了。 薄怀的话,显然已经触到了他的逆鳞。 既然暂时不能使用异能界的方式来解决某些问题,那么采用世俗的方式来找个结果,似乎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瞧着那已经懒洋洋摊平在了沙发上的女人,原本凌厉的眼波,却几乎是在瞬间柔软了下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一扫而空,空气里却还带着一种叫做“家”的温馨味道,王恂走了过去,在沙发旁边蹲下身来,静静望着那已经阖上了眼眸,似乎睡得安稳的女人。 他就这么蹲着,几乎是痴痴的看了很久。 一直到她睫毛颤抖,似乎是就要醒来,他这才无声无息的站了起身,去收拾碗筷和桌椅。 慕初晴醒过来的时候,王恂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饭菜的材料特别的关系,她吃完那些饭菜,只觉得肚子里泛起一股一股的暖流,缓缓的充斥着了她的四肢百骸。 甚至于连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在欢喜的动着小胳膊小腿儿----那只是一种微妙的,母体和子体之间的感觉。 于是她就在午后的阳光之中,在这种温暖舒适的包裹之中,慢慢的睡了过去。 她醒来发现王恂在收拾碗筷的时候,忍不住的有点儿不好意思。 毕竟他又是做饭又是洗碗,倒几乎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大爷这么伺候----这世界上大部分的男人对着一个怀孕的妇人,大约都是做不到这样的。 何况王恂的身份又是如此特别,能做到这一步,倒真像是“居家好神兽”的代表了。 慕初晴并没有发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害怕过他。 从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她有过很多种情绪,但唯一没有过的,就是惧怕。 一般人对于非人类的第一情绪应该就是畏惧,但她却一点也没有过。 王恂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苏醒,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忽然冲着她笑了一笑:“初晴,你想不想玩一个游戏?” “嗯?” “一个叫做金钱的游戏,”王恂的眼眸里闪动着诱惑和野心,“蚁室蜗居,如何容得下蛟龙?只要你愿意,我愿助你一臂之力,送你直上青云!” 19、青云路(1) 王恂的脸上,此时此刻格外的自信。 那是一种极为强大的个人信念,显示着他无以伦比的信心。 慕初晴和他对视着,她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念头:王恂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坚信着的。 她看了他很久,忽然想起了他们初见时候的那个夜晚。 回想起来,那时候也是一样。他赢钱赢得举重若轻,金钱在他眼里不过就是这个数字,财富不具有任何的意义,同样的,最后花掉的它们的时候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那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但却因为这种危险和不确定而格外俱有诱惑力的男人。 的确,这世界上众人所追捧的东西,好像根本不能在他的心上泛起一点涟漪。 那时候她以为这是洒脱,而现在,知道了这个男人真正的身份,她却明白了他这种心态的由来。 貔貅……这样的非人类,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如果他们的交集仅限于那一晚倒也罢了,彼此不会在对方的生命里烙下真正的印痕,但偏偏命运弄人,如今彼此将共享的生命将远远不止于此,这,就让她不得不考虑一下更多了。 但她真喜欢他说出这样诱惑话语的样子。 慕初晴忽然的似笑非笑的抬眸问道:“青云之路么?我也想,但是王恂,你想要我拿什么来交换?即使没有你的帮助,我总有一天也能站到真正的高处,而如果你想要我为了捷径付出的太多,那么恕我不能奉陪。”她脸上亦是闪烁着自信的火花。 王恂蹲下身来揉了揉她的脸颊:“不必担心,你一定付得起这个代价。” 眸光深邃的落在她的脸上,王恂一字一顿的,略带沙哑的说道:“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就对你说过,送你衣服是为了脱掉它,喂你吃东西是为了接着吃掉你,这就是我对你产生的本能。现在,情况也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我对你,不过就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这么简单,我对你别无所图。唯一不同的,只是当时我们只渴求一个夜晚,而如今,这个晚上,可能会演变成许许多多的夜晚而已。” 王恂的眼眸里闪动着名之为欲望的火花。 他的喉结在慕初晴审视的表情里微微一动,这具躯体,从头到尾都充斥着男性荷尔蒙的诱惑。 他在渴慕着她。 这一点,她一览无余,看的确信无疑。 慕初晴的眼光继而带着审视的落在了王恂的脸上。 光光看这个男人完美的脸庞,根本就看不出,他其实不是人,而是兽类。 他俊雅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兽性的痕迹,相反的,带着自信和可以依赖的味道。 往下看,是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她几乎能描绘的出衣衫底下雄健的肌肉。 那是可以依赖和信托的肩膀。 她忽然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那么,以吻封缄。” 王恂的眸光愈发深沉,彼此对视良久,男人忽然凶猛的扑了上去,攫住了她红艳的嘴唇。 慕初晴几乎是顺服而乖巧的张开了双唇,温驯的任由对方汲取了口中的蜜汁。 她没有丝毫反抗,连原本亮闪闪的眼眸也渐渐迷离,最终完全闭起,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声。 这一吻足够凶狠也足够热辣,到最后近似侵.犯,带着暴力和欲望的火花。直到最后慕初晴的气息渐乱,原本整齐的衣服也几乎是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被揉捏出了一道道的印痕,王恂这才喘息着停了下来,粗壮有力的手臂却依旧揽在她的腰上,形成了一种占有和保护的姿态。 慕初晴张开眸子歪了歪头看了他一眼,末了略有些调皮的勾起了唇角,方道:“好吧,你提出的真是一个我不能拒绝的提议啊。不管你是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ok。deal。” 欲望不会作假。 如果这个男人无欲无求,那她才该担心一下了。 但如今看来,虽然他对钱没有渴望,可至少在这一吻里,她感觉到了对方毫无保留的,对她肉体的渴慕。 这种渴慕和她当初从他身上汲取到的一样,直接而且热切。 感受着这个男人躯体里对她的需索,这一点,构成了她如今对这个神秘人物的信心。 是的,暂时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已经足够了。 或许当真如他所说,他对她不过就是男人对女人的期待这么简单。 待得彼此呼吸平复,王恂这才挑了挑眉,开口说道:“既然协议已定,那么如今你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掉你现在的工作。非天国际是个烂摊子,对你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我来教你,如何最快的敛财。” “好。”慕初晴一口答应,“即使你不说,我也会从非天国际辞职。不过,合约上的过渡期,还有大约十五天。这十五天里我还是该去点个卯……” 王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神色:“合约?这东西对你,真的还有遵循的价值么?” 慕初晴噎了一下,末了这才没好气的回答:“好吧。” 瞧着她终于想明白了,成功的隔离了她和那只混血儿的王恂心情大好,眸中笑意闪动:“放心吧,即使你不去点卯,想必那位狼……唔” 说了一半他这才发现自己得意之下露了底,微微皱了皱眉,立时住了口。 狼? 慕初晴瞧了他一眼,当下忽然想起,她当初在office加班的时候,在朦胧当中看见的,被黑雾包裹的野兽。 那一只凶猛的,身形矫健而优美的兽类。 难道说,狼人? 可是狼人,不是该是西方特有的种类么? 对了,薄怀的眼瞳带着浅浅的蓝色,记得集团里也有人说起过,说是总裁和他的几个兄弟都是混血儿,只是这个暂时只是流言,却没有经过考证。 如果按照他的话去推论,那么难道说薄怀的血统里,的确有着西方奇幻的成分? 慕初晴当即很想扶额。 如果事情真的像她如今所推论的那样的话,那她身边还真是有各种非人类啊。 这些非人类们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在都市里,表面上甚至有着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身份,半点也没有被人察觉。 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呢。 她心念电转,表面上却未动声色。 王恂瞧了她一眼,看着她脸上并未动容,便以为他没将他话里透露出的线头抓住,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露了口风。 他轻咳一声方才说道:“其实先前你在公司里加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本来就算是工伤。料想你们上司也不会继续在这个期限里大做文章了。毕竟员工加班电梯事故导致有人重伤,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公司本身的影响是很巨大的。” “嗯。”慕初晴点了点头,不过她听着王恂的说话,心里旋即转过了一个念头,她忽然出声问他,“对了,我一直没有问你,你在貔貅的身份之外,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王恂哑然失笑,在沙发上拿过了一只黑色的皮包,从中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了过去,眸光闪烁:“还没正式和你自我介绍过……” “投资分析师?”慕初晴看着上头一串的头衔怔了一下:同是做金融这行的,如果她没记错,尚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她的确看过一本教材,上头的署名就是alexander wang。 不过在图书馆里看到那本书的时候,她就发现这本经典教材已经是数十年以前的古老版本了。 实际上若不是因为wang这个姓氏是相当的东方化,让她联想到了这个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在这个领域做下偌大贡献在西方世界里闯出了名头的人可能是个东方人,她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刚刚认识的时候听王恂自我介绍,她还以为不过是重名,毕竟瞧着他的模样不过二十郎当只怕未到而立,这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莫非眼前的,是只曾经写过经典教材的老妖怪? “我看过一本金融投资分析的书,记得仿佛是65年的版本……署名就是alexander wang。莫非,那本就是你写的?”慕初晴眼眸灿亮,瞅着对方问道。 王恂怔了一下,敲了敲太阳穴,方才有些头疼的说道:“wealthwhat people value ”他还记得自己在第一章的开头写的就是这个,到底是年数久了,回忆也不再那么鲜明。 慕初晴狠狠点了点头:“真是你写的?” “如果是这本的话,没错。”王恂轻轻点了点头。 慕初晴看着面前人的表情立时有种看着“活化石”甚至于是看着哥斯拉的表情。 嘴巴张的好像要吞下一个蛋,半响她这才扶了扶快要跌下来的下巴:“好吧,我现在终于相信了,你的确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20、青云路(2) 王恂瞧着慕初晴笑了一笑,摸了摸下巴问她:“尽管你或许不愿意回忆,不过我必须得问你一下,那天,咳咳……就是你和他一起遇险的那天,”他指了指她的肚子,这个他指代的很明显,“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脱出式神的围困的?” 慕初晴神色一凛,她抬眸看了一眼王恂,眸中的问询之意十分分明。 式神? 王恂瞧着她倔强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那天在电梯上作祟的是一只式神。具体操控的人,我已经有了大概的头绪。你放心,这笔债,我一定会代你和孩子讨回来的。至于究竟是谁,以你现在对于异能界的了解程度,我即使一五一十的说了,你也不清楚是不是?所以不必多问了,你只要知道,我必会要幕后之人血债血偿就可以了!”斩钉截铁,然而他身上的杀气,却一收即放。显然,是怕吓到了她。 慕初晴瞧着他肃然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眸。 她一直不愿意回想那天的事情。 因为想起来,都是痛! 对自己生死安危无能为力的痛,对孩子舍己为人心思的痛,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不但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身为母亲,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但如今王恂在,他就在自己的身边。 这个男人说,他必会讨还这笔血债。 姑且信之。 慕初晴半响这才慢慢的回忆着说道:“那天我和同事一起进了电梯,然后电梯走到一半,忽然剧烈震荡,眼看着就要从十几层垂直跌落,同事她已经满头鲜血的倒在地上,我的肚子忽然很痛,接着我就不自觉的往上方看……”她顿了一下,闭着眼睛的脸上显出了淡淡的疼痛烦恼之色,“那里蹲着一只在吃钢索的鬼物,青面獠牙口角滴涎,抓着电梯的钢索就一点一点的啃的欢,又在电梯顶上胡乱蹦q,弄的电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倏然掉落,我心里很害怕,若是从十几层掉下去,我自己的性命说不好,但孩子必然不保,接着……接着我的身上就不知为何,放出了千万道金光,那鬼物刚刚触到光芒,就立时嘶声惨叫……” 她先前语带畏惧,王恂瞧着她的脸上本来满是疼惜,只是慕初晴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罢了。 但是听到此处,王恂忽然神色一凛,身体向前微微一挺:“你是说,你看见了那个东西?亲眼看见的?” 他语气里带着怀疑和不解。 慕初晴倏然睁眸:“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你不是说那是孩子借了精元给我么?如果说我忽然能看见,也应该是由于它的关系吧?” 王恂顿了顿方才说道:“不是这样的。孩子他借你的只是精元,而精元,在不同的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能力都是完全不同的。那只鬼,其实是无形无体的生物。你的眼光穿过了电梯顶,还能看见它,这本身就非同寻常……只怕你的异能,就是瞳术了!” 他说到“瞳术”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显出了极端担忧的表情。 慕初晴这会儿敏锐的扑捉到了。 她细细回想起来,似乎自从肚子里怀了这个孩子开始,自己的经历里头,的确有不少,是和这双眼睛有关的。 如果当真是瞳术的话,那么是不是,从一开始自己能透墙而过看见隔壁的那双□□,这些种种,都是自己的异能表现呢? 而看王恂的样子,瞳术,似乎是很特殊的一种异能呢。 王恂知道瞒不过她,瞧着她若有所思,当下苦笑道:“瞳术后期是很厉害,但是小慕,你要知道,我们异能界,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过瞳术天赋的人了。而你若是能够顺利生产,那么你现在的天赋就会固化,而瞳术……却实在难说是福是祸啊。” 慕初晴听了他的话却忽然弯起了唇角:“g,说起来,如果你能够教会我如何纯熟的利用我如今的异能的话,那么创业资金什么的,就完全不是问题了嘛!” “嗯?”没想到她忽然转了话题,王恂有些措手不及的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问道。 慕初晴得意的拍了拍手:“赌石可以十赌十中,赌博也可以十赌十赢,玩扑克能看见人家底牌,开矿石能一眼望穿石皮,”她笑微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了这个,我似乎都不用你扶持我走青云之路了,有了它,我根本就可以躺在金子翡翠床上睡觉,坐等天上下金雨了啊!” “……”王恂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半响他这才扶了扶额头说道:“恩,不止,以后你出门去,也可以看见满大街的裸男裸女了,也不用像那时候在las vegas那样看猛男秀还要买票,去街上随便走一圈看两眼,应该就能心满意足了。” 说起了猛男秀,慕初晴脸上微微一红。 他们在las vegas看的唯一一场秀,就是猛男秀。 王恂当时窘迫和不悦的表情,还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然后他们独处的时候,她才知道了他当时有多酸。 这会儿提起猛男秀,慕初晴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只怕看到的多半都是啤酒肚腰缠救生圈,回来还要看你洗眼睛才是……” 王恂瞬间默了一下:被调戏了! 但看她此时笑的连眉目都是弯弯眯眯,竟似是不带丝毫的阴霾。 王恂旋即也微微弯了弯唇角,仿佛是被她带动一般的轻轻一笑。 她的开解之意,他收到了。 慕初晴她并不是不担心瞳术未来会带来的威胁,也并不是没听出来,他先前那番话里未尽的担忧。 但她之所以故意这么说,其实只是在暗暗的告诉他,事情都有好和坏的两面。 而作为一个乐观的人,在坏事还没到来之前,她不想去想那些可能会到来的为难,偏偏只是想看见那些阳光的,愉快的事情。 若能欢笑多一刻,那就笑到不能再笑的时候。 其实这种心态,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别了。 至于赌石赌博,像她那样一个连玩老虎机都没兴趣的人,她又怎么会真的去走这样取巧的路呢? 他将为她铺垫的那条青云直路,也并非如此的巧取豪夺。 这一点,也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点小默契吧。 慕初晴忽然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王恂。 她犹豫了好一会,这才有点儿期期艾艾的问出了她的问题:“你不是说……我们要……额……” 王恂忍不住的又笑了起来。 这时候他的笑容就格外多了几分邪气:“要什么?你要?” 慕初晴忍不住的扶额。不要说的她这么饥渴好不好?明明是他自己说两个人必须要上床才能保住孩子的,她当时还激烈的思想斗争了一番,结果这会儿,这货倒是慢悠悠的开始不急了。说话之间反而像是她很着急需要男人的浇灌一样。 天晓得,她只不过是觉得这件事总是悬在心里会很不安而已。 慕初晴神色幽幽。 王恂被她的眼神看的脊背发凉,笑够了才淡淡说道:“忘记我给你喝了人参精华了?能再保孩子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给你吃的东西你都好好的吃下去,都是为了你的体质着想,免得万一再在床上昏了过去……” 王恂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了几分邪气。 慕初晴当即倒抽一口冷气,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脸上发烧。 她自认不够对方脸皮厚,末了无奈的点了点头,自觉闭嘴不再讨论这件事,反正对方不急,自己也急不来:“ok。” *** 由于是单身公寓,所以家里自然只有一个房间。 晚上的时候慕初晴表示十分纠结。 她站在床边上发呆,瞧着浅蓝色的床单揉着额头不知道该不该去关房门。 王恂这会儿正在浴室里洗澡----他倒是半点没有住别人家里的忐忑,相反的十分自在,就好像他才是主人,而她成了忐忐忑忑满心不安的客人。 想着那人这会儿在用她的沐浴液用她的洗头膏,狭小的浴室里大约充斥着那人的体味,慕初晴就觉得脸上发烧,看着这张床的眼睛里也好像闪动着一堆的红色心心。 王恂既然说了两个人迟早要上床,那么赶他去睡客厅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说起来两个人共同拥有过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夜,而一夜情,并不需要太在乎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形象。 但是到了这时候,显然是要发展成一段长期的关系,她却偏偏心里不安了。 水声骤停。 慕初晴忙忙的转过身去假装在整理衣柜,没一刻浴室里的人已经踢踢踏踏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弄的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你……” 什么都没穿!!! 21、青云路(3) 看人的那个倒抽一口冷气,反倒是赤.裸裸被看的那个面色如常。 王恂身材毫无疑问是极好的,只慕初晴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只觉面红耳赤,一瞬间尴尬了起来。 不过种种情绪不过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她旋即就恢复了常色,抱着衣服冲进了浴室里去。 一直到水流打在了热的发烧的脸上,这才减去了几分燥热的意味,快要爆炸的脑子也才恢复了清明。 匆匆洗了澡出来,王恂已经半躺在床上,姿态安详的闭着眼睛。 听到了她的声音,王恂这才张开了眼睛,微微一笑,颊边竟然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声音低沉:“洗好了?” “嗯。”慕初晴胡乱的点了点头就眼神飘忽的准备往床上钻,王恂忽然瞧着她一笑,招了招手,“过来。” “嗯?”她愣了一下,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靠了过去。 王恂旋即伸出古铜色的手臂,轻轻搭在她的头上。 乌黑的长头发还在慢慢往下滴水,男人微微笑起来,指尖用一种极为温柔的力道,轻轻拂过湿漉漉的发丝。 有微微的热意,顺着长发上万千的神经束传入头皮。麻痒的意味传入心间,慕初晴要很努力的咬着嘴唇,这才能止住自己已经溢到唇边的低低呻.吟。 昏黄的灯光下,她偷眼望去,王恂的脸庞带着一种极度的温柔,他甚至心情很好的低低哼着歌,颊边的酒窝很深,显然这时候的笑,发自内心。 他的十指轻缓的一遍一遍划过她的耳畔,几乎是不厌其烦的反复在如同墨玉一样的发丝之间来回动作着,对待它们的动作,像是情人一般的注满了温柔。 这时候的十指,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杀伤力,甚至无法让人联想到任何的血腥和暴力。 慕初晴一时有点儿呆滞。 这大约,是她见过的,他最温柔的表情。 这时候的他,不管是眼里还是动作里,透露出来的都是满满的情深。 这种气氛,她不忍打破,于是她也只是垂下眸子,静静感受着耳畔的温热。 半响之后,王恂这才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好了。” 头发已经全然干燥,连半点儿水泽都没有,慕初晴呆了呆才感觉到耳畔的干洁,瞧了王恂一眼:“你这是……术法?” 王恂笑了笑,拍了拍他身边的床位:“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头发湿着对身体不好。现在,早点儿睡吧。” 慕初晴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 *** 这一晚过的很安详。 接下去的几天也是。 慕初晴很意外的发现,生活在寻常人之中的王恂,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非人类的一面。 甚至可以说,品性温良,性格体贴。 没有不良嗜好,似乎也不爱玩乐,晚上十点准时上床早上六点准时起来,自己做饭还洗碗,对她又格外的温柔细心,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对的,就是他不吃东西而已。 这一点,却叫她意外的很了。 她特意去查过貔貅这种生物的习性。 虽然说作为神兽,又是龙生九子之一的上古神兽,貔貅已经完全被神化了,但是有一条,大约是什么典籍之中都有说的,就是“貔貅食天下之财”。 如果由这一点想想,慕初晴就觉得有点儿惊悚了:食天下之财,那他到底吃什么? 不吃肉,难道是…… 她好奇的很,打量着王恂的眼神里也就透露出来了几分这个意思,原本正在客厅里头霸占着她的电脑不知道捣鼓什么的王恂倏然回头,对上她的眼眸挑了挑眉毛:“嗯?” 尾音上挑,问询的意思十分明显。 慕初晴咳嗽了一声方才问道:“你好像,这些日子什么也没吃啊?” 在las vegas的时候,他似乎是吃了东西的。 至少,是装作吃的东西的。 王恂似乎有点儿意外她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不过他当下并没有回答,相反的,脸色微微沉了一沉。 这个话题不能说? 慕初晴偏头看着他,眸光闪了闪,却透着一股无言的坚持,并没有收回自己问题的意思。 王恂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的食粮,并不是寻常的这些东西。而是……”他顿了一顿,“金玉。” 慕初晴愣了一下。 “金玉?那什么样的人家才能供得起你呢?”她想了一下立时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孩子我也养不起啊,以金玉为食,这……” 王恂闻言眯起了眸子。 待得瞧见她的眼里并没有嫌弃,反而满满的只是担忧和焦灼,他这才沉声回答:“放心吧,我会吃,当然也会赚。对了,前些时候跟你说起的,要指导你如何招财聚宝的事情,也可以开始了。” “嗯?”慕初晴愣了一下。 王恂将电脑转了过来,指了一指上头的画面:“就是这个了。” 慕初晴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她就愣住了。 这是她所居住的h市里头的旧街。 这一条街很邪门。 为什么要说是邪门呢? 这个就要从头说起了。首先,这条街的位置就在市中心旁边,距离最繁华的淮海路不过三四条街的距离。 这个位置,以h市的格局来说,算的上是非常靠近中心的了。 在城市飞速发展,交通愈发便利的现在,这种位置的街道,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寸土寸金。 何况这条街道的尽头就是市内的湖泊,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都算的是上黄金位置。 但是就是这么好的格局,这么好的位置坐标,这条街,却生生的就这么死了。 不是没有商人想过在这里投资。但是后来,几乎就是开一家店倒一家店,硬生生弄的名气臭大街,绝对没有哪个商人再敢打这条街的主意。 那么不开店建住宅行不行呢? 也是不行。 也不是没商人打过这个主意,但是楼盘盖一半就资金链断裂的有之,甚至盖一半就各种出事的也有,盖的差不多了老板被人仇杀甚至自杀的也有----公安涉入调查也发现只不过是结下的旧冤仇,只不过是刚好凑巧的都在这个时候爆发了而已。 反正只要是敢在这条街的太岁爷头上动土的,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以至于到了后来,h市的市政府也拿它没辙了,毕竟一条每次上拍卖都是流拍的地皮,谁能拿它有办法? 也就只好,任由它像一块牛皮藓一样的,盘踞在热闹繁华的市中心了。 现在王恂却突然提到这里,难道说,这条街之所以无法开发,还真的是跟异能界有关? 也不应该啊,开始那些不太信邪但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的老板们,也不是没有派人来这边做过法事,若是当真有异能事涉入其中,那么难道那些和尚道士们,就真的是吃干饭的? 慕初晴当下蹙起了眉头。 因为她看到的是下面的标题:非天国际决定开发这块地皮! 在这行标题底下,薄怀神采奕奕的,笑容满面的脸庞赫然入目。 非天国际最赚钱的产业是翡翠玉器和古董买卖,其次就是房产和地产的投资,但慕初晴记得非常明白,她还在非天国际的时候,薄怀根本就没有动过要开发旧市街的心思,何以短短十数日,她不过是回家养个病,非天国际就做下这样一个决断? 她略带犹豫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男人的身上,犹豫的说道:“难道……是你给他下的套?” 下套这两个字,让王恂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词,实在并不好听。 而其中,更是隐隐约约的含着那么一点责备的味道。 这,就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了。 他的沉默被慕初晴以为是默认,她当下微微蹙起了眉头,缓缓叹了一口气。 王恂瞧着她脸上满溢出来的不解,这会儿终于开口:“即使是下套,也要他自己愿意才会往里钻。” 慕初晴看了他毫无悔意的侧脸一眼。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的关系以及和薄怀之间的牵扯。 她并不知道薄怀来找过她。也并不知道薄怀和这个男人之间已经有过了一番对峙。 她更不知道异能界里头的恩恩怨怨,于是她便只以为,王恂可能是因为知道了薄怀的求婚而心有不满,甚至是故意陷害想要让对方破产,或者是,想要算计非天国际的财势,夺取他们的财富为己用。 她并不认为异能人士就可以为所欲为,也并不认为,异能界的人就真的高人一等。 同样的,她也并不希望,面前这只貔貅,抱着这样的一种不把人当人的心态,高高在上的蔑视人间。 于是她这会儿冲口而出的话就为免多了几分火气:“alex,你到底想怎样?” 王恂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没有想到,她竟然又开始喊他alex!她只有对不熟悉的,甚至是不关心的人才会这样直呼英文名字,而那个混血到底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她对他改了态度! 王恂脸上原本带着欣悦之意的笑容骤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说不出的难堪:“我想怎样?慕初晴,你现在是为了那个男人,要和我吵架么?到底谁亲谁疏,你难道不明白么?为了一个和你非亲非故的男人,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慕初晴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长发:“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这跟我和他的关系根本毫不相干……我只是……” 她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已经略带刻薄的冷笑了两声:“还是说,你其实是喜欢他的?也对,你跟我本来就只是一夜情,现在你之所以容忍我,也不过是为了这个孩子而已,你从来,打的主意就是等到他生下来,你就跟我毫无瓜葛就此一刀两断吧?”一想起那天薄怀的样子,再想到她现在的厚此薄彼,他心里的火气就压不住。何况他说的,也是他看到的实情。原本想要跟她分享计划的喜悦,这一刻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心里按捺不住的抑郁。 或者说,从她身上,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安全感。她没有对他有过承诺,而这种感情基础的浅薄,在这个时候就变成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慕初晴闻言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王恂。 她的胸脯因为愤怒而起伏了两下,胸间陡然涌上一种难言的,愤懑的酸痛。 就连眼睛里,也涌上了少见的酸涩之意。或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就算孩子再乖,荷尔蒙却依旧会让她的情绪被千百倍的放大,这会儿她本来只有一点儿委屈,也被放大到了很多很多倍。 慕初晴吸了吸鼻子,半响这才指着门说道:“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都等冷静下来再说。” 22、第一个故事:披着人皮的小三 王恂闻言几乎是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他心里也觉得委屈。 那一天薄怀对他的挑衅,今天慕初晴又叫他出去---果然是……巢穴不是自己的就没有兽权么? “砰”的一声震响,房子的大门,在他身后怦然关上。 手势很重。 慕初晴瞧着关上的大门和瞬间冷冷清清的房间,再也忍不住的把头埋进了胳膊里,吸了吸鼻子。 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她不过是问一句他想怎样,换来的结果就是句句带刺句句含愤,所以禽兽就是禽兽,想好好沟通,怎么就这么难! 看起来她原本的想法才是对的,她和他之间,就应该仅仅止于那一夜,潇洒分开才是对情侣来说最好的结果,而相爱很容易,相处却很难。 要磨合要配合对方甚至要委屈自己,王恂现在的态度,分明就是十足十的,没真正把她放在心里,连带的,居然连关门都故意关的砰砰砰,是想吓坏她肚子里的孩子么? 慕初晴心里怨气冲天,伸手捂着肚子,这会儿倒是越想越气,怒意半天不消。 *** 王恂疾步走出了慕初晴家的门,到了电梯的门洞里静静站着等候。 然而不过片刻之后,他便露出了略带谨慎的,含着冷意的表情。 那边还有另外一个打扮入时的妙龄女子在等电梯,女人背对着他,一头乌黑顺溜的长发愈发衬得她肤如冰玉,眉目之间略带水泽春情,波光潋滟,一看就能看出来,刚刚做了什么好事。 王恂一步步走近这个背对他的女人,但七八步以外,那眉目艳绝的女人却骤然回头,眼带惊惶的往后看了一眼,瞧见王恂立时浑身哆嗦,战战兢兢的夹紧了双腿要跪下来。 王恂随意的摆了摆手,那女人这才站直了身体,垂眸敛眉但还是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安静的电梯间里,男人忽然开口,眼眸里泛着冷意的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门:“你住隔壁?” “大人,大人我……”女人咬了咬嘴唇,眼带惧意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我不是住隔壁,我是和这人有缘。” “有缘?”王恂似是嗤笑了一下她的这句话。 他略带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狭长眼眸一眯:“入世守则的第二条,你还记得是什么么?” “大人我没有吸他的精气……”女人哆哆嗦嗦的解释道,脸上媚态横生,但这种媚态,本属天然,相反的,她实际上大约惧意更多一点。 王恂低低冷笑了一声。 但旋即,他心头上泛起的是一种自嘲的冷意。 连他自己都遵守不了的规条,连他这个身为秩序的守护者都违反了的律令,连他这种深知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人都涉入太深了的情缘,他又有何立场,像以前一样要求黑白分明,要求他们严格的遵循律令呢?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原本严守的立场,不是么?所以指责对方,也没有丝毫的意义了,甚至若是他想要出手维护秩序的话,真正第一个应该惩戒的,反而是他自己。 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王恂这么想着,渐渐敛了眸中的杀意。 电梯这时候发出“叮咚”一声,门一开,王恂举步走了进去,反而对那个战战兢兢不敢进去的女人勾了勾手指:“上来吧。你也在等这部电梯的,不是么?” 那女人似是不敢置信,只瞧着王恂已经转开了视线,显然真的不是想要对她不利,而她更怕激怒这个男人,于是便乖巧举步,小碎步的迈进了电梯。 这幢楼本来就住户不算太多,这时候的电梯间里更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安静之中,王恂忽然轻咳一声,开口问她:“怎么称呼?” 女人小心的看了他一眼:“我在族中这一辈里行七,自从下山之后,我就已经摒弃了原本的名字,只以排行作为名姓,大人若愿意,唤我七七便好。” 王恂偏头淡淡扫了她一眼:“胡七七?” “是。”女人激动的几乎是热泪盈眶,这位大人会这样喊她,显然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杀意,相反的,更多是示好的意思。 她的道行不如此人远矣,尽管看这位大人如今落魄的打扮----王恂这会儿是从家里被活生生赶出来的,之前还气愤的乱耙爪了自己的头发一番,加上沾着油渍的t恤牛仔裤,活脱脱一副落魄形貌,于是在胡七七眼里,这位大人大约是苦修士,但是在人类当中混的很不好,不通世故人情的那种苦修士。 道行方面的事情她大约讨好不了这位大人,那么是不是,可以从别的方面入手呢? 说到底,世间所分不过男女阴阳,他们这一族,别的不行,论情缘论红尘手段,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等一的。 果不其然,如胡七七预料的那般,王恂顿了一顿之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有没有跟你男人吵过架?” 胡七七低了低头。 “有。”她缓缓说道,“但是很少。因为我从来不舍得对他不好。” 说到这里,女人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了。 王恂挑了挑眉毛,有些惊异的瞧了她一眼。 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这个女人身上的灵气,单薄的可怕。现在的都市,固然是末法时代,对异能修为不利,但是以他们狐狸一族的修习功法而言,只要好好吸榨阳气,总是能好好活下去的。偏偏这女人,虽然破坏了律令行走在都市丛林之中,但是她身上却没有神完气足吸够了阳气的味道,相反的,却像是久旱的土地,连本能的魅惑之力都不太足够。 胡七七低了头垂眸说道:“我……我是个小三。” “哦。”王恂低低哦了一声。 他脸上并没有寻常人士在听到“小三”这个词时候的愤慨。 胡七七松了一口气之余,忽然也为自己说这句话时候的忐忑觉得好笑起来。 她倒是忘记了,对于他们这些“禽兽”来说,人世间的规条,本来就不具有任何的意义。 是她傻了,还怕这位大人也会像那些卫道士一样,动辄对她打生打死。 “他有更爱的女人,而我,不过是他寂寞时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罢了……”胡七七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很少来这里,而且每一次我即使来,他对我的态度也不好。” 王恂从她的口气里听出来了低低的凄楚味道。 胡七七的眉目本来就美艳,这会儿楚楚可怜的表情,却也透着几分凄美。 按照人类的审美观,王恂看的出来,胡七七即使是不动用术法之力,光凭她的外貌,也是一个能惹得男人呵疼怜惜的女人。 “既然如此,一刀两断也就罢了,何苦纠缠呢?难道说,是那个男人的阳气格外精纯不成?”王恂冷冷说道。 胡七七惊异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的心神晃动了一下:这位大人的口气,似乎是在为她抱不平? “不是这样的……大人,但是我真的舍不得让他有丝毫的难过。或许是我下贱,是我自作孽,只是想着人类的一生那么短暂,而我的一生却注定漫长,他始终只能陪我走过短短一段路,我就对自己说,不管再怎么折磨,能有一刻的相守,能有一刻的喜悦,我就已经心满意足。我不求他对我如何如何好,我甚至也不求自己是他的唯一,我只是舍不得就这么放手这一段难得的缘分,大人,惜缘啊!”胡七七一句一句的说道。 “即使他另有所爱你都无所谓?”王恂眯了眯眼睛,瞧着她逼问道。 “心当然是会痛的,”胡七七低低说道,“但是是我所求,我求仁得仁,便是心中安乐。就算他对我粗暴对我不好,我毕竟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胡七七的话,毫无疑问是极为感人的。 但是王恂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却只剩下了一片淡冷的清明。 他微微一笑,脸上多了几分温和之意,看了一眼面前依旧是害怕着他的小狐狸,王恂轻声说道:“我不会像你这么委曲求全。但是惜缘么?这个词,却是提醒了我很多事情。” 是,本来就是我强求的缘分。所以我应该对她更有耐心一点,更温柔体贴一点。 是我拉她进了她本不需要踏进的世界。 而我的未来,会和她共享。 实际上有了这样的认知,并且有了孩子,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心急火燎呢? 更应该心急火燎,更应该愤懑不平的,不应该是她其他的追求者么? 而他,分明就应该温柔以对就好。 毕竟,他早就已经占了先机,不是么? 而她的心里,不管怎样,都不是没有他的。 王恂心里忽然有了这样的笃定。 而这个时候,电梯“叮咚”一声脆响,显然是到了底层。 胡七七瞪大了眼睛等着王恂先出去,高大的男人却按了“hold”键,对着外头轻轻一舒臂膀:“你先出去吧。”然后他旋即重新按了上楼。 是,是时候向她道歉,是时候继续做小伏低,面子,永远抵不过心底涌起的柔情。 23、爱情无分胜负(2) 锁头转动,王恂推门而入。 慕初晴黑黝黝的眼珠子登时转了过去,彼时她依旧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脸上满满的都是委屈。 她抱着膝盖蹲坐在沙发上,瞧见王恂进来也只是傲娇的把脸扭到一边不看对方,这模样瞧得王恂又是好笑又是不舍。 不过他先前在电梯上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当下含着笑腻过去,在她旁边委委屈屈的坐了下来:“小慕,是我口不择言,但是……其实我只是吃醋罢了。” 做小伏低,自己把身段放的无比的低,慕初晴听得他放软了语调,当下也不好再板着脸,有些惊异的瞧了一眼态度骤然转变的男人,垂了眸子没看对方,咬了咬嘴唇:“alex,你是不是知道薄总裁追过我?” 王恂缓缓点了点头,他眯起眼眸,这会儿声音里带上了薄薄的杀意:“我知道的不止于此。小慕,如果追求你的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我或许还会赞叹对方竟然也有像我这样的好眼光,毕竟我们爱上的是同一个女人。但他并不是。就因为这样,我决计不能容忍你身边,出现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请你原谅我的冲动,但也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只是想要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 他的声音素来寡淡。但是这时候他却说的格外情真意切,看着她的瞳眸里,闪着的全是深切的感情。 慕初晴陡然心头一震,有些惊异的转了眼眸看他,半响这才点了一点头。 像他这样高傲的男人,解释的时候甚至略略有些少见的结巴,这人并非口舌便给之徒,也并非口蜜舌滑哄骗女孩子的男人,这种解释和低头,在他来说,本身就已经是少见了的吧? 也对,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薄怀其实也不是人类呢? 所以他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对付对方,说到底,又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呢? 追根究底,怕自己还是气他上一刻不肯辩解,不肯哄一哄自己吧? 到底是受了荷尔蒙影响的生物啊,格外的矫情了才是! 慕初晴哑然失笑,当下低低说道:“好,我信你。”声音里微微带上了笑意,心情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好了起来。 旋即,她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王恂,有些话我只想说一次。感情,只是我们两个人之前的事情。如果我要跟你分开,也只会是因为我们两个人之间感情破裂,或者你做的事情触到了我的底限并且让我全然失望,而断断不会是因为第三者的插足。薄怀怎样都好,在你我的关系之间,他现在始终都只是一个外人。我不会因为第三者而离开你,也不会让其他人的追求,来影响了我的判断。如果你连这样的信任都没有的话,那么我才应该觉得万分失望才是。” 王恂盯着她的眸子一瞬不瞬,听完这一段话,尤其是她说“不会让其他人的追求来影响自己的判断”这句,当下眸中仿佛陡然燃起了熊熊火焰,待她斩钉截铁的话音一落,他再按捺不住胸口一波一波涌上的感情,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了这个依旧团着身体蹲坐在沙发上,还怀着他孩子的女人。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慕初晴愣了一下,但抱住她的坚实的臂膀却似乎是在微微的抖颤着,让她也能感觉到,王恂这一刻的激动。 原本因为气恼而冰封的心瞬间解冻,慕初晴几乎是不自知的微微勾起了唇间,反手也环住了对方的腰,轻轻的将手搭在了他的背脊上。 这样的距离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靠的近了,这心跳几乎是全然一致,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不过是一对离得极近,关系密切,彼此心挂对方的男女而已。 而不是一个人和一只不是人的貔貅。 王恂许久这才放开她,手犹自不停,一根一根揉抚着她的手指,缓缓说道:“旧市街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局。不过薄怀之所以会一脚踩进去,却有一些特别的原因,善泳者溺,人太过自信了,总是要栽跟头的。” 他的眸光闪了一闪,说到最后,脸上终于带上了微微的冷意。 “g?”慕初晴只听懂了个大概。 所谓善泳者溺,不过是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如果按照之前王恂的说法,旧市街的破败别有内情,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薄怀做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了? 慕初晴这会儿想起了h市的一个传闻:非天国际当初发家的时候,的确有是有些黑色故事。 只是后来因为都是微澜,所以被急速膨胀发展,表面看上去蓬勃健康的企业形象给掩盖下去了而已。 慕初晴这会儿心绪平静,闻言便只是淡淡一笑:“我起初恼你不是为了他,我只是不喜欢你之前的态度罢了。” 王恂闻言一愣,原本慢慢摩擦着她十指,显得格外狎昵而温存的手也停了下来:“我的态度?” 慕初晴点了点头:“对。我说了,你我之间的事情应该在你我之间解决,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平白牵连无辜者。当然,如果薄怀并不无辜,相反的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要往你的坑里跳,而并不是陷害,那么我自然不在意了。都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才不会为外人的死活操心呢。” 她歪了一歪头,长睫毛眨的王恂心痒,当下揉了揉她的额头,微微一笑,听完这番话他才隐约了解了她的心结所在。 “好。我答应你,我再不会牵累无辜者。其实小慕你知道么,现在的异能界本来就有一条规条,即使以我的能力,也是不容轻易触犯的。这一条,就是不能随便对世俗之人使用除了天性之外的异能手段……所以你放心,即使有一条你要离开我,我也不会用现在所拥有的能力来强迫你分毫的。”王恂一句一句缓缓的说道。 慕初晴偏头瞧他,半响这才笑眯眯的说了起来:“啊哦,那我就放心了。看来我们家,应该只有我家暴你的份儿,我不用担心我打不过你了。” 王恂当下被她说的又好气又是好笑:“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别说他心里有她了,就是他心里没有她,他们这一族的传统,本来也就是要把雌性捧在手心里呵疼的。他就算再冷酷,也绝对不可能对一个柔弱的女人动手啊。 她这样的担忧,这才是叫人哭笑不得! “唔,但是我当初的择偶标准之一,就是不能找一个我打不过的老公啊……”慕初晴挑了挑眉毛,上下看了一眼他精壮的身体,“像你这样身长八尺的赳赳武夫,显然我的武力值不是对手嘛。所以说,本来你也不过是ons对象罢了。” “什么逻辑……”王恂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到底是不舍得,没用太大的力气。 只是旋即,他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这么说,我现在并不只是你的一夜情对象?” 慕初晴偏头看他,瞧着对方脸上真心的显得惊喜闪耀的笑,无辜的耸了耸肩膀:“对啊,你还是我孩子的父亲嘛。当然并不只是一个一夜情对象这么简单了。” 王恂的脸色登时垮了一点儿。 他要的,远远不止如此! 不过罢了,总非一时一刻的事情,迟早,他会让她把他放在心里的最深处! 慕初晴的笑容里却含着隐隐的阴霾。 她说话的口气是笑着的,但实际上,这却并不是一个玩笑。 有一些儿时的阴影,也许当时并不严重,但却可能伴随一生。就好像她的情况一样,她始终都只喜欢温文尔雅的男性,对脸庞粗犷肌肉发达的男人畏之如虎,若王恂的眉目不够斯文,她大约真的从始至终都会躲着对方走的。而这种阴影,即使是到今天,到了她自信自己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今天,都未曾散去。 或许,也将延续她的一生。 她说的时候是用开玩笑的口气,但实际上,在他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毫无疑问的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啊,对了,”慕初晴忽然得意的弯了弯唇角笑着看了对方一眼,“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早一点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话……”她特意拉长了语调,笑嘻嘻的斜睨了对方一眼。 王恂的眼眸一亮,瞬间调整了坐姿,略带渴望的看着她的眼眸。 “那就早点赋予我打败你的能力吧,若是我能够武力值比你还高,嗯,那一天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之日。”慕初晴得意洋洋的笑着说。 “……”王恂瞬间变成了苦逼脸。 半响,他只能期期艾艾的来了一句:“你确定,不要我让你么?” “……”慕初晴直接砸了一个枕头过去。 24、爱情无分胜负(3) 对于一对从一夜情开始然后又奉子之命而结合同居的男女来说,慕初晴必须得承认,她和王恂之间的关系,融洽的比她想象当中更快。 应该说,人和人相处总会有安全距离和磨合期,但是或许是因为她的身孕,自从上一次争执之后,王恂对她的态度就再没有过丝毫的变化了---只有一如既往的温情脉脉。 不过没几日之后,许久不见外客,多半都是在电脑上捣鼓的王恂却接待了一位出乎她意料的客人。 正是午后,慕初晴刚刚吃了午饭在沙发上赖着---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完全就是在长膘。 她神色慵懒,门铃一响也只是懒洋洋的瞟了一眼王恂等着他去开门,自己却连半点挪窝的意思都没有。 对于她的懒惰,王恂反而付之一笑:这样自然的态度,实际上才是他的真正所求。 这也就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这个女人已经真正开始把他当做了自己人看待。 门一打开,人参精探头探脑的瞧了两眼古色古香的室内,“哗”的羡慕的低低呼了一声,慕初晴瞧了孟绛一眼,当下就有些讶异起来。 “这是?……”她想了一想忐忑的很:不会是特意把人家叫来喝血的吧? 千里送血什么的太残暴了啊! 孟绛很是恭谨的给王恂行了个抱拳礼----瞧着特别伶俐乖巧:“王大人。” 他手上还提了个衣箱,身上虽然穿的是西装革履,但是瞧着这打扮和行动做派,却很有点儿古代医师的味道。 王恂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进来吧。” 转头就对慕初晴微笑道:“小慕,他是来给你看身体的。且让他瞧一瞧吧。” 看身体状况?这是养肥了准备吃掉的意思么? 慕初晴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当时就觉得脸上发烧起来,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本就因为怀孕而显得格外柔和的脸颊上,渐渐笼罩上了一层羞涩的意味。 “您还请坐下来,让我把一把脉吧。”孟绛微笑着说道。 “好。” *** 因为王恂在场的时候,孟绛总有些格外的局促,知道自己身上天然就有着神兽的威压,恐怕造成了对方现在的坐卧不宁,为了他能看的更精准一些,王恂就特意让去了厨房。 两个人相对坐下,孟绛静静把手指搭在她腕上了一会儿,忽然眼眸里带上了淡淡的审视,压低了声音对她开口说道:“我今天刚见过你母亲。” 慕初晴的脸登时冷了下来。 孟绛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羞愤不已:“对了,令堂今儿个一直问我,是否有婚配,嗯,还问我收入如何,是否有房有车,哦还问我见过你一面,印象怎样……” 够了够了! 慕初晴头疼的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揉了揉额头:这人一定是故意的,瞧着王恂不在,他就可劲的做吧。 她这会儿后悔起来,若是王恂在场,这人才不会是这么一副面貌呢,先前还恭谨小心的不得了---果然,说到底,这些非人类心里是看不起她的吧?在王恂面前是一张脸,在她面前是一张脸,连非人类都懂的看人下菜碟? 不过自己那个妈也实在是让人头疼,做出来的事情各种离谱,大约这些时候已经跟不少人说过这番话了吧?只是这会儿身体还未痊愈这才没有亲自赶上门来,范围也暂时控制在了医院里,待她出院之后,只怕这又是一桩难事。 “你别搭理她就好了。”慕初晴默然半响,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肚子,“作为母亲,总是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好归宿的,而她并不清楚我和王恂的关系,所以才会这么积极的询问你的意向,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孟绛瞧了她半响,忽然略带一点儿刻薄的微微勾起了嘴唇:“说实话,慕小姐,你在我眼里头,一点儿都跟王大人不相称。”带着凉意的手指从她的腕脉上移开,孟绛冷冷的说道,“一个像你这样,会说‘别搭理她’,自己母亲住院只出现过一次,如今甚至问都不问她是否安好的女儿,这种天性即使是在人类里也算得上凉薄。这样的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进入我们的世界吧!何况对你母亲都这样凉薄,你又怎么会特别在意这个孩子呢?与其你异日后悔生厌,倒还不如早早回头是岸……” 他低声细语,但话却说的极端刻薄。 几乎是将她所做全然否定。这是这个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这是他在王恂面前永远不会,也不敢露出的表情。 与顺服和胆小截然相反的面貌。 慕初晴并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他这样的转变,但她原本只是静静的听着,末了听到他后来的哄劝和听懂了他言语中的暗示意味,她却忽然站起了身来,由始至终,她的手始终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不管在这个孩子到来之前她是否有准备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些时日以来,自从知道他的到来之后,她始终都在努力的准备着。 面前这个男人,他并不是当事人,他到底有什么资格,否认她的付出? 直面这种赤.裸裸的恶意和排斥,最初的是愤怒,渐渐变为不服,到最后,她只得冷笑而已:“外人看别人的事情总觉得很简单,但事实究竟是不是你想的这样,你没有资格做评判。即使是原本想要说服我堕胎的王恂,不也已经顺从我的意思,任由我留下这个孩子,并且和我一起努力着了么?你作为一个外人,又何必在其中掺和呢?” 孟绛忽然低了头,冷冷说道:“但你知道他要为这个付出什么么?你只一味想着你不愿意堕胎,可是你又知道多少真相?” 慕初晴骤然愣住,原本的慷慨陈词堵在了嘴边。 她以为她才是在这件事情当中要付出最多的人。 毕竟,她才是那个需要十月怀胎,需要忍耐怀孕的不便和分娩时候的疼痛,甚至需要放弃自己原来生活的人,不是么? 而王恂,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在十个月之后,收获一个有着他血脉的小宝宝而已。 可孟绛现在的话,却分明说明了,事情另有真相! 甚至,可能王恂所需要付出的,大到一个外人都为他觉得可叹可惜的地步!而他,竟然一字未提! 慕初晴心中微微震动,面上却未动声色,她只是看着孟绛,一字一句的骄傲的仰着头:“作为父母,为孩子付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如果生而不养,或者不能做出一定的牺牲,那又怎么能算是父母呢?至于你,在指责我亲缘淡薄之前,还是先弄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吧!” 孟绛闻言一震,抬头看她时候,眸子里带上了几分复杂。 其实今日这一番话,他本来是不想说的。 但是说到底,王恂现在的决定,之后却会波及到h市的整个异能界。 余波,可能还会更久更剧烈的震荡下去。 在这种剧烈的波动当中,对他是更为不利的。 毕竟身为人参精,自身的修为又不算特别高,一旦出现了伤员甚至出现了状况,他就可能又要大出血---若是使用者像王恂上次那样仁义还好,最怕的就是亏本,那他才真正是“血本无归”啊! 所以他是极端希望安定平和的。 更何况现在还有传言,说貔貅大人和那家狼人对上,这就已经不仅仅是国内的事情了,甚至可能涉及到更广的范围。 而处于这个漩涡核心的,就是他面前的,这个方才看上去幸福又慵懒的女人。 之所以会厚着脸皮来说这番话,也是因为后头有人戳着的关系,这才壮了他的胆子。 “我……”他还待再说,因为慕初晴的声音说到后来因为激动而略略有些高亢的缘故,王恂已经倏然推门进来,当即瞧见了他们对峙的姿态,立时以一种保护性的态度急急站在了慕初晴面前,眼光审视的瞧着孟绛,问话却是向着她的,“怎么回事?” 瞧这护短的!! 孟绛心里一抖,当下低了头恨不得夺门逃窜----我今天真是自作孽啊跑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完了完了,瞧着王大人现在的样子,小命休矣啊! 这他要是知道我又跑来劝她堕胎,这自打有了美人别的什么都不要的王大人,大概真的一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吧?不知道会不会把我的血抽干? 但下一秒,出乎孟绛意料的,她并没有告状,只是偏了头在王恂板着的冷厉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了一个浅吻,对上他错愕的表情笑的温和:“别担心,没事呢,我只是在和孟医生讨论我母亲的病况罢了,”说到这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睫微微垂下,脸上亦是露出了凄楚之色,“具体的事儿,我一会再对你细说,好不好?” 王恂细细瞧了她一会。直到确定了她的确毫发无损,这才冲着她点了点头,但这会儿,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再不肯放开:“我陪着你。” 旋即转脸对向孟绛,神色冷然:“该检查的应该检查的差不多了吧?小慕的状况,究竟如何?” 孟绛巴里巴拉的说了一通,大意大约就是说她现在胎像暂时安定,瞧着孩子的发育虽然及不上寻常快要四个月的胎儿,但是在人参精华的作用完全消失之前应该还是很稳的,但是总之该做的还是得快点做,说着暧昧的眨了眨眼睛,言下之意就是“养的够肥了要宰的可以宰了……”。 王恂一句句细心的听完,再问了一大堆让慕初晴很是脸红的问题,这才对孟绛拉开了房门:“好了,你可以走了。” 医生忍不住的低声咕哝着“过桥抽板”的之类的话,王恂置若罔闻,神色冰冷的站着不动,孟绛于是很是委屈的,瞧着他们家的门板“砰”的一下在他面前合拢,几乎是把他挺翘的鼻尖都给撞了个碎。 他一走,王恂就在慕初晴面前半跪了下来,神色略显了几分紧张:“小慕,到底怎么了?不要瞒着我,好不好?我们约定的,能沟通的都要沟通,请你一定不要瞒着我。” 25、入乡随俗(1) 上一次争执,两个人已经约定了彼此都不要刻意瞒着对方。 沟通是感情的基石,而相比于吵架,王恂更忍受不了的,反而是对方冰冷的眼光。 方才孟绛在,他虽然感觉慕初晴的情绪略有些不对,但当着外人不好动问,只以为是她母亲那边出了什么事儿,这会儿外人一走,再按捺不住,急急就问出了口。 慕初晴瞧了他一眼,末了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低低一笑:“你让我有事不要瞒着你,那么你呢,你又有没有对我坦白?” “恩?”王恂怔愣了一下。 他皱起了眉头,未料到她忽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傻眼了半天这才伸手挠了挠下巴,有些委屈的偏了头凑过来:“我……我真的没什么事儿瞒着你的啊,”凑过来挨挨蹭蹭,也不知是不是动物的天性,高挺的鼻翼还微微扇动两下,又嗅又闻,弄的她痒痒的。 王恂倒是很少露出这样的一面,慕初晴被他往前凑的心头□□,皱着鼻子躲开了一点儿,伸出一根雪白的手指点在对方额头上,脸上显出了少见的颐指气使的太后做派:“说,你当初到底是什么非要我堕胎。” 王恂当下一愣:“慕慕你这是翻旧账?”喉结动了动,瞧着她因为怀孕而微微丰腴并且更显细白的手指愈发的饥馋。那用好料子养出来的雪白雪白的皮肤,好想就这么顺势啃咬上去啊。 先前是尊“医嘱”,他就是有再多的艳思也得强自压抑着,这会儿医生言下之意都已经开了禁制,怀孕四个月又将满,他心里的绮思就跟那心头上挠着的小耗子似的,让他恨不得将鼻端里甜香的味道拆吃入腹才好。 这边厢是绮思入脑,那边应对她责问的警觉,也就毫无来由的少了几分。 慕初晴瞧着他这么一副少见的无赖又腻歪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实在的,王恂在她面前素来都是处变不惊的精英范儿,有外人在的时候更是以冷面对人,这会儿倒表现的像是精虫上脑被下半身支配的普通男人,她心里实在是觉得有几分滑稽起来。 不过另一方面来说,这大概就是“她的男人”和“外人面前的男人”的区别了吧。 嘴上依旧是没好气,心里的怒意倒是瞬间消散了大半:“谁耐烦和你翻旧账,错非担心这所谓的旧账会纠缠到未来,变成跗骨之俎,我才那个闲情逸致再来翻你前头的‘好想法’呢。” 再提到堕胎,王恂心里也是愧疚的。 实际上现在坐在她身边,温香软玉在怀,他想起自己当初的想法,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痛悔。 倘若她当初当真遂了他的想法,或者少一点点坚定,他们现在,就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路人。 在人类世界里活了这么多年,王恂见惯了的是人类的不负责任,他也看多了根本就不在乎孩子的母亲,何况人类,本身就是如此健忘又如此容易被时光改变的生物。 偏偏她却帮着当初犹豫不决的他,下了最后的决断。 但旧账纠缠到未来?这话…… 王恂皱起了眉头,念头一转便明白了过来:一定是那个孟绛说了什么!只是现在,不知道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他瞧瞧偷眼去看她,慕初晴似笑非笑的冲着他挑了挑眉,表情里大有“你再不说话实话以后走着瞧”的意思。 知道她这人性子硬,要活生生瞒下来,只怕就是要在两人刚刚开始修复回暖的关系里划下一道或许深的无法弥补的鸿沟。 王恂当下低低一叹,搂着她的手臂一紧,正色坐直了身体,深深望向她的眼眸:“一方面因为我意外,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同寻常。一方面因为我怕你无法接受它的真正身份,但这一切,如今都不是问题了,不是么?慕慕,其他一切自有我担着,你能选择留下他,就已经是最勇敢也最坚强的决断,其他的一切,并不用你操心。” 慕初晴尚且要说什么,王恂却已经紧了紧她的手,一字一顿的如同发誓一般说道:“不要跟我争执了,作为孩子的父亲,有一些事情,合该我全盘负责,而作为你的男人,我又怎么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 “……”慕初晴垂下了眼眸。 他说的感人,但她却依旧有些失望。 对方的身份本来就是非人类,而自从怀孕之后,她身边发生的奇异事件就一点没少过。实际上,这也叫她渐渐见识了,他所处的那个世界,实际上远比她所在的危险的多。 比如那只人参精,今日过来为何会对她做出如此不该做出的警告,她事后想一想,也大约有了点儿数。 若非涉及到了他自己的利益,而这种危险比王恂带给他的威慑更可怖,那胆小又见利忘义的人参精,又怎么会这样的胆子,跑来“太岁爷头上动土”? 她已经身在局中,和这个奇异的世界息息相关,而王恂的隐瞒,或许是出于对她的保护,但同时,又何尝不是剥夺了她自我奋斗以及自我保护的能力呢? 从这点来说,她是不满意的。也是有点儿失望的。 可是另外一方面,却也不能全然抹煞了他的好意。毕竟,他的出发点,总是为了她好的。 作为一个女人,能够被人保护,被人捧在手心里,这总是一件叫人心软又心颤的事儿。 何况对慕初晴来说,她从小最缺的,就是这么一种被呵疼和保护的感觉。 这么想着,慕初晴的心就好像被切成了两半,理智的那一半在叫着继续盘问下去,而感性的那一半却在说着“不如领了他的情,如果事情真到了不可收拾的那一步再说”。 末了,到底是女人,感性的那一半略略占了上风,王恂瞧着她神色变幻,最终抬眸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戴了tt还意外前来的孩子不是这么简单的,呐,你现在不说就算了,不过,你既然不讲,不管你做了多么大的牺牲,可也别想我为此感谢你。以后我就算知道你瞒着我做了什么让人感动的事儿,你也别想我心软分毫。”她斜睨了他一眼,忽然笑眯眯的勾起了唇角,“对了,另外一件事儿,你既然号称是‘我的男人’,那你倒是给我拿个主意,我妈在给我到处相亲,连孟医生也被她拉着谈过了一回,你瞧着,这要怎么办呢?” 王恂听着她前头的话还在点头,听到后来就直接愣住。 半响拍案而起,显然是急了:“这怎么行!相亲!” 他脸上忽然闪现了几分惧色,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神态在他脸上是很少见的。 这人素来自负自省自傲,惧意对他来说,实在可以说是难得一见。 王恂旋即转头瞧着慕初晴,脸上担忧一闪而过:“慕慕,你妈妈……会不会很难说话?” 慕初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重重点了点头:“嗯,我妈可难说话了,尤其是,如果他知道了你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估计……就更难说话了。” 别的不说,必然会逼着我们去领证的。 还有什么迅猛请酒结婚,赶紧买房子置产业之类的,大约也是少不了的。 彩礼肯定也是会狮子大开头的,想一想,王恂也是必然会被折腾的。 不过,这些都是王恂该去面对的事情不是么?反正他不是说了么,他应该承担某些责任,既然夸下了海口,那之后所要面对的难题,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 两个人定好了第二天去见慕初晴妈妈,这晚上在她临睡之前,王恂把未来岳母的喜好和性情翻来覆去问了好多遍,说到最后慕初晴都犯困了他还激动担心的不得了,只是想着孕妇不能熬夜,这才勉强平静了下来,放她去睡觉。 慕初晴是睡着了,小脸安详鼻息平稳,王恂却实在睡不着,当下一下窜到了阳台上去,关了相隔的落地窗蹲在阳台一角上压低了声音拨电话---当然,用的是那部特制的黑色手机,拨打的是他同袍兄弟的号码。 那边传来的声音懒洋洋的:“喂?” “是我。”王恂沉声说道,“我明天要去见岳母,对了,你不是号称人类万事通么,这个见岳母,该送什么该说什么做什么,你那儿有什么教材没?” “g?”那边原本带着睡意的声音一下子惊醒过来,那人忍不住的嗤笑了一下,“见岳母啊,那你明天莫不是会被活活剥下一层皮?” “……”王恂的呼吸瞬间沉重起来,“我……” “呐,像你这样让人家女儿未婚先孕的家伙,你还想有什么好脸给你不成?”那人声音笑嘻嘻的,显然是想看好戏的样子。 “我是叫你给我意见,不是让你给我唱衰的!”王恂怒道。 “啊,关于这个么,我瞧瞧啊,”那边传过来啪嚓啪嚓的敲键盘的声音。 半响,那人方才笑道:“唔,别的不说,你就做好被大棍子打出去的准备吧,对了,礼物千万不能带什么贵重的,不然肯定会被以为你买人家女儿,也别带太沉重的,不然砸到你头上到时候一头血就不好看了,不对,你这家伙皮粗肉厚,被砸两下也什么大不了的……” 王恂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一边仔细听着,这会儿忽然隔壁阳台一阵响动,眼瞅着从隔壁室内走出来一个清秀的小青年。 26、入乡随俗(2) 许是没想到这大半夜的隔壁阳台上竟然也蹲了个人,那小青年愣了一下,旋即勉强的冲着也僵住了的王恂扯了扯嘴角笑了一笑。 看见了外人,王恂当下就关了手机。 他这会儿眼神一凛:这个男人,难道就是那日胡七七嘴里所说的那个? 这层楼不过他们两户,应该就是了。 但此时看这男人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倒算得上样貌堂堂,这会儿只穿个花裤衩大t恤也显得并不猥琐,实在看不出来,这人实际上是个劈腿的货。王恂心下只道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这容貌,倒正是符合了那些狐狸精的审美---狐狸精们都是外貌协会,青丘山上曾经全是俊男靓女,这是出了名的。 王恂心里沉思着,表面上不过就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末了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笑了一笑。 他看着对方,对面的人也在打量他---两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不过难兄难弟一般的对视一笑而已。 那人倒是没想到王恂心里在寻摸着什么,只是瞧着王恂身上只穿了薄薄睡袍,又想起那次听见过他和隔壁的女人在走道上拉拉扯扯说什么钱和堕胎的事儿,这人便以为王恂和他是一类人,当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来“啪嚓”打上了火,隔着阳台凑过来笑着问他:“要不要来一支?” 王恂微微皱了皱眉,指了指后头的房间,摇了摇手表示不要:“我女人怀孕了。” 小青年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眼睛里却透出了几分暴躁不满,似是被他的话勾起了满肚的愁肠。 “女人呐,就是宠不得,瞧瞧大哥你,也是被怀孕的赶出来的吧?仗着肚子里有了孩子就吆五喝六,蹬鼻子上脸……”小青年唠唠叨叨的说着,烦躁的深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王恂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头,半响只不过挤出一句,“你家的也怀孕了么?” “第三次了,”小青年皱起了眉头,瞧着他也落魄的样子,像是憋了许久,这会儿以为是遇到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便一股脑儿的开了话匣子,“前两次都给流掉了,这次她说什么都不肯再打胎,还非逼着我结婚。天晓得,办酒席请客,乃至以后的奶粉钱,样样都是钱,我也不过是个打工仔,哪儿来的这么多积蓄?要她乖一点,这女人还给我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一点儿不从心愿的,就吵吵嚷嚷个没完……” 王恂越听眉头皱的越死。 在人类世界的这些年里,早年他倒是在国内,但是那时候的人类风气,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时人类要保守的多,虽说也有逼着堕胎的,但是终究不如现在,稍有不如意,满大街的“无痛人流”和“xx妇女医院”。 后来世风日下,他反而去了国外,一则居无定所,二则欧美禁止堕胎和流产,这会儿乍闻这小青年把几次堕胎说的简简单单,竟是全然没心没肺的样子,王恂当下运足了目力,在月光嶙峋之下定睛一看。 往那人肩膀上看了会儿,他皱起了眉头对那人说道:“两次?怕是不止两次了吧?” “……”那人听他忽然阴测测的来了这么一句,当下原本舒适的吞吐着的烟圈也忽然顿了一下,叼在口里的烟也差点掉了下去。 不过没一会,那人就“嘿嘿”的笑了起来,一脸的没脸没皮:“这可不好说,我从初中时候开始谈恋爱,十六岁开的荤,这后头光破的处就不少了,不过我早年酷爱人.妻,后来倒是喜欢处女……” 他说到这里,话音未落王恂已经听不下去,站起身来就往里走。 王恂的思想是个老派人,实在是受不了这番污糟话的---先前的倒也罢了,听他这会儿夸耀起来,他再忍不下去了。 也不知那胡七七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竟看上这么个徒有其表的家伙! 一副皮囊底下,竟是一副黑到了底的心肝! 他方才瞧的明白,那人身后,分明是蹲站着无数个,在拉扯他头发,缺胳膊少腿的婴灵! 就这些数目,就这些凄惨的样子,他祸害的女人,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个了! 王恂只冷冷丢下了一句话:“好自为之。” 本来到了唇边的警告被全然咽了下去,在王恂看来,只有一句话可以送给这个人: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对于胡七七还有几分可怜,这会儿王恂心里实在提不起半分怜悯:有什么样的女人就会有什么样的男人,他实在不明白,那只狐狸精究竟是瞧上了这么个男人什么! 他更喜欢的,终究是像慕初晴那样,有着无法拗折的傲骨,知道分寸又愿意承担责任的女人。 这一句“好自为之”,他说的很是冷硬。 那小青年瞧着他的背影发愣,最后气愤的跺了跺脚:“什么嘛,拽什么拽,x功能不如我,也不用这样吧!” *** 慕初晴第二天醒来,正对上王恂放大的脸。 她愣了一下,活生生吓了一跳。 “……”靠那么近吓人呢你? 王恂的眼睛底下一片的青黑,说不得是一夜未眠,脸色瞧上去很有几分憔悴,慕初晴瞧了他两眼这才拽着被子问他:“你昨晚上做贼去了?” 王恂慢吞吞的指了一下床底。 慕初晴低头一看直接被吓呆了:卧槽,床底下一片的金碧辉煌啊! 一点也不夸张,满地下的金玉,闪着像是奇幻童话里恶龙巢穴才有的那种光芒。王大人你昨晚去做贼了么? 几乎要闪瞎人眼的光亮,慕初晴当下□□一声差点要再爬回到床上去:“王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只有在嘲讽的时候才会喊他“王大人”或者“王恂”,表示愤怒的时候直接会喊“alex”,王恂却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表现的疏离:“这些是……彩礼。不知道岳母会不会喜欢?” 彩礼两个字,让慕初晴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懊恼的神色----王恂敏锐的发现,她一点儿也不开心,瞧着甚至脸现厌恶,眉头皱成了“川”字。 王恂低低解释:“我没有拿钱砸给伯母来买你的意思,这些在我不算什么,但是或许能帮得上令堂……”瞧着慕初晴脸上不满之色愈甚,王恂住了口:该死,早知道就该听他的教材!这会儿好了吧,弄巧成拙了吧! 瞧了一眼王恂,看出来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慕初晴从床上坐起了身,脸上显出了几分嘲讽:“彩礼?王大人,你确定这些,要送给我妈?” 王恂点了点头。 慕初晴轻哼一声,从床上有些笨拙的爬了起来。 她转身进了洗手间,只冲着王恂丢下了一句话:“把你的东西都收好了,你若真要送这些,今天就不必跟我去了……” 王恂的脸色她没有看见,但慕初晴自己转身进了洗手间,关上门之后,脸上却显出了几分少见的痛苦。 王恂的诚意她看见了,但是她母亲的贪婪,还有那一家子的jp,她只怕,那些人瞧见了这些之后,她日后的生活,就真的永无宁日! 慕初晴痛苦的捂住了胸口,脸色渐渐苍白。 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初恋时候的血泪,还深深的印在她的记忆当中。 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但是当日她的难堪,和那种仿佛被剥光了衣服丢在大太阳底下的痛苦,却依旧深深的镌刻在她的心扉上。 根本无法忘却,也无法释怀。 她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孝顺女儿,但是实际上,她却根本没有忘记过那时候的事情。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从来没有真正原谅过他们!她说的容易,但做起来,却真的太难了。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神色。 王恂已经乖乖的听着她的话把一地上的金玉收好了,整整齐齐的堆在了书桌上。 瞧见她,王恂神色平静的望了过来。 慕初晴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们走吧。” *** 一路上都是低气压。她抿着嘴唇不想说话,王恂大约猜到了几分,瞧着她气色不好,当下只是搂着她没再招惹她,两个人在路上随意的去一家水果店买了一些水果和鲜花,到了病房门口,慕初晴忽然转过头,拉住了王恂整齐的衣衫:咔嚓咔嚓几下,就把手里花上的露水混着花粉,揉在了他雪白的衬衣上。 就是这样她还不满意,当下“辣手摧花”,直接把王恂原本整齐的衣领给揉的一团乱,齐整挺括的衣衫登时堪比梅干菜,她又胡乱往地上沾了点灰尘拨弄了几下王恂的头发,瞧着他身上原本的精英气质生生淡去了三四分,暗道“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唇:“嗯,咱们进去吧”。 王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已经顺着她的意思牵起了她的手。 慕初晴的母亲桑敏原本半倚靠在床头休息,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在看着,这会儿听见门响,抬头看过来,瞧见是她这个大女儿牵着个男人进来,眼眸立时一眯,原本混沌的眼里多出了十分的精明。 慕初晴把手里的花篮往床头一搁,拉着王恂的手就大大方方的冲着桑敏一笑:“妈,这是我男朋友。” 还不待王恂为了她这句“男朋友”得意欢欣一下呢,那边桑敏已经眼利的往这男人身上身下开始扫“x”光。 衣服上连个牌子都没有。这浑身上下都不见名牌---哪怕有个国产名牌也好啊! 甚至还让人觉得脏兮兮的---脸上似乎也没怎么好好打理,俊是俊了,但这“钱途”,似乎不怎么光明啊。男人嘛,又不是靠脸吃饭的,光一张脸好看,实实在在是靠不住的。桑敏这会儿只想着自己女儿大约是被小白脸骗了,脸上堆起来的客套笑容就多了几分虚假。 她当然不知道王恂身上的衣服俱是定做,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但比之大品牌流水线上下来的,这种没有任何标牌的衣衫,才是真正的豪门之选。 桑敏又一扫果篮和鲜花---这男人第一次上门,一般来说,想要和自家女儿长远发展,总是得讨好丈母娘的,这送的东西,也得是精挑细选才对---就算是买不起金玉,总也得送上补品海味吧?这果篮跟鲜花……实在是有些寒碜了。说到底,配不上她的宝贝女儿。 何况这鲜花没有任何出奇的品种,不过是几十块钱一束的玩意儿,连果篮好像也是医院门口一百来块能买得到的,实在拮据的很。 桑敏还怕自己看走了眼,当下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呢?” “伯母你好,我叫做王恂。三横王,恂恂自下的恂……”王恂微笑着说道。 桑敏其实听不懂什么“恂恂自下”,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王先生在哪儿高就啊?” “自己做点儿小生意……”王恂老实回答。 27、入乡随俗(3) 自己做点儿小生意,这种话一般直接能够联想到的就是医院门口的小摊贩。 桑敏心里想的当然也是八九不离十,当下脸上原本堆着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慕初晴抱着胳膊冷眼旁边,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果然如此。 她妈对她是怎么个想法,她心里明白的很。 觉着女儿出去留学了一圈,眼界开阔了,外加上又有学历又算得上美貌,对她某方面的“期待值”大约比那时候还高的多。 就这样,怎么可能听着王恂的这个回答会满意? 人家谈恋爱带男友回家都是巴不得把家丑往里头严严实实的捂起来,但她却截然相反---明明可以捂着的,却宁可早点儿撕开,看见那层含情脉脉底下早已经腐烂了的血肉。 桑敏勉强的对着王恂笑了一下,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有点儿疲惫的笑:“王先生你看我这女儿难得来看我一趟……”难得这两个字咬的稍重,这话既是对她“不孝”的含而不露的指责,又透着股想要“借一步说话”的意思,王恂自然听懂了。 他睫毛垂下,脸上微微流露出了几分略带忧郁的神色:桑敏对他的态度是真友善还是表面功夫,作为神兽,自然不会连这点都分辨不出。 刚刚觉得稍稍难过,他的手臂里就缠上了一条玉臂,慕初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转脸对着桑敏的时候却带上了凉意:“妈,王恂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儿,你跟我们一起商量着办呗?”她故意伸手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了一点儿甜蜜的笑意,“妈,真不是我故意不来看你,你也知道我怀孕,这头三个月,最是得小心了,它又折腾的很,三天两头的跟我闹,我这实在是不方便出门,今儿个若不是王恂他得闲能陪我一道来,我今儿个都未必能来看妈你呢。” 说肚子里的孩子折腾---这下那宝宝真不高兴了,居然隔着肚子小小伸展了一下身体---它素来乖巧,这会儿忽然在肚皮底下动了一下,慕初晴当下一呆,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待得她对上王恂转过来的,幽深的几乎看不到底一般黑而沉的眼眸,望见他眼底忽然泛起了笑意,眉梢眼角的松泛,她这才恍悟:哎呦,原来拿宝宝作伐,它是真的会感觉到并且会抗议的吖。 慕初晴吐了吐舌头,王恂抓住了她的手,两个人对视一笑----这眉目传情也落在观察着两个人举动的桑敏眼中,愈发让这个中年妇人心中一凉:这分不开了,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随了她的意思? 不不不,年轻小姑娘不懂事,他们做大人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吃一辈子的亏啊! 桑敏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床单,手指上青筋毕现,目光之中,寒意一掠而过。 她脑子里正转着什么主意,王恂忽然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脸上原本的笑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含而不露,一触即发的杀气。 不过一瞬之间,他便重新垂下了眼帘,脸上挂起了和暖的笑容:“伯母,今儿个我跟初晴来的仓促,没备下什么好东西……” 话正说到一半,忽然听得病房门“碰擦”一声被撞开,伴随着守在外头的护士小姐的阻拦声音和女孩子的哭声,一个酒气熏熏的男人手里拽着慕初晴同母异父的妹妹燕桐走了进来。 瞧见这个男人的一瞬间,慕初晴几乎是本能的往王恂身边缩了一缩。 尽管她很快的挺直了腰背,但是眼内那一瞬间闪过的畏惧,却是骗不了始终关注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的王恂的。 “先生先生你不能进去……”护士徒劳的伸出手臂阻拦着,那满嘴酒气熏天的男人一步跨入房内,不顾自己已经把手里燕桐的手臂给拽的青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桑敏床前。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慕初晴,对上这张略微熟悉却又说不出的陌生的脸,男人顿了一顿,这才打了个酒嗝反应了过来,睁着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睛朝着她伸出了手去:“哎呦这是谁呀,这不是那个一去不回头的拖油瓶么,怎么,在国外蹲不下去了最终还是得灰溜溜的回来?来看你妈,怎么不通知你爹我呢?” 他笑的露出了一口黄牙,话说到一半忽然喊了一声“痛”,那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被一双铁钳也似的大手狠狠捉住,半分也再进不得。 抓住他的自然是王恂。 在他的万钧之力之下,这猥琐的男人不要说靠近慕初晴了,就连稍稍一动那双手都像是要被活生生就这么捏断似的。 慕初晴攥着王恂衣摆的手指已经泛出了白色,王恂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接着几乎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这个在他手中如同一只困兽一样徒劳的挣扎着的男人,笑意冰冷而不带丝毫的人情味道:“你想死么?” 这话一出,不知为何,这纯白色的病房里头,仿佛瞬间刮过了一阵寒风。 在场的人仿佛都有这样的感觉:这个男人这时候说的这句话,半点都没有虚言。 好像只要他想,他就能活生生把这个猥琐的蝼蚁,捏死在当地。 原本低声哭泣着的燕桐这时候张大了眼睛,恳求的瞧了一眼慕初晴:“姐,这……你让这位先生放开爸爸吧?到底是一家人,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谈的?这么喊打喊杀,妈妈还在病着呢,她会难过的啊!” 可不是么,那躺在床上的桑敏早就已经双眼含泪,而一旁边原本尽忠职守的小护士瞧着这一幕家庭伦理大戏,也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慕初晴紧了紧自己原本已经捏的死死的手心,深吸一口气看向王恂:“放了他吧,我们走。” 王恂厌恶的瞧了一眼像一条死狗一样的男人,低低啐了一口,终于缓缓的放开了手掌。 他刚一松手,从那张充满酒气的大嘴里,立时就冒出了一连串让人想要捂耳的污言秽语:“你这个小女表子,果然是老贱人生的小贱人,老的这么会勾引人,小的果然也学会了,当年你还没成年就学会了怎么勾引有钱人,现在出了一趟国,喝了洋墨水怎么越变越回去了?就找了这么个小瘪三小混混,找来打你老子……?” 话音未落,他脸上已经是“啪”的一声脆响,是慕初晴的手掌,狠狠劈在这个男人的脸上。 中年男人瞬间呆了。 慕初晴冷冷说道:“你就算对不起我妈,说到底是她自己选的,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说不上话。你也可以尽情的侮辱我,因为我到底承了你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但是你要侮辱我的男人,这一巴掌,就是给你的代价!” 男人暴跳如雷:“你这个小贱.人,你也知道老子养了你这个拖油瓶赔钱货十五年?早知道你一生下来就该把你放滚水里烫死!省的现在找了野男人来打老子!” 王恂闻言眼眸一紧,带着一种看死人的感觉,冷冷落在了男人粗野的脸上。 慕初晴抓住了他的手,甚至没注意到因为用力过重,她的指甲都微微掐入了他的皮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你收了他家好大一张支票,数目是抚养费的多少倍都不止,害的我遭了天大的羞辱,单单就这件事,你我之间早就已经两清了!” 燕桐和桑敏几乎是带着畏惧和惊恐的眼光看着这决裂的一幕。 慕初晴几乎是用吼的说完了这句话,就拽着王恂往外走,连看都不想再回头看一眼。 倒是王恂,最后还是对桑敏点了点头,匆匆丢下一句话:“伯母,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 慕初晴一路疾走,最终在医院门口缓下了脚步。 她一路几乎是无意识的拉着王恂,这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他,眸光却是散乱的:“让你看笑话了。” 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慕初晴一愣神之间,王恂已经在她上方低声说道:“你没事就好。我很抱歉。” “g?”也不知是他说的话太温柔还是他的神态太温柔,慕初晴很奇怪自己这个瞬间居然真的微微笑了出来,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即使多年之后再面对那个男人,却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记忆当中的高壮,也没有记忆当中的可怖,相反的,在他的手中,就像是一只分分钟就能捏死的弱鸡,“你抱歉什么?应该说抱歉的,把你拖入这个浑水和泥潭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瞧着她心情由阴转晴,王恂却一字一字说的严肃:“很抱歉不曾了解过的你的心理阴影,我很抱歉没有早点认识你,我很抱歉没有挑一个更好的时间让你躲开这一切,我也很抱歉,不能让你免受他的羞辱,听着他说那些话,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么?” 慕初晴歪了头看他,半响忽然抿唇笑了起来:“不,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敢在他面前挥他这一巴掌。那时候我很笃定,因为你就在我的身后,我知道,你至少不会让我被他打回来。” 28、入乡随俗(4) 王恂脸上并没有因为她的赞扬而露出一点点喜色,相反的,他幽深的眸子里,藏着满满的怜惜。 慕初晴偏头冲着他笑了一笑,对上他透着怜意的眸子,忽然低低叹了一口气:“其实和你第一次遇见那次,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就算是我自己,也觉得我这辈子命途多舛,不单单自己命不好,连我身边亲近的人,也都被我连累的成了倒霉蛋。在我出国之前,我曾经是个极端孤僻的人,而我唯一有过的朋友,也变成了讨厌我的男人。” 王恂静静听着她倾诉,他知道,这个时候,这个难得一见的露出了痛苦和软肋的女孩子,她需要的只是一个愿意倾听的树洞或者偶尔可以借着靠一下的肩膀。过了这一刻,她依旧会挺直腰杆,奋发努力,并且几乎不露出丝毫痛苦的模样来。这就是她的坚持。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腰揽的更紧了一些。 “lucky star? how could i be?”慕初晴低低自嘲的冷冷说道,她的眸光渐渐放空,显然沉浸到了自己叙述的往事当中,王恂静静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暖,顺着他的大手传来,“我小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那个男人亲生的。别人都有爹呵护疼爱着,我没有。那时候我们家穷,我穿的用的都是破破烂烂,学校里的孩子们都看不起我,没人愿意做我的朋友,个个离得我远远的,也好,反正我就是一个穷鬼家的丑姑娘,这是我该得的。后来我上了高中,我当时唯一的朋友,主动来和我聊天,说要和我做一辈子朋友的家伙,居然是个富家子弟!这是我人生里收获的第一份友谊,在我开始依赖他的同时,他后来也告诉我,他喜欢我。” 王恂的手顿了一顿。从慕初晴略带尖细的声音里,他听得出来,即使是到了现在,那个男人依旧在她的生命里印下了深深的痕迹。妒忌?或许有,但同样,他更怜惜她的曾经。 “我上的是普通高中,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富二代的,偏生那人不走寻常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半点不露富,我便天真的以为,我能和他简简单单的把恋爱谈下去,瞒过所有人,就好像一对普通的学生情侣那样,最后我们或许能考上一样的大学,继续做同学,然后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在一起。那时候我真的想过,这一辈子就谈一次恋爱,一爱就是一辈子。这样的梦,一直持续到有一次晚自习结束,他送我回家。” 慕初晴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回忆起来依旧疼痛:“他送我到家门口,那个男人那时候刚好在外游荡,远远的就瞧见了他。本来倒也罢了,我和他那时恰是年方少艾,血气方刚,分开之时便不由自主的抱了一抱……这一抱,就抱出了事情来。那男人瞧见了当时也未声张,就去隔壁借了个相机直接拍了不少,而其中几张从他的角度看,正是少男少女在夕阳下拥吻,而那男人就得意洋洋的拿了这照片,跟踪他,想要勒索他。” 这一跟踪,那男人发现了她还不知道的秘密:她的初恋是个有钱人。 “这下好了,老鼠落进了米缸里,哪里有不狮子大开口的道理?”慕初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那少年最后没有办法,花光了自己手头上所有能动用的金钱,终于还是纸包不住火,事情让他爸妈知道了。做父母的出了面,事情就变成了赤.裸裸的羞辱。我至今还能清楚的勾画出他们当时坐在我面前,对我说‘你一个父不详的女孩子不可能进我们家门’时候的画面。对于已经给他招惹了那么多麻烦的我,我还能说什么?知道那个男人已经收了他们的支票,面对着这种情况,我还能仰得起头么?我还能硬的起我的骨头么?事实上,即使我和他当时真的稍稍越界,做出了我们在那个年岁上不该做的事情,动了不该动的感情,但他不该因为这样的情生意动,就遭到勒索和恐吓。说到底,终究是受了我的连累……”慕初晴淡淡叹息。 王恂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这不是你的错。如果是我,即使是被勒索被恐吓,我也依旧觉得,能和你走过这么一段,就已经是幸运了。慕慕,这并不值得你苛待自己,毕竟犯错的不是你,而是跟你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旁人。” 慕初晴的嘴角浮现了一丝苦笑,她喃喃说道:“和我有关的人都会倒霉。从一开始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只知道那个男人不是我亲爹,我是我妈在一次昏迷之后不知道跟谁有了的,我妈生下我以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反而因为身怀有孕又没有能力独立生活而嫁给那么一个男人。而我现在明明已经有能力帮她,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执迷不悟继续呆在那个下流猥琐会打女人的男人身边。我一直以为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我也的确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实际上,我的内心根本就没有我看上去那么强大,我怯懦又自私,明知道我妈是被那个男人打的锁骨骨折,但我竟然还能无动于衷,只顾着自己的日子……” 她说到后头竟是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是什么lucky star?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我终于开始敞开自己,但是我内心里根本就没有释怀过。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说我幸运的人。然后那天,我们竟然还真的赢了那么大一笔钱。那是我一生当中最幸运的一天,于是我在一刻心神迷醉,接着我用力抓住了你,就好像这样就能永远让时光停在那一刻,我慕初晴不是个倒霉蛋,反而是可以被称之为幸运女神的啊。但实际上今天我看到那个男人,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出身永远不会消失,我的过去也永远不会消失,而有些伤疤,一辈子都没法抚平。”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王恂从她的话语里,听出来了她语意里深沉的自厌感觉---如果说现在她的心因为过去而疼痛着,那么他的痛,不会比她少半分!只是她的语意萧索,而他拙于言辞,几乎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消去她的心结。 今天也是他最为震惊的一天。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他不会知道,表面上看上去洒脱骄傲自信几乎可以说是充满了正能量的慕初晴,竟然有着那么痛苦的过去。 而他即使再强大,却也对人类的过去,无能为力。 看着她的自我否定,王恂恍然发现,原来他对真实的她,了解竟然是这样的少。 自以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密,有着无法割断的纽带联系的他,实际上看到的,也不过是她希望他看到的光鲜罢了。 若一直如此,又何其可悲呢?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 慕初晴低了头,眼泪几乎是无法抑制的从眼眶里一颗颗滚落。 “慕慕,不要担心。我足够幸运也足够强大,你即使有再多的不幸,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会过去的。”王恂摸着她的头低低说道,“你也不要自责,那个男人本就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招惹上这种渣滓,也不过是因为伯母和他的关系罢了,并不是你的错。至于伯母……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慕慕,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如果你想的话,就不要压抑自己的渴望,和你妈好好的相处,毕竟你们所余下的,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如果你不想放下不想原谅,我也不会对你指手画脚,一切,只要你心意舒畅。”王恂沉声说道,“至于过去,如果你想报复,自有我替你做主,如果你想那个男人从此消失,我也必能让你如愿,一切风雨已经过去,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自会替你撑起一片晴天。” 慕初晴垂眸,她已经止了眼泪,半响忽然抬头冲着王恂“噗嗤”一笑,眼角犹有水光闪烁,但情绪却已经镇定了下来:“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具有杀伤力的东西,对你来说却如同粪土……唉,他们营营役役说到底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如果我要报仇,那么不需要你借我别的,只要从你的小本生意里沾一点点光,我大概就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 王恂挑了一挑眉,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所求的是这个,那么再简单不过了,在过去的岁月里,有很多人向我求过这个,我能给他们,如果你想要,我也一样能给你。”他瞧了看着在笑着,但是实际上,眉目之间却依旧带着浅浅阴霾的女人,托起了她的下巴,“为什么要自我否定呢?慕慕,你可知道你是连我也在一起否定?和你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幸运女神,而实际上也是如此,你应该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的眼光才对。” 慕初晴闻言微微皱眉,王恂却已经注意到了她细微的表情,轻轻一笑:“你不信?” 慕初晴细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 显然就是不信了。 王恂眯起了眼眸:“假若我能让你今年之内成为h市首富,取代薄怀成为非天国际的总裁,你觉得这足够证明么?” “哈?”慕初晴怔了一下,哭笑不得的伸手锤了他一下,“喂喂喂,说白了你还在对薄怀念念不忘?不然怎么又纠缠回了非天国际上头?” 对薄怀念念不忘? 王恂瞬间对这句颇有歧义的话给弄的黑了脸。 他顿了一顿方才说道:“我可不好男风。” 慕初晴咳嗽了一声干笑起来,王恂瞅她一眼,忽然笑了笑,低声细细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派人去查问过了,实际上z省的整个异能界,都对非天国际相当不看好。异能界有一条规条,是不得跨国干涉他国异能界内政。而薄怀做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踩界了,若非他的借口是人间界的生意往来,省内几家老底子的世家,早就已经想要对他动手了---目前只不过是台面上找不到太好的理由而已。我如果愿意出面代劳,一则因为我的身份算的上名正言顺,二来他进入z省用的是人间界的手法,那么我们也只能停留在这个层面的手段上,而这一点,对于金融来说,本市之内无人比我更熟悉。非天国际,如果我们能一口吞下,也算是为本国,做了一点儿贡献吧。” 慕初晴愣了一愣。 她实际上还没有成为了异能人士的觉悟。 这些天,眼睛的异能又爆发了几次,她能突然的看透墙面和天花板,甚至是半夜醒来的时候,在黑暗里也能纤毫毕现的看见面前男人熟练的脸。 连每一点细节,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但这种异能,慕初晴并不懂的如何去控制,也并不熟悉该如何去运用,来去都不由自己,正因为如此,她并没有多少自己已经“与众不同”的感觉。 更因为她一直生活在所谓的“人间界”里,她对于异能界的这些规条,也并不清楚,直到王恂现在,在她面前提起。 “不能跨国干涉他国内政?对了,你之前提过,薄怀是狼人对吧?那他既然是狼人,为何又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入我国呢?据我记得,他好像连国籍也是欧洲那边的,而不是我国的吧?”慕初晴问道。 王恂点了点头:“事实上不只是狼人,薄怀……实际上似乎是狼人和吸血鬼病毒的混合体。” “g?”慕初晴愣了一下。 王恂深吸了一口气:“你可有听过旱魃?” “……听过这个词,但是并不太熟悉。”慕初晴老实回答。 “魃,旱鬼也。”王恂细细对着她解释,“我国古籍上的僵尸分为六级,从最低等到最高等,依次为白僵,黑僵,跳尸,飞尸,魃,辍0捉┖诮┚闩卵艄饬一穑参搜蜕笱海闾耪庑┟枋觯捎惺裁词煜じ校俊 “喜吸人血?”慕初晴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不是和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差不多吗?吸血鬼也是被太阳照到就会化为尘埃……” 王恂轻嗤了一声:“现在都随着西译喊做吸血鬼病毒,不过所谓的饮吸血鬼之血就能感染上吸血鬼病毒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是那些阴暗的低等生物想要轻易获取血食,而编造出来的谎话罢了。实际上,吸血鬼病毒不过就是僵尸的变种,那些低能的血奴,实际上就是最低等的白僵都不如的东西罢了。根据我们族中的记录,最开始的吸血鬼,不过就是一只飞尸,而它体内的寄生虫西行到了欧洲就开始变异形成了后来的吸血鬼病毒,但实际上,无论是力量还是弱点,终究是同根所处,殊途同归。” “……”慕初晴听得瞪大了眼睛。 王恂就无奈的摊了摊手:“薄怀体内的吸血鬼病毒也不知是从何而来,但是他的力量,实际上是结合了狼人和僵尸的,所以,算得上是中西结合,即使踩界,也只能动用世俗界的力量去驱逐他,现在你明白了吧。” 慕初晴恍然大悟,这会儿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王恂下了结论:“事实虽然是这样,但是薄怀表面上,依旧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才能留在这里,否则的话他就会被驱逐,而所谓的‘招商引资’,外商投资,就构成了他最好的挡箭牌。也让他可以在这里立足下来。只要破了他的这块招牌,只要非天国际易主,那么他就不能呆在这里了,而是必须得早早返乡……” 慕初晴这会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王恂似乎一直在针对薄怀。 但同时,更多的疑惑却涌了上来:“既然有异能者不宜跨界的规矩,那么你为什么会在美国?另外,薄怀甘冒奇险,大力投资都要进入我们国门,总不会是只是为了搂钱吧?” 王恂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晃得有点儿得意:“我可不属于能被规则限制的人呐。”但说到薄怀,他的脸色旋即阴沉了下去,“薄怀想要的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哼,说到底,还是觊觎那些传说中的宝贝啊!” 29、斯人已逝(1) 非天国际在台面上主要经营的大约是两个方面:其一是古董字画和珠宝首饰,来源不可考。其二则是地产,而这两个方面,前者和外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前些年,国内还没这么多古董买家的时候,最舍得在拍卖会上为了中国古董花钱的,反而是和这些古董的历史毫不相干的外国人。 慕初晴仔细想了一想就愈发震惊,心里甚至泛起了一点惊怒:“难道说,非天国际在私下走私?将国宝外流?” 王恂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只是神色微冷:“我猜测是这样,但是台面上卖的是‘工艺品’,至于其中到底有几样所谓的‘工艺品’是真品的,谁也说不清楚。” 慕初晴深深蹙起了眉头,她脸上显出了浅浅的愤慨神色。 “你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当时我做非天国际的账务……”她话说了一半把后头的咽了下去:再说下去就有违商业法了。透了个开始是因为激愤,而再多说,却殊为不智。 只是她心里却是明白的:非天国际的账务里流动资金有些来历不明,收入和投入不成正比,她当时也好奇过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投资回报率,但如今想来,正有可能是非天在私下走私的证明! 国宝外流,这是每一个华夏人都无法容忍的事情!这是每一个有廉耻心,有爱国心的人,都无法坐视的! 尽管王恂说的还是猜测,但是结合她自己的经验,慕初晴立时得出了结论:王恂说的,可能就是真相。 由这一点来看,薄怀会选她做财务,也是很有点儿讲究的---毕竟,以她的背景,甚至她以往颇为洋派的做事风格,薄怀会认为事情一旦“东窗事发”,她会选择置身事外甚至和他狼狈为奸,都是可能的猜测啊! 可是现在想起来,隐约猜到了一点薄怀的揣测,慕初晴却只觉得极端愤怒:因为会让他这么想,这本身就已经是对她的一种极大的羞辱,让她根本对薄怀的看法,瞬间就完全掉了一个个儿! 她话虽只说了一半,但王恂却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了她的倾向。 很多人类不知道的是,在平安的日常生活之外,在那些普通人看不见的暗处,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为了华夏而付出了他们的热血---和那些英雄们不同的,他们这些异能人士的血,会洒在最阴暗的地方,并且永远不为人知。 但和光明正大明刀明枪的对抗比起来,他们所面对的这些,更血腥也更残酷。 而他,就是这些暗处守卫当中的一员。 慕初晴这会儿抿了抿唇下了决定:“好,如果薄怀真的做过你想的这些事情,我一定帮你,做出这种卖国行为的人的确该付出代价,这种建立在肮脏之上的金钱帝国,就该被推翻并且从里到外的整顿!这事儿,只要我还是一个华夏人,我就无法坐视不理。王恂,是我错怪了你的意思,抱歉。” 王恂微微一笑,完全不以为忤:“不,能听到你这样的话,就已经足够了。” 他旋即凑了过去,在她薄薄的耳垂边啃了一口,满意的瞧着她小巧的耳翼泛起了薄红:“对了,今儿个,宝宝他动了?” 说到这个话题,慕初晴脸上立时显出了淡淡的喜色:“嗯,好像翻了个身还不满意的跟我伸胳膊伸腿儿,才这么点儿大,居然就会跟妈妈打招呼了……” 王恂脸上的笑容登时多了几分狎昵,他的语音渐低:“这可不是他跟你打招呼,他是迫不及待了呢。” “g?迫不及待什么?”慕初晴呆了一下,被凑在耳边说话怎么能专心的了啊! 这会儿又湿又热,只觉得耳朵那边发烧的厉害,她偏了偏头,有些徒劳的想要躲开耳畔的呼吸。 王恂却咬着她的耳朵低语:“当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变强了。” “?”慕初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 王恂无奈的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唇角微勾,在她耳边低语:“你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装作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四个月,也快到了呢。早几天或者晚几天,不都是正常的想象么?” “啊!”慕初晴一下子惊呼出声,她伸手扒拉掉王恂捂住了她眼睛的手,瞧着他脸上虽有些轻佻调笑味道,但依旧很坚定的笑容,她这会儿知道了: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说养肥了再吃,也不是恐吓她。 而现在,似乎就是那个所谓的好时候了?似乎她现在也就是王恂说的,养肥了可以宰的猪?嘶。 慕初晴忍不住的歪了歪嘴。 兽身啊……想一想还是觉得好恐怖有木有? 人身都没有过几次,结果这会儿要变成人兽,重口味到不能忍啊! 先前答应的时候只想着要救孩子,也想着这孩子是为了救她才失了精元差点不能出生,那会儿一时“冲动”了一下,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但这会儿,真的要面对了,尤其是当自己几乎都要忘记这么回事儿的时候要再面对,实在是让自己心里百味杂陈啊。 王恂刮了刮她的脸,笑眯眯:“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很有点儿怀疑的口气。 慕初晴皱了皱鼻子,终于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勇气,狠狠摇了摇头:“不,我们回家吧。” 王恂抓住了她的手,说了一声“好”。 *** 眼看着家到了,刚刚在电梯里王恂就已经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亲亲吻吻搂搂抱抱的小动作频密,只是慕初晴脸皮薄,碍于电梯里可能有的摄像头一概的推拒,待得电梯刚刚挺稳,王恂就已经拉着慕初晴兴冲冲的往里头走。 但刚跨出两步,走到了走廊上,王恂却陡然愣住了。 只是一瞬间,他的眼眶就变成了血红。 眼眸当中充斥着满满的血丝,脸色铁青,杀气满溢。 慕初晴吃了一惊,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却正看见隔壁的那对小情侣,手挽着手的正要进门。 而王恂的眼光,就落在那女人脖子上的一条围脖上头。 时值秋日,秋高气爽,天气并不热也并不冷,但那小情侣当中的女人却竟然围了一条极其漂亮的皮草围脖,毛皮丰软,毛色发亮而绵密,显然并非什么仿制货色,而是纯正的皮草。 这对小情侣并不是什么有钱人---这么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围脖,她特意带出来炫,也不知是和来路? 慕初晴心里犯着嘀咕,王恂却几乎是一个箭步走上前,拦住了这一男一女的去路。 他的眉目阴森,刺得这两人一个哆嗦,那小青年到底是男人,自然不能在女人面前认怂,鼓起勇气拦住了他:“隔壁这位大哥,您这是要干什么?” 王恂的眼睛却聚焦在他的肩膀上。停了很久他方才低哑着嗓子开口,指着这条围脖,挤出了一点点笑容:“哦,我女朋友很喜欢这条围脖,这皮毛可真美啊,这些年国内禁制打猎,这等好皮子可不多见,敢问二位,可肯割爱?价格好说。” 那男人听得最后一句“价格好说”,当下眼内一亮。这对情侣一起回头瞧向据说是“很喜欢这皮草”的慕初晴,她也只好按着王恂的意思,朝着他们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那女人旋即摇了摇头,手指爱惜的抚摸过脖子上的围脖:“先生,抱歉,这是我老公这么多年来送我最贵重的一件礼物,就算价格再高,我也舍不得卖掉。非常抱歉,不过这个真的没得谈。先生,请问可以让开路了么?” 王恂并没有退让。 他甚至略有些咄咄逼人的说道:“死物再贵,能比得上活人么?这位小姐,你肚子里有个孩子吧?” 听得他这么一说,女人吃了一惊。 她旋即伸手捂着肚子,脸上显出了警惕之色:“先生你想干什么?” “哦,不是,”王恂摆了摆手,“只是小姐你不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么?只要我女朋友开心,钱不是问题。有了这么一大笔,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吧?想好好抚育好这个孩子,或者如果非要流产,之后好好的补养一下身体,甚至拿去做点儿小生意,只要卖掉你脖子上的这个,一切就都能梦想成真了。孰重孰轻,小姐你不妨再细细考量一番。” 女人似乎也是被他勾画出的远景给说的犹豫了一下。 她旁边的小青年这会儿反而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小璐,你怀着孕呢,不能久站,何况你今儿个要够累的了,在这儿站着是要心疼死老公么?还是先进去吧,这事儿我来谈,啊?” 女人温顺的点了点头。 她一进门,小青年立时眼露了几分贪婪:“你能出多少?” 王恂的眼里透出了凶光。 他伸手比了一个“1”,小青年急急问道:“一百万?” “不。” “十万?” “不。” “总不会是一千万吧?” 王恂森冷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一个跟了你这么久女人的性命,便只值得一百万?好,一百万,你要是真卖,就来找我。”他冷冷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小青年,脑海里出现的是那时候以一种悲怆的语气说着“我爱着那个男人,我不愿见到他不开心”的胡七七。 斯人再见,竟已是一副光滑毛皮! 狐狸被生生剥了皮,即使是功法已有小成的狐精,也是免不了一死!何况他先前还在这男人的肩膀上,瞧见了胡七七最后一缕未散的魂魄。 他只是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够残忍到这种程度!甚至在现在,还能以一条性命来跟他做交换,以自己女人的尸身,来献媚于另外一个女子! 人心,竟能残忍到这种程度! 小青年呆住,王恂苦笑一声拉了慕初晴转身就走,眼看着门“砰”的在他面前阖上了。 30、斯人已逝(2) 进了房门,慕初晴脸上带着关切,反手抓住了王恂的手,这一触之间,她就已经感觉到,他的手指没有一点儿热度,完全就是冰凉冰凉的。显然,他余怒未消。 方才他的反常,她已经尽收眼底。 这种形色于外的愤怒不是王恂一贯的作风,但如今想来,他的反常,是从那件皮草围脖开始的。 她不明究里,当下便只是反复磨痧着他冰凉的手指,期图让他平静下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愤怒底下,还有悲伤难解。而她紧紧瞧着对方的灵秀美眸里,透出了满满的担忧。 王恂和她对视一会,半响深吸一口气,脸上终于泛起了安抚的笑容:“我没事。” “真的没事么?” 王恂无声的点了点头。 慕初晴到底还是不放心,这空间里的气氛沉重到几近凝滞,这让她又怎能安心?别的不好说,作为王恂如今最亲近的人,总应当宽解一二的。 王恂瞧着她的样子,最终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就知道瞒不过你,我说给你听前因后果。” 当下沉着脸把那天在电梯上遇到了那只狐狸精的事儿对她竹筒倒豆子,一一坦白,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她的样子,吐字慢悠悠的,只怕她露出异样的神色。 慕初晴其实从那皮草上已经猜到了一点儿大概---这或许也是她不管多冷一贯不爱皮草的原因,无它,每一件皮毛衣服,都代表着血腥和死亡。 她不能阻止别人穿,但至少她可以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这会儿听得王恂说了那件事,听到男人语气里带着的怜悯和同情,她想了想忽然叹息说道:“我说一句我的看法,你别生气。在你看来或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但在我来说,这胡七七却并不值得同情。” 王恂瞪大了眼睛。 慕初晴淡淡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想法上的差异了。 正如同古代文人都可怜青楼女子,宋朝文人更是以狎妓为风气一般,在另一方面,女人们可是对青楼名妓们恨之入骨的---别说怜惜了,只怕那些后院里的女人们,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倒不只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而是如果他们争抢的是同一块肉骨头---比如说男人的感情,那么作为天敌,总是天生就对自己的敌人少了点儿怜悯之心。 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自然也就是不同的风景了。 不同于王恂的立场,在慕初晴觉得,胡七七的确是个小三。 她见过隔壁的那对小白领同进同出,至少她搬来这儿的这三个月他们还一直住在一起,两人同居同食关系亲密,那女人一个月里总有一周左右要出差---若说那男人要偷腥找外遇,大约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一周左右的时间里了。就这方面来说,一个连一个月内短短一周都无法忍耐,要出轨要玩女人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爱的?一个连少许寂寞都无法忍受的家伙,难道胡七七不知道,自己只是他打发时间的玩物? 作为胡七七本身,她应该是知道自己的立场的---她可能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另有同居的对象,但她居然还会听从这个男人的意思,乖乖来到这个应该属于别人的“爱巢”里,和他翻云覆雨。这不是自己作践自己,又是什么呢? 同为女人,慕初晴只能对此说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至于爱,爱着这样一个男人的女人,又岂不是自取其辱? 全身心的爱着某个男人的结果,就是在某一天,被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看见,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副围脖---甚至还是只要花钱就能买到的一副围脖。在她以为自己的爱情无价的时候,她自己却变成了那个男子手中的商品,连最后的一点剩余价值都被完全剥洗干净。 更可怕的是,若不是王恂在这里,甚至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一只修行多年已经能够化作人形的狐狸精,就已经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了一个普通男人的手里。 让人惋叹,但更让人觉得可悲。 慕初晴将她的想法慢慢说完,王恂最后闭了闭眼,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的确,女人的想法更犀利也更不容情,可她说的,却一点也没有错,终究是胡七七自己一手导演了这出悲剧,而爱情,更应该擦亮眼睛:“我方才瞧见了她的一缕魂魄,还缠绕着这个男人不放。想来七日未至,我现在在想,是否该助她一臂之力……” 他眯了眯眸子冷笑起来:“纵然胡七七有千般不对,纵然她的的确确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她总也是生命,他可以玩弄她可以最后抛弃她,这些都是她自取其辱,但没有人可以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存权!诳论是还把她做成一副皮草围脖!那个男人,他应该要为此付出代价!此事我若不知便罢,既然胡七七对我有点化之恩,和我有一面之缘,那么我就有立场,为她做一点事情!我总不能,就此袖手旁观!” 慕初晴低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她看得出来,王恂已经因为激愤而下了决心,其实她也一样痛恨这个男人,和胡七七比起来,这个卑鄙无耻又下流的男子,的确才更应该为这一出悲剧负责。 凭什么,女妖要死,而他作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却还能娇妻在怀,继续过自己的好日子?天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她无声无息的点了点头,视线渐渐凝聚成了冰冷的光:“好,”她看了一眼王恂,“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王恂眯起了眼睛,他想了一想之后终于放松了脸。 他这会儿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慕慕,告诉我,你的胆子有多大?” “g?” “我要招魂。”王恂一字一顿的说道,“貔貅本就能驱鬼,胡七七的一缕真灵,我也能招来,但是我怕她不肯对我说实话,女人的想法,我实在想不透。若她依旧爱着那个男人,我只怕还得要你在此,她如不肯合作,你帮我一把……” 慕初晴想了一想,抿了抿嘴唇:“会不会很恐怖?” 她嘴唇紧抿,竟是还没开始就已经有点儿紧张了。 王恂心知要让一个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的女人突然来陪他做这件事,的确有点儿强人所难,但是和他在一起,日后异能界这样的只怕都算是小case,这等事儿总也要习惯才好,何况胡七七生前就法力微薄,即使死后,也不可能成为鬼仙,在他面前几乎算是毫无杀伤力,对她来说也算是试手的最好选择---总比一开始就叫她面对那些高难度高死亡率高等级的吸血鬼狼人之流来的好。说要她帮忙沟通不过是个借口,他倒是存了锻炼的意思更多一些。 于是他硬了心肠,握紧了她的手:“有我在,不怕。” 慕初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这事情只怕只是个开始,而从她选择要保住孩子的那一刻起,她或许就注定要和这些事情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了。 既然早早已经做下了答允的决定,那么这一天早来晚来,终究是要来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强笑道:“好。” *** 得了她的同意,貔貅大人在地上画上了符咒,再在阵势正中,放上了一撮他方才从那女人脖子上神不知鬼不觉揪下来的一点皮毛。 他口中念念有词,慕初晴抱紧了胳膊,只觉得四周陡然起了一阵莫名的阴风。 这风不知从何而来,只是}人的厉害,弄的她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竟是一丝儿暖意都没有了。 但王恂脸上神色如常,除了些许严肃之外,并不见惊惶---慕初晴便知道,一切事情尚在掌控之中。也就是说,最少,她的安全这一刻还是有保障的。 瞧着王恂专注的脸,慕初晴又恍惚了一下----而她眼前这一刻出现的画面不同以外,现在出现在她眼里的王恂,竟然不再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而是一头昂首咆哮,威风凛凛的庞大怪兽! 它龙首马身,麒麟之脚毛色灰白,肋插两翼,除了肚子略略凸出之外,别的竟是十分威武,有种凛然不可犯的威严。 慕初晴一愣神之间,定睛再去看时,却只见阵中烛火一晃----再一下,便是一条遍身染红的肉团,已经悄然立在阵中。 和生时的曼妙美貌不同,这时候的这狐狸精,已经是一团可怖的肉团---满身都是鲜血淋漓,浑身的毛发都被扒的精光,看上去就是一团蠕动的碎肉,瞧不见哪里是眼睛哪里是嘴巴哪里是四肢。 慕初晴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这只狐狸精,不是死后才被人扒了皮,而是活着的时候被人生生把这张皮子给扒下来做成了围脖的! 慕初晴惊恐之下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只觉自己脚下发软,这会儿她心里都有点儿懊恼,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同意王恂在这时候来陪他招魂了。 他有武力傍身自然不畏,但她自己,想想胡七七的死法,就只觉得胃中翻涌欲呕,实在苦不堪言。 她不晓得,这会儿,阵中的王恂,一看胡七七的样子,当下也是愣了一愣。 等到真正看到这时候的胡七七他才发现,原本以为她是因为还旧情未了这才化成一缕魂魄缠着那个男人的胡七七,原来竟是已成怨灵! 而且,还是那种怨气极重,不死不休甚至杀了仇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还要继续作祟的,最凶最恶的怨灵! 这,就实在并不寻常了。 31、斯人已逝(3) 王恂跨前一步,将慕初晴紧紧护在身后,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挡住了身后娇小的女孩子,沉默的如同一座山一般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慕初晴愣神之间,那一团血肉模糊的碎肉,已经张牙舞爪的发出了一阵嘶吼,完全不辨东西的就往他们这边扑了过来。 这择人欲噬的劲头,实在是少见的强悍! 王恂一手伸出,那团碎肉就几近于无力的在他手中疯狂的挣扎起来,看似血淋淋的身体却像是水一样的胡乱扭着,一时变得又细又长,一时又膨胀起来想要挣脱王恂的控制。 王恂此时神情专注,眉目之间竟似是有几分少见的慈悲之意,他垂了眸子,口中喃喃发出一阵一阵的梵唱。 那是一种极致空灵的声音---高亢,震颤,如同雪后繁花一样难以攀折,却又像是踩着某种特定的调子,那肉团久久不能脱出他的手掌,不一会终于在他的声音安抚之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变了样子。 血色渐渐褪去,露出了原本的轮廓。 依旧是一团肉---但和之前支离破碎的让人不忍卒读的样子比起来,现在的她,至少模模糊糊有了一点形状,王恂这时候方才收了声音,眉目一凛,瞧着手里的那团渐渐变为虚无的肉块,脸上露出了淡淡惋惜:“你有话要说么?” “我恨,我好恨……”声音嘶哑不似人声,仿佛是一阵一阵的阴风吹过,就连一直觉得“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的慕初晴,这一刻竟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王恂的手。 那团血肉只是反反复复的呢喃着这一句话,显然,她最后的意识,就只剩下了无法自控的恨意! 恨,恨,恨! 也不知她死前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原本会说“我只怕他觉得不开心”的女人,变成了现在这样不辨敌友,只余下杀人恶念的恶灵。 慕初晴原本对这个胡七七的好感并不太多,但这时候,看着她现在的惨况,却也无来由的为她的结局觉得恻然。 王恂愈加如是,胡七七先前容貌秀美,让人见之只觉心神舒畅,两相比较,就更让人觉得心中不忍。即使她本身是一只妖物是一只异类,总也不该落到如今下场! 和慕初晴不同的,是他从胡七七现在的样态里,看到了太多她没有看出来的东西。 这样的死法,并不只是剥皮,而是抽筋扒髓,连浑身的骨头,都给抽的一干二净!死前的痛苦简直并非人所能承受,而若说他原本认为是胡七七的那个男人背叛了她,接着想了下三滥的手法取了她的性命再取了她的毛皮来讨好自己的女人,那么现在,他的想法就要复杂的多:这种邪派法门,h市里据他所知,并没有任何记录。 而这种邪法,直指的是泰国的一门秘术。 若非他多年以前在美国和人斗法之时见过有人用,只怕他也未必认得出来---这门邪术极为阴狠,而更重要的是,死在这门秘术底下的人,非但是三魂七魄不全,更兼世世永为奴役,便是死亦不得安生! 而她死前的怨念恨意越是深重,那做法之人能得到的力量,就越是强大。 而胡七七的这屡残魂,虽然显出了死前的惨状,但只余下了深刻恨意,而且力量和愤恨执念不成正比,只怕剩下的魂魄,真的是为人所拘了。 如此丧心病狂,岂是人之所为! 只是若真是泰国人,这便是大大的踩界,而联想到非天国际如今在做的一件事,王恂更加有了不好的预感:事情如真是他想的那样,那涉及的,就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了。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而已。 *** 慕初晴最后眼睁睁的看着王恂手中冒出了一片金色的光芒,将那已经颜色渐渐变淡的肉团给打散成了无数碎片,最后凭空消失。 “就……这么结束了?”慕初晴怔怔望着空中的虚无,只觉得脑子里空落落的。 这种斗法好像是另一个次元的事情一样,王恂似乎还将他的力量压制的极好,室内一点儿血污凌乱都没有,看上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恂疲倦的点了点头。 力量的消耗只有一点点,但是今儿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就算强悍如他,也觉得有点儿心力交瘁了。 胡七七和慕初晴到底只是间接接触,和他却是曾经面对面的交谈过。 他甚至还想着,若是可以的话,将这只小狐妖介绍给慕初晴认识---要让慕慕能够真正走进他的世界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水磨工夫的,而这只狐妖法力低微,没有杀伤力,又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很多年,懂的人情世故,说不定能做慕慕认识异能界的桥梁。 所以他那时候才对这只小狐狸略略客气了些许,只是却想不到,的确是让他们认识了,但却是用这样血淋淋的方式! 若是慕初晴看见了他们这个世界里暗藏的那些风险,进而可能猜到她自己将会面临的考验,他真的害怕,她会退缩。 慕初晴瞧了他现在的样子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就结束了?王恂,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王恂伸手揉了揉额头---脸上带着一点罕见的,她几乎从来没在他脸上看见过的烦躁和无法排解的焦灼:“她已经变成了怨灵。已经完全无法沟通了,所以我就送她前去轮回了。” 假话。 慕初晴一眼就看出来了。 王恂的眉心隐隐跳动,甚至带着微微的不安,她瞧着他这样也不忍再逼问,只是心里的疑惑未散,但暂时也只好作罢,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专注的凝视着王恂的眼眸:“王恂,如果死人不会开口,那么我们就从活着的人入手。有些事情如果发生过,总会在人心里留下痕迹的。而有一些人,要让他们开口就更加不是难事了。” 王恂眉梢一挑,神色一震:“你的意思是说,从那两个人入手?”指了指隔壁。 “对。”慕初晴点了点头,她微微眯起了一双眼睛,“我一直在疑惑一件事。” “嗯?” “作为他的枕边人,自己叫着老公老公的男人出轨,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慕初晴的唇角隐隐含笑,如此问道。 王恂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说,胡七七的死,未必只和那个男人有关,而是可能,和他们两个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不知道。”慕初晴摊了摊手,“但是将心比心,如果你和别的女人在我们家床上偷情,就算你把床单枕套角角落落全部清理一遍,只要你没用化尸粉没用漂白水,作为一个女人,我还是觉得,我会从蛛丝马迹之间找到一点痕迹。而这种东西,大概就叫做女人的第六感。” 她笑了一笑,王恂听得认真,不过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嘟囔着反驳:“我才不会跟别人在这里偷情呢……跟你都没有偷过情,不要说是别人了……” 慕初晴耳力很好,当然听到了他小声的话,她白眼看了他一眼,低低“哼”了一声,瞧着他赶忙住了嘴,她这才继续往下说:“而我记得,我大约是在两三周以前,异能第一次爆发,然后隔墙看见了这个男人和胡七七在床上翻云覆雨。而他们真正勾搭上的时间不可考证,但至少,以目前的情况看,绝对不止一次,也肯定不止这个月的这一周,否则,胡七七的感情不会那么深。既然是很多次,又很多次的睡在了他们家的床上,次数越多破绽越多,就算这男人再细心,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那么由此可证,这个女人,我相信绝对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王恂认同的点了点头。 慕初晴笑了一笑:“男人虽然花心风流,但往往,花心风流的人也多情多思,要真正下手杀人,还是杀一只很可能是妖怪的狐狸精,他的胆子究竟够不够,他究竟有没有这个决心下手,我很质疑。” 王恂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 他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他旋即想到了那天晚上他和那个男人在阳台上的交谈,那天他对那人满是鄙夷,但他看见的景象,他却并不会忘记---那些死死缠住了他身体的婴灵是让他最无法忘记的一幕。然后他细细想了一想,便想起了那天他们的对话:“很有可能,有可能是那个女人下的手,而最致命的因素,就是因为她的怀孕!她怀孕了,可男人却要她再一次打胎,偏偏她还知道他有别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又对他千依百顺……” 慕初晴听完他的喃喃自语,有些好笑的勾了勾眉梢:“喂喂喂,你什么时候跟隔壁的那个渣男那么熟了?我一直以为渣男的朋友都是渣男的呦。” “只是一面之缘而已。”王恂冷然说道,“这种人,我才不屑与之为友!”他把那天他们的对话大略说了,慕初晴一听反而笑了起来,“哎呦,现在你倒是说的简单了,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要我堕胎的呀?” “……”又翻旧账。 王恂只是沉默的,带着点儿可怜兮兮的讨饶的看着她。 慕初晴被他一看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忍了:王大人你能不要卖萌么?长得这么高大威猛卖萌装可怜求安抚什么的实在不是你原本的冷面该走的路线啊! 但是可恶的是,这招对她来说的确有效,她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算你知错能改,总算是没有继续渣下去。嗯,暂且原谅你。” 王恂这才微微一笑。 32、凶手是谁(1) 慕初晴很不高兴。 当然不是翻完旧账之后对方讨饶让她不高兴,而是明明是她的点子引发了他的更多思路和考量,但是等到他真正决定着手办事了,他却开始遮遮掩掩,只一味要她好好养身体,她不肯就各种调戏各种用身体做手段,但是就是不肯松口。 怀孕将满四个月,小腹开始微微凸起,孩子虽然安稳,但孕期反应使得她开始出现了尿频的情况,所以半夜因为这样忽然醒过来的也不是没有---其中就有一次,她发现王恂偷偷摸摸的在阳台上和什么人说话。 她不高兴的,是因为他的隐瞒,不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当然不会直截了当的揭穿对方的把戏,而是继续阖上眼睛装睡,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从这天开始,她却多了一个心眼,开始留意他的举动。 王恂似乎是故意的,用了点儿小手段,特意在电梯间门口撞见了隔壁那对小情侣好几次。 慕初晴因此而觉得很是好笑:唉,禽兽就是禽兽,看这没学过成语,不知道打草惊蛇?尤其是现代人的防心都那么重,这家伙几天遇到一次也就算了,他居然仗着自己有异能能隔墙听见,一天玩个好几次偶遇,还笑嘻嘻的各种献殷勤,没见人家风流男已经脸色难看,以为他是看上了那女的,想要撬墙角? 啧,她忍不住的就想笑。 瞧瞧吧,没她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对吧? 要套近乎,有什么比女人去做更好的呢? 结果那天王恂一脸挫败的回到了家里,原本说下楼去丢垃圾,丢完回来垂头丧气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还时不时的偷眼觑她,一脸“快来安慰我求顺毛”的样子,慕初晴就忍不住的起了坏心,故意塞起了耳机听歌,闭上眼睛自得其乐,就是忽略他无视他不理他。 对吧,世界上也没这个道理,哪有他就能随心所欲,她却要顺着他哄着他给他顺毛抚摸的意思的呢?她又不是养了一只大宠物。虽然说,两个人渐渐相熟了之后,王恂的确少了最初认识时候的高冷范儿,在生活里也是各种犯二各种卖萌撒娇的。 尽管就这点来说抚摸一下大约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她今儿个就是想看他的挫败脸消气。 于是慕初晴继续闭着眼睛,但是实际上---耳机里什么都没播放,她反而是竖起了耳朵,侧耳听着那厮在家里暴躁的到处走来走去,呼吸重浊。 他是真的在找存在感---平日里大高个走路轻手轻脚,连关门都是尽量放低声响怕吵着她,但这会儿东摸摸西蹭蹭故意要弄出点声音来,这个傲娇的呦,简直可以算是幼稚了。 慕初晴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一勾,再晾了他好一会,她这才好像忽然醒悟过来什么,探头过去冲着他来了一句:“喂喂喂,王恂,你走来走去的找什么呢?把我音乐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我……”王恂简直百口莫辩。他揉了揉额头,末了还自己瞧了它两下,颓丧的垂下了睫毛,最后讪讪说道,“那我放轻声音。” 慕初晴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表示“这样才乖”,又故意把头缩了回去,恶趣味的想着“王恂一定憋死了”,但因为实在觉得有趣,王恂敏锐的眼力,却捕捉到了她嘴角还未散去的一缕笑意。 他“哼”了一声扑了过去,看似很用力实际上很小心的把戴着耳机的慕初晴扑倒在沙发上---这沙发本来就是这个家里最违和最跟古代韵味格格不入的家具了,软到不可思议,王恂更加把手掌垫在她身下怕她受了震动,他做出凶神恶煞脸半压在她身上,伸手就去拽她的耳机。 一把抓过来在耳边一听,他这下便很不高兴的指控:“你明明没在听歌!” “哦。我只是戴着耳机啊,很吵哎你。”在他扑上来的同时,慕初晴的眼神就瞬间瑟缩了一下,她低低嘶了一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过只是一瞬,接着便恢复了常态。因为她很清楚,从身下托着她身体的温热的手掌,到注视着自己的,隐隐含着爱意和恋慕意味的眼眸,到他看似凶神恶煞实则略有点儿好玩的表情,都在提醒着她,到底现在压在她身上却在竭力不把体重压在她身上的人,究竟是谁。 或许青少年时候的阴影依旧还在----正如她自己所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有橡皮擦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擦掉装作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她至少可以选择,自己到底以后要用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最少,她现在的感觉嘛,不是恐惧,反而被这么一压,觉得有点儿软,又有点麻---像是被什么挠了挠心的感觉。 相比之于以前,她是非常恐惧惊惶的。 实际上……这或许也是她为什么跟他第一次的时候一定要选择那个姿势的原因。 因为缺少安全感,无法接受被压在男人的身下,也怕不能掌控的事情,所以不能选择后背位置…… 慕初晴连忙摇了摇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起来:我到底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怀孕期的荷尔蒙真是容易让人风中凌乱,雌性激素分泌过多,想的又多又乱,这会儿大白天的竟然也能开始响起这些来? 她哑然失笑,末了自嘲的叹了一口气。 偏生她的走神,在王恂看来却变成了赤裸裸的蔑视。 他当然不清楚她对这个姿势之前是有阴影的,而这会儿她眼中的畏惧也是瞬间散去,快的让人捕捉不到,王恂便伸手出来弹了弹她的额头:“戏弄我很好玩儿?” “嗯嗯嗯嗯。”慕初晴笑嘻嘻的一连串的点头,扭了一扭脸,“好玩那是必然的,不过总觉得,还没玩够呢。” “诶?”这下轮到王恂目瞪口呆----面前的人不是画皮了吧?慕慕怎么会调戏他?这事儿不科学啊!于是他震惊之下直接脱口而出,“那你要怎么玩儿?” “其实吧,你有事儿瞒着我我很清楚,那么要惩罚你呢,我觉得,一个月不跟你说话这时间长了点儿,我自己也会闷,那么最少三天不跟你说话是能做的到的,对不对?” “……”王恂揉了揉额角。 怎么就变成瞒着她了?到底是因为事情太血腥,又怕她怀着孩子有危险,他这才想着让她置身事外,毕竟他自己独身一个人查这事件,比他们两个人一起要简单的多。 偏生到了她这里,怎么他就千般不是,这会儿还说的跟应该千夫所指一样? 他只是体贴啊! 他明明只是好心啊! 王恂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默念之前某人给他说过的人间界规条“第一条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第二条如果觉得老婆说的不对,那么请参见第一条……” 他嘟嘟囔囔,慕初晴听着“扑哧”一下终于笑了出来,伸出白皙的手臂去推了推他,终于绷不住脸了:“真拿你没办法。好了好了不闹了好么?早就跟你约定好的,有事儿不要瞒着对方,我做到了,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做到呢?” 王恂垂了脸。 他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 说到正事上,他也没了什么调笑的心思。毕竟,涉及期间的是一条人命。 王恂反手将她托了起来,自己顺势坐在她身边,将这些日子的情况缓缓对她说了出来。 这几天他频繁和隔壁的那对小情侣偶遇,的确,这对情侣的反应,显示了事情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 而他的发现,却让杀了胡七七的凶手,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因为那个男人好像对这块狐皮的神异和来源一无所知,无知所以根本无畏,反而是那个女人,看似极端爱着这块少见的好皮子,出出入入都带着它,但是实际上,她对着这块皮子却并不是那么爱惜的。 王恂无意之间瞧见过一次,她戴着那块狐皮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靠在了电梯墙上,嘴里轻轻哼着歌儿---一点也没在意那块价值不菲的好皮料,可能会因为她这么一个动作,就此染上墙上的污渍。 皮革保养是一件价值不菲又很麻烦的事情,一般像她这样无意之间得了心上人送了一块好皮料的女人,大约都该对这东西爱惜万分,珍视如宝,但这个女人以这样的轻慢态度对待价值不菲的皮草,甚至她隐隐对王恂透露出来的“如果你肯开高价这围脖也不是不能卖给你”的意思,都让王恂暗暗觉得,那个男人可能不一定是凶手,反而那个女人,或许真的隐藏了什么秘密。 但一个弱女子能杀了一只修炼有成能化人形的狐狸精,末了还毫无畏惧的把它活活被扒下来的皮披在自己身上,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多深的恨意,又得是有多强大的内心? 王恂说完他的疑惑,歪了头不解的看着慕初晴问道:“慕慕你说,如果是你,你能做得到这样么?” 慕初晴想了一想,似笑非笑的斜睨着面前的男人:“你又来了,这是给我打预防针么?想知道我会怎么对待小三?嘶。” “……”王恂板了脸沉默:其实他不回答的意思很简单: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做? 慕初晴便笑道:“说实话,是我我当然做不到。如果你有朝一日背着我有别人,我要杀也是杀了你。唔,杀了太简单,阉了再说,然后还得把孩子带走,房子烧掉,免得人家睡我的男人睡我的床还打我的娃……”王恂瞬间脸黑了一下---这女人真凶残!慕初晴反而是笑嘻嘻的,“但是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正如同我没法理解胡七七怎么会这样选择介入别人的二人世界一样,那个女人会因此作出什么事情来,我也无法预判,这,只怕需要更多的背景调查。" “background check?”王恂嘶了一声,托腮想了想,“也对,资料太少的确不好判定。” “可不是么我的王大人,对了,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情况,这是客观状况,那么主观判断呢?你不可能,对此一点儿自己的看法都没有吧?”慕初晴说道。 王恂沉默了片刻:“我还是怀疑那个男人。” “这又是为何?”慕初晴眯起了眼眸。 “因为胡七七的怨灵,最后是缀着他的。”王恂的脸色渐渐冷冽,“而他并不是第一次扼杀生命,一个会反复让自己女人流产的男人,我始终觉得,这太无情,也太冷血。” 慕初晴听到这里终于用力的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是那个男人动的手,那么他也一定采取的是间接的杀人手段,也就是说,他并没有真正沾血……” 王恂无声的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片刻,都感觉事情重新回到了原地:到头来,照旧是这对情侣两个人都有可能?闹了半天,王恂等于……什么都没调查到。 兜兜转转回到原地,王恂只好挠了挠头:“人类的办法总是有点儿拘束阻碍的……不习惯……” 慕初晴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己不要我的帮助,得了吧,下面,看我的!”她得意的抱了抱胸,眯起眼睛来略有些凶残的龇牙一笑。 33、凶手是谁(2) 女人跟女人之间,永恒的话题,或者说,大约说不厌的话题一般只有两个:男人和孩子。 前者是未婚人士的最爱,后者则是妈妈们的最爱。 当然,或许女强人这条不太适用,但是显然对于住在慕初晴隔壁的这位叫做小璐的女孩子,她正处在同时关心这两条的特殊阶段---和慕初晴一样。 这天早晨,慕初晴故意穿了一件略略紧身,显出了一点肚子轮廓的针织衫,然后低着头脸上挂着泪珠,一步一步从家里心事重重的挪了出去,恰好在走廊上,撞到了正要去上班的邻居小璐。 她被门略略带了一下,正要发火,忽然瞧见了慕初晴抱着肚子的姿态---而眼光,就顺着慕初晴的意思,落在了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小璐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面容憔悴神色不安的女邻居,原来也是个孕妇。 那一点子同病相怜在心中浮起的同时,小璐的面色缓和了下来,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围脖,冲着慕初晴扬了扬声音:“哎,走路小心点儿啊。” 慕初晴这会儿才仿佛恍然大悟一样回过头去,一双噙着眼泪的眸子,对上了小璐的眼眸。 “哎呦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怕是心底被勾起的那点子自伤自怜作祟,小璐这会儿微微皱了眉,说话的样子却是爽利的,“大清早的就掉眼泪可不吉利呢,怎么,你家男人又欺负你了?” 她瞧见过他们两个吵架乃至于互相指责的样子---王恂来的第一天,两个人就在走廊上拉拉扯扯的说话,这也更为慕初晴现在的泪眼,做了最好的铺垫。取信于人,也更加简单。 慕初晴咬了咬嘴唇又低头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沉默着,但那张脸上,却写满了“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小璐叹了一口气,两个人结伴一起,走到了电梯口。 慕初晴要做局,自然要滴水不漏---电梯坏了。 挂着“修理中”,于是两个苦逼的孕妇,就要从他们住的第十八楼,一直走到楼下去。 小璐的脸即刻就有些发白,慕初晴却咬了咬牙,朝楼梯走去。 从第十八楼走到一楼,哪怕是个身上没有挑着个重担的女人,也会觉得非常困乏的,但是慕初晴却不然---自从她怀了这个孩子之后,不仅仅是开始有了夜视透视的能力,连身体也是被补的气色大好,这会儿估摸着连走十八楼的楼梯,都不需要大喘气的。 她并不知道这和王恂给她吃的那些“普通”食物有关,只是她这会儿也已经特意换了平底鞋,于是她看似举步维艰,实际上,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相反的,还能犹有余力的,稍稍扶上一把身边走了没两层就喘个不停的女人。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将近十层,小璐一直在喘气,慕初晴的注意力也的确是放在她的身上---在她来说,只是想套话找消息,却并没有要害的对方流产的意思。说是生命,难道她肚子里的就不是生命了?自然也是要爱护的,所以王恂一直在远远的缀着她们,一方面是怕对方被套到了话狗急跳墙伤害她,另外一方面,也是怕万一这事儿有个突发事件,他能及时的给予援手。 共过患难,这关系就自然而然的深了一层,慕初晴艰难的扶着她找了个台阶准备坐下来,小璐瞧着她在那边翻包包找报纸准备垫在地上挡一点儿凉凉的地气,让两个人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她忽然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偏头问慕初晴:“你的几个月了?” 她的脸上泛着母性的光芒。 “快四个月了。”慕初晴微微一笑,开始套近乎谈孕妇心得,毕竟,相同的话题相似的经历,也是打开话匣子和心防的好办法,她说的很温和,“是个很乖的孩子,我几乎都没有感觉它在折腾我,特别可心,这些日子我还是能该干嘛干嘛,能吃能睡,除了稍稍疲累一点,别的几乎和没怀孕时候没什么两样。” 小璐听的入神,末了眼中隐隐泛泪,她抬手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珠,眼瞧着慕初晴的样子,忽然一把往肩膀上解下了厚厚的围脖,一下子就给垫在了地上,指着那块丰厚的毛皮笑的有些腼腆:“坐。” 慕初晴看了一眼那块皮子,当下都要掉眼泪了:尼玛啊我敢坐么!! 那天那个血团还历历在目呢,一想就浑身发抖后背发凉,你或许一点也不怕,但是在我,我这个无辜的知情者,这坐下去……我…… 不单单是恐惧,还有膈应。 她捏着包包的手指抖了一抖,小璐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慕初晴一咬牙忽然看了一眼自己那个软软的包包,一狠心就把那包包放在了自己的臀部底下,不管那个包包被直接压扁,强笑道:“你坐吧,这一块皮子哪够两个人坐啊,何况又是你老公送给你的,我一个人外人把它坐屁股底下,你老公知道还不得伤心死?” 小璐听着她这么说,立时就怔了一怔,接着愈发的红了眼圈。 不过她倒是没有再劝慕初晴,自己在垫子上一点没有迟疑的坐了下来。 “伤心?哼,他要是知道这皮子是哪儿来的才该伤心呢!不过你说的也对,他既然把这皮子送给我了,那自然就是疼惜我,我的确是该好好珍惜他的这份心才对……”小璐喃喃自语,接着猛然醒悟,抬头看了一眼脸现疑惑的慕初晴,自知失言,不过旋即微微一笑,朝着慕初晴摊了摊手,“你也多心了,说实话,皮子不就是给人用的么,就好像肉猪是养来给人吃的一样,这皮子能派上用场,我也不会吝啬这么点儿的。” 慕初晴听了她前头的两句话心里已经有了想头,她这会儿确定了自己之前隐约的猜测:杀了狐狸的事情,这两公婆都有份!这女的大概是主使者,男人被她当成了刀,却可能只以为自己只是对付了一只狐狸,而不知道自己亲手杀了和自己睡过的女人。 所以男人毫无愧疚,而女人则对此洋洋得意。 慕初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泛起了凉意。 女人对女人,怎么就能这么狠?而她,怎么还能在杀了小三之后,继续和渣男睡在一起?若是真正有骨气,岂不是应该把两个一起杀了自己去逍遥才对么?或者,还是这个小璐根本就觉得,杀了一只狐狸精还是“替天行道”,根本就没把对方当活人看?杀了她就好像杀了一只鸡那样的简单轻省? 这真是…… 她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忽然弯了弯唇角,轻叹一口气:“你男人倒好,这么贵重的也肯送你,足见有心的很啊,我家那个可就靠不住了……” 后头跟着的王恂听到这句话差点仰天栽倒---这女人!前一次抱怨孩子被孩子蹬了,这会儿是知道自己不能跳出来抗议,所以这会儿,这会儿她就肆无忌惮,可劲的吐槽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他几乎想要仰天狂吼:我哪里靠不住了嗷嗷! 谁晓得慕初晴绝壁是知道他不会真吼出来,这会儿越说越过分:“……先是要我堕胎,现在不让他如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嫌我身怀有孕不能陪他上.床,事情越做越过分,成天的往外跑,也不知道体贴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只会嫌我唠叨嫌我烦,嫌我没以前漂亮又胖起来,可能……真的是在外头有别人了吧。” 小璐低低叹了一口气,不痛不痒的安慰了慕初晴两句---她这口气叹的无限宛转,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继续深挖这个话题的意思。 看起来,心防犹在。 慕初晴心念一转,便旋即喘了一口气问道:“对了,你今儿个是要去哪里?” “上班。”小璐脸上露出了隐隐的疲惫。 “不能请假么?这十八楼爬上爬下,实在是够累的啊……”慕初晴微微眯起了眼睛,试探着问道。 小璐的脸上竟然仿佛闪过了一丝惧意:“就算累也要去啊,我们老板可难说话了呢,除非我死了,否则请假,呵……” “g?”慕初晴心里“咯噔”一声,楼上头的王恂也意识到她似乎挖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这会儿也伸长了耳朵听着,“你是哪家公司上班的啊,老板这么不人道?我生了孩子也得重新找工作呢,之前的非天国际刚辞职不久,你们那家公司这么严苛,我以后投简历可得避开着些才行呢。” 小璐听到“非天国际”四个字,似乎是有些讶异的张了张嘴,旋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过脸上的戒备却少了几分:“我是万世保险的职员。” 慕初晴登时“啊”了一声,轻轻笑了一笑:“万世保险啊,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不人道的规定呢……” 34、万世保险可保万世(1) 慕初晴平平安安回到家里,王恂早就已经咬牙切齿的蹲在墙角,眼瞅着她开门心事重重的进了门,他就一把把她推的抵在了门上,低声抵着她的耳畔磨牙:“到底谁靠不住?到底谁喜欢上了第二个女人?你倒好,不是说自己孩子不乖,就是污蔑自家男人,有你这么做人家妻子做人家母亲的么?” 慕初晴听得耳朵发烧---他本来就在她耳畔说话,那呼吸撩拨的她痒的难受,偏生她这会儿拿手去推他,王恂却死活不肯放,那双手硬的跟铁钳一样,显见得这会他激动的很。 她“啧”了一声,正要开口,下一秒忽然红了脸,眼神也飘忽起来---两个人本来就靠的近,王恂这会儿蹭着她下半身,她穿的又是一条不绷紧很宽松布料的裤子---这种裤子多半都不太厚,这会被他一蹭,自然感觉到了对方下半身有多么的具有“攻击性”。 慕初晴眉心一跳,王恂依旧挨着她的耳畔蹭蹭摸摸,不问可知,他这会儿有点儿缓缓调情调情,接着视乎于看她是否反抗,决定是否要接着就地吃干抹净的意思。 他先前的接近可不是这样的,王恂做事有分寸的很,若是不能动她,那他就算真的“蓄势待发”,憋的半死不活,他也只能自己憋着,总不能真的把她做晕在床上吧? 所以先前的不管是拥抱还是轻吻,都很温柔,像是蜻蜓点水,感情的成分更多,但肉欲,真的是没有多少的。 连他自己都在强自压抑,而慕初晴自然能感觉到他的怜惜和克制,由此而言,这会儿王恂的举动,便更加的……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旋即便勾起唇角笑了一笑,眉目之间甚至因为这个笑容而泛起了一丝浅浅的媚态,看的王恂怔了片刻:“王大人,你可不像是被我一句话给激的要用身体力行来证明自己的人呢?”她艳丽的红唇微张,贴在了他的颈侧动脉,暖暖呼吸着轻声说道,“还是说,你今天真的做好了准备不想放过我?” 王恂深深望了她一眼。 他眼中情绪很多而且很复杂。 不知为何,慕初晴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点儿小小的委屈,就好像那双眼睛在用港台小言腔说“你这个小妖精又勾引我”的意思。 她想到这儿忽然“噗嗤”一笑,王恂被她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先前的欲望都被笑的不翼而飞,直接黑脸了半天,手足无措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索性恨恨咬牙,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唇。 慕初晴正笑着呢,忽然呼吸被夺,王恂甚至更过分的伸手过来捂住了她那双惹人发火的眼睛,这种时候看着她眼里只有笑意绝壁是会软的好不好! 世界一瞬间就安静了。 王恂亲的很粗暴。 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带着惩罚的欲望,带着未曾泄完的怒气,连咬带啃,带着一种像是要把她全部拆吃入腹的急躁。 慕初晴在他的手心里,渐渐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在这个亲吻里完完全全的感觉到他对于自己的重视,以及他为什么,会被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的原因。 这就是爱了么? 是自己还没有对他产生的那种更深刻更深沉的情感。却是已经被他在无意之间传达过来的,在一点一滴里让自己感受到的感情。 很满足。 这是一朵,从心灵最深处开出来的洁白又珍贵的花朵。 或许一生就这么一次,更有甚者一生一次就足够满足。 明明是带着兽.欲的亲吻,被掌控着呼吸节奏甚至于像是被掌控着心跳掌控着生命一般的节拍,这种桎梏的感觉明明是应该让她觉得害怕的甚至想要努力挣脱的,但却让她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 反而是他取悦了她,是他满足了她并且带给了她此生唯独这么一次感觉到过的真心关切和怜爱,然后,给她带来了肚子里的这个,让她珍惜又宝贵的小生命。 这一刻,慕初晴忽然发现,自己的确是情生意动,而她心里,也的的确确已经住进了这个男人。 他已经在她的生活里扎下了根,并且以自己的那种决然的方式,一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世界。 如果说原本她对于兽身什么的还是很恐惧的话,那么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他,并且理由不光光是为了孩子---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她也为自己的下限,而忍不住的抚了抚额头。 但是就在这时候,慕初晴却颇为坚决的推开了对方。 王恂被骤然推开,喘了好一会这才平复了原本急速的呼吸,他去厨房间倒了一杯水这才平复了脸色走了出来,顺便递了一杯给她。 不知道为什么,慕初晴就低低咳嗽了一声解释:“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现在。” 王恂骤然一愕。 慕初晴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然乱想了,她便低了头:“你忘记了么,狐狸精的事情。” “有什么事,比我们要做的事更重要的呢。”明明是说着这么不要脸无下限的话,王恂的脸上却只有一片坦然,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 惹得慕初晴“啧”了一声,暗暗发现:果然对付流氓,自己还真不够脸皮厚才对! 王恂却很是认真严肃,就好像他在说真理,而不是调戏的话一样。 慕初晴只好自我安慰:恩,我果然是个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想要跟老妖怪比脸皮厚度,这种事情……只好鞠一把眼泪了啊。 她微微红了红脸,旋即乖觉的转换了话题,总觉得,在刚刚调查完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的时候,做这种非常本能的双人活动,总有点儿微妙的不安:“我听隔壁那位妹纸的话,细微之处能大概判断的出来,胡七七的事情是她的得意杰作。但并不是她自己亲自动的手,而是借了那位男人的刀。所以如果由这点来说的话,这两人手上都沾了血,但女人是策划者,男人则是被操控的傀儡。” 王恂这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男人不知情,所以心中无畏无惧,而女人则是觉得狐狸精就算要怨恨也不会先报复她,而且即使弄死了对方她心中却依旧恨意难平,所以对狐狸皮也是各种作践披着弄着玩着发泄自己的愤怒。” 他旋即冷了脸:“但还有一个疑点,就是为什么胡七七会是那种死状……我也不瞒你,”他顿了一顿,“胡七七死前被抽掉了浑身的筋骨,还被活生生扒皮,那皮色才会如此鲜亮艳丽,但这种秘术,和这种残忍的程度,根本就不是一个小白领能够做的出来的,这是专业人士的操刀……” 慕初晴点了点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问了她在哪儿上班。这女人她每个月都有一周固定要去外地出差,而她平时的生活很规律,所以我就在想,她是在哪儿能够接触到这些诡异的秘术。直到她说了万世保险。”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万世保险?非天国际? 这两个词,总觉得都有点儿引申含义啊! 非天非天,同音词叫做飞天……偏生薄怀又是僵尸吸血鬼这种混血出生,越想越是含着隐喻。 而万世,什么能活万世?妖怪嘛! 知道了根底再去推导枝叶,总觉得颇有点儿值得玩味,但目前没有证据,慕初晴便只是低低“啧”了一声,旋即对着薄怀说道:“你不是本市人大约不清楚,这万世保险,号称是本省内最专业的保险机构,但整个公司,却并不像其他的保险公司一样推销员最多,相反的,他们几乎不会刻意去向外界卖保单。但是,向他们投保的人,却几乎是……络绎不绝。” “不用推销就能卖掉的保险?”王恂立时来了兴趣,他眉梢一挑,“怎么说?” “但凡是只要向他们公司投下了巨额保单的人,不管是谁,这么多年来,绝对没有一个获得赔偿了的。绝对没有。只要是在保单期间,保准你无病无灾,保准你事事顺遂---所以,才称万世啊!”慕初晴一字一句的说道。 王恂听完立时悚然而惊,细长眼眸微阖,半响冷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慕初晴虽然知道这个漂亮的数字之后颇有些猫腻:需知这世界上绝对没有100%能够规避风险的险种,而保险公司,就是用巨大的底数,来赔偿那些很小数额的“事故”。然后这个中间的差价,就是他们的盈利了。 但像万世这样的情况,别说是一般公司做不到了,就是那些保险业的巨头,若能做到这一点,又怎么能不财源滚滚? 可是万世并不扩张,似乎像现在这样的规模,就已经让他们的头头心满意足了。 王恂闭了闭眼,旋即摇了摇头:“慕慕,你知道么,我设计非天国际陷进去的那个局,也和一家保险公司有关。” “g?”慕初晴怔了一下。 王恂咬了咬牙:“现在就对了,一切事情终于连成了串,终于扣上了最后一环。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条街,一直都会是那种不死不活的状况!” 35、万世保险可保万年(2) 当天晚上,隔壁的小情侣果然又开始吵架。 男人其实颇有点儿暴躁:怀孕的女人,既不能吃又不能亵玩,还得他好声好气的伺候着服侍着,加上她这回死活再不肯堕胎,竟是连他的意思都不再放在心上了。 这是其一。 另外自己打胡七七电话又一直没人接,那女人当初缠上他,百依百顺不止,更是容貌出众温雅顺从,脾气性格来说,反倒是比家里的余璐更得他心的多,当然,这个得他的心,仅限于床上,余璐的工作好收入高,几乎算是倒贴养着他,这点却是最为可取的。 至于胡七七,连他都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做什么事儿的,只知她素来早出晚归,但思及两人最初相识是在一处酒店,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胡七七是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行业的。 这样的女人,在他看来玩玩也就是了,到底是送上门来的倒贴货,不玩白不玩,当然,玩了也白玩。 或许是知道自己身份不够吧,胡七七在他面前也是乖顺的很,不要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她摆什么动作她就摆什么动作,让她怎么配合就没有一个不字,这会儿电话打不通,倒是怪想的。 相比之于胡七七的乖巧顺从,余璐这会儿的冷言冷语唇刀舌剑,就格外的让他不想花心思去哄她,又格外的添了数分的不耐烦了。 这会儿小璐坐在床上,即使是在家里她也还是挂着那张狐狸皮的围脖---用她的原话说,就是怀孕的人格外怕冷,这会儿也围脖不离自己的颈项,她坐在梳妆台前头悠悠然的梳着自己的长头发,斜着眼睛从镜中看着男人:“我妈周末要来这儿看我。” “什么?”男人一下子几乎要跳将起来,他瞬间就想起了上次见小璐她.妈的时候:中年妇人对他冷嘲热讽,百般挑剔,末了又对他说“以前有过如何如何的男人追我们家女儿”云云,末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还一直抓着小璐去相亲,这还不止,还得让他对着那个老女人一路的卑躬屈膝,一想起来就让他心头火起。 男人于是冷声说道:“那我自己去外头住宾馆。” “住宾馆?”小璐冷笑了两声,因为怀孕而微微肿胀起来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自己的乌黑长发,“自己住,还是找谁去住呢?” 男人噎了一下,他眯起眼睛瞧了小璐一会儿,但女人是在镜中看着他,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一个冰冷的背影。 他不会承认的,自己说避出去找宾馆的时候,的确是想过要给胡七七一个电话,然后找来共度一夕之欢的。 但他不觉得小璐会知道:他自认为做事滴水不漏,之前约胡七七来家里,每次都是挑准了时间,确定了不会出现“撞车”,末了也会提早以前好好的做清洁确定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何况以小璐表面温和实则鸭霸的个性,她要是真知道了,会吃这个哑巴亏? 笑话! 她要是沉得住气,也就不是余璐了! 男人于是理直气壮的反而粗声粗气:“你妈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的很。我就算在她面前做孙子,她也不会给我一个好脸色看,前两次我不是没有委曲求全,不是没在她面前伏小做低,但你妈是什么态度?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特么也是个大男人,我可不是个灰孙儿!总之,要我这次再在她面前恭恭敬敬,拿我的热脸去贴冷屁股,想也别想!” 余璐手中持着的象牙梳子啪嚓一下落到了梳妆台上。 她转过身来,眉目含煞:“我妈为什么不给你好脸色看,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还能怪她?她就是有千不好万不好,那也是我妈!你就算看在我们这五年来的感情份上,看在我为你打了的两个孩子的份上,你也得给我恭恭敬敬的伺候着!做孙子,哼,我倒还觉得,我是你的孙子呢!” 男人瞧着她真恼了,倒也软了下来。 便涎着脸赖上去:“璐璐啊,你真别生气,你哪是我的孙子呢,你就是我家祖宗啊!你说的话,我哪有不听的?我对你的感情,那是能指天发誓的,璐璐,我的祖宗呦,你可别气了,这生气对女人皮肤不好,何况你还怀着孕,对孩子就更不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对,但你也给你男人留点儿面子不是?你妈呀,那也太野蛮了点儿吧?瞧着她使唤我,你就不心疼你男人?” 两个人对话,却没料到他们阳台外头正立着两个人,而他们的对话,一点儿没落的,就进了别人的耳朵。 慕初晴闻言也斜了一眼王恂,这眼下之意十分明白:哎呦,王大人,你瞧着这人多会说话啊?口蜜舌滑的一套一套,别的不成,这哄女人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王大人你呢,别的或许都马马虎虎,这说话的功夫,倒是真不如这负心薄幸猥琐男了呢。 王恂的眉心却皱的紧紧的。 其他的不论,这男人说起丈母娘这事儿来,他却有同感:这天下的岳母,实实在在都是母老虎啊,比家里的女人要难哄一万倍是真的! 嗯,别的不能学,这男人的嘴上功夫,或许还真是应该好好留意一点儿的。 小璐听了他这番话,平日里若是他这么说,早就已经哄得她眉花眼笑了,但是这会儿,手里抚摸着那块狐狸皮子,眼前这男人就是说再多的好听话,她也从心里觉得恶心又膈应。 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这一条,叫她如何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痛的她连颅骨都要被割裂了,她竟还要忍下去么? 但终究多年感情,小璐的心终究有些软,噎了噎,瞧着眼前人睁大的眼睛,叹了一口气道:“我妈不给你好脸色看,还不是因为这五年你都不肯正正经经找个工作?每次工作总是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没一个做的长,嫌苦嫌累嫌老板,到头来一事无成……”她这么一数落,面前男人的脸就拉长了,原本脸上带着诱哄味道的笑就沉了。 小璐尚且没察觉,继续苦口婆心,自以为说的十分诚恳:“我都为你打了两个孩子了,我妈就算没给你好脸色看,也是心疼我。你呢,这次也不需要做别的,就在她面前向我求个婚,诚心一点儿,就算看在这孩子的份上,我妈总也会心软的不是?做父母的,又怎么会拗的过子女呢?我妈到底是最爱我的……”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砰的一拳敲在了桌上,脸色骤变:“说白了你还是要我向那个老虔婆低头?小璐,我还以为你是真爱我的,到头来你也不过如此!哼,你终究对我半分心疼都没有,否则,你绝对不会这么对你自己男人的!” 他口气冷硬,小璐听完脸色也是一变,气氛登时就紧张了起来。 “我不心疼你?那谁心疼你?你又心疼谁?你倒是说呀!”她站起身来,用手指对着男人指指戳戳,几乎是要戳到对方的脸上去了,“哦,我知道了,是那个七七对不对?七七,七七,哼,叫的可真亲热,七七……”她冷笑起来,一张原本娇丽的脸,登时却显得格外狰狞起来。 瞧着她忽然喊出了这个名字,看着她神色大变,约略猜到了一点儿原因的男人立时面色苍白,只色厉内荏的喊了一声:“什么七七?”“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小璐于是笑吟吟的吟出了这首诗,接着便柳眉倒竖,“你倒是告诉我啊,你是跟谁夜半无人私语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半夜里拿着手机进了洗手间,哼,你是跟谁打电话,跟谁发短信?我每次出差回来都发现家里的寝具全部换了一套,就你这个吃饭都要别人送到嘴边上的懒人,你会这么好,特意为了我回来,把整个家里大扫除一遍?你当我是个傻.逼呢?” 看着她的态度,男人明白了。 她是真的知道了。 到了这会儿,索性他也就豁了出去。 反正最不济不过是翻脸,自己又不是找不到下家?胡七七终究会收留自己的,那个女人就算去卖,总也能凭那张脸卖得出钱吧? 何况,知道了就知道了,总也要叫她觉得怕才行,免得真以为她自己独坐高台,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有点儿危机意识,才会驯服不是! 男人就也冷笑起来:“好啊,你这些日子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倒是恶人先告状了,你问我七七,那我还想问你呢,你这三年来每个月都有一周要去出差,说是出国,怎么就没见你有飞机票?怎么就没见你行李箱上挂打印码?你说出差,别是千里送b,给你们上司玩儿去了吧?我还没问你怎么对我横眉竖眼的,你倒是先揪着个七七不放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还两可呢,别是让老子喜当爹吧?” 小璐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看着他,这会儿当真是怒发冲冠,几乎是连生吃了面前人的心都有了。 男人怡然不惧,翘着个二郎腿冷笑道:“老子对你好,你倒把老子当弱鸡?指手画脚的,老子告诉你,别说你只是打了两个孩子,就是你打了十个,老子要是不想结婚,谁特么的都别来逼老子!你要是再对老子呼呼喝喝,连你.妈一起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拉尿,别说一个七七了,就是十个,我也能找得出来!” 小璐听了他这一番话,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了,她撕心裂肺一般的嘶吼起来,半响终于抓住了肩上的围脖,一把扯了下来,重重的丢在了男人面前,指着那一块油光水滑的狐狸皮:“你不是要七七么?这就是你的七七!看见了么!她就在这里!” 36、万世保险可保万年(3) 七七在这里?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刚刚百思不得其解的欲待要开口询问,但就在这一刹那,他面前的女人忽然几乎是疯狂的尖叫起来,手几乎成了鸡爪,指着他背后拼命抖啊抖,像是变成了梅超风。 他顺着她的手势,转过头去刚刚一看也是一惊,他背后竟然凭空升起一团黑色的浓雾,当中一团血红色,若隐若现,如烟如雾弥漫而开。 那东西渐渐蠕动着变成一个酷肖女子的形状,不单单如此,她周围还环绕着一丛丛的雾气,像是无数蠕动着的嘴巴,细细一看,那男人几乎是心胆俱裂:那哪里是什么雾气,分明就是无数脸色青黑,露着尖牙利爪,择人欲噬的小小婴儿! 原本婴孩该是很可爱的才对,但是这伙婴儿结成了一团,加上原本应该是白嫩嫩的皮肤染着黑漆漆的污垢,嘴里的牙齿老长老长,眼睛看过去只是一个个黑洞,肚子里面也是一片漆黑流着脓水----男人差一点就要昏过去,偏生他背后原本一脸嚣张的女人,却是手抖的疯狂:“你回来报仇了?胡七七,你死了还不安生?不对,不对,老总说了,会让你死都不能超生的!她说了,像你这样的女人,就活该被千刀万剐,你就活该被炼化神魂!像你这样的小三,就活该有这样的下场……”男人没有认出这团血肉是什么,但在小璐的印象里,却对自己看到那一幕记得十分分明。因为记得太清楚,所以这会儿一见这团血肉和黑雾,就想起了那天自己看到的情景和胡七七的死状,也因为这样,她这会儿也就格外的疯狂,这种叫喊,既是给自己壮胆,又是因为心底发虚的缘故。 说到底,正常人策划杀了一个人,只要不是真的丧心病狂,又怎么会不害怕不心虚?而只要一点点的心理阴影,在这种时候,瞧见这些东西,自然也就会非常的敏锐了---看什么像什么,就是如此。 所以鬼物因心而生,逐阴暗而活。 她披头散发的吼叫着,嘴里说的凌乱而高亢,面前的男人一一听入耳中,面前的那一团人形血肉蠕动起来,像是张开了嘴巴的女人一般,而在男人眼里,连这个看不出五官轮廓的形体,也好像瞬间拥有了熟悉的轮廓。 这大概就是心理暗示的作用了。 男人越看越像,越听后头的小璐说话就越觉得面前的这团模糊的血肉就是胡七七,而越听小璐说,他原本害怕到发抖的心,也就转为了深深的愤怒。 在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鬼物的男人看来,他自己以前是被人批命说过命硬的不得了的,阳气足,命格硬,又不信邪---但这会儿他想着胡七七大约真是被小璐谋害了,可怜的女人死了还要找上门来,大约真是眷恋着自己还想自己帮她讨个公道的,他心里便没那么害怕了,何况若论“冤有头债有主”,害死她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背后的这个疯女人。 就算是鬼物,也该是来找自己再续前缘的,嗯,再续前缘虽不可能够,到底是阴阳相隔不能两全,但为她报仇,这点自己总还是做得到的。 男人转过身来倏然一把拉住了小璐的胳膊,吼了一声:“你这个贱人!” 啪的一个巴掌,打的女人一个踉跄。 那边的血雾却顿了一顿,不再张牙舞爪的似乎要扑上前来,而是驻足不前,停顿在地。 男人瞧着果然有效,心里想着“她果然还是对我有情”,便拉拽着小璐往前推:“你这个贱人,到底是怎么害了七七的,你给我交代个明白!该死的女人,就为了嫉妒,你竟然能害了一条人命!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简直就是百死莫赎!我一直都被你骗了,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良温柔乖巧,相反的简直就是个疯婆子!给我跪下跪下,给她磕头道歉,求她饶你一条小命!” 小璐怔怔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熟悉的脸,熟悉的眉目,同床共枕一千余个日夜的枕边人。 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自己想要嫁给他的对象。 甚至,自己不惜违背良心,不惜跨越自己的底限,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亲自动过手,但是就是为了他,她不惜脏了自己的手,从此掉进那个大坑里,永世不得翻身。 可是他,在这个时候却宁可选择把自己拖过去给那个鬼物发泄,根本就不问青红皂白…… 自己真是瞎了眼,这么多年,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想对过! 小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在qq记录上,看见过他和女网友调情。 她斗败了多少个女人,才能最终留在他正牌女友的位置上?她为了他,不惜和家人反目,不惜不回家乡,不顾一切的在这个城市里漂泊,甚至进了万世保险这个大泥潭……也是自己蠢,到底是图他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有,不过得一个词“口花花”罢了 她多傻啊,每次被他两句话一哄就哄的死心塌地一点都不怀疑,什么都肯做,但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小璐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彻彻底底的死了。 她呆滞的,几乎是毫无反抗的,被男人推着走,两人愈走离那团雾气越近,几乎近的,能够看见那团黑雾在不安的,不停的颤抖着。 像是激动,又像是愤怒。 小璐已经垂下了手臂垂下了眼帘,心都死了,还反抗做什么?还留着自己这副身体做什么? 那团雾气忽然疯狂的颤抖起来,下一秒,那团血肉轰然暴散,而那些婴灵失去了身上血色链条的束缚,竟是双手暴涨,一下子就向着两人的方向扑去。 慕初晴的手紧紧抠入了王恂的掌心。 她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但就在小璐已经全然放弃的那一瞬间,她身边的男人忽然撕心裂肺的惨叫连连,嘴巴张的极大,而那些婴灵,则是一个一个的从他的嘴巴里,向着他的肚子里钻了进去。 小璐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根本想不到,他的嘴竟然能张的这么大,大的几乎像是从他的喉咙里能一直看到胃部,而那些婴灵狰狞的笑着冲着他的胃部往下滑溜而去,却对近在咫尺的她,视而不见。 男人因为疼痛,已经松脱了原本紧紧抓着她的手。 那些婴灵,一个一个的往他的肚子里钻进去,伸出小手小脚在他肚子里蹬着玩儿,甚至伸出小手来揪着他的五脏六腑转来转去的玩弄,有些伸出小牙来,得意的在他肚子里咬一口咬两口的吞吃,根本就像是饿急了贪心不足,只有最后一个有些慢吞吞的,甚至有点儿呆滞的小娃儿,在半途要钻进去的时候忽然顿了一顿,朝着小璐露出了一个微微龇牙的笑。 小璐忽然就伸手捂住了脸,她呜呜呜的大声哭了起来,悲戚的再不能自抑。 她不会看错的---那个朝着她笑了一笑的孩子,就是她上一次打掉的婴儿! 她还记得自己上一次打胎之后,在手术床上下来,问医生要求看一看那个孩子。 就是那一眼,看的她落荒而逃,看的她这一辈子,都决定不会再堕胎,也是因为她肚子里现在怀着的这个孩子,让她格外的无法容忍小三,让她无法容忍自己男人的背弃。 因为她无法再忍受,自己眼睁睁看着和自己血脉相连,甚至手脚俱全了的孩子,就这么血淋淋的死在自己面前。 那个她打下来的孩子只是一团软软塌塌的肉,但是医生却指了指他的下半身,微带冷意的说道:“都长出了生殖器了呢,可惜了,是个很健康的男娃娃……” 她再忘不掉那一眼。 那一眼的情景,这一辈子都不会在她的噩梦里消失。 所以她一定要留下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她想要留下孩子的父亲,甚至为此做下了她原本都不相信自己的会做出来的恶事。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惭愧,因为她亲手放弃的孩子,在那一眼里,没有表露出一星半点对她的恨意。 但她,却的的确确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待得一切平静下来,男人已经抽搐着躺在地上不动了---只有开了个大口子的肚子,还在流淌着鲜血,而那些鬼物已经心满意足的散去,得够了血食,他们也可以去投胎了。 小璐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眉目,忽然呵呵长笑不止。 她笑的眼中含泪,这就是她这么多年痴傻的结局!这就是,她自作自受的报应!真是个好结果!这又何如大梦一生!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看见,今儿个在楼梯上帮了她一把的那个女人,牵着住在他们隔壁的男人的手,拉开了阳台上的落地窗,两个人几乎是顶着一身华丽的白色月光,就这么踏风凭空的施施然走了进来。 小璐一愕。 她已经见过了自家老总的神通,对于这些事情,也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极为正常的隔壁女人,还是一个肚子也已经鼓起的孕妇,竟然也是个异类! 不过她大约更猜不到王恂到底是什么,慕初晴这会儿看了这么一出大戏,便只是叹了一口气,心平气和的轻声说道:“你见过他们了。” 37、万世保险可保万年(4) 小璐忽然泪盈于睫,嘴中喃喃:“那是我的孩子……”“对。”慕初晴点了点头。 王恂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这是在她的建议之下,在她的要求之下,最后采取的折中做法。 王恂原本是想先找回胡七七被拘役了的残魂,以异能者的方式查验她死前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对小璐和这个男人动手,以及要做到什么程度。 但她不耐烦再等那么久。 明明知道万世保险那边可能有老妖怪坐镇,还是涉及到“国际事务”的老妖怪,那么又何必舍近求远,舍易就难? 胡七七的残魂要救,但是总得要有备而去,这么莽莽撞撞的一头撞进去,实在不是她做事的风格,而她也不喜欢这样的鲁莽。 而她的计划,从她知道王恂见过有很多法力微弱的婴灵因为不甘心而纠缠着这个隔壁的渣男的时候就已经成形了: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这个男人亲手扼杀的这些孩子,来决定他的命运,来决定他的生死。 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王恂那日在半夜月华之下瞧见了那些手脚不全的孩子们的灵魂---就好像慕初晴曾经听说过的那样,那些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因为三魂七魄不全而被迫漂泊牵系在父母身边。 其实最开始,他们的恨意并不太分明。 甚至懵懂,甚至还不懂什么叫做恨。 就好像小璐和那个男人看见的那样,最开始他们不过是一团团黑雾和凝结成的无骨血块,连形体都不能维持,但男人凶残而暴戾的一巴掌,甚至他想起胡七七心底浮起的淫欲,都无不让这些婴灵法力暴涨,甚至于是瞬间激怒了这些孩子。 他如果当时心存良善,必然不至于落到这个结果。 而王恂叹息的时候,慕初晴却觉得: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只除了他们还需要小璐吐出关于万世保险的内.幕真相之外,今晚她所想做的,都已经做完。 小璐的心防已经被全然击溃。 现在的她,看着面前男人的尸体,想着的,却是如何保全她肚子里怀着的这个孩子:不再是为了留住这个男人,而是为了这个孩子本身。 她忽然止住了原本一滴滴往下淌着的泪水,极冷静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仿佛神仙眷侣一样的男女:王恂的手始终稳定有力的搀扶着慕初晴的腰肢,他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冷冽却不乏温柔,而慕初晴的脸上带着清淡的慈悲,两个人一个肃杀一个温情,一个高挑一个已经因为怀孕而略略微肿,但这一刻,他们却好像形成了一种完美的圆。如此圆满,如此幸福。而她,或许却早就已经失去了这样幸福的权利和资格。为什么她身边的男人这么糟?为什么她遇不到那样的好男人? 小璐的眼皮跳了跳,她想着那一团血肉冷然对着面前的两人说道:“你们不是为了让我见见我的孩子这么简单吧?你们是想告诉我,你们可以让我保住这个孩子,同样也可以让我失去他?如果不如你们的意,你们可以杀了这个男人,也可以一样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慕初晴和王恂对视一眼,末了她婉然一笑,冲着小璐摊了摊手道:“说真的,妹纸,我很同情你。就是因为这点同情,所以我实在觉得,咱们大可不必做冤家对头,而是可以做陌路人,以后永不相见。” 小璐有些惊惧的瞧着她不说话。 “你身边的睡着是个人,但是实际上是个禽兽。而我呢,正好相反,我身边睡着的是只兽类,但是实际上,他心里长着的,却是一颗人心……”慕初晴说到这里指了指王恂微微一笑,不管他的脸已经开始皱吧起来,安抚的拍了他两下方才笑道,“遇到渣男多不幸啊。遇到小三,守护不了自己的爱情自己的男人,也怪道你会出此下策,要下狠手。ok,我理解你,”她比了个手势,瞧着小璐慢慢安静了下来,“但是小璐,你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h市最好的大学毕业生啊,你自有大把未来前途可寻不是么?现在男人死了,你身上的枷锁解开了,你不必一定要留在这个城市里,所以你的未来,其实会很宽广的。没有必要一定要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啊。何况,他的死法,只要我和他稍稍配合你一下,你完全可以全然脱罪从此换个城市生活,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找一个好男人,我相信,经历过了这一次,下一次你一定不会再做个睁眼瞎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是不是?” 她语调轻缓,勾勒着未来的蓝图。 小璐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但下一秒,她略有些惊恐的看一眼王恂,咬着嘴唇,眼中生出了悔意。 这女人能在万世这种地方做下去,并不是个傻子。 当然,也不是特别精明的人---一个真正极端精明的聪明人,万世保险如何敢用? 反而小璐这样各种不过是中不溜,丢在人堆里找不着的,倒是他们用人的最爱了。 可即使是小璐这样不甚精明的人也知道,这两个为着胡七七的事儿而来的人,如果自己不识相,真的非得要为了老板他们把秘密保守到底,那么自己的结果,也许……会比身边的男人更惨也说不定。 她见过翻脸无情。 她见过这一刻还对你温柔和善的笑着,下一刻就一爪掏心! 但就算只有一线生机,作为一个母亲,她总也该为自己的孩子好好争取! 小璐旋即拿定了注意,咬牙说道:“好,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必须得先送我去火车站……” 那边人多,这些异能者都知道不能在人前显露异能,所以人越多越热闹的地方,他们反而不会动手。 她已经决定就此离乡,再不回h市,所以这个条件,便提的十分坚决了。 慕初晴反而愣了一下:“你不怕警察发现了尸体,直接把你当做通缉犯?” 小璐冷笑:“我有什么怕的?当初租房子是用的这男人名字,他跟我交往从不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唯一见过的就是我妈,只要我妈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跟他同居过?至于这个房子和尸体……你们这些异能者,不是有的是毁尸灭迹的方法么?再说万世保险,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 慕初晴和王恂对视一眼,旋即点了点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好,我们答应你!” *** 两人送了打了一个小小包裹的余璐上了火车。 毕业之后在h市五年,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只怕当初踌躇满志的踏上离乡之路的余璐,万万料不到今天。 但从她口中,慕初晴和王恂却得到了一个算是在两人意料之中的消息:她这么些年陪着他们老总,去的最多的,就是泰国。而他们老总是个女人,但她每一次去见的那个,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而他们老总的那些手段,包括将胡七七炼化的残忍手法,都是学自于这个男人。 更重要的是,胡七七这样的事情,她听过不止一例了。 慕初晴和王恂牵着手,人潮汹涌,火车站里人头攒动。 人声喧哗之中,慕初晴偏头过去,在他耳畔低低说道:“你会不会怪我,把她放走?” 胡七七的死,小璐从头到尾的交代了。 那天她用了男人的手机把胡七七骗出来---没有叫到家里,而是叫去了一家三星级的宾馆,见是男人召唤,胡七七便毫无疑心的赴约了。 就在那家宾馆敝旧的床上,小璐早就已经提早画好了他们老总给她提供的阵符,而胡七七一到,眼见事情不对,就已经在床上化为了原型---变成了一只狐狸。 小璐在衣柜里拿出了笼子把这只当时几乎是动弹不得的狐狸放了进去---阵符能够束缚她一会儿,但是却无法束缚她太久,小璐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也早就约好了男人,而他这会儿,正好赶到。 一进房间,就瞧见了这只狐狸,小璐于是得意的拍了拍笼子里开始“吱吱”大叫,渐渐有了力气却不敢变回原形的狐狸精的脊背,忽然被狐狸伸出爪子狠狠挠了一下,她不怒反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瑞士军刀递给了男人跟他说:“老公,我这些日子肚子疼得很,医生跟我说,要以形补形,所以呢,我就找人从泰国给我找了这只狐狸来,只是野性的厉害,你瞧,刚才还在抓我……”她伸出白皙的手给他看了上头一道血痕,“老公你来帮我杀了她,剥了它的皮给我做围脖……” 男人微微皱了眉头:眼前的狐狸这会儿已经极端萎靡的趴在了地上,眼睛颤抖的厉害。 “老公老公……”小璐腻着他求了一小会,又说只要你帮我找一块上好狐皮我就不跟你闹了再考虑考虑堕胎云云,瞧他犹豫,又道如果你不杀,就给我买一块好料子,男人的选择自然很简单:手起刀落。 小璐便把当时奄奄一息已经再没法力变回原形,大量失血也无法反抗的狐狸给弄了回万世保险,对男人自然是说她找人去硝制皮子,所以她对慕初晴他们坦言,“我们老总之后是怎么对待她的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老总对我说过,她必然会让这狐狸精永世不得翻身,连神魂也为她所制”。 她得到的,也就是数日之后,一块已经完全处理好,变成了围脖的狐狸皮罢了。 就像慕初晴说的那样,这个女人最大的错误,就是她没有找一个好男人。 虽说是变相的拍王恂的马屁,但也算是正戳中了他的软肋。最少,哄的他还是挺开心的。至少她承认了她身边的男人更好。这一点,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王恂想了一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承认道:“对你,我怎么能怪的起来呢?” 慕初晴嗔怪的瞥了他一眼:“是怪不起来,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不高兴的?” 王恂拿她没办法,伸手过去拧了拧她的脸颊:“好吧好吧,说实话,我还是觉得胡七七死的真冤枉……” “所以说你们男人就是不会站在女人的角度想啊,”慕初晴摊了摊手,“我倒是觉得她的丧心病狂很可怜就是了。虽然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她一个孕妇还得挺着大肚子跟年轻漂亮又不会老的狐狸精去争宠,会出点儿奇葩招数,受人挑拨,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知道你有同情心。”王恂低低叹息,“你啊,心这么软,怪不得为了孩子,连我的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他倒是想起自己那会儿跟她提的要求,心里又是一热,慕初晴也是想到了同样的事儿,两人目光在空中一撞,竟俱是觉得脸上发烧。 连交握的手,也是凭空的热涨起来。 慕初晴笑了一笑,自然而然的说道:“并不是什么要求都会答应啊,假如说你那会儿的要求是我要去找一堆男人吸他们的精气什么的,那我肯定是拒绝的嘛!” 王恂愣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的!什么一堆男人……”他旋即严肃下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唔……其实兽形的难度跟一堆男人不也是差不多么……”慕初无辜的摊了摊手。 王恂当下瞪大眼睛,完全被她堵得气的要死,而这一刻,两个人拼命的拌嘴,倒是把先前因为瞧见那一对男女的结果而产生的伤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抛在了脑后。 38、情不知所起(1) “王恂,”两个人吵吵嚷嚷了一段,瞧着王恂脸色渐渐松缓下来,慕初晴忽然出声问他,“你说胡七七当时在那个男人刀下是什么心情?我听着余璐的意思,倒有些像是引颈就戮?” 王恂默然片刻:“大约吧,不过她既然选择了宁可做第三者都非要跟在那种男人身边,那么束手就擒不敢现出原形反抗,也是有可能的。” “原形?”慕初晴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骤然失笑,伸出手指来戳了戳王恂硬邦邦的脸颊笑道,“诶诶诶,你不会是以为现在还是许仙白娘子那个时代吧?那个时代的人迷信,加上他们论功夫手段,的确打不过你们异能者,说不定真的会怕妖怪,甚至巴不得把通通妖怪拉出去打死。”打死烧死,不过是因为恐惧罢了。 慕初晴瞧着王恂怔愣的脸,微微一笑:“不过在现代,若是当真当街出现一只女狐狸精,如果不是被人当做是cosplay围观,就是直接造成万人空巷,变成有权有势者的禁脔,说不得还能被重口味爱好者追捧,至于怕成这样又是何必呢?现代人的尺度,其实比你能想象的或许更宽。在生存面前,难道不是性命更重要么?引颈就戮……这也太傻了。”慕初晴感叹了一句。 王恂愣了一下方才叹了一口气:“但她到底是不想冒险的吧。” 他沉默了一会:“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们谁会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另外一面呢?到底是人兽殊途,你们人类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表面上怎么追捧都好……只怕是叶公好龙的多,真会不害怕的少,哪怕是我,有多少人能在知道了我的真身之后像你这样没有畏惧的说一声‘好’?”他顿了一顿,眸光深邃的瞧着慕初晴,“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其实你在我心里,就是我的幸运女神。” 他没再说下去。 因为慕初晴已经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她几乎被夸的脸上发烧,轻咳一声方才眼神闪烁的笑着:“不是的王恂,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最初我只是看在孩子的面上,而现在,我不怕你是因为我相信着,在你的胸膛里跳动着的这颗心和我的并没有什么两样。王恂,即使你是异类,我却依旧深信着你不会伤害我,这和你是什么种类有什么能力毫无关系,能否控制自己,始终只在于你的心。” 王恂面上神色震动,久久不发一语,慕初晴忽然眼珠一转,偏头瞧着王恂笑眯眯说道:“但有一个问题已经在我心里徘徊很久了,你能告诉我实话么?” 王恂拉着她的手,声音低沉:“只要是能说的事情,我必然不会对你说谎。” “那么你告诉我,你和我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或者,我们在哪里见过?因为我不相信只是一夜之缘,会让你下这样的决心,把我们彼此的生活都为之而弄的天翻地覆。王恂,你不是那么轻浮的男人,请你……告诉我实话。”慕初晴开始声音带笑,说到最后,却面沉如水,眸中精光频闪,显然十分在意。 王恂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前后变化太明显。 这委实不合常理。 没有道理一个前一天还一副嚣张嘴脸说着“我给你支票你快把孩子打掉”的男人,第二天就会在她病床之前听她说一番话,瞧着她的病弱就完全改了态度和主意---又不是被穿越了,哪里有瞬间态度一百八十个大转弯的道理呢? 渣男不会瞬间就变成好男人,他也不可能在这种大事情上,简简单单就转变了想法。 所以思前想后,唯一的解释,就是在他表面上对她各种逼迫各种刁难的时候,他自己的心里也在犹豫着,或许,他也是和她一样的不舍,他的内心也会因为逼着她堕胎而难过。 如果是这样,那么要让她堕掉孩子的理由,只怕就十分重要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其实自己也不舍得的男人要特意飞过来逼着她打掉孩子? 而另外一个疑点,就是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怀孕。 慕初晴先前不知他身份之时以为是他家大业大会小心在意不让自己家的子嗣流落在外,甚至于可能有处男处女情结对自己的“开封”对象有所关注,但后来知道了他是一只神兽,这个解释便说不通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看似远离了自己的生活轨道,但实际上,一直都在关心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而她大胆猜测,这并非毫无来由,就像她始终隐约觉得,在las vegas的初见,太过凑巧,带着非常之浓重的设计痕迹。 假如剥离掉王恂的身份,剥离掉他的特殊,其实他们也不过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在异性之间,这种设计最可能的理由,除了爱情,还有别的么? 她自认为没有利益可以给王恂窥伺,所以她这会儿,就强忍着从心底浮出来的淡淡羞涩,问了王恂这个问题。 话出口她自己就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那颗心不停的上下蹦q着悬在半空里,得不到他一个准信,她便觉得心中发虚。 但她依旧坚定的站着,没有把话收回去的意思:无它,她实在太想知道答案。她开始心动,所以她需要一点笃定,让她能够继续支撑着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但王恂听完她这么问,居然只是站在那里用一双黑峻峻的眼眸神色古怪的瞧着她,半响没有说话。 慕初晴只觉得嘴里渐渐发苦,一股子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骂自己自作多情的念头浮了起来:真是够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是自己自作多情? 这下真真出丑。要怎么圆过去才好呢?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不料这会儿王恂忽然低头失笑,自嘲的叹道:“到底还是瞒不过你。” “咦?”慕初晴如遭重击一般的抬头震惊的瞧着他。 王恂忽然欺近过来,在她耳边融融细语道:“其实那会儿,最开始我只是看你生活困顿,想要送你一笔钱而已。” “……”慕初晴脸直接扭曲成了一个“濉弊帧 没错,他们认识的那一晚,王恂让她帮他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然后赢了二十万,当时王恂的确对她说,这二十万有她一半,所以硬要和她对半分。 但她却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出那么多的贡献所以执意不肯收,接着两个人一顿推拒,无奈之下他最后才提出了了折中方案:两个人一起把这二十万给花掉。 这之后,才有了疯狂的那一夜。 王恂瞧着她的脸闷笑了一声,在她耳背上轻轻舔了一下,瞧着她瞬间脸红,心里陡然升起了扳回一城的快意,方才低笑着说道:“我又怎么知道,送钱送到最后没送出去,反而倒是把我自己给送出去了呢?” “……”慕初晴瞬间面红耳赤。 是她把他“吃掉”了没有错。 第一次的时候,王恂连tt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而还是她丝毫不脸红的研究了好一会还拿了一个出来吹气球玩儿,末了亲手教他怎么用的,对方甚至一直忍一直忍,忍到忍无可忍这才歪歪扭扭的开始动作---现在想起来真是要捶胸顿足,这送上门的到底是谁啊!这孩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简直…… 要不要脸啊! 她脸腾的就红了起来,王恂低笑不已,俊俏的脸上登时如同玉一样的泛出光华,顾盼神飞。 慕初晴恼羞成怒的推了他一把:“你够了!有什么好笑的?还有,你到底为什么要送我钱?我看上去真的穷到了那种程度?ok,我那会儿是在问学校贷款念书没有错,但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王恂就闭口不答了,只摇头不答话,一张嘴抿的比蚌壳还紧。 慕初晴又恼又气,但就是拿他没法子,旁敲侧击甚至连激将法都用了,问了好几次他只是微笑不说话,她想尽了办法也得不到答案,最后也只好作罢。 不过饶是如此,慕初晴却已经大约猜测到了她真正想要知道的答案:那一次在las vegas,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揪住了王恂的袖子,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晚娘脸:“你到底关注我多久了?还是,你暗恋我很久?” 王恂闻言怔了一下。 他就这么有些呆呆的瞧着慕初晴,瞧的她都觉得自己心里发虚了,他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忽然笑起来:“对,我真的是暗恋你很久了。” “……”忽然这么诚实好不习惯啊! 口是心非冷面精英什么的才像你啊王大人,忽然说暗恋我很久略微有点hold不住啊! 慕初晴不自觉的脸上开始渐渐发烧,两个人像傻子一样的对视了一下又骤然把目光移开,彼此都觉得有点儿心如鹿撞。 慕初晴之后倒是在记忆里头挖地三尺的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王恂,但没有。 她这一辈子,绝对没有救治过什么大型动物。 也没有救治过什么受伤的男人之类。 她也没有断裂的记忆链,没有失忆的症状,所以她实实在在想不起,王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自己的。 但她却已经渐渐安心:因为至少王恂承认了,一切都是因为爱。 月有阴晴圆缺,人事变化无常,但只要知道了感情它存在着,并不是她的臆想也不是单相思,那么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在他身边跟他一起走下去。 能不能走到尽头要看缘分,但至少,这一刻,她已经底气十足。 39、情不知所起(2) 狐狸精的事情似乎暂时就这么告一段落,余璐远遁,渣男惨死,胡七七魂魄不全。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要消失一个没有根基的外乡人,好像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最少警察只来观察过一趟,发现住在里头的那对小情侣瞬间消失,而房间里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但不管用任何方式,哪怕挖地三尺都找不到血迹和打斗痕迹,加上又没有人报案,最终便以失踪结案。 慕初晴瞧着隔壁的忙碌完结,原本悬着的黄色“禁入”标签也被撕了下来,而隔壁的房东太太则是站在那边和警察唠嗑了两句,事情似乎就这么完了,她有些惊讶的瞧了一眼王恂:“尸体呢?血迹呢?你还真把一切全都抹平了?这事儿结束的也太容易了吧?再说,真瞒着警察,这……这有点儿不太好吧?”她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啊,这个处理现场好像也有罪的也? 王恂这会儿正从厨房端菜出来,闻言小心翼翼的把手里滚烫的汤放在了桌子上,末了才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板砖”递给了慕初晴:“这个给你。” “g?这是什么?”慕初晴愣了一下。 她好奇的把那个板砖拿过来一动---掂一掂有点儿沉,王恂招呼着她在桌子边上坐下,方才伸手按上了板砖的前方,只听“滴”的一声,那东西上头立时亮起了一道光芒。 “哇!”慕初晴一惊一乍起来。 那个她怎么摆弄都没反应的东西,一到王恂手里立马活蹦乱跳---好给面子!可惜就是不给她。 王恂戳了戳上头的一个键,屏幕上头立时出现了一个雷达上头才会出现的那种半圆形,波纹状往外扩散开,比较近的地方有几个绿点在闪烁着,更远处,箭头指向但看不见的边缘,却似乎有几个小红点在闪动着。 慕初晴好奇的看了一下那个在她左边方向一顿狂闪的小绿点,问王恂:“这是什么?” 原本她以为这板砖看形状是通讯器,不过现在看来,功能没这么简单。 “说了你别怕,”王恂凑到她耳边,“是鬼魂哦。” 慕初晴顿然一炸,不敢置信的再看了他一眼,瞧着他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虽然有点儿促狭,但是口气却是严肃而震惊的,她立时低低“啧”了一声,只觉得眼角一跳,瞬间有点儿想炸毛。 不过到底不想如愿认怂,慕初晴傲娇的“哼”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摆弄了两下他的手机,对他冷笑道:“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告诉你,苹果手机都有app叫做鬼魂检测器了呢!” 想吓我,没门! 扑到你怀里去嘤咛一下什么的……快滚粗啦! 苹果有app叫鬼魂检测器是没错,不过她试过,那东西其实一点儿也不灵---哄着人玩的无误。但饶是如此,她下载了那个app没几天就立刻删了,每次瞧着那东西闪就}的慌。 这会儿王恂拿出来的当然不是苹果那种西贝货,而是实实在在的检测装备,她口里说的硬,心里却开始打鼓了。 “哦……”王恂意味深长的拉了一下尾音,把板砖挪近了一点,口气淡淡的戳了两下那几个小绿点儿,“瞧,这个显示在你后方,那个呢在你左边,右边倒是干净,也对,那儿是空气嘛……苹果的插件,在电梯里总是用不了了的吧,这个呢上山下海都没有问题,更别说是在电梯里……” 话音未落慕初晴终于受不了了,咬牙切齿喊了一声“住口”,左看右看最后缩了脑袋伸手抱住了头终于一头扎进王恂怀里学鸵鸟。 这个混蛋,分明就是故意的! 先是说后方,她已经强自镇定不让自己去望背后了,又说左边,她立时想起了左边就是那户小夫妻住的房间----死过人还见过婴灵,而一想窗户门口都可以趴着一只在偷窥他们的鬼魂,甚至他故意提起电梯她又想起那天在公司电梯上见过的东西,她哪里还稳得住,恨不得活生生把眼前这个越来越无赖,非得要得偿所愿,半点都不考虑别人心情的家伙给捶成个渣渣! 人渣人渣人渣……不对,兽渣!哼,禽兽不如的家伙,算了,她就勉强顺从他一次吧! 王恂搂着她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他当然不会说,那些小绿点儿瞧着近,实际上却离得很远呢。 有他在这儿,有什么东西能近的了这个屋子? 她所考虑的,所畏惧的,全部都不能近她分毫! 不过显然,他这会儿正享受着难得的投怀送抱,至于对方有一拳没一拳的捶打---他皮粗肉厚,毫无压力啊! 解释?先happy了再说嘛! 细细抚摸了一会她犹自在微微起伏的背脊,王恂伸手揽着对方开始胖起来有肉感了的腰肢,享受了半天这才“大发慈悲”的笑着解释:“好了好了不闹了,说正经的。这些绿色的几乎都是无害的,以你现在的情况,你看不见,他们也不会打扰你。而绿色的点异能太微弱,要等你到了近前才会感觉到。至于真正的成形鬼物了,能作祟具有杀伤力,又可能在白天出没变化出实体的,这些红色的点才是真正的厉害。” 慕初晴瞪了他一眼。 她这会儿倒是认真的却瞧了一会那张雷达图。 大约有三四个红点,分布在h市的几个方向。 然后她旋即觉得有些奇怪起来:“若是这东西这么发达,那为何这些鬼物还能活着?没人超度么?” 王恂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始给这个“无知的小白”讲解起了规条和律令。 先前他已经对她说过不少,但显然,慕初晴到底是个刚入门的初哥,是以这会儿越听王恂越瞪大眼睛,王恂说的很坦然:“为何要超度呢?这些凶灵也都是登记在案的啊,只要他们凡事循规蹈矩,总有他们的一条活路走的。” 连凶灵都要登记在案是要多凶残? 慕初晴辶税胩欤骸澳隳懿荒芨嫠呶遥琢榈降子惺裁从茫俊 除了捣乱杀人之外还能做什么? 王恂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缓缓说道:“当然只有一个作用。杀人。” 慕初晴神色一紧。 王恂已经往下说了下去:“你以为这个世界就像你看见的这么和平?不是的。每年都有跨界的找上门来,美国日本印度,各种手段和异能人士齐齐往上拥。这还罢了,便是国内,西藏新疆等地,也有不安分的一直作祟!台面上有台面上的事情,台下有台下的争执和手段。在某些人眼里,这些凶灵,还比我们要好用的多,毕竟,要的就是这份凶和恶,既要有菩萨心肠,也得有雷霆手段。” “……”慕初晴已经彻底呆了。 她始终活在一个平和并且安定的世界里,虽有过小波小澜,但是总体来说,国家大事,和她实在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她的心态上,也从来没有做好过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的一份子的准备,毕竟对于她来说,人生轨迹大约就是读书读书读好书,然后毕业找工作嫁个好对象这样了吧。 现在王恂忽然把这些事情摆在她面前,慕初晴只觉得晴天里一道霹雳,颠覆了她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改天要是蹦出个人来跟她说“你也不是人”,她是不是也该坦然接受了? 实在最近奇怪的事情经历的多了,竟好像是也有了抵抗力,这会儿听着其实在她身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的这些事情,她竟也只是讶异了一下,却并不觉得十分惊惶。 她摇晃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脑子:“你是说,这些东西也是……额……家养的?” “放养的。”王恂淡淡说道,“在编制之内,但并不是完全的服管束。毕竟动物要保持野性,也得生活在自然界里才对。” 他知道她一下子得到这么多信息觉得接受不能,便体贴的拍了拍她的手:“总之你先瞧好了这几个地儿,这些地方以后远远躲开也就是了,它们会守着规矩不至于到处流窜的,我不过特意给你提个醒儿,免得你陡然一头撞上去,啥都不知道的就傻乎乎的撞在网上,到时候那才吓人呢。” 说着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了一下。 现在倒还好,他只是担心她日后瞳术升级的时候才会痛苦,瞳术初生那些时日,只怕她满目所见都是这些东西,他只担心她到时候突然见了那些会害怕,这才拿了这个出来,给她打预防针罢了。 毕竟他懂她,知道她骨子里是极有韧性的,他相信,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必然会坚持下来。 慕初晴呆呆木木的说了一声“好”,然后她旋即仔细的看起了那几个红点的方位,对照着谷歌上头的城市卫星地图,研究了一下那几个方位大致的坐标:城市中心的那个红点似乎是在省人民医院的位置。市郊的那个是h市大学城的坐标。市北的那个是小苍山。 她看完这三个点,倒是愣了一下:“g,王恂,没有非天国际,也没有万世保险呢。” 王恂点了点头:“其他国家各自有各自的方法避过这种扫描。如果真是泰国的降头师……”他冷哼了一声,“暂且等外事部的调查反馈吧,慕慕你也别操心这个了。” 他话音还没落呢,那板砖就忽然“嗡”的一下在慕初晴手中震动了起来,在她眼里,从里头飘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快接电话快接电话,你哥哥给你来电话啦……”欢脱的不得了的声音在里头反复循环。 王恂的脸色瞬间黑了。 40、情不知所起(3) 王恂站起身来,匆匆往阳台那边走去,板砖欢脱的叫喊个不停,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在阳台上终于停了下来。 饶是慕初晴运足了耳力,也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至于她心里好奇的痒痒的“那边说话的人是谁”以及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恂接完电话回来脸愈发黑的一塌糊涂,看着样子甚至像是在跟人赌气一样,坐下来心不在焉的陪着慕初晴吃了两筷子,半响忽然闷闷开口:“慕慕,我哥要来。” “g?”慕初晴愣了一下,感情刚才那边的人还真是他哥啊? 貔貅是龙子,那么他亲哥,岂不也是龙子之中的一员? 嘶,自己家这是要变成“龙族动物园”么? 她眨了一下眼睛,没说好或者不好,只好奇的偏了头问:“你哥是谁?不对,你哥是什么?” 王恂听懂了她的意思,扬了扬板砖:“要来的是我们家大哥囚牛。” “哦。”慕初晴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她其实对龙生九子并不熟悉,只知道他们都俱有东方龙的某个特征罢了,至于囚牛到底在神话当中性情如何习性如何甚至是长相如何,慕初晴就只能说,虽知其名,但实在不甚了了。 心里想着“回头去度娘一下什么叫囚牛”,她默默点了点头,扬唇微笑:“你哥要来,没关系啊,说,要我怎么接待?另外你哥性情怎么样?可好说话?对了,他不会排斥我吧?” 到底是男朋友的家长嘛,见哥哥也算是见家长了的吧?不管如何,也该尽力留个好印象才对。 她打听这些倒没存下八卦的意思,反而是想要“讨好”一下对方,尽量让囚牛能够宾至如归。 “……”孰料王恂闻言脸色愈发黑了,并没有多少因为她的关心而出生的喜色。 他像是噎了半响,这才龇牙咧嘴了一下,勉强冲着慕初晴笑了一笑:“招待倒是不用担心,他这次来,是外事部指派来调查万世保险的案子的。虽然可能会需要和我们一起住上一小段时间,但是他那人性情温和又几乎没有攻击性,基本上算是很好说话的,至于别的嘛,你放心,他是一定会喜欢你的。” “那不是挺好的?”慕初晴瞧着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就有些好笑,“到底有什么这么不能启齿的?” “我哥那个人呢……”王恂皱了皱眉头,“他是我们这辈人当中最喜欢人间的。他尽管性情温和,但是就是太温和了太温柔了,所以物极必反,这人实在……” 慕初晴不解的挑了挑眉。 听上去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啊,应该也不难打交道,这值得王恂这么担忧? 王恂瞧着她的脸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苦笑:“反正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哦。” *** 后来慕初晴无数次的懊恼过自己这会儿怎么就没逼着王恂把事情全部说清楚----但事实上,这会儿她和王恂两个人来飞机场接机,当她第一眼看到那位神秘的哥哥囚牛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总觉得对方的脸,有点儿熟悉啊! 两个一样高大俊美的男人彼此拍了拍肩膀,王恂拉了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开口介绍:“初晴,这是我哥哥,王舜。” 还在想到底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听得王恂这么一介绍,慕初晴骤然回过神来,瞧着王舜的眸子闪了一闪:“王舜?你和那个音乐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歌坛艺术家!国家瑰宝! 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 古典音乐大师! 出道十年十张白金销量cd! 全球唱片销量超过一亿张! 所有这些,说的都是同一个人。但就是这么一个身上冠满了各种名誉和荣耀的人,却没有人能拿到他的照片或者采访,唯一留下来的,只有他唱片里,宛如天籁,洗涤人心的乐音。 传闻之中,就没有王舜不会弹的乐器,也没有他无法驾驭的音域,从中国古典的古筝到欧美流行的钢琴,据说就连研究古典音乐的大师们听过他的唱片都是啧啧称奇,说这样一种全知全能,可能根本就是一种奇迹。 而慕初晴现在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奇迹,因为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人! 而她面前原本戴着墨镜的男人笑容满面的摘下了鼻梁上头的墨镜,笑微微的冲着慕初晴伸出手来:“弟妹么?初次见面,你好。额,你说音乐人?那是什么?” “……”慕初晴麻木的伸出手去和他握了一握,王舜虽说是王恂的大哥,但是他身量却更加高挑瘦弱一些,显得有点儿文弱,没有王恂那种冷冽,反而是笑容满面极端温柔,这会儿她已经瞧见了机场旁边来来往往的女人都会格外往这边看两眼,甚至有些女人敌视而妒忌的看了看她,她实在受不了再站在这种x光底下,于是有些狼狈的胡乱摇了摇头,“王先生,这个问题我想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王先生?”王舜这会儿却呆了一下,转头去看王恂,“她怎么喊我做王先生呢,小弟,这真的是我弟妹么?弟妹喊我王先生,那她喊你什么?也是王先生?”饶舌的不得了,但是王舜俊朗的脸看上去却带着真实的“百思不得其解”,却半点儿做作的感觉都没有。 “……”王恂登时伸手扶额:得了,老毛病又开始了。 王舜瞧着他不答话,转头看向了慕初晴:“这位美女啊,我都喊你做弟妹了,你怎么还喊我王先生呢?你该不会是我家小弟骗来糊弄我的吧?我家弟妹去哪里了?该不会是小弟怕她爱上我,导致我们兄弟失和然后藏着不给我见吧?” 慕初晴目瞪口呆:王大哥你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神逻辑啊! 这个是台式小言看太多了的节奏吧? 什么为了妹纸弄的兄弟反目,喂喂,你确定你脑子里幻想的不是少女漫画? 但王舜一脸的认真,显然是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了,还凑过来上下扫描她,虽然神气很正,但是那股子认真,却看得她皮肤都发痒了。 “……”她瞪了一眼王恂,半响终于才闭了闭眼,“大哥,我们还是回家再说吧好不好?” 王舜“唔”了一声,虽说“得偿所愿”听她喊了大哥,但似乎还是不太满意,正张嘴想继续说什么,王恂已经站出来,脸色森然:“老大你别装了,别的可以作假,肚子里的孩子能作假么?你感受不到她肚子里孩子的气息?” 王舜这才“啊”了一声,真的二呆二呆的闭上眼睛嗅了两下,过一会儿这才笑嘻嘻张开了眼睛,冲着慕初晴点了点头:“弟妹你别怪我,实在你怀孕了还这么漂亮,我瞧着实在不敢相信啊!不过小弟真是好眼光,竟然能找到这么一位佳人为伴,实在是叫我这个做哥哥的羡慕不已呢。“ 王舜说的好生诚恳,慕初晴却听得额头上像是挂下了两条黑线,一下子头疼起来:开头就这么不靠谱,剩下的日子,到底要怎么过啊! 三个人招手上了的士,慕初晴正待自己上副驾驶座把后面的空间留给这一对兄弟,王舜却已经伸手就把王恂推进了副驾驶座位里,反而拉着慕初晴就往后排坐了进去,还笑嘻嘻的跟她说:“弟妹,我跟你一起坐后面,后头宽敞,你坐着舒服,再说万一出个车祸什么的,旁边有我给你垫着,前面有小弟给你垫着,嗯,安全!” “……”taxi司机满脸黑线:大哥你这么说到底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啊!当着司机说车祸,还能更打脸一点吗?? 慕初晴偷偷瞅了一眼王恂:这下可好,看样子她要是再闹嚷两句,说不得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的王恂真的能就此和王舜打起来。 这要是兄弟失和,她便当真成了罪魁祸首。 慕初晴立马当机立断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还冲着王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嗯,的确还是后座舒服没错!大哥,你想的真周到!” 听她这么一说,王恂的脸色才缓了缓,想想王舜说的也没错,这会儿她似乎也赞成,便只好无奈的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这一路上,听着慕初晴和王舜说话,越听王恂越生气:既是气他们的对话本身,又是气慕初晴居然看上去还跟王舜聊的很开心的样子,倒是把他就这么晾在前座不理了。 王舜口蜜舌滑的段数绝对是王恂的一百遍,肉麻程度能把人生生激的一声鸡皮疙瘩,瞧着哄得慕初晴神色渐渐好看了一点儿,王舜忽然眨了眨眼:“弟妹,你介不介意,让我摸一摸你的肚子?” “!”???什么!! 41、一个月一次的真爱(1) 王恂瞬间把脸扭了过去,口气凶恶的瞅着王舜已经摸到了慕初晴肚子上方的“贼手”,阴森森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王舜无辜的睁大眼睛耸了耸肩膀:“哎呀,弟弟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你看弟妹,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母爱啊,啊,就让我近距离的沐浴在她的母性光辉之中吧!” 咏叹调! 这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咏叹调! 慕初晴简直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脸部的肌肉,只觉得自己嘴角控制不住抽搐起来,她正待说什么,王恂已经忍无可忍,就这么在疾驰的出租车里一把拉开了车门。 只听得车身一声尖利的“吱呀”,然后出租车就陡然停了,司机刚想抱怨,王恂已经掏出一张大钞直接丢了过去,到了后头开门拉了慕初晴就走。 王舜刚刚“哎哎”的喊了两声,就瞧着他这个一贯就脾气暴躁的弟弟已经扫过来冰刀一样的一眼,看的他只好摊了摊手,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身后了。 好在出租车停的位置已经距离慕初晴的家不远,王恂走了两步也意识到自己手里拉着的是个孕妇,尽管她没有出声反抗,极其顺从,但他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她的身孕。 他瞬间放缓了脚步,也放轻了脸色:“慕慕,抱歉。” “没有关系,”慕初晴微微笑了一下,她知道王恂并不是针对她。何况他也已经很快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这点来说,还算合格。 回头看了一眼垂头搭脑跟在后头的王舜,甚至对上对方还有些忐忐忑忑的看向她的眼睛,慕初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大哥,怎么反而像是小弟啊! 做事各种不靠谱又不看人脸色,到底是哪里像大哥了呢! 她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王恂疑惑的望过去,慕初晴已经拽了拽他的袖子:“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他又不是要追我,不过是说话做事随性了一点,我倒是能理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艺术家们,到底是你哥哥,这一来就因为我的事情跟你失和,我岂不是罪莫大焉?” 王恂闷闷的低了头,半响这才点了点头,走到王舜身边去咬了一会耳朵,王舜这个做哥哥的反而被说的耷拉了脑袋无精打采,最后王恂这才走回到她身边:“慕慕,他说以后会注意的了。你真的不介意吧,他要在我们家住一小段时间?” “嗯。”慕初晴用力点了点头,她笑了一笑,“其实我跟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关系一直不算太亲近,和妈妈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再加上父不详,我现在的亲人……”她的神色一黯,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脸上却转瞬只余下微笑,只是这时候的微笑,格外让人心疼,“或许只剩下肚子里的这个宝宝了。” 她没有说王恂,但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王恂知道她这会儿不说他也是她的亲人,不是没把他放在心里,只是她还没能那么确信无疑,所以他也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带着怜惜的说道:“如果你有哪怕是一点点的不舒服和不高兴都要告诉我,不管那个人是谁,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慕初晴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靥如花,用力点了点头:“好。” *** 眼看着慕初晴所居住的公寓就到了,结果慕初晴一看楼下,她震惊了一下:她同母异父的妹妹燕桐,正苍白着脸抱着胳膊,大冷天的穿了个薄t恤,可怜兮兮的站在大楼底下。 秋天的风已经很有些凉意了,她已经穿上了毛衣,而燕桐却只穿了一件很单薄的衣服,被冷风吹的一张脸儿苍白,眸子里噙着的眼泪滚来滚去,抱着胳膊的样子显得格外瘦弱又可怜。 慕初晴一看就知道情况不正常,她立时撇下了王恂和王舜,急急上前一步走到了燕桐面前:“桐桐,你这是怎么了?” 一看是她,燕桐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哇”的一声扑进了慕初晴怀里:“姐姐,姐姐……” 她哽咽了好两声方才开口,“他又打妈妈!他又打妈妈!”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她睁大眼睛哭着说,“他拿蜂蜜罐子往妈妈头上砸,罐子满满的特别沉,妈头上瞬间就有血流下来,姐……姐……妈妈会不会被他打死,现在我该怎么办?” 慕初晴一听瞬间就攥紧了拳头。 原本已经渐渐淡去的阴影和恨意,在这一瞬间,全部浮上了心头。 上一次母亲锁骨骨折的时候,她没有证据,但是她明白的很,就是那个男人做的。 三回两回里,喝醉了的继父就要回家打她.妈,下手很重,甚至床上暴力也不是没有,她很小的时候就好几次听到过母亲凄惨的呼号。 她倏然转身去看王恂,王恂也正担心的看着她,慕初晴倏然一咬银牙,刚要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燕桐盖上,旁边王舜已经急急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大衣盖在了燕桐单薄的身体上,燕桐惊惶的瑟缩了一下,直到看见面前是个俊秀清瘦的男子方才不再颤抖,只一双眼睛里却依旧是泛着薄雾,王舜对上那双眼眸,看的当下就是一呆。 慕初晴这会儿却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她只是对王恂交代了一句:“我要去替我妈讨个公道。” 再忍不了了,连燕桐这个是她继父亲生的女儿都不再忍耐,那么她又怎么能忍得下那个禽兽,继续看她妈妈在那种人手里受苦? 王恂忽然闭了闭眼睛,他拉过还在一旁边发呆的王舜,和他到旁边私下聊了几句,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面沉如水,他看了一眼慕初晴,低声对她说道:“我和老大商量了一下,要保护伯母有一个最好的办法。” “什么?” “万世保险。”王恂一字一顿的说道。 慕初晴倏然张大了眼睛。 王恂对她解释:“老大这次来,就是要到万世去投保的。他已经跟经纪公司那边说好了,但是万世说要他的时辰八字才能入保,所以他这才自己亲自来了一趟,而他此行,就是为了能进入万世,调查万世究竟在那些保单上做了什么文章。只是他的身份到底也算特殊,所以只怕万世若真有高人起了戒心,但如今有你母亲这件事,你若想要你母亲平平安安,只要去万世给她投一份巨额保险,那么……依照万世的作风,你就不必再多费心了。这是最妥当,也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他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慕初晴,旋即有些着急:“慕慕,我知道你担心伯母,但是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错处,万世想必不会砸了他们自己的牌子,而你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当然,你若是不愿意,怕万世那边用的是歪门邪道,那你也别担心,我并不是利用伯母,只是觉得这个办法最省力罢了……” 他唠唠叨叨的解释了一堆,慕初晴反而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别说这么多了。我倒是没想到你想的是一箭双雕。那就这么决定吧,现在还是先去把我妈妈救出来再说。” 王恂这才放下心来,说了一声“好”。 *** 结果这一救,慕初晴就发现情况不大对头了。 王舜极为勇武的直接上去一脚踹开门,再一下踹开了喝的醉醺醺还在骂骂咧咧的男人,表现的出乎意料的彪悍---燕桐瞧着他的时候,眼里几乎都有小星星在旋转着,而王恂的脸色越看越阴沉,慕初晴也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安了:雄性什么时候最爱表现自己?求偶的时候哇! 这王舜不会是看上她家燕桐了吧? 她这个同母妹妹,虽说长得有中人之姿,但是绝对不算什么顶级美女。 但若王舜真的是音乐界的那位大拿,光凭着他的这个身份,每年就不知有多少顶级美人愿意投怀送抱。 何况他的身份又不是那么简单的,燕桐不管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其实和他都不般配。 她只是瞧着王舜已经抱起了她母亲,便特意落后了一步,拽了拽王恂,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喂,你哥这……什么毛病?看上我妹妹了?还是纯粹爱表现呢?” 王恂这会儿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他脸上愈发显得尴尬起来,半响这才嗫嚅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该死,居然还是对着她妹妹犯的! “什么老毛病?” “我哥每个月都要对我说一次,我这次绝对是真爱。” 慕初晴瞬间开始磨牙,她大约已经从王恂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好的苗头,几乎是阴森森的看了一眼那走在前方的一对男女,她开始为燕桐担心起来:正在读高三的小姑娘涉世未深,若是当真陷进了“真爱”里,最后落得一个被抛弃的结局,那她能不能走得出来? 人生有些挑战能做,因为确定自己可以承受得起结果,而有些挑战,做了之后却可能痛苦一生。 而像王舜这样的“真爱”,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来说,岂不就是一种鸩毒? 她旋即阴森森的瞅了一眼王恂:“这是你们家的遗传?”你不会也有这个毛病吧? 王恂看了她一眼,委委屈屈:“我对你是不是真爱,我对你是不是只有一个月,你难道还不清楚么?”他叹了一口气,旋即不无担忧的瞧着王舜的背影,“我这个哥哥,每一次一旦陷进去就极为狂热。各种手段尽出,几乎没人能抵挡的住,但是同样的,等到他冷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极端的坚决,连一点情面都不会留下……” “该死!”慕初晴咬牙,“这种男人,我绝对不会同意他染指桐桐!” 42、一个月一次的真爱(2) 慕初晴瞧着坐在地上,面如金纸,额头上还在流血,颊边一个巴掌印深深的桑敏蹲下来,她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 桑敏反而有些吃力的冲她挥了挥手,看向在墙角醉醺醺又被王舜一脚踹的老远的猥琐中年老男人:“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好不好?该不会被踹出毛病吧?”她抬头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正和燕桐搭话的王舜,“这人是谁呢?怎么这么野蛮?一进来就打人,这……” 不同于燕桐当时几乎要拍手大喊“打得好打得妙打的大快人心”,桑敏断断续续的话里,却满满的都是对那个渣男的担忧。 慕初晴一瞬间真是觉得无力,她也不明白,她母亲怎么就会这么逆来顺受,说的难听点儿,简直就是不记打! 都被那种人打死了,不但自己不报警,还拦着他们不让他们报警,甚至为此不愿意去医院宁可自己简单处理一下。不担心自己的情况,反倒去担心那种人,女人,真的就能不自爱到这种程度么? 慕初晴咬了咬嘴唇,却没听桑敏的去看那个男人的伤势,她简直连望对方一眼都觉得恶心,看着那团死狗一样瘫在墙角的烂泥,她直接对王恂勾了勾手指:“来,背上我妈去验伤!” 这次非得要让这人付出代价不可! 最好告他家暴,让他直接坐牢! 桑敏听了她这话却瞬间挣扎起来,拼命踢蹬着腿,用一种极度惊惶的眼神看着王恂,弄的他碍于她的身份,根本不好强硬接近:“不可以,晴晴,你真的忘记了,要不是你继父,你现在还能活的下来么?他就算再怎么不好,总也把你养大了,给了你一口饭吃,没真的让你饿死。晴晴,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要知道他不是你亲生父亲,能这么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慕初晴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桑敏现在的样子,她只觉得胸口瞬间有一股气在往上涌,她真的就想就此这么撒手不管,否则她真的有一口血好吐! 二十几年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妈!”她低低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隐含着说不出的凄厉,“你告诉我一句话,你是不是真要我放过他?你信不信,今天我们不来,他真能把你往死里打?你就是死在他手里,你也心甘情愿,觉的你欠了他?” 桑敏啜泣着捂住了脸,拼命摇着头:“不不不会的,他只是觉得心里难过捶了我两下,加上喝醉了,但是要是我真的去验伤要告他的话,他的下半生就真的毁了,晴晴,妈妈知道你现在有学历有本事了,你放过他,别记恨他小时候对你略略刻薄不如对桐桐,好不好?” 竟是觉得我是因为记恨要报仇! 我若真要报仇,今日还用站在这里,耐心的和你磨嘴皮子么? 妈,你到底能不能懂,我对你的这一片担忧到底来自于何处? “好!”慕初晴半响方才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词,但同时,始终紧紧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的王恂,却已经及时的伸出了手托住了她的腰。 他微微用了一点力才稳住了她几乎已经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一瞬间,昏暗的室内,他却能明显看得见她眼里闪烁着的泪花。 知道她此时气极恨极,王恂只怕她怒火攻心伤了身体,忙不着痕迹的在她背上轻轻拍抚两下,慕初晴只若不觉,咬牙说了这个“好”,就死死咬着嘴唇,半响转过脸来看向王恂的时候,脸上神色已然转为了冰封一样的平静:“我们走。” 她转身看向桑敏时口气已经稳定下来:“妈,你保重,我带桐桐走。” 好在桑敏虽然不愿意离开,但是还有万世保险这条路子。 只要为她投一份巨额人身安全保险,她至少……安全无虞。 但这件事,到了那个程度上,会发展到哪一步,就真的不由她控制了。 毕竟如果万世接了这份单子,又采取了他们一贯采取的非常手段,那么可能……最后她继父会得到了结果,会比坐牢更凄惨一万倍。 *** 当天晚上燕桐和慕初晴一间房,王恂和王舜住一起。 隔壁的那对兄弟在说什么慕初晴不知道,她只是发现,自己和燕桐这么多年没有亲近,自己这个妹妹,已经不再是她出国之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儿了。 十八岁的女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也有了自己的执念。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么依赖着慕初晴了,当然,这也是成长的一种必然。 她这个做姐姐的,本只是稍稍旁敲侧击了一下,想对她有所提醒,告诫她不要和王舜走的太近,却反而得到的只是妹妹漫不经心的回答:“姐姐,为什么呢?你都可以喜欢他弟弟,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哥哥?” “因为我已经成年了啊。”慕初晴轻轻叹了一口气,瞧着燕桐年轻娇丽,生机勃勃的脸庞。 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她作为燕桐的家长,却总是像一只老母鸡这样,想要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想要让她能够远离风霜雨雪,远离困苦挣扎。 只是燕桐却未必会领情。 她能怎么说,难道能告诉她,你喜欢的是一只非人类?还是一只,嗯,发情期跟大姨妈似的,一个月来一次真爱的感觉,完了就真跟月抛型一样直接像垃圾一样丢掉的龙子? 燕桐会相信才怪! 于是最后真正能说出口的,反而只剩下年纪这个借口而已。 果然,燕桐打了个呵欠,冲她腼腆的笑笑:“姐姐,其实我更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人呢。” “……”慕初晴只能沉默。 心理学上有说过,如果小时候不能从父系长辈那里得到足够的感情,那么长大以后,的确很有可能产生喜欢长者的心态。 但那只怪兽真的年长你不知道多少倍啊小天真! 被一口吞掉怎么办啊!你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无动于衷啊! “嘻嘻,”燕桐瞧着她瞬间蹙紧的眉头忽然笑了笑,凑过来瞧着她笑道,“姐姐你别担心啦,我瞧着那位王大哥其实是个好人来的,人温柔又和善,跟我说话的时候口气都很轻缓,生怕吓着我,对了姐姐,他没有结婚吧?” “……”慕初晴顿了一顿,“这我真不知道。” 不过以王恂说的话来看,既然能一个月谈一次真爱,必然是还未婚的了。 燕桐就笑了一笑,摊了摊手:“其实我想他是没有结婚的。我仔细看了,他手上没有戴着戒指也没有戴过戒指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什么的都是全新的,不像是有女人在照顾打理着的样子,其实既然对方没有结婚,我不算小三,那么我又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人生这么短暂,心动又这么难,姐姐,你其实应该是懂我的这种感觉,并且站在我这边的才对啊!” 慕初晴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该怎么对你说,我不是担心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不好,相反的,我是怕他对你太好,让你深陷其中,以后以这个男人为标准,你又怎么还能和别人谈一场合适的恋爱?我也是怕等到这个月的尽头,他转身而去的那一天你会承受不住。 燕桐仿佛是敏锐的瞧出了她的担心:“姐姐,别再劝我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从小就性子犟,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反正除非他已经结婚了,那我二话不说立刻放弃,除此之外,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姐姐你别白费唇舌了,对了,姐姐,今儿个姐夫拉着你的手托着你的腰,我全都看到了呦,嘻嘻,姐姐你倒是说说,你跟姐夫怎么认识的啊!” 慕初晴瞧着她一脸的倔强,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你越是要管她她反而越是要反抗,中二期无可救药,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顺着她的意思,跟她讲了当年她和王恂是如何在拉斯维加斯认识的事情。 *** 墙的另外一面,兄弟二人,也在谈论着相同的话题。 实际上房门一关上,王恂就已经气呼呼的一拳往他大哥囚牛脸上砸去。 虽说囚牛偏头躲过王恂一拳敲在了墙上,但拳风还是擦过了他的脸颊,叫王舜只好摊手对着他这个弟弟苦笑:“小九,你这又是发什么疯呢?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简直是……”王恂二话不说又是捋袖子的姿态,王舜“啧”了一声,“有话好好说,弟妹就在隔壁呢,你想我大叫救命不成?” 他们这家子,不管在外人面前各自是什么样子,真要决定胜负和态度,最后还是靠的拳脚。 而王舜作为一个艺术家,最讨厌的就是动手动脚了,其实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手脚功夫不行啊! 打蛇打七寸,是以王恂原本虽然也不爱动手,但是这会儿却故意捋袖子掰手指,一副冲动的就要扑上去和他撕打上一架的意思非常明显。 只是听王舜这么一说他这才冷“哼”了一声:“我老婆才不会帮你呢,我告诉你,你再染指她妹妹,惹得她到时候要不开心,你就小心你走的时候我送你满脸花!” “……怎么能说是染指呢,”王舜嘟囔了一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王恂一脸,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羞涩,“g,不过连素来迟钝又不会分辨感情的你也看出来了?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么?那好,我也不瞒你了小九,这次真的是真爱啊,我能感觉的到!我保证不骗你!”王舜露出了一脸梦游也似的笑容,伸出手来放在了他的胸口上,嘴里喃喃的说道,“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看着她那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要永永远远的保护她,我想要她开心快乐,想要她此生顺遂。小九,这不是真爱,又是什么呢?我几乎能听见我心里开花的声音,看见那一朵心花破土的怒放,嗅到爱情的甜蜜和芬芳,小九,你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总也该顾及一下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是孤家寡人吧?你怎么忍心,自己甜蜜了就来拆散我们呢?你想想,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这么支持你跨种族谈恋爱,我何曾对弟妹说过一句不好听的?怎么到了你这儿,你就这么不给我面子了呢?” 言罢眼巴巴的瞧着王恂,一脸的可怜样儿。 “……” 拆散你?王恂简直是要跳脚。 现在不拆散你,过了这个月,我就是拿棒子逼着你再和她在一起你也是不从了的。 真是够了,每个月跟我说一次“我这次真的是真爱”,我真是得有多瞎才能继续这么相信你啊! 要不是担心我家女人会因此难过,甚至连我都被你连累,我才不管你这么多呢! 王恂最后沉下了脸,他严肃的看着王舜:“大哥,你就是不看在我这个做弟弟的面子上,你也看在你弟妹面上。她还怀着我们家这辈唯一的子嗣,你也知道这有多重要,你也清楚,这有多难得。和你那一个月一次的真爱比起来,难道我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的感情,我一辈子或许只能找到的这么一次缘分,也不值得你稍稍犹豫半分要不要下手么?” 王舜闻言沉默了下来。 他脸上闪过了一丝忧伤,瞧了一眼王恂,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什么叫做一个月一次的真爱?小九,你真的就是这么看我的?我这一次是真的觉得,或许我会和她天长地久,我也是想要和人天长地久下去的,我也是想要和你一样,这样安稳安定的啊!小九……你这话,实在是太伤我这个做哥哥的心了。你不尊重我不要紧,但我真没想到,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 王恂愣了一下。 他随即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得了吧你大哥!你上一次不是告诉我你也以为你想和那个红红生儿育女,你上上次不是跟我说你想和那个秀秀在教堂里在天父的见证下走进结婚的礼堂?上上上次你不是还为那位小颜写了一首歌,满篇都是承诺爱她一辈子不变?哥,你哪一次不是告诉我你会天长地久,哪一次,不是转眼过了一个月你就直接丢掉头也不回?你别告诉我,你真以为你自己这一次会例外!别人我管不到,但你要是敢伤了初晴的心,敢让她有一星半点的难过,你别怪我,到时候兄弟都没得做!” 说到最后,王恂已经是握紧了手。 王舜脸上原本一直挂着的温和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难过和坐立不安。 他倏然站起来,半响终于重重点了点头:“小九,大概我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哥。算了,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要是再坚持下去,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我……我……”他居然哽咽了一下,多愁善感的重重一叹,“算了,为了小九你,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你真能做到才好。”王恂哼了一声。 王舜旋即想到了什么,急急转向王恂说道:“对了,我今儿个在弟妹身边……我感受到的气息不对啊。你最近没有跟弟妹同房?” 不料他忽然转到了这个话题,王恂措不及防之下,居然“腾”的脸红了起来---这个答案,就非常明显了。 王舜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于担忧而随口一问,居然得到了一个不该得到的答案,他深深皱起了眉头,“嘶”了一声:“这孩子的状况不太好啊。小弟,你既然这么在意这个孩子,哪怕是不愿意,总也得早点和弟妹同房才行,难道说你是有什么技术上的疑难……”他旋即有些暧昧的瞧了两眼王恂的下半身,摸了摸下巴,“若是那方面不太行的话,人类有药物,我们龙族宝库里,也是有不少好药的嘛,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你才不行!’王恂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谁不知道你每次跟那些女人都是最多进展到牵手,连接吻都不能的家伙,居然敢说我不行!你是不是疯了?” 好歹我都让她怀孕了,怎么也比你行吧! 不过他心里其实也知道,做哥哥的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担心和催促,却是没有任何恶意的。 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够再拖了。 但是这些时日,眼见得她对他的防备越来越低,越来越信任他,他心里却也十分清楚,这些并不是能从床上得到的东西。 相反的,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尊重,她才开始渐渐对他下了心防。 从床上开始的感情,却不能在床上结束。 有些时候,相爱很容易,怀孕很容易,但想要继续下去,想要把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却远远比制造它的过程要困难的多。 不过这会儿,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实际上是担心自己还没完全搞定她,怕她心里还有排斥---这种简直毫无尊严的真相他怎么有脸说出口呦! 于是话题到最后就发展成为了x功能比较,而男人比起这个话题来,两个人简直就是都从老妖怪变成了小孩子,于是双方就这个问题探讨了好久,絮语在很深很深的夜里,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 答应了王恂的事情,王舜自然记在心里。 第二天,燕桐就发现,王舜不再像昨天那样笑容满面的直视她的眼睛,用热烈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了。 一个男人对你有没有意思,女人本身应该是十分有感觉的。 而燕桐生长在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家里,她的感觉本身,就异于常人的敏锐。 这会儿感觉到了王舜的变化,她在心里想了一想,就猜到了原因:必然是姐姐对姐夫说了什么,然后姐夫又对他哥哥威胁了一番,而他,竟真的就这么退缩了。 燕桐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她一直以来,都希望的是有一个人能把她从那个黑暗的,可怖的,充斥着暴力穷困潦倒失败感觉的家里救出来。 王舜,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符合要求,真真正正救了她一回,同时似乎还能够勾的上手的男人。 何况,他还生的俊秀,人又斯文又多金,还是姐夫的哥哥,说起来沾亲带故---至少如果他们家能够接受姐姐,那么自己的阻力应该也不会太大。 燕桐早就已经权衡过了利弊,所以她这时候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反而是表现的格外的柔顺而楚楚可怜。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于是她顺利的,从王舜脸上找到了藏的很深的怜意。 于是燕桐明白了:王舜他,对自己不是没有感觉的。 即使他已经对姐夫承诺了某些东西,但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并非心甘情愿。 有了这种笃定,燕桐明白:自己所需要等待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于是她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表现的十分顺从,慕初晴瞧着她和王舜没有再有太多的接触,也慢慢消下了心防,不再盯的死紧。 几个人当天定好的行程,是要前往万世保险。因为知道万世的总部可能有非人类驻扎,原本不管是王恂还是王舜都不想带两个女人一起去,但是旋即,想到了他们还要为慕初晴的母亲投一份保单,两个人便只能举手投降。 万世保险的公司地址,是坐落在市中心的一幢商业大楼里,刚刚推开移动门往里面走了一步,王恂便轻轻“咦”了一声,和王舜彼此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顿然冒起的火光。 两个人都眼毒,不比什么都没看出来的燕桐和只模糊感觉到一点点的慕初晴,这两人一望之下,就感觉到这幢大楼里的“气”,正的几乎是不可思议。 一般来说,普通的地方就好像王恂给慕初晴看过的那个手机里显示的那样,正常的地方,总会有一些孤魂野鬼---完全没有杀伤力的那种,一般人甚至可能完全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但是万世保险坐落的这里,则是截然相反。 在大楼外头可能感觉不到,可是一走进里面,以他们的敏锐,却能够感觉到这里头的生气极其旺盛,而且,半个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 这就不正常了。 甚至必须得说,这是大大的不正常。 王恂再扫了一眼场中,他的目光在那些开的格外旺盛的花木上停了一停,心里已经有了有一点猜测,当下他和王舜再互相看了一眼,便很有默契的,一人一边,把两个女孩子夹在了中间。 能布出这种阵来的,必然是高人。 虽说他们不怕,但总归小心为上。 他们两个倒是肯定不会有事儿,至不济,跑也是能跑得掉的,但两个人类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这要是两人受了损伤,他们才得欲哭无泪呢。 燕桐不知道,她只是一进了这幢大楼就感觉里头的气味格外清新,一点儿也没普通办公楼的气闷,她只当是这个万世保险格外注重环境,连照管花儿也格外精心,所以王舜离的她近一点儿,她也只是开心的笑了一笑,就抓紧机会和他聊了两句。 但她旁边的慕初晴,在王恂不动声色的抓紧了她的手臂的时候,她就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倏然抬头看了王恂一眼,眼带问询:怎么了? 这两人之间已经这时候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 王恂抿了抿唇没说话,眼光却依次落在了一盆盆盆景上。 慕初晴瞧了瞧也发现这里的花木长得格外的好,明明已经是草木该渐渐稀疏的秋日,但有些花朵的蓬勃之态,却更像保持在春天。 尽管有了空调室内的确可以保持恒温,可是能让每一盆花都开的如此朝气蓬勃,看不见腐叶和枯枝,这却并非常态了。 慕初晴于是稍稍往王恂身上靠了一靠,朝着他安抚的微微一笑,传达过去的意思也很简单:别担心,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 他们这陌生的两男两女进了一楼,自然有人过来招呼,那人一看王舜的脸,仿佛当时就知道了他是谁,轻轻躬身:“这位应该就是王先生了吧?” 王恂王舜两兄弟有很多地方长得还是颇为相似的,但是这来招呼的一眼就认出了王舜,显然先前就做过了功课,连这位号称“从不在媒体露面”的音乐大师也能瞬间分辨的出来。 虽说有些惊讶于对方的神通广大,但王舜没有丝毫的心慌,他点了点头,轻慢而略带矜持:“对,我就是。”他顿了一顿,“是我的经纪人对我说,你们这里的保险,十分灵验,能保平安的?” 到了这个时候,他身上一种矜持高傲的气息就不由自主的散发了出来,与平时和慕初晴他们说话时候的随便,几乎有着天壤之别。 燕桐瞧着他的样子愈发脸现迷醉,凑到慕初晴耳边:“姐姐,王先生是不是很厉害的人啊?你瞧这人,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呢。” 慕初晴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个接待的人笑了一笑。这男人显然接受过非常好的接待训练,眼光并没有在慕初晴他们脸上停留半刻,甚至连对容貌和王舜相似的王恂都没有过分关注,闻言只笑笑说道:“若是不灵,先生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是不是?” 王舜看了他半响,对方脸上的笑容却像是钢筋铁铸一样的没有丝毫变化,他最后这才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最近走霉运,狗仔非要挖我的底子,又有疯狂的粉丝给我寄恐吓信,往里头塞死猫死狗,之前的女朋友因爱生恨要让她爹封杀我,种种事情层出不穷,我倒是不怕,但实在是累得慌,也只好寄希望于你们这儿了。若是有用,我不介意多付一点儿,但若是没用……你们也小心你们的招牌!” “呵呵,”那人轻轻一笑,摊了摊手指向电梯的方向,“走吧,我们边走边说,先生您的时间宝贵,但您要知道,我们的vip保位更加珍贵,这次能让您来,还是因了贵公司和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的缘故。否则,没有熟客介绍,我们一般是不接这种单子的。要知道,以往若是像您这样的客户抱着这样的一种心态前来,那咱们一般都是什么都不解释,直接送他出去的。” 瞧着王舜瞬间脸色不渝,想着这位国宝级别的明星是一位多么重要的客户,那人先是打了一棍子当然也要给个甜枣,便旋即保证道:“您别担心,只要您试了第一个月,您自然能够明白,我们的vip保位,是如何的物超所值,我敢保证,从此您的烦恼,一定再不沾身。” 王舜的脸色这才仿佛好看了一点儿:“希望你说的是真的。”他嘟囔了一句,“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才不来这么神神叨叨的地方呢。” 眼瞧着进了电梯,慕初晴看见电梯顿时呼吸有些乱,还好王恂在她身边,及时拉住了她的手,她方才定了定神。 但旋即,电梯一动,瞧着窗外的景色变化,王恂便深深皱起了眉头。 慕初晴看着他,王恂便手指微动,在她手掌心里写了一个字“下”。 下? 慕初晴看着窗外----这万世保险的电梯是那种一面透明的观光电梯,外头的景色十分清晰,正是对面高楼的一层层表面,而电梯的显示楼层亦是在随之一层一层的跳动着,从一往十八层走。 这个下字,是什么意思? 王恂一下一下的轻轻在她手心里划着,下一个字是…… 楼? 慕初晴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下楼? 所以他们现在是在往……实际上他们是在往地下走?而不是在往上方? 也对,会让自己以为他们在往上,是因为她看着窗外的景物是在往上头变化,而电梯的楼层数跳动也是往上跳的,何况这架电梯动的极端平稳,几乎从开始就没让人觉得丝毫的震动和重力的影响,这样一来……要给人造成错觉,那就更加容易了。 地下第十八层,那是什么地方啊! 这世界上,有十八层的,只能让人想到地狱的那十八层啊! 慕初晴只觉心里瞬间发寒----这万世保险,果然是龙潭虎穴之地,想必是故意将外部的景物投射成对面的样子,竟是要造成来人的错觉,让他们以为,自己前去投保的地方,是地上的第十八层! 假若不是王恂这时候当面说破,如此精巧的设计,自己是如何都想不到的! 但就是因为这光光一个进门就已经设计的这样精巧,这才让人觉得,这地方阴气森森机关重重,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这地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关卡如此严密,这偷偷掘开了地下十八层……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又得是有多大的秘密和多少守密的决心啊! 而这种时候,只有王恂身边,才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安全。 她默不作声的反手抓住了王恂的手,听着电梯门终于“叮”的一声开了。 *** 这万世保险,果然如同他们之前就知道的那样,员工不多。 这整一层楼里,一共只有四五间办公室,还都关着门,从电梯间一出去,走道上头就是只有灯光闪耀,却一点儿自然光都没有。 引路的那人在其中一扇门上头敲了一敲,里头传来一把好听的吴侬软语:“请进。” 只听嗓音就知道了,应该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慕初晴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说话的,不会就是万世保险的那位boss吧? 就是她之前,听余璐说过的,那位拘役了狐狸精魂魄的女人? 43、世间安得双全法(1) 王舜已经举步往里头走,燕桐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慕初晴和王恂在后排跟着进去,那位万世保险传闻中的boss出现在他们眼前:虽然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一眼望去,光是那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卷发和她坐着都依然显得深深的事业线,就能大概的想象到,这位boss,一定是一位走性感艳丽路线的御姐。 听到他们进了门,她停住了原本在桌上写着什么的手,刚抬起头来瞧见王舜却愣了一下,脸上明显的闪过了一丝震动和惊愕,虽然转瞬即逝,但警惕的关注着她的几个人却都捕捉到了。 慕初晴和王恂对望了一眼,这会儿王舜却已经一无所觉的笑着开口,转向接待员笑道:“这位就是你们总裁了?” “这是我们薛总。”那人点了点头,介绍,“薛总,这位就是纵横娱乐介绍过来的今天的投保人,王舜王先生。纵横那边,三天多以前给您挂过电话,您还记得么?”他旋即拍了一拍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去,“这是那边传过来的资料。” “王舜?哦,”那位薛总似是有些出神的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紧盯着王舜的眼眸里划过了一丝锐光,但她旋即脸上挂起了笑容,颊边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伸出了格外白皙细腻的手到了王舜面前,“是纵横的那位知名音乐家么?王先生,实在幸会了。” 瞧着两人已经握了手,那接待员笑道:“我们薛总一般不亲自见客户的,只是王先生您需要办的是vip服务,所以我们薛总才在百忙之中抽了时间出来,特意准备为您量身定做一套保单。王先生,您不妨将您的需求对我们薛总一一说明,对我们的vip客户,我们的服务一贯都是上乘的。” 王舜点了点头。 他旋即便将他们商量好的那套说辞再说了一遍,薛总托着香腮,偏了头仔细的听着,眼波闪动,待得他说完这才浅浅一笑,伸手从桌边抽出了一张单据:“放心吧,您既然选择了我们万世保险,您所有的担忧,我们都会为你摆平,这些对你来说可能是很麻烦的事情,在我们却并不困难。对了,您还是先填了这张单子吧。” 王舜接过来一看,当时就眯了眯眼睛:上头所需要的资料,非但有本名曾用名,还有时辰八字,出生地等等。 那位薛总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填,王舜笔触刷刷,心里却已经开始冒了冷汗:有些东西问的极致琐碎,若非他和王恂早就已经就此打过商量,只怕他现在必然露出犹豫痕迹,也会被看出破绽。 瞧着王舜在那边刷刷刷填表,慕初晴忽然低低“哎呦”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肚子,薛总投过来闻讯的眼光,慕初晴脸色苍白,头上似乎有冷汗一颗颗冒出来:“好像早上吃坏了肚子,肚子疼……” 王恂立时站了起来搀扶她:“薛总,可有洗手间?” 接待的人笑了一笑:“走廊走到底,左转。” 薛总立时给他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笑了笑:“这一层楼是我们办公要地,还是我带两位去吧。” “好。” *** 慕初晴和王恂他们三个刚离开总裁办公室,王舜便已经将表格填好了交过去。 薛总接了过来,一目十行的往下看,直到看完了所有这才仿佛深深出了一口气,却似是怔怔的瞧着王舜发愣,半响有一搭没一搭的来了一句笑语:“王先生倒真是年轻有为,这么年轻就已经有了这么高的成就,而且性情也不像普通年轻人那么浮躁,换了别人像你这样年少成名,怕是早就已经接各种广告代言恨不得全世界都认识自己了。” 王舜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边燕桐早就瞧着这薛总神情恍惚心中警惕了,她便接了上去,笑嘻嘻一把揽了王舜的胳膊说道:“大哥本来就不爱浮名,对了薛总,这些闲话咱们就不多说了,大哥的资料您也看了,这保单,是不是能保证所有的问题全部都消失?” 燕桐起先不看不知道,这会儿一看真真吓了一跳:万世保险一年的人生平安保险,vip服务竟然要五百多万! 简直是堪比抢钱啊。 不过先前王舜已经跟她打过了招呼,今日他不但会为自己投保,也准备为她母亲桑敏也投一份一样的保单,燕桐这会儿,虽然心疼哗哗哗流出去的金钱,但另外一方面,却也更加为他的身份而觉得心中火热了。 薛总看了她揽住王舜胳膊的手臂一眼,目光之中精光一闪,却没说什么,只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瞧了一眼燕桐还没完全长开的脸蛋:“那是自然。我们万世的口碑,是不容置疑的!” 十分的自信,十分的傲气! 燕桐瞧见了她眼底淡淡的鄙夷,越发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但薛总对王舜又十分客气,她虽是气鼓鼓的,却也只好瘪了嘴不说话,只怕在王舜面前露出不好的一面。 王舜却对这两个人暗中的唇刀舌剑一无所觉,只在燕桐揽上他胳膊的时候心中一动,旋即拍了拍她的手,对薛总笑了笑说道:“对了,我还得给我女朋友的母亲投一份保,不知道可不可以?” 薛总脸色一变,声音略略尖利了一点儿:“女朋友?” 燕桐得意的往王舜身边靠了一靠。 这个说辞,也是他们之前就商量好的。 薛总的目光里竟是隐隐透出了绝望和痛苦,然后她忽然森然一笑,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知道这位小姐,方不方便将你和你母亲的资料都填写一遍?”她旋即转向了王舜,轻轻笑了一笑,“不过王先生,你也是知道的,我们的vip位置非常有限,这位小姐的母亲,肯定是达不到我们vip的要求的。” 她略带一点儿轻蔑的瞧了一眼燕桐,眼睛里似乎是在说:你还不够资格。 燕桐气的要爆炸,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 她们这儿隐隐有“刀光剑影”,那边慕初晴和王恂一块儿到了洗手间门口,王恂站在门口等她,她一个人进了里头,转眼却瞧见这洗手间里虽然灯光明亮,但是四壁却没有窗。 这会儿慕初晴想起来了。 这一层当中,不管是先前那位薛总的办公室里,还是这儿或者走廊上,任何一处,都没有窗户。 也对,这里其实是地下,若是开了窗,岂不是要露陷么? 她思踱着在洗手间里转了一圈,其实先前说肚子疼不过是个来观察一下这边环境和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的借口,但是进了这儿,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她真的说话这么灵验,这时候,她竟然真的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肚子痛了起来。 慕初晴低低“嘶”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那种闷闷的痛一点像是吃坏了东西,但当她旋即脱了裤子坐到坐便器上,却发现自己的底裤上竟然有一点点血迹! 慕初晴心知不好,再想不了其他,匆匆提了裤子就走到门口,还没出门,竟就已经觉得天旋地转,走出两步就“噗通”一下昏倒在地板上。 *** 王恂在门口和那个引路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另外一方面,在这地下十八层,他却始终很紧张,甚至可以说是格外紧张的听着里面的动静,这会儿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王恂神色大变,顾不上说什么拧开了门就往里冲----一开门就在地板上发现了紧闭牙关面色苍白的慕初晴。 他伸手一搭脉就发现情况不对,抱起了怀里柔软的身体冲着那个也是变了脸色的人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老婆的胎像不稳!” “什么?”那人一听也急了,目瞪口呆的指了指慕初晴,四个月的胎儿并不太大,慕初晴又穿的是宽大的娃娃衫,他又是一个男人,愈发不敢往人家的敏感部位看,便没有发现,直到这会儿才跺脚道,“怎么不早说是个孕妇?这下可好!”他埋怨了一句。 王恂心急如焚,如何还耐烦和他多说? 推了他一把急道:“让开!我要送我老婆去医院!“ 那人“哎哎哎”了两声,王恂已经抱着慕初晴开始飞奔,但到了电梯那儿,才发现不管怎么按键,电梯都完全不动。 他的神色瞬间浮起了森冷之色---但这里,除了这架电梯根本没有楼梯可走,他这会儿才不由的深深后悔,他从头到尾就不该让慕初晴跟着他犯险的! 是他太有自信,是他以为让她跟在他身边反而能保护她的安全,是他不敢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一秒钟,这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后果! 慕初晴的胎像本已经稳定,原本喝了人参精华至少还能维持十数日,但现在这么一来……他先前一摸已经肯定,根本就是瞬间到了生死关头! 偏偏,他们现在却还坐困愁城,被困在这地下十八层,除了这架变成了废铁的电梯之外,无路可走! 王恂的眼眸,转瞬间一片血红。 他一把抓起了面前那人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说道:“快点送我出去,若我老婆的胎儿有事,我要你全家陪葬!” 虽是站在万世保险---也就是他们的土地上,但那人依旧为王恂这句带着极度怨毒和愤怒的话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不敢拖延,他旋即急道:“我没办法,钥匙在薛总那儿,得去问了她,才能送你们出去……”话音未落,王恂已经抱着慕初晴,仿佛手里的女人轻若鸿毛一般的往总裁办公室飞奔。 这会儿薛总刚刚拿过了燕桐和桑敏的资料,嘴角好整以暇的微微勾起一抹嘲弄的微笑,她正要说什么,办公室们被一脚踢开,王恂仿佛是一阵旋风一般的刮了进去,狠狠瞪着她:“钥匙呢?电梯钥匙呢?” 薛总目瞪口呆:“你这人怎么回事?” 底下指责的话还没说出口,王舜已经站起身来,一看王恂臂弯里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慕初晴也是神色大变,脸上显出了几分紧张,薛总便住了嘴----瞧着这两男人的相似程度,这精明的女人已经猜到了他们可能的关系。 不看僧面看佛面,光光想一想王舜的那张脸,她便有了足够的耐心,去容忍这个大概是他兄弟的人的不敬。 她一声不吭开了抽屉把钥匙递给了这会儿才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接待,扬了扬下巴:“送他们出去。我会通知前台call的士。” *** 王恂心急如焚,王舜虽然好一些,但他脸上却也显出了几分着急----这是他们这一族,很多年来唯一的子嗣。 尽管把它生下来同时必定磨难重重,但是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到来,打破了他们这一族多年以来“零传承”的魔咒,这也给他们这一族,带来了一点耀眼的希望。 而王舜,也是一样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的。 所以现在,他也一样的着急着。 一旁边的燕桐就更加不用说了,她瞧着姐姐忽然昏迷,早就已经是几乎手足无措,拉着慕初晴的手就不肯放开,直到到了医院---来检查的,是王恂指定了的孟绛医生。 人参精瞧见他们这伙人就知道今天乌云盖顶,瞧着王舜把燕桐哄了出去,他这才带着不情不愿的查了一会儿慕初晴,用气息在她身上梳理检查了半天,他才低低“咦”了一声,抬头问王恂:“你们今天去了哪儿?” 王恂避而不答,反而只是急急问道:“她情况怎么样?” “啧。”孟绛摊了摊手,拖长了声音懒洋洋说道,“上次是胎儿生机微弱,这次倒正好倒了个个儿,母体生机不足全给了胎儿补养,导致母体气血不足甚至下红,你们这是怎么着,特意一人来一次,轮流耍人玩儿么?这么倒来倒去的,有意思?” 王恂先前已经大概摸到了这个情况,只是不太确定,这会儿听孟绛一说,他心里虽然紧张担忧,但却也知道,孟绛是方圆几千里内,异生物治疗的专家。 若是他都没有办法,那么别人就更加没法子了。 “要怎么办?”王恂沉声问道。 孟绛皱了皱眉头,忽然抬起脸来紧紧看着王恂:“说实话,貔貅大人,这话您真不该问我。” “……”王恂无声的紧紧看着他。 “您盯着我又是何必呢。就算这个孩子保得住,大人迟早也是熬不过生产这关的。何况就算熬得过生产,光光是这世间觊觎你们貔貅一族的那些牛鬼蛇神,怕也是迟早要取了她的性命。而您选择保孩子的时候,不就应该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了么?世间安得双全法,美人和子嗣,总是难得两全的。何况反正大人迟早也要死,那现在少一点生机多一点生机,又有什么区别呢?”孟绛淡淡的说道,“上次是孩子生机不足,找我想办法,我也就想了。但这会儿又不是孩子有事儿,大人嘛……” 他话音未落王恂已经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办法就可以了!” 44、世间安得双全法(2) 王恂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神色已经镇定了下来,取代了慌乱和担忧的,是他脸上决绝而又坚定的神态。 守在病房门口的王舜一看自家小弟这个样子就知道虽然情况棘手,但孩子必定无妨,否则的话他现在必然是一头不管不顾的冲进万世保险去讨还这笔债务了,而不会还站在这里。 最少,他依旧保持了人类的外表,同时也保持了属于人类的理智。 这也就说明,慕初晴的情况并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王舜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边被他们强行要求在外头候着的燕桐已经急急忙忙的一头冲了上去,攥着王恂的袖子问:“我姐怎么样了?” 医生问诊的时候她本来就想跟进去的,但偏偏王恂当时的脸色铁青的吓人,砰的就关了病房门,把她跟王舜都关在了外头。 尽管担心姐姐,但是看见王恂当时的脸,燕桐却实在不敢造次,勉强忍到了这会儿,却是再忍不住心底的焦灼了。 王恂仿佛这会儿才想到了她,眼角余光轻轻一扫,给她吃了个定心丸:“她会没事的。” “小弟!”王舜一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却渐渐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外冷内热,一旦做下决定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弟弟一眼,一把拉了他到旁边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王恂看了他一眼:“哥,我要回一趟家。” 这个家,指的当然不是他和慕初晴h市的那个小窝。 而是他们阔别已久的那个地方。 或者说,是王恂和王舜他们很多年都没有再踏入过一次的那个地方。 王舜也没有想到,他这个弟弟,到最后还是要对现实屈服,做下这样的决定。 所谓龙潭虎穴,他们的老家就是其中之一---那是一片瑰丽而冷寂的深海,代表着的却不是家这个温暖的词,而是龙争虎斗,暗流汹涌。 王舜看了他一眼:“值得么?” 从一眼看穿了王恂和慕初晴还没有交.合过的时候,王舜就已经看出了他这个刚刚真正成年没多久的小弟,心里到底有多矛盾。 他一面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另外一面却也不想失去孩子的母亲,但是同时,他却又知道,要两者俱得有多难---更可能的是,一个都留不下来。 所以他迟迟不敢让胎儿真正稳定,相反的想着各种方法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现在,事到临头,再也没有办法拖下去了。 而他所要面临的,或许是最坏的,也是王舜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王恂最终却只是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大哥,我和你不同。” 这个不同到底是有多不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王舜却看懂了,他无奈的伸手拍了拍王恂的肩膀:“多余的话我也不多劝你了,罢了,既然下了决定,你去吧。” “她在这里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大哥。”王恂看着他说道,“我会尽快回来。” 王舜点了点头:“你放心。” 王恂最后眼光留恋的望了一眼病房,便转身大踏步离开。 王舜狠狠一拳捶在了墙上,但当他转身之时,眼底原本翻涌的情绪却已经全然收敛,换上了一脸惯有的,漫不经心又随意的笑。 *** 慕初晴的梦境,依旧是那一片荒废的墓园。 和她上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情况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是天刚将曙,墓园的四周弥漫着极度浓密的雾气,慕初晴刚落入这里,就发现自己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和上一次刚刚进入时候的心慌慌不同,她的身体仿佛是本能的记得上次看到那个孩子蹲着的位置,竟然自动自发的往那个方向匆匆赶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她就是很害怕这一去发现自己再看不见他了。 尽管她并不清晰的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当时那种担忧,却依旧残留在了她的意识里,让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从小步走,变成了小跑步。 一直到那处坟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个孩子一样揉着眼睛呆呆的坐在那里,她这才放下了悬在半空里的心,脚步也缓了下来,一直到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孩子身边,和他一样蹲了下来。 但当他被她扳着脸转过来的时候,她一眼却看见了,小娃儿肥嘟嘟的胖乎乎原本很可爱的脸上像是染着一层深深的哀伤。 漂亮的五官几乎是挤成了一团,之前一直带着笑,对她很亲近的表情全然隐没,这会儿反而忸怩着低着头就是不看她。 慕初晴略有点儿吃力的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低下了头去笑嘻嘻的问他:“今天不开心么?发生了什么事?” 小娃儿扭着身体想要跳下来,被她搂得紧紧的,过了半天这才“哇”的一声忽然哭出了声,在这一片死寂的荒园里,他的哭声像是反复的回荡着,惹的慕初晴也是莫名其妙的眼眶一热。 “麻麻……”他只是反复的这么喊着,却像是想亲近又不敢的样子,想伸手却又缩了回去,慕初晴看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孩子,到底是在别扭什么? 她伸出手来主动拉住了他肥嘟嘟的手,十指交握之后,他这才楞乎乎的忽然抬了头,慕初晴看着他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晶莹的泪花,当下心里也不是滋味,声音便愈发柔了起来,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这才低声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和妈妈说的么?” 她手还放在他的脸上,她怀里的小娃儿已经“噗”的动了两下,然后就在她的眼光注视当中,变成了一只通体长着白色毛发头上长着两只嫩芽角的小怪兽。 慕初晴是第一次瞧见他变身。 但很奇妙的,或许是源自于那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觉,她竟然一点也没有震惊也没有害怕,拎着小兽颈部松软的毛发把它抓了起来,挠了挠它的下巴:“呦。” 变成了小怪兽,又被挠的舒服,小兽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待得她停下来的时候还主动的在她手上蹭了两蹭,看似很高兴,但是随即,情绪却又低了下来:“麻麻……” “别哭了别哭了,这到底怎么了?”慕初晴慌忙安慰的问它。 变兽形就兽形吧,好歹这会儿她不会连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不是自己的骨肉都不认得,那种血脉相牵的感觉,是做不得假的,从心底一波一波涌出的怜惜,是不会变的。 “麻麻,对不起……”小怪兽憋了半天这才喏喏的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近乎于是颓丧的趴在她的腿上不再动弹,但眼泪,没多一会就湿透了她的裙摆。 “知道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我不会责怪的更不会讨厌的人,那么不是别人,就是你。”慕初晴温柔的捋着它脊背上短短的毛发,声音温柔的说道,“所以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乖,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了?” 小兽听着她这么说眼泪流的更凶,在她衣服上蹭了好一会这才低哑着嗓子:“麻麻,对不起……我抽了你的元气。” 他这么一说,慕初晴这才隐隐约约想起了在她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片空间很奇怪,那些巨大的白骨和苍凉的墓地都像是真实的存在,但是她和这小兽,却更像是虚影一般。 而她每一次进这里,总是不太记得清楚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必定要它提起了根源,她才能想起究竟。 慕初晴想起了她裤子上粘着的血迹,便大约猜到了小兽这么说的原因,但她的动作依旧很是温柔:“不是你的错,是我和你爸爸中了别人的算计。若要说起来,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但无论如何,都不该你来对我道歉。”拍了拍它的头,慕初晴冲着它温柔的笑了起来,“要相信妈妈,一定会安安全全的把你生下来的。妈妈不管怎样,都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么荒凉的地方,由生到死,没来得及看一眼妈妈所在的世界就离开的。而做这一切,都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事情。” 小兽瞪大眼睛瞧了她半天,眼泪愈ビ住 “可是我其实是不应该到来的……”他低低的这么说着,呢喃几乎是轻的不及捕捉就已经散碎在了风里。 慕初晴来不及细问,天上忽然之间降下了一道充斥着吸力的光芒,接着就把她整个提起,往外抽去。 *** 病床上躺着的女人似是略带痛楚的蹙了蹙眉头,眼皮扇动,过了好半天,这才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姐姐……”燕桐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双手,眸中含泪,“姐姐你终于醒了!” “唔……”慕初晴微微蹙了蹙眉头。 先前和肚子里的孩子交谈的情景太逼真,让她几乎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做了一场梦,还是真的和那个孩子说了那么一番话。 她无法想象,一个才四个月大的孩子,竟然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开始把母亲的难过,抗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像那一次电梯遇险的时候,她也无法想象,是她的孩子用他仅有的一点点力量保护了她。 太早熟,太早慧,也太让她心生怜意。 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这种怜意织成了极为细密的大网,将她的整一颗心都裹在其中,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酸涩疼痛里,却夹着说不出的甜。 带着涩意的甜蜜。 慕初晴失神了好一会,眼睛里才渐渐凝聚了焦距。 她看了一眼在眼前一片担忧的燕桐,安抚的笑了一笑,却不知道她这会儿笑容有多苍白,燕桐却害怕的很:“姐姐,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了么?” “恩?”慕初晴疑惑的哼了一声。 “姐姐,你整整睡了三天三夜了!”仔细一看,还能瞧见燕桐的眼底有血丝,她紧紧咬着嘴唇,有点儿神经质的看了一眼门口,最后跺脚道,“姐姐,你不知道,只有你昏迷那天姐夫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没有来过,我问王舜,他居然告诉我,姐夫家里事忙,所以他委托舜哥照顾你我,自己却回家去了!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你可是为他怀着孩子啊!他就算不在乎你,总也得在乎孩子吧?你那天的状况,连我都在担惊受怕,整夜整夜的为你祈祷完全不敢合眼,但他作为你的男人却居然不守在你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简直气死我了!” 慕初晴刚醒燕桐就来了这么一大串,慕初晴楞了一下,但瞧着她说话时候时不时偷瞄门口的紧张样子,就知道她实在是憋了很久,只这会儿看她醒过来了才终于能对她说出口。 知道这个妹妹这会儿是关心自己,慕初晴便微微笑了一笑,她的神态依旧苍白的可怕,原本已经被补得红润的脸色,这会儿简直像是一张纸一样的单薄。 燕桐瞧着她,眼中的泪珠就不由自主的滚落了下来。 她咬紧了下唇:“这些该死的有钱人!姐姐,我讨厌他们,救了我和妈妈又怎么样,姐夫这么薄情寡义的对你,我讨厌他们!亏我还以为姐夫和王舜都是好人,哼,关键时刻,自己女人可能会没命,他却居然不在场,这种姐夫,就是再有钱,我也看不起他!” 慕初晴的脸色原本也有些黯淡下来。 醒来的时候,心里因为小兽而升起的情绪还在胸口翻涌着,而她当时第一时间,的确是四下里扫了一圈,潜意识的也因为没有瞧见王恂而难过了一下。 尽管失落感只存在了一秒钟,但是她很清楚,她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的。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若没有产生依赖,那是骗人的。但燕桐这会儿抱怨了好一会,她却从燕桐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来,比如王恂说“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作为龙子,他要是真的回家去了,那是回哪里?龙宫? 慕初晴便渐渐出神了一会儿,瞧着燕桐眼中含泪满腔愤懑的样子,她却微微弯唇笑了一笑,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桐桐,你到底是气你姐夫薄情寡义呢,还是觉得,连王舜也让你失望了呢?” 燕桐的脸色便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没料到慕初晴会这么说,但这话,却一语戳破了她心底的那一点儿小小的私心。 她这几天跟王舜闹过,说要他把王恂找回来,至少得来陪房,但王舜只是摇头,最后被她逼急了索性丢了一叠钱说“找个护工,你姐姐很快会醒过来情况不会再坏的”,而她当时就已经忍不下去,只觉得让她一见倾心的这个男人,实际上和她父亲那种烂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天下男人都是一般儿的黑。 正是因为这种感同身受,才让她这会儿这么激动。 慕初晴看出来了她真正的想法。 她觉得有点儿意思,这会儿便拍了拍燕桐,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坐下来,姐姐和你聊聊。说起来,咱们姐妹也好多年没这么好好说过话了,桐桐,自打我出国以后,你很少和我谈心事了呢,但说到底,咱们的姐妹情,却是不会变的。对不对?” 燕桐咬着嘴唇喊了一声“姐”,眼泪终于是掉了下来。 小时候爸妈经常打架,那会儿慕初晴抱着瑟瑟发抖的她两个人缩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砰砰砰”抱头痛哭,但就是哭,也不敢出声。 那会儿,虽然是他们一生当中最痛苦的年月,但可能也是两个人的感情最好,心贴的最近的时候。 然后燕桐上初中的时候慕初晴选择了出国。 那会儿,她几乎没办法原谅这个姐姐---因为她选择了逃离这个家,逃离那种混乱不堪恐怖到可以去拍惊悚片的环境,而她,却因为自己的力量有限,不得不继续在那种环境里挣扎着活下去。 而失去了姐姐的庇佑,面对着亲生父亲一日比一日不堪的性格,她的日子也是越来越不好过。 所以在极度的痛苦里,想着姐姐现在可能已经过上了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再对比一下依旧痛苦的自己,她心里也的的确确的,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妒意。 只是到底是一母所出,妒意虽在,感情却也在,她还是盼着自家姐姐能够活的好好的。 最少……不是跟一个像王恂这样,连她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都不请一个像样的医生来看看,自己甚至都不亲自出现的男人。 她心目中想要的男人不是这样的。 她期待的能救她于水火的英雄,也不该是王舜这样对此无动于衷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期待,她心里才会有失望。 “姐姐,我……我对王大哥……”燕桐欲言又止,最后狠狠咬了咬嘴唇,“我知道错了,姐姐,我只是前头有点儿情不自禁。” “桐桐,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心里这会儿可能会想什么,我也经历过。”慕初晴缓缓的说道,“在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期待着会不会有一个人,能够救我于水火。我也在做梦想着,是不是有一天,我的亲生父亲会出现,牵着我的手将我从那个家里救出来……我甚至做其他各种各样的梦,然后在那些自己编织的美梦里短暂的逃避着残酷的现实,最后在梦中缓缓的睡去。” “不应该么?”燕桐低头问道,“那种家里我真的一天都呆不下去了!姐姐,你也知道每天看着爸爸打妈妈是什么感觉,我要是劝两句,爸爸能连我一起打!他也不是没打过……”燕桐伸手撩起自己的额发刘海,露出一个纹路细微琐碎的疤痕,显然是旧疤痕了,“姐姐,我身上这样的疤还有很多,就算是你,身上也不少吧?你不恨?” 慕初晴叹了一口气:“但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没有意义的行为。因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除了自己以外,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任何别人可以倚靠啊。” 她声音轻柔,但语意却十分坚毅:“希望别人来拯救自己,这个别人也许永不会来。但当你自己爬出了这片泥沼之后,你才会发现,其实外面的世界,还有无限多的可能性。就像我现在一样。” “……但他的确救了我不是么?”燕桐低低的说道。 慕初晴敏锐的听到了,她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跟她掰扯明白,就得把王舜这人不可告人的身份什么的都说明白,这显然是可能的。 但不说明白,燕桐却又像是陷的有点儿深了。 她便有些无奈,最后只是又叹了一口气:“可是对他来说,这种拯救不费吹灰之力,也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当你可能为了他的某个不经意的举动纪念一辈子的时候,对他来说,却只不过……只是拂袖的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而已。桐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像王舜这样的男人,会有多少女人爱慕,而你,又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呢?你或许不是最美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好的那一个,可能也做不到最特别的那一个……” “那么姐姐你呢?”燕桐忽然锐声反驳,“你又是如何确定,你就是姐夫心里的唯一?看他现在都不出现,你又怎么能安心怀着孕躺在这里?你又怎么能确定,姐夫怀里现在不是搂着第二个女人?” 慕初晴不妨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当场咳呛了两声,本来明亮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该说的都说了,但燕桐要她拿自己来对比,那么……她也就无能为力了。 如果要这样比的话,那么她也实在不敢说,自己是最美最好又最特别的那一个。 毕竟她和王恂,最初的开始,不过就是一场或许对彼此,印象都不够深,也不够了解甚至过分草率的,几乎能被称之为是一夜情的艳遇而已。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慕初晴几乎是怔愣着想道,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分道扬镳,再不再见。 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然后,和渐渐的相熟了。 她的神色渐黯,燕桐话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脸色也瞬间苍白,嗫嚅了两下想解释什么最终没说出口,这会儿病房门却被“砰”的一下打开,王恂冷着脸,带着满身冰凉的气息,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他近乎于不带丝毫感情的看了一眼燕桐,然后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我敢肯定,你对老大来说,一点也没有你在你姐姐心里重要。至于你姐姐在我心里到底有多重,我不需要对你解释,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一辈子,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一直到我生命的最终,她都只会是我唯一的伴侣。” 话音未落王恂已经把一脸怔怔的燕桐往门口推,一眼瞧见原本就候在门口的王舜,他冷哼了一声索性把这个不懂事的姑娘往他们老大怀里推,王恂对王舜冷笑了一下:“大哥,多谢你这两天替我照顾初晴。对了,我和你之前说的事情,全部作废。我再不管你的感情事,你喜欢谁不喜欢谁,一切随意,和我无关。” 46、真爱(1) 匆匆吃了便饭,两个人赶到警察局去认尸。 王恂已经提早用他那个“特制手机”跟某个人挂了电话,所以他们两个这一路进去就是一路顺畅。 慕初晴继父的尸体冷冰冰的躺在手术台上,上头一块白布一遮,就此结束了他这继不光彩,又没有活出个人样来的一辈子。 尽管心里一直都极其讨厌这个男人,但是认尸的时候,慕初晴的心里依旧划过了一点说不出的波澜:生命的逝去是这样简单容易的事情,而活着,好好的活着,多半比一死了之要难的多。 继父死了很简单,但留下来的,却是一大堆的烂摊子---她几乎不敢去想她妈妈必然随之而来的歇斯底里和大哭大闹,甚至于燕桐的情绪反应等等,所以,她宁可在这里面对这具冷冰冰的尸体,也暂且不敢去面对那两个活人。 旁边的警官看了一眼这个站在尸体面前发呆的女人,问了她一句:“是燕林山么?”燕林山就是躺在这上头男人的名字。 慕初晴沉默着点了点头。 但她旋即瞪大了眼睛:警察这会儿已经给尸体脸上重新盖上了白布,从头到脚,都已经被完全遮蔽,但是慕初晴当时还直勾勾的看着这幅尸体,没回过神来,而让她震惊的情况,就发生在这一刻:原本那尸体已经要被装袋入柜,可是很早以前出现过的透视又再一次出现,她面前的这幅已经入袋的烂肉,变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撑着的肉袋,而她惊骇的发现,这个污脏的肉体里,胸膛的位置,有无数的小虫子在骨骼之间爬来爬去,而那些似乎极小极小应该用显微镜才能看到的虫子,中间却有几只鬼脸虫身的,像是虫中之王一般,驱役着剩余的部分。 慕初晴当时以为自己是疯了:这怎么可能! 可是下一秒,那几只鬼脸锐爪的虫子却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其中一只竟是嘶声喊叫,声波凌厉,冲着她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慕初晴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惊骇欲绝的“啊”了一声,这一来,她面前的那些诡异的状况,就全部都消失了。 站在她身边的警察扶了她一把:“小姐,你还好吧?”许是见惯了这些来认尸的人的异状,这警察倒没有往别处想,只觉得这个继女和继父的关系似乎比看上去的更亲近一些,竟会为了没有血缘亲人的逝去而难过,便对她说话更加柔和了一点。 慕初晴怔了一怔,再去看那个裹尸袋---只能看到铁灰色,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摇晃了一下脑袋,苦笑了一下站直了身体:“恍惚了一下,多谢。” 办完了必要的手续,王恂这时候已经走过来找她,低声细语:“我找内部人员问过了。尸检的结果,的确显示死亡时间是当日下午三点左右。尸体是今天早上才被找到的,而你们家室内的温度偏高,所以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了腐烂的痕迹,判断死亡时间,也是通过尸体腐烂的状况。” 慕初晴看了他一眼:“那么,到底有哪些环节是可以做手脚的?” 王恂赞赏的点了点头:“能够造成尸体死后一如生前的秘术很多。欧洲的血族血液,本国湘西的赶尸之术等等都能够做到防腐的效果。” 慕初晴点了点头。没知识也有常事,如果这些以前只在奇幻故事和小说当中出现过的能力是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据说吸血鬼本身的确只是冰冷的尸体---防腐技术世界一流,几千年尸体都能不朽坏,而国内湘西的赶尸奇术,据说也能让死者站起来,随着赶尸人的要求接着赶路---这个防腐,也是一等一的。 “但这些,都是让预判的死亡时间推后的不是么?”防腐的话,判断出来的就该是“新死”的状况了吧? 说到这里,王恂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对,所以如果你继父是在那之后才被人杀了,却被伪装成之前就已经早早死亡,那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泰国的降头术。” 慕初晴不明所以的张大了眼睛,王恂看了她一眼,缓缓解释道:“降头术是把怨灵的力量结合了微生物的活动,而尸体腐烂,和微生物的分解效果是分不开的。降头术本身就能很好的控制微生物的活动,让死了一天的人看上去像死了两天一点也不奇怪,甚至死了一个月的人像死了一年甚至被啃噬到浑身都只剩下白骨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 “所以他的死亡时间可能是这几天当中的任何一个时间?” “对。”王恂点了点头。 “那么死亡原因呢?”慕初晴问道。 “胸部重击,肋骨插入心脏。” 慕初晴“咦”了一声:“听上去还真像你哥那一脚的效果呢。” “可不是么,”王恂摊了摊手,他看起来并不是十分紧张,慕初晴瞧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的弯了弯唇角,先前面对着冷冰冰尸体累积起来的积郁这会儿竟是不由自主的散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你大哥?这会儿他可是犯罪嫌疑人啊!” “受点儿罪也好。”王恂摊了摊手,“省的他什么事儿都说想不起来。” “……”没有兄弟爱的家伙。慕初晴忍不住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她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王恂,毕竟鬼脸利爪虫什么的,听上去就像是发了癔症的人看到的不科学场面。 正常人怎么会看到那么细微的东西? 但是王恂提起了泰国的降头术,他们之前又早就听说,万世保险和泰国有关,再想到之前她就是在万世里头出的事,差点连孩子都保不住,慕初晴便伸手攥住了王恂的衣袖,斟酌着用词,将她之前看到的东西说了一遍。 孰料王恂瞬间脸色大变,竟是就这么站着将她上下细细摸了一遍这才安下了心,对上慕初晴疑惑的眼光,他苦笑了一下,对她解释道:“你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主使所用的下降的材料。而你‘看’到了,就惊动了下降的人,那个人……同样有可能对你动手,务求不留痕迹。” 慕初晴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鬼脸虫子,并不仅仅只是虫子,也不只是微生物,而是确实存在的怨灵?” “对。”王恂神色凝重起来,他这会儿恨不得慕初晴什么也没看见---他当然知道,两个人既然已经结合,那么她身上的异能就会慢慢显现,不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不稳定,而通过一定的锻炼,随着怀孕周期的推移,这种异能会越来越强烈,到分娩的时候,最后定下她未来的发展潜力。 但和他希望不同的是,她所拥有的异能---这种消失了数百年的传承,这种叫做‘神之瞳’的异能,却是出了名的辅助技能,并不是战斗能力。 有这种能力,对她的肉身一点好处都没有,他宁可她因怀孕而开发的是大路货的“巨力”或者“强壮”甚至是道术,可是瞳术既然已经来了,就算他不愿,它也不会再消失了。 王恂瞬间紧紧拉住了慕初晴的手,像是起誓一般说道:“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离开你一步。” 慕初晴愣了一下,转瞬之间就笑了起来,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这么紧张,实际上,我们都大概猜到幕后主使是谁以及这件事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吗?其实只要让那个幕后主使露出破绽,被揪出来,我们不就没事了么?” 王恂苦笑了一下:不是这么简单的。但这话他没有说,说出来,是让她也跟着他一起更加担忧,却对实际状况于事无补,他自己多加小心在意就好,没必要让她也一起担惊受怕。 所以他只是斩钉截铁的应了一句:“对,会没事的。” *** 异能界的“手机”绝对是个bug---比如说这会儿被关在拘留所里头的王舜居然还能跟王恂通话顺畅,而王舜的手机居然没被查搜走,他们通话一点儿没受影响,也没被管理人员发现。 不过异能和这些非人类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天大的bug,所以慕初晴对此也只能是见怪不怪,勉强接受了。 王恂和王舜通完话,他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相反的,却像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多。 王舜的回答,并没有出乎王恂的意料,他抿着嘴唇做了复述:“他跟我说,关于那位薛总,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g?” “是完完全全的没有印象!” “……”慕初晴听到这里,不同于王恂的烦恼,她的反应是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直截了当的下了她已经说过一次的定语,“你哥果然是个渣!” “不不,不对……”王恂忽然敲了敲桌面,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我哥虽然不是什么好男人,但是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他每一次陷在感情里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最少,在每一个月里头,在那段时间还没有结束之前,他都是认认真真的投入了的。所以,他的每一任情人,最少在那段时间里,都是过的很愉快的。” “那又如何?”慕初晴挑了挑眉。 “我哥既然每一次都全情投入了,感情并非作假,那么据我所知,他实际上记得他的每一任情人。我哥这个人,最少在那段时间里,他是真真正正的欣赏着这些年轻美好的女子们的每种特质,深刻的记得他们的相貌和模样。尽管他之后可能会冷酷分手并不停留,但当时的美好滋味,却并非转瞬遗忘。尤其是,如果那位薛总真的像她看上去那么年轻的话,那么她和我哥恋爱应该也就是这几年之内的事情,所以……几年内的事,舜哥应该不至于健忘到这种程度才对。”王恂缓缓说道。 慕初晴这会儿发现了问题:“你的意思是说,要不就是薛总是个表里不一的老妖怪,要不然,就是她根本不是你哥哥的恋爱对象本人?” 这个表里不一,有两种解释方式:一种是外表和年纪不相称,另外一种,则是她披着的不是自己的皮! 王恂点了点头:“对,我之前不觉得,舜哥和我说了之后我才发现,这件事很蹊跷啊,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的。假如这个薛总不是本人和我哥哥恋爱的话,那么她对我哥哥的怨恨是从何而来的呢?或者如果她表里不一,当天我和舜哥,却好像都没有看出来……” 如果这么一想,的确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慕初晴咬了咬下唇,竟也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反而是这一团乱麻,到底要从何入手解开。 不管是她还是王恂,短期之内,他们两个人都不想再入那幢诡异的大楼了,她是因为顾忌孩子,而王恂是因为担忧她的安危,所以最少,在弄清楚万世的底细之前,王恂是绝对不会再让慕初晴踏入那里一步的。 慕初晴自己并不清楚,王恂却心里明白,那幢楼里,布着的风水大阵对于她的身体实在伤害太大,而布阵的人,最少在阵法这个方面,比王恂他们道行深的多。 身为神兽,过去孓然一身,他自己或许浑然不惧,但是如今他却必须得挂心自己身边人的安危。 这就让他现在做事投鼠忌器,竟不能以他一贯的以力破巧,来破解这个局了。 47、真爱(2) 如果说一团乱麻不知何处下手本身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更让慕初晴暴躁了。 王舜作为嫌疑人被扣押,但是她的妈妈桑敏和妹妹燕桐,却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做完笔录,两个人一起到了她家。 燕桐阴沉着脸不说话,桑敏却只是哭,不停的哭诉:“你妹妹什么都不肯说,但是我身为人.妻,总不能眼看着他枉死。那天我就觉得那人下手太重了,只是你们死拉着我,都不让我去看看他的情况,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坚持到底的。小晴,你叔叔他就算再不好,你也该感谢他把你养这么大,你总不能就坐视他这么送命吧?” 边说便看王恂,这会儿眼光里只剩下仇视了。 王恂深深叹了一口气,慕初晴瞧着他的头都快埋到自己的怀里去了。 她肚子里实在想笑:作为貔貅,这货其实是真*高帅富来的,但是从一开始就被她逼着以穷酸的姿态出现,这会儿住在她家,更像靠着她吃饭没有正职的小白脸。 她妈妈从一开始就不待见他,这会儿变本加厉,巴不得把王恂拉出去和王舜一起拍死----她倒是无所谓她妈妈的想法,但王恂显然已经被摔碎了一颗很想要讨好自家岳母的“玻璃心”。 真可怜…… 桑敏越说越气,没想到她哭诉了半天,直接结果却是她女儿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身来,乐得前仰后附,她震惊了一下,继而气的手指吊在半空里颤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不懂事又不听话,喝了洋墨水就开始不尊重长辈的女儿:“你……妈妈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这是什么态度?” 平地里一声吼。 王恂抖了抖,越发恨不得学他某个哥哥,把头缩进壳子里去。 可惜他实在没有遗传这方面的基因,咬着牙很是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办的意思,但是却找不到壳子可以钻。 慕初晴摊了摊手,终于说了实话:“妈,你要听实话么?如果是说实话的话,那么我巴不得他早点儿死。他如今死了,虽说不该对死者不敬,但实际上,对这个事实本身我才应该拍手称快,世界上少了个渣滓和废物。至于凶手,自有警察去查找,我个人倒是觉得,这位杀人的大侠,实在是为民除害,干得好干得妙,而妈妈你呢,免了皮肉之苦,又免了性命之忧,你以后还可以找个老来伴儿,这难道不好?至于你想要的愤怒,我实在是一点儿也欠奉。” 她一通下来,说的顺溜,实在是倾吐了许久以来积郁在心底的不满,噼里啪啦倒了个一干二净。 她说的开心,但是看着桑敏的神情,慕初晴却只觉得有点儿不寒而栗。 桑敏像是看着杀父仇人一样的瞧着她---慕初晴当时很怀疑,若是桑敏手里有把剪刀,她真的会一刀戳下来,恨不得把她身体捅一个对穿的。 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慕初晴也就梗着脖子扬着下巴,一点也没有把自己的话收回去的意思了。 眼看着“啪”的一巴掌就要打下来---桑敏的手真的重重挥下来的时候,却被王恂在半空当中就紧紧的攥住了手。 即使面前的是自己一直都很想讨好的岳母大人,但是当可能会被弄痛的对象是自己脆弱无比的女人的时候,王恂当然还是更偏向于后者---得罪岳母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虱子多了不怕痒,但自家女人,却实在经不起巴掌。 谁都不行,哪怕打她的那个是她妈妈也是一样。至于这一点,不需要任何的立场和理由。 王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妈,初晴就算有什么不懂事的,您慢慢教她慢慢说,别动肝火,女孩儿这么大了,打孩子不打脸,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桑敏恨恨的看着他,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好,好,好,我生的好女儿,这会儿找了男人,连自家母亲都要打了!” 慕初晴揉了揉额头索性缩到了王恂身后去,她今儿个瞧着话赶话已经说到了这儿,决定也就这么把话说开:“妈,那种人难道不是死了才好?你这么多年被他打,还没打够么?就算有欠他的,他拿的钱也早早超过了那个数了啊!吃喝嫖赌,他哪一样不沾的?你到底是看中了他哪一样?” 桑敏忽然之间冷笑起来:“你倒是说的轻松,那时候我肚子里怀着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种父不详,我那时候要去寻死你知道么?你不是我女儿,你就是个讨债鬼!差点要了我的命,要不是后来他收留了我还肯和我结婚,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轻轻松松的说大话?” 王恂的脸色在她说“杂种”的时候就已经一片铁青。 他从来不打女人,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恨不得桑敏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因为他看见了慕初晴瞬间苍白成一片的脸色,他也看见了,慕初晴眼底深深的痛意和伤心。 他知道,慕初晴虽然嘴犟,但是实际上,她却是极盼着母亲能好的,做很多事情,也一直在为自己妈妈考虑。 可是桑敏现在,想的却一直是她死去的丈夫,甚至口不择言,根本不管她说出口的话做出来的事情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 亲人之间举起刀刃互相拿言语伤害对方,王恂甚至能感觉到,慕初晴紧紧抱着他腰肢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着,这样的让他心疼。 “岳母。”王恂严肃下来,看了一眼桑敏,“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是初晴本早就已经跳出了那个家,她甚至可以留在美国不回来,但就是为了担心你,她一毕业就立刻选择了回国。您尽可以恨我,恨我们家老大,但是初晴她即使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她实际上还是因为关心您,心疼您,觉得您被那个男人打了,她心里难过!否则的话,她根本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了,她又何必到现在还要幸灾乐祸呢?她的性子,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您就算不心疼她,可是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因为您这样的说话而感同身受,也会有人因为您的话儿受伤的!有些感情一旦出现了裂痕,就永远都补不回来了!” “你拿什么身份管我?小瘪三……”桑敏哼了一声,连眼尾都没扫他一眼,冷笑着,显然王恂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想学人家教训我?你拿什么身份管我们家的家事?我要教训我女儿,那是做母亲的对女儿的天经地义,你一个外人,哪里凉快哪里去,倒在这里指手画脚,什么感同身受,你懂什么?” “我不是外人。”王恂一字一顿说的极端认真,但他接下来的话,在室内凭空扔下了一颗炸弹,“我是初晴的合法伴侣。” 桑敏刚刚皱起了眉头,慕初晴也愣了一下---这人怎么信口雌黄呢? 合法伴侣?又没结婚,哪来的合法伴侣? 王恂旋即从胸口掏出了一张齐齐整整的镶着白边的认证,指着上面的“marriage certificate”一行大字,认真的严肃的对桑敏说道:“她是我的合法妻子。” 别说是看不懂英文的桑敏了,就是慕初晴也呆了半天---喂喂喂,先别说她没有记忆他们什么时候结过婚了,就是这个东西到底是有没有用,她也必须得表示,存疑。 异能界这个顶用么? 还是说,异能界也承认这个婚姻? 再说,王恂到底是哪国人啊,国籍是哪儿的?这认证是美国当地办的,到底是否有效,更加只能打一个问号了。 慕初晴还没来得及说话,桑敏已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劈手就要去夺那张纸撕了算数,却被王恂灵敏的躲过,这一躲一夺之间,完全变成了一团被转移了话题的混乱。 一旁边,燕桐眼神呆滞的看着这一群人,目光之中,只余下了愤怒和绝望。 ****** 王恂到底是年轻力壮眼明手快,没一会儿桑敏就气喘吁吁,他倒是气定神闲,小心的把那张东西重新折叠好放到胸口,他轻声说道:“妈,您真的别多想了。实际上,杀了那个人的,我想也不是我们家老大,而是另有其人。我不知道您到底是否清楚,但是我们家老大也算在社会上有头有脸,放在音乐界,也是极有名声和身份地位的。瓷器不和瓦片斗,说得难听一点儿,我们家老大是犯不着为了那种人,做出杀人的事情来,葬送掉一辈子的。您现在仇视我恨我讨厌我,不想听我说话……”桑敏早就扭过脸不看他,王恂却依旧一句一句说的诚恳,“我都可以理解,但是您若是真的想为……那位伯父报仇,那么,抓住真正的凶手,不是才该是您现在做的么?还是说,您其实只是想要发泄您胸中的怒气,但是真凶,您根本就不关心呢?” 桑敏这会儿才回过头来,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两眼。 有头有脸? 就这么个人,跟自己说有头有脸? 桑敏皱起了眉头。 她虽说没什么读过书,但是方才王恂拿过的那张东西,粗粗一看,虽然做工不太精巧,但也不像是假的。 何况这小子虽然第一印象不好,但是懂英文,和女儿又是在美国结的婚,说起来也算是喝过洋墨水的人。 这么想一想,或许他也不是信口开河。 有些事情换一个方向想,也许真的就能有不同的结果。 桑敏这会儿虽说狐疑,但却也希望他说的是真话,于是她咬了咬牙:“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哥不是凶手?” 王恂眼前一亮:有门儿! 他摇了摇头,忽然眯起了眼睛:“对了,说起来……不如这样吧,我让伯父亲自来和您说!” 桑敏浑身一抖。 就连燕桐,也吓得陡然抬起了头。 王恂却一无所觉,微微一笑,轻轻一弹手指:“这样如何?我让伯父亲自来告诉你,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先前说话太快,又忽然之间提了这个提议,慕初晴不及阻拦,她这会儿反应过来,连忙过去捂了王恂的嘴巴他拖到一边,对桑敏苦笑了一下:“他乱说的……”不管王恂在她手下“唔唔”,她拽着王恂的耳朵把他提到旁边:“你搞什么飞机!拘魂不是这么容易的吧?如果什么代价都不要的话,你之前会不想到用这个法子?我就算再不懂异能界,我也知道人鬼神三界之间俱有壁垒,而你就算是龙子,胡乱做这些事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对不对?王恂,你不想活了?”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声色俱厉,王恂原本乖乖的听她说着,其实被捂着的脸微微发烧,但是听她说完,他却老老实实的举了手:“报告慕慕……” “……”慕初晴瞪他。 “是有一点儿代价,但是如果是为了你妈妈,我觉得很值得。”他平静的这么说道。 48、招魂(1) 王恂说“我觉得很值得”这句话的时候,容色平静而认真:他显然的的确确就是这么认为着的,但就是这种认真,让慕初晴觉得心尖一颤。 这个二货!耍宝要不要这样?想感动人要不要这样?其他什么事儿不好做,非得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末了就是为了取得她妈妈的好感---真的值得么? 桑敏瞧着他们在那边咬耳朵,说话声音低沉轻柔的让她听不清楚,她就愈发的狂躁了起来:这两人背着她在说什么?难道是在说她坏话? 瞧着这两人的背影,桑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你们在嘀咕什么?别想着怎么找借口找理由了,我告诉你小子,除非你让他爹复活,否则的话,我必然要你哥哥偿命!” 王恂向慕初晴摊了摊手,看似无奈,眸底深处却藏着点儿“我终于能为你做点儿事情”的轻松笑意,慕初晴看着桑敏这会儿终于气急了,朝着她吼道:“妈,你能别闹了么?还是说你死了老公,也要我的丈夫陪葬你才满意?” 桑敏怔了一下旋即冷笑起来:“好啊,丈夫!我果然生出的是一个不知道什么种的杂种,丈夫,”她指了指王恂,冷笑着说,“这种既没有拜见过家长,又没有请过酒,连结婚证都没有,拿一张纸就告诉我你们结了婚的人,你就叫他做你丈夫!你还要不要脸?我现在还真后悔,当初把你养活下来!” 慕初晴听着她妈妈一句比一句更伤人的话,终于无奈的沉默了下来。 她妈的心态已经完完全全的扭曲,说话锐利的伤人也自伤---稍稍一靠近,碰一碰就让人疼的厉害。 偏偏这时候,原本在旁边静默着听他们说话的燕桐却冷不防的上前来插了一句:“姐姐,姐夫说能让我爸爸开口说话是什么意思?如果真的可以,那就问问爸爸啊,能解释清楚误会,那么王大哥也可以出来,一切不是皆大欢喜么?” 语带挑拨和期盼。但这时候她的话却太关键,桑敏眼角一跳,眯起了眼睛。 王恂还没来得及说话,慕初晴的眼光已经锐利的扫了过去。 这一眼,看的燕桐心中一颤。 姐姐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平素的笑意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冰冷和失望。 燕桐先是一怔,但是旋即毫不服输的看了回去----这一眼,看的慕初晴心里,只剩下了完完全全的冰冷。 她攥紧了王恂的手,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原来这些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羁绊着的人,对自己的关心,还远远不如王恂这样的外人。 原以为血缘的羁绊是血浓于水,但是偏偏在最重要的关头,却是血亲,最先让她失望。 燕桐想要的恐怕未必是所谓的“真相”,她更想证明,自己和王大哥还有可能……所以她最后才会满怀希冀的来了这么一句。 如果对他们来说她不过是个外人,那么是不是真的到了关键时刻,她也只需要顾好自己的小家就好了,至于这些人……她必须将他们摒弃在外,这样才能够自保? 慕初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肚子里的孩子和她身边的人,或者,才是她未来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而其他人,或许真的是时候分开了----他们的未来,原本就将走向几乎完全不交叉的方向,而希望两者兼得,本就是她的奢念。 慕初晴重重叹了一口气,王恂瞧着她神色倦怠,小心的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半跪着仰起了俊朗的脸颊对她柔声说道:“慕慕,不会有大事的。人间有天师可以沟通阴阳,而这行虽然不是我的本能,可是对我的损耗很低,不要担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你先歇一歇,你这么强撑着,才实在让我担心害怕。” 慕初晴伸出素白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这张始终注视着并且只注视着她的脸庞,半响,她这才哑着嗓子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我欠她的生养之恩,我欠她的姐妹之情……”慕初晴的目光缓缓划过面前的两个人,“对不起,要靠你帮我还。但这,会是最后一次。” “我不介意是不是最后一次。”王恂忽然轻声说道,站起身来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女婿就是半子,我感谢伯母把你养大,感谢你现在为我怀着这个孩子,没有她就没有你,所以我心甘情愿。” 慕初晴低了头,有时候她只能说,对着一个像王恂这样的男人,她总觉得,多说什么反而是一种错,也反而成为了对他感情的侮辱。 所以她将这一刻的心情铭记于心,多余的话,她不打算再说。 *** 通灵是一件步骤很繁琐的事情。 王恂将他们几个人关在了命案发生的房间里---实际上警察已经对这个房子进行了彻底的,地毯式的搜索。 当然,以人间的手段,他们几乎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发现---血迹,头发之类倒是不少,但是没有属于“不该在这间屋子里进出的对象”的。 但是王恂一进入这个屋子,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手机。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没有绿光。 根据警方的验证,那位男子的确是在这个屋子里死的,依照灵魂喜欢徘徊在死亡地点的惯例来说,死灵原本应该在此地反复徘徊才对---尤其是,如果按照他和慕初晴的推断,那人死了可能才一天,最多不超过两天,头七之前,都不该离开死亡地。 王恂的脸色渐渐沉重下来,他拿着手机晃遍了整个房子,慕初晴也看出了不对:“没有绿点。这个房间很干净。” “不该干净的干净。”王恂低声说道,“让你想到了哪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以他们的默契,知道对方想到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万世保险。 那个地方也是一样的干净。 出奇的干净,什么魂灵都没有,植物长得格外茂盛,但进入的人,都会被吸取一定的生命力。 慕初晴旋即沉吟了一下----如果灵魂不在这里,那么是不是就说,这一次的通灵,实际上是没法被完成的,注定失败了的? 她这会儿倒是不在乎这个事情是否失败,她更在乎的是,王恂应该不用为此付出代价了。 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虽然明知或许桑敏和燕桐会为此不依不饶,但她却依旧觉得,这个结果很好。 王恂瞥了她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回到桑敏和燕桐面前,对上他们焦灼带着问询之意的眼光,王恂轻轻摇了摇头:“抱歉,他不在这里。” 燕桐到底年纪小,忍不住的往四周看了一看,抖了一抖扑进她妈妈怀里不说话了,桑敏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当下笑的愈发冷:“说一句不在这里就算了?学神棍也得像个样子吧?拿个板砖晃一圈告诉我们不在这里,哼。” 王恂沉下了脸,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只要他头七未过,没有投胎,不管他现在在哪里,是被拘禁还是被摄魂,我都有办法让他吐露实情。” 桑敏听着他话语里似有嘶嘶阴森之意,当下以她的性情竟也抖了一抖,咬牙壮胆道:“那你倒是做啊!反正我老公若是不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你别想骗我!” 王恂点了点头,去厨房拿了一个碗来,倒了一碗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点粉末,溶解进了水里。 接着他从梳子上头找到了一根很短的头发----燕桐和桑敏都是长头发,这根粗短的头发属于谁,不需要询问了。 将头发放进了水里,瞬间冒出滋滋滋的声音---显然这不是溶解,而是那种粉末的功效。 王恂将手指伸进水中,轻轻搅拌,那原本只是暗黄色的水渐渐显出一种像是极深沉的黑色,像是无底深渊一般的轻轻泛起了泡泡,王恂冲着显然已经看呆住了的燕桐伸出了手:“滴血。” 燕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缩。 到了这时候,哪里还荣得了她退缩?王恂劈手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惊天动地一般的惨叫声中划开了她的手指----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入了碗中。 那碗中的水瞬间沸腾起来。 真的像是被火煎着一样的冒起了泡泡,王恂口中念念有词,中间看了一眼燕桐和桑敏,冷冷说了一句话:“呼唤死者的名字。” 反正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眼看着不管他是神棍还是天师,这都像是煞有介事,桑敏这会儿反而是镇定了下来,不管在一旁边瑟瑟发抖看着自己只被割破了一个小点儿的手指颤抖个不停的燕桐,她大声的喊着那离去之人的性命“燕林山……燕林山……燕林山……” 声音凄厉的响彻室内,喊了不知道多久,就在桑敏觉得那个小伙子面色也苍白起来,她欲要住嘴下断言说他是个“神棍”的时候,忽然原本在后头发抖的燕桐尖叫了一声,竟像是连滚带爬的,手足并用的往后拼命逃开,连自己的后背抵在了墙壁上也不停的挣扎。 桑敏只觉得背后发凉---她一转脸,自己也是被吓得差一点昏倒过去,她的脖子边上,赫然贴着一张苍白的,死人的脸孔! 不是别人,正是她那死去的丈夫,她叫魂的对象,新死不久的燕林山! 而那个小伙子,竟然真的招出了他的魂魄! 桑敏的喉咙里发出了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尖叫----那死人脸却贴着她不动,像是跗骨之俎一样的如影随形。 桑敏叫着叫着,头一歪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反而是慕初晴,虽然也在发着抖,感觉四周阴风阵阵,但握着王恂的手,她心中却只觉得,这一幕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49、招魂(2) 感觉到身边的女子近乎于本能的往他身边贴紧的更近了一点,王恂搂了一把她的腰,投过去一个询问着“不要紧吧”这样意思的眼色。 慕初晴摇了摇头。 桑敏这会儿已经在墙角晕了,倒是燕桐虽然抖的厉害两股战战却还清醒着,而他们面前的残魂,灵体破碎,满身伤痕。 灵体的情况,近乎于透明的模样,说明了这个男人在死后,还受了人的驱役或者折磨,这才会导致魂体都几近破碎,这会儿王恂看着他的状况就知道,这人必定是落在了精擅驱鬼拘魂者的手中。 王恂这时候作为在场人的核心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沉声开口,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只是冷冷的看着燕桐:“是不是你父亲,作为女儿你应该有自己的方法搞清楚。魂我已经拘来了,时间不多,该问该说的,都在这里分说明白吧,最后一面,莫要以后再后悔。” 燕桐抖了一抖,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点。 那灵体嘴里发出“嗬嗬”连声,竟是颤抖了好几下,有着想要往前扑过去的样子,这动作吓的燕桐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便是燕林山生前,她尚且不敢直面这个暴戾的父亲,这会儿她就算再想知道真相,活生生面对鬼魂的事实,却依旧让她这会儿做足了心理建设依旧是害怕的魂飞魄散。 王恂暗中摇头:这两母女,跟慕初晴的性子真是一点不像! 闹着吵着以为拘魂是看西洋景的也是她们,这会儿吓得什么正事都办不了,看样子还后悔的不得了的也是这两人。倘若不是拘魂其中行这“喊魂”一事的必须要是骨肉血亲,他才不会让这两母女搀和其中呢。 反而是慕初晴,这会儿微微蹙起了眉头,摇了摇头轻声对燕桐解了一句:“不要怕,他好像……并不是要伤害你。” 这话事出有因。燕林山虽然死相极惨,这会儿满身都是血窟窿,一只眼珠子还挂在外头,但他伸出手的样子,却好像只是想要碰触到燕桐,却并不是想要伤害她。 慕初晴看出来了,燕桐却依旧惊惧,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直视那半空中几近透明的人形,而那鬼魂被王恂定在当地,半分不得寸进,挣扎了半天最后只好颓然垂下了手。 半响,瞧着有王恂在,镇压着那东西它的确是伤不到自己,过了好久,燕桐终于是慢慢定下了神来。 她咬牙试探着,垂着眼睛喊了两声:“爸爸?爸爸?是你么?” 鬼魂“嗬嗬”的点头,无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执着的叫人心里发寒。 燕桐眼里终于掉下了眼泪来。 “爸爸,”她渐渐不是再那么害怕,便咬着牙看向了那人,用了很久才从那青紫肿胀血糊糊的脸上分辨出了属于亲人的轮廓,“爸爸,到底是谁害了你?谁连你死了还不放过你?你到底跟谁结了仇……爸爸,你告诉我,只要可以,我一定为你报仇!” 半空中的燕林山却只是拼命的摇头。 他们那边在一问一答,慕初晴瞧着这一幕却不大理解,为防打搅了这最后一次相见,她凑到王恂耳边低声问他:“他不能开口说话么?” 王恂忽然低低咳嗽了一声,耳朵尖似乎也隐隐泛红,慕初晴正觉奇异之间,王恂已经略带抱歉的摊了摊手:“他的三魂七魄早就被折磨的不全了。我就是再厉害,如今能拘来的,只不过是两魂三魄而已。大部分记忆虽然还在,但是总有些功能不太完全的,现在看他的样子,这开口说话,却是不能的了。”慕初晴脸上刚露出了一点儿恻然,王恂察言观色便叹息着续道,“说实话,幕后那人手段着实狠戾,这人半点儿异能都没有,对那幕后主使理当也是没有妨碍的,却落到这么一个结果……我还是觉得,有点儿过了。” 慕初晴只是低低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若说她不讨厌这个继父,那是假的。 从小到大一直被这个男人用看“拖油瓶”和“小杂种”或者“吃干饭”的眼光对待,即使的确有那么几年吃的是他家的米饭,她原本应该感恩戴德才对,但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早就已经把这些可能有的感念,一点一点的全部磨光了。 没有父女之情。她偷偷的也诅咒过这个男人去死,甚至于若要归根结底,从她决定去万世为她妈妈投保的时候,她大约就已经想到过了这个结果。 只是看着这男人死后还要受折磨,如此凄惨可怜的样子,她心里却也没有多少快意。 那边燕林山不停的摇头,燕桐和他对话了片刻,这时候却已经问到了关键的问题:“爸爸,不是王舜杀的你,对不对?杀你的人另有其人,是不是?” 燕林山呆了一呆。 显然他这会儿还在想着王舜是谁---燕桐便解释道:“王舜就是那天和我们一起来看你,又踢了你一脚的人。” 燕林山脸上就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他半透明的身体在空中颤抖起来,接着便不再摇头点头了。 “爸爸,不是王舜对不对?不是他的话你就摇摇头,是他的话你就点点头,女儿求你了……”燕桐带着哭腔这么催问道。 燕林山似乎在犹豫。 燕桐一颗心像是坐过山车一样的七上八下,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爸爸,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了你啊,女儿怎么能让你死不瞑目呢,爸爸,咱们不能冤枉了好人,又枉纵了真凶啊!你告诉我真相啊!” 她越说眼泪掉的越凶,但慕初晴却看出来了---后面的不过是借口,燕桐所求,不过是一个能停止让她内心继续为感情事情煎熬下去的答案罢了。 燕林山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忽然重重的上下点了点头,又点了点,最后竟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的点头起来。 燕桐抱着脑袋不敢置信的尖叫。 谁也没发现,原本缩在墙角吓昏了过去的桑敏这时候已经醒了,瞧着燕林山的动作,弄明白了他的答案,桑敏终于冷冷的笑了一笑,阴鸷的看了一眼牵着手,感情似乎很好的女儿和王恂:“好,现在真正的答案出来了。杀人的人就该偿命……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慕初晴也是呆了一呆。 王恂却轻轻叹了一口气,摊了摊手:“伯母,你真的太武断了。” 他走上前一步,在众人各异的目光里,手掌之中隐隐泛出了金色的光芒---这一双手精准无比的卡住了魂魄的脖子,高挑的青年很简单的就把这缕破碎的魂魄攥在了手里,提的他狼狈不堪的双脚离了地。 “我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这样的男人,也能算一个好父亲。不是个好丈夫,但至少是个好爸爸。好,你怕你女儿为了给你报仇而做傻事,所以连自己的真实死法都不敢告诉她,这不要紧。但你想冤枉我的哥哥却是找错了人!你现在感受到了我的力量,和那个拘禁你的人比起来,到底谁强谁弱?你的女儿现在就在我面前,我要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若她和我作对,为了替你报仇送掉了小命,到那时候你可会后悔,今日栽赃到我哥哥头上的决定?”王恂慢条斯理的说着威胁的话,手中越来越紧,金光越来越盛,眼看那条残魂的颜色也越来越淡,不停的颤抖着竟像是要就此消失掉的模样。 但听他说完这一番,那男人竟也顿住了,桑敏疯了一样要扑上来拍打王恂逼着他放手,王恂顺手一带就让她闪到了一边,等到王恂终于松开了燕林山的时候,他通体已经几近透明,但脸上的狠戾之色却渐渐淡去,只余下了一片平静。 王恂一松手,他咳嗽着掉了下来,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传出的不再是“嗬嗬”而是真实的人声,略带不舍的看了一眼燕桐,他对着已经呆住了的女儿招了招手:“桐桐。” “爸……爸爸……!”燕桐看着他渐渐恢复了人样的脸孔,对着那张属于自己最亲的亲人熟悉而陌生的脸孔,女孩儿的心里一时痛意难当,可话到嘴边,去只余下了,喃喃的,麻木的喊“爸爸”而已。 阴阳相隔,人鬼有别。 在这个时候,燕桐好像才隐隐明白过来,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最后一面。 “我的确不是那位王舜害死的。杀了我的另有其人,这或许也是我罪有因得……”燕林山缓缓说道,他这时候看上去少了猥琐和疯狂,竟像是瞬间多了几分少见的男子气概---不是那种打狗撵鸡弄的家里大人小孩一起哭的男子气概,而是一种微妙的,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是人父和人夫气质的东西,他的目光渐渐慈和下来,“桐桐,你答应爸爸最后的要求,不要去找那个人报仇。那人说的对,爸爸就是活该,而爸爸希望看到你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希望看到你为了爸爸,而把自己的生活弄的一团乱。” 眼眸紧紧的看着燕桐,燕林山期盼着她的回答。 燕桐缩了一缩,但她旋即小声的说道:“可是舜哥还因为嫌疑在警察局里……” 看着燕林山又是一颤,竟像是要就此消失的样子,燕桐最后迫不得已才按着他的意思胡乱点头答应了下来,燕林山似乎这才放下了心。 听到这里,慕初晴和王恂对视了一眼:这个结果,一点也没有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假如到了现在,真的要说有什么在他们的预料之外的话,那么就是燕林山现在的平静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燕林山现在竟像是难得的活的明白了过来,如果他一直是这样该多好,那慕初晴多少也能理解,为什么当年她妈妈会一意选择嫁给这个男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疯狂,或许他们的生活,本来可以是另外一种样子的。 但很可惜,这种明悟和释然,实在来的太晚了一点。 “敏敏……”交代完了这些,燕林山这时候才转头去看桑敏,眼眸当中竟也出现了少见的悔悟。 桑敏远远看着他呜咽,虽没有走过去,但眼睛里流露着的却是痛苦和挽留。 “我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活的明白了一点,这么多年,敏敏,苦了你了。”燕林山叹息着说道。 “山哥……”桑敏低低喊着。 慕初晴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王恂的手,她有一种预感:在这个时候,在见燕林山最后一面的时候,或许她妈妈会说出一些,和她身世有直接关系的内情。 先前桑敏喊她“小杂种”,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记忆里,桑敏很早以前就已经说过这样的话,甚至在她很小的时候,桑敏看她的眼光里还有过仇恨。 做母亲的恨自己的女儿,这得有多大仇? 但她一直不敢问桑敏为什么,一方面是顾忌可能会揭开母亲身上的伤疤,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事到临头她却怯懦起来。 “敏敏,其实很多事情我不该怪你,毕竟不是你的错,我就算知道这个事实,但是我却做不到……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最后连我也一起变成了伤害你的人。这么多年,对不起,苦了你。”燕林山一字一句的说。 “我没怪过你,本来就是我不对……那时候如果我不是抄近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呜呜,你妈妈也不会不接受我,你也不会为了要娶我和家里闹翻……”桑敏哭的一脸的眼泪鼻涕。 “这辈子我是补偿不了你啦。只盼着若是还能有下辈子……”燕林山苦涩的说道,他一转头看向慕初晴,眼底的厌恶却还是极为明显。 这个男人,显然到他似乎幡然悔悟的这一刻,却依旧不能接受慕初晴的存在。 慕初晴拉了一下王恂---她手里的,她肚子里的,或许现在,已经是她剩下的整一个世界了。 这一家三口的最后告别不需要她在场,好像也没有她留在这里的必要和余地。 她别过脸对王恂求恳的说道:“我们走开好不好?让他们度过这最后一刻吧。” “都听你的。”王恂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安抚的吻。 别难过,也别伤心。 被割裂了的只是你和他们之间迟早会逝去的感情,而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或许这么想很卑鄙,但是某一方面,在心底深处,王恂却暗自庆幸着,他们不珍惜他怀里的宝贝。 就是他们的不珍惜,才能让他轻轻易易的说服她放弃她现在的世界,走进他的世界里,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他会好好的珍惜她,也会永远把她捧在手心里,而她现在所失去的,他也迟早,会一样一样的还给她,甚至补偿的更多,不会再让她露出这样黯然的神情。 *** 房间里头是一家三口在做最后的告别,慕初晴和王恂去了隔壁房间,隔壁零碎的哭声传来,搅得她的心绪依旧带着点儿烦乱,顿了顿,她对王恂说道:“其实事先我们就知道你哥不是凶手。嗯,那么现在……你还看出了点什么来?” 王恂同意招魂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她母亲和燕桐的情绪,但慕初晴也看的出来,从魂魄的状况,或许可以猜到更多的线索。 异能者做事的手法,总归各有各的特点,而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件事和之前狐狸精的事情,隐隐约约像是有一条线,作为共同点,把这两件事串在了一起。 但她想要竭力去捕捉的时候,一时半会却实在是想不分明。 王恂含笑睨了她一眼,知道她其实心烦意乱,却也没有点破,温声开口:“我只看出来了几点,第一这种拘魂的手法,非常激烈,不是本国内那些正道的做法。” 泱泱华夏,当然也有不少道法传人---就算如今是末法时代,但是总有些深山大泽里,甚至是传承世家之中,还有少少的道法在流传着的。 尽管大部分都已经失传,但是能够被流传下来的哪怕是只鳞片爪,在异能界却几乎也能够考据到当初的本源。 作为纯正的华夏血统,王恂对于国内修道之人的做事手法非常熟稔:但凡这种过分激烈的,伤人伤己的,甚至于是伤人不利己的,都算得上走上了邪道,而这种做法,绝对不是本国的传承。 而燕林山的死法,甚至他死后,起初刚见之时深刻的的怨恨和那种不灭的怨毒,都像是被人狠狠折磨过的情况---甚至于他那些消失的魂魄,也像是被生生吞吃掉了一般,才会这样残破不全。 最后倘若不是王恂替他净化了那些怨气,只怕燕林山不要说去转世投胎了,就连头七都挺不过,就此会消散在天地之间。 王恂把他看出来的这些情况跟慕初晴一一细细说了,半分都没有隐瞒。 慕初晴听完也略有些惊讶:“我……我去万世之前没想到过他们做事竟然会这么毒辣而不留余地……” 万世之前的“保平安”数据,她记得她看过一些案例。 记得其中一件,是一位富翁被人寄黑函,说迟早要杀了他为家人报仇。 这位富翁一方面找不到要杀了他的人,但是偏偏不停的接到自己被偷拍的各种照片,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求助于万世保险。 之后没几天,有一位年轻人在h市犯下强x未遂案子,警方在他家里,发现了很多关于这位富翁的资料,以及他的照片。详加调查,这才查出了这位年轻人和富翁的过去,将他抓捕归案。 姑且不论“强x未遂”是否出自于万世那边的精神暗示,但最少,万世在这件事情上,所用的手法绝对没有这么激烈和不留余地。 那位年轻人最后虽然锒铛入狱,但是至少性命无忧。 并且,慕初晴还深入调查过,发现他现在还在监狱里好好的活着。 如果光就法律来说,这位年轻人本身做下的就是错事,那么他要为此付出代价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慕初晴当时以为,她即使为了她母亲去投保,万世或许也只会让燕林山付出一定的,等量该付出的代价,但她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会是死亡和王舜被列为犯罪嫌疑人。 可是由现在的情况来看,万世非但是做事手法激烈,更加重要的是,那位姓薛的女人,并没有一般女性的温婉和良善,相反的,做事却根本没有一个度,这样的人,本能的就让慕初晴觉得危险起来。 和这样的人敌对,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很有压力的事情啊。 有力量,有能力,再加上疯狂的没有底限……这种人,会好对付么? 更重要的是,她暂时还没有找到那位薛总的弱点。 因为到目前为止,尽管像她隔壁那位小姐的口供之类都指向了薛总,但是实际上,他们却根本没有证据能够说明,万世在这件事里头真正掺了一脚。 “而且,我始终觉得很奇怪,”慕初晴缓缓的说道,“首先,我妈妈即使是在万世投保,但她并不是vip客户,这和那位富翁的性质完全不同。假如说万世需要的是钱的话,那么正常来说,他们更应该保护的是vip客户的利益,比如你哥哥绝对应该比我妈妈的安全重要。不是么?为什么你哥哥会还被扣留在警局,反而我妈妈毫发无损?” 慕初晴边说边想,脑子疯狂的转动着,眼眸里闪烁着一种叫做“智慧”和思考的光芒。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轻轻一拍手:“我说王恂,我忽然发现,燕林山和隔壁的那位渣男,好像有一点是共通的。” “恩?”王恂挑了挑眉。 “就是他们都很渣啊。”慕初晴笑吟吟拍了拍手,“你想啊,那位狐狸精做了第三者,结果是死无全尸,如今魂魄还被拘押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而我爸爸打女人,欺负自己老婆,结果也是死无全尸魂魄被拘押……可惜了狐狸精的家人不知道在哪里,连招魂都做不来而已……如果这是他们的共同点的话,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假定,那位薛boss,行事的手法之所以这样偏激,是因为她恨这世界上的负心人,更恨第三者?一个女人做事的手法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她有切肤之痛?就算是个异能者,她终究也是个女人啊!”她忽然眯起了眼睛,“王恂,你说,你哥哥会不会就是那个在她心上划了最深伤疤的人?” 王恂听她一口气说完,他微微沉吟了片刻,旋即摇了摇头:“如果你非要说大哥渣,我不能否认。因为当他的感情过去之后,他甩女人从来不留情。但是大哥有一点好,他从来不会同时和两个人交往。他不会在同一时间喜欢上两个人,而专一,或许是他唯一的优点。” “是这样么?那么痛恨第三者就没有理由了。”慕初晴沉吟着叹了两口气,“不过我还是觉得,薛总和你哥哥之间肯定有过去。” 王恂摊了摊手:“大哥说他不记得。他总不会连我都骗吧。” 说到这个骗字,慕初晴“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王恂,她忽然冷笑了两声:“对了,我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还没被求过婚……不对,虽然被求过婚但是又不是这货求的,她还没真正感受过结婚对象的心意,居然就被告知自己其实在美国法律上已婚? 这种事情,若不是之前的注意力都在万世保险的事情上,慕初晴绝壁早就已经暴走了啊。 一夜情,艳遇,ons,结果居然被告知,在自己什么记忆都没有的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已婚妇女? 虽然说这样一来肚子里的小貔貅就已经有了“婚生子女”的身份,不用担心自己是“私生子”了,但是她至少该有被告知的机会吧? 作为女人,这辈子总该有一次美美的穿婚纱,和爱人一起向着上帝起誓,牵着手说“i do”然后郑重的把自己交托给对方这样的仪式吧? 王恂这么告知,完完全全的就是剥夺了她的梦想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这会儿稍稍松懈了一点儿,立马开始翻起了旧账。 王恂低低咳嗽了一声,脸上窘迫一抹微微泛起,他低了头不说话,直到头顶上慕初晴投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凌厉越来越冰冷也越来越不开心,他这才无奈的摊了摊手:“是你答应的,只是你不记得而已。”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慕初晴瞪大了眼睛就差没高喊“你这个骗子了”,她才不会连自己做过这种决定都不记得呢。像这种郑重的承诺,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的从记忆当中抹去? 艳遇和结婚是完全不同的决定,她不会记错自己的决心。 王恂却微微笑了一笑:他很清楚,他没有说谎。 两个人对视了好久,慕初晴瞧着王恂清澈的眼瞳,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开始反复的反复的回忆,在拉斯维加斯的那段时间当中,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 *** 王恂在老虎机上赢了二十几万美元,把筹码去换成了现金,王恂执意对她要求,这份赢得的奖金当中,她必须要拿走一半。 “如果没有你按下最后的那个数字,我不会赢得这么多钱。当时最后一个格子,我并没有打算选菠萝。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果错了最后一个,那么我能拿到手的,就只有现在的百分之一了。”王恂看着她这么说道。 慕初晴却不肯收。 姑且不论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更重要的是,他说的即使有道理,但如果她自己去猜,是绝对猜不对前面的七位的。 是有了前面的铺垫,才有了最后的那一位数的吻合,光凭这点,这笔钱,她就不能收,也不该收。 即使她这四年努力的所得大部分都已经交了学校的贷款,但作为中国人,无功不受禄这样的准则已经印在了她的脑子里,让她始终告诉自己,金钱不应该凌驾在自己的行事底线之上。 所以她不肯收。 再说,另外一方面来看,这俊美高挑的青年看着她的神情却有些过分的亲密,以及,在她看来,有点儿暧昧的苗头。 最初会去她房间找她来一起吃饭一起游玩,这本身已经是有点儿“不该有”的想法的暗示了,她若是再收了对方的钱,谁知道他会怎么想? 慕初晴可不想莫名其妙的给对方错误暗示。 所以她坚决推拒,几番话语下来,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她就是死活都不肯收,最后王恂没法子,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这样吧,我们一起把这笔钱花掉,你同意么?” “花掉?”慕初晴愣了一下,她旋即摇头,“不不不,我说了我不该拿的,我不该拿就是不该拿,花掉这么大一笔巨款……天哪。” 她猛力摇头,旋即诚恳的说道:“王先生,你就是再有钱,也不是胡乱花钱的理由。而我没有这种乱花钱的命……” “好。”王恂旋即冷笑了一下,提着手里的钱就又往筹码柜台去,慕初晴愣了一下拦住他,“王先生你现在要做什么?” “你不肯花嘛。”王恂淡淡的睨了她一眼,“不要紧,我继续赌。赌一把大的,二十四点或者德州扑克,一把就能全部输光。二十几万,只要一眨眼,就能变成这滚滚金钱洪流里的一个数字。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他的神色严肃,显然说着这翻话的时候,并不是开玩笑的。 而且他步伐坚定,大有真的就这么换完筹码一口气把它花完的意思。 慕初晴也见过在赌桌上头一掷千金的赌客。 在las vegas的这样的赌场里头,一口气输掉二十几万,还真不是什么太大的场面,原本她该说服自己不要看不要想转身就走的,毕竟她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花花阔少,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想着这笔钱里头也有她的那么点儿“幸运成分”在,慕初晴就无法说服自己举步离开,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认输一般的垂下了漂亮的颈子,瞧着竟有点儿“愿赌服输”的意思:“ok,ok。好吧,那我答应你,和你一起花完这笔钱。” 她说完旋即抬起了眼睛,里头的光芒很亮,像是能灼伤人的眼睛一样:“王先生,但希望你能答应我,怎么花完这笔钱,你得听我的。” 王恂懒洋洋的勾了勾唇间,眉梢眼角之间仿佛瞬间腾起了一种叫做“得意”的东西:“好,都听你的。” *** 慕初晴这辈子没拿过这么大一笔巨款。 对于一个出身不好,连去签美国签证那会儿她都拿不出资金担保,若不是靠着学校的全奖,几乎连出国机会都没有,而且这辈子手里几乎都没有过多少积蓄的女孩子来说,二十几万美元要怎么花,其实是一个很有讲究的事情。 当然,如果真的是要挥霍的话,买香车美衣,奢侈品挥霍,大概一瞬间就能把这些钱花完。 但慕初晴想要的不是那些。 她更想用这些钱换到的,是或许能够铭记终生的愉快,和或许能够持续很久,温暖心灵的感动。想到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一点技巧了。 50、错乱的记忆 拉斯维加斯的夜晚,从各式各样的秀场开始。 慕初晴他们从赌场出来,一路沿着主干街走过去,接着看了好几场秀,有成人秀也有非成人秀,但面对那些火辣辣的场面和扭腰摆臀的美女,慕初晴却有些惊讶的发现,她这位新鲜认识的旅伴,面容始终矜持而淡漠,眼神平静的宛如古井不波。 她自己都有些受周围的气氛感染,但这位同伴,也不知是太过古板还是真正不为所动,总之就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表情,竟像是勉强忍耐着这种喧哗的模样。 她心中一动,在漫天烟火光照之后笑眯眯的斜睨过去,忽然伸手拉了一下身边人的手:手指微凉而干燥,看起来是真的心平气和,半点也没有属于男性的躁动。 王恂被她一摸反倒像是缩了一下,竟倏然微微皱了皱眉头,声音平静里却像是隐藏着隐隐约约的躁动,他蹙眉问道:“怎么了?” “不好看么?”慕初晴微笑着问他。 他们现在在看的是bally’s(百丽宫)的上空秀---绝对没有挂羊头卖狗肉,那些青春靓丽的,在烟火弥漫和灯光闪烁之下起舞的女人们,上半身都是完全的真空,除了头顶上的鸵鸟毛装饰之外,连一点儿小布片都没有。 既然能被选来做秀场的舞者,这些女人们的身材都是毋庸置疑的。 该翘的翘,该瘦的瘦,连颜色都是水嫩嫩的。 慕初晴扫了一圈现场,她另外一侧是个毛头鬼佬小子,对方倒是早已经呼吸紊乱,而那紧紧绷住的裤裆那边儿已经凸起了一块---显见得是看的起了反应。 这才是看这种秀的人该有的样子嘛!有几个男人不好色的? 但若是由此而比较的话,慕初晴却觉得,自己身边这个目光澄澈平静的男子,竟都不像是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 所以她问这句“好不好看”的时候,语意之中藏着点儿说不出的笑意,竟像是有点儿看好戏的味道。 也未知是不是感觉到了她的那点儿促狭,他却像是迟疑了一下。 就在慕初晴受不了对方的注视,想要回过头不去看他的时候,王恂这才低声迟疑的回答了一句:“……还行吧。” 没料到他竟会是这样的答案,慕初晴当即哑然失笑,完全被热闹火辣的气氛挑逗起来的一颗心砰砰的跳的激烈起来,那点儿好奇心和很久不见的,属于中二期的叛逆心理,让她当下很想扒掉身边这个男人正经斯文的皮囊,看一看他里面包裹这的这颗心,是不是真的这么不为所动。 真的不是假正经么? 要是不喜欢就说不好看就好了,要是喜欢的话就专注一点,这回答又是什么意思?慕初晴撇了撇嘴,当下唇角隐隐勾起了几分笑意,便不再注意她身边人的情况,看似安静的将这场秀看完了。 她却并不知道,她回过头之后,王恂的眼眸愈发暗沉下来,而他的眼光,则是轻若浮萍一般,时不时的落在了她的脸上,偏偏对那些舞者们,只投注了很少的几分注意力。 一直等到这场秀结束,慕初晴这才懒洋洋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掩唇打了一个呵欠,偏生瞧着王恂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审视的锐利:“alex,我这会儿觉得,一起旅游其实也不是一个好主意啊。我和你的三观和兴趣,实在未必相合……” 这倒是实话。她瞧着这位叫做alexander的青年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点少见的暮气,偏生这人对她还像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的---若非如此,又何必要抓着她一起同行和分赃呢。 她还不至于错辨了这种意思,而先前反复审视了他的一举一动,她这会儿却有了退缩的念头:原本一起旅游也没有什么,但和一个会做戏,会掩饰,甚至于城府很深的人一路同行,她却不得不有所疑虑,对方到底是埋了什么样的居心。 甚至于若是再往深里想一层,是否连最初的接近,都并非巧合。 作为一个单身在旅居美国的女子,如同飘萍一样的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她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而这个时候,慕初晴却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种叫做陌生和危险的味道。 于是出于小动物一样的本能,她这个时候的第一选择,就是逃避。 王恂像是被她突然出口的这一句话说的愣了一愣。 两个人在初夏沙漠中的徐徐热风里对视,慕初晴却有些诧异的,瞧见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执着。 *** 回想到这里,慕初晴忽然愣了一下。 她看着面前男子的眼光里多了几分诧异和说不出扭曲。 因为在这个对峙之后,她的记忆当中,接下去的场景,就是当晚两个人在总统套房的king size大床上翻云覆雨,纵情声色。 明明,记忆当中上一秒还是“我决定要和你分道扬镳”,下一秒,竟就直接跳到她恶趣味发作,把面带错愕的男人直接推倒在床上,唇间含一口清酒埔喂到他唇间。 唇舌相接,原本只是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甚至略略带一点推拒之意的男人,在她唇角含笑的将舌头都伸过去之后,终于再忍不住的深深吻了下来,原本清淡的脸上,瞬间多了攻击性和占有欲。 唇分之时牵出银丝,面前的男子却愈发的沉默,他甚至有些困惑的微微蹙起了好看的,鸦黑的长眉,伸出略带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唇角---接着他沉默着奋力起身,竟像是要就此离开房间的样子。 她心中悲意忽起,当下手快眼明从身后一把环住他的腰,用力将他揽回来,忽然偏头问了他一句话:“你还是不要我么?” 王恂沉默。 昏黄的灯光之下,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抱着,沉默良久,她气急败坏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哼”了一声,直接把王恂推倒在床上。 他的脸上瞬间显出了十分的错愕。 他稍稍挣扎,竟像是依旧决意要走,但那挣扎并不太用力,就好像他当时的心情那般矛盾着,她心头火起,竟攥着他的领口往下狠狠一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撕拉”一声,衬衫的扣子就往下掉了无数颗,像是珍珠一样的落在了地板上。 待得把男人给弄的在床上躺平,她这才得意一笑,直接骑到了他的腰上,脸上全是得逞的,得意的笑。 那一幕这样清晰,清晰的让她时隔多日想起来依旧脸泛红霞。 但她非常肯定,在她俯身下去的那一刻,她心意舒畅,并且心智清明,更兼没有丝毫的犹豫。 慕初晴似是有些不解的把脸皱成了一团,半响看向王恂的时候,脸上就多了几分错愕:“你删改了我的记忆么?” 如果不仔细去想一点点掰碎了揉碎了去回忆那些迷乱的情节,她几乎很难发现这其中的违和之处。 因为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她忽然感觉,身边睡着的,和她翻云覆雨了一夜的这个男人是这样的陌生,陌生到让她慌乱,让她只想逃离。 于是一路逃跑一路离开,恨不得永远不要想起自己当时豪放的举动,以及,在怀孕之后深深后悔当时的“一时冲动”,那些记忆,就此渐渐模糊。 但不对,如果细细去想,当时她和他合二为一之时,她问出口的话,他的反应和举动,明明就说明了,他们之间并不只是初见,并不只是……初识的陌生人。 所以只有一个道理可以解释,那就是有人篡改了她的记忆,让她以为那一晚在拉斯维加斯,看完秀之后,她就直接和王恂上了床,然后第二天她回国,就此不见。 而实际上,他们一起共度的,却可能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时光。 王恂之所以会拿出“结婚证”,也就是在那段她不记得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不是我……”王恂艰难的说道。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难正视她有些受伤的眼神。 “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慕初晴像是困兽一样的站了起来,这种发现自己的记忆存在断层的感觉非常不好,事情超过了自己的掌控范畴,因此……她觉得很不适应以及习惯。 但王恂只是微微摇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会有很多的时间一起共度,所以会有很多新的记忆,代替那些旧的回忆。” 不知为何,慕初晴像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淡淡的求恳。 她也忽然感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似乎王恂,并不希望她想起那些事情来。 真的是不好的回忆么? 但为什么,回想起她主动推倒他的时候,她却只觉得心里泛起一阵阵的微甜呢? 51、王恂的回忆 两个人沉默不语,房间里头的气氛一时之间竟像是凝滞了一般。 这时候原本在另外一间房间里的,慕初晴的妹妹燕桐推门进来,瞧见他们这边互相凝视的,含情脉脉的神态,眸子里划过了一丝厌恶和妒忌,她开口的时候声音甚至有点儿尖:“姐姐,爸爸找你。” 慕初晴没注意到燕桐的情绪,她站起身来应了一声好,这就圈着王恂,往那边一间房间走去。 或许是因为留了足够的时间给这“一家三口”道别的关系,房间里头的气氛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 桑敏在疯狂的歇斯底里过后,这会儿已经半捂着脸和红通通的眼睛,坐在床上小声的啜泣着。看见她和王恂,也只不过是转头怔怔的看了他们一眼,却没再大声的斥骂和嘶吼。 浮在半空里的灵魂已经接近透明之色,而慕初晴看得出来,这是他就快要消失的征兆。 燕林山瞧见她也是顿了一顿,旋即目光在她身边轩朗峻拔的男人身上久久停留了一会,之后才开口说道:“如今你们有什么话要问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恂扯了一下正要开口的慕初晴。 他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那个色泽渐渐透明的灵魂:“我们去隔壁说。” “王恂……”慕初晴欲言又止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目光之中满满的都是不认同。 但王恂并没有因为她的求恳而改变他的决定。 对他来说,他巴不得她置身事外,不沾丝毫危险才好。 他旋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长身而立,对着那道魂魄勾了勾手指:“跟我来,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谈。” *** 两个“男人”去了隔壁,房间里只剩下了几个女人。 也许是因为最终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丈夫即将逝去的事实,桑敏的脸色很差,但眸光不再散乱,取而代之的是狐疑之色:“初晴,你的这个所谓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夫妻之间自有细微手段可以辨别是否是他真身。桑敏和燕林山同床共枕这许多年,自不会分辨不出他是否本人。 先前是震惊和痛苦填臆了她的胸膛,到了这会儿,缓过了悲伤痛苦之后,桑敏却开始对女儿的交友,表示十分的不满意了:这样的男子,实非寻常,也并非……女儿家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这种想法并不稀奇:站在一个普通母亲的立场来说,希望女儿一生平顺安乐开心,那么担心女儿的交往对象太过“神异”,这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担忧了。 慕初晴可以理解桑敏这会儿的忧心忡忡,但操作上来说,却并不可行。 姑且不论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也应该和王恂在一起,单单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本身来说,她也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她和王恂之间,有那么一张割不断切不了的微妙的丝线,暗中将他们的命运轨迹,连接在了一起。 这让她不想,不能,不愿,就此离开这个男人。 她顿了一顿方才对着桑敏温言解释:“妈妈,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好,我只知道一条,他不会对我不利。我不知道你到底觉得哪种男人才适合我,但是我只能肯定,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对我更细心。” “可是……”桑敏想起了先前王恂胸中暗涌的暴戾,对她动手时候的冰冷和那些诡异的动作手法,她旋即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对你好有什么用,那样的男人,怎么是居家过日子的选择?和他在一起,大概就是要每天每天的提心吊胆,你难道,以后都要过这种和神神鬼鬼打交道的日子?妈妈可记得,你小时连恐怖故事都听不得,小盆友们围在一起说鬼故事,就你躲的最远不是么?以后每天都跟这些事情打交道,你真的受得了?” 慕初晴愣了一愣。 王恂不是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么? 怎么会呢! 桑敏没有见过他为她洗手作羹汤。 她也没有见过,他会一晚一晚的不睡觉,就在她的床头安静的瞧着她的侧颜。 王恂的性情,甚至于他隐藏着的温柔,桑敏一样都不清楚,她之所以会反对,不过是瞧见了他一些外显于外的与众不同而已。而他的好,她无法对桑敏说的明白。 何况,这是他们两夫妻之间的事情。 她只是看着桑敏,平静对她说道:“我当初害怕的现在还是会害怕,但是我即使害怕也清楚的知道,他会一直一直护着我,只要他没有死,那么我就不会有事。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觉悟,我才愿意在他身边,忍受那些我曾经害怕的东西。妈妈,请你,尊重我的决定和选择。” 桑敏怔怔的瞧着女儿倔强的脸。 这样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她看着这个女儿一天一天长大,她看着她的轮廓,一天比一天更加不像自己。 都说女儿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是对桑敏来说,这个女儿,却只有一天比一天更加陌生。 她甚至……隐隐约约的害怕着自己的这个女儿。 做母亲的害怕女儿,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会信? 但她就是这样,她总觉得,这个她莫名其妙怀了,还死活都无法打胎,死死赖在她肚子里不走,吸走了她这么多年的气运和幸福的女孩子,就是一场代表着黑暗和不详的噩梦。 从怀了她的那天开始,她桑敏,就已经活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里了。 现如今她身边的男人又是那个样子,如此神神鬼鬼,她却还不肯和他断,而桑敏这会儿简直无法想象,她未来的生活,会被拖入何种可怖的境界。 劝了她不听,如今,哪怕是为了她的另外一个女儿燕桐着想,她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也应该痛下决断了? 慕初晴咬着嘴唇看着桑敏,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桑敏旋即绝决的挥了一挥手,冷笑了起来,脸上原本属于母亲的慈爱和关切瞬间消失:“你不断,好。那你记得,只要你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一日,你就别踏入家中一时。我们家,养不起你这样的姑娘,你自己不自爱不要紧,不要连桐桐也一起带坏了!” 慕初晴瞬间如遭雷击捂着胸口倒退两步。 她没想到,在关切了一句之后,桑敏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人不怕被打击,有时候就怕比较。 桑敏不要再见她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怕带坏燕桐! 同样是她的女儿,为什么她从小就对燕桐笑的那么柔那么甜,甚至哪怕被燕林山打的遍体鳞伤也只顾着护着燕桐,却不管她在旁边“呜呜”大哭? 同样是哭,燕桐会得到妈妈的好言安慰,而她却只能得到一个巴掌加上一句“没用的东西”? 就算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是不受期待出生的孩子,在这一刻,慕初晴却依旧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像是承担了自己无法承担的痛苦。 她怔怔立在原地,直到她的肚子里忽然微微一动,传来一阵让她心头熨帖的暖意,手底下也传来肚子里的小宝宝踢踏的感觉----不疼,但是能让人十分鲜明的感觉到它的存在,慕初晴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一瞬间,眼泪竟然缓缓流了下来:自己还真是没用的东西,居然要肚子里才几个月大的宝宝来安慰自己了! 这简直不像话! 明明该是做妈妈的保护他,但每一次,到现在为止的每一次,却都是他在安慰自己,是他保护了自己才对。 愧为人母! 她扶着肚子吃力的跪了下来,朝着桑敏郑重的拜了一拜。 然后她抬头沉沉说道:“若如此,那么女儿,拜别母亲,日后您若需要有人养老需要有人伺候,您给我打个电话。若您不想见我,我从此不再在您面前出现。您放心,我绝不会……带累您的桐桐!” 先前的话语句句仿若泣血,说到最后,却多了几分激愤。 桑敏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凄厉的冷笑起来。 这会儿隔壁房门一开,王恂一眼瞧见她跪在地上,他脸色一震,急急将她小心扶了起来。 燕林山的身体已经更加虚无缥缈,王恂的脸上也有几分郑重之色。 他厉眸扫了一眼桑敏,方才沉声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就算看在她身体的份上,伯母,您也该稍稍体谅一下她的情况才对。” 这会儿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终于失去了原本对待桑敏的耐心和温和。 本来,对这个中年妇人客气温和也不过是因为看在她是慕初晴母亲的面上。 但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尤其是今天,桑敏给他的感觉,却像是错待了他的宝贝! 在这个母亲眼里,他视若拱璧的珍宝,她却一点也没有爱惜! 而王恂,可以忍受她对自己的不客气,可以忍受她对自己的轻蔑,但他绝对没有办法忍受旁人这样错待他的心头所爱。 于是他搀扶了慕初晴起来,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初晴看着他的脸色依旧一片惨白,但她却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脸上绽开了一抹极其苍白的笑:“王恂,你知道么,以后我的亲人,就只剩下你,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啦。除了你们,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王恂闻言微微一颤,厉眸扫了一眼桑敏,牙齿已经咬的咯咯作响。 但他回头看向慕初晴的时候,神色却已经重新放的温柔下来:“你有我,就已经足够了。” *** 燕林山最后消失在空气里的时候,桑敏和燕桐几乎哭的要死过去。 而王恂却只是扶着慕初晴在旁边冷笑着袖手旁观,连一点儿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慕初晴想了一想偷偷凑到他耳边问道:“这魂魄的结果……?” 王恂低低冷笑了一声。 “魂飞魄散。” 慕初晴低低“啧”了一声,显然有些感慨的样子,王恂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若说要让他再入轮回,虽说缺了几魂几魄,这也不算什么难事。”他冷哼了一声,“不过我不愿意。” 慕初晴伸出拳头来轻轻捶了他一下,王恂方才解释道:“你可别以为我是吝啬那点儿能力。不是的。” 他的确恨他们对她不好,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这个:“燕林山死的虽然可怜,但是他生前做的事情却不会被一笔抹消。” 慕初晴闻言生生打了个寒战,她也想起了燕林山生前做过多少混蛋的事情。 打老婆打孩子,拍照片勒索人家富二代,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反正从来没尽过一个做人老公做人爸爸该有的责任。 大恶事虽然没有,但是小恶一点儿没断过。 光光就这些事情来说,暴死也算是“果报”了。 王恂低声说道:“若是他要再入轮回,便要先洗清了这些罪孽才行,阴司之中自有判决,而他做的那些,足够他在地狱里头哀嚎百年了。甚至就算轮回,多半也不是做个人,而是做猪做狗做畜牲,总得先把这些债给还了才行。” 王恂说着不负责任的摊了摊手,耸了耸肩:“与其那般,倒还不如让他自我了断算了,何苦日后再继续受罪呢是不是?” 他一脸“我根本就是做了大好事”的表情,腆着脸凑上来笑,一副“我做了大好事快来表扬我”的洋洋得意,慕初晴原本是相当抑郁的心情也被他逗的忍不住展颜“扑哧”一笑,王恂这下才满意了,笑嘻嘻的点了点头。 慕初晴捅了他胸膛一下忽然换了话题,提起了一个他很想回避的话题:“男人跟男人的话题,快告诉我,你都知道了些什么?我猜,肯定是跟万世保险有关的,对不对?” 王恂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露出一副“宝贝儿你快别问了”的样子。 那个不情不愿,那个闭嘴的严肃劲儿---实在少见。 慕初晴“哼”了一声,叉腰做茶壶状逼着他说,王恂被她看了好久,最后无奈的摊了摊手:“我呢,只是问了一下他被关在什么地方驱役而已。” “哦,然后呢?” “然后……”王恂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宝贝儿你刨根问底做什么呢,显然我是不会让你去动手的对不对?作为一个男人,如果居然还要让自家女人去冲锋陷阵,那我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吧?所以你知道和不知道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都保证了,能让你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你难道是担心为夫的手段和效果?”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油嘴滑舌了。 慕初晴瞪了他一眼,但她心里实际上有数的很,在王恂笑嘻嘻的背后,隐藏着的,是不想让她涉险的担忧。 但由此来看,他越是这么反常,就越是说明,他知道的消息并不寻常。 慕初晴板了脸:“你到底说不说?是谁说自己是我老公的?结果,事事对我隐瞒……哼,我连跟你什么时候结的婚都想不起来,某人还处处以我的丈夫自居,到底是不是想跟我早点离婚才对?” “……”老婆不要啊!王恂瞬间哭丧了脸。 他倒是很想插科打诨的把这事儿给忽悠过去,但是瞧着慕初晴的脸色随着他的嬉皮笑脸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他也知道---不可能了。 于是没办法,王恂叹了一口气:“别的不说,有一件事儿有点儿意思。燕林山告诉我,他被拘役的地方,旁边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之一呢,就是一只狐狸。” 慕初晴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他们隔壁邻居事件当中的那只狐狸精。 她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说,那一位狐狸精,她还活着?” “对,但是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活着。”王恂缓缓说道,“而拘役他们的手法,和万世之中的布阵手法,据我判断如出一辙。而这种手法当代的集大成者,名叫阿赞屈喇。” “所以呢?”慕初晴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赞屈喇已故。”王恂淡淡说道,“他的几个亲传弟子,如今都行踪隐秘,而我多年以前见过他最小的,也是最得他喜爱的关门弟子,而那个男人……” 王恂说到这里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仿佛是想到了和那个男人当时见面的场景。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他还是一只很年轻的貔貅,对他们这一族来说,他才刚刚成年没多久。 也是因为这样,他对以前的事情,记得很牢。 更何况,那是他一次差点吃一个大亏。 对于那个男人,他就愈发有些忌惮起来。 但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对王恂来说,他的青春长久的停滞了下来,这是他们这一族的本能。 可是对于那个男人,作为一个凡胎肉体,他却不可能将青春长久保留,而屈指算一算,当年风华正茂的青年,如今也该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王恂隐隐出神了半响,方才叹息着说道:“像是他的行事风格和手法,但是对一对年纪,却又让我觉得惊讶……” 慕初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能引起王恂这样的感慨,还真是不多呢。 于是她摇了摇王恂的手,颇有点儿撒娇的意思:“我要听故事,快把故事说给我听嘛!” *** 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王恂就已经负责“外事务”,对于当时性情十分不羁而且刚刚出关,对人世充满了好奇的他来说,几乎完全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或者说,天大地大老子最大。 同样的,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和那一位年轻人,阿赞堆,动了第一次手。 这第一次动手,王恂居然吃了一个大亏! 王恂说到这里居然脸上红了一红,也不知是羞愧还是羞惭,居然垂了头有点儿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偷偷瞥了慕初晴一眼---那眼神怯怯的还像是怕她有什么看法的意思。 慕初晴忍不住的掩唇笑了起来:“你说外事部,那是做什么的?” “很简单,就是负责国外事务的。”王恂的神色严肃了一下,“你知道的,其实台面上虽然安稳,但是台面底下,并不是那么平静的。” 而七十年代的时候,由于视泰国为被美国控制的邪恶轴心,所以和泰国的异能者之间,摩擦是相当频繁的。 尽管实际上东南亚那一带,相比之于马来西亚等地,泰国已经是最不“排华”的国家了,但是那些个年间,两国异能界私底下的斗争,却还是相当不少的。 就好像日本侵华时期,同样有很多异能者不为人知的在战争里头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的去刺杀日本军官,和日本忍者在暗中交手最后壮烈牺牲一样,在六七十年代的时候,死在缅甸,泰国的丛林之中的“外事部”人士,也并不在少数。 王恂和那位叫做阿赞堆的混血青年,正是在这么一个时期里头,进行了第一次的交手。 这第一次交手,就让这只骄傲自负自大自满的貔貅,为了自己的得意忘形而付出了好大的代价。 王恂那会儿才从家里“学成”,其实作为一个锦衣玉食,用各种金玉喂大的,高高在上的近乎于是神兽的家伙,他的饮食和住行方面,大概比凤凰那个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的家伙,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几乎是一般的挑剔,一般的麻烦。 总之若是要用一个词来概率,就是“小少爷”。 恩,叫他一声“王小少爷”,这个是绝壁不会有错的啦。至于为什么是小少爷而不是大少爷嘛,那就是因为,那会儿王恂还没成年的缘故了。 52、王恂的回忆(2) “那一年,a市市委里头,有一位负责人暴死,”王恂对慕初晴缓缓说道,他的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数十年的光阴,回到了他记忆中的那个时候。 本来死了也就死了,但偏偏尸检,却发现他死后肚子里窜出一条细蛇和一只蜘蛛---哧溜一下就不见了,倒是把那个法医吓得半死。 然后再细细检验,便发现这位官员,死前五脏六腑俱为蛊物所啃噬,留下了一片坑坑洼洼。 如此死法,自然非同寻常。 由于事后做背景调查,查到这位官员之前去过泰国出差,于是这件案子,就转到了外事部手上。专门负责国际事务的人员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案子,正是降头术的威力。 而这位官员,显然生前是招惹了一位他不该招惹的女人。 南洋女子,和苗疆女人一样,喜欢以蛊术牵系住自己的心上之人,为防他们日后一去不返背弃誓约,便会在情人离去之前,偷偷做法,给他们下降头。 男人若是回去便有解药,若是一去不返,便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位官员,就是触发了死路,这才会死相凄惨的。 尽管作为负心汉来说,这人大约可以算是“死有余辜”,但是奈何在俗世界里,他还有家庭背景,甚至他的老婆也是高干子弟,这一来不依不饶,外事部无奈,便只好派人,至少在台面上,要做出一个交代来。 跨国事务,最后派出的,自然是异能高强,最少也要有自保之力的选手,刚刚出山的王恂,就在懵懂之间,接下了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 尽管那时候的王小少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麻烦的---作为神兽,他难道还会怕那些魑魅魍魉,难道还会怕那些小到根本构不成威胁的毒物不成? 于是他爽快的应下了。 这是王恂所接下的,他人生当中的第一件案子,然而在这之后,也就是这个第一次,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教训。 *** 那会儿行走在热带丛林之中,王小少爷所担心的,并不是当地恶劣的自然环境,也并不是苍蝇蚊子毒虫漫天,他更担心的,是他一身素白的衣衫,会不会被地上的黄泥巴染上污脏的颜色,他也担心,在这种恶心的地方,一贯来挑嘴的他,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金玉可食。 这也就导致了,一路缀着线索到了那一处看似静谧的小村庄的时候,挑剔又龟毛的王小少爷,几乎就是空着肚子,手软脚软战斗力不足了。 其时正是黄昏,小村里头炊烟袅袅,王小少爷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他刚巧一脚踏入村庄大门,这时候墙角传过来一阵“啪嚓啪嚓”的甩刀的声音,王恂侧脸一看,正好对上了一双幽深的,黑的几乎让人觉得可怖的眼睛。 那是一个满脸黑乎乎,手上都是污血的半大小孩儿,眼睛像狼一样的仿佛闪着幽幽的绿光,那小孩儿看了王恂两眼,忽然龇牙一笑,手起刀落,又是“啪嚓”一声,他手里本就已经从中间被一刀两断了但却还是拼力在挣扎弹跳着的鱼终于被一刀切断了脑袋,那鱼头从案板上掉下来,一双浑浊的鱼眼睛,却还像是闪着好像人一样的光。 王恂瞧着这一幕不由自主的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甚至是隐隐退了两步,生怕那小孩儿身上的血溅到自己身上来---王恂从来也没想到过,杀一条鱼而已,怎么会弄的满身血淋淋的,而且那看孩子的样子,剁鱼竟然像是在剁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那小孩儿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冲着他叽里呱啦了好几句,王恂一句也没听懂,立在原地,皱起了眉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那小孩儿忽然抿了嘴唇,从旁边案板上哧溜一下端了一个小碗过来---别看他样子污黑,这碗里的生鱼片,却是片片晶莹,红嫩的鱼肉衬在冰块上头,红白相间,却十分干净,又从里到外的,散发着一种鲜甜的味道。 不过好在貔貅大人并不是一个吃货---就算它是一个吃货,也不是这些东西能喂得饱的,于是当下王恂只是轻轻伸手推了推那碗,摇了摇头做了一个“不要”的意思。 那小孩儿却只是坚持的抿着嘴唇把那个鱼碗往王恂手里塞,两个人一个推一个送,结果也不知怎么的,也不知是谁不小心多用了几分力,当下只听“啪嚓”一声,那碗就这么在地上,落了个粉身碎骨。 那孩儿就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和鱼肉发呆起来,半响这才低下头想要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和鱼肉片,王恂瞧着他甚至戳破了自己的手掌,心里有几分过意不去,也蹲下来想要帮他,半大小子红着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他,却只是不允。 这会儿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声音,旁边这时钻出来一个挺着肚子的,脸色蜡黄的姑娘,那人瞧了他和这小孩儿的动作一眼,皱起了眉头想了一想,迟疑了良久这才对他开口问道:“中国人?” 先前还在担心语言不通的王恂一听这一口虽然带着浓重乡音,但却还算是字正腔圆至少能让他听得懂的中国话,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那小孩儿的脸色却倏然之间沉了下来,他拉过女人比划了一会,两人像是越说越凶,最后差点吵了起来,一直说了好一会,那小孩儿才狠狠一刀剁在了案板上,直将那块板子从中劈开一个大口子,气哼哼的转身走了。 女人便转过身来对王恂淡淡的说:“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王恂眯起了眼睛。 他查到的降头术的线索,在这里就倏然中断了。 这个村子,就是他找到的,那些蝎子蜘蛛等等的来源地。 在另外一方面,外事部提供给他的资料上头,那位官员曾经来过泰国,虽然只去过大城市,但是他是不会当地语言的,这么一说的话,那位必然和他发生了感情纠葛的女人,就很有可能懂得汉语。 面前这个人,就符合了种种条件。 如果说一样是巧合的话,那么种种都符合,这就不是巧合两个字可以解释的了。 可是这个女人却又如此镇定,这种格外的镇定和底气,在那一瞬间却又让王恂,有点儿没法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面对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从小到大的教养,让王恂没有办法对一个怀着崽子的雌性直接下手,所以他顿了一顿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黑白的相片---这是那位死去的男人的遗像。 王恂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但是那位女人一看见这张相片,却顿时倒退了几步,抱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 这样的反应,更加证实了王恂的猜测,他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当时就准备要出手---反应这般激烈,只怕这位,当着就是杀人的凶手了。 但他刚刚伸手,还没碰到她一根头发,旁边便传来了一阵嘶嘶连声。 他入村的时候是黄昏,但这一耽搁,太阳却已经西沉,日头的最后一抹余晖刚刚从地平线上散去,这村子,便被笼罩上了一层极厚的雾气,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这雾升腾的十分诡异,几乎就像是瞬间,便从王恂脚下升起来一般。 王恂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这时候倒不是担心这些人有什么花招能难为得了他,他也不是担心这雾气里头有什么东西会咬人或者会害人,他很烦恼的是:尼玛,好臭啊! 这股子雾气简直比化工厂的味道更加可怕,泛着一种鱼腥味夹杂着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即使王恂已经竭力屏住呼吸都像是顺着每一个毛孔往里头钻一样,那种感觉,简直就让养尊处优的王小少爷,恨不得一头栽进河里,让河水赶紧把他洗个干干净净才好。 也就是他隐隐出神纠结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满身都是这股子味道的时候,在那雾气里头,从他身后方看不见的死角处,忽然飞出了一颗,看不见下半身的人头! *** 慕初晴听到这里几乎是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诡秘莫测的泰国村庄。 雾气里看不见下半身的,龇牙咧嘴的人头。 怀孕的大肚子的孕妇。 这样的生活,就是王恂曾经的经历么? 如此炫目,却又如此惊悚,现在看着他的样子,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曾经也是趟过血水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 王恂感觉到了她的害怕,握了一握她的手,轻声解释道:“那是泰国的飞头降。” 在降头术里,“飞降”本身就比“药降”要来的高等的多,如果说药降是需要对方把引子吃进肚子里才能施法的话,那么飞头降就不需要这些,哪怕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可能就会中招。 “但是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不管是哪一种降头,都需要一定的媒介,所以……” 尽管也算是防不胜防,但是如果他当时有备的话,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可以避免的。慕初晴听到这里明白了过来:“那么,当时和你说过话的只有两个人,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孩。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话,雾气里的那个飞着的人头,就是属于那个孩子的了?” “不错。”王恂点了点头。 王恂当时也没有想到凭空会飞出一颗人头来,偏偏那头颅虽然狞笑连连,但在雾气中飞行的姿态,却轻巧无比,当时从他身后一下往上扑,竟是半点风声不起,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53、王恂的回忆(3) 王恂吃痛之下连退两步,一扭头就瞧见了在自己肩膀上“蘖蘖”狂笑着,露出染血的一口黑色牙齿的脑袋。 那东西头发很长遮住了头脸,一双眼珠子透出诡异的红色---但待得王恂伸手成爪,往其后一抓掏空之时,才发现原本该是这飞头降最大弱点的,飞头的脑袋后头竟是出乎他意料的空空如也。 虽说他自恃身份麻痹大意,但出国之前,总也对泰国的情况略略打听过一二,这飞头降,是所有降术之中最为诡秘莫测,最为恶毒也最难修炼的一种。这不单单是因为在修炼前期,修习之人每夜必需服食胎儿之血,因此即使在泰国境内,也是人人喊打,而且更因为如果前期修为不足,那么在这施术者的人头之后,也会拖着人体的肚肠和内部器官---那些□□出来的部分,就是它们的弱点所在,若抓住了这个弱点,则此术可破。 未曾想,他此时所见的飞头,来去无踪,由此显见,他遇到的是一个已然修行有成的降头术大师,此人在此道之上,至少淫浸了十数年功力。 也是因为这种判断,让王恂并没有往他之前接触过的那个孩子身上想。 此时一见王恂回头,那人头便“蘖蘖”一笑,接着骤然疾退,在雾气之中悄然隐没,只余下低沉的吼叫,在雾气之中来回盘旋,而这时候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听上去当真就像是四面鬼哭一样让人心中渗渗。 雾气弥漫,王恂此时在这一片白茫之中沉默行走,他知道,这种雾气是阵势的产物,想要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就必须先把那如今躲在暗中的布阵之人找出来才行。 只是这在黄昏时候炊烟袅袅的小村,此时却像是一只择人欲噬的猛兽,张开了大口,却听不见丝毫的人声。 走在这村庄里,唯一能听到的,就是王恂自己的脚步声。 他这时候拿出了那块黑色的板砖,打开盖子,却看见屏幕上头,红色的点点在他四周围狂闪,顺着那些红点举目望去,那一幢一幢漆黑的,关着门又没有丝毫灯光的房子里,都像是居住着一个凶恶的,等着人上门去,好吞吃一番大快朵颐的凶灵。 此地竟是如此大凶!这如此之多的红点,如此之多的凶恶之灵,绝非自然形成,更为可惧的是,在夜晚真正到来之前,王恂踏入这凶险之地之前,他竟是对此一无所觉!那幕后之人,布置如此大的阵仗,就是为了迎接他么? 这算计,也未免太精妙了吧! 王恂走在这雾气之中,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加上年轻,到底是胆气壮,当下便一个个房子的搜寻过去。 第一个房子,那凶灵寄居在一幅画中。 画轴之中,一家三口互相搂抱着微微含笑,但那笑容极近阴森,诡笑着看着他走进房内。 王恂过去二话不说,也不管那些鬼魂朝着他伸出白森森的手来要掐他的脖子,当下一把抓掳过画轴,一把火烧了。 第二间房子里,是一个晃荡着的女子形象---那是一个吊死鬼,瞧着他进了门,当下朝着他露出白惨惨的脸和长到可以点到地板的舌头。 王恂只不过是“嗤”了一声,竟不管那鬼魂几乎要伸到他身前的手,四周一瞧,劈手找到了那鬼魂灵魂所寄居的那段绳线,手指一弹,火苗飞出,当下就要烧了这段绳子。 他当时想的很简单:幕后boss不出来是么?那他就打了这人豢养的爪牙,拔了他这些害人的器具,他倒是要看看,幕后那人,到底能不能稳坐钓鱼台,继续坐着看好戏! 杀一个不够就杀第二个,大鬼不出来,就把小鬼全部打杀了,那人若是再不心疼,他就一把火烧了这破村子,免得留着继续害人! 那女鬼在他手中渐渐化为飞灰,嘶声惨叫,原本虚虚蹑在他背后的飞头终于按捺不住,疯狂颤抖了几下,正一脸恶毒的又要扑上去,王恂虽未看见,但他此时全神戒备,眼见得一战在即,此时雾气深处,忽然传出了一道仿佛虚无缥缈的,听不出来处的苍老嗓音:“贵客既临,老朽有失远迎。还请贵客放了我这些孩儿们,到村正中的祭坛,来和老朽一晤吧。” 打了小的,老的终于出来了么? 王恂自然不惧,冷哼一声抖手放开了那女鬼,不管她抖抖索索的隐没进了黑暗的阴影里,他仰天一声长嘶,便抬腿朝着那所谓的正中央祭坛处走去。 这时候或许是得了主人的意思,那雾气之中隐隐分开两道,从中僻出一条开路,正正指向了村子的正中央。 雾气散去,却正显出头顶一轮圆月,而王恂此时才发现,今日竟是月圆。 他一算时日,这才愈发觉得今天当真晦气,不该出门的---无它,这个月,正是七月。 亡灵之力在一年之中最盛的日子,而他居然选了这么一天,在别人的地盘上,和别人斗法! 这会儿懊悔也是无用,王恂举步往内走,到了路的尽头,却见一个穿着一身破旧衣服的老者,正坐在祭坛之上。 那人见了他,脸上居然露出了显得慈和的笑容:“贵客请坐。今日多有得罪,还望贵客见谅。” 若是换了别人,瞧着这人如此给梯子,大约也就顺杆子爬下来了。但王恂当时的确年轻,完全不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这个道理,尤其是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一口咬在肩膀上,几乎生生啃下一块肉来,那飞头的牙齿厉害的很,里头带着极厉害的尸毒,若他不是貔貅之身体,这一口就能让他从此动弹不得,而饶是他这样的身份,这会儿因着那点儿倨傲,不想以兽身和这人对答,维持着人身之时,却也觉得肩膀上一抽一抽的。 于是他答话的时候也没多少客气:“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一个亏。一句见谅就算了的话,我族颜面,都可以放在地上踩了!” 那老人脸上和善的笑容一僵。 以他在泰国的身份地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今日他和人约斗。而此人于中途杀出,实在是计划之外的变数,若放任他在此捣乱,待他那大敌到时,于他之后的全盘计划大大不利,他只是不欲节外生枝,方才如此客气,可却万万不是因为他怕了这个后生小辈。 但瞧了一眼面前仰着头的王恂,那老人脸上笑容虽冷了,但话音里还是存了几分和解的意味:“那贵客意欲如何?” 王恂沉默片刻:“我今日来,是为了调查我国官员暴死一案。若不得凶手,我不会回返。别的也就算了,交出那施术的凶手,今日之事,我便大人大量,一笔勾销。” 老人的眼中凶光一闪。 别说他这个小弟子是为了他的女儿出气,这事儿他根本不认为有错,何况就算是要处置,这也是他们这一派当中的内务,眼前这青年如此言语,今日之事,便是不能善了了! 这老人倒也干脆,当下冷笑了两声,身影竟就此在雾气之中渐渐淡去:“贵客既然没有诚意和解,那老朽就不强求了,贵客便好好跟我那些小玩物们做会儿游戏吧,老朽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王恂虎吼一声扑上前去,却竟是就此扑了个空---这老人在此地的,竟只是一副虚影,而他的实体,却不知在这村中何处藏着,实在狡猾透顶! 接下来,他在村中连续兜了好几圈---那些鬼物都学的聪明了,不和他直接对上,却只是不停骚扰,这阵中的时间和空间都被完全扭曲,王恂渐渐疲倦,却只见始终月上中天,时间好像丝毫未曾变动。 又一次厉鬼鬼哭之后,已经开始渐渐疲倦的王恂忽然在一处屋舍之下瞧见了先前递给他鱼片的那个小男孩的脸庞。 那半大小子躲在门口扑闪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吓得一缩,然后就往暗处藏去,王恂实在已经觉得这么被反复带着兜圈子疲累得很,便追了上去,一边高声喊着:“等等,等等我……喂,别跑!”也不管人家到底听不听得懂中文。 他这会儿倒是不在意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有意在他面前出现的,因为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唯一能沟通的对象,好歹抓着问个路,总好过他自己没头没脑的在阵势里头乱撞。 他追着那半大小子的脚步往前跑,可是眼见得前面那小子的身影忽然越来越飘忽,只偶尔在屋角闪过他的一角衣袍,王恂追的气喘吁吁,本来就觉得饿,这会儿活动开了,越发觉得又饿又累,竟难得一见的疲乏起来,越追越乏力,越追越追不到人。 那小子带着他兜了好一会儿,眼见得就在眼前了,王恂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肩膀上,竟然倏然搭上了一只手掌! 耳旁,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字正腔圆的声音:“小子,别追了,你仔细看看,那东西可没有脚!” 王恂一转脸,对上了一张清曜的,带着温和笑意的中年人的脸庞。 *** 故事说到这里,说故事的若有所思,听故事的慕初晴倒是生生打了个寒战。 这整个故事都带着一种森森鬼气,叫她一时觉得背上发凉起来。 王恂被她一握手这才回过头来,安抚的笑了一笑:“那时候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我,是那位降头术大师阿赞屈喇和人约好了斗法,而我恰在那天闯入了村庄。这才被波及的。” 而他后来才知道,他在村口看见的那半大小子,在剁的并不是鱼头---他手起刀落,一下下剁下来的鱼身子里所驻扎的,每一条鱼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灵魂! 那鱼半死了还在不停的跳着,跳动的并不是鱼,而是人被腰斩之时,发出的,最后的挣扎和怒吼。 而最开始,那小子对着王恂伸手递过鱼生让他吃,却是一种友好的暗示,但凡王恂当时不要那么洁癖,吃下去那些东西,他当晚便能百鬼不沾,亦不至于陷入那种情境。甚至后来不要那么高傲稍微的温和一些,顺着杆子下来,这件事也不至于还有这么多的后续。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遇到那个人了。 慕初晴看他若有所思,忍不住的碰了碰他:“你遇到的是什么人?” *** 王恂当时一看那个中年男人就愣了一下。 以他的修为,能够让他看不出底细的只有两种人:要不就是真的一点儿异能都没有,要不然,就是大大的高人。 这中年男子身上穿了一身僧袍,头上光光的一根毛都没有,但嘴角偏生油汪汪的,好像刚刚吃了什么油腻的东西一般。 瞧着王恂看他,那中年男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笑:“小子,你来这地儿是做什么?” 王恂摸不清他的底细,当下犹豫着把来历说了,中年男人“哈”的拍了拍大腿,上下打量了他好久,忽然笑嘻嘻的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哎呦,送财童子啊!啧啧,你们部长不拿你在赌坊里做镇宅,倒把你放出来打打杀杀,这可不是暴殄天物么!” “……”镇宅!!! 王恂脸色一沉。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家用这么轻狎的态度对待。 而这种轻狎的态度,对一个热血中二期青年来说,绝壁是叔叔可以忍,嫂嫂也没法忍啊! 中年男人却一无所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笑嘻嘻的对他说:“我说小子,我救你出去嘛,倒是举手之劳,不过酬劳还是要给的,嗯,不如,这里出去之后,我们去阿赞他手下的赌场,大杀四方怎样?啧啧啧,这得是多少供奉啊,小子,这笔交易不错吧?” “……”王恂沉默。 他当时真的很想咆哮:老头儿,你不是光头和尚么?和尚又赌又油嘴滑舌,这是成何体统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的僧侣们,竟然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但就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忽然四周厉啸四起,那中年男子脸色一整,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郑重的表情。 54、桑敏的记忆(1) 雾气之中,先前那和王恂打过照面了的老人,阴着脸缓缓浮现而出。 中年和尚忽然笑了一笑,从耳朵边上拔下两根草,一根塞到王恂嘴里,一根往自己嘴里一塞,也不管貔貅小少爷瞬间苦了脸,一副“好难吃啊好脏啊我能吐掉么”的样子,他径自小口的,反复用力的嚼着嘴里那根味道粗粝的小草,忽然对着雾气中的那个老人笑了一笑:“阿赞,每年都这么装神弄鬼,不累么?” 听到这个称呼,到了这个时候,王恂才隐隐约约的猜到,自己面前这个老人的身份。 他大概就是,泰国降头术当代的集大成者,那位叫做阿赞屈喇的大师。 每一个国家都有那么几个站在异能界金字塔顶端,在他们出国“办事”之前,被长辈耳提面命务必要小心在意的人,阿赞屈喇,就是泰国唯一的一位。 王恂这时候神色一凛,但他此时转头再看一眼这站在自己身边,一副酒肉和尚做派的中年男人,饶是他绞尽脑汁却实在想不起来,国内异能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枝奇葩。 阿赞对着那老和尚微微弯了弯腰,中文说的阴森而略带鬼气,声音依旧是那么虚无缥缈,让人找不到声音的来处,配上他的那种诡异的夹杂着嘶嘶声的口音,听着只让人觉得背上发凉:“先师所传,不敢或忘。” 中年和尚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挠了挠耳朵笑起来:“阿赞,每年都这么打打杀杀,你不累,我也累了。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可巧了,今年既然有无辜者卷入,不如我们就以他打一个赌,来决定我们这十年来争斗的胜负?” 阿赞屈喇冷暗的眼神落在了王恂身上,停留了片刻,沉默了良久,最后这才闭上了眼睛想了想:“好。” 王恂当下吃了一惊。 他到底是年轻,这会儿忽然被拉出来作为赌斗的筹码,更兼不清楚他们两个人的赌注是什么,他于是急急拉了拉身边和尚的衣服:“等等喂,这说的是什么?我可没答应啊!不对不对,你先告诉我,们赌的是什么?” 中年人的眼光缓缓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目光,这个时候倏然敛去了其中的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这时候才露出了几分慎重,和几分属于出世者的悲天悯人。 这种眼光,看的王恂心中一颤,他不知道这个中年人身上到底担了什么样的重担,但他只知道隐约感觉到了一件事,一个有着这样神情的人,绝对不会是他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 和尚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嚼了两下口中的草茎:“很简单,只要他输了,在他有生之年,他的门下,不得越我国门半步。而只要是他的触角所及,泰国境内,都不得出现排华之暴行……”中年男子猝然吐掉了口中的草茎,拍了拍王恂的肩膀,目光灼热而坚定,“小子,你身上流着的,也是华夏的血脉,这件事,难道不该算你一份么?” 王恂当时就呆住了。 实际上,就连听着王恂转述这一切的慕初晴,也是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 世事之神异,莫过如此。 总会有一些线索,把原本看似风流牛马不相及的事情串联在一处,而异能界,看似和国事毫不相干,但王恂怎么也意料不到,这样一场微妙的,诡秘莫测的赌局,赌上的却是无数条性命,和或许是数十年间的平安康泰。 所以他只是呆了一呆,就答应了。 阿赞屈喇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了很久,最后便对那个中年和尚合十说道:“既然以后辈作为赌斗的对象,那么我这边,就让我的这个弟子,代替我走上这一遭吧。” 手指过处,雾气轻分,先前那欲引王恂入阵中深处的少年缓步而出,这时候他的脑袋已经飞回了身体上,只在脖子上细细查看,能看见一条红线一样的缝合处---这是唯一能证明,他在修习飞头降的证据。 少年如同狼一般的目光如火如荼的落在了王恂身上,两个人对视之间,仿佛彼此都迸发出了一种叫做“宿敌之间的感应”一般的战意。 *** 王恂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住嘴闭了闭眼睛。 慕初晴正听到精彩处,却不防王恂竟就此闭口不言,她推了推他的胳膊:“后来呢?赌斗到底怎么样了?” “结果很明白啊,”王恂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几十年间,泰国可有发生排华暴行?” “好像是……”慕初晴歪头想了想,“好像是真的没有……” 王恂摊了摊手:“所以了,你也看到结果了,”他笑了笑,“赌斗的结果如何,我不说,你也能够猜得到了吧。” 他笑吟吟的说着,目光当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悲哀。 他是赢了,但赢的并不光彩,也赢的并不高兴。 输得那一方,信守了承诺,这么多年似乎都未踏入华夏一步,而如今……h市的异动,算起来或许是因为阿赞屈喇天年不久,如今大概真的已经不在世了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阿赞屈喇一过身,这许多年来压在他们那一脉头上的屈辱和压力,也就会反弹的越来越厉害。但是他现在同样看不清楚的是,在h市的这个风水大局,针对的,到底是偶尔到来这里的他,还是赌斗中的另外一方,那个“不择手段也要赢”的男人。 慕初晴忽然眨了眨眼睛:“对了,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和尚又叫什么名字?” 王恂微微笑了一笑,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个少年,叫做阿赞堆,而那个中年和尚的名字,叫做目连。” “这个名字倒真是有够奇怪的……”慕初晴嘟囔了一声。 王恂摇了摇头:“目连这个名字,取自于西晋三藏所译的《佛说盂兰盆经》,目连这个人,在经书里头,是个能以神通从饿鬼道中拯救自己母亲的大孝子。这个名字,是很有些来头的。” 两个人在房里絮语,倒也没刻意压低声音防着人,孰料正说到此节,桑敏忽然推门进来,在推门之时听到他说到这段话,手里原本端着的碗筷“碰擦”一下落到了地上。 王恂和慕初晴诧然看去,桑敏的手指却在激烈的颤抖。 王恂目光一紧,桑敏已经抖着嘴唇开口,目光里是一片说不出来的复杂:“你说目连这个名字,是来自于佛经?” “……”王恂沉默的看着她,半响点了点头。 桑敏伸手捂住了眼睛,慕初晴和王恂担忧的看着她,瞧着她的双手都无法镇定,半响,桑敏忽然“噗通”倒在了地上,慕初晴急急扑了上去,喊了一声“妈妈”,却发现桑敏竟然是生生晕了过去。 *** 桑敏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软软的床上。 慕初晴和王恂一起在她床边上守着,瞧着她醒了,慕初晴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妈,医生刚走。” 医生说桑敏情绪波动太过激烈才会晕倒,他们想了半天什么事儿引起她的情绪波动,只能猜测,是因为目连这个名字了。 慕初晴不明所以,当下并没有想太多,但是王恂那一瞬间却想到了很多的线索。 比如说,慕初晴的生父,到底是谁。 比如说,她为什么能够怀上他的子嗣。 比如说,她的异能为什么会是关于视力。 如果仔仔细细的想一想,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桑敏没伸手去接慕初晴手里的水杯,她只是抖着嘴唇不说话,半响方才哑声说道:“桐桐呢?” 对慕初晴和对燕桐态度上的区别对待,慕初晴已然习以为常了。 她小心的伸手喂了桑敏两口水,口气和软的说:“她已经睡了。” “这样就好。”桑敏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慕初晴的侧脸,再看了一眼王恂,“我现在才知道,你的姓,原来不该是这个慕,而该是,眼目的目……” 慕初晴手一下子不稳,手中的杯子差一点掉在地上,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桑敏,然后她不出意料的,在桑敏的眼中,看到了藏得很深的,但却依旧那么明显的灼烧着的厌恶和恨意。 王恂低声问她:“可要我回避?” 慕初晴的嘴唇抖颤了两下,却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又干又哑:“不,有些事情,我只怕我无法一个人面对。” 桑敏没管他们,自顾自的冷冷说了下去,她的声音又干又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你生父的事情么?以前林山在,你一提他就要打你,哼,要不就是打我,你后来渐渐不问了。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桑敏的声音低哑而冰冷,像是罩着一层冰雾:“你这么想知道,或许今天就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那时候我才十九岁,和林山一起到城里来打工。林山赚钱养家,我那会儿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多半呆在家里,给他洗衣做饭,我们那会儿约定了,等他赚够了钱,能回家乡去买一块地,我们就一起回家结婚。” 悲剧,就是在那段幸福的等待着的时间里发生的。 桑敏虽然多半呆在家里,但是她当时依旧年轻,何况以慕初晴现在的容貌,也可以看得出来,桑敏当时一定是一位美人。 突然从农村来到城市,若说一点虚荣心都没有,那一定是骗人的。 而燕林山那时候一没有学历,二没有背景,干的活儿自然都是苦哈哈的,所以两个人的生活,可以用一句古话来完全概括,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 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也没有钱打扮,就算轮廓底子再好,出门的时候,依旧是无法仰头挺胸。 就在那个时候,桑敏遇到了她小时候的好姐妹,在夜总会打工的叶婷。 这位叶婷在当时是非常时髦的那种人,健美裤紧身衣长卷发,怎么看都有种异常标致的,走在街上都引人多看几眼的风韵。 而她打扮的钱,就来自于夜总会的那些客人们的施予。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于是桑敏心理渐渐不平衡,因为当年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她和叶婷的容貌,算得上是不分轩轾。 但如今,叶婷走在街上都能引人注目,她却干枯萎黄,这么下去,不要多久,就能变成那种村口蹲着的黄脸婆啦。 桑敏心有不甘。 接下去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她瞒着燕林山,和叶婷一起,开始在夜总会上班。 好在叶婷其实是个很讲义气的姑娘,桑敏在夜总会里干了很久,除了被吃点儿小豆腐之外,并没有出什么事,所以她也就渐渐放了心。直到那一天晚上。 她下了夜班,和叶婷一起走出了夜总会的大门,为了抄近路赶紧回到家里----最主要是怕在燕林山之后才回到家被他发现她居然在干那种活儿,桑敏犹豫着,走了那条没有路灯的小路。 没走几步路,她就发现背后似乎有人缀着她,那种目光,灼热的叫她无法忽视,但是她回头去看时,却又找不到来人的痕迹。 从小步小步走到大步疾跑,再到最后的夺命狂奔,眼看着转弯处就是光明,却在这个时候,桑敏被人扑倒在了暗夜的小巷子底。 头撞在了墙壁上,她晕了过去。 虽说晕了,但是晕的并不彻底。 就算是真的晕了,那种处子破身的痛,却也能把她从最深沉的梦里,给拉回到残酷的现实。 桑敏说到这里,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看着慕初晴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那个强x我的男人,我听到后来,他旁边的人喊他,目连。” 这个目,她以为是慕或者木,而后来,燕林山为了要娶她跟家里闹翻,对她说“雨后依旧会有阳光,至少你还有我”,所以她才给女儿取名叫做,慕初晴。 “但叫目连的人并不该只是这一个……或许同音同字?”慕初晴弱弱的低声反驳。 “哼。”桑敏冷哼了一声,“我那时候感觉到了他头上没有半根毛。我当时还以为我碰到的是刚刚被放出监狱的犯人,但去警察局报案,到处查找都没有这么一个人,我最后无奈这才死了心。哈哈,我真傻啊,竟没想到,作案的秃头,也可能会是一个和尚!哈哈哈,毁掉了我一辈子的人,居然会是一个应该持守清规戒律的和尚!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话说到这里,其实王恂已经有了预感,可能慕初晴的父亲,真的就是他遇到过的那个花和尚,那个叫做目连的,神通广大,诡秘莫测的男人。 只是一晃眼这么多年,他跑遍世界,都未曾再见过那个男人,而现如今却忽然听说了关于他的消息,可是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做下这样的事情?甚至于,像他那样的人,不管因为什么理由,都不像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无法照顾的男人啊!一个能把国家命运抗在自己肩膀上的巨人,却会是一个连骨肉亲情都不顾的渣男? 在王恂的心里,这件事情本身,就必须被打上一个,非常巨大的感叹号。 55、惹火烧身(1) 出乎王恂的意料之外,慕初晴知道了关于她身世的真相之后,除了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之外,之后的反应,一直都很淡漠并且平静。 王恂担心她是故作平静,慕初晴看出来,她抬眸看着王恂,口气略略带上了一丝调笑的意味:“你以为我会刨根究底?” “……”人类不都是这样的么。 亲缘血缘,这些维系人类关系的纽带,难道她真的不看重么? 慕初晴拍了拍王恂的肩膀:“我当然在乎我妈不疼我这件事。不过不管我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甚或于有什么苦衷也好,那些不过是借口。而事实是,这么多年了,我从呱呱坠地到如今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他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枚精子之外,对我来说,半点贡献都没有。他不曾找过我,不曾对我付出过感情,不曾看着我长大,也不曾和我有过任何互动,甚至于如果再说多一点,我早就被流掉了,都可以当做我这个孩子不存在。所以他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知道自己是那么不被期待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或许的确是因为生了自己才被毁掉了大半辈子,她觉得自己的身世可悲可叹可怜,但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再去苦苦追寻自己的亲爹? 那个男人采取那样的方式□□了一个女人,留下了自己的血脉,却对孩子不闻不问,甚至就此消失,那种父亲,值得她去苦苦追寻么? 知道了也就足够了,知道了这些,就已经足以解释桑敏对她的态度为何会是如此的了。 这,也就足以让她对这么多年的苦难,深深的释怀了。 王恂定定看了她一会,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眸光温柔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会尊重她的决定。尽管,他已经暗下决心,要帮她查一查这一整件事情的真相。 如果能够得到答案,再视乎情况,斟酌着要不要告诉她。 但他这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抱了抱她。 慕初晴唇角微微一勾,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哎呦”了一声,王恂立时破功,手忙脚乱急急询问“慕慕怎么了?” 慕初晴气急败坏,伸出手来揉了揉自己开始凸出来的肚子:“他又踹了我一脚!” 无时无刻不要刷存在感的小貔貅啊! 王恂也把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半响,唇角也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 在这之后,王恂将一整件事情,包括万世保险以及他调查到的关于h市内的异动情况都往上报告了。 他们这个部门,本身是在政府的编制之外,但是又是在体制当中的。 不穿着那身制服皮,可是却同样,有着凌驾于世俗之上的特权。 对于异能者之间的事情,他们尽管不可以用异能干扰人间秩序的正常运转,但是只要他提交的报告有理有据,那么剩下的,就是他们部门去走司法程序了。 所以不久之后,王舜果然被很顺利的放了出来。 而万世那边,好像是暂时的对于这件事情偃旗息鼓,倏然之间半点动静都没有了。 慕初晴暗自觉得,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其实是大事到来之前的象征,但是另外一方面,她又很高兴有这么一段平静的日子。 日子像是流水一样的从指间逝去。 这半个多月,除了时不时要窜出来刷存在感的小貔貅之外,慕初晴就一直在锻炼自己的异能。 王恂这些日子已经慢慢将异能界的规条和很多情况对她分说明白,她也对自己的异能有了一定的了解,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瞳术异能,有多难得。 被称之为“神之瞳”的瞳术,并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的。等锻炼到极处,不单单可以看破一切虚妄,甚至可以看破时间和空间,从一个事物的现在,看到过去和将来。 这种能力,甚至在异能界里,也是属于神祗的范畴了。 比操控金钱更可畏,因为只有掌握了命运本身,才是最最厉害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慕初晴的异能一直在被肚子里的孩子所影响。 也是,她最初会发展出异能来,也就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这个孩子。按照王恂的说法,怀孕本身就已经在改变她的体质。 生育龙种,非常人所能为。 孩子的心情好,在她肚子里安安稳稳乖乖巧巧的时候,她练习瞳术就格外的灵验一些。 而孩子不太开心,心情不好又伸胳膊蹬腿儿的时候,她怎么练,那双招子都不听使唤。 所以啊,慕初晴这会终于泪牛满面的领悟了一个道理:这年头,果然小孩子才是上帝啊! 按照这趋势,她要是想要异能再往前进步,还得乖乖讨好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才对。 而王恂对于她的这个结论不置可否,反而笑的很是邪恶:“对了,你知道讨好他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么?” “嗯?”慕初晴不明所以的看了过去。 王恂弯唇:“不要再拒绝我的求欢。让它感觉到父母双方的爱。” “……”喂喂喂! 上次有过一次之后,慕初晴和他就再没有过。 一则是因为孩子的确在那之后就稳定了下来,二则,兽身什么的,虽然好像并没有受伤,但是真的很破下限啊! 所以怕“过犹不及”,“补”的过了头反而害的胎像不稳,某个吃了一顿之后就再没有第二顿的男人,在那之后就一直被吊在半空里头,每次想到这个就要提上一提。 两个人正争论呢,慕初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瞧了一下号码,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王恂看了她一眼,表达了问询的意思。 慕初晴咬了咬嘴唇:“是我在非天国际之后的同事,虞漾。” 那个小姑娘,那天“电梯惊魂”事件当中,一早头破血流的晕了过去。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反而少了一些惊吓。 有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即使她现在已经渐渐习以为常,但是总是不要特意去惊吓别人的好。 “非天国际?”王恂有些奇怪的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体贴的收拾起了桌边的碗筷,“那你接吧。”借故走开,让她能够安心说话。 慕初晴点了点头,打开了手机:“喂,虞漾么?什么事?” 那边传过来的是一阵一阵频繁的喘息,像是剧烈活动之后,拉风箱一样的沉重的呼吸之声,原本甜美的女音有点儿变调:“救命!救命!啊……” 后来一声高声的□□,尖利的摩擦声,慕初晴刚刚皱起了眉头,那边这才传来了虞漾带着恐惧的声音:“慕姐姐,慕姐姐,是你么?” 慕初晴隐隐蹙眉:她这是遇到了什么事? “对,我是慕初晴。”她声音镇定,在电话里听上去,像是给人吃了一枚定心丸一般的让人觉得心里安定下来,“别惊惶,慢慢喘口气,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慕姐姐,我……对不起,别人的电话我都挂不通,只有你这里,我一个个打过去,只有你……只有你接了起来,对不起,打扰你了。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那边虞漾像是已经快要哭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慌乱,说话也有点儿语无伦次,全然没有了平日里ol的精明作风。 “告诉我个大概,到底出了什么事。”慕初晴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刚从厨房间里走出来的王恂勾了勾手指,然后用手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下了几个字“灵异事件”。 打不通其他人的电话?只能打得通她的? 她家里的电话,可是王恂特意改装过的。 因为她现在也算异能人士了,所以她现在使用的频道,和王恂他们使用的是一样的。 所以,如果虞漾那边的磁场是否因为灵异事件而扭曲,那么她所说的情况,就很有可能是一种危险处境的暗示。 到底曾经同事一场,慕初晴无法说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 虞漾又深呼吸了好一会,过了一会这才说道:“慕姐姐,电话里说不清楚,你现在方便来见我一面么?我在龙山路xx号的咖啡厅等你,就是对面是xx百货的那家。” 龙山路是h市的主干道之一,一说,慕初晴就大概知道了方位。 她看了一眼这时候已经走到她旁边,一脸关切的王恂,应了一声:“好。” 挂断了电话,拿起了衣服,她对王恂笑了一笑:“王大人,咱们的平静日子,好像要结束了呢。” 王恂轻轻“哼”了一声。他隐隐皱了皱眉:“如果我想跟你说,不要管这件事情,你会不会听我的?” “为什么?”慕初晴有些诧异。 “这件事,很有可能跟非天现在在做的那个大案子有关。就是旧市街的那个案子。而旧市街,又跟万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只怕拖着萝卜带出泥,到最后事情又变成一个烂摊子。何况我们部里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在此地,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我只能选择先保住你,至于别人却是实在顾不得的。”王恂详细的说道。 “是这样么……”慕初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但我实在不能对她袖手旁观。到底曾经同事一场,我当时和她的关系也还不错,这小姑娘也实在不是个坏人……” “你若不放心,就去吧。”王恂点了点头。 慕初晴深深看了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微微一笑:“谢谢。” *** 两个人赶到龙山路的咖啡馆的时候,慕初晴还没觉得有什么,王恂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他的眼光,落在了那个站起来和慕初晴握手的女孩子的脑后。 在她的那边,停留了很久很久。 先不提他,就是慕初晴,在没动用异能的之前,也已经发现了,虞漾的情况非常的不好:不需要仔细看也能察觉,她整个人相当的没有精神,脸色苍白,眼眸里全是血丝,整个人像是脱了形。 身上穿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捞出来的旧衣服,干巴巴的团在身上。 点了一杯咖啡,慕初晴把东西往虞漾面前推了一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和王恂坐下来之后,原本在左顾右盼前后不停张望的虞漾,这时候才忽然的镇定了一点儿,也不再不停的搓手发抖了。 “来,喝一口。”慕初晴把咖啡往虞漾面前推,笑了一笑温柔的说道。 瞧着虞漾慢慢神态平静了,她这才缓缓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姐姐,我联络不了任何别人,而且,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 虞漾坐的靠他们近了一点,缓缓把她的烦恼对慕初晴说了出来。 事情,要从半个月以前说起。 56、惹火烧身(2) “慕姐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总公司定了要开发旧市街的计划,地皮已经拍下来了,以旧市街的地段而已,价格非常低,所以可以到手的盈利,原本也应该相当可观。”虞漾对他们说道。 一杯咖啡下肚,加上窗外的阳光温暖灿烂,虞漾似乎渐渐定下神来,只是左顾右盼左右张望的慌张感,却并未完全褪去。 慕初晴和王恂对望一眼,她点了点头:“旧世界的事情我听说过,但这和财务部,应该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吧?”她和虞漾之前都是财务部的,非天国际要定发展策略,对他们来说,最直接的关系大概就是做账,做资金流向表之类的,哪怕是薄怀忽然换了策略,要逃税漏税做假账,这也不至于,会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吧。可是看虞漾现在的样子,事情显然并不简单。 虞漾摇了摇头:“慕姐姐你不知道,那回咱们不是正好撞上电梯故障么,我在医院里休养了十来天,之后痊愈之后回了总公司,财务部已经新招满了人,就把我分派去了市场……而事情,就是在那里发生的。” *** 旧市街的发展计划,是由薄怀亲自定下的策略。 要除旧迎新,破而后立。 也就是说,要把这条街上原本的老住户都搬迁开,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之上,进行整体规划和建设。 虞漾一回到公司,就全身心的投入了这个计划里头。 实际上,旧市街的开发工作,在十多年以前,h市刚刚开始进入高速发展阶段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公司尝试过了。 但是,都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而没有把这些计划做到底。 而旧市街,也像是一块割不掉剜不去的烂肉牛皮藓一样,在h市盘踞了这么多年。 可是薄怀这一次,却好像是难得一见的下定了决心,以他而下,整个非天国际像是不计成本不计风险的,将几乎是所有的人力财力投入到了这件事里头。 虞漾说到这里,手忍不住的抖了一抖。 她的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脸上也划过了一丝阴影,抖索了一下,她方才低声说道:“慕姐姐你也知道的,旧市街那边,有不少住户对这条街已经有了感情,总裁说,不管怎样,必须将这条街的老建筑全部清理干净,接着我们就遇到了钉子户……” 那是一栋坐落在旧市街中段的老宅。 虞漾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着领导一起,前去拜访那家人的情景。 那一栋老宅的外部,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 草木郁郁葱葱,而门口更是种着一棵一看就有了年头,树荫茂密的老槐树。 这幢老宅的外部墙壁上,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出现了不少的墙体裂口,远远看去像是无数小孩儿张开嘴巴的样子。 当时天气还算温暖,但一走到树荫之下,虞漾却觉得,自己遍体生凉。 住在老宅里的是两位已经年过七十的老人和他们的孙女,老人们的孩子早就已经飞出了这条老街,但两位老人,却还守在这里,不肯离开。 等到他们提出高价补偿计划的时候,两位老人的反应就非常的激烈,他们的拒绝非常坚定,以至于能言善辩的主管,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无法用金钱收买,而他们后来想尽了各种办法---断水断电甚至是收买他们的孙女儿,种种办法使尽了,都无法让这户人家动摇。 事情,当然没有就此结束。 假如这幢房子不是在街中心也就算了,但是偏偏这幢有了上百个年头的旧楼,就矗立在旧市街的正中,少了这块地,旧市街的整个规划就完全废了。 薄怀当时对着他们大发雷霆,主管战战兢兢,被骂的汗流浃背,回来就火烧屁股一样的,发动了所有人,去找这户人家的弱点。 这件事听到这里,慕初晴的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恂更是神色微微一动,眯起了细长的眼眸。 他看了一眼在阳光之下却依旧仿佛身处阴影之中的女子,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手段?” 虞漾浑身一颤,一滴眼泪悄然而落,她伸手拿了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眼睛,哽咽着点了点头:“……对。” 主管说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逼着这户人家迅速搬家。 而几经周折之后,他们发现了唯一可以攻讦的弱点:那对老人的孙女儿,在和她的老师谈恋爱。 那个女孩子还是个高中生,这段地下情,同时也是一段不伦之恋。 那女孩儿和她的老师以为这个秘密被隐藏的很好,他们不过是每周会找隐秘的地方见一次面罢了,整个学校里,没有人知道。 如果不是因为跟踪这个女孩子的日常生活,他们也找不到这个弱点。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虞漾他们还以为主管会拿这个去和那个女孩子谈判,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主管采取的方法却会是那样的极端:直接将这件事捅到了他相熟的记者那里,一时满城热议,那位老师直接被学校开除。 不单单如此,他们主管还把这件事以及老师被开除的事情,直接告诉了那位男人的父母,接着父母就不停的到学校去闹,甚至到女孩子的家里去闹,那位女孩子身上,一时承受了她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压力。 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接受旁人鄙夷的目光,甚至因为那位老师在学生当中人气很高但因为她才被开除的原因,女孩子被全班同学排挤,进而甚至被校园暴力。 “最后……她从学校顶楼上跳了下来……”虞漾捂住了脸。 她的手指在不停的颤抖着,显然内心对此深深有愧。 慕初晴伸手拉住了她,她的目光微冷:“小虞,你在这件不光彩的事情里头,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我……”虞漾咬了咬嘴唇。 她的目光渐渐绝望:“慕姐姐,我也不想的。我们主管当时不单单找了报社,他还到处找人写帖子,其中一个,散播到他们学校论坛上的,就是我发的。但我真的没想到,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我真的不想的。”她泣不成声,“我没想到她会被校园暴力,我也没想到她真的会去寻死。” 看着虞漾已经几近崩溃,王恂拉了拉慕初晴,对她示意了一下,慕初晴会意,便对虞漾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王恂拉着慕初晴走开这里,寻了个隐蔽处,他对着慕初晴说道:“有因才有果,这件事情,你还是不插手的好。” 慕初晴看了他一眼,旋即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她现在的状况,就是因为她间接导致了那个女孩子的死亡?所以……被寻仇了么?” 王恂沉沉点了点头:“你若不信,一会试着用用异能,看一眼她的肩膀。” 他方才看的分明,那虞漾的脑后,分明有数个手印,而那,就是她做了恶事的证明。 尽管这些手印的痕迹不大,说明她并不是直接责任人,但是如果鬼物要寻仇,那么来找她,却也是情理之中。 慕初晴沉吟片刻,沉思着点了点头,但她旋即又摇了摇头:“但我方才听虞漾的说法,这件事如果要论冤有头债有主,虞漾并不是唯一该为这件事情负责的人。她最多只是计划的执行者,而在这件事当中,还有更应该为那位女孩儿的死亡负责的人。比如说,她班里的同学才是直接的欺凌对象,而主管,才是那个制定计划的人,记者把这件事情闹大了造成了社会效应,甚至那位老师的父母,也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下……再怎么算,虞漾也只该承担很少一部分的责任,如果鬼物要寻仇,总也不该直接找上她啊!” 王恂的眸光一沉。 他也点了点头:“这中间,怕是还有别的原因吧。” 慕初晴道:“她的确该为之负责,这点我不反对。但我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弄的更清楚明白一点,就当我是好奇心重吧……”她低低叹了一口气。 王恂握了握她的手:“好。” *** 两个人回到了座位上,慕初晴这时候特意运足了目力,双眸之中金色一闪而过,旋即,原本已经做了心理建设的她,也微微吃了一惊。 虞漾的肩膀上,倒吊着一只头颅没了半个,满身血淋淋,正在她脑后反复抓挠的女鬼! 那东西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眼光,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做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诡笑! 慕初晴微微一抖,王恂的手指轻轻一抖,那鬼物这才一缩,重新将脸埋回到了虞漾的背后。 她的整个身体都压在虞漾的背上,丝丝缕缕的阳气,被她缓缓吸入到了身体内部,而从慕初晴的角度看去,虞漾的整个背脊,都仿佛被那女鬼给压弯了。 这明亮的天光之下,那女鬼却竟像是一无所惧! 这哪里还是普通的鬼物,分明就是凶气十足,怨念满满,甚至可能是被高人给训练过才会有的结果! 但虞漾显然对此一无所觉,而慕初晴旋即收了异能,仿佛若无其事的端起她面前的咖啡来喝了一口定了定神,这才缓缓开口问她:“小虞,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你真的就只发了帖子这么简单?” “我……”虞漾低了头,颤声说道,“我按照主管的意思发了帖子,又顶了几次,引导了一下舆论的走向,别的……别的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但是那女孩子跳楼之后,到现在,我每天一睡上床,就被鬼压床,然后面前一直出现的就是她的脸……慕姐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宁可死了算了!” 王恂按了一下慕初晴的手,他这时候方才沉声开口:“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或许我们可以帮你一把。但你若说的是假话,我们要帮你,却只能让你死的更快一些。虞小姐,请你切切不要有半分隐瞒,告诉我实话,是不是真的就像你说的这么简单?” 虞漾这时候才注意到了慕初晴身边这个轩昂俊朗的男人。 她的双目之中茫然之色一闪而过,显然是不太明白王恂这话从何而来。 她今日之所以会约慕初晴前来,是因为她对身边的一些人说了这件事,但他们只会对她分析“鬼压床”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科学解释叫做“睡眠障碍综合症”,然后说她想太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这件事里头,搀和了的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的状况。 所以,她的话,根本就没有人信! 而她现在压力实在太大,这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约了已经辞职的上司出来聊聊。 可是不管怎样,在这个时候,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男人,却已经像是她的救星了。 虞漾激动的一把抓住了王恂放在桌上的手,不管面前的男人脸色难看了一下,急急说道:“对,我说的都是实话!先生,你真的能帮帮我么!” 57、惹火烧身(3) 王恂伸手出来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并未当即答应,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眸,想了一想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正中有着血沁的汉白玉。 他伸手在玉上虚虚点了两下,然后将玉璧递了过去,指了指虞漾的心口:“带上这个,能保你暂时安宁。至于之后,你且先回去等消息吧。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事情会有转机的。” 虞漾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面前这对男女,女的是她以前的上司,而男人轩昂俊朗,一身简单的休闲服,却遮不住一身上下的精英气质。 不管从任何角度看,他都像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精英人士,但不管怎么看,都和神神怪怪的诸般事宜,搭不上半点的边。 当下有些半信半疑的把玉璧接了过来,但旋即,当她小心的按着王恂的意思,将那玉璧贴近自己的心脉之后,几乎是转瞬之间的,那股始终盘旋在她身体里的阴寒之气忽而消散,从心脉处往外,一股股暖意融融而散,像是大网一般的护住了她的全身。 虞漾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了高人。 她急急护住了那块玉璧,冲着慕初晴讨好的笑了一笑----这姑娘倒是眼力高明,知道王恂之所以会出手,全然都是看在慕初晴的面子上,知道要拜哪一尊佛才真正有效:“慕姐姐,今天当真是多谢你了。对了,慕姐姐,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你怎么会突然选择离职的呢?” 当时人事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有人向薄怀提过建议,说要告她没过一个月的交接期就不告而别,那时候薄怀愤怒的咆哮,几乎吓傻了那时候在场的一干人等。 但就算到了最后,薄怀还是没舍得告她,非但如此,反倒是让人事处寄了一张分红支票给她,算起来倒当真是一笔厚厚的遣散费了。 众人都不知为何薄怀要如此优待于她,便只能归结为,那位总裁大人到底是对没有到手的女人心有不甘,格外怜惜。 虞漾也听过这个传闻,是以这会儿心神一松,便忍不住的八卦了一句。 慕初晴闻言便笑了一笑---本来略带倦意的脸上,因为这一笑而露出了几分母性的光辉,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微笑着冲着虞漾解释道:“当时薄总向我求婚时候的八卦你难道没听说过么?我怀孕了啊,不单单如此,我已经有了我想要相托一生的男人。” 笑着和王恂对视了一眼,秀恩爱秀的能闪瞎人眼。 虞漾低低“啊”了一声,再瞧一眼在她身边自始至终对她关怀备至的王恂,惊疑不定:“难道,他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 这个男人……真的有比薄总更好么? 容貌气质暂且不论,这个男人会比薄总更有钱么? 何况薄总当时,想赋予她的,是婚姻啊。 那才是男人对女人最大的恭维和最深的恋慕。不是么? 和薄总结婚,就能分享他一半的身家---一半的非天国际啊,那得是多少钱呐! 只是她这话一出口就知道不该说,生怕惹恼了面前的“高人”,便不好意思的腼腆的抿唇笑了笑,急急补充道:“不过慕姐姐,我实在不得不说,薄总那样的人,的确像是不适合结婚的。你的眼光,我素来佩服。不单单是工作上头的,连挑男人的眼光也是一样,你是不知道呢,那次求婚之后不久,薄总没多久就又搭上手了名模selina,后来还有别的女老板上门来找他的,据说两个人就在办公室里乒乒乓乓,慕姐姐你的拒绝,在那会儿看上去是不被人理解,但我现在想想,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 慕初晴瞧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 虞漾的话里,吹捧的意思很是明显。 但薄怀搭上名模或者别的女老板?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她跟着薄怀也出席过不少次宴会,觥筹交错之中,见过那个男人的欲求有多盛。 所以这样的结果,在被她拒绝之后立马另寻他欢,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很久没关注过薄总的情况了呢。”慕初晴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长发,“我跟他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至于他么……”她说着看了一眼王恂,笑容渐深,“倒不是我眼光好,我想,眼光好的该是他才对。” 说话的语气略带傲然,话语里的骄傲自得意味很是明显,王恂配合的搂了搂她的腰:“是是是,是我眼光好才能和你在一起,是我高攀你才对呢。”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 虞漾是想多了。 她的吹捧他听了固然开心,但是她就算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他也不会因此而生气。 因为慕初晴说过,自己和她的关系,不会因为第三者而变化或者破坏,只要有这种笃定,那么旁人说什么,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重要的,只是让她快乐,让她开心,让她满意而已。 *** 两个人回到家里,把包包往床上一丢,慕初晴几乎是四仰八叉的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肚子已经渐渐鼓起,以前哪怕是穿着高跟鞋走起来都不觉得累的这一段路,对于这会儿的她来说,就变成了一种极大的负担。 腿脚酸痛,连眼睛都不太想张开了。 她正闭着眼睛在床上缓一口气呢,忽然就觉得脚上传来一阵暖意----睁眼一看,却瞧见一个黑发满满的脑袋,王恂蹲在她的脚边上,小心的帮她脱下了鞋子,放在一边,然后在给她揉着酸疼的腿脚。 一时也不知是碰到了脚上的哪个穴道,慕初晴低低“嘶”了一声,王恂却微微勾起了唇角:“松快点儿了么?我看过了指南,说是要用力揉开了才行……” 他凑在她的赤足面前,像是一点也没在意他面前的是人体身上带着体味,汗臭夹杂着灰尘的部位。 相反的,郑重而专心,满满的都是关切。 慕初晴听他说完愣了一愣,回神才点了点头,忍不住的缩了缩脚:“我只是走的有点儿累罢了,你不必这样,真的……” 王恂却摇了摇头:“怀孕已经很辛苦了。这个我不能代替你,但是最少,让我为你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否则,我心里不安。” 他说的诚恳,慕初晴不由自主的“哦”了一声,只觉得被他看的脸上烧热,被攥住的脚也像是被火烧着一样,被抓住的部位,像是过电一样的传来一阵一阵的麻痒感觉。 王恂不肯放手,她心里羞怯,脸上却未露声色,相反的,想了一想之后,她开始问王恂:“g,今天虞漾说的那些事情,你怎么看?” 王恂一边给她揉腿一边缓缓说道:“我比较倾向于,她说的半真半假。” “半真半假?” “对。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她的脑后有很多小小的手印。那是她做了恶事的象征,每一个手印,都代表着一件曾经发生过的因果。所以,我怀疑,这件‘顶贴’,‘发帖’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第一件事了。但你问你是这件事情,那么虞漾就没有把之前的那些牵扯都说出来,而或许在这件事上,她的角色真的就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可是若论因果有道,那么她并不是完全无辜的。” 慕初晴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说,或许她之前发过的帖子,可能也跟这件事情有关?间接的造成了那位女生的死亡?” 王恂点了点头:“最少,那位凶灵觉得,虞漾是必须要第一个,为她的死亡付出代价的人。但同时,我又怀疑……那个凶灵能够在大白天还吊在她身上,加上怨念怨气如此深刻,她的背后,可能还有着别的引导者。” 说话之间,慕初晴已经被他揉的通体舒泰,当下细细低吟了一声,她急急缩回了脚去,脸上红霞一泛:“好啦好啦不要揉了,我已经舒服多了。” 王恂仰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他半点也没有因为这种仰视的姿态而显得卑微,相反的,有种格外包容的温柔。 他倒是没有揭穿她的羞怯,反而简单的让她混了过去,王恂接着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子旁边拿过了电脑,开始使用搜索引擎。 如同他意料的那样,高中女生自杀的这件事,在这段时间,成为了社会的焦点之一。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两个的“避世”,怕也不会对此一无所知的。 但当慕初晴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电脑之后,她忽然怔了一怔:“等一下……这所高中,不对,桐桐不就是在那里上学的么!” 几乎是转瞬之间,慕初晴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可能远远比她看到的更加复杂。 而在这一系列的事情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把所有的人,用一种隐秘的方式,串联在了一起。 不管是她,还是王恂,甚至是燕桐,可能都是那个幕后黑手想要对付的对象。 58、吊颈之约(1) 这天傍晚,燕桐放学背着书包出了校门。 她所在的这所高中是h市里升学率前三的高中,因此校风严谨而保守,对学生的要求,繁复又严苛。 因为家里前段时间的事情,燕桐显而易见的瘦削了下来。 她脸上的神色带着忧心忡忡又苦恼苦闷的味道,但和同学在校门口一告别分开,她就立时露出了愉快和期盼的神色,四处张望起来。 “桐桐!”忽然,前方传来了一把轻柔的嗓音,燕桐神色一凛,立时收起了脸上的期盼,抬眼看去,正正瞧见了面对着她,手拉着手的一对男女。 是她的姐姐,和那个叫做王恂的男子。 没料到他们会来接她放学,燕桐有些不情不愿的拿脚趾头蹭了蹭地面,这才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在慕初晴面前低声喊了她一声:“姐。” 慕初晴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或者不如说,她没往别处想,但王恂当即却左右前后看了一看,接着鼻翼微微一动,旋即眉间一紧,凝神望了一眼校外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半响这才收回了眼光。 “桐桐,走,姐姐送你回家。”慕初晴笑了笑,拉了燕桐的手,两姐妹并肩而行,她旋即开始絮絮的问了她一些最近的状况。 燕桐一一回答了,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慕初晴不以为意,问了一堆问题做铺垫之后,这才问到了她真正关心的话题:“桐桐,你有没有听说,你们学校最近出的那个事儿?” 不防她乍问这么一句话,燕桐手一抖,原本拎在手里的便当盒“碰擦”一声落地,在地上砸出了好大一声响儿,燕桐急急蹲下身去捡那个滚落在地上的盒子----而她的这一系列反应,好像都正中了慕初晴的怀疑:这件事情,看起来跟她妹妹并不是毫无相干。 燕桐定了定神:“姐,你不知道么?死的那个,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啊!” *** 几个人在肯德基里坐了下来,王恂体贴的前去买吃的,慕初晴和燕桐捡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自从听燕桐说了死者是她同学之后,慕初晴就已经无法自控的开始担忧起来。 她扳着燕桐的肩膀,眼神凝重:“桐桐,这件事情你参与了多少?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要想着骗我,否则,等到出事的时候,我就算想帮你,也来不及了。” 燕桐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她却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坚决:“姐姐,我和那个女孩子的关系虽然一直都不算亲近,但也无冤无仇。那会儿班里的同学都不理她排斥她排挤她的时候,我虽然不敢在那种情况下为她多说一句话,但是我也没有参与他们对她的侮辱。”末了,燕桐有些惊讶的瞧了一眼慕初晴,反而问道,“对了姐姐,你这么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慕初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把那个女鬼的状况跟燕桐说。 作为一个姐姐,她更希望的是,自己的这个只有一半血亲没有异能的妹妹,好好的活在这个普通的,自然的世界里。 好好的活着,不要为了那些她不会接触到的东西担惊受怕,也不必和灵异神怪打交道。 于是她只是笑了一笑,轻描淡写:“不,没什么要紧事……我不过是出于感慨,问一问罢了。既然桐桐你什么也没做,有句话叫做‘平生不做亏,夜半敲门也不惊’,那么桐桐你就自然不必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了,对不对?姐姐之所以多问这一句,不过是听说最近社会上对于你们学校的‘校园暴力’议论纷纷,怕把桐桐你也卷进去罢了。”她一边说一边偏头去观察了一下燕桐,燕桐这会儿倒是神色如常,听她这么说,还轻轻的点了点头。 于是慕初晴就真正放下了心。 两姐妹于是接着闲聊了一些母亲的情况之类,接着三个人一起吃了饭,这才散伙。 *** 燕桐离开之后,王恂看着慕初晴的样子里却像是透出了几分歉疚的模样。 她拉了拉他的手:“怎么了?” 王恂瞅了一眼旁边的角落,这会儿那边才缓缓走出一个男人,很是局促,像是已经在那边蹲了不知道多久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加上一脸的狼狈。 “!”慕初晴的表情瞬间转为震惊。 这走出来的男人,正是王舜! 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又是这个样子看见王舜,慕初晴何等精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旋即就领悟了过来:王舜在和燕桐的关系不简单! 她很有几分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响才低着嗓子开口问话,心里却对答案已经有了大概的准备:“舜哥,你跟桐桐,现在是什么关系?” 王舜“嘿嘿”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我和燕桐在恋爱。” 即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他真的这么说的时候,慕初晴却还是瞬间失神了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那么,你是认真的么?” 她的眸子里闪着灼热的光,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王恂在旁边看着她紧绷的样子,忍不住的低低叹了一口气,狠狠扫了一眼他哥哥,当下的表情,大有“你要是敢伤她的心回去我们非得打一场才行”这样的意味,王舜却怡然不惧,只笑笑道:“我当然是认真的。弟妹,我从来不拿感情的事情开玩笑。” “是么……”慕初晴逼视着他,忽然勾了勾唇角,“那你告诉我,你能认真多久?” 王舜哑了声。 这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么能够保证? 这一刻感情还在,他就认真投入疯狂燃烧。 下一刻感情离去,他也就只能抽身而退。 而感情的在和不在,从来不是他的意志能够转移的。 弟妹问他可以认真多久?这个问题,他真的无法回答。 而沉默,实际上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慕初晴轻轻哼了一声,拿眼神逼住了在旁边想要开口帮腔的王恂,淡淡说道:“舜哥,若说作为一个弟妹的立场,这话我是不该说的。但作为一个姐姐,作为她的家长之一,有些事情,我却不得不说。燕桐她还差那么一两个月成年,而你呢?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不知道多久的人了吧?你们两个人的心,到底谁更坚强一点,谁更易碎易伤一点,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都很清楚。燕桐会喜欢你,是出于对强者的崇拜,是出于对拯救者的期盼,但实际上,你却无法持久的成为她的救赎。舜哥,作为一个姐姐,我希望你,在你没有准备好定下来之前,在你没有想好你是否能够像你弟弟那样承担起身为一个家庭支柱的责任之前,请你,远离我的妹妹吧。” 王舜原本微微低着头,但听到最后一句,他瞳孔一缩,骤然抬头。 清俊的脸上满是不服气,又满是桀骜不驯。 他的脸上瞬间浮起了愤怒,脖子上甚至瞧得见青筋,王恂一看不好,连忙带着警告的喊了一声“舜哥”,但王舜的话已经出了口:“难道是我不想承担责任么?你们能活多少年,我又能活多少年?你觉得你能陪小九一生一世么?与其到最后还是分离,倒不如早早分开,只取最好的日子在一起,也就足够了!” 慕初晴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啊,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啊。 就算有异能,会因为生孩子而改变一部分的体质,但是作为人类的,那有限的寿元,听王舜的意思,却是不会改变的。 也就是说,或许到最后,自己也无法陪着王恂长久下去。 不能相对白头,只能生同寝无法死同穴。 即使这一刻还在一起,但或许到最后,结果依旧是分离。 慕初晴想着想着,一下子钻了牛角尖,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只盯着桌子呼吸急促却不说话,王恂急忙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几乎是示威性的,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那表情凶恶的不得了:“哥,她只是出于一个姐姐的关心而已!你都占了这么大的便宜,难道说你两句还不行了么?” 王舜瞬间真的是想欲哭无泪了:小九,不带你这么胳膊往外拐的啊! 有了媳妇不要哥哥了啊! 人家做姐姐的知道保护自己的妹妹,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就不知道站在哥哥的角度上想一想呢? 两方对峙,偏偏这会儿旁边传来一声尖叫“姐姐!” 燕桐斜刺里冲出来,直接挡在了王舜面前,急急用身体将他们两方分隔开。 她本来是回来取落下的包包,却不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当下也不管不顾的对王恂慕初晴吼道:“我马上就成年了,我的感□□,我自己能做主,我自己能处理!姐姐你不是我爸不是我妈,我要跟谁在一起,不需要你干涉!就像姐姐你交了男朋友,甚至闪婚,你对我们家人做过什么交代了么?有你这样的姐姐,当然就会有我这样的妹妹!若说遗传,那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慕初晴本来越听她说越是呼吸急促,甚至王恂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因此而更紧的搂住了她。 但到了最后,她也不再颤抖,反而挺直了背脊,在王恂的怀里站直了身体。 慕初晴的眼神渐渐放空,看着燕桐的眸子里,感情渐渐散去:“桐桐,你既然是这么想的,那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其实妈已经跟我说过了,她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不爱我。做妈妈的尚且如此,做妹妹的……岂非更加?其实我跟你们之间,本来就没有那么深刻的感情联系。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又为什么还要贴上去呢?”她转向了王恂,口气依旧带着一种颤抖的冷意,“我们走吧……” 瞧着她扶着王恂蹒跚而走,燕桐想着她当时的那个眼神,也是不由自主的心尖一颤。 她抓了抓身边男人的胳膊,瞧着他俊美清雅的侧颜,再想一想她不小心知道的他的身份和财富,心里这才像是烧起了一把火,将那点儿愧疚,全部烧的一干二净。 得罪了姐姐有什么大不了的?甚至就算别的什么都不要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要能够长久的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甚至他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点,她就能够永远摆脱那种尴尬的,贫困的处境,从此进入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 而为了这个,不管付出什么,她都愿意。 别说是和姐姐对峙了,就算是要斩断六亲之缘,甚至为此众叛亲离,她也心甘情愿。 王舜仿佛感觉到了她的依赖,眸光温柔的投了下来,轻叹着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傻瓜。” 燕桐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但她旋即更深的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王舜的胸膛里,眼泪一滴滴渗入他的西装:“舜哥,你别不要我,姐姐也生我的气说以后都不管我了,我只剩下你了,只剩下你了……” *** 这天,王舜把她送到家里才分开,燕桐和桑敏这会儿住的房子是王舜给他们安排的,是一处两室一厅的新房,地段很好,装修是欧式的简洁风格,算是富人区,和他们之前住的老房子,整个舒适度不可同日而语。 燕桐回到家里放下了书包,桑敏似乎是在厨房间里做菜,一阵一阵的饭菜香味从厨房里飘散到客厅里头。 燕桐漫不经心的哼着歌儿换鞋子,但当她一伸手摸向黑漆漆的鞋柜要拿鞋子更换的时候,她却忽然圆睁双眼,发出了一阵非人一般的惨叫“啊啊啊啊!” 桑敏当时正在厨房间里洗菜,哗哗的水声加上锅子里炖着菜的声音,让她专注的没有第一时间听到燕桐的惨叫,但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操起了菜刀急忙冲出了厨房。 一到客厅,一看之下,桑敏立时吓得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的那个宝贝女儿,竟然是双脚离地,拼命在空中乱蹬。 乍一眼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套着脖子往上吊了起来,甚至于燕桐已经开始翻了白眼,但她的面前,分明空空落落,半个人影都没有! 59、吊颈之约(2) 桑敏只觉得当下自己的牙齿就在格格作响---很显然的,这是因为恐惧。 但凡是正常人,在见到这样诡异的场景的时候,自然都会忍不住的恐惧和害怕。 但桑敏不单单是个正常人,在这一刻,她还是那个快要被勒死的,被吊在半空里的女孩子的母亲。 不知道身上何处爆发出了一种疯狂的力量,桑敏当时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挥舞着刀子往虚空里劈砍---刀子软绵绵的仿佛陷入了一团柔软,被一股力量紧紧夹在当中,以至于桑敏想要将刀子□□的时候,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如意。 眼看燕桐的脸色已经出现了一种窒息的青紫,原本不停拍打着的手也无力的渐渐垂落下来,桑敏心里一急,当下就拿牙齿去咬拿自己的手脚踢蹬,锋利的刀子倏然回弹,割开了她的额头,一道血泉立时涌了出来。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那紧紧掐住了燕桐脖子的东西上头,那东西忽然“嘶嘶”连声,好像周身的皮肤尽被烧灼,接着燕桐一声咳嗽,似乎是被放开了脖子,掉落在了地板上。 桑敏回过神来,爬过去拍了拍燕桐的脸,发现她还在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在她查看着燕桐情况的时候,那周身染满了鲜血的东西,已经悄然隐没在黑暗之中。 *** 慕初晴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一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桑敏捂着额头坐在医院的长凳上,在医院白惨惨的灯光底下,她的脸孔也是被映照的一片铁青。 她甚至没来得及找医生去包裹自己的伤口,眸光呆滞的望着显示着“手术中”的手术室门口,听到慕初晴和王恂到来的脚步声,她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倏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哑着嗓子说道:“你来了。” “……妈。”慕初晴也犹豫过要不要来。 毕竟上一次和桑敏的见面,闹的很不愉快,甚至于今日和燕桐的见面,让她在接到了电话之后,更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现,不该来,也不该再管这一家人的事儿。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劝告了,告诫了,却只惹来埋怨和不满,那她也该顾着自己的自尊,不要再做这种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事儿。 但方才听见了电话那边桑敏声音里满满的惶急和担忧,甚至于其中隐隐透着的求恳,她还是没有办法,哪怕只是念着对方最终把她生下来的这点儿恩德,她也无法袖手旁观,于是她终于还是来了。 王恂握了握她的手。 在这个时候,他才是这里的主心骨:“伯母,出了什么事?” 桑敏原本涣散的眼光渐渐聚焦,到了这一刻,她仿佛是抓到了救命草一样的,抓住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上一次见识过了对方沟通阴阳的能力,现在又遇到了这种并非人力所能缓解的大问题,桑敏之所以会想到打电话给女儿,其实更多的,倒是希望见到这个男人。 “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桑敏把先前在家里发生的事情细细一说,王恂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他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越听眉心蹙的越紧,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倾听着。 直到最后,听桑敏说她额头破了,鲜血流出这才弄走了那个怪物,他这才眸光一凛,追问了一句:“那么伯母你可有看清那东西的轮廓?” 桑敏打了个哆嗦。 她当时不怕是因为母爱和保护孩子的本能占据了她的身体。 但现在,到了事情过去,她却越想越怕,越想越是浑身发抖。 她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竟然真的冲了上去,和那种诡异的东西斗了半天,最后竟还把对方弄走了。 王恂这么问了,她知道事关女儿生死,便不敢轻忽,仔细的回想了一下。 当时刀锋割破了她的额头,鲜血拢住了她的眼眸,实际上看的并不太分明,但现在仔细想一想,她却大概的记得,那鲜血的样子…… 桑敏哆嗦了一下,细声说道:“好像是……好像是人形。” 王恂身体前倾,看了看她:“你确定?” “我……应该是吧。”桑敏有些犹豫。 王恂站起身来,只淡淡丢下了一句话:“伯母你放心,三天之内不会再有大事。先这样吧,等手术结束,燕桐妹妹什么时候醒了,再给我们一个电话。有些事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现在,无论是我还是初晴,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能做。” 桑敏愕然,这实在不是她预料到的结果。 “你这就要走?把我跟桐桐丢下来不管?”越说越愤懑,越说声音越高,桑敏几乎是不敢置信的指着他的鼻子,“你这是做人女婿的样子?我这会儿还全身疼呢,桐桐还躺在里头呢,你们这白眼狼,居然这就要走?” 她声音高亢,引得周围的人都侧目看了过来,慕初晴很有些尴尬,低低喊了一声“妈”之后,就劝了一句:“妈妈你别说了。在医院高声喊叫,影响医生们照顾病人的。” 桑敏越发不依不饶,她先前越是惊惶,对他们的到来抱的希望越大,这会儿就越是歇斯底里,几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的数落起来。 王恂任由她说,脸上神色越来越冷,末了他几乎是用一种鄙夷的,居高临下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伯母,如果这一墙之隔的手术室隔音不太好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医生手一抖,手术钳什么的……就放错了位置呢?” 桑敏倏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一样住了嘴。 王恂便冷冷一笑,拉了慕初晴转身就走。 *** 路上,慕初晴这才问了脸色很不好看的男人:“看你的样子,像是对袭击燕桐的东西有眉目了?” 她问的略有点小心翼翼。 因为王恂的脸色实在太差,带着愤怒和不满,这让她有点儿不敢去问对方这个问题了。 谁知道她的小心翼翼却全落在了王恂眼里。 王恂转过脸来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脸庞。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我只是为了你觉得难过。慕慕,或许这个世界对偏待了你,但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慕初晴愣了一下---桑敏对她和对燕桐的差别待遇,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自己都几乎已经习惯了。小时候或许会难过为什么母亲总是不那么关心自己,小时候可能会怨恨会伤心,但到现在,她几乎已经对这个习以为常了。 可是王恂在为她而难过,在为她而抱不平。 心内陡然之间涌过了一阵暖流,慕初晴弯了弯唇角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你关心我,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很好。” 她顿了一顿,脸上微微涌过一阵烧热,急急转了话题:“但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是什么,袭击了燕桐?” 王恂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是我说为什么要燕桐自己醒过来我们才能确认的原因。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东西,由执念而生。” “什么意思?”慕初晴茫然了一下。 “她和什么人,做了约定,可能是约定了同生同死……她没有做到。可是那个人却真的死了。这种约定,就延续到了现在,那个东西,真的来找她履行承诺了。” 慕初晴激灵灵一个寒战,只觉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王恂缓缓瞥了她一眼,忽然龇牙笑了一笑:“慕慕,你要知道,有些承诺是不能随便许的。我知道现在人类都不把发誓赌咒当一回事儿,但是对我们来说,我们却是会当真的。你妹妹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显然,和她一起发誓赌咒的那个东西,就真的把这种承诺当真了。” 慕初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微微笑了一笑,注视着王恂的眼眸没有丝毫闪避。 她柔声回答:“我从来不随意许下承诺。但如果我许诺了,那么我一定会记得,并且,会牢牢记住一辈子。” 王恂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会儿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单纯简单:“好。” “但就像你哥哥说的那样,我们之间只有我身为人类的这几十年,这你也不介意么?”慕初晴忽然出声问道。 王恂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肚子,忽然微微勾起了唇角一笑,这一笑,竟带了一点儿意味深长。 慕初晴被他笑的鸡皮疙瘩都要跑出来了,忍不住的推了他一把,对方却只是但笑不语,眸光却柔软的不可思议。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王恂这才严肃下来,微微眯起了眸子说道:“实际上,想要解决你妹妹的生死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知道她到底跟什么人许了这样的承诺。有一些诺言,是必须要被履行的,但履行的方法可以变通。只是她如果一味的只是逃避却不说的话,这件事,就只能是一个死局了。慕慕,这件事情,你别多插手了,交给我来处理吧。好不好?” 慕初晴看了他半天,最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60、吊颈之约(3) 如果说原本王恂对桑敏和燕桐还抱着一点儿善意,以及对于亲缘的尊重的话,到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对她们,就只剩下了厌恶和厌烦这两种情绪。 前者是轻蔑,后者,则是恨不得她们远远离开慕初晴的视线,从此完全离分,再不要惹得她心里难过,在独处的时候露出那种黯然神色才好。 但饶是他自己的好恶如此,另外一方面,这些时日的相处,却已经足以让他对慕初晴的个性有所了解:她哪怕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十分重情义的人。 这点,由她到现在依旧关心着这两个女人,就可以看的十分分明了。 他知道她无法将亲人的事情真正完全不顾,而他不忍她再拖着怀孕的身体再为不值得的人忙碌,故而他只能自己稍微受累一些,在某些事情上头,自己多多上点儿心了。 但他内心依旧对此很是不满,这也就导致了,燕桐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王恂阴沉着脸坐在自己的床边,脸上写满了“我很不爽”以及“你欠了我八百万”这两句话。 燕桐微弱的“嘶”了一声。 只是这么细微的动作,却已经牵扯到了她的声带和喉咙---而那里被大力的勒过,喉骨几乎被生生攥断,现在还绷着绷带,疼痛如跗骨之俎如影随形,而这种疼痛,则让她几乎无法出声。 王恂这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响动,他锋锐的眸光扫了过来,看了她一眼,直直站起身走到了燕桐床前。 高挑的身量在她面前投下一块阴影,医院的白炽灯光底下,这男人的神色带来极大的压迫感,燕桐缩了缩,颇有些害怕的咬着嘴唇看着他。 王恂立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寒暄,也不见之前对她和桑敏的温和态度,相反的,神色冷冷的开门见山:“燕桐,上一次你不说,那么今天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最好对我说实话。否则,下一次那个东西再来找你的时候,再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燕桐第一次感觉到那种冰冷的蔑视。 □□裸的,如此直接的,居高临下的从他那里传来。 燕桐的脸色几乎是刷的雪白:对于一心一意想要和王舜在一起的她来说,王恂这样的态度……让她瞬间心凉了。 她喉咙里“嘶嘶”连声,但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先前被狠狠掐住颈项,几乎让她整个脖子就此折断,事实上,现在的燕桐即使是想说话,怕也是说不出来的。 王恂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她,只冷冷说道:“写。你想告诉我什么,就直接写下来。” 燕桐接了过去,眼睛里泪花却已经开始滚来滚去,笔尖几近无力的在纸上戳了半天,这才倏然一动,问他:“您想知道什么?” “你跟谁有过生死之约?”王恂想了一想,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本来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疑问,但孰料他刚刚问出来,燕桐喉咙里便“咯咯”作响,当下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眸子里满是惊恐,握着笔的手指亦是颤抖个不停,抖了半响之后忽然把纸笔一摔,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拿被子蒙住了头,细瘦的肩膀颤抖起来就是不答话。 王恂几番询问未果,时间反而倒是匆匆过去。更加上后来桑敏回了病房,一瞧见他在房里,立时就跟老母鸡护犊子一样的护着燕桐,他不好对老妇人动粗,又不好强拉那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最后便只好悻悻而去。 不过好在,他刚走出医院正一筹莫展之际,却瞧见了他哥哥从外头匆匆忙忙的,一脸心急火燎的走了进来:这是刚得到燕桐住院的消息来探病的? 王恂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带着一点儿吊儿郎当意味的笑,走上去喊了一声他哥:“舜哥!你来探病呢?” “小九!”王舜瞧见了他,立时脸上显出了几分惊疑不定,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这才喊了他一声----怎么看,自己这九弟也不像和那母女二人很对盘的样子啊!他来探病,这是要做什么? 几乎是连拖带拽的,王恂把王舜拉到了一边:“哥,这事儿你可得帮帮我,我是不要紧,你弟妹可上心着呢……”把燕桐经历的那事儿一说,王舜倒抽一口冷气,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听完整件事和燕桐的反应,王舜仔细想了一想,却忽然叹了一口气:“小九,这件事情我去问,恐怕适得其反。” “为什么?” 王舜的脸上,微微的感伤一闪而过。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因为桐桐会反应这么激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和她有生死约定的那个人的身份,她不能以及不想告诉你。这是为什么呢?不是因为别的,恐怕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王恂一想之后倏然明白了过来,他目光一凛:“你的意思是说……那是她的爱人?” 王舜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唯一能够解释她会那么激动的原因。如果曾和她有过约定的人是她的好姐妹,那么在遭遇了那么糟糕可怕的事情之后,她一定会找人求助,而不是设法隐瞒。” 王恂听完他的分析,旋即眸光有些复杂的上下看了看他的哥哥。 他是真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来说,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是个多情的性子---一个月一次的真爱嘛,没有哪位能持续下去的。 由这点来讲,他的过去大约比燕桐更加精彩和丰富一万倍。 如果要以平等来要求他们双方的话,那么他是不该也没有立场对燕桐的过去有什么微词的。 只是另外一方面,如果算一算事情发生的时间,那么他就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哥哥对燕桐来说,也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而可能,不过就是其中之一。 燕桐或许是刚刚结束一段感情,甚至于是还没有结束就跟舜哥在一起了----假若就此想下去的话,他就不得不为舜哥的眼光默哀一下了。 但越是这么想,王恂就越是觉得自己的眼光好,越是觉得沾沾自喜的得意起来。 王舜倒是不以为意,拍了拍他:“小九,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方便开口问,你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说完继续往里头走。 王恂一把抓住了他:“诶诶,你还要去看她?” 王舜莫名其妙了一下:“为什么不能去看她?” “她……她可能脚踏两条船,你还要去?”王恂气怒。 王舜便摇了摇头,叹息着说道:“小九,我这一刻依旧喜欢她,所以我选择置之不理。” 他的后一句话没有说,可是王恂分明读出了他的潜台词。 但是当我下一刻不再喜欢她的时候,这些,才会导致我决然分手,并且坚决不再回头。 王恂无奈的摇了摇头,终于松了拽住他的手---对这个哥哥的性子,他实在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的。 他和王舜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所以也就决定了,他们在处理感□□的时候,所用的方法也会完全不同。 他和慕初晴之间如果有疙瘩,他宁可大吵一架也要把问题解开。但是王舜就刚好相反,他宁可捂着捂着,捂到揭盅的时候这才直接开锅,但同样的,等到那个时候一切也就无法挽回了。 所以王舜不停的在不同的女人之间游荡,而他,现在似乎已经可以真正的安定下来了。 王恂微微一笑,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只觉得这一刻,自己无比的想念着那个女人。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电感应,同一时间,在家里洗菜做饭的慕初晴只觉得胸口一跳,心脏那边传来一股暖流,几乎是瞬间的,她阴差阳错的抬眸看向镜子之中----镜中女子的瞳孔,已经转为了完完全全的金黄色。 目如琉璃九转,金色光辉从中漫漫散开,慕初晴听说过这是瞳术渐渐有所成就的征兆,偏生她这会儿全身并无半点不适,反而是觉得周身熨帖舒适,连身体也像是渐渐轻了起来。 好像鬼使神差一般的,慕初晴低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这一看之下,她便低低倒抽了一口凉气。 瞳术,让她能透过自己的血肉,准确无疑的瞧见那个孩子的样子---他正蜷缩着身体躺着,伸出一只肉肉的带着好多褶皱的小手,挡住了自己粉嫩的小嘴,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仿佛是感觉到了母亲的目光,那除了头上长着一对还是白色尖尖的小角之外和人类婴儿并无二致的小娃忽然扭过了脑袋来,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慕初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她那点儿微末的瞳术,之前只能够穿透死物,并且也做不到随心所欲的程度。 这也是她空有宝山在手,却连和自己孩子好好的打个招呼的办法都没有的原因。 但这会儿,亲眼瞧见这孩子的样子,看见他躺在自己肚子里乖乖巧巧的样子,慕初晴才忽然觉得自己很想掉眼泪:还好,还好她从来也没有动过堕胎的念头。 小貔貅有些费力的把他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的小手臂给举了起来,嘀嘀咕咕的嘟囔了两句“好软不好用”之类的话,然后这才很是腼腆的对着她讪讪的笑了一笑:“麻麻,你终于可以看到我啦。” 慕初晴朝着自己的肚子伸出手去。 大手和小手,隔着一层肉做的肚子在空中虚虚碰了一碰,小貔貅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得意又高兴的笑,却笑得慕初晴的心里酸酸涩涩的。 她之前并不觉得,但是现在却忽然想起来,若说当时自己才怀胎三个月,这孩子就已经有了意识知道保护母亲的话,那么还有漫长的,黑暗的,寂寞的七个月时间,这个孩子会一直一直呆在黑暗和孤独里,他会不会,觉得寂寞觉得难过? 就这一点来说,反而人类的婴儿无知无觉的更好了。 小娃儿懵懵懂懂的看着她---母子连心,他能感觉到母亲的情绪波动,但他到底不知世事,却不知道她一瞬间的心痛难过究竟是因为什么,所以他无法安慰她。 慕初晴就着那手指相连的资质轻轻碰了碰他:“以后……我常常来陪你说话,好不好?” 小貔貅一听努力的用力的点头,但当慕初晴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之间,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她的手指只是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她的眼眸恢复了黑色,而肚子里安安静静---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但她的神色却渐渐坚毅---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努力的锻炼异能了,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让那个小家伙,不要再觉得寂寞。 61、吊颈之约(4) 王恂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夜深。 远远看去,窗口处透露出灯火的光辉,显然是慕初晴依旧留着灯,似乎是在等他回家。 那灯光,就是一种叫做家的讯息。 从几千几万户的灯火里,却透着一种叫做“归属感”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她是单纯的担心他或者是担心自己亲人的状况因此才等着他的消息,王恂却依旧觉得心中一热,加快了脚步。 打开门,慕初晴果然坐在客厅沙发上揉着肚子,嘴里轻轻哼着一首旋律柔和的歌儿,脸上的表情乍眼看去,几乎让他潮热了眼眶。 她浑身上下,这时候都透露着一种叫做“母爱”的感情。 王恂在她身边蹲下,原本浑身上下因为他查到的讯息而格外凌厉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连声音也放的柔软下来:“孩子闹你了么?今天他可还乖?”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看着肚子出神的慕初晴才像是大梦初醒一样的抬起脸来。 朝着他笑了一笑,她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容又是清浅又是柔和:“不,他很乖呢。对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是时候,给他取个名字了?” 先前没想到这点,是因为总觉得作为小小的胚胎或者胎儿,等到呱呱坠地之后再取名也不晚。 但现在,亲眼瞧见了他已经开始俱有人形的四肢,有了想法有了意识,再总是“他他他”这样的喊,总觉得……对那个孩子有点儿过意不去。 王恂脸上的神色微微一紧。 他沉吟片刻方道:“大名,恐怕得等我父亲那边的消息。不过取个小名却是不碍的。” 慕初晴神色一震。 等到到了这个时候,他说了出来,她才骤然之间悟到了一件事:这个男人并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尽管先前已经见过了他的大哥囚牛,也听说了他在家里是最小的,排行第九的孩子,但是也不知道是潜意识里不想去想只想着逃避呢,还是他一直避免提起他的家事,所以她一时半会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和他的家庭,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家。 慕初晴怔愣的神情落在了王恂眼中,瞧着她瞬间像是了悟了什么的表情,又添上了几分担心神色的面容,王恂心中怜惜愈盛。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慕慕,不要太过担心了。我父母那边,自有我来交代……你只要,好好的呆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慕初晴觑了他一眼。 饶是王恂如此说,她心里的担忧,却并无一分减弱。 假若王恂的父母很好打招呼的话,他说的就不会是“自有我交代”这样的话了,而是宽慰她的“我父母很好打交道”。 由此可见,那对父母亲,绝对不是好糊弄的人! 何况她还不是他们那一族的,也不知王恂在这其中要“交代”多少。 她心里担忧起来,但脸上却没露出忧虑之色,反而冲着王恂笑了笑:“你知道我总是信你的。对了,既然要取小名,你可有什么想法了?” 听出了她话中的开解之意,王恂便也笑了一笑:“这自然是,做母亲的,受累的人做主了。” 慕初晴沉吟片刻。 她实在是个起名无能。不过小名么,倒是顺口,好叫,能叫得响的就好。 这会儿她回想起第一次在梦中见到那个孩子的情景,那森森墓园之中,身穿肚兜胖乎乎圆滚滚的肉团子,她忽然不由自主的弯唇一笑,看向王恂:“嗯,不如叫他兜兜吧。” *** 小名的事情,暂且就这么告一段落,王恂那会儿趴在她肚子上头“兜兜兜兜”的喊了半天,本就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疼爱之色,瞧得慕初晴也是微微带笑不止。 肚子里的孩子像是也兴奋了起来,在她肚子里头伸胳膊蹬腿儿的,疼倒是不疼,就是不停的刷存在感。 慕初晴和王恂一起傻乎乎的对着她的肚子唠嗑了好一会,两个人最后都觉得自己简直是傻的不忍直视,最后彼此对笑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 慕初晴便问他:“你是去医院看桐桐了吧,到底怎么回事,弄清楚了么?” 王恂叹了一口气。 他本以为这事情难查,但没想到,送走了王舜之后,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另外一拨,和燕桐同班的女孩子。 先前他和慕初晴一块去学校接燕桐,因为没有特意避讳,那会儿以他的俊美和气质,自然是有不少人在旁边偷看甚至偷拍的,还有人把他的照片给发上了校园网的。 是以这时候就被燕桐的同学给认了出来。 那些小女生叽叽喳喳的七嘴八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好八卦的很,尤其又瞧见了他这样的帅哥,更加管不住自己的嘴,于是王恂不过是稍稍使了点小手段,这群女孩子里头的一个,平素和燕桐关系极好的,就对他把燕桐的底给掀了出来。 果然,得到的信息,没有出乎王恂的意料之外。 “慕慕,你知道么,燕桐和那位男老师,曾经在一起过。”王恂叹了一口气。 “男老师?”慕初晴怔了一下。 她旋即明白了过来:“你是说,在那件和女学生谈恋爱事情里头的主人公之一,那位身败名裂的男老师?这么说,泡自己学生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干了?” 王恂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重重颔首。 “对,那位自杀的女学生,不是他第一个上手的,而在这之前和他谈恋爱的人,就是燕桐。” 慕初晴的身体软了一下。 她坐在沙发上不住喘气,一下是哀其不幸,一下又是怒其不争。 原以为燕桐会和王舜在一起不过是跌入了这个男人华丽外表的诱惑之内,但她却没有想到,原来这样的“和年长者谈恋爱”的事情,在燕桐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实际上,按照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以燕桐的背景,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并不奇怪。 年少的时候缺少父爱,那么等到成年之后,会更偏爱年长的,成熟的男性。 可是最糟糕的是,燕桐她尚未成年! 在这样的感情里头,毫无疑问的,那位老师,是必须要负更大的责任的。 因为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应该有更多的自控能力,也应该成为这种关系的掌控者和引导者。 利用了女生们对他的崇拜,并且真正的和她们在一起,在慕初晴看来,这样的老师,愧为人师! 她渐渐冷静下来,眸子里也透出了几分寒意:“我记得我遇到虞漾的时候,她没说老师死了啊……” “后来才死的。”王恂补充说明。 他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拿出了一角报纸递了过去,给了慕初晴。 上头豆腐干大小的一块消息,写的明明白白。 在那位女生死亡之后的第二天,原本已经回家待业的老师,不堪社会舆论的谴责和身上背负的巨大压力,在家中上吊自杀。 “也是上吊?”慕初晴激灵灵一个寒战。 她不由的,从这位老师的死,联想到了燕桐被人勒住脖子的样子。 “也就是说……燕桐和那位老师,因为某种约定,所以……那人死了之后,找她来履约了?” “八九不离十。”王恂点了点头。 死者心愿未了,便在燕桐身边徘徊不去。 但这件事和虞漾的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点,也是在这件案子里头,让他最为大惑不解的。 “只是这种心愿,原本不可能让那位老师拥有如此大的能力。甚至于在虞漾那件事里头,那个女鬼也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害人。所以……我更担心的是,他们都是被什么人给驱役了,以至于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以至于拥有了他们不该拥有的能力。”王恂的眸光渐深,但瞧见慕初晴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旋即又安慰道,“慕慕,别担心,姑且不论幕后主使的真正想法,我们只管见招拆招就好,在这件事里头,最简单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破了那位老师的心结。” “……”慕初晴顿了一下,“你不会是想说,真的要让桐桐去赴死一次吧?” “当然不是了。”王恂哑然失笑,“做一个替身代死也就是了。” *** 他们两人在家里商量着要怎么帮燕桐,另外一方面,医院病房里头,却也是一片的寂静。 燕桐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但她喉骨未愈合之前都说不得话,而她看着的男人,则在用他那双精通诸般乐器的手指,捏着一根沾了水的棉棒,细细的润湿着她的嘴唇。 王舜不说话,燕桐却憋不住。 他和王恂出门的时间不过是前后脚,算起来是极有可能遇到的。 她怕王恂已经把她的事情告诉了王舜,这会儿,在她来说,最怕的就是王舜对她有什么想法,进而不再爱她。 所以她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他知道,他不知道,他知道,他不知道”这样的纠结。 62、结阴婚(1) 王舜仿佛对她的担忧和心思一无所觉。 他的脸上神情专注,仿佛他面前的这一张微微干裂的嘴唇,就足以吸慑他全部的心神了。 一直等到他终于把唇上细微的簸裂一点点润湿,王舜这才微微一笑,放下了手中的棉棒,伸手轻轻捋了捋女孩子细软的长发,看着她额头上沁出的冷笑,目光微微一沉,旋即一笑:“桐桐,好好养病,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早日把身体养好,乖。” 燕桐“伊伊呜呜”的像是要说什么,瞧着她的意志甚是坚决,王舜叹一口气,从衣兜里拿出了手机来放到她面前。 手机在手,短信输入栏的光标却停住了。 这时候燕桐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问这个男人才好。 问他知不知道自己之前跟老师在一起过? 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受伤? 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眸光闪烁了一下,燕桐想了一想,最后却一字未输,蓦然之间却忽然掉下眼泪来----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的落在了床褥上。 王舜到底心软不忍,他本来就是个不能面对女人眼泪的男人。 当下原本的那点儿想法都跑去了九霄云外,只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柔声说道:“好了好了桐桐,别哭了。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别的事情,你别操心了,自有我和小弟为你张罗。这人间事情,和鬼道本就阴阳相隔,而那等作祟之物,本就是有违天道伦常,你放心吧,这些日子只要我在这儿,就不会有事儿的。”言语之间,他轻轻扫一眼室内,唇角却隐隐勾起了一抹带着冷意的笑。 燕桐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瞧着他,一双带露的大眼睛像是欲语还休一般,藏了说不出的感激和歉疚。 她已是听出了王舜的话中未尽之意。 这会儿,她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王舜似乎是在给她吃定心丸,在对她讲,他对她的过去既往不咎,并且,他并不会就此放弃她。 知道了这个,她的心就安定了。 于是她感激的依偎进了王舜怀里,柔顺的任由他细细捋着她的一头细软的长发。 但她并未发觉,王舜的眼眸却始终紧紧看着室内最阴暗的角落,眸光冰冷,而且隐含着几分警告。 *** 要做法替死,需要一些特殊的道具。 而这一些道具,王恂只知道大概,却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于是这一天,他带了慕初晴,前往h市的异能者协会的“法定购物点”,而这一家叫做“暖熙”的香烛店,坐落在h市有名的香烛一条街。 光线昏暗,王恂拉了慕初晴的手往里头走,实际上往那店面里跨出没几步,慕初晴就觉得脊背上发凉,像是一阵冷风不知从何而来的,越过了她的脊背。 角落里,像是有不知名的生物在“蘖蘖”的笑着,她不由自主的攥了攥王恂的手,这时候,握着这一双手,才带给了她稍多的安全感。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畏惧,王恂捏了捏她细软的手心,轻声说道:“别怕。这里的确有养着某些东西,不过都是家养的,你现在的身体,对这些东西更敏感一些,但是它们却不会对你有丝毫妨碍的。” 这话就像是给慕初晴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跟着王恂往里头走,王恂拉着她在那处香烛店里头左拐右拐,越过了好几道门---看似不大的小店,内里却像是迷宫一样,弯弯绕绕,复杂之中,又显得别有洞天。 一直到越过了一道窄门,又在墙上拉开了一处扶手,王恂矮下身来往里头一钻,带着慕初晴往里走---这一动,才是真真“柳暗花明又一村”。 眼前不再阴暗,而是豁然开朗,慕初晴一看之下呆了一呆---顶棚笼罩之内,柔暗阳光之下,硕大的院子里各种异类,正张大了眼睛看着她和王恂。 原本热闹的,喧哗的场面,像是瞬间被按了“停止”键,整一个的,陡然僵直了下来。 她也瞪大了眼睛。 那些在互相挠着脖子瘙痒的,抓耳挠腮的一看就像是猴精。 高大又笨拙的,身上全是横肉的,大概是什么食肉动物? 中间有一只在自斟自饮,杯子里是鲜艳的红色,像是在饮血一般的那只,脸上却是坑坑洼洼不太滑顺的,似乎就是王恂提过的旱魃? 其他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似乎没有一个,是像她一样的正常人类。 慕初晴忍不住的抖了一下,但她没料到的是,短暂的寂静之后,几乎是满地的异类急急忙忙都抖着身子软在了地上,半响才从中间挤出来一个耳朵上头毛茸茸脸上都是褶皱的老者,恭顺的但是颤抖着的在王恂面前俯下了身体:“大人,今儿个怎么有兴致,来老朽这里呢?” 那老者的眼光带着些许疑惑的在慕初晴脸上停伫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她已经鼓起来了的肚子上,旋即想了想,带着些许市侩之色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他带着肉疼之色的,几乎脸上的肉都皱成了一团,问道:“大人,可是您的孩子缺少营养了么?小的这里有上好的……” 王恂忽然重重的挥了挥手。 那老者急忙噤声,但话说一半,却已经勾起了慕初晴的疑惑---他没说的下半截,到底是上好的什么?难道说,是貔貅胚胎特别需要的营养不成? 那王恂又为何不让他说下去?王恂的脸色森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今儿个来,是需要一些结阴婚的材料。你这里,大概是h市内最齐全的了吧?给我弄两幅就够。” 老者有些诧异的看了王恂一眼:“阴婚?这材料我们是有,可是以大人您的身份……” 王恂显然是嫌他话多了,中途打断道:“不是我用,给我两副就好。” 老者于是向着后头的那些人交代了一下,便带着他们两人,往他的储藏室走去。 显然知道慕初晴是第一次来这儿,而他察言观色之间,也看出来了王恂对慕初晴的关心疼爱,于是便格外的对她客气周到一些,这会儿的解释,也是特意对她说的。 “老朽这店,前面的就是拿来虚应故事的。这后头的,才是老朽的家传。至于结阴婚呢,现在倒是农村做这个的多一些,城市里头,倒是实在不多见了。”他一边走一边从架子上头取下了一个盒子,看了看捞出了一点儿,放进手里的袋子里头,“这结阴婚呢,需要双方的生辰八字,最重要的呢,就是这写双方名字和时辰八字的龙凤贴,”他说着从上头堆叠如山的纸片里头抽出了一张递了过去,笑笑的说道,“我这里的,做工是最好的,这上头写名用的朱砂等物,都是有特殊的讲究的。若是用了劣等品,别说惹得那鬼物不满,就是结阴婚的活人,不定都有性命之忧。”老者又拿出了一些纸糊的衣饰金银等等,也一并递给了慕初晴,“大致就是这些了。” 原本由着他为慕初晴解说的王恂忽然出声:“我还需要的是替身木人。” 老者的手忽然一抖,那原本悬在空中还没递到慕初晴手里的纸片儿,忽悠悠落地洒了一片。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大人,您不是不知道,这千年槐木,现在是用一块少一块……别说是老朽这小摊子了,就是你们宫中,还不知道有没有呢。大人您身怀巨万都尚且拿不出来,怎么就盯着老朽这小铺子不放了呢?” 慕初晴瞧着他颤抖的厉害,心里怜悯之意油然而生。 听这两人的对话,她这会已经明白了:为了捞燕桐一个人,需要的这个材料,价值不菲。 千年槐木……这怕是都要用上别人积年累下的老东西了,就为了捞燕桐一个人,到底值不值? 虽说燕桐和她的亲缘更近一些,但是说到底,她那些破事儿,却是她自己找的。 作为姐姐,她到底应不应该,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妹妹,而让自己的男人去做这种得罪人的事儿? 但王恂的的确确是履行了他的诺言,他说他会把她的家人当他的家人那样来奉养,她瞧着,他是做到了。 慕初晴怔愣之间,跨前一步立在她面前的王恂,却已经神色一变---背对着她她瞧不见,面前的老者却看的分明,他分明是已经头角峥嵘,有了变身的征兆。 无奈的嘟囔着“本小利薄实在惹不起这种大神”,想着与其让这个惹不起的人物把自家铺子弄个底朝天,倒还不如早早送神走,那老者无奈的破罐子破摔,苦笑道:“好好好,老儿这里的确还有一块,唉。拿出来也不是不行,但是大人您,总得留下点儿什么,作为交换吧?别的东西,老朽只当是给大人您的供奉了,这替身木人,却实实在在是我们镇店之宝……” 他这里絮絮叨叨,下一秒,忽然就双眼发直了。 王恂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圆润的,有拳头大小的明珠。 那珠子通体浑圆,在本来阴暗的空间里,却自然而然的,从里至外的,散发着一种幽幽的光芒。 “东海夜明珠……”那老者蠕动着唇皮,颤抖着手这就要去拿,王恂却手掌一翻,冷冷说道,“这个给你了,你我就两清。记住,我今天没有来问你要过替身木人。” 那老者嘿嘿笑着点头:“大人放心,老头儿今儿个不过是送了您一点儿存货,至于别的,什么都没做。”两人这就达成了协议,王恂便将那明珠放进了老头儿的手掌心里,也不管那人贪婪的盯着那珠子左看右看,他只径自拉了慕初晴就走。 *** 出了店门,那股子压抑的气息,这才一散。 慕初晴拉了拉王恂的袖子,回头看了看那叫做“暖熙”的香烛店门口,和普通的香烛店并不二致的门面----上头写着的测字测算等等,都像是别有用意:“你给他的……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妨碍?” 王恂摇了摇头:“这东西我们家里多得是。小时候我是拿来当弹珠玩儿的。这徐老头儿的出身旱地,才觉得这些东西宝贵的很,在我们家里头,却是压根不稀罕的。”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你这是担心我?” 慕初晴却盯着他:“你可别骗我才好。我固然担心桐桐的生死,但是我也很清楚,对我来说,最重要和最亲近的人,只有你了。你好我才好,你若不好,我和这个孩子……怕都是活不下去的。” 王恂闻言蓦然一震,瞧着慕初晴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感动之色,但他脸上却只是笑了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但他这话刚刚出口,却忽然浑身一抖---慕初晴不知他为何显出这等神色,忙忙冲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见一道杏黄色的衣襟,消失在了隔壁铺子的阴影之中。 她忍不住的拉了拉王恂的衣襟,王恂这才回神过来,虽说有些勉强,却到底还是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回家吧。” 63、结阴婚(2) 王恂一路上,神色有点儿微妙的恍惚。 和他最是亲近的慕初晴自然不会对此一无所觉。 她不动声色,但当她将手轻轻搁在对方手上的时候,王恂却像是被火烫了一下骤然震了一震。 慕初晴这时方才微微挑了挑细长的眼眸,关切的看着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平日里不管多大的事情都能气定神闲的男人,这会儿却露出这等神思不属的模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回想起来,方才出店门的时候,王恂还是好好的。 直到……他好像看见了什么。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王恂他到底是瞧见了什么? 王恂脸上阴霾隐隐,但是对上慕初晴满怀信任的,和温柔清澈的眼眸,他却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这么一说,你也就姑且听之。”他轻叹道,“方才,我好像是……瞧见了目连。”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也觉得诧异,人类的几十年,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在目连身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 数十年,仿佛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那个男人依旧是当时他们初见时候的模样,只是他现在一身杏黄色僧袍却极为整齐而干净,不像当时一样,油腻腻的就像是个假和尚。 惊鸿一瞥,但当他想要确认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目连的时候,他却已经隐没在了角落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慕初晴的脸色倏然之间沉了下来。 她张口结舌,那一瞬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一次听母亲说起,自己的生身父亲应该是一个叫做“目连”的僧人的时候,她恨过那个男人,也想过从此不见他---毕竟作为人类,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那人是垂垂老矣还是不在人世。 她原以为,自己和那个男人,不会再有交集。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却会在这个时间,在这种突兀的情况之下,忽然又听说了有关目连的消息。 王恂轻轻捏了你她的手心:“慕慕,你想怎样?” 他顿了一顿方才补充道:“我之前其实就已经派人去查访过有关目连的情况。可说到底时日长久,线索凌乱。当年目连之所以会在h市停留,似乎是为了此地的一桩旧案,但此案之后,他便消声觅迹,连异能界里头,也几乎没听过他的事情了。今日再见他,连我都不敢确定,是否是我看错……” 慕初晴一瞬间只觉心烦意乱,她闭了闭眼,方才咬牙说道:“既然从我出生到现在他都没出现过,那今日,我们也就当没看见他好了!反正,那个男人也不会在意我的存在……我又何必……我又何必要去在乎他的存在!”她狠狠咬了咬牙,自顾自的略带一点儿激愤的说了下去,“亲缘是要靠彼此一起来维系的。我需要亲情的时候他没有出现,王恂,你不必再管这件事,我们就当……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他就好!” 话是这样说,甚至说的斩钉截铁,但实际上,这接下来的一天,慕初晴做事却频频出错,王恂看得出来,她的心,已经乱了。 目前医院里头有王舜陪着燕桐,暂时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而他们要做法阴婚,需得等到燕桐痊愈之后。 受伤的人阳气弱,若是在此时做法阴婚,只怕未得其利,反受其害。 于是暂时来说,他们都只能静候时机。 只是怀孕进入第六个月,慕初晴在某天清晨起来,却忽然发现了一件纠结的事情:她开始,怎么吃都吃不饱了。 怎么吃都是饿,怎么吃都觉得肚子开始变成了一个无底洞----显然,这并不是因为她胃口大开的关系,而是肚子里的孩子,开始叫着“我没吃饱”了。 事实上,自从王恂再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回到了她生活里之后,她的饮食都是对方负责的。 从做饭到家务,全部都是男方一手包办。 所以当然的,她这会儿的异常,也没有能够逃脱对方的监控。 王恂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这种异常。 和她不一样的是,王恂开始愁眉苦脸了。 喂不饱啊,这要怎么破? 自从怀孕第三个月开始,王恂已经是从家里大把大把的拉珍奇的食材过来了---龙肝凤髓是没有的,但是别的珍兽,包括无底海渊之中生长上百年的鱼类,海中极深处才会生长的贝类,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东西全都暗暗的进了慕初晴的肚子,这才有了她这些时日受各种惊吓也没变过的好气色,和稳定的胎像。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到了第六个月上,显然光光这些,已经不能满足她肚子里的小兜兜了。 兜兜这个家伙,跟他的叔叔伯伯父亲长辈们一样,开始闹腾着,他需要能够真正让他吃饱的营养---但那个,却似乎并不是慕初晴能够吸收的了的东西。 这件事,让王恂背着人的时候,简直就恨不得迅猛把那个小东西给从自家女人的肚子里拽出来放保温箱里成长就好。 不过就算是他也很清楚,即使他再着急,也至少也要再等一个月。 等到满了七个月,以现代医学,或许可以早早破腹产,再加上各种手段吊命,能让小兜兜早点出生,但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头,小兜兜的营养,却会成为这一对即将做父母的小夫妻的老大难问题。 无它,他要吃的东西,是貔貅赖以为生的那些----金玉! 这天半夜,慕初晴实在饿得受不了。 肚子里仿佛是搜肠刮肚的开始觉得饿,甚至饿的开始发疼。 她只觉得自己的胃里头空的她实在躺不住,她忍不住的睁开了眼睛瞧了一眼在她身边安稳睡着的王恂,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在黑暗里头摸黑下了床,去外头客厅里头找吃的。 冰箱里还放着晚上吃剩下的银耳羹。 其他的都是生食,只有这个算是可以立即吃的,慕初晴急急忙忙的摸到那边端起整个大碗就往嘴里倒---她实在是已经饿的顾不上自己的吃相了。 一直等到倒完了一整“盆子”的银耳羹,慕初晴方才小心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细细的□□了一声。 怎么办?明明肚子已经凸出来了,但是还是觉得好饿啊!!! 她都要泪牛满面了,轻轻抚摸了两下自己已经开始凸出来的肚子,她小小声的和肚子里的孩子商量着:“兜兜,你真的这么饿么?是不是不喜欢吃银耳羹,那你到底喜欢吃什么,告诉妈妈好不好?唉,妈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呢……” 絮絮叨叨的和肚子里的儿子沟通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听到了,慕初晴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垂在另外一侧的手,自己动了两下,然后拽起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名贵的,叫做“紫眼睛”的,王恂很早以前送给她的翡翠,就往她的嘴里送。 慕初晴大惊失色---卧槽! 她被这一吓这才回过神来。 正在此时,忽然客厅的灯“啪嚓”一下全部大亮,灯火通明之时,慕初晴眨巴了一下眼睛,正瞧见了从房间里走出来,脸色铁青的王恂。 她刚刚“嘿嘿”干笑了两声---大半夜的被抓到居然在客厅里偷吃,加上她这会儿开始变圆,便更加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她没想到,王恂疾步走到她面前,瞧见她拽在手里的紫眼睛,却忽然一把搂住了她,把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眼圈登时就红了。 他搂的很是用力。 就像是,抱着自己无法失去,更不可以放弃的宝贝。 慕初晴呆呆的任由他搂着,半响王恂忽然咬牙放开了她,看着她的肚子,王恂忽然重重闭了闭眼,等张开之时,一双眼眸已经通红:“这孩子太闹腾了!” 他话音狠狠,略带斥责,甚至是用一种看着自己最讨厌东西的眼光瞧着她的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感觉到了这种眼光---慕初晴一瞬之间只觉得心内酸楚异常,这并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孩子的,传递给了做母亲的。 被父亲厌恶的兜兜,这会儿简直可怜到了极点! 慕初晴却不能为此和他闹翻---做母亲的,总是得用一种更和婉的方式来劝解自己的男人。 或许天下父亲和儿子总是有点儿别苗头的味道,但她这个做母亲的,却同样爱着自己的男人,和肚子里的孩子。 他们对她来说,其实是一样重要的。 她便只是笑了一笑:“哎呀,我只是有点儿饿而已,这是怀孕的人都有的症状嘛,怎么,你难道嫌弃我胖了,嫌弃我脸上要长斑了不成?” 她倒是真的略略胖了起来。 但只是略显丰腴,比起之前风一吹就只剩下骨架子的纤细,更得王恂的喜爱。 最少,每天晚上抱着睡比以前舒服的多。 王恂便哑声说道:“怎么会呢。我巴不得你多吃一点儿,吃胖一点儿才好。只是这……”他捏了捏手中的紫色翡翠,脸上露出愤懑神色,却并未再往下说。 接下去,慕初晴很震惊的发现,她身边的玉石,翡翠,任何和金玉沾得上边的东西,统统都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64、我好饿(1) 这么一种满房子翻抽屉倒柜的异常,当然瞒不过女主人的眼睛。 说起来,就是傻子,瞧见王恂的这种行动,大约也能想得出来,她的饥饿感,和金玉有关了。 再联想到曾经谷狗过的有关貔貅的一部分习性,慕初晴心里恍然大悟了一下:啊,原来这就是她久候不至的,所谓的怀了异种胎儿的麻烦啊。 姗姗来迟,不过的确,像是一桩好大的麻烦呢。 瞧着王恂每次给她送食物都一脸的焦躁不安,盯着她吃饭的眼神黯黑的几乎看不透其中蕴藏的情感,只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越来越压抑,就像是一座濒临爆发的活火山。慕初晴这等聪明女人,自然不会去给对方的状况雪上加霜,她反而每次只是笑笑的,把他送来的饭,一口气吃个精光。 没错,尽管王恂现在给她上食物都是按着“盆”来算的,外加一天八顿像是喂猪---慕初晴那么纤瘦的体态,却能一口气像是长鲸吸水一般,吃个干干净净。 而且更古怪的是,除了肚子开始像是吹气球一样的日复一日的膨胀起来,越来越让人觉得这是个怀孕的妇人之外,慕初晴其他的部位,依然纤细依然削瘦,甚至没多少多余的脂肪堆积起来。 这就让人觉得好笑了---吃了那么多,都吃到了哪里去了? 饶是如此,慕初晴还是一直一直觉得饿。 那种搜肠刮肚的疼痛,没有真正饿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被饥饿感驱役着的感觉,坐立难安,晚上躺在床上,明明已经灌了一肚子的食物,却仍旧好像觉得自己的肚子变成了一个永远也填不饱的黑洞,灌多少食物下去,里面却依旧只是空空。 那些食物,瞬间就被消化光了。 兜兜好像一直在她肚子里喊着“麻麻我饿我饿我饿”,聒噪的让她睡不着又起不来,这一晚,她终于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小时候慕初晴也饿过。 被继父打了之后,又被母亲忽略,被关在小黑屋里“闭门思过”的时候,她也饿过。 但那是不一样的饿法。 被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的时候,只要默默的搂住膝盖,把身体团成一团,然后自己舔舐伤口,强迫自己睡过这个晚上,等到太阳升起来,等到自己要去上学的时候,就会被放出去了,就能跟着妹妹吃到一口热饭了。 但现在完完全全不一样。 光光是想到身边王恂会露出的,忧伤痛苦又自责的目光,慕初晴就不想露出那么饥饿的表情,死死瞪着他流口水。 但这种饿感,却又挥之不去,缠绵无休。 她连躺在床上数羊的时候都依旧无法忽略这种饥饿。 月光如流水一样的从窗户里头流泻到安静的卧房里。 身边的男人似乎已经熟睡,呼吸平稳,而他的侧脸,在柔和的床头灯光底下,显得格外的平静而俊美。 这时候慕初晴忽然妒忌起来,妒忌起他的这份平静安稳:该死的,我饿的睡不着,你居然能睡着? 心理不平衡啊! 她的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脸上,温柔的来回在他的侧脸线条上细细流连。 碰触很是轻柔,来来回回,王恂好像没醒,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便继续安睡。 慕初晴低低不满的“哼”了一声,等到她发觉她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她竟然已经狠狠的,在男人光洁的侧颜线条上,狠狠啃了一口! “哎呦”一声,王恂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光清明----显然他刚才根本就是在装睡! 不过说实话,他也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被枕边人,当成猪蹄这样的狠狠咬了一口。 没错儿,那咬法,绝对不是对爱人的轻轻啃咬,这种咬法,就是饿急的人,瞧见了猪蹄的时候,那种食指大动,恨不得一口就咬下一块肉来的那种吃法! 王恂忍不住的苦笑起来:这……难道说,自己这些时日的“坚壁清野”,果然已经把她饿到,违背人类的习性,连他都想直接啃一口咬下肚了? 再这么发展下去,会不会,自己某一天白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她拿一把刀,剁吧剁吧的放进锅子里给煮了? 爱你爱到吃掉你…… 王恂陡然觉得脖子后头一阵恶寒,他自己却没意识到,他俊秀的右颊上,印着一个深深的牙印血痕,看上去是得有多好笑! 以至于慕初晴神色古怪的瞪着他看了好一会,等到心里头的愧疚消散之后,居然指着他“哈哈哈”的好一顿笑。 那叫一个前仰后附,那叫一个拍桌子拍窗的得意啊! 王恂伸手捂住了他自己的右脸。 他这会儿委屈了起来:就算我装睡,也不用这样惩罚我吧? 慕初晴这个没良心的始作俑者笑了个够,又被他这会儿闪闪烁烁的眼神给弄的又笑了好一会,直弄的自己胃疼起来,这才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咳嗽了一声严肃的说道:“我说亲爱的,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会这么饿,想到你也是知道为什么的,对不对?” 王恂慢吞吞的叹了一口气。 他抚了抚额头:说实话,有个聪明的老婆,真真才是倒霉。 要是有个傻老婆,说啥信啥,那随便哄哄,说两句“我爱你”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但偏偏自己找了的,却实在是个聪明人。反正自己从情绪到动作,都瞒不过她,那索性,还不如对她交底来的快一点儿。 他低了头,眼光沉静的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是,兜兜他饿了。” 慕初晴“唔”了一声,她下一个问题,才是重点。 而这个问题,却让王恂很难回答:“那么你告诉我,以前你们都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我堕胎了。这样的孩子,的确很难养啊。” 她以为会有答案,但王恂一瞬间变得沉痛而沉默的眼神,却让她骤然明白了过来。 她几乎也是骇然失色:“你是说,没有先例?如果不是你们种族之内的孕育,没有这样的先例?也就是说,我这样的怀孕,是第一次?或许,也是唯一的一次?” 王恂深深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慢吞吞的说道:“实际上,这也是我们这一族这百年以来,唯一的一个新生儿。慕慕……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么?” 慕初晴尚未从自己得到消息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她何以能够例外?她究竟因何而例外?而她,又何德何能,能够得此例外! 这种特例,在这个时候,实在说不出是福是祸,也说不出,到底是缘是劫。 没有先例,也就说明在这种饿感上,没有人能给她答复,但同样的,没有先例,也就意味着无数的可能性。 所以她这会儿只是条件反射的回了一句:“代表了什么?” 王恂的目光幽幽的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代表着,你肚子里的这个,就是我们这一族,不断根的,唯一的希望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有了无数的筹码,可以跟他的家人随意谈判。只要有兜兜在手,要什么有什么---到时候别说是人世间的财富了,世间珍奇,唾手可得!甚至想要广增寿算,也不过一句话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这个孩子,就是一张王牌! 慕初晴的眼光也震惊的落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忽然紧紧抱着了自己的肚子,一脸怒意的看着王恂:“我告诉你,别想把他从我手里夺走!我才不管是不是你们族里的希望呢,我知道的只有一点,就是兜兜,他是我将要怀胎十月,一朝分娩产下的骨肉。反正你们龙族好淫,大不了……大不了把你也切吧切吧分给别的女人试试,说不准,是你的那个方面跟你哥哥弟弟不一样?我才不管呢,不许打我儿子的主意!” 王恂一瞬间目瞪口呆。 他实在没想到,这孩子不单单是之前他能够再一次和她亲近的光明正大的理由,但现在,却也成为了她心里的no.1,比一比,居然连他也要往后站了。 “……”王恂扶额无语,他半响这才对着面前那个一脸防备的一早就开始护犊子了的妈妈无奈的叹息道:“实在抱歉,我好像对着别的女人,嗯……硬不起来。” “!”慕初晴被他的回答给震惊了。 王恂摊了摊手,耸肩温柔但坚决的表示,他并不是说瞎话。 但慕初晴鬼使神差的往他□□三寸伸手过去一弹的时候,却发现他底下的东西瞬间就坚硬的好像铁一样,居然还在她手里稍稍的弹动了一下,仿佛是活的一样。 联想起上两次的交.合状况,慕初晴对他的话表示存疑---所谓“只能对你硬的起来,对别的女人都完全不行”的男人,真的存在么? 要知道男人底下的这东西,按医学角度来说,只要给予一定的刺激,就必然是行的。 唯一的区别,只是手法上的“ok”或者手法实在太过拙劣因而……刺激不够罢了。 所以她有些傲娇的“哼”了一声,想了想忽然神色阴森了下来。 “喂喂喂,如果说这孩子是需要金玉来喂养的话,那么你之前说的,要跟我交.合保胎什么的,是骗我的吧?骗我的吧?我就说,哪来的这种偏方……呸呸呸,都是我傻,居然能受你这样的骗!” 王恂眼见她神色倏然冷了下来,慌忙摆手:“这个还真不是骗你的。之所以要用兽型,就是因为兽形的我,本体里头最多的,就是金玉之气的关系。那会儿孩子少了元气,所以需要金玉之气的滋润,而精乃男子精血,最是滋补……” 慕初晴听到这里已经脸泛红潮,连忙“啐”了他一口,急急摆手让他不要说下去了。 小夫妻红着脸对坐了一小会,慕初晴忽然认真开口问他:“那要是现在我们再……额……再做一次,他会不会不那么饿?” 王恂心里“咯噔”一下。 他一瞬间实在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来。 龙性好淫,这句话绝对不是假话。 作为龙族,他实在已经极为自律了。 三个月一次啊。自出娘胎到现在两回啊。 其他全部都靠五姑娘啊有没有!天下最苦逼的有钱人富二代,大概就是他这种了有木有! 假如不是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早就扑上去了有木有! 但是就是因为之前已经做过了一回,他这会儿才强迫自己不许去想不许有哪怕多一点点的想法。 偏偏,她居然这么诱惑他! 王恂咯吱咯吱的开始磨牙,半响他忽然勾唇一笑,伸出禄山之爪:“到底饿不饿,做一次不就知道了!” 65、我好饿(2) 慕初晴笑吟吟抱着肚子往床上一躺---姿势慵懒而放松,大有“你继续伸爪子任君采撷”的意味。 不过王恂看着她的肚子就实在继续不下去,这会儿,对她体质的担忧,远远胜过了欲望本身。 他很有些忧心忡忡的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正待说些什么,忽然他手机巨震,接起电话来一听,和对面说了几句什么,他看回慕初晴的脸上,就平添了几分焦虑和难以启齿的担忧。 沉吟片刻,王恂才对她斟酌着说了实话:“慕慕,你妹妹……失踪了。” “什么?”慕初晴一听大惊失色,这下也顾不得调情了,从床上一骨碌的爬起来,她急急支撑起半边身体,“怎么回事?” 两个人急急忙忙的在大半夜赶到医院,和打过来报信的,这会儿垂头丧气的坐在医院长凳子上的王舜碰了头,才知道了具体的情况。 而慕初晴的的确确是傻了眼:因为王舜表示,他今天,和她妹妹燕桐,说了分手。 她怎么就忘了呢,一个月之期将满,对王舜来说,爱情的保鲜期,已经过了。 *** 这些日子,王舜一直和燕桐在一起。 但并不是单独,他很多次的,在阴影里,瞧见过那个脸色阴狠,气急败坏的瞪着燕桐,吐着长长舌头的男鬼。 衣冠楚楚,但面色惨白,脖子上的痕迹很深。 那男鬼显然怨念甚重,只是每每迫于王舜的压力,这才不敢真个扑上来,但饶是如此,他却也始终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脸上恨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王舜初时不以为意。 实际上,他本来就是个温柔多情的性子。 这种个性的人,当他沉溺在爱情的时候,就不会被外头的风言风语和旁人的劝诫所动摇。并且,阻力越多,他反而觉得自己做的越是正确。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他压根就不在意,燕桐之前是否别有所爱,甚至是否真的导致了这个男人的死。 但架不住,燕桐的嗓子渐渐好了,和他朝夕相处,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而亲近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也就终于忍不住的,稍稍询问了一两句---比如说“你有多爱我”之类的话。 王舜并不是在意自己的另外一半是否是处子那样的人。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些。 之所以会这么问,也不过是因为,在这许许多多次的爱恋过程之中,这样的问题,似乎是相爱中的情侣们,必然会提及的疑问。 王舜已经习惯了询问和被问,所以他不过随口这么一说罢了。 但他没有想到,燕桐非但没有坦白,相反的,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竭力的在他面前做戏隐瞒。 她不知道他就看着另外一个当事人,反而对他一径的柔声说着“我只爱过你一个……我所有的第一次,都只想交给真正让我心动的人,而这个人就是你……” 她这么说着,墙角站着的那个男鬼几乎是怒发冲冠,疯狂的嘶吼着“骗子骗子”,那声音在王舜耳朵里几乎是“声振寰宇”,但可惜的是,燕桐听不见。 那是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电波。 正是因为她听不见,所以她絮絮的说着故事,说着说着,几乎是连她自己,也沉溺在了她自己编织的幻梦里。 王舜并没有揭穿她的谎言。 他当时只是温柔的将她揽在怀里,甚至怜惜而呵疼的对她说着“谢谢你宝贝儿”,但是那颗原本热切的心,却跳的渐渐的冷了。 那原本热切的情意,在她没多说一句谎言之后,看似越来越温柔,但实际上,却是越来越淡薄。 再加上后来桑敏总是对他絮絮叨叨一些嫁娶啦,负责啦,家产啦之类的事情,说的王舜简直想要落荒而逃,这样的事情一多,他原本的十分爱意,完全就被磨的只剩下两三分了。 不爱之时,便越看越是面目可憎,越看越是不理解,自己最初的热情,到底是从何而来。 越是这么想,接下来的日子,就变成了忍耐。 而在这种忍耐里,越看瑕疵越多,越看越觉得自己最初是瞎了眼蒙了心,便越来越是不爱,越来越变成了厌烦。 于是王舜忍无可忍,这一天,终于和燕桐说了“桐桐,我要和你分手”。 他素来慷慨,出手大方的很---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些龙子龙孙们,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王舜在人间是著名艺术家,娱乐圈里头圈钱是出了名的快,他这会儿分手费,如同以往一般的,一甩就是几十万。 这等出手,在以前,一般已经足以让女孩子闭嘴了。 而且这一次,因为考虑到这棵乃是“窝边草”,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要给肚子里怀着龙子的弟妹一个面子的关系,王舜的出手还格外的大方一些---比如说原本借给燕桐他们住的房子他直接不要了,送给她们居住,加上车子一辆,虽然燕桐还不能开,但也配给司机一位,这么算起来,林林总总也有小一百万的钱财。 但燕桐从听他说“对不起,我要远行”的时候开始就一副泫然欲涕的样子,等到他说完,简直就是跟疯了一样的捶打了他几下,从床上跳起来就往外跑。 王舜本想着给她捶两下出出气也就算了,当时瞧着她往外跑一时愣了一下没急着追---这不是还有气息么,想着人怎么也丢不掉,谁知道她一上了医院的电梯,旋即就没入人群,整个气息俱散,一下子,怎么也找不到人了。 王舜一看,那原本追蹑着燕桐的男鬼也消失不见,他这才知道不好,急急联络了自己弟弟和弟妹。 瞧着慕初晴那像是吹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肚子,王舜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弟妹,你别气我,我实在也没料到这种结果,否则……” 慕初晴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 她听完这些破事儿,只觉得身心俱疲。 王舜的脸容百年不老,但这张俊俏的皮囊底下,也不知道已经埋葬了多少,被深深伤透,被伤到碎裂的玻璃心。 她当时就想着要隔开他和燕桐两人,但是王舜到底还是招惹了她,燕桐自己也是不争气,一头要往这个火坑里跳,旁人怎么拉都是拉不住的。 现在呢?做下了事情承担不起结果,被说了分手就歇斯底里…… 慕初晴沉沉叹了一口气:“舜哥,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我问过你的,我说你做不到长久……” 她摇了摇头,面容苦涩:“罢了,反正事已至此,我再多说也是无用,这样吧,舜哥,咱们分头去找找桐桐,这等多事之秋,她一个人在外头,我实在放心不下。” 王舜点了点头。 几个人这会儿没头苍蝇一样的散开来去找燕桐,偏生这女孩子的气息,就好像湮没在了这滚滚红尘,钢筋水泥之中。 那一缕气息飘散的厉害,便是以这两只龙种神兽的敏锐,竟也无法分辨出她的具体去向。 王恂没说,他心里甚至有了不好的预感:也不知燕桐是不是出了医院就被那鬼物害了,是以这会儿,才会气息这样微薄。 但他不敢说,只好陪着慕初晴一路寻找罢了。 眼瞧着从入夜找到夜深,人困马乏,慕初晴坐在路边上的长椅子上头,一脸颓丧。结果正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忽然也响了。 “燕桐”两个字,在上头显示的格外分明。 急急接了起来,传过来的,却是一把她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听到的,陌生又熟悉的男声:“慕初晴?” “……薄总?”她的声音里诧异十分分明,那边尽收耳内,沉沉一笑。 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低沉的魅惑:“慕初晴,燕桐是你妹妹吧?她现在,在我身边睡着了呢。” “……”卧槽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慕初晴差点要跳脚。 不过旋即,背景声音传来一阵嘈杂,她这才歇了要兴师问罪的心,那边薄怀听得她呼吸瞬间沉重了一下,又是低低一笑,接着才说道,“南山路198号。快点过来吧。若是再晚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带着你妹妹去哪儿了呦。” 慕初晴恨恨的掐掉了手机,看了一眼正等在她身边的王恂,低低的咳嗽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的神色,摇了摇手机:“那边,找到我妹妹了。” 隔得老远,但是夜色安静,王恂自然已经听出来了那只狼人的声音。 他记性极好,对于声音和人都是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尤其是对着自己的情敌,那就更加是念兹在兹,念念不忘了。 虽然心里想着“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巧合”,但面上,对已经失败了的情敌,他到底还是保持了一点点儿的风度,便只做不知,对慕初晴温柔的笑笑:“走,我陪你去找燕桐。” *** 南山路198号是家叫做“蓝魅”的pub。 慕初晴这会儿知道了为什么薄怀要叫她快一点儿,他说这话倒是好心,因为若是再稍稍晚一点儿,这家酒吧就要关门了。 她和王恂赶到的时候,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往外走,而她眼尖,一眼就瞧见了,薄怀站在酒吧外头,懒洋洋的吞吐着烟圈,而燕桐,正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的睡着,肩膀上还搭着他的衣服。 66、我好饿(3) 和之前上班时候的西装革履不同,薄怀这会儿穿着薄薄的,风骚的皮猎装,里头暗紫色的衬衫直接敞开四五颗领子,大冷的天还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这男人吞云吐雾的样子颇有一点儿游离的范儿,远远望去,高挑的身材很是吸引人。 但他搂着怀里熟睡的姑娘,那姿态却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以至于旁边虽然有几个打扮入时的女郎拿眼瞟他,但却没人上前真个搭讪。 慕初晴倒是拉了王恂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她客客气气的走到他面前,薄怀一瞧她愣了一下。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的大肚子。 他是知道她怀孕了的。 但知道归知道,现如今嗅到她身上的味道,闻到那种混杂了男性气息的体味,薄怀心里,却依旧止不住的泛起妒恨的涟漪来。 不过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把手中烟头在墙壁上碾灭,随手一弹,笑了笑便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往在一旁边站着的王恂怀里推:“接着。” 王恂倒是想让开---但这会儿,燕桐的姐姐还在旁边呢,他想把这姑娘一把丢了,也得看自家老婆的脸面。 于是看一眼在旁边神色郑重的女人,他只好暗暗叹一口气,还是把燕桐小心的接了过来。 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未免露出了几分厌恶。 他和薄怀之前私底下交过了手。 第一回,是在慕初晴家门口。 第二回,是在地皮的事情上。甚至这第二个回合,到现在还没分出胜负来。非天国际的整个资金,现在都还在那块地皮上头陷的结结实实,在那个泥潭里头踩了进去,想要□□,就决计没有那么容易。 这两回交手,算是王恂暂时的占了上风,越是如此,薄怀心里头就越发的不服气,这会儿便对慕初晴伸出手来,做了个握手的姿态:“慕小姐,好久不见。”瞧着慕初晴似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出来,他便愈发轻轻一笑,“何必对我这么戒备呢,自打你辞职,除了之前那半个月我有心留你,稍稍对你有所为难之外,别的时候,我可有留难过你分毫?咱们当初,也算是宾主尽欢而散的吧?如今,实在也不必如此,见面只做不识?若当真如此,实在也太伤我的心了。” 说是伤心,他脸上倒是唱作俱佳的露出了几分痛心疾首的神色,偷眼觑着慕初晴果然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他便笑道:“说起来慕小姐,我当时就在想,怎么看你也不像蕾丝边,这不是?你当初倒好,拍拍屁股就走,我可是被人耻笑到了现在,面子都给你扒下来在地上踩了。我这个‘受害者’都没有瞧见你就要跑呢,你倒是不敢见我了?” 说起蕾丝边这事儿,慕初晴倒是想起了当时跟美国同学陈蓓合演的一场戏。 薄怀不提,她还真把这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实际上确实是这样。 当初自己拒绝了薄怀的求婚,后来直接辞职走人,自己倒是没事,不过对他来说,这种拒绝,的确是足以让他作为一个大总裁,颜面扫地了吧。 何况,今儿个自己妹妹确确实实也是多得他照顾,自己说两句感谢的话,也是应该的。 一念及此,她便笑了一笑:“薄总这话实在是羞煞我了。唉,当初我也实在是没法子,薄总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薄怀似笑非笑:“我要是跟你计较,你妹妹今儿个落在我手上,还能得着好儿?今儿个完璧归赵,也算是一桩趣事了。”他瞅了一眼在王恂怀里安睡的,脸上乱糟糟一片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燕桐,眸光微微一深,似是露出了几分怜惜意味,旋即又向慕初晴招了招手说道,“慕小姐,来,我跟你说说,我跟令妹今儿个的巧遇是怎么回事吧。” 瞧着慕初晴犹豫,他便笑了笑,解释道:“有些话,事关女孩家的隐私,给外男听了到底不便,不是么?” 慕初晴听他说的有理,瞧着他指的位置在王恂的视野范围之内,她稍稍踟蹰片刻,便也按照他的意思,走了过去。 王恂虽想阻拦,但这会儿瞧着她意志甚坚,再加上怀里的燕桐跟八爪鱼一样的扒着他不肯放,他又不好对一个醉酒的女人动粗,无奈,便只好由着她,但眼光,却并未有片刻离开。 *** 慕初晴和薄怀在角落里一站,薄怀有意无意的为她挡住了凛冽的北风,轻轻笑了笑,将手搭在她旁边的墙壁上,斜斜一靠,这会儿王恂的视角瞧不见他的动作,他的眼神就略略放肆了起来,上下打量慕初晴的神态里,有了几分轻狎的意味:“肚子大起来了啊……”他忽然弯唇一笑,“我倒是很好奇,到时候生下来的,不知道会是只小畜生呢,还是个小婴儿?” 慕初晴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胸中愤怒,这一刻几乎激烈的让她想挥拳在面前的那张俊脸上头抽上一拳。 不管他是如何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情况,她无法容忍的只有一条,那就是任何一个人,用这样的口吻,侮辱她的孩子。 不管他和她有过任何恩怨,或者和孩子的父亲有过何种交集,以这样的口吻说一个孩子,到底有没有太过分? 她那样激烈的性子,当下虽然深深一口气没有真的一拳头抽过去---实际上倒是担心自己打不过对方,毕竟男女体力有别,所以她当下转头就走。 薄怀没料到她竟是这种反应,他慌忙拉住了她的衣袖,讨饶道:“好了好了,初晴,别恼我了。我这不是……想多了么。不过初晴,你一定不知道,你的枕边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吧?你也不知道,你要为这个孩子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优雅,犹如大提琴的音色。 但慕初晴旋即回头,眼中燃烧着的,却是愤怒的火焰。 她压低了嗓子---不想王恂知道她和这个男人在争吵,本能的,她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大打出手,但她说的话,一丝儿客气都没有:“薄总,我和外子的事情,不必你操心。外子一直对我很好。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至于孩子,每个做母亲的,但凡是有点儿人性的,都会做出我这样的选择的,不用你来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 薄怀愣了一下,咬牙问她:“付出性命你也在所不惜?” “我未必会死。就算我真的会死,那么至少,我死的很值得。”慕初晴昂首冷笑道。 薄怀皱起了眉头,半响不可思议的摇头苦笑:“简直就是……执迷不悟!你是被他洗脑了么?醒醒啊,你不是最讲究成本讲究利益精于计算的么?这样的你,难道会算不出来,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会有别的人占了你的房子睡你的老公打你的孩子,到时候,你拼了命又有什么意思?等成了鬼魂,难道你还能继续陪着他们不成?” 慕初晴只是冷笑不语。 男人永远不会明白的,作为母亲,能够为自己肚子里血脉相连的孩子付出什么。 薄怀见他原本以为是杀手锏的招数无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初晴,别怪我没告诉你,现在h市里头,是非多的很。其中有不少,就是冲着王恂他们兄弟两个来的。他们两个的身份,注定了他们必须得卷入那些复杂的纠纷之中不得脱身。何况那些事情,本就是积年的旧案,就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个漩涡,会暗暗吞噬无数的性命,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你身边的人想一想?你想想燕桐,想想……你重视的这个孩子。再说,记住一件事,那就是,你不止只有他这么一个选择。”说到最后,别的选择这句话,他格外露出了几分深情款款的神色。 慕初晴睨了他一眼。 她这会儿,似乎明白了一点儿薄怀的用意。 这个男人,盯着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有些事情,她身在局中,无法拨开迷雾将执棋之人的想法看的一清二楚。 但如果薄怀真的身在局外,那么他也没理由对这些事情知道的这样清楚明白。他更没有这个身份,来这里劝他们分开。 薄怀,怕也是这一局巨大棋盘的盘中人。 但他绝对不是那个执棋者,怕也不过是个马前卒。 分开?和王恂分开? 她做不到了的。 不光光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他们之间重重的谜团,为了她失去的记忆,为了这些时日的欢愉。 接着她就陷入了沉思:我到底有什么这么重要的呢?重要到,薄怀今天不管不顾的,也要特意来见我一趟,说这些挑拨离间的废话? ……她隐隐约约忽然有了感觉,或许自己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生父,和自己的血统。 王恂说过,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百年以来龙属唯一的血脉,而自己的母亲那边绝对没有任何特殊的,那么种种特殊,就只能是来自于父系的血脉了。 不过慕初晴这会儿没有想到,她对薄怀来说,并不只是“能生养”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气味太过分香甜,香甜到即使是掺杂了男人的气味,却还是让薄怀无法忽略,无法放弃,就像今天这样。 那种从血液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对薄怀来说,是一种比罂粟更致命的诱惑。 但慕初晴这会儿是懵然不知的。 她虽已经想了这么多,但实际上不过是转瞬须臾,旋即她抬头看了一眼薄怀,幽幽问道:“你也是异能者?” 这个答案,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 薄怀瞳孔一缩,却还是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慕初晴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摊了摊手,模棱两可:“好吧,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 薄怀挑了挑眉。 他忽然弯了弯腰,轻轻执起她的一只手,在唇边吻了一吻,她靠的越近,那股子甜香就越发浓郁,让他喉咙一动。 但薄怀还是压抑住了这种本能的诱惑,在她手背上印下了轻轻一吻:“你知道的,我曾经的求婚,会一直有效。” 这个吻,简直带上了一点儿咸湿的味道。 当时慕初晴被求婚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实际上“已婚”,而这会儿作为一个老公就在自己背后虎视眈眈的看着,孩子还在肚子里狠狠抗议这个说自己是“小畜生”的坏叔叔的接近,她实在觉得一阵恶寒,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把对方踢得远远的才好。 有长相有风度还有钱有什么用? 不对胃口,再好的条件都没鬼用啊! 慕初晴勉强的勾了勾唇角,倒抽了一口冷气才说:“谢谢。” 然后她转身要走,薄怀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令妹的事情……” 话音未落,原本瞧着他们一说大半天,早就已经不耐烦的王恂这会儿看着他开始动手动脚,简直是忍不下去了,他已经大步流星的拖着昏昏沉沉的小姨子走到了他们面前,一巴掌挥开了薄怀的手,对上对方挑衅的视线,王恂冷笑着说道:“薄总,你这大半夜的还不让我们夫妻回家,骚扰孕妇不够睡眠,你不觉得罪过么?” 薄怀忽然凑到了慕初晴耳边,低声说道:“你瞧瞧他,他到底是禽兽呢,还是人?看看那张凶狠的脸,你晚上不会做恶梦么?被野兽压,跟禽兽睡觉,真的能得到满足么?” 王恂的眼眸越来越冷,就在他几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慕初晴忽然伸了个懒腰,小心的抱着肚子走到他身边:“老公,我们回家吧。” 这个态度瞬间安抚了暴躁不已的王恂,也瞬间,就把空气里的硝烟味散的七七八八。 王恂小心的扶着自家老婆,带上了自家小姨子准备回家,被丢在冷风里的薄怀,拢了拢衣襟,神色阴郁了一下,后头阴暗处忽然转出一个长发红唇女郎,贴在他耳边亲昵的微笑道:“失败了吧?你自以为魅力无敌,还是失败了吧?” “小骚货。”薄怀也没恼,倒是拧了拧她的脸颊,略带一点儿烦躁的说道,“你不也是个loser,白长了这张漂亮的脸蛋儿,白练了这么身好功夫,你瞧瞧,这会儿连个黄毛丫头都比不过……啧,倒是来说我……” 女人的脸色也沉了。 两个人望着王恂他们远去的方向,各自想着各自的烦心事儿。 67、做法(1) 慕初晴方才远远瞧着妹妹醉醺醺的在王恂怀里头蠕动着,甚至还伸出手去要摸他的脸,王恂左闪右躲,一张脸远远看去几乎跟锅底一样黑,直到瞧见慕初晴已经往他那边走,这深深不满的神色才稍稍淡了一点。 一边躲闪小姨子的“揩油手”,王恂陪着小心的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慕初晴摇了摇头:“左右不过是那些没影子的事儿,”瞧了一眼燕桐,把她从王恂怀里一把拉了起来,重重拍了两下她酒醉的晕红的脸颊,“醒醒,醒醒!” 她这会儿下手略重,王恂不过就是冷眼旁观,却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制止意思,反而瞧着像是感念自己终于把怀里的包袱给丢了,深深松了一口气。 燕桐呜咽两声不答话,一双眼睛似醉似醒的,惺忪的跟猫一样的微微张了两下,慕初晴瞧着她方才还能“咯咯”笑着去蹭王恂的脸,这会儿到了她怀里却偏偏老实了,心里暗暗寻摸着,便半点不信她是真的酒醉迷糊,对王恂说道:“劳烦,去隔壁那间7-11买一瓶矿泉水来。” 王恂点了点头。 一瓶水很快拿来了。 王恂倒也促狭,或许是想到了她的用途,特意挑的里头还有冰块儿在的一瓶,这天气底下拿来醒酒,应该是足够威力了。慕初晴冷眼瞧了一眼燕桐,看着她还是一副半醉不醉的样子,便拧开了瓶盖“哗啦”一下从她头顶上浇了下去。 时已深秋,这冰冷的一瓶水从头发上淅沥沥的流下去,就是真的醉到人事不知的,这会儿也能冻醒了,燕桐没想到自己姐姐这会儿真的半点情面不留,真的从她头上往下浇,尖叫一声“啊”的跳了起来,一张脸上只瞧得见恼怒,却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慕初晴的脸孔愈发冷的结冰。 她伸手拍了拍燕桐的脸---许是因为方才拿着那瓶冰水的缘故,慕初晴的手也是冷的吓人,拍在燕桐的脸上,让她又是羞恼又是忿怒:“别装醉了。今天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否则,我真的从此撒手不管了。” 燕桐咬着下唇不说话。 她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把这一段事情告诉慕初晴。 她看得出来,慕初晴这会儿是动了真火……而她细细想了一想原因,怕还是要着落在,方才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身上。 燕桐还在那边左思右想,慕初晴瞧着她那副眼睛咕噜噜转的样子就心烦,再不说话,反手拉了王恂就走,竟像是真的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燕桐瞧着自己身处的这地方,身后就是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树,半夜里头瞧过去却不像树木,更像无数伸着手的阴影,阴森森的可怖,而冷风刮过她如今湿漉漉的衣服,更是让她仿佛是从骨头里透出了寒凉,瞧着这两人竟要把自己丢在这地方不管,她连忙尖叫一声大步跑上去抱住了慕初晴的胳膊,服了软:“姐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都说。” 先前从医院里头一气跑出来,燕桐本以为王舜会立刻追上来的,毕竟她先前有伤在身,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总不该让自己女人带着伤势在街上乱走。 但王舜没有。 她站在街上等了好久,等到她腿酸腰疼,等到她心灰意冷,王舜还是没有追出来。 于是她真的怒了。 她先前选在医院门口的花坛那边等着王舜,是因为想着这里环境简单,他追出来一眼就能看得见,但这会儿,这花坛却显得有些僻静了。 那草丛那路灯甚至虫鸣,都让先前已经受过一次惊吓的燕桐变成了惊弓之鸟,只觉得处处可怖的很,她于是哆嗦了一下,决定找一处人气旺盛的地方过了这个晚上。 于是她就来了酒吧街。 燕桐本来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在酒吧街里头找男人,但瞧着这家“蓝魅”装修的极为豪华,外头站着抽烟的几个男人又很是优质的样子,便在外头探头探脑了一下。 她没满十八岁,当然被门卫挡在了门口,直到没多会儿,那位后来自称是姓薄的男人,过来交代了一声,她这才得以进门。 到底是第一次来酒吧街,晕乎乎的就被劝着多喝了两杯,燕桐也没什么防心,就把自己的烦恼对着那位薄先生和盘托出,那人便安静听着,见她酒杯空了就给她续上,时不时轻轻拍拍她的背。 一直等到她喝的熏熏然有□□分醉意了,那位薄先生这才拿出了手机,给慕初晴打了电话。 而她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这人会这么好心的放她坐在他身边什么的,都是因为,他是姐姐的旧相识。 “就这么简单?”慕初晴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有些不信。 “真的,就这么简单。”燕桐低声说道。 王恂在一旁边低声问她:“薄怀找你都说了些什么?” 慕初晴冷哼了一声:“左右不过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没影子的事儿,其实我当初就觉着奇怪,我又不是非天国际最漂亮的职员,他怎么就偏偏看上我了?如今想起来,从他当初追求我开始,这件事就处处透着蹊跷了。” “他追求你?”王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燕桐已经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慕初晴,一脸的不可置信。 瞧着她那样子,说她跟薄怀什么也没发生,慕初晴还真的不信。 先前她还想着要隔开燕桐和王舜,如今瞧起来,这两人才是半斤八两---一样的花心一样的不定性,从某方面来说,还真是般配的可以。 瞧着燕桐那妒恨的样子,她心里就觉得发寒,这妹妹实在是越长大越让人操心,也越长大越不知道事儿了。她这会儿心冷,便闭上嘴什么也不想说了,只叹了一口气,无力的冲着燕桐摆了摆手:“走吧,我送你回医院去。” 心里却想着,以后再不管她的事儿了。 几个人上了出租车---其时已经是午夜,这taxi相当的不好叫,几个人站在街边上等了好久才来了一辆,燕桐甚至已经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一瞧见远远的来了一辆亮着红灯的,燕桐便急急忙忙的招手,对方还没挺稳呢,她就已经蹦了上去。 报上了医院名字,燕桐自己蹦进了副驾驶座,慕初晴和王恂对视一眼,倒是坐进了后座。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说来也有些意思,这taxi或许是因为长期长时间驾驶的关系,尾气特别的浓密,这会儿开起来车前窗那边便有些浓浓的雾气喷出,遮挡住了车内人的视线。 闹腾了大半天,慕初晴已经是昏昏欲睡,上了车就歪在了王恂身上闭着眼睛,王恂半蹲下身体给她揉着腿,怕她难受,但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那一双原本褐色的眸子,却已经转为了带着冷厉的金色。 忽然之间,只听得“咯吱”一声长响,这车子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前座燕桐忽然惊叫了一声,本来已经半睡半醒的慕初晴睁开眼睛一看,也是大大的吓了一跳。 车子这会儿不知道开到了哪儿,只瞧着旁边是两堵高墙,而在他们车头前方,一群身穿黑衣黑袍,手中拿着蟠帐等物的人,正沉默而肃静的,排成两列缓缓的走过去。 慕初晴正待说话呢,王恂却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做了个“嘘”的手势,一边儿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声:“别说话。”她便老实的住了嘴。 这会儿只听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司机忽然对燕桐开了口:“下车吧,您该去的地方来接您了。” 燕桐抖抖索索的说不出话来,牙齿已经是在不停的打战,惶恐的四下里看着,但她一个转眼不见,原本坐在后座上头的王恂和慕初晴,却已经是不见了踪影。 燕桐心里又是一惊一吓,这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当下不停的懊悔着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但这时候车门一开,她长声惨呼之间,已经被人拽住了胳膊,从车子里拖了出去。 那辆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taxi,已经在闪电一般的,没入了黑暗之中,红色的车尾灯闪烁了两下就不见了。 *** 眼瞅着燕桐抖索着被那一群黑衣人从车里拖了出去,慕初晴和王恂这会儿站在半空里头冷眼看着,王恂神色冰冷,慕初晴则虽说是对这妹妹失望之极,说着不想管她的事儿了,但这会儿眼睁睁看着她拼力挣扎,那又惊又怕又反抗不得的样子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忧的,便转过头来问王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帮着那老师做法呢。”王恂冷笑道,“这会儿,就找了人拉了你妹妹去结阴婚了。不过,这阴婚和我原本想帮她做的完全不同,这阴婚完了,人也就变成……” “鬼?”慕初晴抖了一下。 “嗯。”王恂轻轻点了点头。 “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自己造下的孽,总是要还的。”王恂摊了摊手,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这么悠悠说着。 旋即看见了慕初晴拧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赞同,他这才笑了一笑:“先不着急,静观其变吧。那位老师是不该有这么大的能量的,我倒是想知道,这回,是谁帮着他。” 68、做法(2) 燕桐非常非常的惊慌。 她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身体被走在队列前方的,脸孔朦胧模糊似乎是蒙在一层雾气当中的人提在手里,燕桐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如今有千斤重,完全不由自己掌控,半点不由心。 背上像是凉凉的渗出了细细的汗水,又被冷风一吹冻在了背上,先前只是微醺的酒气,在被冷水一泼的时候已经醒了七八分,到这一会儿,被那种仿佛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寒气一透体,便是更加分毫不存了。 燕桐被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的拎在手里---她也是个有一百斤左右的大姑娘,这会儿却在那人手里轻的好像毫无分量,燕桐甚至发现,她一个多余的挣扎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想痛哭流涕,想喊姐姐姐夫救命,话到嘴边,却都只化作了嘴唇的哆哆嗦嗦。 耳畔紊绕着仿佛透体而入的“嗡嗡”连声,这种声响反复的反复的响着,好像是无所不在,又仿佛是无孔不入。 那些提着燕桐沉默着的黑衣人只是默默的一步一步的走着,在无边的浓雾里,也看不清他们到底走向的是何方。 ***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桐忽然浑身一哆嗦,一个激灵之间,她好像陡然从浑噩之中清醒了过来。 这一醒转,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硬是按着跪倒在泥泞的泥地上,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坟头,碑铭上头,男人温柔的脸孔,正在朝着自己微笑着。 北风呼呼的在耳边盘旋,凄厉的有一种鬼哭狼嚎的感觉。 燕桐忽然怔住了:“老师?” 她这会陡然明白了过来,嘶声对着这一群沉默不语的人们吼着:“你们是老师的什么人?不不不……老师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们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打头的那人啪嚓打亮了打火机。 那一线微弱的火苗,却没有点亮他的脸孔。 这一张脸,始终沉默的隐匿在了黑布之后,他沉默的拿出了一个牌位来,又放在那微笑的男人面前,上头写着老师的姓名和卒年,那人便俯下身去拜了两拜,瞧着燕桐只瞪大眼睛仇恨的瞧着他,那人“嘿嘿”一笑,燕桐便闷哼了一声,不由自主的也往那牌位面前低下了头去。 身不由己的狠狠磕了很多个头,一直到把额头磕出了血,为首那人仿佛才满意了,又轻轻哼了一声,燕桐这时才能够直起身体。 她到底是精乖之人,这时候已经清楚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这些人怕是不会对自己有半分怜香惜玉之念,她若再犟嘴下去,只怕被生生整死在这里也不一定,当下燕桐垂下了眼眸来,眼睛里也有泪珠子滚来滚去,显得又倔强又可怜,却再不敢像起初那样,直言反抗了。 后头又沉默着走上来一个人,那人的举动,却叫燕桐更加惊惧的厉害---他竟然抽手,就从自己的腰间擘出了一把雪亮雪亮的尖刀! 燕桐尖叫着往后猛退,到了这一会儿她也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人是鬼了,又哭又求弄的一脸的眼泪鼻涕,只是饶是拼命挣扎,却还是被按着手腕儿,割破了腕脉,在碗中淅沥沥的放了大半碗的血。 接着,那打头的两人也沉默着往碗里滴了血,另外一人瞧着碗里的血液彼此融合起来,便凑着火儿燃烧了一张符纸,旋即往那血里放了进去,又伸手往碗里搅了一搅,伸手递到了燕桐面前,只阴冷的说了一个字:“喝。” 燕桐瞪大眼往后退----这等诡异的东西,她如何喝得下去? 一碗血腥气的要命且不说,那符咒里也不知有什么,她又怎么敢喝? 但旋即,她微弱的反抗就被镇压了下去,燕桐被那几个人捏着鼻子,抓着下巴的往嘴里“咕噜噜”的硬是灌了个饱。等到以这野蛮的法子把一碗灌完,燕桐早已是涕泪交加,满脸血的趴在地上咳嗽不止了。 那些人瞧着她喝了,便也满意了,放开了手,任由燕桐趴在那里又是咳嗽又是抠喉咙的乱捣鼓,他们只推出了一人,在那老师灵前开始反复的诵读起了一张镶着金银边的,水红色的帖子。 “甲子年癸酉月戊戌日生男,乙亥年丁亥月丙寅日生女,今欲结为夫妻……”后头的渐渐低了,微不可闻,只前面的这三句,反反复复,却是十分分明的。 燕桐在脑子里想了一想,还没等她这个90后想明白这天干地支的算法究竟说的是哪一年哪一月,眼看着那些人似乎已经做法完毕,当下那一股原本微弱的火焰却陡然旺盛了起来,呼啦一下舔舐了那一张撰写着她和老师时辰八字的定贴,仿佛是就此认下了约定一样,将那一张原本显得华丽的帖子,瞬间烧成了细碎的灰沫。 那无数的灰色沫沫随风而去的同时,燕桐也忍不住的秫秫抖索起来,这一刻,寒冷仿佛是从她的四面八方,透体而来。 “嘻嘻,终于抓到你啦……”耳边忽然传来这样的笑声,燕桐回头一看,赫然愣在了当场,那仿佛和她玩笑一样,贴在她背后的,正是她死去没多久的老师,也是之前刚刚被她单方面分手的恋人,田衡。 那一群黑衣人沉默着把他们围在正中,在他们围成的那个圈子之中,仿佛还有什么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楚却分明存在的东西,也在嘻嘻笑着张望着这一对男女。 燕桐魂飞魄散之余,拼命的去打开田衡的双手,竭力的叫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走开,走开,走开!” 田衡照片上的笑容极为清雅。 他当初在学校里,本来就是一个人气很高的明星教师。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俊秀的容貌,更加是因为他的谈吐,和他本身的那种带着书卷气的温和。 但这个时候,贴在燕桐背后笑着的男人,却没有了以前蒙住她眼睛,和她闹着玩儿时候的那种俊雅之气。相反的,他的舌头拖得老长,皮肤是青紫色的,脖子上一道血痕深深---据说,吊死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燕桐哪里还敢对他笑,这时候她真真恨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才是! “别怕,桐桐,今日之后,我们就是夫妻啦。”田衡冲着她微微的笑着,虽然脸孔狰狞,但偏着头的样子,却依旧能看得见旧日的轮廓。 他攥住燕桐的手却冷的像是一块冰,半点儿温度都没有,也不管燕桐的反抗,田衡攥着她的手,强迫她又在地上跪了下来,对着那先前押着她来到这里的黑衣人磕了两个头---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燕桐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失去了温度。 她的动作渐渐僵硬,只听得身边的男人细细说道:“爸,妈,以后儿子不能在你们身边伺候了,对不住了……不孝子,在这里向你们磕头了。感谢爸妈,成全了不孝儿最后的愿望……” 那一对黑衣人,是田衡的父母? 燕桐正待细看,头上却已经被人蒙上了一层布,整个脸都被蒙住了。 她又被硬按着往下磕头,这回她能听见那司仪毫无感情的声音:“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送入……” 送入什么还没说完,只听得身边忽然传来一声高声的嘶吼,原本紧紧攥着燕桐的,冰冷的手臂,陡然被人拍开了。 燕桐还来不及高兴自己是不是被人救了,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老师,你要和她成婚?你和我才应该是一对的,老师!” 燕桐倏然一惊! 她这时候反应了过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班同学,前不久,刚刚跳楼自杀的那个女学生,也是她曾经的好友,王思文。 田衡似乎也是吃了一惊王思文会出现在这儿。 旁边更加有窃窃私语,低低的从风中飘散开来。 那些前来观礼和看戏的“鬼物”们,好像也被这场阴婚的特殊给惊呆了。 这阳世之间闹结婚的或许是多的很,这阴婚都要被闹场的,他们也几乎是没见过。 但是瞧着这前来闹场的人的样子,这些东西也都明白了:哦,怪不得人家要这么悲愤呢,感情也是个新死鬼啊,或许,还是为了这男鬼才死的?也不怪人家不忿了,活着的时候不给个名分,都为了你死了,这会儿还是连个名分都争不过人家? 燕桐是苦于口不能言,要不然她早就大喊了:谁稀罕这个一对?你要,送给你啊!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 她内心里呼喊了一万遍希望能传到王思文的耳朵里,或许是王思文真的感觉到了,她阴森森的冷笑起来:“老师,你别骗我,燕桐可不是我,她绝对绝对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的。老师你别白费心机了,她活着的时候都不肯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愿意就此生生世世和你绑在一起呢!” 燕桐在盖头底下拼命的想要点头。 田衡只是沉默不语,半响这才苦涩的说道:“思文,你对我的心思,我很感激。但我从来也没有……从来也没有喜欢过你。” 69、做法(3) 女鬼掩面开始惨声哭泣。 既然已经成了鬼,这声音便飘飘渺渺,如在云中一般,让人有种忽前忽后,忽远忽近的感觉。 她一边哭一边诉道:“老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所以……所以明明那天和你在教室里做.爱的还被人抓到的人是她,我也没有出来澄清,可是老师,你对的起我么……你现在对得起我么?” 田衡似也有些羞惭,便沉默不语。 那女鬼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老师,我是为了你死的!明明和你约会的人不是我,但我背了这个黑锅,还被你的父母亲找上门来骂,为什么?不就是我给了写了情书,不就是我把感情写成了白纸黑字么?同样是喜欢你,这个贱人甩了你,害的你自杀,凭什么她就可以和你结婚,凭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你却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肯?老师,你的心何其狠!我恨,我真的好恨……” 那声音越来越飘渺,越来越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浸透了人的骨子一般,让原本就视线被蒙,什么都看不见的燕桐,止不住的开始哆嗦起来。 她做下的孽债,她没有想到,真的会有现世报的。 学校的bbs最开始贴出那个帖子的时候,因为没有指名道姓,她当时被吓得半死。 还以为,是自己和老师的感情被人挖出来了。 上头贴着的照片,有一男一女在教室里苟.合的场面,有他们手拉手从学校里出了的照片,虽然模糊,她当时又穿的是校服,但有心人若是专门去比对时间什么的,还是能看的出来,那个女人,就是她。 燕桐当时吓坏了。 学校的校风严厉,别说是谈恋爱谈成了上床了,别说是师生恋这种不伦之恋了,就是单单纯纯的,牵牵小手这样的感情,怕是被发现了,也要通报警告,甚至写悔过书找家长。 而燕桐的家庭环境,这个找家长,却可能要了她的命了。 她跟田衡在一起的那会儿,她父亲还活着,以燕林山那种暴戾的性子,若是真的收到了这个风声,别说是要往死里打她了,怕是连田衡,也要被牵连着打一场,甚至是被敲诈。 所以燕桐当时,真的瑟瑟发抖,以为自己没了活路。 那一晚,她的梦里,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噩梦。 好在,那个帖子,第二天出了后续。 有“知情人”爆料,又贴出了被撕碎丢在垃圾桶里的情书片段,其中的署名,却告诉了大家,这个和老师约会的女学生的真实身份:这个人,就是燕桐的同班同学,一直恋慕着田衡的王思文。 这名字一爆出来,燕桐身上的重负,顿然之间就轻了。 她当然知道王思文对田衡的心思,这件事,田衡甚至有一次还有些苦恼的,在她面前抱怨过。 但是对她来说,王思文这个书呆子,平时呆呆木木的还不怎么融入集体的家伙,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她从来,也没把王思文的这种“少女情怀”,放在自己的眼里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思文对田衡的这种秘而不宣的情感,这个时候,却会变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虽然知道帖子里头照片的主角不是王思文,但是在大家讨论着这些事情的同时,燕桐却没有站出来否认,而是沉默的,任由流言愈演愈烈了下去。 王思文本来平日里就有些阴郁和沉默,本来就和班里的那些喜欢打扮喜欢化妆也喜欢追星和连续剧的姑娘们没什么太多的共同话题,一件简单的事情,若是换了别人来做,或许不会遭到那么多人的排斥,但是做这件事的人变成了王思文,夺得了老师心的人变成了王思文,那就成了天大的罪过。 继而,就有了校园暴力。 继而,就酿成了后来的惨剧。 但燕桐几乎从来没有为这件事觉得内疚过:她甚至对自己说,我为什么要觉得内疚? 那个抹黑王思文的人不是我! 那个首先说,我们不能让这样的人做我们同学的人也不是我! 我最多,也就是为了自保,没有站出来帮她说话而已。但我也安慰她了啊,我也劝过她了啊,我甚至稍微的,顶着引火上身的危险还劝过同学们了呢。我仁至义尽了对不对?我还能做什么呢? 要知道,她自己都没有把“照片里的人不是我”这句话说出来,是她自己选择了自杀,是她自己顶不住压力,作为旁人,我还能做写什么呢? 所以燕桐自觉问心无愧,燕桐甚至觉得,自己今日被压在这个地方,十分的无辜。 所以她这会儿低低声的开始劝着她身边的那只厉鬼---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因为被盖头生生蒙住了双眼,看不见对方的可怖的脸孔,她心里,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边人,是那个已经成为了鬼魂的魂魄,而不是昔日里,被她一声哭泣,两句哭诉,就能劝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性子软和的那个老师了。 “老师,把我生生从人变成你的妻子,这事儿也是折福的啊!你就是不在乎自己,也该为伯父伯母积点儿阴德对不对?我以后,一定会每天八柱香的为你上供的,一定会尽力让你在下面也不寂寞的,你要什么,给我托个梦,说一声,不管你要车要银要女人,我都给你烧。老师,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你想想,思文她对你一片情深,从生到死,终究一直跟在你身边,你难道,真的要辜负了她的这一片心么?你们现在难道不是门当户对,不是格外匹配了么?”燕桐颤声说着,她自以为说的十分正确。 但她却不料,那本就已经开始狂躁了的女鬼,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忽然“哈哈哈”的开始厉声惨笑。 “老师,看这就是你爱着的女人!这就是你宁死也要护着的女人!你看到了么!什么叫做一片痴心付流水!老师,你现在还要护着她,你还要继续护着她么?老师,一直以来就是因为你爱着她,所以我才没第一个找上她的,因为我始终不想你难过,哪怕今日,若是她欢欢喜喜的嫁给了你,我也心甘情愿灰飞烟灭,但老师,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你让我如何甘心!”王思文厉声嘶叫着,燕桐一瞬之间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只倏然之间明白了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她方才倒抽了一口冷气,蠕动了两下嘴唇,这会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一旁边的田衡却忽然放开了,原本紧紧攥着她的手。 那一双本是冰凉的手,这一刻倏然放开,但放开的好像不止是那一抹冰寒,还有作为男子的,从生到死的守护。 田衡低低的冷笑了起来:“思文,思文………是我不好,是我听了燕桐她几句哭诉,我就真的将真相收了起来,没对任何人说。是我错付了你,是我生生害死了你,对不住……” “老师,我不怪你。”王思文低低声的这么说着,“都是这个贱人,是她,是她想要祸水东引,是她眼睁睁看着我从楼上跳下去还松了一口气,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我死了之后,她看着我的尸体,脸上竟然一丝悲痛都没有,反而只有心安!老师,你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我要活活撕了她……”话到最后,竟然越来越狰狞,越来越可怖。 燕桐听到这个时候,她原本就算有不明白的,这会儿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不光光是她明白了,就是旁边隐身着,在看着这样一幕幕闹剧的慕初晴和王恂,在这个时候也震惊的张大了眼睛。 慕初晴和王恂从始至终就在冷眼旁观,慕初晴倒是有想过是不是要把她妹妹救下来的---到底是骨血同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结阴婚死在这里。 否则,到时候怕是还要让她来赡养桑敏---那事情反而更多更烦,谁知道没了“唯一”女儿的桑敏,会不会变成一个毫无顾忌的疯子? 但王恂制止了她。 一则他说“时候未到”,便是不想要燕桐死,总也要她好好受一下教训才行。 再则,在王恂来说,却也觉得这老师实在是情痴。 人都死了还得如此得到一个女人,他同为男子,却也体谅对方的一片痴情。 不忍心,他在灰飞烟灭之前,连这么点愿望都无法完成。 于是他暂时的制止了慕初晴,决定至少,让田衡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心愿。 其三,王恂也是想要看一看这件事里头,帮着他们做阴婚那一系列很有讲究的程序的,甚至是帮这两只鬼物法力大进的幕后主导到底是谁。 所以,王恂和慕初晴一直看到了现在。 但如果说最开始慕初晴是觉得自己妹妹被这么绑过来有点儿可怜的话,这会儿听完了这一整件事,慕初晴却开始觉得,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妹妹了。 而可怜人,当真是必有可恨之处啊。 只这个妹妹,若她不是自己的亲妹妹,那才叫死不足惜,那才叫……百死莫赎! 这种女孩子,踩着自己同学的尸骨来掩盖自己的错误,他们家的家教,当真已经坏到了这种程度? 这个妹妹,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所以这会儿,慕初晴拉了拉王恂的手,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想救她了,怎么办?” 王恂倒是知道她这话一半是气话,另外一半却是真的黯然。 一贯疼爱的妹妹,却做出这样完全没有人性的事情来,又怎么能不让她这个做姐姐的难过? 但是难过过了之后,过了这段时间时候,他却只怕,她会后悔。 到底是骨肉至亲,眼睁睁看着她丧命……他只是担心,过了很多很多年,当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她想起自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亲人,又眼睁睁看着她被鬼物弄死,而自己明明犹有余力,却袖手旁观,到时候,以她的性子,会夜不成寐。 所以王恂只是低低叹息着拍了拍她的手心:“命是可以救一救的,但是总要她知道错了才好。你这妹妹再这么惯下去,不知道怕不知道做事的底线,就算是‘举头三尺无神明’,以你们人类世界的规则,怕她也总有一天,要惹上自己对付不了的人的。” 慕初晴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便继续看了下去。 *** 燕桐这会儿已经抖的像是风中残叶。 无它,那女鬼已经伸出自己断裂的能看见骨头的手,一把掀开了她头上的盖头。 这视野一清,能看见周遭境况,她已经两股战战,几乎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被吓尿了。 这会儿,别说是她周围的那些隐隐绰绰的,像是被请来观礼的“好朋友们”,就是那两排显然是人的黑衣人,在场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在对她怒目而视。 有轻轻微微的声音悉悉索索的传过来。 显然是那些好朋友们的轻轻交谈:“这种女人可不多见” “狼心狗肺,这阴婚,咱们可不见证了,但是这人心,可是好吃的很……” “那是,嘻嘻,年轻小姑娘的皮肉也好吃的很……” “细细嫩嫩的,嘎巴嘎巴的脆着呢,嘻嘻……” “只是不知道这狼心狗肺,吃起来又是什么滋味儿?” 燕桐抖的愈发厉害,只恨自己这会儿晕不过去罢了。 她面前的那女鬼,狰狞的笑着,瞧着她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一丝一毫平素的柔和和瑟缩,只剩下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一般的恶毒。 便是旁边的田衡,看着她的样子,也半点没有了平素的轻怜□□,而只剩下了冷漠和灰心。 70、做法(4) 到了这个时候,发现自己众叛亲离,周围没有一个人再站在自己这边,所有的倚靠都不见踪影的时候,燕桐才开始真正觉得恐惧起来。 她抖索了一下还待再说什么,那女鬼却再等不及继续听她的巧舌如簧,伸出自己苍白冰冷的手,勾住了她的脸孔。 那手毫无一丝暖热,冷冰冰的罩住了燕桐的脸庞。 眼瞅着那女鬼已经拖长了舌头想要舔舐燕桐的面颊,反而是旁边那神色冷漠的田衡深深叹了一口气:“……桐桐,你向思文道个歉吧。跪下来,向她说一声对不起……” 他飘过去轻轻拉住了王思文的手,本就苍白的脸上,却骤然浮起了一抹带着淡淡涩然的微笑,这种笑容里的包容,并不因阴阳相隔而有所改变:“思文,她若是诚心悔改,这件事就算了,好不好?你我既然今日成婚,那么婚礼若成,便是你我吉日,总也是不适合见血的。” 到底是一夜夫妻百夜恩,到了这个时候,王思文或许是恨不得杀了燕桐而后快,田衡,在看了她和王舜的种种“恩爱”之后,却还是心有不忍。 燕桐这会儿也知道不妙,想着“道个歉自己好像也不会少块肉”,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王思文,不是我害的你……我当时不敢出来作证,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以为,我以为这件事情若是被查出了真相,我爸爸一定会活生生打死我的,所以我才不敢出来说实话,但是当时爆料说照片上的人就是你的那个人,不是啊!不是我害的你,我……我最多只能算是个帮凶,但是最该为你的死亡负责的那个人,不是我啊,对不对?”感觉到那双手依旧不甘不愿的在她的脸上流连徘徊,燕桐急急哭道,“我道歉,思文,我向你道歉,对,我保证以后每年多多给你们烧纸钱,祝你们百年好合,嗯……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说到后头,燕桐完全已经是抖抖索索语不成调,连自己到底是在说什么,也不清楚了。 但早生贵子白头偕老这种平时祝福别人成婚时候的贺喜词,显然是触及了王思文某根敏锐的神经:燕桐自己说完也知道不好,直愣愣的瞪大眼睛,倒是某两位旁观者看着她这样简直想要摇头:这熊孩子,到底会不会说话呢! 你祝人家阴婚的早生贵子,生什么?婴灵么?还白头偕老,这不会说话的熊孩子简直是句句拿了把刀子往人家女鬼胸口上戳啊! 这还不惹火人家,那厉鬼也就不是厉鬼了。 王思文脸上戾色一闪,当下手指如刀一般往燕桐胸口插去,田衡一看不好,稍稍挡了她一下,两只鬼竟就眼睁睁的吵了起来。 “我要杀了她,一命偿一命,这很公平!” “思文,算了吧……” “诚心悔过,你看她像是诚心悔过的样子么?这样的女人……”王思文愤愤然啐了一口,“也就是你们男人才吃这一套,在我眼里,这戏做的根本一文不值,一眼就能拆穿!” “可是她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啊,她也是受害者之一……”田衡轻轻叹息。 这两厢争吵还没完结,那黑衣人群中,靠后边的忽然走出了一人----他的打扮和其他人毫无二致,但说话的声音一出,却让王恂和慕初晴同时肃然了脸色。 那个人的声音带着一种金铁交击一般的冰冷感觉,声音低沉而嘶哑,根本不是正常人类的声音,听上去,倒像是用了什么变声器的样子---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还要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难道说,这人就是这一出阴婚大戏背后的主谋? “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今天为什么能够站在这里。”那人只是冷冷说了这么一句话,原本想要阻拦王思文真正下狠手的田衡便瞬间住了手,他顿了一顿,沉重的目光往那打头的两个黑衣人那边扫了一扫。 他和王思文死的时候,都以为这就已经是生命的终结了。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原来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结束。 王思文父母对她冷漠,只一个奶奶,年纪大了又身体不方便,家里人至今还瞒着她,王思文去世的事情。这倒还好一些。 但田衡死后,他家人的眼泪,他父母的悲痛欲绝,却让他真正开始后悔。 他是家里的独子,他死了一了百了,但看着父母亲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他的丧事奔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痛苦,他真的无限的懊悔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也就是因为这样,当那个人找上他们,告诉他们可以继续在人间徘徊的时候,他和王思文才没有丝毫犹豫的,都答应了他们的交换条件。 不管是今日的阴婚,还是之前的跟踪,都是出自他人的安排。 而他们……根本就不能违拗这些条件。 田衡的脸色瞬间雪白,他咬牙看了一眼在旁边颤颤巍巍,眼中含泪看着他好像看救星一般的燕桐---这女孩子这会儿也明白了,在场的大概只有田衡一个人还念在‘旧情’的份上,对她心疼的很,其他人,大概都不会对她伸出一点点援助之手的。 但田衡这个时候,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的把感情放在了第一位。 死过一次,看见过父母的痛心,再看见了当初答应自己“生死与共”,说过“生死契阔,与子成悦”,甚至情到浓时指天发誓说“哪怕不伦恋情曝光,她也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共同进退”的女孩子,在短短时间里很快的就移情别恋,田衡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两种感情,到底哪一种更重,哪一种,更应该让他重视。 于是他垂了头。 看他软弱下来,王思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冷笑一声就冲着燕桐伸出手,眼瞅着那鬼爪已经要落在燕桐眼睛上,那女鬼显然是恨极了她那一双善睐又喜欢让“眼泪滚来滚去”的大眼睛,当下那尖利的爪子一动就要把她的眼珠子从眼睛里抠出来,那眼睛旁边已经串串滚落了血珠,燕桐刚刚“啊”的一声尖叫,忽然半空里金光如火一般四射而出,从空中炸响一声高亢的吼叫,燕桐眼珠上糊满了鲜血,半天看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面前的,那些原本张牙舞爪形容狰狞的鬼物都已经在金光里头渐渐淡薄了痕迹。 这一瞬间当真是“鬼哭狼嚎”,别说是那些原本在空中看戏的阿飘们了,就是那个原本发号施令的黑衣人,这会儿竟也像是恨爹娘没少“画”了两只脚,跑的比谁都快。 眼瞅着自己背上的寒意散去,燕桐终于瘫倒在地上深深喘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呢,燕桐忽然瞪大了眼珠子,又是一声尖叫---这回,是真的昏过去了。 貔貅大人背上坐着他怀孕的老婆,爪子里抓着那个想跑但是没跑掉的黑衣人,身姿轻盈的落下地来,拿尖利的爪子拨弄了两下那个已经像一张纸一样单薄下去的身体,翻来覆去的把那身体戳成了一具只裹着黑布,但底下空空落落的白板,纠结的瞅了一眼自家昏过去的小姨子,声音里添了几分不高兴:“鬼没把她吓昏,我倒把她吓着了?” 越说越郁闷啊。 堂堂貔貅大人,辟邪抓鬼居家必备,再说他兽形虽然稍微……威严了一点儿,但也不至于比鬼类还吓人,能吓坏小姑娘吧? 这什么世道啊! 慕初晴看他这时候显得十分威武的兽脸一眼,忍不住的掩住嘴唇笑了起来:“嗯,还吓昏了呢。” 面前田衡和王思文躲在那貔貅通体散发的光芒之外---神兽本体的光芒,对他们这些阴祟们来说,本身就俱有十分大的杀伤力,根本无鬼敢捺其锋。 但是这两人也能感觉到,貔貅看似闲庭漫步一下扑倒“黑衣男人”,但实际上,还是分了几分的注意力在他们身上,这会儿两鬼是想跑不敢跑,想留更不敢留。实在是十分矛盾。 慕初晴瞥了这两鬼一眼,先蹲下身来翻弄了一下那个现在已经变得瘪塌塌的身体---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种白板纸人? 她想不起来,貔貅却已经一字一顿的冷笑了起来:“非天国际。” 这种式神,他最近一次在h市看见,正是在非天国际的电梯上。 就是那一次,吓得他老婆的胎差一点不稳,把他孩子差点吓没的那次。 王恂的兽瞳微微眯了起来,原本只有三四分凶恶的脸孔,在这个瞬间,忽然变成了□□分的危险。 非常善于联想的貔貅,不出意外的这时候开始眯着眼睛发散性思维了:比如说,第一次在电梯里吓坏了他老婆的式神,是不是本身就是非天国际的那只小狗自己策划的? 慕初晴倒是没想这么多,仔细观察了好一会,最后也就是只能叹了一口气。 她仔细的瞧了好一会那张白纸,摊了摊手:“……这纸我是真看不出半点线索。” 王恂拨弄了两下,神色也渐渐凝重:“好手段。” 跟他第一次见过的那样,一些带有流派和术法专精之类的手法,都被抹去了。 两个人这会儿心里都是觉得有些可惜:可叹这件事,两个人都按着性子等到了这会儿,当时听见“变声器”声音,还以为是幕后主使真的在这儿,结果等了半天,还是一只式神。 慕初晴更加想到,若非她的瞳术等级不够,想必在这张纸上头能看出更多的线索来,毕竟她的神之瞳,可是有名的“能知过去未来”,可追溯前因,看破前缘。只是如今么……却实在是可惜了。 王恂忽然站起来朝着那两只鬼物的方向走去---这还没走出几步呢,貔貅大人忽然怔住了:那两个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黑衣人,忽然冲上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腿!死死抱着不放! 王恂愣了一下。 无它,那两位黑衣人抱着它的劲头,不是太大,反而是太小,完完全全没有任何的不该存在的力气,反而就是普普通通的二人之力。 看得出来,这两人已经是拼尽了全力了---原本还以为这两人忽然扑上来抱着他是有什么幺蛾子,王恂这会儿瞧着这两人那副竭尽全力,青筋爆出好像他是他们杀父仇人的样子就心里发闷:他今儿个好像没做什么坏事啊,反而是做好事有木有,这两人这么仇恨他,为什么? 那抱着他左前腿不放的男人忽然转过头对着田衡喊道:“儿子你快走!走!” 另外一边的女人也出了声:“衡儿你走啊!快跑!这里有我跟你爸!” 慕初晴跟王恂一听就明白了过来。 难怪了。 原来不是杀父之仇,是以为他要杀他们儿子啊。 王恂瞧着自己的两腿被紧紧抱着,这架势实在不像样,他这会儿为难了一下:按理说,要一脚踹飞两个人也就是动动腿的事情,但是他其实是“尊老爱幼”的好神兽来的有木有,这种造孽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于是他求救的看了一眼自己在旁边看好戏看的都快笑出来的老婆,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湿漉漉的瞟过去求援了:喂,孩子他妈,你不会坐看我被人家这么误会的吧? 慕初晴咳嗽了一声才止住了自己差点要爆笑出来的情绪:先前没抓到幕后主使的郁闷,在这会儿被这么一出闹剧一冲,俱是烟消云散了。 她走到貔貅身边,蹲下身来轻轻对那两个黑衣服一脸倔强的老头老太叹了一口气:“两位,先起来说话吧。我保证,我不会拿你们儿子怎么样的。” 两老头老太瞧着这年轻女子是个大肚子孕妇,又想起先前瞧着她是骑在那长角的怪兽身上的,想一想便对这异兽的畏惧去了几分。 不过他们也是亲眼瞧见这“怪兽”身上的金光让他们儿子怕到了极点,晓得这怪兽是自家儿子的克星,两老头老太当下也不太敢放手,只扒着王恂的腿大声对慕初晴喊道:“你是谁?你先让这……这怪兽离开,要谈我们再好好谈!我们两老人家,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大肚婆啊!” 慕初晴涩然一笑,指了指在一旁边地上歪着的妹妹燕桐:“我是她的姐姐。”她无奈的摊了摊手,瞧了一眼立时又起了戒心的那一对老夫妻,“说实话,我这做姐姐的要是想要护着她,你们儿子大约早就灰飞烟灭了。两位,实际上,我能理解你们的丧子之痛,但如今事已至此,还不如我们来谈一谈,要怎么善后的比较好……” “善后?”原本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老夫妻一听她那个姐姐二字,立时又变得凶狠起来。 慕初晴看的出来,这种恨意,是因为她那个不争气的妹妹而起的。 她轻声说道:“二老,你们要打骂教育我这个妹妹,都是应当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活着的人应该如何赎罪,而是那两位的未来……”她指了一指站在外圈的田衡和王思文,看到自己的儿子,那两个老人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和缓了下来。 慕初晴先前已经和王恂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实际上,若不是他们插手,若不是王恂在这里,这两鬼以后的未来,怕是惨不忍睹---结局,只怕跟那如今魂魄都不全的狐狸精一个下场。 原因很简单,这阴婚是为了完成田衡的心愿,但之前滞留人间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力量,更违背了自然的法则,甚至于王思文能够光天化日之下出没,都是因为被做法透支了仅剩的精神力量。 而只要心愿稍稍完全,这两人便会就此飞灰烟灭,连个渣渣都不剩。 慕初晴把这些对那两老头老太说了,他们自然不信,慕初晴便叹了一口气,指着那互相搂抱着的男女:“你瞧瞧你们儿子的灵体,是不是越来越透明,也越来越看不清楚形状了?” “……那,那都是因为这怪兽身上的金光照的!” “他之前戾气也越来越重了不是么?田老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以前脾气是很好的,甚至好的有一点软弱?但是方才对我妹妹,你们不觉得,他已经渐渐像是变了一个人了么?”慕初晴提醒道。 二老面面相觑,仔细想了想,彼此都是悚然而惊:“姑娘啊,你救救我们儿子啊,他实在没犯什么大错啊。” 71、留下点什么(1) 超度自然是要做的,但在这之前,慕初晴和王恂,却先询问了有关这个黑衣式神的种种。 在他们对王思文和田衡说明白了后果之后,又看见了自己老父老母的眼泪,田衡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但糟糕的是,他对那个幕后主使,所知似乎也并不多。 “我自杀之后,一睁开眼睛,就已经身处一个瓶子一般的容器之内,那个人,他是隔着瓶子跟我说话的……” 王思文的情况也差不多。 他们两个都没有见过那个幕后主脑的真实面目,但多问了几句,田衡便回想了起来:“有一点很奇怪,那个人,她似乎认识燕桐……” 他父母也肯定了他的说法:“本来我们两个老头老太,也没想过结阴婚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算我们想这么做,我们也不会啊。是这个黑衣服的男人,几次带着东西出现在我们面前,又和我们约好了今天这个时间,让我们带着儿子的灵位来这儿,说我们儿媳妇儿一定会出现,让我们来做见证的。” 王恂和慕初晴一起将事情捋了一遍,两个人都觉得有些疑惑:事实上,事情一路发展到现在,他们还是没弄清楚,那个幕后主脑到底要的是什么? taxi的司机,毫无疑问也是那个人安排的,但是那个司机却不像是有法力的人,否则的话,他们隐身的事情就根本无法隐瞒。 而若是那个人恨透了燕桐,非要燕桐死才罢休,他又为什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要这样迂回曲折的来用结阴婚的方法取燕桐的性命呢? 能布下这种局,这个人本身对术法之力涉入的就必须足够的深,而具有这样能力的人,大可以正大光明直接动手,又为什么要这般劳师动众,到最后……还被他们轻轻松松破了局呢? 慕初晴想不明白,所以她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王恂沉吟片刻:“这也不奇怪。若是幕后主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那么这样一来,他就不算破坏了规矩。毕竟真正动手的人,是王思文和田衡,所以,最后要付出代价的也只能是他们,若有制裁,和幕后之人无关。” “那么他们要付出什么代价?”慕初晴忽然想起了王恂给她说过的,‘异能界人士不可以随意插手人间事务’的说法,悚然变色。 一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的老夫妻也噙着眼泪看了过来。 王恂的兽瞳冷冷转向了那两只鬼魂:“若不是遇到我,那当然是心愿一了就灰飞烟灭了。” 两老夫妻冲着他急急磕头,两个鬼魂也是凄凄惶惶,王恂只点了点头,转头对慕初晴说道:“你稍稍退开……” *** 他们这边在做法超度,在h市的另外一边,却也是瞬间风云变色。 王舜的衣服被身上的女人剥的精光,他脸上的神色,尽是屈辱和无法容忍的愤怒。 囚牛好音律,不喜搏斗。 所以他的武力值……若是要跟他的那几个性情暴戾武力值max爆表的弟弟们比起来的话,就是个渣。 王舜怎么也没有想到,接到电话说自己刚刚分手的女朋友寻死觅活以至于他不得不急急赶来,结果,却是一脚踏入陷阱,如今落得浑身衣服被这个女人脱得精光,自己也被□□着捆绑在了床上的结局。 头上的吊灯之上,天花板上画着阵法。 脚下的地毯之下,地板之上也画着阵法。 可叹他就是个傻x,一直等走到了陷阱之内,发现半点神通都无法使用了,甚至连个电话都打不出去了,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一步踏进了这个陷阱。 王舜出离的愤怒。 女人纤长的,画着鲜艳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刮过他俊美的脸颊:“我真的觉得很奇怪,像你这么一个没有心的人,为什么当初我要说你跟我分手我就去死的时候你不来,但这一次,她只是哭了两声,你就这么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呢?厚此薄彼,我好不甘心啊!” 王舜闻言神色一凛。 女人的手指轻轻巧巧的刮搔着他□□的肌肤,所过之处,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王舜不满的闪躲着她的拨弄,狼狈的吼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厚此薄彼,他仔细盯着这个美艳的女子好一会才想起来,他只见过这个人一面而已! 这个女人,就是那次万世保险的女boss,姓薛的那个女人。 但王舜非常肯定,他根本就不认识她。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更加不要说,跟她发生过什么感情纠葛了。 算起来,他只有刚出山的时候,喜欢过这种成熟美艳型的女子,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他便再没有沾染过这一类的,相反的,他现在更喜欢的,是那种清新的像是带露的花朵一样的小姑娘。 也是因为这种肯定,让王舜看着对方冷冷说道:“你绑了我到底是想要什么?你直接说吧,只要是在可以的范围之内,我都满足你。要钱?要珍宝?要我给你谱曲?……”他一样样的问,那女人不惊不恼,艳红色的嘴唇只是微微嘟起,轻轻摇头,最后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笑道:“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和你……春风一度。” 王舜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他眯了眯眼睛:“你若当真和我有过感情纠葛,你就不该不知道,我从来不和她们上床。”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以为她们都不恨你,对不对?你以为不占有她们的身体,等到分开的时候,她们就会不那么疼,对不对?”薛总冷冷勾了勾嘴唇,“或许,我就是你的历史当中,唯一的那个例外。”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双手攥上了王舜的下.身。 他草丛里的那个东西已经有不知道多久都是自己用的五姑娘,这会儿被人极富技巧性的轻轻抚弄,居然完全背离了主人的意志,自动自发的就竖了起来,向着面前这个让他根本觉得是个女疯子的美艳女子敬礼。 王舜恨得几乎要咬断了自己的牙齿。 但是在这个法阵之中,他不能变回原身,不能使用血脉之力,现在的他只能使用人类的力气,根本就连一点儿抵抗都做不了! 他只能赤.裸着身体,任由这个女人挑逗的玩弄着他的身体,任由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渐渐浮现。 王舜的眼神渐渐放空。 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一直到最后,一声急促的喘息,王舜居然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射了出来。 他刚刚喘了一口气,那个女人居然恬不知耻的,笑眯眯的又开始继续动作,这一回,她不但是手指动的极为娴熟,她自己更加贴上了他的身体,看样子,竟然想要自己坐上去! 王舜的脸色憋的铁青。 薛总只是一径的笑眯眯,在他又一次竖起来之后,她居然得意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乐呵呵的笑了一笑,轻轻松了手,脸上却闪过了一丝轻蔑:“哼,男人!” 男人,不就是这样而已么?永远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什么“真爱”,说的这么好听,自己死的时候,这个真爱,他又在哪里呢!所以这一次,她不会让他像上次那样,什么都不留下的抽身而去。 这一次,哪怕是用强的,她也要留下一些什么来。 好不容易才把他单独引进了这个陷阱,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 那边的香艳和王舜的又爽又痛,并没有传达给他的弟弟。 他们这边好不容易把两只厉鬼送走---把厉鬼们打的烟消云散简单,要送他们再入轮回,就麻烦的要命。王恂累的半死,当下连兽型都维持不住,索性软趴趴的靠在了自家老婆肩膀上,再瞧一眼那个还在地上躺着的弟妹,低低“哼”了一声,摇了摇慕初晴的胳膊:“慕慕,咱们回家吧。你妹妹么,就让她在这儿躺一晚上吧。她这么大个人了,明天一早自己会想办法回家的。” “这荒山野岭要是伤风感冒,或者再出个什么东西来……”慕初晴迟疑了一下。 “刚结完阴婚,这里百鬼不侵。这点你就放心好了。不过躺一晚上,能出什么大事?再说了,慕慕,你扶我一个就够辛苦的了,你还想带着她?我又饿又累,我们回家吧,好不好?我保证她最多是小小的病上一场,绝对不会有大问题的……”王恂死命对着自己老婆卖萌,瞧着她神色还有点儿动摇,他索性开始使各种贱招,“我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 慕初晴依旧沉吟着不说话,王恂一看不好,急急伸出爪子摸了摸她的肚子:“你还怀着孕呢,这么颠簸了一晚上,你没事儿,孩子也累啊。还要管你妹妹,是不是想让兜兜难过?” 肚子里的小貔貅大约是感觉到爸爸隔着肚子跟他打招呼呢,得意的踹了一下肚子刷存在感,慕初晴一怔,瞧着王恂,这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她点了点头,答应了:“好,我们回家。” 实际上,她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预感:这一分开,分开的不只是这一刻,而是她这前十几年累积的亲缘。 72、留下点什么(2) 两个人回到家里,刚刚休息了没多久,门铃就“叮咚”响了起来。 天色将曙,晨曦微吐,看下时钟,不过是凌晨4点钟,这个时间,会是哪位访客? 两个人狐疑的对望了一眼,王恂起身去开门,没一会门口响起了他讶异的低呼:“哥哥!” 慕初晴站起身来,两个人男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王舜的脸,在晕黄的灯光底下看上去格外的苍白。 这个喜好音律的男人一直都不算肌肉男,但最少他一直都是健康的。这大约是慕初晴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恍惚的像是游魂一样,苍白的好像一张纸一样的脸色。 王舜抬眸看了她一眼,恍恍惚惚的喊了一声:“弟妹,”接着重新又阖上了长睫,一张脸又青又白。 她很是惊讶,瞧了一眼王恂,意思是询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王恂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嗅不到血腥味,应该是没有受伤。 但同样的,他好像也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自己这个大哥这样憔悴的模样了。 虽说心里焦急,王恂还是先跟自己老婆交代了一声:“慕慕,你先去休息吧。大哥这里,有我在就好。” 慕初晴无声的点了点头。 大约是两个男人之间要谈一谈吧,自己这个做弟媳的,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肚子要紧。 *** 瞧着主卧的门关上,客厅里一时沉寂了下来。 王恂瞧了一眼他哥哥,沉声开口:“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舜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那个该死的女人,用完他之后就把他弄晕了直接走人了事,他醒来的时候只有寻常人的力气,费尽了周折才从那个阵法里出来,到这会儿,他还没从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强.上了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先别说他已经几十年没有碰过真正的女人了,那个女人的手法还如此粗暴又直接,完全就是只逼着他射但是又不让他爽的那种粗暴,即使是委身于他,却也半点都没有寻常女子在这件事上的羞涩,反而就像是完成任务那样的得意。 但这些细微的琐碎的又难以启齿的东西,他却又不好跟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正在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开口: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能说的出口? 末了,王舜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一场羞辱罢了,王舜仔细想想,倒是把一颗焦躁的心搁下了一半:好在他们这一族已经很久没有新生儿了。就算本族之内的通婚都是如此,更加不要说是混血了。那个女人,也应该并不例外。假如去了这一层的担忧,那么其他的,其实都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慕初晴的怀孕,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而他是不可能,也不会有这样的幸运,在这种羞辱里头还留下一个孩子的。 既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那么事情过去就过去算了,反正羞辱他的那人应该也出了一口气,总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吧?不过,那个女人最好祈祷,她不要落到他手上! 想到这里,王舜有些蹒跚的,彷徨的站起身来,苍白的脸颊上显出了几分倦怠:“弟弟,很晚了,你先去陪着弟妹吧,我去客房休息一夜,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王恂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在王舜身上游移了片刻,就已经有了判断。 王舜的嘴角有伤口。 上半身的衬衫不是一贯的整洁挺拔,而是皱巴巴的,下半身的西裤,更加揉的好像酱菜一样的一团。 衣服虽然没换过,但是身上的气味却颇为浑浊。 不是受伤…… 王恂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但是瞧着他哥哥这样的神色和态度,他也知道这一夜王舜大约也是难捱,当下也就没有再追问,而是由着他,像是逃避一样的逃进了客房去。 *** 王恂悄声无息的摸进主卧的时候,慕初晴却敏锐捕捉到了,于是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他去休息了?” 王恂顿了一顿:“你还没睡着?”旋即想到了她大概是担心,哑然失笑,“没事的,别担心。” 慕初晴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挪,给男人让开了一半的床。 王恂蹑手蹑脚的爬上来,手暖烘烘的往她肚子上摸了两下---这已经成为了这个月以来,他睡觉以前的习惯。 说是要和宝宝打个招呼,肚子里头兜兜很是应景的隔着肚子踹了他一脚,王恂这才觉得心满意足,在她旁边躺下来,眼睛在黑暗之中睁着,眼中闪着幸灾乐祸又带着好笑的光:“大哥多半是被女人报复了。” “g?”慕初晴愣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她没睡着,一半是因为王舜的情绪不对,另外一半,却是想着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辗转反侧。 这会儿听王恂忽然神来一笔,她当下就有些吃惊。 王恂就把他看到的细节一说。 “他那样儿,分明是纵欲过度,我瞧着腰酸腿软,啧……”王恂的声音里居然有几分看好戏的味道,这就叫慕初晴觉得很不理解了:自己哥哥疑似被女人报复了,这个做弟弟的,居然是这样一种态度? “你好像,喜闻乐见?”慕初晴诧异的问他。 “可不就是喜闻乐见么。”王恂低声的笑,“慕慕,你说我哥这人是不是该治?一个月跟我说一次‘绝对是真爱’,以前还好,到后来,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我听的人都觉得累了烦了,他居然还乐此不疲。啧,这样要被女人报复,我倒觉得才是正理。” 慕初晴伸手扭了他一把:“那可是你哥哥!” 虽然说她私心里也觉得,这种做法被人家采补了什么的,也属于正常。 不过她这人素来帮亲不帮理……唔,至少在底线以上都是帮亲不帮理,所以瞧着王舜那样子,她居然相当同情他。 “哥哥又怎么样,”王恂低笑,“在感情的事情上头,我可是素来和他不一样的。” 这会儿得意的自夸,他的手又在她身上游移来去,呼吸也有点儿急促了起来。 慕初晴哪里不知道他又动了欲念,不过她正被摸得也有些呼吸急促脸色微红,王恂却忽然停了手,规规矩矩的往边上侧过脸,只轻轻揽着她的腰,在她脸旁亲了一下:“睡吧。”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是这样,好像是逼着自己清心寡欲一样,慕初晴不是没瞧见他忍得难受,但是她隐晦的说过“可以”,他却一直忍一直忍,她今儿个又实在累了,于是也就暂且顺了他的意思,权且任由他慢慢平静。身边呼吸渐渐悠长,而她也在这种呼吸交融里,慢慢进入了沉睡。 *** 这一晚的梦境,却有些特殊。 慕初晴看见她自己紧紧的拉着王恂的手,而他们旁边都是黑暗,像是身处洞穴之类的地方。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很急促,而自己拉着的那双手也是一样的潮热。 心跳砰砰的,而两个人在洞里头好像是慌不择路,她跑的气喘吁吁,还时不时的撞上狭窄隧道两边的岩石。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拉着他的手,她就觉得很是心安。 后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大约是被一群人紧紧的追着,而王恂拉着她一路疾跑,前方忽然透过来一道明亮的光线,两个人冲着那里跑过去,一出洞,却发现他们站着的,是万丈悬崖之上。 底下是红暗色的河水,大风吹过,几乎让站在悬崖边上的两人都站立不稳。 而后方的脚步越来越近,王恂忽然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朝她露出了一个有点儿担忧,又像是有点儿期待的笑容:“你怕么?” 她看见自己摇了摇头。 还没摇头完毕,她就恐惧的倒退了两步,她倏然松开了自己紧紧拉着这个男人的手,看着他的眼中,只余下慌乱和震惊。 王恂在她面前,变身成了一只威风而庞大的貔貅! 但她那时候,却根本无法接受的了! 貔貅在她面前弯下腰去,像是要托着她坐上去的样子,但她却只是不停的后退,后退,而慕初晴能看见,那一只巨兽的眼里,流露出了伤痛的光。 *** 慕初晴“啊”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额头上冷汗涔涔。 她并没有这一段记忆,而画面当中的自己,穿着的衣服……应该是在las vegas旅游的那段时间之内的事情。 难道说,抹去自己的记忆,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无法接受他是神兽的事实么? 是因为自己害怕他,害怕跟他接触,所以才抹去记忆的么? 也不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又怎么会跟他结婚呢?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再一次见到他之后,她却根本就对他的兽型并不恐惧。 慕初晴抱着被子,神色阴晴不定。 王恂大概是刚刚被她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看过来,像是一只被吵醒了的大猫,蔫蔫乎乎的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头,声音低低哑哑的搂住了她的腰:“慕慕,怎么了?做恶梦了么?” 天光已经破晓。 慕初晴神色有些不定的看了他一眼:“只是个噩梦罢了。” 没打算问他。 她有预感,记忆会渐渐的回来。而且,有了这个线头,之后的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而碎片,最后会拼凑成完整的真相。 所以她不问,她等着自己原原本本的拼完故事的拼图的那一天。 73、陷阱(1) 王舜第二天就带着自己碎裂了一地的玻璃心跑路了---去向不明。 按照王恂的估计,他应该是回老巢舔自己被折腾的都快掉光了的毛去了。 当然,台面上的理由是“是时候出下一张唱片了所以要回去寻找灵感”。 不过王舜严肃的告诫了一下自己的弟弟,而对象,就是万世保险的女boss,薛总。 他说的很是隐晦。如此丢脸的具体过程,当事人当然要对此细节三缄其口,但是这件事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却是必须要告诫小弟对她严加戒备的:这样一个会借用阵法之力,会玩弄男性的女人,王舜说的时候虽然吞吞吐吐,但是却颇有些‘小弟你别跟我一样贞操不保’的意味。 这个意思一透出来,王恂完全是乐得偷偷差点笑破了肚子。 不过,薛总这个人,在这件事之后,他跟王舜都只能确定一点:的确有问题。 而“阴婚”这件事,以“不知名者”集体在学校bbs上开贴,向死者道歉并且洗清冤屈告终。 在这件事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阴森可怖的情景的确让燕桐铭记在心,她至少看上去,像是安分了不少---最少,在“被分手”之后,收到了王舜寄过来的支票,她也安安静静接收了,这件事,似乎就此结束。 于是,慕初晴也就暂时的放了心。 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自己肚子里的宝宝和她的异能上头。 怀孕进入六个月,慕初晴的身体开始越来越笨拙。 并且,肚子是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开始渐渐的膨胀起来。 最最最烦恼的是,她开始泌乳,并且偶尔的,那些浅黄色的液体,会浸湿了她的内衣---这就很麻烦了。 王恂当然不肯跟自己怀孕的老婆分房而睡,于是经常的,他醒过来就嗅到自己老婆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母乳味道---很淡,但是他也是嗅觉无比发达的动物,一闻之下欲念更重,经常起来的时候一柱擎天,只好夹着腿自己到浴室里去打飞机。 慕初晴每次瞧见他这个的窘态就觉得很是开心愉快。 因为她的肚子开始凸出,走路也有点儿重心不稳,在阴婚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慕初晴决定暂时不再多出门了。 但尽管如此,因为在阴婚这个案子被虞漾认为是高人进而一直保持了联系,她却也一直从这个女孩子那边听说了很多的新情况。 比如说,在王思文死后,她的爷爷奶奶终于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来为了远离这个伤心地,终于答应了搬迁,而他们是最后一户钉子户。于是在这之后,旧市街的改造工作,终于开始渐渐的顺利起来。 实际上对于旧市街的规划一直以来有两种:因为旧市街上大多数都是上百年甚至两三百年的老房子,古色古香很有韵味,所以有一种开发路线,是将这条街作为一个整体,变成一种结合古韵氛围的商业街。而非天国际采取的却是另外一种:全部拆迁,一个不留,之后再从废墟之上,平整土地之后建造起大楼来。 虞漾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理解:“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之前的开发商们多数建议的都是结合环境再开发,那些房子可都是有来历的。说起来这么一大片明清时候的建筑,能保存的这么完整的实在不容易,谁知道我们薄总倒是实在有魄力,说拆就拆,当真一点儿都不留下……这拆的钱就不少了,还要再清理干净建造,听说啊,集团里的流动资金都掏空的差不多了,还借了不少外债。” 慕初晴先前不过是“嗯嗯嗯”的听着,听她说到外债才顿了一下,挑了挑眉毛:“你说外债?” 她迟疑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大惑不解。 她当时在非天做财务的时候,非天国际的财务状况她是知道的。多的不能说,拿出个一两亿的流动资金来,应该不是问题。 旧市街因为是块烫手山芋,几次上拍都是流拍,而价格也就一次比一次低,一直到这会儿,落到了非天国际的手里,想来,成交价应该不超过五千万。 这么算起来,非天国际至少应该还有一亿左右的流动资金在手里,光是拆和建造,应该是足够了的。 还是说,非天最近发生了什么状况,以至于钱不凑手? 这些信息从脑子里一流而过,慕初晴倒也没有详细的去捕捉,只虞漾神秘兮兮的:“慕姐姐你不知道吧,听说啊,薄总为了我们下属的建设公司员工,投了巨额的人身保险呢。光光这一项的支出,听说就要上千万……” 慕初晴瞬间屏住了呼吸:“你说的人身保险,可是万世保险?” 那边显然易见的惊讶了:“慕姐姐你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你还在关心薄总?” 慕初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万世! 为建筑公司的员工投人身保险,这么说,薄怀或许是知道这条街上有古怪,为了保这些人的性命,为了不像之前一样在施工途中频频出现各种问题,所以他才选择了在万世保险砸下大笔钱财的吧。 人身保险上千万……薄怀还真是,大手笔啊! 但就算是这样,算起来也不该有上亿的亏空啊? 她再和虞漾聊了几句,知道了bbs上头澄清事情真相的帖子也有她的一份,慕初晴便笑的由衷了:“这样就好。” “慕姐姐,”那边的声音里带上了沉重,“我后来是真的后悔了。那个跟帖,虽说是上司让我发的,但是这种亏了良心的事情,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那个姑娘。现在一切说清楚了,我不敢说自己松了一口气,但是最少,我觉得心里的歉疚能够稍微的少一点点。” “嗯,她没再去找你了吧?”这个她说的是什么,他们都有数。 虞漾摇了摇头:“自从那天你老公帮了我一把之后,就结束了。”说到这个她轻松起来,两个人再哈拉了几句有关“王恂真帅”之类的赞美之后,便结束了这一次的通话。 王恂这时候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瞧着她握着话筒沉思的样子,他招呼了一声:“慕慕,吃饭了。” 慕初晴骤然回神,带着些许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她忽然想起来,王恂说过,旧市街的事情,就是他特意做给薄怀的陷阱。 她原本以为,让薄怀买下这条街本身就已经是天大的陷阱了---毕竟这条街是个大泥潭,h市的老人大家都知道的,只有傻子才会去把钱砸在这条街上。 但如今看来,或许王恂暗中做的,远远不止于此? 她笑吟吟的瞅了他一眼,扬了扬手机:“我刚跟虞小姐,虞漾通电话。我们说起了旧市街的事情,对了,你到底都对非天做了些什么啊?” “啊,”王恂眯着眸子微微扬了扬唇角,笑容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得意的奸诈味道,这在他脸上是很少出现的,不过他这会儿,丝毫也不掩饰他听说了‘非天倒霉’的好心情,幸灾乐祸的够开心,“你没听说么,非天今年连连砸了好几项投资啊。所以,薄怀才会被逼无奈,去做旧市街的开发。因为旧市街的位置到底摆在那里,如果真能开发出来,他立时就能把所有的亏损扭回去,这是他如今最后的孤注一掷了。不过,他自己认为,是有百分百的把握的。” “砸了好几项投资?”慕初晴愣了一下,“……我怎么没听说?” “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了。”王恂摊了摊手,“非天除了房产之外还做什么?” “古董买卖,翡翠珠宝……”慕初晴扳手指头,“这些都很稳定啊,怎么会玩砸?” “假如说他买了翡翠石头回去开的时候,发现他买的原石都变成了真石呢?他花了大钱买了古董,但是买回去才发现,都是赝品呢?不需要多,这种事情,只需要发生那么几次,他就伤筋动骨了。不单单要赔佣金不止,就连买材料的钱,也收不回来……”王恂冷冷勾起了唇角,笑容里带着几分淡淡的寒意,“非天国际,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多少次?” 而这,就是他的天赋,也是他对那个始终在觊觎他老婆的男人,下的战书。 而输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但凡活在金钱里的,不会有人能够在这一项上赢过他。 慕初晴瞧着他嘴角的坏笑愣了一下:她很少看见王恂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就像是做了坏事的淘气的孩子一样。 不过想起来,她还是对薄怀上一次的措辞相当不满,于是她这会儿的反应就变成了纵容---对自己亲近之人的纵容,到底,还是亲疏有别,她只是轻轻瞥了一眼王恂,微微一笑:“这么说,如今若是旧市街的开发再出了状况,非天国际就要垮了?” “垮倒是不至于,”王恂得意的弯了弯唇,“但是若是到时候再爆出来翡翠矿是废矿之类的消息,这股价一落千丈,就是必然了。” “……”慕初晴无语的过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啊,真是个坏小子。” 74、陷阱(2) 慕初晴和王恂,在怀孕的这个敏感时期,过的是接近于半隐居的日子。 所谓的半隐居,就是两个人几乎足不出户,但是也通过各种通讯工具,关注着外界的情况。 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头,王恂死死压着慕初晴,不让她的好奇心冒头,也不再让她参与各种外界活动了---保胎第一。 饶是如此,慕初晴却敏锐的发现,越是临近第七个月,自家男人就越是有些神神叨叨,每天盯着她看的样子,那个专注之态,竟像是近乎于惊惶。 惊惶藏得很深,但作为枕边人,却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如果连枕畔之人的情绪变化都看不出来的话,那她也枉为人.妻了。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慕初晴采取的态度和她对于渐渐回来的,在美国初见并且结婚那一段渐渐回返的记忆的态度一样,都是采取了一种故作不见的,故作不知的沉默。 因为王恂始终在试图掩藏,而这样的态度,就决定了她更应该默默查找真相,而不是大大咧咧的,什么都直言以对。 这半个多月以来,她常常有梦。 这些梦境,有些她醒来的时候记不清楚,有些却记得十分分明,拼凑起来,大约也能让她将那块拼图拼个七七八八。 *** 在赢得了十数万美元的第二天,他们决定结伴去游览周边的盛景。 las vegas是位于沙漠中的城市,但它周围也有极为壮观的自然风光---最邻近的,就是科罗拉多大峡谷。 慕初晴和王恂选择的,是坐直升飞机横越大峡谷的旅行方式。 但就是这个选择,导致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慕初晴是在惊呼,痛苦,和小腿肚抽筋的震惊当中醒过来的。 从高空坠落的恐惧和面临死亡的慌张,仿佛还残留在她的大脑皮层里,而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伸缩着,让她忍不住的紧紧揪住了身下的床单。 她想起来了。 飞机失事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但一睁开眼睛,却正对上王恂焦急的脸孔。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她甚至不敢确信自己的感触是不是真实的,于是她重重拉下王恂的头,深深吻住了他的嘴唇。 黑暗里,她的脸孔骤然火烧起来。 王恂当时瞳孔中的震惊,说明了他根本没想到这样的结果。 他们本可以不发生太多的交集,但就是她那一刻的不自信和害怕,以及依旧被恐惧控制导致的欲望,才让事情变得那样的复杂。 “啪嚓”一声,王恂睡眼朦胧的打开了床边的夜灯,揉了揉眼睛看了她一眼,声音里还听得出睡意残留:“慕慕,怎么了?” 慕初晴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半响,她方才幽幽说道:“……我忽然想起,我真的不确定,你是不是爱我?是不是,我拖累了你?或者,这个孩子拖累了你?毕竟,那时候的你,的确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更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个宝宝……我不确定,你的生活是不是可以像你的舜哥那样精彩,但如今,却被我生生拘役在了这个地方。” 王恂原本呵欠连天。 但她话到一半,他脸上的睡意已经一扫而空,等她说到了最后,他已经神色森然,眼眸张合之间甚至带着一种罕见的,锐利的像是刀锋一般的愤怒。 王恂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都想起了些什么?我当初是有过犹豫,我承认。但我从来都没有否认没有怀疑过,我对你的感情。”王恂一字一顿缓缓的说道。 他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也难怪你会这么想,你现在记起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不是么?实际上我固然动摇过,但我那时候要你打胎,为的只是你不会后悔而已。更摇摆不定的人,对感情无法执着无法坚定的人,不是我,反而是你!”王恂深深看了她一眼,慕初晴被他后来的话说的怔住,当下欲要再问,王恂却苦笑了一下,脸上的锐色全无,只默默拉过了被子,苦大仇深一样的遮住了脸。 哼,只记得一点点就来跟他算账,到底是谁欠了谁比较多啊! 算了,不记得最大,孕妇最大,算他倒霉,这大半夜的跟自己枕边怀孕的女人斤斤计较,他还真不敢! 慕初晴却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难过。 她怔了好一会,王恂背过身去装睡,她愣愣盯了他后背好一会,忽然咬牙切齿的一下子扒住了他宽阔的肩膀,王恂一震,却死都不肯回头:“我是不记得了,但是你记得啊。我要是说错了,你就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真相。我只是……我只是也会患得患失,因为这些日子和你相处下来,我很确定,我越来越无法承受,有朝一日失去你。” 听到最后,王恂浑身一震,这才骤然回头。一双漆黑如墨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脸上的愁容看了半天,却忽然“哈哈”长笑了两声,紧紧捧着她的脸“吧唧”重重亲了两口,笑道:“你要听,好,我讲给你听。” *** 故事从王恂嘴里说出来,就多了一些,站在慕初晴的视角没有看到的内情。 那一次飞机失事,并不是意外。 在赌场,他们赢了那一笔开始,就已经有人在注意他们了。 尽管十几万,在las vegas这个堕落而腐败的城市里并不算什么大数额,但是巧就巧在,王恂和慕初晴是两个外国人。 他们又是刚刚玩老虎机没多久就赢了这么大一笔数,再加上老虎机实际上的胜率,都是有过特意的设定的,而他们当时玩的那一台,实际上刚刚开出过大奖,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又出一个大奖。 所以赌场的人,就对王恂的身份存下了疑问。 但是层层上报上去,上头的人却只是吩咐盯住他们,却不让立刻动手。 王恂艺高人胆大,暗地里和他们交了几次手,但明面上却照样玩,照样high,并且,异能界其实有规定,非紧急情况不得在普通人面前露出异能,以及假使真的万不得已,也必须尽量清除影响,所以他也就没有担心,他们会在他和慕初晴在一起的时候下手。 但他当时忘记了一条:那些人,占着地利和人和,他们大可以用不是异能界的手法,连着慕初晴一起除掉的。 而直升飞机的失事,对方用的正是这种手法。 上机之前,飞机的驾驶员的药被人偷换过---维生素片被换成了安眠药,就是这种拙劣的手法,让这个驾驶员在操纵飞机的时候昏昏欲睡,而飞机在半空之中开始跳起了disco。 半途失事,眼看飞机就要坠毁,王恂迫不得已,眼看着她就要坠落死亡,在半空中变了真身,把她救了下来。 等两人到了地上,他原本想的是检查一下她有没有什么不妥,谁知道当时慕初晴生死之际受了刺激,完全是不管不顾的直接抓着他就亲,王恂当时也是血气方刚,面前的又是自己曾经暗暗动过心思的女子,又哪里还忍得住,两个人就在漫漫黄沙之中,烈阳灼烤之下,有了第一个吻。 接着等到慕初晴平静下来,左思右想,又看见隔着不远处飞机还冒着青烟的残骸,她就知道自己“高空坠落”的记忆不是妄想了。 从她平静下来之后,她看着王恂的眼神,就开始带上了审视。 王恂说到这里摊了摊手:“你自己的性子,你自己清楚的很。你想一想,那种时候你会怎么做?” 慕初晴沉思片刻,竟然像是脸红了红,低低咳嗽了两声,带着不太确定的试探:“离开你?” 以她素来求稳的个性,遇到如此神秘的男人,并不会勾起探究欲。 反而,她会想着离开。 毕竟她在美国多年始终不谈恋爱,为的是一次就能天长地久,而王恂这样神秘的,甚至能避开死亡的人,似乎并不是一个能够天长地久,脚踏实地的伴侣。 所以她会想着躲开对方,从此远离,大概才是正常的吧。 王恂轻轻打了个响指,眼神里凝聚上了轻轻的谴责:“没错。” 她回过神来,当时想着的就是要躲开他。 而王恂显然不能同意了:哪里有莫名其妙撩拨了人家就要跑路这样的好事情啊! 绝壁不能忍啊! 也不知道飞机坠毁的地方是不是经过了“精准”的预算,距离最近的公路,大概要走好几天。 而他们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两个人几乎是位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与世隔绝”的烦恼之中。 慕初晴倒是想跑,但是当时的情况,却是被迫的,把他们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王恂看出来了她的打算,他不动声色的,故意的带错了方向。 当然,这句话他到现在也是不会说的。 这种小心思,他才不会承认呢---先爱上对方所以要使尽手腕什么的,这种事情才不是他会做的呢。 75、回忆(1) 正午的骄阳像是烈火一样的灼烤在两个人身上。 因为是乘飞机飞越大峡谷,所以不管是王恂还是慕初晴,在飞机坠毁之前,都没有做好徒步旅行的准备。 作为神兽,王恂当然并不在乎补给的缺少,但是慕初晴却不一样,没走半天,她就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抬头看一眼天上的艳阳,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下坡跟的鞋子和发疼的脚,慕初晴简直有就地一屁股坐下去短时间里不起来的冲动---走了半天依旧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完全让她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在美国,以及身边这个像是胸口成竹的一直说着“我知道该怎么去找下一个村落”的男人,是不是虚有其表。 她的头发丝已经被身上渗出来的汗水黏在了皮肤上,再加上灰尘和飞沙,在脸上淌开了黄色的一条条痕迹---看上去十分狼狈。 但跟在她后头从头到尾都走的不疾不徐,好像根本就没在意他身处环境的王恂,却像是根本就没有走上半天的路,俊颜玉面,穿着休闲衫额头却连一滴汗都没有出。 瞧着她的确已经气喘吁吁,再加上越看他的眼神却带上狐疑,王恂掩饰了一下自己实质上的心虚,干笑了两声:“你累了,我们休息一会再继续走吧?” 她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王恂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具体哪里露出了马脚----他当下有一点沮丧,毕竟从开始想要接近她,为的只是希望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和结局,他却不希望,以她被迫被洗脑,最后完完全全的忘记他,将他继续当做陌路而告终。 慕初晴当时自然看出了他闪烁的眼神。 总觉得,这个男人在掩饰着什么。 从飞机坠毁开始,他就不再言辞坦荡无畏了。 她的确体力不支,于是也就没有拒绝他的这个提议,两个人找了一块背阴的地方坐下来,王恂四周看了一下,便对她说道:“慕小姐,你在这里呆一会不要乱走,我去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得到水源,或者是食物。” 慕初晴定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嗓音因为缺水而暗哑:“好。” 王恂一离开,她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急急忙忙清点起了自己剩下的“装备”。 飞机坠毁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自己已经从飞机上头掉了下来,尽管没死,但所有的随身物品,全部都落在了飞机上,和当时在冒着青烟的机身一起,变成了燃烧的废物。 这其中,包括她的手机,包括gps,包括地图,包括她的信用卡护照驾照身份证等等。 也就是说,她现在除了自己和这一件衣服之外,一无所有。 这也是她为什么清楚意识到这个中文名字叫做王恂,英文名字叫做alexander的青年十分危险又神秘,但她依旧选择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分道扬镳的原因。 因为她如果自己留下找路,以她对这里地形的熟悉程度,她是活不下去的。 慕初晴仔细翻找了一下衣服口袋---暗袋里头还有两块巧克力,尽管已经被烈日融化,但这依旧能量的来源,好在暗袋的拉链拉的结结实实,这两块小东西幸存了下来,她这会儿走了大半天,早就已经又累又饿,慕初晴盯着这两块巧克力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其中一块剥开了锡纸,送进了自己嘴里。 她那会儿甚至有点儿得意的想着:看那个男人也不像是会觉得饿觉得累的人,所以她还是先顾着点儿自己吧。 暗处,小心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的王恂,这时候才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开真的去查探地形了。 有食物下肚,慕初晴再趴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头晕眼花手抖脚抖的状况好了一点儿。 穷极无聊,她开始努力的回忆自己看过的google地图,开始回想,自己和王恂大概掉落在了哪个位置。 飞机大约是在起飞之后一个多小时出的状况,而他们原本的飞机时间应该是两个多小时,按照这个判断,如果飞行航线没有出错的话,他们现在最近的景点大概是……death valley(死亡谷) 慕初晴看了一看自己四周荒凉的地貌,甚至于是自己身下即使背阴却依旧热烫的石头,大热的天气,她却莫名的颤抖了一下:当初在选景点的时候因为不喜欢死亡谷这个名字,所以她已经刻意的避过了这个点,但如今看来,却好像是非去不可了么? 她靠着岩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休息。 没多久,王恂回来,手上提了两条蛇,脸上还溅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瞧着慕初晴闭着眼睛,他也没把她推醒,只丢下手里的动物自己去旁边找了木头开始蹭蹭蹭----没多久那些木头里就冒出了青烟,最后生起了火来。 蛇肉的香味扑入鼻端,慕初晴睫毛一颤这才醒过来,鼻子不由自主的动了动,肚子里也咕噜一声---想想也知道了,一块巧克力怎么够饱? 她有些垂涎的看了一会那块蛇肉,再看了看在火堆旁边看似专心致志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却始终有些不好意思说:我饿。 王恂却好像一无所觉她的内心动摇,看她醒来,也只抬头微微一笑,扬了扬手里的烤架:“就快好了。你介意吃蛇么?” 美国人是不吃蛇的。毕竟蛇在他们的文化当中,代表着的是恶魔。 但慕初晴看着王恂手里肥滋滋的蛇肉忍不住的咽了一口口水,急急摇头---蛇肉啊! 她真是馋这口! 在国内的时候还吃过一两次,在美国就……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作为一个老饕,看见蛇肉她只会双眼放光却绝对不会拒绝的。 王恂瞧着她的样子失笑:“可惜没有调料,就快好了,一会尝尝我的手艺?” 慕初晴低了头,沉默片刻才抬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重重点了点头,诚恳的说道:“谢谢。” 她这时候,才开始懊恼起自己之前藏着巧克力自己啃的行为。 瞧瞧他,再瞧瞧自己,这觉悟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王恂当然看出来了她的不自在,不过他心里笑开,表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只继续翻着手里的烤架。 蛇肉没多久就好了。 焦香酥脆的,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很是有嚼劲。 到底是饿了,慕初晴这会儿嚼着蛇肉,竟觉得比自己和他之前在las vegas酒店里吃的大餐更香甜。 她甚至一口气啃掉了一条半这才发觉自己吃的太多,而王恂只是看着她微笑,慕初晴吃完才脸上一红:“我……你是不是没吃饱?” 王恂顺手将手里看上去只稍稍啃了两口的蛇肉丢开,拍手站起来笑了笑:“你吃饱了就好。我方才看过了方位,我们没有走错,但这里距离最近的一个村落,还要再走上大概两三天,对了,你这样失事,忽然中断了联系,想必家人朋友也要心急如焚的吧?等到了村子里,咱们再想想办法吧,虽然……我现在也是身无分文。”王恂摊了摊手抖抖口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表示他的确也在飞机坠毁当中失去了所有的财物和个人所有品。 但他提到家人朋友,慕初晴原本笑吟吟的脸,却骤然沉了一沉。 当然理由,王恂是很久以后,看到她和家人的相处才明白的究竟。 但那时候,他只是瞧着面前本来面带羞涩的女孩子骤然沉默下来,面上好看的红潮瞬间褪却:“不,两三天不打紧。只要在半个月之内,不,或许更久……对我来说都不要紧……我的生死,并没有那么重要,”慕初晴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半响这才勉强弯了弯唇角挤出一个笑容,“别担心我,唔,我并不是需要你太过分照顾的姑娘啊。”说完这句话,她脸上才显出了几分俏皮,瞧着王恂得意的笑了笑,续道,“只要你能坚持走,我相信,我一定也能坚持下去的。” 王恂看了她一眼,却忽然严肃了一下:“不,在我看来,你就是需要我多照顾呵护怜惜的女孩子。” 而剩下来的这两三天的路程,王恂也的的确确,把她照顾的很好,他是切实履行了他的这个诺言----甚至,出乎慕初晴意料的好。 原本看王恂的打扮和他那一口和美国当地人毫无二致的英文,慕初晴将他当做了某些行业的精英。 但这些天同行下来,见识了他随随便便就能从野地里变出吃的东西来的本事,以及他辨别水源寻找栖息地的本领,慕初晴才发现,这个男人的野外生活经验,好像和他裹着的那层“精英”的皮一样,在两个领域涉猎都极为广泛。 不单单如此,王恂对待她的方式,让慕初晴在那个时候才忽然感觉:这么多年了,我才像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被人捧在了手心里。 “………”慕初晴听到王恂说到这里,忍不住的愣了一下,“喂喂喂,有没有你这么自吹自擂的?” “这话是你自己后来说的吖。”王恂挑了挑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要不然,你后来怎么会嫁给我?” “……”慕初晴哑口无言:难道说,自己真的说过这么煽情的话?简直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啦! 76、回忆(2) 眼看着村落遥遥在望,草屋的尖尖顶落入眼帘,慕初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格外闲适,对比着自己的污脏又格外美貌干净的青年,居然隐隐有了那么一点儿不舍得。 这个村落是以前的老美国人---印第安人留下的遗迹建筑群,所以才故意做成了圆草房的样子,但看上去归看上去,实际上一旦步入这个村子,这一段短暂的,与世隔绝好像天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都生活,就会就此告一段落了。 尽管脱险是她一路以来的孜孜所求,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真的要结束这段旅程的时候,她却依旧觉得,心中不舍起来。 “这也是我说的?”慕初晴目瞪口呆。 她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饱含恋慕又饱含深情的话来呢。想也知道,一路风餐露宿,就算王恂对她再照顾也好,在野外的生活哪里能比得上坐在现代化的家里舒服? 不能洗澡,晚上估计也睡不安稳,再加上吃的喝的估计都不会太习惯,还要偷偷摸摸找地方解决生理问题,她若是真的会对这些日子恋恋不舍,那么真正不舍的,必然不是这种艰苦的日子本身,而是和她一起共度这段时光的人了。 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甘之如饴。如果她真的告诉过王恂这种话,那么当时,她必然对他迷恋至深。 但以她的性格,她更应该……把这种心情压在心底,让时光把这种心绪酿成醇酒,而并不是,把它直接的说给对方听啊。 慕初晴的眼底泛上了怀疑,王恂干咳了一声,呐呐道:“这句话的确不是你说的。” 居然瞒不过她!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吗? “但是,我能从你眼里看出来啊。”王恂旋即自恋而又得意的勾了勾唇角,眨了眨眼睛,“你当时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这一进村子我就会直接丢下你一样,就好像是要被活生生丢在野地里的小白兔……” “你才是小白兔!”慕初晴羞恼交加伸手捶了他一下,死活不信她当时居然真的露出过那种神态:这不可能! 她一贯都觉得自己是外壳坚硬的姑娘,小白兔,这是什么烂比喻! 但隐隐约约的,从王恂详细的描述里,她却好像渐渐的想起了当时的点点滴滴,而她无法真正反驳的是,她当时好像真的留恋着那种种不便利又不舒服的日子,好像走进那个村子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的抓住了王恂的手。 他们两个一看就是满身狼狈的外国人走进了这个安静的小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阳光灿烂,但慕初晴和王恂当时都觉得背上发凉---他们都有一种,好像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 这个小镇,以前王恂来过一两次,这是一处印第安人留下的遗迹建筑群,大部分的居民,是印第安人的土著后代。 尽管时至今日,在以前一波一波的“杀印第安人”的屠杀潮中,真正的印第安人和印第安文化都已经所剩无几,但再一次步入这个小镇,王恂却像是从空气里,嗅到了一种名之为“古老”的东西。 小镇很安静,街上虽然有人在行走,但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故意的避开了他们两人,居然没有像一般的,“话痨”的美国民众们一样,冲上来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也让他们两人暗中提高了警觉。 但不管怎样,这个小镇里总有电话有网络有车,王恂也是艺高人胆大,拉了慕初晴就往一处cafe里走。 门上风铃的“叮咚”一响,两个人刚刚走进,立时满咖啡厅的人好像都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慕初晴不由自主的往他身后缩了缩,王恂便当先一步,拉着她往柜台那边走过去。 被一群人盯着他们看的感觉并不让人觉得舒服---事实上,大概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的贴切:芒刺在背。 他们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哗”的让开了一条路。 高壮的服务生看着他走近来却不作声,王恂只好先开口:“嘿,我跟我朋友在沙漠里飞机坠毁,我们走了两三天才走到这个小镇,我想问一下,可以借一下你们这里的电话么?” 那人眼光当中带着一种叫做阴鸷的光,他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尤其在慕初晴即使粘着尘土也依旧显得很是秀美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直到王恂直白的露出了不悦,那服务生小子这才咧嘴一笑:“ok,十元。” “what”王恂还没说话,慕初晴已经低呼出声。 十块?先别说她和王恂现在身无分文了,一般来说,小镇上头的服务生并不会这么“锱铢必较”,也更不会如此贪婪。 这人,从头到尾就让她觉得不舒服!从看她的眼光到现在的态度,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诡异! 王恂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他的神色沉稳:“伙计,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这么狼狈,别说十块钱了,就是十美分我们也拿不出来。但这只是一时的,让我打个电话,等我的人到了,别说十元,你就是要十万,我也可以开给你。” 那人盯了他们半响,忽然咧嘴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啪的拍了一下桌子:“空头支票谁不会开?你不会当我是傻瓜吧?说的轻巧,啊,你的妞看上去倒是不错,要不然小妞,你陪我睡一觉,哥哥什么都给你怎么样?” 这人的英文带着一种偏远地方才有的,很浓重低沉的口音。 话语里头甚至还带着几句脏词俚语,但饶是他说的又快又有口音,慕初晴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听出了他话里的猥亵之一,她当下勃然变色。 王恂却忽然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反手拉了一把慕初晴,冷冷说道:“我们走。” 在他们背后的,是一连串夹带着嘲笑的大笑声。 *** 站在店门口,慕初晴犹自在生气。 她当然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但是胸脯起伏,面色铁青,唇角紧抿,无一不说明了,她还处在盛怒之中。 原本那人的话并不会让她非常动怒,毕竟人离乡贱,人在国外,有时候受了侮辱,也要看场合再想想能不能发作出来。 但是她对王恂觉得失望。 因为她暗暗的,总觉得自己对他的期待并不只是忍气吞声,并不只是,拉着她走开这样而已。 王恂拉了她一把,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生气。”他的眸子又深又冷,“慕小姐,你刚才有注意看店里面么?” “店里面?”慕初晴一走进去就觉得满店的人都在盯着她看,她几乎是本能的觉得特别不自在。 或许有过被探照灯照着经验的人能体会到她这时候的感觉---处在无数聚光灯底下,那个人其实看不到别的地方,所以慕初晴当时正是灯下黑,一进去根本没注意到周围。 “你没有发现么,所有的人,都很壮硕啊。”王恂一字一句低低的说道。 他的眸中,有某种莫名的光,陡然一闪。 没有想到,这飞机失事之后离得最近的城镇,居然会是一个这样特殊的城。 而他居然隐约觉得,或许,就连他们选择徒步走来这里,可能也在那伙想用飞机失事制造他们死亡的人的算计之中。 “壮硕又怎么了?”慕初晴不懂。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见过异能界的人士,所以她想的自然和王恂并不同步,以至于王恂想了想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张了张嘴嗫嚅了一下,却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没词了! “额……壮硕所以……”他嗫嚅:想词啊快点想词啊,你到底在结巴个什么劲儿? “哦,你怕打不过他们么?”慕初晴忽然“悟”了,揉了揉额心,忽然觉得满身的劲儿一泄,陡然之间觉得疲惫了起来。 也对,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不该期待的东西啊。他到底也只是一个人,就算再能打,那里面有一个咖啡厅的人,自己难道,是在暗暗期待他变身大力水手或者蜘蛛侠,出手把那个侮辱自己的家伙给打的满地找牙么? 自己也不是十几岁豆蔻年华还会做梦的小姑娘了,喂,慕初晴,你成熟一点! 他不是那个超人clark kents,面前的只是一个正常人而已啊! 好像顿然之间从一个迷梦里头醒过来,慕初晴摇了摇头,脸色回复了正常----反而是看着她面色几番变化的王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吧,现在借电话好像是行不通了,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恩……不如,找警察局?” 王恂点了点头:“嗯,那就找找吧。”他没说的是,尽管他对这个办法,也没抱多少的希望。 满城都是那些东西,警察局里,会是正常人么?可能么?会是唯一的那个例外么? ……他要是这么想的话就太天真了吧? 77、回忆(3) 小镇来来往往就一条街,镇上的警察局就坐落在这条主街的街尾拐角处。 王恂和慕初晴拉开门进去----正正对上里头接待处坐着的黑人女警察诧异的目光。 王恂开口:“madam,我和我女友飞机坠毁,请问你能不能帮我们联络一下交通公司?”他的目光闪了闪,“我们现在又困又累,手机和通讯设备都在飞机失事的时候丢了,只要能尽快送我们回到拉斯维加斯,钱不是问题。” 面前原本就目光闪烁的女警听到最后一句,眼睛里像是陡然点燃了一束火焰。 她点了点头,拿起手边的固定电话,拨了个什么号码,然后冲着那边开始叽里咕噜。 慕初晴退后一步,小心拉了拉身边男人的袖子---她有种,越来越不妙的预感。 这个小镇,从咖啡厅到警察局,都给她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不像是普通正常的美国小镇那样,简单质朴,友邻和睦。 反而,让她自从踏足这里,就非常的不安。 何况身边这个男人刚才用了“女友”这个词,girlfriend……他应该,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以他一路上的小心谨慎,并不是那种故意要占她便宜的人,那么他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讲,故意如此说,显然,就也说明了:别有内情。 “她在说什么,你能听得懂么?”慕初晴小心的问他,两个人低声的用中文咬耳朵,“难道她说的是西班牙语?” 美国官方语言是英文没错,不过西班牙语也用的很广泛,而她,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 王恂目光闪烁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老实说,我也听不懂。” “……哦。”也不知是迟钝还是没往别处想,慕初晴这会儿,的确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深意:这“他也听不懂”五个字,说明的其实只是一个意思:这个女警说的,不是任何一种官方的人类语言。 王恂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女警,一直盯着她直到打完了电话,直到她最后放下话筒:“沟通过了,但是今天天色已晚,”其实不过只是将近黄昏,“要明天才会有飞机到。” “那我们今晚怎么办?”王恂还没来得及开口,慕初晴已经皱起了眉头,她很想赶紧的,迅速的离开这个城镇,只有离开,她好像才能够安心。 女警耸了耸肩,摊手道:“飞机时间不是我能控制的,小姐。今晚,要不然你们就在警局过一夜吧,或者,”她指了指门口的路,“往前走到底,再左拐走到底,那边有一家b&b(bed&breakfast,青年旅社),你们可以去那边问问还有没有空房。” “难道你们这里就没有出去的车子?”慕初晴皱起了眉头。 女警摇了摇头:“一周才有一班。如果要等车,那么你们至少还要再等多几天。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我快下班了,你们如果要呆在这里,我就锁门把你们放在这了。”她轻轻哼起了歌,手里的钥匙圈,在指间晃晃悠悠的荡来荡去。 呆在警察局过夜? 虽然比野外多一点片瓦遮头,但是,想一想要坐屁股底下冷硬的椅子一晚,对比温暖的床铺和热水澡,这一对比……就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啊。 这简陋的环境,自己身上脏兮兮的黄沙,还要如此再过一晚…… 这么一想,慕初晴就很快的做出了决定:“请问,那家b&b叫什么名字?” “lovebite(爱之咬痕)。”女警笑了一笑,“走吧,我带你们出门。” 她似乎,一点也没为慕初晴他们的决定而意外。 同样的,王恂却只是一径的沉默,但他看着四周围的目光,却越来越幽深了。 *** 先前态度不冷不热的女警,这会儿却主动的提出来,送他们去找b&b。 对方既然态度友善,慕初晴也不好沉默,于是两个女人稍稍聊了几句。 虽然她依旧持保留态度,但是却已经在交谈里,知道了这个女警的名字:alice。 这是一个典型的黑皮美人:厚嘴唇,轮廓深刻,眼睛明亮鼻梁高挺,一头黑发,有一种非常野性的魅力。 她开车送两个人到了b&b,实际上到了这家门口慕初晴才理解了这位女警官为什么要主动提出送他们来这里:这房子夹杂在住家之中,并没有打出一般b&b的招牌,只在大门口,挂了一块上头印着烈焰红唇,露出雪白牙齿,唇角边还滴着血滴的牌子,再写了“lovebite”几个字。 如果不是alice开车送他们来,这地方还真不好找。 慕初晴便诚恳的说了一句:“多谢。” alice像是愣了愣,舔了舔嘴唇:“不客气,美女。” 老板娘显然和alice很熟,两个人在门口亲密的贴了贴面颊,又用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了几句,那人到中年却依旧显得很有风情的老板娘这才笑嘻嘻的扭着腰臀走过来对慕初晴他们笑:“两位,里面请。” *** 在b&b里头安顿下来---尽管这里洗手间里到处都带着诡异的污渍和霉斑,尽管水管里的水也夹杂着浅浅的锈迹,显然好像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住过了,尽管……他们两人只要了一个房间并且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但总算能洗了个澡,洗去浑身的疲惫和粘了n天的黄沙,慕初晴从浴室里擦着头发全身舒爽的走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宛若新生”。 可算是活过来了啊! 王恂半躺在床的另外一侧,手托着头看着窗外。 她洗了很久,擦洗的很仔细,所以尽管到b&b安顿下来的时候正是黄昏,但等她从浴室出来,却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眼看着月亮挂在了天幕之上,从王恂的位置看去,正好能望见窗外的一轮圆月。 他像是目不转睛,又像是神色游离。 五官轮廓,在晕黄的灯光下,带着一种格外的俊秀。 慕初晴忽然心中一动,但她旋即摇了摇头晃去了心中的这种微妙感觉,轻轻敲了敲洗手间的大门表示自己出来了:“你要去洗洗么?” “好。”王恂点了点头。 他刚进浴室没多久,房门就被轻轻叩响。 慕初晴过去开门,门口老板娘笑吟吟的看着她:“小姐,我听alice说了你们的事情,来,应该饿了吧?我做了点儿吃的,要不要来一份?” 她手里端着两份肉排和薯条,还有两杯啤酒,虽然没有看到蔬菜的影子,但这个待遇,应该比一天到晚的烧烤好多了。 慕初晴却有些犹豫,她咬了咬嘴唇:“老板娘,不瞒你说,我们是空难所以身边现在身无分文,就连住宿费,可能也要等我们回到城里才能给您打过来,这钱……” 老板娘原本看她犹豫不接脸色青了青,这会儿听她解释了理由这才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厨艺不佳呢。不要紧,alice都跟我说了,我也知道你们现在不方便,暂且记着吧,等交通公司来了,你们再给我也不迟。” 听她这么善解人意的体贴,慕初晴便伸手接过了食物,感激的笑了笑:“那就多谢老板娘了。” *** 但回头关上了房门,慕初晴却转手将食物放在了柜子上,脸色瞬间苍白。 老板娘说的话很体贴,但她……却不敢相信了。 王恂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就是她手中握着托盘,神色恍惚的样子。 他急急拿开了那个托盘,匆匆扫了一眼,直到确定食物都没动过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几乎是毫不避讳的,捧住了她的脸:“慕初晴,你没吃这些东西吧?” 看到他的态度,她便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她摇了摇头:“没有。” 顿了一下,她方才凑过去低声问道:“alex,我们是不是,到了黑店啊?” 王恂眸光一紧,他仔细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是黑店,而是黑村。” 而今天,却又是月圆之夜,他们真是挑了一个好时候啊! 慕初晴不敢置信的看向王恂,等待着他的解释。 王恂接过托盘,把上头的肉给剁碎了冲进厕所,再把啤酒倒光,倒是薯条和她分着吃了,一边做这些他一边冷笑起来:“别怕,有我在。”嘴角的笑容,陡然多了几分寒意。 慕初晴眼睁睁看着他做完这些,只觉得浑身发冷---自己和他到底是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啊! 要和全村人为敌,他们真的能拼的过么? 王恂和她把薯条分着吃了,然后又下楼去把托盘还给了老板娘,和她交谈了几句才回来,拉了拉慕初晴:“来,装睡。” 两个人和衣躺下,之后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此时,正是月上中天。 78、回忆(4) 果然,没过多久,外头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房门被锁匙打开,从脚步声听起来,走进来的不只是一个人,而应该是好几个。 耳边传来的是低沉的女声,说的话她和王恂都听不懂,然后有人将她抱起,出了房子,又把她丢进了某个完全黑暗的地方。 身下是温热的触感,慕初晴只觉得自己的脸上骤然发烧---那种感觉,不会有错的,是别人的肌肤! 眼睛能感觉到外界是全然的黑暗,又感觉到身下细微的震动,慕初晴偷偷将眼皮睁开一条缝,正对上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她身下给她当做垫子一般垫着的人,正是王恂。 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是尴尬:腿贴着腿头顶着头,身体像是完全贴合在了一起,慕初晴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肌肤的热力,还能闻到他身上浴后的带着皂角的清香味道,甚至她还能感觉到,自己她下的这具男体是这样的坚实,和她的完全不同。 黑暗里,王恂的呼吸,乱了。 即使是在黑暗当中,明明看不见对方,但却能够清晰的,无法错辨的感觉到彼此的存在。 这种亲密,对他来说,也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 他甚至敏锐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细微的动摇,而这种感觉……却是不应该出现的。 到底是物种有别,他自问,以自己一贯以来对欲望的压制,这种感觉根本就不该有。 他心乱如麻,他呼吸乱了节拍。 但在这个时候,慕初晴并没有体会到他心里的凌乱,她这个时候,担心害怕多过于其他:之所以会感觉到震动,是因为他们被仍在了车子的后车厢,而车,这时候已经开动了。 慕初晴的心里升起了惊惶:这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或许是因为非常确定他们吃下了迷药,再加上自恃武力可以完胜这两个“脆弱的人类”,那些人都没有把他们绑起来,只是胡乱的往后车厢里一丢而已。 但就算这样,后车厢狭窄的空间,却让这段其实时间并不久的旅程,变得格外的漫长。 *** 没过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老板娘和那位alice手牵手的下了车子,“砰”的关上了车门,车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等了好一会没动静,旁边倒是开始渐渐有了欢乐的喧嚣,慕初晴稍稍动了一下自己已经完全被弄的僵硬了的手脚,却还是不敢开口---她怕有人就在旁边。 倒是王恂,稍稍挪了一下脑袋,嘴唇就贴在她的耳边,呼吸打在她敏感的耳垂上:“怕么?” 他既然敢说话,大约是确定旁边声音能盖过他们的说话声了吧。 慕初晴摇了摇头,然后才意识到他看不见,便也凑过去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要把我们怎么样?” 她的呼吸弄得他越发心痒。 王恂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自己起了不该有的生理变化。 但同时,他却也清楚的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他,最好也不要继续放纵自己的内心。 因为一切,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他的目光却依旧是灼热的定在她的脸上。 这一片黑暗,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他看着她的脸孔,甚至能清晰的瞧见她的每一点情绪变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她脸上哪怕是最细微的毛孔。 他的呼吸让她的耳垂微红,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难得的羞涩,他居然心情很好,其实他很确定,车子旁边并没有人,但他就是故意的凑到她耳边说话:“他们是把我们当做了祭品。” 祭品这两个字,本该是很吓人很惊悚的。 可是王恂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平平静静,根本不带半点害怕的情绪。 慕初晴剧烈的心跳也渐渐的,像是被感染一般的平静下来。 “祭品?”她甚至升起了几分好奇心。 “对,祭品。”王恂言简意赅,却没打算对她分说明白。 他是故意的,他心里清楚。因为怕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就对他避如蛇蝎,所以他只是希望,能把这种亲近和依赖,多延长哪怕是一秒钟。 正因为他清楚他们不会有结果,所以他才如此恋恋不舍。 慕初晴还要再问下去,忽然亮光一闪,有人打开了后车厢的车门,把她抱了起来。 她只好重新闭上了眼睛装死。 *** 当时只能感觉到周围骤然明亮,皮肤能感觉到火堆的温暖,而周围有人在跳着,唱着,像是狂欢的节奏。 慕初晴感觉到没有人在注意着她,她于是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线----面前是许许多多小镇的居民们,有他们见过的咖啡厅里的侍者,有老板娘有女警官,所有他们见过那些,生面孔熟面孔,都在欢乐的跳着舞。 年纪大一些的在外圈,年纪小一些的在内圈,被围在中间的,是女警官alice,另外一个年轻女孩儿,再加上咖啡厅的侍者是另外一个男人。一共两男两女四个人。 他们所在的仿佛是一片密林当中的空地,火焰明亮,到处都是烤肉的香味。 她和王恂被丢在一处树荫下面,另外一侧是另一对一男一女,看样子像是也都晕着,慕初晴当时心里一动:正好是两男两女! 难道说,这祭品之说,指的就是祭品和围在中间的,人数上的一对一对应? 人堆里忽然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老者:这人显然德高望重,在众人之中很有威望。 因为他一出来,满座俱静。连音乐,都停下来了。 这老头儿是个黄种人,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的,再配上身上的西装,格外可笑。 但他手上却拿了一把上头吊着骨头的权杖---那权杖顶端的,是一张狰狞可怖的,仿佛还在不停的嘶吼喊叫着的人脸。 慕初晴几乎是一瞥之下,就觉得心脏被什么紧攥了一把一般的紧缩起来:恐惧,让她的背脊发凉。 那老头儿走出来,依旧是用他们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了一番,只有最后几句,换了英文,慕初晴聚精会神之下听懂了:“现在,开始狂欢!首先,让我们进行成年礼!今天成年的孩子们,各自带你们的祭品上来吧!” 王恂这时候倏然睁了一下眼睛,看了她一眼,慕初晴原本又开始惊跳起来的心,终于渐渐平静:她在他的眼里,仿佛是看到了“请信任我”这一句话。 人群正中,alice和那个侍者手牵着手---像是情侣的模样。 他们对视一下,甜蜜一笑,然后alice指了指王恂,淡淡说道:“就他吧。” 那侍者则是微微咧唇指了指慕初晴:“那我就选她了。” 那架势,就好像他们挑的不是人,而是一块生猪肉一般随意。 老头儿看他们各自选中了人,便说道:“好,把这些祭品弄醒吧。” “哗”的一下,冰冷的水泼在了他们脸上。 另外一对昏迷的白人情侣醒了过来,慕初晴便也和王恂一起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那一对情侣一看这种情况,大惊失色,女人尖叫出声:“你们要做什么,救命,救命……” 挑了她的男人对她笑了一笑,忽然俯身过去,一把攥着她的头发,拉近了她的头,直截了当的堵住了她的嘴唇。 那人力气很大,那个白人女子拼命挣扎,却像是他手里的小鸡一样,根本就动弹不得---慕初晴甚至能看见他手上绷紧的肌肉来。 那侍者看了一眼虽然也很恐惧,但并没有失声惊叫的慕初晴,似乎是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轻轻一挣,身上的t恤从中撕裂,露出了他肌肉块垒分明的上半身,男人凑过来,对她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初晴温顺的:“selina.” 态度和顺,名字却是假的。 她连个英文名都不想告诉面前这个人,尽管他这时候在火光下看上去也很英俊。 男人却像是很满意:“abel。”他的名字,“你的态度很乖,听话,不要乱挣扎……”说着他就已经凑过头来。 慕初晴的眸光看似下垂,实际上却在看着旁边的王恂。 她眼见王恂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原本轻轻勾着面前女人背脊的手,像是瞬间变成了利器要出手一般,她心里一惊:这么多人,大庭广众,这样开打,打得过么? 她立时胸中一动,便对面前一脸痴迷的男人露出了一个乖巧而羞涩的笑容:“我还是处子,不要在这里,好不好?” 看着那人犹豫,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你要上我可以,但至少不要在这里,我保证,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是不要在这里,求求你……” 那个男人看着她可怜的样子,眯了眯眼眸,不过显然这是一个对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的人。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半响骤然“哈哈”一笑,捧起她的脸颊重重在她唇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一把抱起她,向着人群那边头也不回:“我找个少点人的地方,这祭品羞涩呢。” 而另外一边,王恂则也对那个女警冷笑道:“要在人群里表演,对不起,我硬不起来。” 那个女人挑逗了他很久,他只是冷冷的没反应,她想了好一会,到底舍不得这个英俊逼人的男子---她也是第一次,成人礼,是他们每个人的第一次。 所以她也期待这个对方,至少是一个符合她期待的男人。 她便也同意了,同样是用一种公主抱的方式,一把抱起了王恂,往草丛里走去。 慕初晴原本是惊惶的,但这时候看见王恂在她怀里铁青的脸,她居然差一点爆笑起来:艾玛这种场景,太好笑了哈哈哈! 但她这一刻有心而发的笑容,却让面前本就被她容色所惑的男子,越发的欲.望勃发了。 79、回忆(5) 另外一侧,被围在中间圈内的那一对白人男女已经开始沉浸在欲望之中,女人呻.吟连连,男子则是神色狰狞的连连用力。 这个村子里的人,虽然不是黑人就是黄种印第安后裔,但是各有特色,加上没有胖子,几乎个个都是俊男靓女---尽管黑皮大概比较重口味。 慕初晴身上的亚伯冲着她低下头来,嗅了嗅她身上清新的气味,微微一笑,低哑的嗓子仿佛是自言自语的呢喃:“我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死亡。” 她浑身一震----妈蛋,自己不会是遇到s/m爱好者了吧? 重口味啊! 眼看着两人已经到了一颗巨木背后,背向人群,王恂的手这时候轻轻舒张,缓缓开始做手势,“五,四,三,二,一……”最后往上一提,十指如刀,无声无息的切在了alice的颈后。 脑后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就算是狼人也不能幸免,他的手势又极重,沉浸在欲望之中的女狼人悄声无息的,一下子就倒在了草丛里。 这边亚伯已经亲够了她的脸,恼恨于女人始终扭动着脸不能让他碰她的嘴唇,种种不合作让他十分恼火:明明他已经足够尊重她的意思了,找了个背人的地方了不是么? 他难道不够帅,难道身材不够好么? 欲望上头,男人恼火的低低“嘶”了一声,劈手就抓住了她的领头,他神色狞恶的一笑,当下只听“撕拉”一声,慕初晴本就单薄的衣服,一下子被他撕了个大口子。 雪白耀眼的肌肤跳入眼帘的瞬间,亚伯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血色隐现:看不出来,这小妞看上去瘦瘦矮矮,但实际上衣服底下的身体,倒是挺有肉的嘛!这雪白如玉的肌肤,让他胸中的欲.望,瞬间烧到无法抑制的程度。 慕初晴奋力沉默的挣扎,亚伯举高了手就要打歪她那倔强的脸,那手刚刚举起,亚伯便被背后的男人狠狠一下扭住了脑袋,“咔嚓”一声,被生生拗断了脖子。 慕初晴脱力的倒在地上喘息起来。在亚伯背后出现的,是王恂隐含忧色的脸庞。 恼恨这狼人看了她,王恂含恨出手,这一下就是不留活口。他虽面色正经,但到底是看见了她雪白的皮肤,当下咽了一口口水,先前被爱丽丝怎么挑拨都没有反应的下.身,瞬间硬.涨的疼痛起来。 夹着腿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王恂回头看了一眼那狂欢中的人堆,另外一侧,原本昏迷的爱丽丝好像已经在地上蠕动,心中想着“不愧是狼人这种生命力超等简直是打不死的小强”,瞧着这爱丽丝,昏迷只是一瞬间,而现在她已经像是要清醒了。 王恂再不犹豫,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跑”,蒙住了她的背后不让她回头看,怕她瞧见背后营地里血色的一幕---另外那两个狼人,已经咔嚓一下啃下了那两个白人男女的头!他只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沉默的,执拗的领着她开始狂奔。 在他不想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避免正面交战,才是聪明的行为。 但饶是他怕她害怕,蒙住她的脸不让她转头看,两人没跑出多久,慕初晴已经听到了背后传来的,悠远而亢长的狼嚎。 那低沉却在夜色中传的极远的,此起彼伏互相呼应的“嗷”声,让她脚下一顿,脸色苍白的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什么声音?” “是狼。”王恂拉着她跑,不让她停下。 “那两个人……”慕初晴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对原本昏迷后来沉浸在欲望之中的白人男女,“他们……” 王恂没有回答。 她隐约猜到了真相,当下一声不吭,只咬牙坚持着跟上他一路猛跑。 但饶是如此,在他们后头,却像是已经缀上了急匆匆的步伐,狼嚎越来越近,甚至就像是贴在他们身后一样。王恂带着她跳上了先前带他们过来的那辆车,随意在发动机那里拨弄了两下就打上了火,急急发动了车子就走。 慕初晴看着车子顺利启动,吊在嘴边的心还没来得及落下,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瘫在椅子上不经意间往后头一看,她就立时急急指着那里着急起来:后视镜里,赫然出现的是几只黑乎乎的动物追着他们跑的景象! 那是几只狼人,缀在他们的车子后面,像是非要生生吃了他们才甘休! 也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祭品,好不容易才能找到一对处子让族人成年---美国漂亮的女孩子是处子的可不多,男人就更少了,这些狼人,又怎么肯就此放弃! 何况,他和慕初晴男俊女美,这些狼人可都挑剔的很,看见他们就像苍蝇盯上了腐肉,哪里还肯就此简单放他们走!这种追击,也在王恂的意料之中。 他瞟了一眼后视镜,并没有像她一样惊惶,只低低说了一句:“坐稳了”,然后车子就开始走起了s形,左摆右晃,在他精湛的车技之下,总算是和那几只东西甩开了一定的距离。 眼看着没有意外的话他们追不上了,慕初晴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黑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但没开多久,王恂却忽然踩下了急刹车---猝不及防之下,慕初晴的头“砰”的撞在了面前的挡风板上,她头晕眼花之中,王恂低低出声:“前面没有路了。” “没有路?什么意思?” 王恂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看向后方追来的狼人群,脸上渐渐带上了被逼到了绝处的狠意。 他拉着她的手从车上跳下来,忽然深深望了她一眼:“不要怕,不要怕我。” *** 这之后,就是慕初晴回忆里的那个情景,他变身貔貅,背负着她从悬崖上飞了下去。 既然暴露了真身,他也就不再躲闪,只是被整个“猝不及防”弄的心情十分不好的他,却暗暗下了决定:绝对不会饶过这个狼人村。 可在当时,他满心担忧的,却是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他是真的害怕,她会避他如蛇蝎。 王恂将整件事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慕初晴忽然抿唇笑起来,这一笑带上了些许的羞涩,却也有着更多的甜蜜:他说的清楚,而她忽然之间,好像能回忆起一点点当时的心情了。 她并不是傻瓜,其实从飞机坠毁而她没死那时候,她就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不揭破,不说穿,甚至还愿意和他亲近,这就已经是最好的表达了不是么? 由始至终,她都并没有害怕过这个男人---而这种感情,跟他到底是什么种族,是什么背景毫无相关,和他的财富权力毫无关联。情不知所起,唯其一往而深。 王恂被她笑的直发愣,这种真心的笑容灿若春花,几乎要耀花了他的眼睛。 王恂愣楞的看了她好一会这才低低嘟囔:“有这么好笑么?” “我觉得你不是貔貅,你是木头才对……”她笑嘻嘻来了一句。 王恂骤然怔住,半响才道:“你想起来了?”“嗯?”慕初晴不明所以。 “当时我们终于脱险,你问我是什么物种,我告诉你之后却不敢抬头看你,你当时说的,也是这一句话。”于是他那时候才恍然,自己居然被一个人类女孩子调侃了。 “真可惜,我没想起来,”慕初晴叹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觉得很可惜。 那些记忆太宝贵,那时候的王恂,在感情上约莫青涩的可以,只是她是真的,记不清楚了。 只有对他的熟稔,好像残留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即使记忆被抹去,这种熟稔的感觉,却并没有消失。 *** “什么是祭品?”刚刚知道了他是什么物种的慕初晴一路询问他。 “这些狼人在即将要成年的这个月圆之夜,为了顺利变身,必须找人破身,然后将伴侣吃掉,这才可以顺利变身。”说到狼人,王恂的眼里凶光一闪---原本,吃掉伴侣这是狼人们的传统,即使是他这样的仲裁者,也并没有权力随意的将他们全部杀光。 但如果被犯到了头上,事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恂,”慕初晴忽然停下了脚步,正正的看着他,“你能信任我么?你相信我,绝对不会把你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别人么?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 她能看得出来他的担忧。 所以她才这么问他。 王恂在心里低低一叹:其实重要的不是我是否信任你,而是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就注定会被清理记忆,最后变成什么都记不得,将我完全遗忘,让我变成你生命之中的陌生人。 他信任又怎样,不信任又怎样,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能够随心所欲,她既然不能异能者,那么最后自然会有他的同族,来清理她的记忆。这是为了他们族群的安全,就算是他,也无法无视这样的教条。 唯一的例外,就是让她成为他的族人。可是这一条,早在上百年以前就不可能了---这上百年以来,他们族群已经没有了新生儿,所以他们注定分离,她注定,会很快的忘记他。 但这个时候,他只能强颜欢笑:“慕初晴,我信你。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说的认真,慕初晴听完终于抿唇一笑,脸上浮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心动了。 *** 两人最后回到了拉斯维加斯,重新住进了金字塔酒店,两个人都忍不住的在心里感叹简直是物是人非。 但重新回归都市,王恂心里虽意犹未尽,但他这时候,已经做好了和她分开的准备。 尽管做这个决定很艰难,但他知道,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结局。 前台:“几间房?”王恂抢先:“两间。” 慕初晴神色暗了一暗。 她不会看错的,先前他眼里的疼惜,他说“信任”时候闪闪发光的眼眸。 他对她有意思,她很确定这一点。 作为一个女人,她不会看错男人对她有意思的眼神。 但又是为什么,在他主动邀她同行之后,在他终于撩拨起了她的情绪之后,他又如此迅速的远离? 难道这个男人是个玩家,知道欲擒故纵,喜欢玩“三不”,甚至只爱暧昧却不肯负责? 不,不对,以这些日子的相处而言,王恂分明不是那样的人啊。 她心中不解,但她没有把这个疑问直接说出口,她只是暂时的接受了他的建议。 80、回忆(6) 从这一天开始,从重新回到都市之中开始,王恂像是变了一个人:没错,他开始变得目中无人,确切的来说,是目中没有她。 共患难时候的温柔体贴一概不见,一回到城市里,王恂居然连个电话也没给慕初晴留下,第二天两个人在自助餐区撞上,他竟只是面带倨傲的轻轻朝她点一点头,却连一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 慕初晴立时就悟了:这个男人在躲她。 为什么?她不是说了她不介意的么?她做出来的行为,难道有分毫“歧视”他是异类的吗? 假如真的是为了这个,那么这只貔貅他也未免太脆弱了吧? 好,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 在慕初晴的恋爱观里头,到底谁更主动一点并不重要,她更注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所以她休息了一天一夜养精蓄锐,好在年纪轻身体底子好,恢复起来也快,第三天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将养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去敲王恂的房门。 男人过来开门的时候脸上居然挂着一点儿诧异和不耐烦---这简直是勾起了慕初晴的s欲,不耐烦??欠调.教有木有? 要是真不耐烦,索性装不在,啊或者索性不要住在这里,直接走人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分明就是想放又放不开,想和又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脚步。 她看穿了他真实的想法,所以她对他毫无畏惧。 王恂看她笑盈盈的脸只觉得心脏被什么燎了一下一般倏然刺痛:“慕小姐有什么事么?”他甚至没把门完全打开,只开了一条缝,也不邀请她进去,只这么抵着门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隔着门对她说话。 慕初晴笑嘻嘻的没脸没皮的往门上一抵。 或许是怕压着她,显然没料到她会直接动手的王恂傻了一下,当下没扣住门,竟就由得她这么大喇喇的闯了进去,他的脸色阴沉了一下,却也只好关上了门,有些郁郁的问她:“慕小姐到底有什么事?” “喂,”慕初晴浅笑盈盈,完全不以他的态度为忤,“我记得,有人对我说过,赢来的钱,要和我共享的对不对?虽然说那张卡我知道你在空难中遗失了,但是补办一张,一天难道还不够么?王恂先生,你不会是打算,就这么把我的酬劳给赖掉吧?” 王恂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当然不是在乎钱。 但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她这会儿为什么会锱铢必较---很显然的,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很清楚的表达了她的意思:你别想就这么甩开我。 姑娘我还没玩够呢,你想躲开我?做梦! 王恂有些头疼的暗暗抽了一口冷气,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她明明笑容满满的脸,他忽然打了个哆嗦: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大概……真的不是她的对手啊。 没错,貔貅大人,这世界上的确有些人,不是你想要就能要,想丢就能丢的呦! 王恂纠结了好一会,“啪”的从包里抽出一张卡,直接甩在她面前:“卡你拿去花,这里头的钱大概和那笔钱差不多……”他话音未落慕初晴就脸色一变,原本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杀气:“王恂!” “啊?”他被打断愣了一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怒,“说好一起吃喝玩乐花掉的,你现在告诉我要我一个人花?你这不就是要赖掉这笔酬劳的意思么?” “我……”王恂当然是知道她的脾气的。 就是因为知道她的脾气里执拗倔强的成分,他当时才会提议“一起花掉”这笔钱,而不是直接把一半的金额兑现。 但当初他处心积虑利用她个性来布置的亲近的机会,现在却成了“成也萧何败萧何”,因她的脾气而亲近起来,却也因她的脾气,现在想分也不容易了。 “我……”他一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痛非常。 慕初晴得理不饶人,脸色又变回了喜笑盈盈,她一把勾了他的手,笑眯眯道:“既然不打算赖掉就好,对了,你休息好了么?我们继续游玩,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么? 王恂发现自己根本被她牵着鼻子走,心里越发觉得发毛,但拒绝的话到嘴边,却终于是抵不过她笑盈盈的眼波,最后竟是莫名其妙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头。 *** 不过说实在的,在经历过了狼人镇这么惊悚的事件之后,慕初晴也暂时歇了再去一些比较有“历史”的地点观光的心情。 两个人这天把拉斯维加斯的市内景点逛得七七八八,钱是几乎没花,王恂又格外的沉默,这一路,其实并不好受。勉强熬过了一天,眼见暮色落下,慕初晴忽然在一处教堂门口停下了脚步,她踮起脚尖,张望着教堂里的景象。 “叮叮当当”的报时钟声悠扬的响起,而教堂门口有一对新人正在举行小型的婚礼,那场面,看上去就十分的幸福。 教堂的对面就是赌城有名的婚姻登记处,外头的长龙排的极长,一对对新人牵着手,有些人身上甚至只是穿了日常的休闲服装,在那边排队等候登记。 看着那些人脸上的笑容,和抱着呼吸相触的情侣们,慕初晴的眼里忽然泛出了点点的寂寞和羡慕,她似乎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王恂,却又骤然低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轻轻的声音里好像藏着说不出的难过:“我是不是不要脸?非要逼着你陪我一路走一路玩,为难你了。算了,既然你心不甘情不愿,我强迫你也没有意义,其实我只是不甘心……王恂你明白么,在千山万水之中,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有多难。我这么多年都没有谈恋爱,继续再一个人下去也并不是难事,但我只是不甘心,明明我已经动心,却要就此分离。但我从不愿意强迫人,你若不喜欢我,你只要对我坦言,我们可以就此分手。” 她终于示弱了。 但王恂听到她的不甘心,那些不甘,却也引起了他的共鸣。 他也不甘心,他比她更不甘心,他比她更不情愿! 因为她或许只是对他有了一眯眯的好感,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早就已经情根深种了不是么? 可是明明知道结局注定是分离,她甚至不会记得他的存在,他是不是还要放纵自己,去占有这个女人,去毁掉她可能会拥有的幸福? 王恂深深望着她,他的眼神里,仿佛含着千万分的不舍以及无奈。 慕初晴胸中一动,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嘶哑的,听得出来是带着一点点卑微的无奈的祈求:“王恂,你其实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对不对?那你到底为什么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王恂沉默了好一会:“你想太多了。” 他说着转身,眸光忧郁的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淡淡说道:“忘了告诉你,我的机票定在三天之后。你抓紧一点,尽快把钱花完,别过了三天,到时候再来说我食言……”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她走,慕初晴的脸色越听越沉,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这个胆小鬼! 她对他真正的世界并不了解,所以她暂时找不到他为什么态度前后转换的原因。 不过大致,肯定跟他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有关。 哼,想就这么甩开姑娘我?偏不能让你如愿! 王恂背对着她,完全没看见,她的眼底,狡黠的光芒一划而过:实际上,若是跟慕初晴真正熟悉的人大概这个时候都会担心起来,她到底是要使什么坏主意了。 *** 王恂再一次打发掉了一个过来跟他搭讪的洋妞,郁闷的将桌上的龙舌兰一饮而尽。 舞池之中,慕初晴正和她身前的男人贴身跳舞,那小腰扭的好像水蛇,压根连自己被人挨挨蹭蹭吃了不少豆腐去都不觉得。 王恂当然清楚,他们现在会在这里,慕初晴会在下面,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她并不是派对生物,甚至也并不喜欢和男人太过亲近,而她之所以会在下面和男人这样跳舞,分明就是故意为了气他! 好吧,他还真的是,被气到了。 嫉妒的火焰在他的胸中渐渐燃烧起来,王恂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烦躁的一口饮尽,火辣辣的酒液入喉,只让他胸中的火气越来越盛,却浇不灭,他心上燃着的那把火。 一想到她以后彻底忘了他,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会给他们生儿育女,别说只是被吃豆腐了,大概会被这样那样的吃干抹净才罢休,王恂就越想越来气,也越想越是不甘心。 忍字头上一把刀,而他已经在自己的胸口,亲手插了千刀万刀。 *** 实际上王恂在那边暗自生气,慕初晴看似享受,直接上也快受不了了。 她对面和她跳舞的那个白种男人几乎是一种用下半身在挨蹭她,而她甚至觉得,他的下半身都蹭的发硬了。 迷离的灯光,疯狂的音乐,无不助长了对方嚣张的气焰,而如果不是为了刺激王恂,她大概早就推对方一把走人了,哪里还会勉强忍耐? 又跳了没几分钟,眼看王恂不知不觉的把一瓶龙舌兰都喝了个干净,慕初晴看他眼内已经一片赤红,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倏然立定,回身一扭,大步往王恂那边跑过去。 81、记忆(7) 酒精和愤怒已经成功的剥去了一部分他的伪装。 慕初晴想要的,就是这样而已。 她不要和醉鬼的一夜风流,更不要肉体接触之后他的被迫负责,她要的,很简单,只是他的坦然无伪。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如果真的不可以,就坦白的说出来,然后她就止了这份心念,停了这一刻的心动。 她拉着王恂直接就出了酒吧门,清凉的夜风扑在脸上,但那种凉意,却并没有将他心里的嫉妒的火焰扑灭半分。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无法继续忍耐下去。 当她和别人亲密的情状真真实实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当亲眼看见那种程度的亲昵的时候,王恂不得不对自己坦白:他的忍耐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 或者,是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他自己所臆想的程度。 原来已经如此心动。 一直等到他们在街角站稳,慕初晴骤然站定捧住了他的脸,对上他泛红的眼角:“王恂,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到底是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躲着我?如果只是为了你的身份,我说过我不在乎,我难道就这么不能让人相信么?” 他怔怔的看着她,良久方才哑着嗓子开口:“如果我们没有天长地久呢,假如在一起的结果,注定要面对的是分离呢?我记得你说过,你不谈恋爱,是因为恋爱的结果不是结婚就是分手,而你还无法承担婚姻,所以你不谈恋爱,你不想最后面临的是离别……慕初晴,我的确对你动了心,但我无法许诺你的,是相携白首,至死不渝。” 慕初晴怔了一怔:“你是什么时候听我说过这段话的?” 她没有对他说过。 这的确是她的爱情观念,她一直没有谈恋爱,不是因为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而是因为她害怕分离的痛苦。 她想要地久天长相濡以沫,所以在她没有准备好成家和安定之前,她才一直一直拒绝所有的追求者。 可这个想法,她并不是逢人就说的,所以她很确定,她从来没对王恂说起过。 王恂怔了一怔,旋即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被酒精弄的有些晕乎乎的头脑也清醒了一点:“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但你的确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如果这是你的原则和底线,那么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去打破它,有一就有二,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打破你自己的原则,然后就像你自己曾经害怕的那样,打破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接着就会不停的一次一次的恋爱下去,或许也是一次接一次的失败。我是对你动了心,但相比之于我自己的情绪,我更希望的是你此生幸福安定美满,可那些东西,是我无法带给你的。” 他的脸上有着浓重的阴霾。 慕初晴怔怔听着,听他说到最后,几乎是毫无理由的,一滴眼泪就从她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她甚至没伸手去擦,那一刻,她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落下了眼泪。 “我没有看错人,王恂……不管怎么样,你是值得我动心的男人。”重重吸了吸鼻子,慕初晴下了决心:她一定要找出他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 如果他的心里有一个让他觉得会让他们无法顺利在一起的死结,那么她只想和他一起找到它,解开它,而不是……只是靠着酒后吐真言,逼迫他,让他即使和她在一起,却依旧心存恐慌。 但很快,事情就急转直下。 *** 在这个晚上之后,王恂对她的态度,愈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之前拿她没办法,放了她进他房门和被她拉着去喝酒,这会儿他索性严防死守,直接不开门不出房门半步,气的慕初晴私下偷偷骂他“懦夫”。 两个人这么僵持的相处了两天,到第三天上,异能协会那边处理这件事的人终于抵达---比他想象的快很多,而这个人,他们都认识。 这一天夜晚,王恂房间的房门悄然打开,原本就睁着眼睛的他倏然起身,目光森寒的看向正缓步而入的女人。 “是你?” “是我。”女人点了点头。 如果慕初晴此时在这里必然会震惊:这个走进了王恂房间的女人,正是她在美国大学的室友,同时也是她同系的同学兼闺蜜,她的名字,叫做陈蓓! “怎么会是你来?”王恂冷冷问道。 “我离这里最近。”陈蓓随意的在椅子上头坐下来,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也希望我不需要来,但是显然,是你,逼得我不得不来。” 王恂猜想过,会是谁来清除她的记忆,但在看见陈蓓出现在这里的一刹那,他就清楚知道了他们族中对“龙族必须隐世”这件事的态度: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人。 陈蓓的异能叫做催眠术,这种催眠术,和人类那种半吊子半桶水,要倚靠手势语言还不一定能成功的催眠术不同,陈蓓的这种异能,只要一秒钟,就能将记忆洗的干干净净。 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的快捷。 但,这并不是不需要代价的。 她的异能不分敌我,洗去的不一定只是记忆,可能还会附带人本身的自理能力和导致自我认知的紊乱,甚至之前出过很多次,被她洗去记忆的人,从此进了疯人院。 王恂见过那些人痛苦的样子,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喜欢,给那个女人带去的,却是伴随终身的痛苦和折磨? 泄密的事情本来就是他的错,但要承担恶果的,却是她。 就好像他们族中口口相传“曾经”发生的那件导致龙族传承消失的诅咒一样,在他眼里,故事里那个被他们全族人痛恨唾弃的女人,并没有太过的过错。 王恂几乎是硬生生打了个寒噤:族里已经对泄密的事情矫枉过正了。 不,他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原本以为,被派来的会是另外一个人,但竟然是陈蓓……看起来,大概是族内鸽派和鹰派的斗争,终于出了结果了。 所以原本的处理方式,也完全变了。 他的视线定定的在陈蓓脸上停留片刻,面上未动分毫,但心里却已经改变了想法:“好,我明天带你去见她。” “现在不行么?”陈蓓仿佛丝毫没察觉他心里的动摇。 王恂无声但坚定的摇了摇头。 陈蓓冷笑一声,摊了摊手,丢下一句话:“随你。”转身就去开门。 一俟确定她离开,王恂立刻转身去了隔壁,敲响了慕初晴的房门。 *** 慕初晴刚刚洗完澡,头发上甚至还在滴着水,她裸着脚过来开门,看见王恂有些诧异,又很是不满的嘟了嘴,语气里带着轻轻的自嘲:“咦,我还以为你玩消失不理我了呢。” 王恂高大的身体在她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没时间和你详细说太多。慕初晴,你信我么?” 抬眸就瞧见了他慎重的面色,慕初晴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好,你改机票,立刻走。回国,立刻就回去。不要再在这里停留。”王恂拉着她进去整理行李,脚步匆匆,“越快越好。” 慕初晴呆了呆:“为什么?” 她嘴上问着为什么,但实际上已经听着他的意思开始整理证件,几乎是没多久就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她有些纠结的轻轻皱起了眉头:“我的机票是明天的呢……”“不要管机票了。”王恂斩钉截铁的说道,“到了机场立刻订一张就是了,只要你尽快……”他话音未落,慕初晴低低“咦”了一声,看着他,不,是看着他身后的眼眸一动,脸上忽然浮起了笑容,她朝着门口招了招手,兴高采烈的喊了一声:“蓓蓓!” 王恂的脸色倏然大变,转头一看,门口,陈蓓果然双手插袋,一脸笑嘻嘻的偏头看着他们:“g,真巧!两位好啊,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呢?” 她的脸上在笑着,眼睛里却凝聚着一片惊人的森寒。 迈着轻松的脚步走了进来,陈蓓朝着他们两人“hi”了一声,正要去拉慕初晴的手,王恂却倏然挡在了她面前,陈蓓顿了一下想要绕开他,但旋即瞧着他分毫不让,脸上的笑容这才骤然一敛,两人竟就着这个姿势,对立起来。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连原本不知道这两人认识的慕初晴也看出了不对,她呆了一呆:“等一下,你们认识?” 陈蓓瞧着王恂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很清楚自己不是这家伙对手的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无奈的摊了摊手:“这话,慕慕,你该问这家伙才对。啊,不过说实在的,我很怀疑,偷窥狂到底敢不敢告诉女神他居然酷爱偷窥这件事……啧……” “什……什么?”慕初晴目瞪口呆。 她的脑子那一刹那差点儿没转过弯来:偷窥狂?谁是偷窥狂? 女神?这种用词,怎么让她感觉这么不现实,又这么疯狂呢? 几乎是僵硬的转过头去,慕初晴在王恂的耳垂处,捕捉到了一片让她几乎不敢置信的薄红。 她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了:这家伙偷窥自己?什么情况? 82、回忆(8) 王恂偷窥自己? 慕初晴一下子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问:“你偷窥我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里有疑惑,有不安,但却没有不满。 王恂倏然抬头,眸光当即一亮:“我……”但他要回答的时候,又开始变成不知所措了。 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 陈蓓瞧着他们两个的样子又是“噗嗤”一笑---这一笑带着很深的嘲讽,其实一点也不友好,当然,她的口气也算不上温柔:实际上,妒恨的火焰,已经让她恨不得……对那个人除之而后快。 “慕慕,你不知道吧,这位先生,他就住在我们对面的那个房子呦。他的窗口正对着你的卧室,从他的角度,能完完全全的看见你的整个房间。啊,对了,我记得有人睡觉不爱拉上百叶窗?”陈蓓笑嘻嘻的说道。 一俟想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后,慕初晴的脸色倏然之间就爆红。 她和陈蓓在美国租住的是house,她的窗口的确正对着对面的房间。 但是她们对面的那个房子,她一直以为是没有人住着的。 因为帘幕一直低垂,客厅里看不见有人走动,门口也没有停着车子,一般更看不见人进出---依照美国人的生活习惯,谁是没车的?谁又会看不见在客厅里做饭招待客人开party? 所以她一直以为,对面是个空房子罢了。 她喜欢阳光,于是一般只要回到了家里,她就会本能的把百叶窗全部拉起来,让阳光晒满她的整个房间。 因为根本想不到对面可能有人在偷窥,所以除了换衣服的时候出于本能会把帘幕拉下来,其他时候……她根本就……就被一览无余? 天哪! 慕初晴目瞪口呆,她越想越是难堪,脸上阵青阵白。 她低着头不说话,王恂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里担忧的厉害,期期艾艾的伸手过去,忐忑的低语:“慕慕,你别生气,我……” “你,你都看了些什么?”慕初晴被他惊醒,当下倒退一步,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这种事情,什么叫非礼勿视这人难道不懂么!她咬住了嘴唇,有些羞恼的再白了他一眼,转身冲着陈蓓跺了跺脚,“蓓蓓,你什么都知道,你居然不提醒我?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陈蓓一推二五六,一句话推的干干净净,她摊了摊手:“我倒是想说,但恐怕,有人偷窥的性起,根本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啊。我打不过人家就不敢对你直说,只好旁敲侧击了。再说,我不是早就暗示过你好多次让你拉下百叶窗的么,你不听,我又能怎么办呢?”她一脸无辜。 慕初晴哑口无言。 回想起来,陈蓓的确是含混的点过她好几次。 但她每一次都不以为意,没有听进去。 慕初晴手足无措怔立当场,待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简直恨不得把那个偷窥狂的眼珠子给挖出来:王恂,你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要是早知道……”她最后喃喃说道:早知道有人在看,我绝壁不会大喇喇的就那么开着窗的啊! 陈蓓一看她恼火,知道自己的话奏了效,她眯了眯眼睛便继续无奈的叹息:“慕慕,实在对不起。我原本也是想说的,但是谁让我们这些外围人员,都要听命于他们这些龙子呢?王先生的话,我不敢违拗,我也不能违拗。慕慕,你别怪我,那会儿我要是说了,怕是我现在就不能站在你面前了。” 陈蓓完完全全的示弱。 尽管她说的也是实情,但这会儿说出来,却实在是故意为了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慕初晴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看王恂:“你……为了这件事情去威胁过她?” 她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王恂垂了眸子,半响,终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慕初晴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一下子只觉得混乱不堪: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认知,好像从始至终都在被颠覆。 最初认识的时候,自己以为他是个社会精英;然后看他赌博赢了这么一大堆钱非要逼着她分享,她以为他是慷慨大方又有君子风度;飞机坠毁让她看到了他的体贴和温柔,她觉得他是个很会照顾人又有爱心的男人;然后今天听说了这件事,她才赫然发现:该死,这男人怎么会是个偷窥成癖的猥琐男? 她眸光复杂的上下扫了他好一会,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呢,陈蓓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慕慕,跟我走吧,你跟他真的不合适。” 话音未落,早就已经被她挑衅的忍不住的王恂倏然出手,一拳重重轰击在了她拉住慕初晴的手上。 含恨出手,这一拳重的让陈蓓倒退三步,高挑身形一矮,弯腰张口就是一口血吐出来。 他们两个人交手实际上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慕初晴一愣神之间,陈蓓已经受伤暴退,而王恂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不看她,却转头冷冷对陈蓓说道:“你再多说一句话,再多做一件事,今日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王恂!”慕初晴回过神来用力挣了挣他的手。她这时候还没想好到底要把他怎么样,但她也同样没想到,王恂竟然会这样凶狠的对女人出手:只是几句事实罢了,他的威胁,有没有太过凶残? 这时候的她其实还不理解,什么叫做龙有逆鳞。 而对于王恂来说,她就是他唯一的逆鳞。 很多事情他都能一笑而过,但就算要定他偷窥的罪过,他也希望是由他自己对她坦白,而不是……从某些外人嘴里把他的行为扭曲成那样。 那些让他渐渐心生恋慕的日夜,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心动,最后只变成别人嘴里简简单单的“偷窥”两个字。 或许是因为紧张,王恂钳制着她的手像是老虎钳一样的紧,她挣了两下挣脱不开,反而是手腕上像是都青紫了一圈。 慕初晴被他抓的疼痛,她急急喘了两口气,看他情绪不对,她理智的没再继续挣扎下去,而是反手拉住了他还要追打陈蓓的手:“她如果说的是实话,那么王恂你就不该打她。” “好,”王恂倏然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我不打她,你跟我走。” 慕初晴点了点头。 王恂冷冷看了陈蓓一样,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别再跟上来。你再敢跟,就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记忆的事情,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但是你很清楚,我杀你没比杀一只鸡难多少。” 陈蓓一个哆嗦,对上他黑色的,杀意凛然的眸子,她最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王恂反手拉了慕初晴就走。 *** 王恂的步子迈的很大,好像是后头有老虎在追着一样,但想到他方才耳垂处的那一抹红霞,慕初晴即使是被他拉的很有点疼,却也没有太过生气。 一直等到他骤然停下来,没回头看她但肩膀在不住起伏,慕初晴这才叹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自己瞬间柔软到变成软软绵绵一团的心,倏然从后头搂住了他的腰。 她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感觉到对方浑身一震,她这才低低声呢喃一般的问道:“你爱我吧?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爱我很久了,对不对?” 王恂沉默着,背影坚韧如山,他没有说话。 但这种沉默,并不是否认。 慕初晴只觉得心里很是安稳---只是这样搂着他就觉得心里安稳:“如果是换一个人,看光了我的日常行为,我大概真的会生气。但想到是你,我只是羞愤,却并没有生气。”她说的很认真,“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 王恂浑身一震,倏然回头,正对上了她亮晶晶的眸子。 他的声音渐渐低至微不可闻:“真是……真是……”他忽然低声笑起来,胸膛震动,“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像漫天的阴霾都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倏然散去,王恂陡然明白:他分明就是关心则乱!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那么偷窥的前事完全就变成了小情趣,就像她现在处理的一样:一笑置之。 她如果真的生气,那么无非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连接还不够坚固罢了。 所以是他着相了。 或许,他还要感谢陈蓓挑破了这件事才对。 “告诉我,你偷窥我多久了?”慕初晴唇角含笑的问他。 她怎会看不出来陈蓓的挑拨之意? 从王恂急匆匆要拉她离开,而陈蓓出现的那么突然开始,她心里就有了警惕。 再见老友的喜悦,抵不过心底骤然升起来的寒意。 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他一直担心着什么不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怕是和陈蓓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几乎是将计就计的顺着陈蓓的意思表现出了羞恼,但实际上,心里在那一刻,更多的是羞涩,却不是恼怒。 王恂“哈哈”一笑,反手抱住了她---肌肤相触的暖意,这时候让两个人心里的甜好像都满的要溢了出来:“很久了。从你大二的时候开始。” 一直看着她,一直只看着她,这已经成为了他日常的一种习惯,渐渐成为了执念,深入到了他的骨髓。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满足于远远凝望,他便安排了这一次的“巧遇”。 83、奴仆(1) 王恂的讲述,到这里戛然中止。 实际上,随着他的坦诚,原本脑海中就已经开始松动了的回忆,也被慢慢勾动,开始像电影画面一般,渐渐的回到慕初晴眼前。 也就是那一天,他们在拉斯维加斯的教堂里,举行了只有牧师和天主见证,简单的甚至双方都没有穿礼服的婚礼。 但也就在那一天晚上,她失去了……所有那一段时间的记忆。 第二天醒来,她只记得初到拉斯维加斯那一晚的赌博,只记得他的名字,但看他的眼光,却只剩下了陌生。 想起了这一切,慕初晴的瞳孔骤然放大,她无法自抑的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去看面前这个男人。 她甚至忍不住的自我怀疑:如果我没有怀孕,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小怪兽兜兜,那么我和他,现在是不是就已经是一夜纵情之后,分道扬镳再不相见的陌生人? 而他的生命如此漫长,我又不再记得那些感动和温暖,所以总有一天,我们身边都会陪伴着另一个人。 想到这些她就无法自制的害怕,想到这些她就觉得无法接受,不管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洗去她那段时间的回忆,她才不管理由,她只知道……她现在很不爽! 感动的情绪越深,现在的不满就越深。 慕初晴抱着肚子退了两步,撑着房门脸色不大好看的瞅了一眼这个上一刻让她觉得很感动,下一刻又让她觉得十分可恶的男人:“今晚你自己睡客房吧。” “g?”王恂呆住。 妈蛋我做了什么今晚就要睡客房了啊摔! 老婆不要啊,该说的不是都说了么,不是说坦白从宽嘛! 再说一切不是都过去了么! 刚才还很感动的表情现在就玩变脸是闹哪样啊摔! ……只听得“砰”的一声,主卧室的房门在他面前直接阖上了---连条门缝都没给他留。 王恂很不死心的去推门,一推之下锁头还是锁的死死的,他无奈只好住手然后就是死死瞪着门板跟自己生气:枉费他武力值爆表门板分分钟可以变成渣渣,但是他更清楚的是,如果他硬是闯进去,大概老婆会更加生气,那就不是睡一晚客厅可以消气的了。 冷暴力什么的,某个女人绝对是十分擅长的。 这一晚,苦逼的某人睡了一晚的沙发。 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和他相对的,是一晚安睡的慕初晴。 *** 第二天早上睡醒,慕初晴刚打开房门,立时对上一只可怜巴巴的蹲在她房门口守着的大型犬:看她出来,王恂抬起头,满脸的忧郁,身体把门堵的严严实实的,简直有“你不原谅我我就继续蹲着不给你过”的劲头。 实际上这么一晚过去,慕初晴心里最开始的那股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再对上这种简直能亮瞎人的造型,她当下也不想继续和他为难,叹了一口气:“算了,你起来吧。” “那我今晚还要继续睡客厅么?”得寸进尺。 这下原本消了大半的气又回来了:“你说呢?”阴测测。 “……”悲剧。 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慕初晴绕过他就走,只丢下一句话:“在我把所有的记忆全部找回来之前,你就维持这样吧。” 王恂闻言直接石化了。 但下一秒,他立刻又从地上跳了起来----慕初晴已经去开大门了,显然,是要出门的样子。 “慕慕你要去哪里?”王恂着急的问她。 慕初晴回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要跟?” 猛力点头。 冷哼:“你还是好好在家里反省吧。”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用力关上的大门。 王恂瞬间简直是要炸毛了:这是这两天的第二次被摔门而去了! 就算他当初真的做错了,他也是有尊严的啊喂! 沮丧的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王恂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头,一下子只觉得森森的忧伤了。 什么叫做犯错的男人木有人权,他这会儿总算体会到了。 *** 她的确是故意把王恂丢在家里的没错。 而理由,是她在脸书上约了陈蓓----作为整一件事情的知情人,陈蓓似乎比她这个当事人,更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 当记忆渐渐回返,她却依旧没有弄明白,王恂为什么要找人清除她的记忆,但后来,又巴巴的像是没事人一般的回到她的身边。 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细节。 这个细节,王恂不肯说或者不能说,但有人,既知道也巴不得说出来。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给对方这个机会。 对于陈蓓来说,不管她当初是为了什么理由要挑拨她和王恂的关系,这个她曾经视为闺蜜的女人,似乎想看到的并不是她和王恂的花好月圆。她甚至……警告过要她早早打胎。 慕初晴当然知道自己这一约见她的确有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陈蓓在当时王恂未至之前警告她的时候也没有出手,那么照理来看,她如今出手的可能,应该很低。 她和陈蓓约的地方是一家餐厅,到了他们约好的位置坐下来,要了一杯温水,慕初晴刚刚端起水杯,耳边就传来了陈蓓的声音:“慕慕,好久不见。” 她放下杯子微微一笑,仿佛他们之间毫无阴霾:“是,好久不见,蓓蓓。” 一边拿起餐牌递了过去:“吃早饭了么?要点什么垫垫肚子?” “好。”陈蓓深深望了她一眼,自己随意点了一份粥,又给她也点了一份,复杂的目光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凝了凝,“这孩子,快七个月了吧?” 慕初晴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上仿佛瞬间泛起了一层母性的柔光:“都说十月怀胎,再三个月,你就能看见他了。” 陈蓓仿佛很不想谈论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 因为慕初晴一说起有关“他快呱呱坠地”的事儿,陈蓓的脸色就变了一变,至少,慕初晴在她的脸上看见了忧心忡忡和烦躁。 她心里存下了疑虑,但脸上并没表现出来,闲谈笑语:“对了,蓓蓓,你回国也有四个月了吧?我记得,你父母也是全力供养你出国的,如今你在哪儿高就呢?我瞧着,你脸书上头没写,难不成是故意要保持神秘?”轻轻调侃了一句。 陈蓓沉默了一下没立刻回答。 良久,对上慕初晴闪着求知欲的眼眸,她这才叹了一口气,仿佛是放弃了一般的说道:“非天国际,我如今是在,非天国际做事。” “!”慕初晴心里一跳,她眉心轻皱,眉毛一挑。 两个人之间弥漫开了的,是难堪的沉默气氛。 “你在为薄怀做事?”慕初晴渐渐平静下来,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 “我是你的接任者。”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件事,陈蓓也就不再犹豫,一口气的说了下去,“现在的旧市街改造计划,就是我在主持。慕慕,你我如今……” 慕初晴无奈的笑了一笑:“立场相悖了么?” “你有你的执着,我有我的任务。”陈蓓淡淡说道,“我知道王恂在打什么主意,我也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但我还是那句话,你还是尽早离开他的好。甚至这个孩子……” 慕初晴摊了摊手:“你知道我现在更不可能打胎了的,七个月了,闹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总比……”陈蓓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尽管像是骨鲠在喉,但她最终只是一声长叹,“慕慕,我知道你今日不是找我来叙旧的。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你问吧。只要我能说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慕初晴深深看了她一眼:“谢谢。” “慕慕,今天坐在这里回答你问题的不是那个必须要执行任务的陈蓓,而是你的闺蜜你的好友,所以有些客套话,大可不必说。” “那么要什么时候你才是必须要执行任务的你呢?” “除非你的问话触及了我不能回答的底限。”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跟王恂是什么关系?”慕初晴问她。 陈蓓愣了一愣:“会这么问,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慕初晴摇了摇头,“但王恂把大部分事情都跟我说了,所以我记起来了不少,而这其中,也就包括你对我说的偷窥,蓓蓓,不要骗我,你分明是想激我和王恂决裂的,对不对?因为我对你说过,我最讨厌那些鬼鬼祟祟的人,最讨厌自己被人意.淫,最害怕自己什么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陈蓓苦笑起来:“但那个人还是让你为他打破了几乎是所有的原则和喜好。” “这就是感情的作用了啊。”慕初晴轻叹,看着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悲悯,“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让你愿意为他打破所有的原则,有一些条条框框,在我没遇到他之前,我也以为我会谨守,但……” 陈蓓长叹了一口气:“我和王恂没有什么太多的关系。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在美国的那几年,我只是他的奴仆而已。” 慕初晴神色一肃:“奴仆?” 她看着陈蓓,几乎不敢想象这个词竟然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 那时候在美国,她和陈蓓住在一起,这个女孩子比她漂亮,成绩好个子高,又阳光开朗活泼,不像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做“书虫”,所以在更多的男生们心里,其实陈蓓比她更受欢迎。 这样一个女孩子,在那一段时间里却是在做奴仆? 以她的自尊心,这是一种很难忍受的屈辱吧? 陈蓓看她的脸色变幻,知道以她们对彼此的了解,慕初晴能体会到她心里当时的情绪,她顿了顿才淡淡说道:“都说龙性本淫。我那时候做的不只是一般的奴仆,这其中也包括了暖床这件事……” 慕初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 不对,不可能啊,王恂那时候的生涩不是假的…… 陈蓓苦笑一声:“你别担心,王恂没要过我。但我的职责当中,是包括了随时准备着为他献身这件事在内的。慕慕,你要知道一件事,在那些龙族眼中,我们人类最多只是用起来好用的工具和玩物,你还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可能真正上位成为正宫的女人。” 84、奴仆(2) 这一天,陈蓓的坦诚,在慕初晴面前勾勒出了龙族的另外一面。 那是,她没有看见过的,甚至没有想象到过的另外一面。 因为不管是王舜还是王恂,都从未在她面前表现出过他们的“种族歧视”,所以当初王恂为了他们种族不同的问题表现出犹豫的时候,彼时慕初晴并不解其中真正原因。 但陈蓓的亲身经历,却说明了另一件事:她想的太简单了。 也就是说,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恐怕更多王恂的同族,对他们的结合,抱持的是一种不太友善,甚至于不太欢迎的态度。 陈蓓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自嘲:“慕慕,你以为在他们那些龙族眼中,我们脆弱短暂的人生是什么?你以为,在他们漫长的生命当中,我们人类的区区百年,能够占得了多少比重?我问你,你会爱上蜉蝣么?” 那种朝生暮死的小生物? 慕初晴本能的摇了摇头:不一样吧?至少她和王恂看上去是一样的生命。但蜉蝣? 陈蓓当然看穿了她的意思,她笑的愈发嘲讽:“但在大多数的龙族看来,我们人和蜉蝣也是一样的。根本没什么区别。我们的感情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我们的生离死别,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慕慕,你明白吗,虽然蜉蝣在世界的世界里自得其乐,可蜉蝣没有必要,用自己仅有的那一天,去博他们的永恒。而对我来说,你和我在的,才是同一个世界。” 慕初晴不置可否,正好这时候粥来了,她就笑一笑扯开了话题:“我饿了,我们来喝粥吧。” 陈蓓说的固然是一方面,如果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假使她之前的所有经验都告诉她:龙族,龙裔们对于人类是有偏见的,那么陈蓓的偏激和对她一直采取的拦阻态度,或者才是真的对她好。 只是人心不同,对这会儿的慕初晴来说,她并不能再选择是否永远的把王恂隔离出她的世界,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无法割断的血缘关联,有这个孩子在一日,她唯一能够选择能够控制的,不是追悔她无意间闯入了不该闯入的世界,反而是如何更好的,过好她剩下的大半辈子---至于王恂那些隐瞒嘛,好男人是需要调.教的。 貔貅君相比之于更多的人类男子,至少也可以说是,瑕不掩瑜了啊。 在她眼中,蜉蝣的世界也有蜉蝣的意义,即使朝生暮死,也未必不能绽放绚丽的光华。 陈蓓却以为她的沉思是一种动摇,她便将她之前在龙族里头经历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人类,哪怕是异能者,在龙族里的遭遇也是不平等的:小时候受歧视和冷遇,长大了被当做奴仆驱使,甚至他们生下的孩子也要继续这样的命运。 在慕初晴看,这时候陈蓓眸光里仿佛带着一种}人的冰凉,却也有着极端的偏激和坚毅:“慕慕,你知道么,我不能让我的后辈再重复这样的命运。如果被当做奴仆这般驱役是我的命,那么至少,我能选择的,是宁可站着死,不要跪下生!我不会有孩子,也不会有爱人。除非我的孩子能够摆脱奴仆的命运,否则,我宁可让我家族的血脉,就在此断绝。” 慕初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来了更多的内容。 陈蓓这是在跟她表态:她为了废除这种不平等,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挡在她面前的是她,到时候陈蓓也不会因此有丝毫手软。 他们的立场已经不一样了。慕初晴如果生下了这个身上流着龙血的孩子,那么她的立场,就注定是站在龙族的那一边。而她甚至不知道,有朝一日,陈蓓面前站着的敌人,会不会是她。 “蓓蓓,”慕初晴想了一想,终于轻叹一口气,“你肯对我说这样的话,本身已经是对我们友谊的一种肯定了。能听到你这一番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知道就好。”陈蓓这时候才笑了起来,弯了弯唇角,长长吁了一口气,“不过你我日后若是当真各有立场,你也别想着我会看在你的面上手软呦。” “嗯。”慕初晴重重点了点头。 “那,看在我们友谊的份上,我附送你最后一个消息。”陈蓓笑起来,眉眼弯弯,笑容明朗,“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这百年以来,龙族内部的第一个新生儿。所以所有对王恂和你的感情无法理解甚至是非常激进的人,都因此而失语。也就是因为这个孩子,龙族内部的鸽派瞬间压过了鹰派,我们内部很多人的处境,也因此而好了起来。慕慕,我还要感谢你才对。” 慕初晴呆了一下。 “你知道龙族内部鸽派这一代的领袖是谁么?” “g?”慕初晴想了想---她会这么问,说明是熟人? 她迟疑着:“囚牛?”王舜? 不会吧……那鸽派打不过鹰派就是理所当然的了嘛。 就王舜那种花花公子不靠谱的样子,哪里有领袖气质啊摔! 完全就是个泡妞为主的不靠谱双鱼座嘛! 陈蓓点了点头:“你和王恂现在能这么逍遥,都是因为囚牛,而鹰派那边,领袖则是睚眦。” 慕初晴听得目眩神迷,微微眯起了眼睛。 陈蓓笑了笑:“王恂什么都没跟你说起过吧?” “嗯。”慕初晴挥了挥拳头,“完全欠调.教啊……” “哈哈,”陈蓓大笑,“那你就好好调.教他吧,我倒是很期待看到龙裔舔人类的脚的画面呦。” “咿……你好恶心。”慕初晴抖了一下,揉了揉肚子,摸了摸肚子里的兜兜,“别听怪阿姨乱说,”抬眸再扫了陈蓓一眼,“注意胎教好不好!” 陈蓓长笑,伸手过来有点儿轻狎的,但很是潇洒的捏了一把她因为怀孕而愈发粉嘟嘟又嫩生生的脸颊:“手感越来越好的,我说honey,说实话,看见王恂这样对你,一半的我觉得很愤怒,另外一半的我,又觉得很安慰。我很矛盾吧?” “不。”慕初晴轻轻摇了摇头,伸长了手臂,“和平的时候我们是好友,如果有一天战争真的来了……那么……到时候再说吧。” 两个女人在大厅里互相搂了搂,然后旋即分开。 这是代表着安慰的拥抱,或许也是决裂的最后了。 他们的立场,可能注定了总有一天会走向对立,但就算如此,友谊还在,感情还在。 *** 慕初晴先走了,陈蓓坐在厅里,看着对面空落落的碗筷发呆。 阳光落在了她美丽的脸庞上,良久,那白皙的面颊上终于缓缓的,落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落座,陈蓓这才重重伸手,重重擦了一把自己的脸颊:“你听见我说的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她不会放弃的。有些想法,你还是收一收的好。” 在她对面坐下的男人,正是薄怀。 “哭了呢,”他伸手掏出了一块手帕给她擦脸,神态温柔而体贴,陈蓓却厌恶的一把甩开他,“少给我来这套。” 她这会儿重新恢复了冷硬的,倨傲的态度:“如果说我讨厌那些龙裔的话,那么你也没比他们好多少。我们从始至终只是合作而已,你少给我动手动脚。” 薄怀不以为忤,看她动作坚决,他将手帕轻轻放在桌上,往她那边推了一推,潇洒的摊了摊手:“别误会,我只是出于,嗯……像你说的,合作人的关心罢了。啊,对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所说的那位,睚眦先生,已经在前往我们h市的路上了。” “什么?”陈蓓的脸色瞬间大变,她几乎是失态的站了起来。 “坐的飞机。”薄怀轻声说,“你也知道,要破旧市街的阵法需要什么。万世那边,催我催的紧……” 陈蓓听到最后一句,瞳孔终于是一缩。 “很显然的,睚眦应该也是来看他这个弟弟的。你跟慕初晴关系这么亲近,不如……”薄怀笑吟吟的随意的说道。 陈蓓冷笑一声站了起来。 她身量其实和男人所差无几,这会儿薄怀坐着她站着,气势便格外逼人:“你只知道他是来看弟弟的,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和睚眦,以前曾经非常熟悉?” “嗯?”薄怀终于怔了一怔。 “我和慕慕是好友,虽各为其主,我和她立场不同,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利用感情去达到我的目的。所以你别用你那颗卑鄙的狼心狗肺去揣测别人的想法。”陈蓓笑的森然,“想要睚眦的命,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薄怀微微笑了一笑,好整以暇的点了点头:“你既然有这样的信心,那也很好。不过你要记得,你已经背弃了你的家国,如果没有我们,你就一无所有……一次背叛可以说是迫不得已,甚至还可以名留青史,可如果有第二次背叛,哪怕是你,也再没有退路,更不会有任何的借口,也不会再被任何人接纳了。” “我当然清楚。”陈蓓凛然说道,“不需要你再说。” 薄怀深深望了她一眼:“计划好了给我电话。” 他一走,陈蓓立时几近脱力的,靠在了椅子上。 85、奴仆(3) 慕初晴回到家里,某只大怪兽急急忙忙的蹭过来,脸上写满了“求安慰求原谅求抚摸”。 她对上他卖萌搞怪的脸,想起先前陈蓓跟她说起的“□□龙裔”之类的话,忍不住就一下“哈”的一声笑出来。 王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她现在笑的毫无阴霾,他原本一个人提了半天的心,总算是松了一点:老婆出去走了一圈,消气了? 哄女人的事情,王恂自知技术不行,方才刚刚打了电话给不靠谱的大哥,那边却支支吾吾,翻了半天书才跟他讲“要给对方时间和空间巴拉巴拉,也要给对方足够的信任……”。 他将信将疑---不过也只好勉强忍着没偷偷跟踪,倒是这会儿瞧着,不靠谱大哥的指南还真的有点儿用?太座大人好像是真的自己消了气? 他挠了挠头,也憨憨的笑了一下。 慕初晴索性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笑什么?”口气虽然是淡淡的听不出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动作却很亲昵。 王恂小心翼翼:“你不生气了?”怀孕的太座大人最大! “还行吧。”慕初晴把鞋子脱下来,他殷勤的给她换上居家鞋子---狗腿的模样实在十分少见。 瞧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黑砖头手机,猜到他肯定刚跟谁通话了,慕初晴随意问了一句:“咦,你跟谁打电话呢?” “我哥。”王恂挠了挠头。 他想了想,察言观色之下知道她的心情还没完全平复,忽然咳嗽了一声---哥,你就牺牲一下自己给我转移靶子吧:“说起来,有件事情好像有点儿奇怪。” “嗯?”慕初晴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 “我哥他,最近有点儿魂不守舍的,啊,对了,他这个月,没再说‘我这次是真爱’了。”王恂摊了摊手,“非但如此,他好像连泡妹子这事儿都不做了。” “g?”慕初晴呆了一下,“转性了?这不科学啊,”她忽然想到了某个可能,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了,紧紧皱起了脸,“我说,你哥不会是跟我妹……” 王恂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他喃喃说道:“不会吧。” 慕初晴这个猜测一出把她自己也给雷翻了:不可能吧?像王舜那样子不停的见一个爱一个,然后爱一个丢一个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自己妹妹燕桐那种喇叭花上吊死? 燕桐要是真有这么大的魅力,那她之前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不过感情的事情素来难说,万一里的万一,要是王舜忽然中了邪呢? 她皱起了眉头---如王恂所愿的被转移了目标,她这时候忽然又联系起之前她因为知道了王恂的真实身份而被迫抹去记忆的事儿,登时就着急了起来:“对了,我记得之前你在我妈妈和妹妹面前也显露过真身?这……难道你也要找人抹去他们的记忆?” “时况不同了。”王恂摇了摇头,趁机蹭到她身边坐下来,“慕慕,你知道么,就因为你肚子里这个孩子,老大在我们族里的话语权大大提高。他本来就跟人类亲近,他也一直在提倡‘与时俱进’,号召我们族群像西方的血族学习如何低调的融入人间,而就因为你让混种成为了可能,你也是目前唯一解决了我们族中无法生育下一代这个问题的人,正是有了你,无法生育的诅咒被化解……所以现在,整一个政策都变了。慕慕,你知道你有多重要么?” 慕初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居然有些沮丧起来:“不,不是我重要,只是他重要罢了。” 沮丧只是一秒钟的事情,这句话她说的声音很低,王恂闻言脸现讶色,正待解释,慕初晴已经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对了,你们族里的诅咒又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王恂想了想,“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而生育的后遗症是渐渐显出来的,所以具体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一个女人给我们全族下的诅咒,而就连族中的长老,都对这个诅咒无能为力。” 诅咒的力量,是来自于怨恨和执念。 而王恂唯一清楚的,大概就是这种怨恨以及执念的强度,已经达到了某种极端,以至于长老们对此无能为力,才视慕初晴为救星。 实际上她怀孕的事情刚刚传回族里的时候,不是没有人提过要把慕初晴直接捉到族中去“养起来”的,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至今依旧心有余悸。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们之间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慕初晴却没注意到他的若有所思,她低低“唔”了一声,心里却也觉得有点儿意思:女人?这个就是牛逼闪闪啊! 哪个女人竟然能逼得龙族举族不孕,力量也实在可敬可畏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很有点儿不明所以:假如龙族长老都对这个诅咒束手无策的话,那么她又为什么,能够怀上这个孩子呢? 手不由自主的搭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慕初晴心里隐隐的,怀疑起了她那个素未谋面,只大概知道个身份和名字的“生身父亲”。 也不知那人是死是活,更不知他当初,到底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和心情底下和桑敏有了她的。 这个只提供了精子的生身父亲,身上却好像始终笼罩着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慕初晴忽然拽了一把王恂,偏头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对了,我听说了你们族里大部分人都把人类女人当做是奴仆和下等人,所以尽管一半的我想无条件的听你的话就相信你,但另一半的我,却忍不住怀疑,你对我的感情到底从何而来?你能告诉我么,王恂?” “奴仆和下等人?”王恂忽然听她这么一说当场就愣住了。 他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她一直活在阳光底下,她的世界和他的本没有交集。 那些阴暗的,不平等的东西,他甚至希望一世都在她面前隐藏。 他想了想大致猜到了消息的来源:“我知道了,是陈蓓告诉你的吧?”忍不住的咬牙切齿,“那个该死的女人!” 慕初晴的眼光依旧胶着在他脸上,听他这么一句,无声但竟像是多了几分谴责。 王恂看着她眼里的执着,半天没说话,最后长叹一声:“慕慕,在族里受歧视的并不只是你们人类啊。在很早以前,就连我们这样的混种,也是受歧视的。” “g?”慕初晴呆了呆,“这又是怎么说的?” “最早的时候高傲的龙族一样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由别族女妖生下来的孩子的。我的兄弟里,有老虎所生,有人鱼所生,甚至有雌马所出……”慕初晴听到这里,忍不住腹诽龙族的口味真重真杂,“在讲究纯血种的当时,就连我们这样的混种,那些老龙族也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现在呢?我们不是照样被他们所承认,被他们所尊敬,并且被他们所看重?地位,不是靠别人赐予的,而是要自己去努力获得的。”王恂淡淡说道。 时代在变,情况在变。没有什么会是一成不变的。随着这个末法时代,科技的越来越进步,龙族生存空间越来越压缩越来越变小,他们内部的腐败和一些古老的规条,实际上也在时代的车轮底下被重重碾过。 族群为了生存,就要改变。 只是有些人善于抓住时机,善于利用时间,而另外一些人,却更擅长于怨天尤人罢了。 甚或者,被怨念控制了自己,被变成了执念的奴隶。 当初陈蓓做他的奴仆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这个女人眼中燃烧的怨恨之火,而他自问没什么对她不起的,问心无愧之余,之所以会对慕初晴说这番话,不过是怕她因为和那个女人曾经关系亲近,而被她带到坑里去罢了。 “真的是这样么……”慕初晴喃喃。 王恂叹气:“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下仆和奴隶的话,我当初对陈蓓也算客气,她虽和我住的只差了一墙之隔,但我自问除了要她每天来做做饭,每周来打扫一下卫生之外,没随便支使过她。不过好像,”他摊了摊手,“就算只是这样,在她眼里就已经是一种很大的侮辱了。”唉声叹气,“我冤枉啊大人,小的我真是冤枉,明明当时我对她和善的笑一下她都会瞪我的,到底谁是主人谁是仆人啊!” 那会儿他还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呢,外表是美少女脾气差的可怕,这种女人真是……绝壁不能让他老婆被带坏有木有? “唔……”慕初晴回想了一下。 的确,她和陈蓓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除了每天晚饭时间陈蓓会先一个人去打两三个小时的工之外,其他时间该学习的,该看书该复习的时候,她都在。 假若要把这个算作是侮辱的话,也的确有点儿牵强。 但在陈蓓的角度,或许当时被选上作为侍奉者,被耳提面命如何服侍主人的欲.望之类的,哪怕最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事情发生,这件事,却依旧让她难以忍受了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事情,跟具体发生了什么关系不大,但若是跟之前经历了什么联系起来,怕就成了大事了。 慕初晴于是勉强的接受了他的说法,这件事,暂且就这么过去不提。 但不久之后,龙族那边就传过来的消息打破了短暂的平静:私下偷偷过来说是要看看弟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孩子的睚眦,人类名字叫做王恕但性烈如火的男人,王恂的二哥,在h市失踪了,完全联络不上。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86、软肋(1) 所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王恂他们前去接机,但就在短短一段下飞机到出机场的路上,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分明机场那边还留着他下了飞机的记录,但是前去接机并且在出口处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的王恂却没有等到他的哥哥。 更微妙的是,有人隔绝了王恕的气息,让他无法凭借龙族的彼此感应,找到王恕的行踪。 好哇,这分明就是有预谋,有计划,还十分缜密的做法了! 于是王恂忍不住的愁眉不展起来。 慕初晴瞧着他随着日子推进辗转反侧,便安慰他:“你不是说你二哥是所有兄弟里武力值最高的么?他说不定不是被人绑了,而是自己走的?” 王恂反身过来搂住了她的腰,声音在夜里显得低沉而性感:“但他这次主要是来看你的,到底会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呢?” “哎,你可别说是来看我的,分明是来看孩子的,”慕初晴摊了摊手,“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慕慕,”王恂忍不住的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蹭了蹭---结果被肚子里的兜兜狠狠蹬了一脚:笨蛋老爹,让你不会说话!居然惹的妈妈这么晚还不睡觉,害的我也没得睡,哼。渣爹! 王恂“哎呦”了一声,分明不疼但是他可怜兮兮的抬起脸来:“他又踹我!等他出来我非得好好教育他一顿不可!” 慕初晴看着他的样子终于笑了:这货分明是心里内疚吵着了她睡觉,所以才这么用力卖萌的吧? 有这个心就好,她晓得他担忧,倒也不至于跟自己老公的兄弟吃醋,便笑了笑:“我看你还是再跟族内联系联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把你哥哥给叫走了吧。睚眦既然武力值是你们兄弟里的max,他若是遇到了真的搞不定的敌人,你就算冲上去也没用,对不对?” 其实这些道理王恂都懂。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次,好像有预感一般的,觉得始终无法宽心。 可是身边的是自己怀孕的老婆和没多久就快出世的孩子,他又不能真的把自己心里的烦恼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于是半天,他只好认真的点了点头,把慕初晴的头往他的胸膛那边按了按:“睡吧。” 慕初晴的确是累了,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 他们这边静谧无声,h市的另外一个地方,被特制绳索五花大绑,还被吊在半空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王恕,却几乎要被愤怒的火焰冲破了头顶。 他面前站着的,是两个女人。 王恕的眼眸紧紧追随在其中一个平坦的肚子上,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你不该问的是谁。你该问的,是怎样才对。”女人微微的笑了一笑,“怎样破解你们的诅咒,怎样怀上这个孩子,你很清楚的知道,我肚子里的也是实打实的龙种,这跟谁让我怀孕并不重要,你所真正想要知道的,不应该是怎样才对么?” 王恕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确性烈如火,也的确冲动妄为。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脑子。 之所以会跌进这两个人的陷阱,一是因为其中一个是故人,二也是因为旁边那个女人的肚子里,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龙种的气息。 他之所以会来h市,本身就是为了九弟妹怀孕的事情,毕竟,龙族百年无嗣,这对本就已经传承艰难的龙族,是一记非常有力的强心针。 他摒弃了自己一贯对于人类的偏见,只身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找到将怀孕这件事普及化的方法。 他们之前没有强行要求将九弟妹押回族中待产,是因为王恂拿出了证据,证明了慕初晴的身世,确有可疑之处。 而佛家,他们龙族不想招惹。 因为慕初晴的血缘有异,所以这种怀孕本身,可能是不可复制的奇迹,但现在在他面前的,分明就是普通人,一个普通女人,哪怕是有什么异常,能怀上龙族的子嗣,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而对于一心想要振兴龙族血统的王恕来说,这个可以复制的奇迹,才是他更为看重,并且甘心情愿涉险的原因。 只是没有想到,他却会被这些他本来不放在眼里的人类,给困在了这个地方。 四周的黑暗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西方的魑魅魍魉---以血为生的血族,和野兽一般的狼人,那些低等生物,却生生配合着他头上的阵法,将他拘役在了这里,动弹不得。 面前的女人笑了一笑:“睚眦,消息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又要用什么来换呢?” 王恕没有回答她。 像他的兄弟们一样,他的身量高挑挺拔,而且因为他是他们兄弟之中武力值最高的一个,他还长得十分魁梧,气势沉凝,如今就算是被绑着,身上也好像随时都有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仪。 他转向一旁边除了最开始引诱他的时候之外,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也没动手帮忙绑他的女人:“蓓蓓,你不管你的家人了么?” 陈蓓浑身一颤,看向他的目光惊疑不定。 王恕沉沉说道:“你很久没有回家了吧。你大约也没有听说,他们的生契,早就从九弟那里转到了我手里。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你父母也要陪葬。” “什么!”陈蓓骤然抬头,目光如利剑一般的扎在王恕的脸上。 她是很多年没回去了。 她的父母亲,从小就在传授她,到底什么叫做“为仆之道”。 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卑微的像是狗一样的活着。 他们的背脊永远伛偻,他们的面容永远谦卑。 在这些龙子们面前,他们就是活的像一条狗。 所以她不愿意回去,她根本不想看见那种会让她心里像是无数根针轮番攒次一般的情景。 但她根本没想要,原本他们全家应该都是为王恂服务的,可怎么他们的生契竟然会在王恕手里? 很清楚这些人抓了王恕要把他怎么样的陈蓓,瞬间就觉得心头大震,她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脸色倏然之间变得苍白了。 王恕无声无息的笑了:笑的有几分了然几分得意。 他是故意在他们面前这么说的,他就是要看着这些人,互相之间不信任乃至起了嫌隙。 否则,这么好的筹码,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瞬间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开始彼此猜疑,他忍不住的就觉得心里快慰了。 陈蓓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她当时就明白了过来:他就是故意的! 他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她好过! 是,从自己十六七岁那时候就开始了,这个混蛋…… 陈蓓死死的咬住了下唇,一缕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脸上愤恨一闪而过,她旋即哑着嗓子冷笑了一声:“你还是一样混蛋。” “你也还是一样天真幼稚啊。”王恕得意的哈哈大笑,陈蓓当时恨不得拿一根鞭子来劈头劈脑的抽下去---若是能看着这个龙子在自己面前痛苦讨饶,她胸中的愤恨,恐怕才能消减一两分。 这是太多年积累下来的怨恨,这股怒火,只有越烧越旺,只要他们一族未曾死绝,她恐怕就无法平静。 “哎。”旁边的女人拦住了她,实际上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十分微妙的张力。 恨可能有,但更多的,是无法忘却的过往。 她拦住了陈蓓,转身对着王恕笑了一笑:“你不回答我,是不想知道为什么了?” 王恕看的出来,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蛇蝎。 如果说陈蓓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那么她旁边这个脸上一直带笑的女子,才是这一切的策划者和真正的执行者。 他敛了笑容,吊儿郎当的“哼”了一声:“在这么个破地方,我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我知道了能把消息传出去?”他眨了眨眼,“这位女士,你还是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吧,如果是做交易,那么大家还是坦诚一点的好。” 这站在陈蓓旁边,肚子里已经有了一颗受精卵的女人,正是薛总。 她身材窈窕,根本看不出来是怀了孕的女人,这会儿听王恕这么说,她轻轻拍拍手:“您果然是聪明人。我要的不多,我只要每日取一点你的血。” 王恕眯起了眼睛:“哦?” “没有你的血,这个孩子保不住。”她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想必你这个做小叔叔的,不会亲眼看着自己的侄儿变成一团血肉的吧?” “你是说……”小叔叔,他唯一的哥哥,就是那个在他眼中软弱无能,只知道泡妞什么正事不干的家伙。 女人笑了一笑:“你们龙族皮粗肉厚,这我是知道的。我这里没有能够划开你皮肤的寒冰之刃,所以,只好劳烦你,自己撤去你身上的防护了……” 王恕的眼光在她的肚子上停了很久。 阴森的地下牢,鬼影瞳瞳一般的密室……这些有备而来的人。 只是要他的血稳固胎儿这么简单? 但看着女人依旧穿着的高跟鞋和紧身系打扮,他却又很清楚,对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孩子。 孩子是筹码,但惟独不是珍宝。 还真是捏住了他的七寸啊。 王恕的眸子微微一紧,然后他点了点头,看着面前女人欣喜若狂的脸,他冷笑了一下:“但也不是谁来取我的血都可以的。如果非要如此的话,我只能接受一个人,”他朝着陈蓓那边努了努嘴,“就是她。” 87、软肋(2) 大量血液的流失,让王恕的脸色渐渐苍白了下去。 但他依旧神色倨傲,一点也不愿意低下他尊贵的头。 薛总眼瞅着粗大的针管里头已经灌了满满一管的鲜血,满意的笑了笑,舔了一舔嘴唇,看向面前神色渐渐萎靡的睚眦:“说好了的消息交易,我说到当然做到。我之所以会有这个孩子,是因为这里的阵法,能够恰好压制你们的诅咒。” “阵法?”王恕精神一震,眼光竟是略带渴盼的看向她的脸,没了厌恶,反而是带上了灼热的求知欲。 什么阵法这么神奇? 但这艳丽女人旋即抿唇一笑,敲了敲那针筒,施施然说道:“我们的交易可不是这一天呢。王先生请放心,只要你信守承诺,我当然也会信守承诺的。每天告诉你一点,今天是第一天,我已经告诉你很多了呢。” 王恕不满的低低吼了一声,薛总只低笑了两下,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揉了揉,王恕便无奈的垂下了头。 薛总瞧了一眼站在旁边阴影里,半张脸上神色看不清的陈蓓,忽而抿唇一笑:“对了陈小姐,我也是知情识趣的人,你们既然是故人见面,若有话要说,我在这儿做电灯泡,就为免有些不识相了。我这就留你们两个在这儿叙叙旧,你若有话要跟这位王先生聊一聊,可要抓紧了哦?” 陈蓓微微皱起眉头,待要说“不”,偏生又舍不下自家和他定有血契的双亲,良久只好低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知情识趣”的薛总一走,斗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王恕抬头在四周看了一看,眼光在四个角落处格外凝神了一番,唇角弧度愈发带着几分嘲讽了:“陈蓓,我真没想到,再看到你,居然会是这种情况底下。” 陈蓓微微皱眉不语。 “所以我一直说,你们这些人类,一个个都不能信……”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本身的音调太嘲讽,他脸上的弧度太气人,还是他话里的某个词,某个意思,勾起了陈蓓的愤怒。 她骤然柳眉倒竖,狠狠一巴掌扇在这男人可恨的脸上:“你给我住口!” “啪”的一声脆响,大约是没料到自己会挨这一巴掌,王恕似乎也是愣了一愣。 他的脸被打的偏了一下,不算白皙的,古铜色的脸上居然也浮出了一个隐约的巴掌痕迹,由此可见,某人下手之重。 王恕却笑得愈发玩味起来:“就这么恨我?”舔了舔嘴唇,一副回味的样子。 陈蓓这一巴掌打出,用力过猛,自己站在原地喘了好几口这才站定,只咬牙看着他:“我恨不得你早点死!” “我死了,你爸妈陪葬,你喜欢这样?”王恕笑嘻嘻的。 陈蓓站在原地看着他,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恨不得就这么把他抽筋扒皮才能消了心头之恨。 不要脸的臭男人! 她这么不说话,站在那里只怨毒的看着他,王恕似乎也低低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没见,我是真没料想到,一见面居然会是这样子。你跟我,是真的注定只有你死我活?” 他低首居然真的长叹了一口气---在陈蓓看来,这男人必定是又在转什么坏主意了,否则他那样高傲的人,哪里会有这般……这般示弱的举动! 傲慢冷漠,睚眦必报,毒舌的能气死人才是他的代言词,温柔儒雅,那说的是王恂好不好! “蓓蓓,”王恕的声音里居然真的多了几分柔情,“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难道真的……” “闭嘴闭嘴闭嘴!”陈蓓上去又往他脸上挥了一巴掌,被那些话语勾起了她最深的噩梦,她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了。 “啪”的一声脆响---王恕脸上,这会儿左右终于对称了。 王恕却忽然微微低着头,嘴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弧度。 陈蓓愣了一下,这时候外头的门陡然打开,薛总在门口沉着脸朝她招了招手:“陈小姐,陈小姐?”她这会儿瞬间反应了过来:这人,是故意的! 他自己不好,也见不得她好! 他自己倒霉,就也要拖她下水! 她见过无耻的人,就从没见过像他这么无耻的! 她这会儿明白了,他之前就是故意的,故意在这里这么说,故意说她父母的事情,故意让她看上去……像是可能有所动摇的样子。 这下可好,肯定在监视着他们对话的薛总,这下肯定对她不完全信任了。 陈蓓面沉如水,再不看王恕一眼,转身往门外走去。 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王恕居然在黑暗里一个人轻轻哼起一首儿歌来,嘴角这时候的笑容,才有了几分真切。 有些缝隙一旦形成,再要弥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他非常肯定,那个一看就杀伐果断疑心病重,权利欲重的女人,不可能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不会再反复出现在自己面前,之后他要动手,也就少了几分顾虑。 只是这样一来,她却必然要恨他入骨。 唉,人生啊,果然是很难完美的啊。 *** 另外一面,寻人久久毫无所获的王恂,开始忍不住的焦躁起来。 但在这个时候,慕初晴的精力,却没有放在她开始变得不安的丈夫身上。 对她来说,还有更重要,也更新奇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随着怀孕进入七个月,她的眼睛,开始开放出了更多的功能。 其中的一种,她想也没有想到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渐渐显露了出来:当她盯着某样东西的时候,如果非常用力,她能够看见这个东西的“过往”。 比如说,家里的衣柜---她家里的家具早就被王恂全部换了一套,整个散发着一种好闻的,天然的淡淡香味,之前慕初晴还以为是某种贵重木料,比如说花梨木鸡翅木之类的,虽说贵重但以王恂的身份,她也不至于大惊小怪。 但某天早上醒来,她盯着桌子看了半天,看似在那边发呆,实际上她已经完全震惊了:这木料,哪里是什么人间木料,那是无底海渊之下,放置了上万年的沉水木。 这种木头,万年不腐,万年不朽,更兼有种淡淡香味,寻常人家,若有小小一块,就能刺激异能的产生。 在如今这个时代,那些已经几乎要断了传承的异能界里头,那些大佬们要是能看见一小块,大约都要算是烧了高香了,结果王恂居然就把这种异宝,大喇喇的放在她家里?那上头,还有她吃饭时候留下的一块污渍---看上去就跟普通饭桌根本没什么两样。 慕初晴当时恨不得揪了他的耳朵过来骂“败家子”,就算龙族豪富你貔貅又会聚财,也不能这样暴殄天物啊! 这东西卖出去,能买多少好东西啊! 所以这一天,她几乎都在瞪着家里各色的东西神游天外。 那一件件家具,她看的久了,异能似乎也是在这种锻炼之下越来越敏锐,那些家具本身的木头,都好像在她跟说着一个个故事一样---它们是怎样在海底沉睡万年,期间经历了如何如何的地壳变迁,经历了何种沧海桑田,最后被人挖出来,细细雕琢,又被人藏了很久,再被放到了这里来。 一切就像是电影,让她看的唇角含笑,几乎是入了迷。 王恂一回头刚好看到她目无焦距但是傻乎乎笑着的样子,他当场担心的魂飞魄散,以为老婆傻了,死命摇晃她的肩膀:“慕慕,慕慕……”一通喊,好歹才把已经神游物外的慕初晴给喊了回来。 她看到他担心的蹲在她面前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使劲扭了扭他的脸:“喂喂喂,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不用担心找不到你哥了。” “耶?”王恂不防她忽然来了这么神来一笔,傻了一下。 慕初晴得意的比了一个“v”字,指了指自己:“告诉你呦,我的异能,嗯,最新开发出了一项新功能。” 王恂看着她,满脸的问号。 说句实话,他其实是不想她的异能进益的。 所谓的“神之瞳”,既然冠之以“神”之命,后期瞳术威力巨大的同时,也伴随着十分可怖的影响力。 如果空有神的能力,却没有神的体格,那么到最后,就是透支干净了这一辈子的寿命和心血……而那样的后果,他根本无法想象。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自从胎儿稳定之后,他就一直熬忍着,始终没和她再一次结合的原因。 他的精血,固然会让她的异能大有进益,但同样的,越是精进,也就意味着……透支越多,越接近死亡。 但他没想到,他的预防措施,居然毫无效果,该来的依旧来了,某个傻瓜一点儿自觉都没有,而他则出乎意料之外。 一直等到慕初晴比着桌子,闭上眼睛将她方才看到的那些故事一点点说出来,最后张开眼睛笑吟吟的等着他夸奖她居然能知道这么多内情,她这才赫然发现,她面前的男人,面如死灰,而眼角,竟然渗出了薄薄的泪光。 88、软肋(3) 王恂的眼眶竟是转瞬微红。 慕初晴怔愕了一下,不及说什么,面前的男人已经一把紧紧把她搂入怀中。 “慕慕,我……”声音也听得出几分抖颤的味道。 “有什么不对么?”就是再迟钝也察觉了,她的异能,就是他失态的原因。 被他紧紧的抱住,她甚至能察觉到他的身体在隐约的颤抖着。 “不能再拖了,到这个月月底,我们就去破腹产。”王恂咬牙说道。 “为什么?”她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的问道。 王恂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眼前的世界,在瞬间变为一片灰暗:“只看见过去……还不是太严重。等你这双眼睛,闭着也能看见未来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事情就无法挽回了。”王恂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他旋即找了什么过来蒙住了她的眼睛,那东西像是跗骨之俎一般的盖住了她的视野。 明眼人大概可能体会那种,全世界在一瞬间暗下来的滋味儿。 慕初晴却还来不及不安。 王恂抿着嘴唇认真的给她系好了罩子,手就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一秒钟也没有离开:“慕慕,这半个月,你辛苦一下,不要把这个摘下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害怕。” 慕初晴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全世界都黑暗下来,但此时此刻,却如此鲜明的感觉到,好像只有彼此紧紧相牵的手处,传来人体的温度。 慕初晴难得的沉静下来,她微微仰脸对着他,隔着那面罩,两人的视线仿佛在虚空之中交汇,她看着他说道:“王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交代清楚。这么说一点藏一点儿的,我实在……于心难安。” 她说到最后,微微一颤。 就算再镇定的人,也有自己的软肋。 而她可以接受这半个月的“暗无天日”,也可以接受不到预产期就剖腹生子,但她不能接受,身边这人哪怕是一点点,冠之以“为她好”为名义的隐瞒。 她一直就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 王恂叹了一口气,牵着她小心的在桌边上坐了下来:“好,你想知道,我就全都细细的讲给你听。” *** 神之瞳的瞳术,已经失传数百年了。 实际上,从这门瞳术的最后一任传人死去之后,这门瞳术,就断了传承。 神之瞳的异数,本来就是属于“不定期遗传”的,也就是说,在那条庞大的血脉之中,或许父亲有这个能力,女儿没有,儿子没有,忽然孙女儿有了---很是不确定。 传人的稀少,血脉渐渐的单薄,也就使得神之瞳这个瞳术传承,渐渐隐于世人眼中。 但对于龙族来说,神之瞳却是有一门让他们充满阴影的异术传承。 无它,因为它上一任的传人,就是那个,给龙族下了无法生育诅咒的女子---而代价,就是她本身的性命和精血。 在王恂所知的过去之中,这个女人的出身,原本也是龙族的仆役---就和陈蓓一样。 但不同的是,百多年以前,当时的华夏也还处于封建制的统治之下,而且做龙族的奴才,总比做“蛮夷”的奴才要好。 所以这个女人,就卑微的,顺服的接受了这种管制,在龙族内部渐渐长大。 但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之下,这个女人却发现,她的眼睛,开始能够看到一些奇特的东西。 从最开始的神怪,鬼魂,幻阵,到后来的过去,最后的未来,甚至于是最后的用瞳术之力控制时间,这个女人的成长,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以过去的记载,或许是需要花费一生才能修到顶点的瞳术,在这个女人身上,却只花了……短短数年。 而且,最后三个阶段,她还是在一年当中突破的。 这一点,当时没有人知道。而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也就对一切一直守口如瓶,谁也不知道,她暗地里竟然有了这样的能力。 “为什么会这么快?”慕初晴的心里忽然猜到了一个可能性,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情不自禁的联想,让她低低呼了一声,“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 “对。”王恂叹息着点了点头,“她也有了孩子。” 但不同的是,这个女人的孩子,却是在一种完全不被祝福的情况下怀上的。 她是族中的奴仆,像陈蓓那样,她也需要伺候自己的主人----这种伺候,也包括了在床上。 对于当时的龙族来说,他们并不缺子嗣。 傲慢,偏见,歧视,直接导致了后来悲剧的发生。 当时,这个女人并没有想着要拿这个孩子去要挟那个主人,她只是在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之后,决定偷偷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想办法离开。 但和她住在一起的,一直妒忌她的另外一个仆役,却在她怀胎八个月,肚子很大身体开始累赘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往上报了上去。 若是这个女人的瞳术没有修到“可知未来”,那么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了。 但当时,这个女子的瞳术刚刚才到这个阶段,她用碗筷吃饭的时候,手刚刚握上筷子,就看见了之前用过这个筷子的她的同屋,前去告密的景象。 这个女人当时就跑了。 是她伺候的那个主子,带人追了上去。 他们说,不可以留下这个混血的杂种。 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让龙族为之震颤百年。 这也是一个影响深远,让如今的龙族做出了各种妥协,以及改变的重大事件。 *** 王恂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你我还真应该感谢这个女人。” “也对,”慕初晴想到百年前的悲剧,就忍不住的往他怀里缩了缩,“你我能有今日,的确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确该感谢她。” 她有些后怕:“你说若不是有这件事情,是不是你跟我,现在已经是陌路?” 以她的骄傲,她不会跟一个无法跟她平等相对的男人在一起。 她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也同样不能容忍自己被歧视和厌恶。 而王恂是龙子,他的身份也就决定了,若不是有那些过去发生的悲剧和后来的一系列巧合,那么他们注定只能是相对陌路。 但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慕初晴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他在身边的日子,那是,由无数小事无数细节堆砌起来的依赖和感情。 这种感情随着日子的流逝而一天天越来越浓烈,也让她越来越无法想象,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像很多情侣一样,分手,分离。 “不,”王恂却微微勾起了唇角,笑的灿烂,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只是那张瞬间明亮俊朗的脸孔,慕初晴却蒙着脸看不见,“我想,你我如果注定能在一起,那么不管任何事把我们分开,都只是一时的。你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让我心生爱慕的女人。不早一刻也不晚一刻,你就已经住在我心里。” “喂喂喂,”慕初晴当下只觉得脸上发烧,她干咳两声以期摆脱心里骤然生起的羞涩,“说起这个,我还没问你呢,陈蓓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她跟我说,她是你的奴仆?哦,对了,还要负责解决你的生理需求?” 说到最后四个字,慕初晴的声音开始带上了几分阴测测。 “诶诶诶?我没碰过她,”王恂大急---他可看不见慕初晴被蒙住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慕慕你不要听她乱说,她是我的奴仆没错,不过当时我还未成年呢,哪有什么需求,我刚成年就遇到了你……” “啥?”慕初晴瞬间一惊。 她被蒙住的双眼骤然瞪大:未成年!??? 喂喂喂,不对吧,王恂的外貌虽然年轻,但看上去怎么也有二十六七了,嗯,更像二十□□,刚成年??? 自己不会是……老牛吃了嫩草吧?? 她紧紧抓住王恂了手,声音都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惊吓:“到底是什么回事?” “额……”王恂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干咳了一声,开始支支吾吾,“其实……” “快说!” 她厉喝一声王恂只好实话实说:“其实龙族的成年是很晚的,当我的容貌和身体发育到相当于人类的二十八岁左右,外貌就会固定下来了。在那个时候,我才算真正成年。所以我,额……那时候才会有某方面的需求。” “……”这世界你还能再奇幻一点嘛? 王恂立马转移话题,嘀嘀咕咕:“再说了,我都还是处,我又怎么会找一个不是处的来占我便宜……” “!!”也许是因为视觉被蒙住了,听觉这瞬间就格外敏锐一点。 慕初晴被他话里透出来的信息愣是给惊得又呆了一呆:好吧,他这事儿也要讲平等。 行,算他狠。 但她回想起陈蓓在学校里面对追求者时候的冷若冰霜,她怎么也猜不出,那个和她上了床的,会是谁。 或许不是大学里的? 那上了一个不足十八周岁女孩子的男人,这也为免太……太禽兽了吧? 慕初晴忍不住的皱了皱眉,不够想着这是陈蓓的私事,也就没继续多想下去。 王恂瞧着她像是低头想着什么,小心翼翼的伸手过去紧紧抓住了她两只手:“慕慕你难道怀疑我么?”声音里全是委屈。 “啊,呵呵……”我要是告诉你我只是诈你的,你会不会气暴走? 慕初晴只好也干笑。 王恂于是明白过来,他倒是来不及生气,只终于放下了心---对恋爱当中的男女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别的,而是恋人哪怕一点点的情绪波动吧? 他忍不住的嘟囔着抱怨:“慕慕你吓死人了。” 王大人你能不卖萌么?能有点出息么大人,不要学你儿子靠卖萌来吃饭啊喂,他一个小baby穿红肚兜学红孩儿一样卖萌还是很有人吃这套的,你一个大人明明该走可靠镇定儒雅风,如此卖萌为哪般啊? “……”于是慕初晴索性不说话,有些不适的揪了两下自己的眼罩,“那我不能用瞳术的话,就不能帮你找你哥哥了,你真的……不担心他么?” “哼,那家伙皮粗肉厚的,就是要受罪,也是活该。不管他了!”王恂带着点儿赌气的,这么说道。 不过他的确有了这样的觉悟,反正,别想他害自己老婆。 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嗯,不过谁要是要剥他衣服的话,这手足也是宁可切了的。 就这么简单。 89、儿子(1) 看不见的世界,其实是很无聊的。 不能刷微博,不能看八卦,走路都跌跌撞撞,每天就干坐着,要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慕初晴自然也是开始感觉到了这种无所事事,从光亮的世界陡然回到黑暗的世界里,她瞬间只觉得……自己完全被投喂成了一只猪。 每天的任务就是养膘,娱乐为零,可做的事情为零。 但她又不好表现出来---王恂已经很担心的整天陪着她了,生怕她无聊,还专门给她读杂志读报纸,但是他在的时候还好一些,但总有他不方便,或者不在的时候啊。 作为一个正经男人,王恂毕竟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比如他虽然口是心非,说睚眦压根不需要他担心,但是说归说,真正又不能放任不管,到底还是需要找他哥哥的。 于是等到了他需要去做正事的时候,她就只能,一个人呆在寂寞的,黑暗的,无趣又阴冷的世界里了。 没两天,慕初晴潜藏着的真正的情绪就不对了。 就在她觉得各种手痒,非常想把眼睛上碍眼的眼罩给拽下来的这当口,这一天晚上的梦境,却完全的治愈和安慰了她的烦躁。 这一晚,她在梦里再一次看见了兜兜---和之前不同的,这个孩子这时候是趴着在那里酣睡的兽型,身体又小又软,身上覆盖着一层软软的白毛,那样子萌的她心都要化了。 和王恂猛兽的外形截然不同,或许因为是小baby的关系,这时候的兜兜完全就是q版的造型,那皮肤那身段,都在引诱着她伸手去摸摸。 慕初晴几乎是毫无控制能力的伸出手去,一直等到自己捋了捋孩子软软的毛发,小貔貅伸出前爪来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懵懵懂懂的睁着清澈的大眼看过来,那眼睛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露出惊喜的时候,她也是在那个瞬间就从心而发的笑了出来,笑眯眯一把把他肥嘟嘟的身体搂在胸前:“想不想妈妈,嗯?” “麻麻!”小怪兽很萌的眨了眨眼睛,靠在她怀里蹭了好几下,蹭啊蹭的一直到最后找了个特别舒服的姿势软软偎在她怀里,这才仰着头满足的咧开小嘴,“麻麻你终于再一次出现了,我好想你……” 他笑着笑着情绪忽然低落下来,撅了嘴:“麻麻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肯定是完全没有想我,呜呜……” 就算是假哭,慕初晴都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这小包子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他偷偷从爪子缝里偷窥自己被发现了又转脸继续哭的表情,都丝毫不让她觉得有伪饰的厌恶,这种亲密和根本不会计较的感情,或许就是无法斩断也无法矫饰的母子血缘亲情了。怎么看都可爱,怎么看都觉得从内心里觉得亲近。 慕初晴在他漂亮的小角上头亲了两口,兜兜在她怀里蹬了两下腿,很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这才笑眯眯的解释:“不是妈妈不来看你,是妈妈不知道怎么来。” 之前每一次都是莫名其妙的就进到梦里看到它了,这一次也是一样的不知究竟,但若是要她刻意前来此处,她却也……束手无策了。 不是不想兜兜,而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啊。 兜兜眨了眨眼睛:“麻麻,爸爸是坏蛋!” “g?”慕初晴挠了挠他的小脸,笑,“怎么突然这么说?” “哼!”小貔貅撅起了嘴巴,把一张脸鼓成了包子,“那个混蛋,他明明知道怎么让我见你的,居然装傻!分明是想独占麻麻,不想让麻麻来见兜兜!” 慕初晴呆了呆:“他知道?额……这……”她旋即意识到不能让小盆友在这么早就对父亲产生对立的情绪,就笑着不以为意的劝解自家儿子,“兜兜不能这么说哦,爸爸是很关心你的对不对?每天都趴在妈妈肚子上跟你说好久的话呢,是不是?兜兜这么说,爸爸要是知道了会难过的呢。” “可是我看不到麻麻更难过!”小貔貅这么斩钉截铁的咬牙说道,不过它旋即又开心起来了,“哼,坏爸爸,麻麻,我来教你怎么入梦,以后我们瞒着他,麻麻要常常来看我!” “……你这么小就知道这些了?”慕初晴有些惊讶。 “那当然。”手里头的萌兽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这东西是镌刻在我们的血缘里的,怀胎满三个月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有了龙族与生俱来的传承记忆,所以妈妈你别担心,我来教你。” “好。”慕初晴一口答应了下来。 *** 这边厢她在“梦境”里跟自己儿子学术法,那边梦境外头,王恂已经回到家了。 一进门,他就疾步过去看自己的老婆---她在床上睡的正香甜,肚子已经高高鼓起,虽然被蒙着双眼看不见那一双心灵之窗了,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丰富,每每好像梦着了什么样的就扬起唇角微笑,看着有种动人的甜美---引诱的他,好想亲吻她甜蜜的嘴唇。 他忍不住的渐渐走近,在她面前看了很久,最后终于抵挡不住诱惑的俯下.身,就在他越靠越近的时候,那近在咫尺的人儿忽然就伸手“啪”的一个耳光抽了过来。 王恂猝不及防之下被抽了个正着。 “啪”的一声脆响---这声音一出,慕初晴才是彻底醒了。 感觉到身前男人熟悉的气息,她这下辶艘幌拢赫庖话驼撇皇撬虻模∷笔倍济淮用尉忱锿顺隼茨兀欢刀蹈怠奥槁槟惚鹱偶保次宜档亩保朊伟胄阎渚褪呛莺菀换邮郑庀驴珊---现在该怎么说,儿子和老公是天敌? 这还没出世呢,儿子就开始为了争宠打了自家爸爸一巴掌,这要是出来了,还不得闹翻了天? 慕初晴忍不住为自己未来的生活默哀了一下。 至于王恂么,不知情的他差点没给她跪了:老婆大人,我只是想亲下自家老婆这也要被扇耳光? 慕初晴不好说出实情---挑拨父子关系什么的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她就支支吾吾了两下,只说自己做梦梦见了怪兽所以一巴掌就抽了过去,王恂虽将信将疑,却也不好深究,只脱了外套上了床,把她搂在怀里,啄了一下她的脸:“慕慕会不会很无聊?对不起啊,偶尔还是要丢下你一个人在家里……”很歉意的口吻。 他是真歉意。她听得出来。 实际上有些小疙瘩,只要他说一句话,只要他安慰多一句,心里的结就能很快的打开。 她于是宽宏大量:“没关系。”反而偷偷笑了一笑,“嘛,我偶尔也很享受一个人的日子呦。” 别以为我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啦! 这下换王恂吃醋不好受了:“我在外头都在想着你,一心想着的就是早点回来看你,怕你无聊怕你难受,你却……” 慕初晴忍俊不禁:“你这是什么怪脾气?难道说我该抱怨你不能一直陪着我你才高兴?我一贯来不喜欢使小性子的嘛。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都觉得,男人有自己的事业,交际圈,生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若不是我眼睛不方便,我也不会一直和你黏在一起啊。那样多容易腻啊。” 王恂却忽然回答的特别认真:“不,我宁可你有小性子。”他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仔细的审视着这张脸上的每一寸每一分,“我是你的丈夫,是会和你一起牵手走过这一辈子的人。由生到死,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所以你若是有情绪,不要想着隐瞒,不要想着自己想办法去把情绪消融掉,你随便向我发泄就好。我如果连这个都不能包容,又怎么能够和你好好的过完这一生呢?” 这几天他看的出来她时时在压抑着自己的烦躁。 她嘴上不说,但忽然目不能视,作为一个正常人,有点儿情绪实在不免。 她压抑,是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依旧只想表现出最好的自己,而不是赤.裸.裸的把每一点真实都表现在他面前。 他有察觉,所以这会儿,宁可把这些掰扯出来分说明白,也不想她继续这么压抑下去。 慕初晴愣了愣,忽然就大笑起来:“好!” 这个男人,怎么就能这么好呢? 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真诚却又让人这么感动呢? 好像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刷新她对于爱情的认知。 好像每过一天,哪怕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天,她对他的感情,都在越变越深越变越浓。 那是,从每一点小细节里透出来的深情。 就在两夫妻隔着眼罩相对的这一刻,慕初晴远远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指了指那个方向,对王恂吩咐:“开了免提把手机给我。” 王恂于是起身去拿了。 90、儿子(2) 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把有点儿出乎慕初晴意料的声音:“慕慕?” 若早知道是她打来的,慕初晴就不叫王恂开免提了。 她一下子就听出了来电的人是谁---毕竟在一块儿度过了将近四年的大学生活,这声音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慕初晴干咳了一声:“你稍微等一下。” 摸索着捂上了手机,转头对王恂说道:“介意么?我跟她私聊一下?” 王恂又是一阵心酸啊:对老婆来说,朋友居然比自己要重要的多!这种事情简直……太掬一把心酸泪了。 不过慕初晴实际上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着,陈蓓和他之前的关系尴尬,这会儿万一要说什么隐私,让他听了去不太好,却是没他想的那个方面的想法的。 王恂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蹭去了外头,慕初晴这时才重新拿起了手机:“蓓蓓,你说吧,怎么突然想起打给我了?” “嗨,这不是瞧着你没上facebook也没更新微博,更没上q和msn么?联系不上你,只好打给你了。”那边的声音带着点儿埋怨,不过却也透着几分担忧,“慕慕我还不知道你?你可是有网络依赖综合症的,哪天忽然网上找不着了,你说我能不担心,能不想着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么?怎么就突然消失了?难道真出了事情?” 听着那边的话,慕初晴只觉得胸中一暖。 朋友啊,这才是朋友。这才不枉了她和陈蓓四年的相处。 她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其实不过我用眼过度,医生于是禁止我这段时间乱看东西罢了……”“什么?”不待她说完陈蓓已经焦急起来,“慕慕你这还叫没事?你这姑娘怎么这么让人担心呐,怀着孩子居然还能用眼过度,不行,王恂是怎么保护你的?这人真是……” 她埋怨了两句王恂,唠叨了几句却让慕初晴愈发觉得暖心,便笑了起来:“真没事儿,等孩子生下来,我就解禁啦。”她不想说要提早剖腹产的事情让好友担心,于是轻轻岔开了话题,“蓓蓓,你别骗我,我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说吧,你那儿是不是有什么烦恼,你知道的,作为朋友,我是有耳,没嘴巴的。” 陈蓓瞬间觉得眼眶发热。 她和慕初晴四年的友谊,到底不是假的。简单几句话,她就能猜到她的心情,这种默契,真的只有很好的朋友之间才能感觉到。 她于是勉强笑了笑,吸了吸鼻子:“慕慕,我想问你个问题。到底是报仇重要,还是拯救我的亲人重要?”她顿了一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两全其美,但是报仇可能会伤害到我最亲最爱的人,我……我想一想就觉得,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但若是就此放弃,我只怕,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报仇重要还是拯救无辜重要? 听陈蓓这么一说,慕初晴也觉得有些为难:这本来就是个两难的选择。而需要拷问的,是自己的良心。 有时候如果太过执着,仇恨会变成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 但是同样的,如果无法报仇,那么过去,就会变成心头的毒酒,变成无法剜去的烂肉。 只有亲手将这块烂肉割去,人才能真的放下,才能够真正的释怀。 慕初晴顿了一顿:“你问问你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是未来的幸福重要,还是过去的痛苦重要?如果这种痛苦会让你永远无法幸福,那么我支持你,不计代价的,都完成你报仇的心愿。但如果反之,那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出错误的决定。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事情过了,或许就永远无法回转头。有些人,不会永远在原地等你。” “我……”陈蓓顿了一顿。 有些痛苦,的确在她心里无法散去。 但同样的,如果亲人为了她的这个愿望而死,那么她剩下的半生,也永远不可能幸福了,她大概会一直背着这个包袱到死亡那天吧。 这么想着,陈蓓便对她由衷说道:“谢谢。” 慕初晴笑了笑,她能听得出来,陈蓓好像是大概的做下了决定。 虽然不知道这让她为难的仇恨到底有多纠结,但作为好友和闺蜜,她总是希望对方好的就对了。 但就在她以为这次对话就此终结的时刻,陈蓓忽然对她说了一句话:“你把电话给王恂吧。” “咦?”慕初晴呆了呆,她眯起了眼睛,只一想,就把前因后果给串起来了:失踪的睚眦。 在龙族做奴仆的陈蓓。忽然要和王恂说话的她。仇视龙族的她。 这么说,她曾经对龙族的敌视,和她当时和自己在咖啡厅说的那些努力,都跟睚眦直接相关? 喂,二哥,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闹的人家好妹纸要杀你而后快啊? 慕初晴倒是没有怀疑是陈蓓有偏见,她很清楚陈蓓的性情。 不过她虽然猜到了些许,却丝毫没因为自己心里忽然泛起的八卦之心而问,只扬声冲着门外喊了一声:“王恂,过来接电话!” 王恂应声进来,很有几分疑惑的接过了话筒:“喂?” 那边刚开口,他的脸色就十分严肃了。 慕初晴自然没看见他瞬间紧绷的脸,只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了淡淡的不安和怒意,她安抚的抓住了他的手,王恂和陈蓓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会,过了好大会儿才疲惫的,抓着她的手在床沿坐了下来。 略有些烦躁的扒了扒自己的头发,王恂忽然认真的对她说道:“慕慕,我想说,你以后别跟她往来了吧?好不好?” “为什么?”慕初晴没直接答应,相反的,她皱起了眉头---眉心一道深深褶皱,显然她并不想答应他的这个请求。哪怕,这已经是一个请求。 “我二哥的性子,你也知道一个词,睚眦必报。说的就是他了。别人欠他哪怕一点点,他怕是都不会轻易放过的。何况,又是那种事情……这回就算把他救出来了,他大概也会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损害被侮辱,之后的报复,大概一点儿也不会省心的。我是怕,你心软,到时候要为你这个朋友求情,你夹在中间,难做人。倒不如早早有个心理准备,不听不闻不问也就是了。”王恂叹息着说道。 慕初晴深深皱起了眉头。 她旋即断然说道:“王恂,这话,你若知我性格,就不该说。朋友是朋友,老公是老公。这两者……的确有亲疏远近。为了你,我的确可以去得罪我的朋友。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也分,是非对错。我大概猜到了她找你是要说什么,我也猜到了,若是睚眦能够顺利出来,她会面临什么样的难题,但你要我袖手旁观,冷眼以对,三个字,做不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陈蓓的性格我很清楚,你们龙族的劣根性,我也很清楚。所以如果要说,我觉得必然是你二哥对不起人家姑娘。她要报复,是理所当然的。何况,恐怕并没有对你二哥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害。你这个做弟弟的,我也不指望你能站在所谓公理正义的一边,毕竟疏不间亲。但我只希望,你不要管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和之后会做的事情。如果陈蓓真的需要,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她一点温暖和庇护。尽我所能而已。” 她说到“太大的损害”的时候,王恂脸上的神色一动。 等她说完,王恂这才斟酌着说道:“慕慕你不知道,我二哥那个人,很偏激的,何况这一次……他们不但是要他的血,还是要他的心……若不是二哥手里握着她父母的性命,这一次我二哥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但她不是把消息提供给你了么?只要你二哥能好好的出来,事情真的没有回转余地?”慕初晴觉得不可思议。睚眦这性子,也太毒了吧? 王恂叹了一口气:“唉。” *** 他们这边布置人手要去救睚眦,那边王恕,实际上却在“囚禁”生活里,很有点儿……乐不思蜀的味道。 可不是么,这么多年,某人一直躲着他,这国内国外的折腾,他又实在不想放下自己的架子,于是事情就僵住了。 这会儿,算是某人自投罗网,除了每日要失血之外,王恕其实十分享受,这种把对方每天逗的跳脚,气的要爆炸,但又不能真正对他怎么样的滋味儿。 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绝壁就是恶趣味啊。 不过这厮素来是个只要自己爽了就不管别人爽不爽的人,这会儿看她左右为难,他居然还觉得……格外愉快。 他在阴暗的地下牢里,在困得结结实实的情况下,居然哼出了歌来。 那边,监视器里看着这厮这么优哉游哉的样子,看着他的人都觉得这人简直是不可思议了,薛总阴着脸:“贱胚子,这些龙族的家伙,都是贱胚子!拉着不走打着走,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王恕那副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模样,阴冷的弯了弯嘴唇,摸了摸自己非常平坦的小腹---这个孩子,是她逆天得来的。 就因为这样,代价也就格外的沉重。也因为这样,睚眦就更加重要了。 她想了想,对周围24小时盯着监视器的人吩咐:“把他给我看好了,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若是出了一点点岔子,我要你们的命!” 众人无不凛然。 91、儿子(3) 陈蓓踏入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吊在梁上还一脸笑容的在那边哼歌的睚眦。 一瞧见她,睚眦的唇角勾起了一抹邪笑:“呦,想我了?” 陈蓓阴阴一勾嘴唇,走到了他面前。 这阴暗的地下牢里,黑暗的四角中都隐着摄像机的镜头,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监视之中。 陈蓓唇角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如饥似渴的欲.望,她舔了舔嘴唇,笑意盈盈的点了点头:“对,我想死你了。”这一个死字,咬的格外的重。 王恕闻言愣了一下,他还不及反应过来,只听“唰”的一声,他的背上就被女人拿着鞭子狠狠抽了一记,困在阵中的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这狠狠用力的一下,当即就痛的钻心。 “嘶,你这女人闹什么?”王恕恼火的抬起头来,眼中还残留着几分不可置信:这女人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有些事儿他还能容忍,至于被她拿了鞭子狠抽,这种事情他要怎么忍? 但还不待他作何反应,陈蓓已经是挥舞着鞭子没头没脑的往他身上狠抽,每一下都在空气里爆出一声脆响,带起了阴冷的风声:“闹什么?我可没在闹。我可不是想死你了么?我让你再嘴贱……” 监视器面前,看着她一鞭子一鞭子毫不收力的往睚眦身上抽的薛总嘴角抽了抽---看不出来,这架势比她还狠啊。 她旋即冷哼一声抱着肚子准备离开,懒洋洋吩咐了一句:“要是抽的半死,再把她拉开就好。至于别的么,随便她发泄吧。” 能在龙族内部找到盟友不容易,何况,薛总这些日子也的确是看着睚眦就来气,这会儿看他被打的血淋淋,心里也忍不住涌起了同仇敌忾的愉快。 所以她乐见其成,她也没打算去阻止陈蓓这时候“发泄”式的虐打。 只要不出人命,她都是不会去干涉的。 相反的,陈蓓打的越凶,她和龙族之间的仇恨积的越多越无法化解,薛总反而能对她越放心。 若非瞧见了他们这些日子彼此之间像是有深仇大恨的举动,以及非常清楚,像睚眦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轻易饶恕这样对待自己的女人,若不是清楚知道这点,薛总倒是反而无法放任陈蓓和王恕独处了。 *** 陈蓓一直打到自己气喘吁吁这才停下来---王恕的背部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嘴唇都被自己咬的发烂,但却一声□□都不肯出口。 她把手上沾满血迹的鞭子往阴暗处一丢,看也不看那也不知是痛的还是伤的,蜷缩成一团的男人一眼,转身就往外头走。 忽然,阴暗里却传来了睚眦依旧带着一点硬邦邦的倨傲味道的声音:“这就完了?不得不说,你的手劲还真是个娘们。” 陈蓓豁然转头,眸光如冷电一般的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尽管冷汗涔涔,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种邪邪的,坏坏的味道。 有一些人,就是到死都不会改变的。从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让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又偏偏,无法真的动手。 陈蓓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她转身就走,毫无留恋:“我以后会每天来看你的。” *** 陈蓓当然说到做到。 第二天继续又来抽了他一顿,第三天继续---这么差不多一周之后,陈蓓连续打断了两条鞭子。 说实话,听到底下人这么来报告,就连薛总都觉得她有些太狠了。 她自己对王舜爱恨交织,伤痛延绵百年,但薛总从来敢确定,若是现在站在陈蓓那个位置的是自己,落到自己手上的是王舜,她能不能打的这么狠,这么凶。 她没有这个把握。但这不妨碍,她渐渐对陈蓓的这件事放松了警惕。 不单单是她,就连其他监视的人也觉得这出“s/m”的戏肉不太好看了:挥鞭子的女人很漂亮,但奈何那个每日被反复抽打的,肉体恢复能力太强,再加上太过自控,连□□都不肯多发出两声,没了声音的伴奏,光光是反复挥皮鞭的画面,完全没有虐待的快.感嘛。 受害者不肯哭不能闹不肯□□,哪有什么味道!那机械那麻木,看得人简直昏昏欲睡,毫无快.感嘛。 等到一周过去,这一天,再循例完成了今日的“鞭打任务”之后,陈蓓在离去之前,悄悄的在这个男人耳边说了一句话:“明天取血之前,我会弄坏这里的阵法。” 王恕一震,却依旧低着头没看她,只怕自己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她恨他,这一周以来,他已经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但她会救他?这事儿他就是做梦都没想到过!那个一心一意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才罢休的女人,会救他? 他就是猜过自己能活蹦乱跳的走出去的一万零一种方式,也没想到,会是因为她! 然而王恕转瞬之间就明白了过来: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手中的筹码而已。 如果不是他手里握着她至亲之人的性命,怕是在抓到他的第一天,她就会将屠龙之刃插入他的心脏,毫不犹豫的取走他的性命。 但为什么,如今看到了她痛苦的妥协,也知道了他即将获得自由,他的心里,却并不为自己即将脱离囹圄而觉得愉快呢?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揪着,一阵一阵的觉得心疼。 不过王恕素来就是个粗神经的汉子,这些复杂的思绪只在他脑子里转了一秒钟,他便有些玩味的勾起了唇角:“好。” 陈蓓回眸看了他最后一眼,“砰”的关上了牢门。 *** 实际上,会选择第二天作为行动的日子,并不是随便选的。 尽管陈蓓很想再把王恕给扣在这里一段日子,再让他好好“享受”一下她曾经的痛苦,但根据她所知道的消息,薛总已经决定了,会在三日之后,取他的龙心。 如果再拖延,就回天乏术了。 眼瞅着薛总他们已经对她放松了警惕,陈蓓跟王恂他们那边商量的七七八八,最后终于决定了,第二天就里应外合动手,把王恕给救出来。 薛总他们关押王恕的地下牢,就在当时她的办公室尽头的密道深处,而万世保险的整个布局,都有着压制龙族的能力。 能量的核心点,就在关押王恕的地下牢里,而其他地方只有轻微的能量泄露,成年龙族大概只能感受到细微的生机被抽取的感觉,却不会太明显,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慕初晴和王恂他们一起踏入万世保险。王恂他们毫无所觉,根本没有任何损害,只发现楼中的植物格外的生机蓬勃,但就是她,差一点流产的原因。 这个消息,当然也是陈蓓那边传过来的。 就在王恂和她最后确认了一次如何动手,如何里应外合之后,慕初晴急急忙忙的把电话抢了过来:“蓓蓓?” “嗯?慕慕?怎么了?”陈蓓似乎有些疑惑这边怎么忽然换了人。 慕初晴长长叹了一口气:“注意安全。人救不救的出来是其次的。你千万不要出事。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就你这么一个闺蜜。你要是出了事,我一定会很难过很伤心的。” 陈蓓的声音好像也被她说的哽咽了一下,再回答的时候,已经带上了隐隐的低哑:“好。慕慕你也多保重。” ** 这一夜,很多人睡不着了。 当然,这其中包括慕初晴在内。 她大着肚子在床上辗转反侧---悲剧的是辗转反侧还格外艰难,王恂在黑暗里也能看见自家老婆在床上挪来挪去的样子,原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心情不平静,过一会自然能睡着的王恂,很无奈的伸手过去,把她搂到自己怀里:“很晚了,还不睡在折腾什么?” 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他笑道:“难道是担心我?明天会有些另外的人配合我一起,别太担心,乖。” “谁担心你……”慕初晴微微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你皮粗肉厚的,又是个大男人,要是这么点事儿都搞不定,那你也太没用了吧。我是担心蓓蓓……” 她只是个人类啊。没龙族那么强大的肉体,甚至异能也不是强化自身肉体的,催眠术这种异能,她略知一二。 若是对方的精神本身无比强大,催眠术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这种异能能不能在群体aoe当中保护住她自己,慕初晴对此十分存疑。 她一说起蓓蓓,王恂的脸立时就皱了起来,低声嘟囔了一句:“哼,又是她。”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陈蓓对他老婆,比别人都好多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无数的隔着窗户,在偷窥的时候见过她们温馨愉快的居家生活。 两个人对视一笑做饭的样子。 一个人抱着一本书对坐研究课题的样子。 像是“老夫老妻”一样和谐融洽相处的样子。甚至还有在美国校园里,不管人家可能把他们当蕾丝,牵着手一起在学校里走来走去腻腻呼呼的样子---一想起这些,王恂就越发觉得,自己真可悲,怎么连这些记忆,都能容忍! 在那四年当中,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她的那四年大学生活,所有的记忆,都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 92、儿子(4) 那个女人,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就是对他老婆,特别温柔特别温和,哼,他得是瞎了眼才会看不出来,她的别有用心。更何况,她对他的敌意,也毫不掩藏。这种……应该就是情敌之间的特别感应了吧? 只可惜有些纸,他不想帮那个谁捅破,所以王恂心里虽然越想越酸,但表面上却只好尽量不动声色的,故意装的很诚恳的说了一句:“慕慕,别担心了,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让她有事的。”倒是一本正经,但可惜呢,那个不情不愿的劲儿,那个“我是给你面子”的语意,满的都快从话里溢出来了。 “唔。”慕初晴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酸味:这么大个人了,不对,这么大一只貔貅,居然还吃她好友的醋?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末了想了想,却又不好打击他,只好对他顺毛捋:“我不担心你,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啊。但是蓓蓓是个女孩子,她和你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的能力…… 王恂脑子里反复转着这一句话,他“蹭”的猛力点头:“慕慕,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嗯,放心,明天,谁都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慕初晴无声低笑,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说来也奇怪,被他这么一闹,她竟然真的,很快就睡熟了呢。 *** 慕初晴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 尽管她的眼睛上蒙着眼罩,但她醒来的时候,似乎外头已经是一片透亮了。 半梦半醒之间,耳边飘来了这样的对话:“你现在让我怎么对她交代?” “你需要什么交代?连自家老婆都管不好的,还算是男人么?”不屑的,轻蔑又高傲的声音。 “你……” 慕初晴渐渐清醒过来,睫毛颤抖---那个好像被气得半死的,似乎是王恂? 而另外一个声音,她从未听过,一时倒想不出来是谁。 但那两个显然是在吵架的人根本没注意到她这边,只听得两个人在相互指责。 王恂愤愤的声音:“我就不该去救你!活该你被抓着自生自灭!” “谁要你救?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要离开,我自然有的是办法,本来就是我自己乐意在那边的,现在好了,都是你多管闲事的错!” 慕初晴被耳边的嗡嗡嗡给闹的心烦意乱,她抓着被子坐起身来,有些茫然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了一声:“王恂?” 不太确定的声音。 马上,那边的吵架停了。 身边多了一个身体的重量,也传来人体的温度,似乎是王恂坐在了床垫上,搂住了她。 慕初晴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那股血腥味,怎么也不散。浓重的,让她心惊肉跳,又十分不安。 她伸手往王恂的腰部搂过去,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迷蒙:“唔,出什么事了?” 男人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 “嗯?”她鼻息沉沉的催促着。 “我……”王恂似乎是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或者要怎么开口,他顿了很久,这才慢慢说道,“我慢慢说,你别着急,深呼吸一下。” 慕初晴不由自主的伸手揪住了他的衣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慕,对不起。”王恂说,“陈蓓她……” 后头的几个字,像是从云端里飘过来一样,让慕初晴只觉得五雷轰顶,完完全全的不敢置信:“陈蓓她,死了。” “什么?”她把自己的指尖掐的发白,从王恂的角度看去,她几乎把自己的下唇都咬的出血了,他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但这件事,是瞒不住她的。 所以他轻轻揉着她的肩膀,慢慢的再重复了一遍:“对不起,陈蓓死了。” 慕初晴一口气接不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进去却半天呼不出来,脸色憋的发青,直把王恂吓的脸色惨白,直拍她的背,半天慕初晴忽然一把抓下了自己的眼罩,骤然重见天日,她没管王恂的震惊和担忧,只抓住了他的肩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你别跟我开玩笑,你别骗我,我……我不能受惊吓,别吓我……” 王恂沉痛的摇了摇头。 他的神色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慕初晴正要再说什么,旁边忽然传来一把男人吊儿郎当的嗓子:“喂喂喂,小弟,陈蓓死不死,那是我的事儿。你老婆这么激动干什么?” 慕初晴骤然转头,那一双本来含满眼泪的眼眸,其中仿佛是骤然划过一道金线,但当男人一惊想要去捕捉之时,却再不见这点金光,只在她眼中看到了愤恨,然后慕初晴伸手就是一个枕头砸过来:“你给我滚出去!” 男人吃了一惊:这年头小姑娘都这么泼辣?凶成这样,也只有他们家老九吃的消呦。 他耸了耸肩膀,瞧着王恂已经在那边杀鸡抹脖子的给他打手势让他出去---知道这老九这会儿,是要了美人不要兄弟,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六亲不认了,他也只好摊摊手,比了个ok的手势:“好好好,弟妹你别激动,我这就出去。” 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主卧里头,慕初晴狠狠抹了一把自己快要无法控制的热泪,抓住了王恂的领子,嘶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王恂举手投降:“慕慕你别激动,我这就告诉你。” *** 实际上,今天的前半任务,进行的很是顺利。 有陈蓓在他们内部做策应,又把资料透出来了一大半,王恂他们又向异能协会总部那边请调了人,这一举攻进万世老巢,一直到地下十八层,都还算顺畅。 甚至于,或许是因为陈蓓她给了各种薄弱点便于攻破的关系,他们路上都没遇到太多的阻拦,相反的,一路就顺顺当当的攻到了地下牢外头。 但就是在地下牢门口---一到此地,却是灯火通明,王恂便立觉有异了。 一伙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到了门口,忽然听见薛总的笑声:“有朋自远方来,又何必鬼鬼祟祟的呢,各位出来吧。” 知道自己已经露了行藏,王恂索性大大方方的带着人站了出来。 不出意外的,面前是万世保险的那位薛总。 她身前被她用刀抵着抬起脸来的,是满身鲜血,满面污秽的陈蓓,以及无数的魑魅魍魉。 陈蓓似乎已经是奄奄一息,被她抬着脸却腿脚不稳,而那无数面目狰狞的鬼魅,此时合成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暗处只露出一点轮廓。 薛总笑得格外得意:“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好教你死也死个明白,今天,就是请君入瓮!要养活我肚子里的孩子,一条龙怎么足够,王恂,你既然来了,也就在这里留下来吧!” “孩子?”王恂当时怔愣了一下,看向薛总此时还很平坦的小腹。 “没错,”薛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吟吟的,“我有了你大哥的孩子。怎么样,你现在是要大逆不道,对你的嫂子动手么?” 王恂当时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这个女人自称是自己的嫂子?他虽说丝毫都不歧视人类,但他可没法接受这么个来路不明,身世也灰暗迷蒙的女人做自己的嫂子。 但如今尤可虑者,不过是她手中的人质陈蓓和王恕而已---投鼠忌器,他顾忌的,可不是她是不是个孕妇这种事情。真的需要的话,王恂是一点不会忌惮打一个怀孕的女人的。 不过,就在他眯起眼睛犹豫的期间,薛总手下的那些异能者,已经把前后路都给封死了。 薛总对他笑了笑,指了指她身后阴暗的地下牢房:“貔貅大人既然来了,就不要想着这么简单就出去了,我也不想和你动手,不如,你给我们彼此都省点力气,自己进去,跟你二哥作伴怎么样?” 地下牢房顶上画着克制龙族的法阵,而内部污秽的气息,更是让他心头不安。 王恂四下里打量着---和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异能者前后看了看,便对他小声说道:“貔貅大人,这地方,好进不好出啊。” 薛总他们当时这个万世保险的大楼就造的特别有讲究。 地下十八层,又只有一部电梯可以进入,更加需要特别密码和身份卡才能乘坐,这个保密措施,基本已经算得上是毫无错漏了。 只要堵上了电梯口,在这深深地底,他们就是插翅难飞。 似乎落入了这个陷阱之中,加上有两名人质在手,他们现在,真的也要陷在这里了么? 93、儿子(5) 然而就在王恂他们忌惮于人质,有些束手无策的此刻,原本在薛总手下,被血糊住了脸孔的陈蓓,忽然以背对着薛总被挟持着的姿态,一脚往后踹出。 她丝毫不顾及架在自己颈上的刀刃,也丝毫没顾忌自己的脖子瞬间飙血,这一脚蹬的又重又狠,直把薛总整个人踹的飞离了地面,几乎是以一种空中飞人的方式,直直撞在了地牢的墙上---那边,原本看似被死死绑住的睚眦也脱了绳索,往后一伸手攫住了薛总的脖子,只转瞬之间,强弱易位,攻守异势。 但睚眦一抓住薛总,立时足不停步的冲到了陈蓓面前,他几乎是徒劳的想要用手去堵那边像是血泉一样往外飙溅开的鲜血,那血染得他的眼眸都是一片通红。 薛总瞪着陈蓓的眼里却全是愤恨:“你骗我们?你骗我们?你这个小贱人……” 她还在睚眦手里反复挣扎着蹬动着腿---但此时,王恂却看见,在她的裙摆底下,有一线艳色的红痕。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旋即想起了陈蓓那一踹---是有意或者无意? 不论如何,他似乎都乐见其成。 所以他没有去提醒睚眦,他手里的那个女人几乎要被他掐的这么生生咽气,而睚眦这时候根本管不上他手中这个原本寄托了他全部希望的女子,他只是浑然忘我的,手足无措的蹲在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面前。 他的十指在反复伸缩,像是要伸手却又不敢,陈蓓偏头看着他的样子,她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恶毒的,狰狞的笑意,嘴唇轻轻蠕动,声音微乎其微:“睚眦,该还你的我拿命还给你。你我恩怨就此了结。” “不,”王恕声音里的嘶吼带上了十分的愤怒,“你别想!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立刻要你爸妈下去陪你!” “随你。”陈蓓脸上的笑容很得意却也很冷,“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啦。” *** 王恂说到这里,慕初晴已经是泣不成声。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头不停的滚落下来,痛意和苦涩,填塞满了她的胸臆。 她听得出来,陈蓓本来是不必死的。 她也是不该死的。但她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拿自残来换他们的脱困,就是因为她被逼到了不得不死,甚至是无法活下去的地步。 她是想着,自己为了他们的脱困而付出了这条命,这些高贵的龙族们,就不会追究她的家人了吧? 慕初晴甚至开始责怪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圣母的对陈蓓说,“救你的家人更重要”。 陈蓓她显然是自己,自己和睚眦之间的恩怨,永远不可能再有机会结清了,再加上她不想面对他的折磨折辱,这才选择了这样一条绝路。 慕初晴只觉得心脏被揪着揪着,她拿手去捶王恂,末了恨恨一抹眼泪,反手就推了他一把,指着主卧室的大门:“你也给我滚出去,是谁答应我把她好好带回来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你这个帮凶!” 她的确迁怒了她知道,但是现在,她看着王恂,想着自己和他之前的卿卿我我,再想一想这些龙族对陈蓓的逼迫,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自己这个好闺蜜。 所以她无法面对王恂。 “我……”王恂百口莫辩,瞧着她现在激动又愤怒的样子,原本准备好的台词都说不出来了,只好死乞白赖的苦笑了两声,“慕慕,你别太激动,对你的身体不好,真的。”顿了顿,苦着脸说道,“你就是讨厌我,也要顾着点儿孩子对不对?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慕初晴瞪着他的样子再没有之前的柔情蜜意:“你出去!出去!” 王恂一走,慕初晴颓然跪倒在床上,眼泪,转瞬之间无声无息的浸透了枕巾。 *** 王恂到了客厅和他哥大眼瞪小眼。 一片寂静。 没一会,还是睚眦吊儿郎当的开了口:“哎呦,咱们家乖小九也被赶出来了?真长脸!” 妈蛋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儿!要不劳资会被老婆给赶出房间么! 不是你干出来的一堆破事儿,劳资需要这么尽心尽力去救你还导致了家庭纠纷嘛! 说实话,对王恂来说,老婆伤心,他也难过啊。 只这吊儿郎当油腔滑调做事还不靠谱的厮是他哥哥,他能怎么办?大义灭亲把他哥灭了? 姑且不论打不打的过,这……他也实在是下不了手嘛。 “哎呦,小九你还瞪我,”睚眦倒抽了一口凉气,“人家人类有句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瞧着你家这个,就是打的少了!娘们嘛,闹腾起来打一顿不就好了!瞧你这怂样儿!” 王恂这下真的恼了,提起他哥领子:“你倒是打打看,那是你怀孕的弟妹!” 胡说八道也有个限度,怎么就看你是被人家女人吊着打,到我这来倒是会打嘴炮呢! 两人正互相斗嘴斗的欢呢,忽然听着主卧室的门“咣当”一声开了,慕初晴黑着脸走出来。 她脸色虽然还是十分难看,但是却已经抹去了泪痕,显然,短短时间里,已经从极度的悲伤之中冷静了下来。 慕初晴冷冷看了一眼睚眦---她神色肃然,这一眼瞪得油腔滑调不正经的男人都觉得头皮发麻,弟妹你好有威严:“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明白!” 睚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 实际上,事情要从今天他被取血的时候开始说起。 就在当时,薛总他们一起过来取了他的心头血之后,陈蓓忽然对薛总笑嘻嘻的说道:“对了,我有个消息告诉你,我跟貔貅他们联系好了,他们今儿个,就会大举过来救他。” 薛总的神色一紧,眼光在王恕身上一呙,王恕这时候已经愤怒的开始大吼大叫了:“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出卖我们……” 薛总瞧着他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本来不太信的,反而信了三分,架起了二郎腿坐了下来:“陈小姐,细细道来吧。” 陈蓓就把她和慕初晴当时的校友关系说了,又说了慕初晴现在肚子里怀着龙子的事情,这么一讲,薛总立时“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陈蓓,眼眸里多了几分似笑非笑:“但我听这位睚眦先生的意思,你好像还是他的旧情人?都说女人对自己的男人多半恋恋不忘,我实在不敢肯定,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恨他呢。” 陈蓓就笑了一笑,从薛总腰间拔出那把取血的小刀,反手一刀就插入睚眦胸口,眼看他一声惨嚎,脸上反而多了几分笑:“薛总,你还觉得,我们像是旧情人么?” 薛总这会儿才点了点头:“那不知陈小姐,和我说这个,是意欲如何?” “一会,我会发信号引王恂他们进来。之后,只要薛总挟持着我,再加上这家伙,”她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王恕,“那么自然就无有不顺了。” 薛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陈蓓笑了笑,和薛总轻轻击掌:“恭喜薛总,你很快,就能收集到两位龙子了哦。” *** 王恕说到这里才叹了一口气:“但实际上,陈蓓插入我胸口的那把刀,却已经换了一把---那是一把魔术刀,看似血飚的到处都是,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插入我的肉里。相反的,薛总他们一出牢门,这时候没人看着我了,我立刻就弄了这把刀起来,磨破了绑着我的绳索。” “所以她是拿自己的性命换了的你的。”慕初晴冷笑了起来,唾弃的看了一眼王恕,“渣男!” “我!”王恕瞪起了眼睛,“女人,别以为你是小九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王恂立时瞪他一眼,凑到老婆面前表决心:“老婆你别怕,这死渣男,你要怎么打他都随便,反正他皮粗肉厚,随便你怎么烹制……” “……”慕初晴冷笑着瞪了他一眼,“很好笑?” 这种时候谁还有讲笑话的心情啊! 更何况还是这种冷笑话。 不过她旋即勾起了唇角,冰冷的扫了一眼这两位龙子:“喂,你们谁来告诉我,要怎么复活我的好闺蜜?” 对上两个人震惊的表情,她愉快的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们别忘了,我可是有这个技能在的哦。” “卧槽!”王恂瞬间爆了一句粗口,他立马急急忙忙的要扑上去---方才瞧着老婆悲痛欲绝,他怕她激动之下对孩子不利,所以不敢阻止她拉下眼罩,但这会儿看她的姿势和说的话,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情绪大喜大悲之下,她一定是看了什么旧照片或者旧视频之类的东西,看到了未来陈蓓还活着和她说说笑笑的样子,所以她……她的异能又突破了? 王恕有些震惊的眼光在这两夫妻之间扫来扫去,有些微妙的摸了摸下巴:“谁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94、复活(1) 什么情况? 忙于用眼神“相杀”的两夫妻没功夫给他解释,倒是慕初晴闻声格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满装着的都是不善和厌烦:她要怎么才能说的出口,在她看见的那个未来里,不单单是陈蓓好好的活着,这个男人,也在那副画面里? 她想要相信的只是那画面当中的一部分未来,至于和这个男人相关的部分,她还是选择性的忽略好了。 因为她怎么想都想不通,这个男人他怎么可能……还会被陈蓓接受? 王恂看着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头疼起来,他走到她身边想要重新把她眼睛上头的罩子给盖上,却被慕初晴一把挥开,王恂简直要给她跪了:“慕慕,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这是为了你好。” “对,你为了我好才骗我说蓓蓓救不回来了,你为了我好才逼得我解了眼罩,你为了我才让我蒙在鼓里,”慕初晴略带嘲讽的偏头看着他一笑,“说我最重要都是骗我的吧?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了,分明就是救活了蓓蓓要把她直接送给你二哥,所以才宁可让我伤心,也不告诉我真相。好啊,王恂你做的真好!” 王恂垂了脑袋被她的一通毒舌攻击的哑口无言:他就知道,某些事情只要涉及了某些人,就变成了她的逆鳞。 所以嘛,他才会这样想要把陈蓓那个祸害送出去,送走的,这能怪他么?谁能瞧着一个对自己老婆虎视眈眈,居心不良的家伙一直在老婆身边晃荡还什么都不做的? 不过想也知道,这种理由说出来,除了火上浇油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还不如不说。 嗫嚅片刻,他只好讪讪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慕慕,只是救活她的事情,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这不是怕事情不成你再伤心一次么,慕慕……”瞧着她的眼神非但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缓和下来,相反的有越来越凶狠的趋势,王恂只好举手投降,“算了,算我错了,慕慕,你原谅我吧,”又是做揖又是赔罪,半天慕初晴这才将信将疑的,满面不高兴的白了他一眼,口气略略松了一些:“如果蓓蓓能好好活过来,什么事都没有,我才会暂时的不跟你计较。如果蓓蓓出了什么事……” 她话还没说完呢,旁边听两夫妻吵架早就不耐烦的睚眦忽然来了一句:“我的女人,关你什么事?” 这下就真的成了火上浇油了。 慕初晴阴着脸转过来,冲着他上下打量了很久---那阴测测的眼神看的一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睚眦都觉得自己菊花一紧,慕初晴一直看够了他冷哼了一声:“什么叫你的女人?跟你睡过就是你的女人?那我告诉你,你可以是她的男人,但她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女人!” 这段话,她说的斩钉截铁。 那是那一副画面带给她的信心:在那一副未来的画面里,虽然睚眦的确也出现在了画面当中,这一点让她很不爽。但让她稍微平衡一点的是,他扮演的可是没脸没皮笑嘻嘻的缠在陈蓓身边的二皮脸牛皮糖角色,而陈蓓爱理不理,一眼就看的出来,在他们两个的关系里头谁更上心一点。 但这会儿,睚眦当然绝对想不到他的未来会是那个样子的,他反而只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我说九弟妹啊,我和她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插手了吧?”指了指她的肚子,“你还是好好的先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最要紧,这就是为我们龙族立了很大一功了,至于别的么,还是交给我们男人操心的比较好。” 慕初晴长久的冷视着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真的这么强大,这些姓王的龙子们,都有着一张非常俊美的脸孔。王恕的脸上尽管写满了“好勇斗狠”四个字,但不能否认的,是他还是一个非常俊俏的男人。 他们的脸庞轮廓,细看下来都有三分相似,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她见过的三个王家男人来说,王恕大概是,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最讨嫌也最让她恨不得照脸抽的那一个。 说话做事都这么讨嫌的熊孩子,你是怎么安安生生的活到这么大的啊? 怪不得好勇斗狠了,感情要是连打都不会打的话,就要活生生被人殴打到死都没人照管没人可怜的吧? 什么叫做“为我们龙族立了一功”,她这个孩子如何,是她和王恂之间的事情,难不成,他还指望她未来把自家兜兜小包子留给那些不靠谱的龙族去教养? 这要是教出来一个“每个月我都真爱一次”的混蛋负心郎,又或者眼前这种半点不会看人眼色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的熊孩子,她作为孩子妈到时候找谁算账去? 总而言之这种事情想都别想! 慕初晴没再理他,反而转头看向了王恂,指了指内室的门:“你跟我进来说。” 教训自家老公还是关上房门,给他留点儿面子的好。 王恂乖乖的往里走---谁让他在这件事上的确理亏呢?惹得她狠狠哭了一场,末了还摘了眼罩,而为的只是他小小的私心。 一关上房门,慕初晴立时过去狠狠在他腰上扭了一把---半点儿没留手,哪怕是皮粗肉厚的王恂都“哎呦”了一声:“你倒好啊,现在就敢骗我了。” “我……”一关上房门,王恂也来不及伏低做小先紧着让她消气,反而是急急忙忙讨好的晃了晃手中的眼罩,绕过来想要给她戴上,“慕慕,你要怎么s/m我都可以,但是你可以看到未来了?异能是又进了一步么?有没有什么不适?” 大喜大悲之下,她忽然就能看见未来的画面了。 适才她哭着去翻自己和陈蓓之前戴着学士帽时候的照片,看着照片里头陈蓓满是青春活泼的容貌,她骤然就看见了另外一幅画面。 那种感觉很微妙,她仿佛是站在陈蓓的面前,看着她走在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上,身边的男人死缠烂打的纠缠着她。 好像是旁观,但又好像是身临其境。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看到的那副图画,并不是曾经发生的事情,而是真实的未来。 她沉吟片刻:“好像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 摸摸肚子,她能感觉到兜兜也好好的,后遗症,那是什么东西? 之所以不肯带眼罩,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了---否则的话,她就算是跟王恂怄气,也不会随随便便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的。 毕竟,她现在并不是一个人,而还是一个未来的母亲。 王恂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手在她肚子上揉抚片刻,也露出了几分狐疑的神色:“好像是真的没事儿。” 这么说,他之前的担忧全是杞人忧天了?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王恂彻底傻了眼。 慕初晴摊了摊手:“先不说这个,我现在看你哥哥很不爽,怎么办?就算蓓蓓活回来,我也想让她和你哥哥永不相见。” 最后的四个字,她一字一顿,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男人的反应。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就好像她和陈蓓这样的好闺蜜,她就能感觉到,陈蓓对睚眦的恨意,不是什么矫情,而是她宁可自己身死,都想要避开睚眦才罢休。 有这样深沉的恨意在,哪怕陈蓓最后迫于种种原因会逼不得已的让睚眦留在自己身边,在这个过程里,生生磨去自己的棱角,那要有多疼多痛? 她并不想让陈蓓去经历那样的违心。 她只是想,尽力的能够让自己身边的好友活的更舒服一点。所以她想要王恂的保证。 只是一句保证而已。 王恂怔了一怔:“永不相见?”他没想到自家老婆会说出这么四个字来,当下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不同意?” “不不不,”立时赔笑,“既然老婆你说了那……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为你做到的。”哪怕代价是必须忍受自己讨厌的人在老婆身边嗡嗡嗡。 慕初晴这才满意的微微勾了勾唇角:“那就好,现在,你把要怎么救蓓蓓的方法告诉我吧,我要看着她活回来我才能放心。” *** 王恂他们当然带回来了陈蓓的身体。 没有了灵魂在其中,身体也就只是皮囊而已。 喉咙上头原本狰狞的痕迹已经被抹平---但还是有一线血痕,看得出曾经受过何种致命的伤害。 慕初晴站在这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面前,手指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庞,一字一顿的说道:“蓓蓓,请在那边等我,等我带你回来。” 没错,既然知道了方法,她不打算让睚眦那个贱男来插手这件事,更不想让陈蓓再欠他什么,她决定,自己来走这一条幽冥之路。 哪怕是有危险,但也好过……让自己最亲爱的好友受惠于人,日后也因此而受制于人。 95、复活(2) “新死之人,倘若身体保持完好,她目前所在的,就是一处叫做死阴幽谷的地方,”王恂这般对慕初晴说道,“而陈蓓,她在受伤的第一时间,二哥就已经尽快将她身上的伤口抹平,但因为她的灵魂依然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脱体而去,故而在她死后的这一晚,她目前就应该在生者与死者的交界之地,在那死阴幽谷徘徊。” “生与死的交界之地?那这地方,会不会很阴森?”慕初晴当然有考虑过这件事对兜兜是否会有影响,闺蜜归闺蜜,如果必须做出选择,那么两权相较取其轻。 王恂很想骗她说“会有影响”。对上她清澈的眼睛,他看得出来,只要他这么说了,她忍痛也会放弃自己的渴望。 但爱一个人,就是成全。 爱一个人,至少不应该有太多的欺骗。 所以他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实话:“你的身体上带着我族之人的气息,血脉里带着我族的威压,所以只要你进了那边不要主动招惹一些你不该招惹的存在,就不会有事。” 王恂不阻止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陈蓓自己选择的死亡,而王恕过去,谁也不知道,在那个生与死的交界之处,陈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她的恨意并没有消失。她会不会愿意回来,这是谁都没法做出判断的事情。甚至于,若是看见王恕,这种恨意或许会变得更强烈,而硬拉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有出自于死者自己内心的牵引,才能让她找到回归的道路。 在他们几个人之中,唯一有把握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慕初晴。 这一点,他们都是心知肚明。 而他不想让她背负自己好友逝去的重担,所以他只能看护她的前路,而不是阻止她的渴望。 *** 慕初晴平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先前已经喝下了一种味道古怪的药,根据王恂的说法,这种非常“安全”的东西,叫做生死水。 一剂之后,人就陷入“神游”的境地,然后随着他的术法牵引,她能够看见那一片幽暗的谷地,只要顺着金色的路途前行,就能走到谷中,陈蓓就会在那里。 这药水的味道十分恶心---如果不是王恂担保了绝对“安全”,光看那种浑浊的颜色,慕初晴大概就要反胃了,但和颜色截然想法的是,这瓶药水的味道却有一种很是暖融融的感觉,一杯下肚,让她的整个脏器瞬间就感觉到了温暖。 暖意一股一股的往头上泛起来,慕初晴终于打了个呵欠,开始倦怠欲眠。 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扇动一下终于阖上,脸庞陷入了沉眠,探一探鼻息安稳,王恂看了一眼他身边沉默的二哥:“她们都会安全回来的。” 睚眦嘀咕起来:“我才不担心呢……” “我担心,我担心行了吧?”王恂冲着他低声吼了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你惹出来的乱子,我老婆需要去这种鬼地方晃荡一圈?拜托你,管好你自己的下半身,别总是跟老大那样弄出一堆烂摊子来叫别人收拾!真是够了……我好好的生活,平白被你们两个搅的一团乱……” 睚眦叹了一口气,这回终于难得的,没有继续反驳。 大概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确是所谓的,罪魁祸首吧。 *** 从她的肉身通往死阴幽谷的路,是一条从上到下,遍洒金光的,能行驶两辆高级轿车的大路。 至于慕初晴怎么确定这条路就是通往那传说中的生与死的交界之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确定的,反正,她一踏上这条路,她就觉得眼熟,并且非常肯定的,尽管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种肯定,她好像,的的确确的走在一条正确的路上。 和现实世界类似的,这个世界上头也挂着一轮太阳---那这个太阳却又和真正的太阳不同,它发散着的是一种幽幽的冷光,更像月亮,但月亮也不会是那种幽蓝的颜色吧? 这太阳照在身上并不能带来任何的热量,反而十分寒冷,让人从骨子里都觉得哆嗦,慕初晴抖抖索索的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她终于看见了道路两旁的森林树木渐渐稀疏,终至一道像是被人劈开的峡谷,而那谷口,挂着一个像是年久失修,碰一碰就会散架的牌子“死阴幽谷”。 虽然想不明白这地方究竟怎么会有这么一块“搞笑”多过于“恐怖”的牌子,但慕初晴这会儿看到这牌子,却觉得满心感激:可不是么,走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感谢上帝,十一路真的不好乘啊。 确定了这里就是对的地方,慕初晴提步往谷中走---一进狭窄的□□,天,立刻就黑了下来。 两侧是高高的,沉默而黑暗的崇山峻岭,稍稍低下来一点,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底下是一丛丛的灌木,而周围,安静的像是死亡本身的模样---死寂。 一进这个死阴幽谷,整个环境即刻与外头不同,这个谷中,从里到外都透着一种死亡的不详。 这种地方当然不会有虫鸣和鸟叫,短暂的树木细琐声响当中,那些邮饔暗囊《恳豢啪弈局拢己孟癫刈乓桓鋈艘话恪 慕初晴站在这里,想起了王恂对她的吩咐。 “到了谷口,往里走五步,就停步。不要往里走,因为你的气息,再往里就会惊动里面的大人物,你就站在这里,细细的反复回想,你和陈蓓在一起的欢乐时光。慢慢的想,想的越仔细越好,越是欢乐,就越是能划破这死阴幽谷的阴霾和冷寂,然后陈蓓会感觉到彼此的吸引,她会朝着你走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能吸引半死半活之魂灵的必须是欢乐,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快.感”之类,王恂肯定一脚把他哥踹下去了,但如今,没办法。 最快乐的事情? 是什么呢? 其实她们的认识是在新生招待会上,因为是中国人所以就聊起来了。 有一次,慕初晴跟歧视她的房东大吵一架,带着行李狼狈的出了房子,在街上徘徊,不知道是不是该用身上仅余的一点钱去找个宾馆住下来的时候,陈蓓就这么像是奇迹一样的出现在了她面前,然后对她说,“学妹,我那里还有个空房间”。 尽管有这种戏剧化的开头,但她们的相处一直是很平淡的,不不不,就是因为这种平淡的四年,从来没有一次吵架的四年,不是彼此容忍而是彼此都觉得轻松愉快的四年,她和陈蓓之前的感情,才会让她想起来,就只想勾起嘴唇微笑而已。 没有什么最快乐的时候,因为没有高.潮,但也没有低谷。平淡,但隽永又绵长。 所以慕初晴只是站在这里,一幕一幕的把她们度过的四年缓缓的回忆起来,一幕一幕的让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在她感觉自己眼眶酸涩的同时,忽然感觉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喂!” 一张开眼睛,看见面前透明色的灵魂,慕初晴愉快的咧开了嘴:“蓓蓓!” 陈蓓在她身边转了一个圈,很是轻快又愉悦的动作,但旋即,她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不开心:“慕慕,回去吧。” “不,我要带着你一起回去!”慕初晴执拗的想要去抓她的手,只是落了一个空。 对了,他们现在生死有别。 她是生灵,陈蓓却已经是半死之灵。她还是半实体,陈蓓却已经是虚体。如果三日之内她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那么她就是彻彻底底的死灵了。 “慕慕啊,”陈蓓看着她固执的脸,一时只觉得喉头哽咽,在这里看见她,她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终究没有放弃她。 那个爱妻如命的貔貅,居然也能放她到这个地方来---只怕不是没阻拦,而是知道拦不住吧。 陈蓓只能深深叹一口气,“我回去干什么呢?你知道的,睚眦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会……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蓓蓓,你知道我是永远站在你那一边的。”慕初晴深深望着她说道,“只要你好好的回来,好好的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 “有什么可能呢,我杀不了他,他倒是喜欢折磨我,但我累了。慕慕,我累了。”陈蓓对她这么说道,“这次是我最后的机会,但就是这么好的机会我到最后也只能放弃,我还能做的成什么呢?哪里还会有下一次的机会呢?” 她的脸上满是痛苦,慕初晴心疼的看着她的脸,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不,你听我说。” 她把自己的看到的未来告诉了陈蓓。 陈蓓彻底呆住了:“你说什么?他求我?我还不屑一顾?他死缠烂打我一直拒绝?哈哈哈……” 陈蓓大笑出声,但她依旧不信:“慕慕,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啊。睚眦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一样清楚。他会这么低三下四?”她摇了摇头。 “不,在我看见的未来里,你有了孩子。”慕初晴一字一顿的说道,“蓓蓓,你有了孩子。” “不可能!”陈蓓的反应非常激烈,“不可能,”她喃喃自语,“从我被选上去伺候王恂的那时候起,我就已经断绝了生育的能力,我不可能会有孩子的,更何况龙族的诅咒……” “蓓蓓,诅咒可以解。薛总不是成功了么?至于你的生育能力……” 陈蓓却忽然自己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骤变,最后忽然紧紧看着慕初晴:“你是说真的,我有了孩子?”的确,生育能力还可以回来,只是需要代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慕初晴看到的就是真的未来? 如果真的能熬出头,那么她又为什么非要选择死呢? 能看到那样的睚眦,岂不是什么都值了? 慕初晴严肃的看着她:“蓓蓓,你知道的,我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你。”她伸出了手,“来,和我回去吧。” 陈蓓迟疑着将手搭上了她的手掌心,然而就在这时,慕初晴忽然紧盯着前方,怔住了。 陈蓓一回头,她也呆了一呆。 那身后散发着五彩的光芒,身上披着袈裟,正冲着他们两人微笑着的,是一个和慕初晴长得有五六分相像的中年和尚。 96、身世真相(1) 这种相像,好像并不只是五官轮廓,反而像是因为某种更内里,更深沉的东西。 或者,就是从心里透出来的气质,让这两个明明看五官并不完全相似的人,却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血脉相连。 和尚的身体几近于飘渺---别说和近乎于实体的慕初晴相比了,就是和陈蓓相比,整个灵魂的凝实程度,也大有不如。 一看这种情况,慕初晴在心里就隐隐约约有了猜测,虽未经证实,但她隐隐有这种预感,这种飘渺,就代表着这个灵魂,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而穷途末路之后呢?或许就是从此消失于天地之间。不是再入轮回也不是回归天堂,而是天上地下,都再不见影踪。 不知为何,她心灵深处泛起了难以言述的哀伤,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她看着和尚的眼神,初初是冷漠,但此时已经渐渐转为哀愁。 那浑身泛着五色神光的灵体飘到她面前,眼神慈爱而温和,连口气都是柔和的:“我的……女儿。” 陈蓓听到这里怔了一怔,偷眼看了慕初晴一眼,立时知机的往后退开,距离他们那边六七步远,有些担忧的,远远看着慕初晴。 “我没有父亲。”慕初晴强压着心头刮起的九级飓风,面色淡淡的这么回答道。 “不,”和尚笑了笑,他似乎丝毫不以她冷漠的态度为忤,又或者,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或许,他已经千百遍的模拟过了,今日见到她的对答,正因为有了准备,他才并不觉得受伤,“你有父亲,就是我。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么你没有母亲。初晴,你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明明是如此没有逻辑又毫无理据以及毫不科学,像是负心汉才会说的一番话,不知道为什么,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平白多了几分笃定。 他的眼神坚定而执着,像是那种真正坚毅的,有大志向大神通者才有的眼神,明明是穷途末路,眼神却依旧清澈明朗---不像桑敏那样,眼神浑浊,面上刻满了被生活压迫的痕迹。 慕初晴原本想要说的嘲讽堵在了喉咙里。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和尚这样的眼神,她的那些嘲讽,好像一句也说不出口---再说出点什么,就好像反而变成了伤害他人。 于是到最后,她只挤出来了干巴巴的这么一句问询:“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干涩,以至于和尚居然弯唇笑了一笑。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女儿,你觉得人是因肉体而存在,还是因灵魂而存在?决定你真正命运和未来的,到底是你的灵魂,还是你的肉体?” 是灵魂决定整个人?还是肉体决定整个人? 这种哲学问题,本来就像是鸡生蛋蛋生鸡这么复杂而难解。 何况,本就没有定论。 就好像有人觉得“穿越者”不过是抢占了他人皮囊的灵魂,不能算原主父母的孩子,而有些人却觉得魂穿不算“夺舍”---其实选择哪一方和哪一种观点,不过是由自己的立场所决定的。只是言语上的站队,根本毫无意义。 慕初晴迷惘的望向面前的和尚,呐呐道:“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从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的脑袋和清醒,就变成了一团浆糊。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你,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忽然找到我私心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近乡情怯,在这一刻,我的确情怯。的确,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 和尚略带慈爱的拿手虚虚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他笑了笑,“我这么说吧,你这副肉体,来自于你母亲和某个强女干犯,但你的灵魂,却是我亲手蕴养,再亲手放进这具皮囊里的。你的精血或许来自于那两个人,但这具灵魂,却是因我而生,也独独出自我手,所以初晴,你是我的女儿,是我所生的唯一的孩子。” 这一番话,像是一声声炸雷,直接让慕初晴愣着几乎失去了神智。 不,这解释不通。 尽管面前这个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在说谎骗人的人,但是……但是如果这具肉体毫无特异之处,那自己为什么会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能怀上龙子的女人?自己的异能,又是从何而来? 实际上她并不是对自己的处境和奇异没有过怀疑,自从知道自己“父不详”,真正的生父可能是目连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本能的,把一切奇异的地方推到了生父的血脉上去。 因为只有这么想,一切奇异,才能不是那么无法解释。 但如今这个人对自己所说的,却颠覆了所有她的猜测。 让她虽然出于感性的想要相信他,但出于理性的,却又不敢置信。 目连笑了一笑,将手轻轻搭在她的印堂穴上,然后温和的对她说道:“来,我把一切当时的情况展示给你,你就能明白了。” *** 黑暗的小巷。 男人在黑暗里全速奔跑,后头好像有什么危险在追着他,以至于他气喘吁吁,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 他几乎已经精疲力竭,但在这种挤干了最后一点潜能的逃跑当中,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看见了,在黑暗的巷尾,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她身上,一个光头男子在疯狂的耸动着,女人额头已经破了,身下有点点血迹渗了出来。 原本在竭力狂奔的男子看到这一幕,忽然停了下来。 他陡然出手,一把按在了那个形容狰狞的男人头上,而那原本正耸动的欢快的男人,在那一瞬间,就变成了漫天的碎肉。 然后逃跑的男人在昏迷不醒的女人面前蹲了下来,他把手放在了那个女人的腹部上---怀着几分侥幸,这一摸之下,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边已经有了一颗受精卵。 十月怀胎之后,这颗受精卵,就会变成一个小小的女婴。 于是男人偏头想了一想,最后叹了一口气,便顺应了天命的指引,将手顺着女人带血的下.体往里伸了进去,只入内没几寸,在那边停留了这么几秒钟,他将自己已经用精血孕育了很久的灵魂,注入到了这个女人体内的受精卵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头破血流的女人却忽然像是醒了过来,大约是感觉到下.体的疼痛,重重一口咬在了目连的肩膀上,手勾住了他的肩膀,手舞足蹈之间,她的手碰到了他的头,摸到上了上面的戒疤。 身后忽然传来了始终追着他的那个危险的声音:“目连?” *** 看到这里,慕初晴已经再无侥幸。 随着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面前的和尚。 他说的都是真话。 但或许正是因为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生,这样的血脉,甚至于是如此仓促的“托付”,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个和尚是为了什么要孕育所谓的下一代?而他当时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绝境,导致他要这样仓促的把自己随便的放入一个过路女人的体内? 甚至,让自己成为一个如此不受祝福的,像是受了咒诅一般的孩子? 目连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最后变为冰封冷冽的表情,终于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打破了这死阴幽谷的沉寂:“初晴,我已经在这里呆了足足二十三年了。” 慕初晴一震看向他。 二十三年?那岂不是,算起来从那个画面当中的日子到现在,刚好就是二十三年? 也就是说,从那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阴冷的,狭隘的,死寂的死阴幽谷之中徘徊? 非生非死之地,他呆在这里,不去轮回也不能回阳世,又是为了什么? 和尚慈和的看着她:“我只是知道我会在此时,此地见你一面。女儿,我在这里呆了二十三年,只是为了能最后见你一面。” 慕初晴张了张嘴却发现,她没有了语言。 无声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像是发狠一般的攥紧了拳头:“不,我宁可,我宁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从来也没有听过这所谓的真相!谁稀罕知道这些真相,谁稀罕,谁稀罕什么父亲!”她蹲下身来捂住了耳朵,眼泪一颗颗的滚落下来。 “女儿,”目连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时间并不多了。我今天告诉你的,是一些你原本永远不会知道的事实。” 他的话语往慕初晴耳朵里一直钻一直钻:“我的母亲,就是那个导致龙族血脉断绝的女人。她下的诅咒,自然不会影响到我们,所以你才会怀上了貔貅的孩子。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孩子早就死了,导致她最后才会那么疯狂,但实际上,她就是装作流掉了孩子,又装作为了孩子疯狂到了极致,这才能够最终保下我,也正是为了护住我,她这才会下那个以性命为代价的诅咒。而神之瞳,就是我们这一派传承的证明。女儿,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替我,把她从地狱的最底层放出来。只要破除了龙族的诅咒,她的罪孽便可以立时消解一大半。女儿,拜托你了。” 他深深一躬,身体的形状越发的散了。 97、身世的真相(2)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安静到似乎落针可闻的室内,只听得见男人烦躁的,来回的,反复的踱步声。 时间往前不紧不慢的前行,而那个让他全心牵挂的女人,却依旧在床上平躺着,安静的沉睡。 安详的如同永眠,而他越来越是不安和烦躁,以至于王恕试图想要去劝他平静一下的时候,也吃了他的排头:“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话他是第二次说了。 第一次也就算了,这他旧话重提,王恕就不高兴了---他对弟弟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好不好? 于是他颇有几分恼意的开口:“怎么就是因为我呢?他们是好朋友,有我没我她都会去救人,再说了,一个连自家老婆都拦不住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 “假如不是因为你,人家姑娘会自杀?”王恂不屑的看了他了一眼,终于忍不住揭开了旧伤疤,“当年你说对人家念念不忘,非要我把人家父母亲的身契给你,我也顺了你的意。如果早知道今天的遗祸会害到我的女人,你就是求我一百年,我也宁可养着那对老夫妻。二哥,不是我说你,你自夸自己是个男人,到头来,却不也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我……”王恕被他难得一见的犀利和毒舌气的张口结舌:什么叫做搞不定?他要搞上手的,哪个没到手? 两个人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就在此时,忽然他们顶上的灯光微微一摇晃,像是电压不稳又像是灯泡忽然暗了一秒,然后原本躺在床上的慕初晴,骤然张开了眼睛---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圆睁着眼坐了起来。 在深夜里,这一幕是很有点恐怖味道的,但王恕脸上立时显出了几分喜色,他回头去看另外一边,只见陈蓓的睫毛也轻轻颤抖,显然即将醒来。 慕初晴去死阴幽谷找人,成功了! 并且,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王恂一个箭步窜到了慕初晴面前,惊喜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慕初晴还没从方才的事情里回过神,转头却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肌肤上温热的是人体的温度,而耳畔传来王恂温柔的声音:“慕慕,欢迎你回来。” 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终于无声的,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 两个人这么坐着拥抱了一会儿,王恂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湿漉漉的---念头一转,他立时觉得惊讶起来:她哭了? 急急将她的脸凑到自己面前,王恂定睛一看---可不是么,那漂亮的脸上,正挂着晶莹的泪花。 他心头骤然火烧火燎起来,声音却放的格外的柔,他一边心念百转千回的想着到底是什么居然能引得她掉眼泪,难道说是陈蓓没回来?一边偷眼去觑客厅另外一侧,一边小声的哄着她:“慕慕,出了什么事?乖,不哭了。什么事都不要紧的啊,有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别哭了……” 慕初晴当下只是不管不顾的埋头在他怀里掉眼泪掉了个够。 一直等到所有悲伤的情绪,随着眼泪通通流出流尽流干,她这才擦了擦鼻涕,红着眼睛说道:“王恂,现在我真的只有你了……” 王恂心里其实为了这句表达“倚靠依赖”的话乐开了花,但看着她悲伤的样子,他却不好表现的兴高采烈:“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初晴定了定神,终于缓缓把先前目连对她说的事情大概的转述了一遍,王恂的脸色渐渐严肃,慕初晴末了红着眼睛:“他最后在我面前就这么生生消散,他对我说,熬了二十三年,只为见我这一面,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我以前怨他恨他,但现在,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不知道到底应该哭还是该笑。我知道的只有一点……王恂,除了这个孩子和你,我现在真的没有家人了。” 就像目连说的,她只是借了那颗受精卵做自己的容器,至于血脉和灵魂,却都是来自于他。 所以她不必再对任何人觉得负疚,也不必再在自己背上背着沉重的包袱。 虽然包袱是丢下了,但看着目连如此生生消散,她的心,一时却痛的像是钝刀子在反复磋磨一般。 但王恂的关注点和她显然不一样。 他看着怀里这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庞,转头一看陈蓓已经有了醒来的趋势,他把手指轻轻放在了慕初晴的嘴唇上:“嘘,你累了,先睡一会吧,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所担忧的,和慕初晴如今被痛苦包裹住的心灵完全不一样,王恂更担心的,是她真正的身份和立场外泄,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够这么简单的,无忧无虑的在一起么? 如今龙族不干涉,就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的可能是龙族唯一的希望,但如果诅咒解了,孩子变成了大白菜,那他们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他们活的像现在这样轻松简单? 相反的,由于她奶奶曾经的行为,可能还会有大把激进主义者,来找慕初晴的麻烦也不一定,既然现在公开她的身份可能会引致一系列的后果,王恂又怎么会不担忧? 他现在顾不上更多安抚慕初晴的情绪,他更应该做的,是捂住另一个人的嘴。 不过他相信,以那个人对慕初晴的关心,这件事,应该不难才对。 王恂匆匆给慕初晴盖上了被子,大步走到另外一侧,一把推开了正在陈蓓床前搓手的二哥,看着陈蓓缓缓张开了眼睛,他很有些严肃的对她说道:“陈蓓,我们需要,谈一谈。” 好好谈一谈。 陈蓓眸中刚刚回复清明,她看了一眼站在另外一侧的睚眦,忽然很有些妩媚冲着王恂笑了一笑:“好呀。” 两个人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窃窃私语,王恂顺便警告的瞪了一眼睚眦:“你别给我过来。” 睚眦倒是很想跟这个弟弟大打出手,但瞧着陈蓓也是瞪着他一脸脸色不善,他勉强按捺了一下自己乱烧的怒火,“哼”了一声暂时退避了一下:罢了,要收拾她或者小弟有的是机会,这会儿在小弟的地盘上,总要给几分薄面。 王恂定了定神:“陈蓓,我跟你做个交易。” 陈蓓无声无息的勾唇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也知道你有什么。” 实际上,她终于明白慕初晴所看到的未来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了。 如果不是有能够跟睚眦抗衡之人的鼎力相助,她敢肯定,自己回来的第一秒,就是被睚眦洗洗打包带走了。 若连人身自由都无法保障,那么又何谈……自己虐他呢? 但后来远远听见了那些秘密,现在看到了王恂的担忧,她便豁然明白了,自己一定是和王恂要了“封口费”。 果不其然:“你听到的看到的,我希望你烂在肚子里。而代价,是我帮你避开二哥,另外,帮你把父母从他手里接出来。” 这个价格,在陈蓓的意料之中。 她眯起眼眸笑了一笑,点了点头,爽快的答应:“好,成交。”瞧着王恂松了一口气,陈蓓却淡淡补充道,“但王恂你要清楚明白一件事,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这里不说,真相却不可能永恒埋葬。事实上,总有一天会有人猜测慕初晴到底是为什么能够为你们龙族延续血脉,总会有人去查她到底为什么对诅咒丝毫无感。如果你想要将这个秘密保持的再久一点,那么有些事情……你就不得不做。” 这个“有些事情”是什么,王恂和她似乎心照不宣。 他点了点头,紧抿的嘴角透出几分锋利的意味:“我很清楚。” 陈蓓轻轻一笑,朝着他伸出手去:“多谢。实际上你知道的,以我和慕慕的关系,即使你不跟我做交易,我也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但和你做了交易,这就只是个交易。”而不是人情。王恂冷冷的这么回答。 而该死的,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和她之间的交情浓厚到无法斩断。 “妒忌的男人,”陈蓓轻轻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慕初晴,叹息着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声“再见”。 *** 送陈蓓走的过程果然变成了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这其实在王恂的意料之内---他们家二哥,一听他的几个条件,二话不说直接跟他大打出手,两个人从人身打到兽身,在家里差点把半个家给拆了,还嫌打的不够,就直接飞到了郊外最后直接飞到了半空中。 以至于第二天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变成了“h城昨夜多人目睹ufo”。 王恕很惊讶的发现,他家九弟在这多年不见的时间里,武力值居然陡增,这会儿能跟他打的不相上下--最重要的是,那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头,居然让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喂,二哥,你其实是忘记了,他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还站着他的老婆孩子吧? 两个人打的彼此脸上都青青肿肿,王恕最后迫不得已妥协,开始跟他商量一人退一步:“交出她父母来不可能,不过我保证不对她用强,这样总行了吧?” 王恂完全学了强项令一点也不肯退让:“不行!” “……”九弟你要不要这么不可爱? 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这会儿忽然陈蓓的声音带着倦怠之意,从旁边传了过来:“你保证也不对我的父母用强,不用他们来强迫我,这就可以了。” 王恕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夜空之下,陈蓓静静的站在那里。 眸光就好像他们初见时候一样的清澈,但脸上,却已经染上了岁月的沧桑和疲倦。 他心里忽然一颤,嘴里虽然还是不服输:“谁要强迫两个老头老太?你也太小看我了。”但实际上,却已经算是狠狠退了一大步。 “那就这样吧。”陈蓓冲着王恂点了点头,“多谢。” 98、野望(1) 慕初晴显然睡的并不安稳。 或许是噩梦攫住了她的意识,她的睫毛在不安的轻颤着,脸颊犹自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显得十分楚楚可怜。这是在她脸上很少看见的脆弱。 王恂暗自叹了一口气,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来,修长手指温柔的在她脸颊边上来回徘徊,动作透露出极度的温柔和恋慕。 她醒着的时候看见他这样的表情一定会给他回应,或许只是一个吻,或许只是一个温柔的笑容,而这就已经足够。 只是轻轻的碰触,慕初晴就低低呻.吟一声,大约是感觉到了细微的柔痒张开眼睛,一醒来就看见爱人的感觉是如此踏实而舒适:“唔,王恂……”她旋即转头看看,没看见陈蓓,家里也安静了下来,转念一想就猜到了大概,她微微一笑,“他们走了?” 她没生气他的处理。王恂顿然安心,老实点了点头:“嗯。” 实际上,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肚子里,却很有点儿看好戏的恶念:她看见过他们的未来。睚眦会变成被调.教的抖m,而陈蓓反而高高在上一如女王。 完完全全的强弱易势,完完全全的颠覆了如今的立场。 而她尽管好奇身份如何这般演变,但既然知道了陈蓓自己也愿意,那么她也就不必枉做小人,插手别人两个人之间的情.事了。 她轻轻对王恂招了招手---王恂不明所以的低了低头,慕初晴凑过去“吧唧”一口亲在他额头上,看着王恂晕晕乎乎摸着脸颊发呆的样子,她忍不住的笑起来:“谢谢。” 谢谢你不管我做什么事,都站在我这边。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的体谅。尽管,你要的不是这一声谢谢。 遇到你,或许是我从出生开始,最美好的事。 尽管我从出生就不受祝福,但在你身边的时候,为着你不问理由不问立场的包容,我的确,开始觉得越来越幸福。 这就是爱了吧? 王恂有些呆滞的摸了摸脸:“怎么突然……”看她笑起来他也只好笑了笑,嘟囔道,“好吧,你开心就好。” 他还担心了半天老婆会不会因为真正父亲的消散而难过呢。他还计划了好久如果她醒来继续哭要怎么安慰她呢! 摔,那些复杂的腹稿全都白打了好不好! 不带这么玩弄人家的感情的喂!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慕初晴哪里看不出来,这货又傲娇了。 傲娇是他的萌点,慕初晴忍不住低笑:“你以为我会难过?” “嗯。”王恂老实的点了点头,“目连的事情,我很遗憾。” 慕初晴叹了一口气,她的神色渐渐坚毅起来:“其实没什么可遗憾的。死者已矣,我们只能向前看。王恂……”她眯了眯眼睛,眸中闪过了一丝阴沉,“目连不肯告诉我,那群追着他的是什么人。但我从他的记忆里看到过……那些人的打扮和行事做法,好像和我遇到过的那些式神,有一点相像。我怀疑,那就是同一伙人。” 以目连的血统以及他的修为,能把他逼到这一步的人,怕是一点也不简单。 慕初晴并不想自己身边最亲的人,为了过去冒险。 但如果,这种过去的威胁会祸及未来,那么进攻,或许才是更好的防守。 所以她并不隐瞒:“目连在非生非死之地徘徊二十三年,这也就意味着,他在孕育出我之后,肉体就已经死亡。王恂,你觉得能把他逼到这一步的人,都会有哪些?” 这应该是一个并不太宽的范畴。 王恂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别担心了。”岳父大人的仇……啊不对,可能还要包括岳母大人……他一定会为他报的。 “好。”慕初晴略顿了顿,话音里有些不置可否的意味。“好吧。对了,薛总那边的事情,最后你们决定怎么处理?” 提到这件事,王恂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薛总,不管是站在谁的立场上,他们都无法轻易放过:如果她还怀着孩子,投鼠忌器他们可能还会忌惮一二,但孩子被陈蓓一脚踹没了,大家都省了心。他用的手段,就毫无顾忌了。 所以整个处理过程……很有些血腥。 不过同样的,回报就是那些在她嘴里挖出来的秘密,也是一样的,让他们觉得触目惊心。 比如她背后的人,那些人在暗地里营营役役布着的大网,而这些胆敢将龙族都放在网上,当是小虫那样玩弄的自以为自己是棋手的家伙们……岂止胆大包天,简直是不要命了! 但转念一想,王恂低哑着嗓子,把整件事缓缓的向她报告:“薛总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没龙心龙血喂养,这当然是显而易见的结局,就算没有陈蓓的那一踹,没有他的故意放任不给她医治,这也会是最后的结果,孩子再重要,总比不上活人,“她背后的人,所指向的并不只是我们,这关系到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博弈,并不只是我们异能界牵涉其中。” 他说的略有些含糊,但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慕初晴已经能够勾勒出其后的森然的暗影。 之前说到泰国那次和降头术大师的交战的时候,王恂就已经对她说过了,异能界的交锋,有时候不过是国战的缩影。 而他们的胜负,所关系到的有时候也不只是他们自身的安危存亡,而是关系到,国家的利益和立场。 原本以为自己好好活着每一天,努力做好自己就已经是为国尽自己的一份绵力了,但实际上在经历了这种种难解的纠葛之后,慕初晴才豁然发现,原来她的生活,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和平安宁的。或许,自从她决定保下这个孩子,决定要和王恂一起为了她的孩子而努力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身入了这种纠缠,并且再无法挣脱。 “薛总背后的人……是泰国的么?”慕初晴猜测着问道。 王恂点了点头:“是,但不止。非天国际那边,跟他们混在了一起。他们有共同的利益所在,所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当对薛总的拷问涉及到“人名”的时候,她嘶声痛叫,分明已经是被酷刑折磨的无法保存任何秘密,饶是如此,她的嘴唇反复蠕动,却依旧无法吐出那个人的性命。 很显然,那个人对她使用了最高的保密等级。 只要薛总还活着,她就无法说出这个人的性命,也无法写出来。 而会使用这种残酷秘术的人,王恂只能想到一个。 他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当年那个男孩子像是野狼一样的眼睛,一个孩子就已经有那样的残酷和不人道,那么当他长大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非天么……”慕初晴叹了一口气,“薄怀那个人素来有野心,这点我是清楚的。” 若不是有野心,当初也不会用她做财务总监了。 实际上她当时刚刚回国,在履历上,除了有在四大实习,在世界银行工作过的经历之外,太多的工作经验是没有的。 这种履历本身非常单薄---虽然国内的财务体质是像欧美靠拢,但国内的人际网络影响,却远远超过了欧美。 在大陆,即使账做的再漂亮再完美,如果税务和上头非要抓你的小辫子,总是有小辫子可抓的。而美国,在这方面要更死板和更“规矩”一些,受人力的影响更低,对账目的要求更高。 薄怀会用她来做财务总监,这件事,其实她自己在应聘的时候也并没有想到。但他就是敢用,并且在亲自考核过她的业务能力之后,一下就拍板用了她。 慕初晴当时感激涕零,觉得这是来自于上头的赏识,但很久之后,她去回忆自己做过的很多账目和细节,却发现,当中多有一些……如果是老财会,根本不敢也不愿意去触及的东西。 薄怀的手段就是在刀尖上跳舞,那种踩界的做法,的确要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来配合才行。 有一些投资和资金流向,可能根本是经不起过多的推敲的。 所以慕初晴如今回想起来,才会说“薄怀有野心”。 可不就是野心么?马克思的名言,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益就会铤而走险,百分之一百的利益就敢践踏人世间的一切法律,而百分之两百的利益,就敢冒上绞刑架的风险。 但薄怀为的并不完全是这些利益:他当时做下的很多投资,甚至都是注定亏损,注定收益不高的。所以……只有一个答案,让他这样疯狂的,在他背后做主的,是更高的目标。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微微皱眉:“对了,非天那边,旧市街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恂隐秘的笑了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99、野望(2) 什么叫做掌握之中? 这指的,并不只是对对方细节上的绝对控制。更多的,是对于大局观的把握。 就像孙悟空对上如来佛祖一样,不管对方怎么蹦q,不管对方怎么使劲想法子,到最后,还是出不了那一亩三分地。 有时候打蛇打七寸,只要握紧了对方的命脉,再蹦q,也是一条死蛇。就好像薄怀,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只要盯紧了非天国际的资金流,他就算有千般手段,最好也不过是壮士断腕,丢下非天金蝉脱壳,灰溜溜的回故国去---但他会么?他肯么?他敢么? 他既然做不到这点,那么只要是在国内的这一亩三分地上,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屈着。 所以上报了“国家有关机关”之后,得到了对方的肯定,王恂就表现的十分淡定,但薄怀,在自己处处受体制制约的情况下,就渐渐开始暴躁的发狂了。 作为吸血鬼和狼人的混血,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有耐心的人,这会儿频频传来的全部都是坏消息,简直让他想要一下子砸了手里的电话---谁要听那些该死的挫折挫败,就不能报告个好消息让他缓一口气?非要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一口气都喘不过来?薄怀你大概不明白吧,有些人就是喜欢公报私仇---人家记恨的,就是你当初追求他老婆啊! 现在报来的当然全部都是坏消息:薛总被抓,盟友没了。龙子流产,筹码没了。万世保险被上头来的人直接抄了,哦,钱也没了一半。 假如这还不够,那么国安开始牵涉进整件事,差一点,蛛丝马迹查到他的人头上---如果不是他手下的人撤的快,大概也要折在里头。 但就算是他们见机的快,脚底抹油转头就走,可前期所有的投入也变成了打水漂,甚至于他先前为了“个人娱乐”而计划的,把慕初晴引出来最后抓到自己手里high一下,也瞬间,变成了镜花水月。 计划流产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假如情况进一步恶化,导致他在这里的布置和暗桩全部被人连根拔起,他要怎么和派他来大陆“拓展渠道”的那些人交代? 要知道他的启动资金可不是他一个人的啊! 薄怀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如同刀刻斧凿一般鲜烈的轮廓上,喜怒显得格外分明。 “喂……”电话只铃铃响了两声,他立时一个箭步向前抓起了电话,没听两句,立时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有这回事?市立医院?好,你先去查查整个背景,记住,一定要做的隐秘。对。” 一番吩咐,薄怀终于搁下了电话,薄唇微微上勾,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 这时候的市立医院,慕初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波一波的疼痛,几乎要逼散了她的神智。 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大概很难理解她此时的痛苦---比大姨妈更痛十倍百倍,每一波都像是汹涌的潮水,疯狂的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哪怕是勉力忍耐,她的额头上都已经是一波一波的汗水。 初初,疼痛袭来的时候正是深夜,慕初晴当时本来勉力想要忍耐,咬的自己的嘴唇都快烂了,一直到她感觉肚子里的小包子在来回的伸手伸脚,这才陡然想起,她其实是能和肚子里的孩子沟通的,用了兜兜教她的方法,一沟通肚子里的小包子,她才听到了真相:“麻麻,我等不及要出来了。” 等不及?糟糕!这是要生了啊!明明才七个月!!天哪。 当时倒吸一口冷气,慕初晴很清楚,怀胎时间不足,早产其实是有危险的---对母体和子体都是一样。 事先,王恂也跟她提过好几次,这个月就要让她进医院准备剖腹产。 如果可以的话,慕初晴其实是想等待瓜熟蒂落,等待时机成熟,然后顺产的---毕竟根据现代医学的说法,经过顺产的孩子更聪明也更健康。 何况,她还有更深的隐忧,那就是不清楚,这个孩子生出来的样子,到底会是人呢,还是貔貅?还是……什么人不人龙不龙的样子?甚至……是颗蛋? 虽然说她做b超和产检,在屏幕上隐约看见的都是好好的小婴儿,但不妨碍她胡思乱想,越想越担心。的确,随着时间往后移,她的担忧就越多越难解了,这也就导致了她潜意识里,其实是在试图回避早产这件事的。 王恂当然看出来了。 老婆不想提,作为知情识趣的老公,他当然只好暂时由得她做鸵鸟,原本他也以为不会这么早发动,可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频繁的事件,让慕初晴到底是动了胎气,又或者是她看上去虽然并不十分伤心,但到底感怀于亲人的逝去,总之……孩子现在就心急火燎的想要出来看这个世界了。 半夜被身边妻子的痛呼弄醒,一路怕的要死几乎浑身颤抖的把她送来医院,王恂的脸色满是后怕和担忧。 这一路两人双手紧握,他只恨,自己无法分担她的疼痛。 慕初晴躺在床上,手紧紧握着王恂的手---她甚至都比王恂镇定一点,旁边握着她手的男人,脸色苍白,满手的汗水,神经质的抖个不停,完全没了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样子,相反的,像是个快要崩溃了的溺水者,连嘴唇都在反复的蠕动着念叨着什么。 好在医院里负责妇产科的医生们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准爸爸。 这一位的症状……虽然略略有那么一点严重,但也不算他们见过最害怕的。 不过当然了,这是他们不知道王恂的破坏力---要是知道的话估计就要找一座山压在他身上这些人才能安心了。 瞧着慕初晴满脸的苍白和勉力忍痛的模样,王恂六神无主疯狂自言自语了好久,最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旁边的小护士完全是用吼的:“孟绛在不在?孟绛在不在?把他找来!” 孟绛? 小护士先是被他显得有几分狰狞,不再显得轮廓俊俏温和的脸孔吓得一个哆嗦,待得脑子里明白了他在说的是谁,她立时呐呐,有些为难:“孟医生不是我们科室的啊。” 孟医生是负责内科调养和术前观测的,何况让他一个明星医生来负责这位明显还不到生产时间,只是动了胎气的太太,这小护士心里,虽然感慨这俊俏男人爱妻如命,但实际上,却觉得,可操作性很低---孟医生应该是绝对不会来的吧。 王恂的眼眸当中厉芒一闪:“你对他说,王恂找他,让他即刻过来!” 硬邦邦的,带着命令和居高临下的口气,但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小护士被他的口气一吓,忽然哆嗦了一下,转身就跑。 慕初晴的声音在发抖,那是疼的,可偏偏她脸上却笑了出来,完全是被王恂的紧张给弄的忍不住想笑了---有这么一个比自己紧张一万倍的丈夫,她要是再紧张,那岂不是两个人都两股战战了?那谁来生孩子?所以她声音镇定了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你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王恂只是依恋的把头在她手上蹭了蹭,口气瞬间有几分撒娇:“我才不管呢,我只要你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我才会好。慕慕,我只恨不能……恨不能代你疼。” 慕初晴的眼波十分温柔的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 但旋即,下一波剧烈的疼痛,控制了她的神智。 *** 孟绛很快的赶了过来。 他到慕初晴病房门口的时候,站在门前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龙子。 如此毫无杀气,如此依赖对方,如此恋恋不舍。 看上去,甚至不像龙子,不像小护士口里那个“凶恶”的男人,而只是一个担忧的准爸爸,一个担忧的丈夫,平常的像是任何一个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爱人生产的人间男子。毫无特殊,毫不起眼。不不不,身上的杀气除外。 他的脚步停了一停,直到听到脚步声的王恂骤然回头,脸上少见的露出了极度惊喜的神色---把他又给吓了一跳:“孟绛你来了!你可算来了,”王恂甚至有点儿手足无措,急急忙忙的起身让开了位置,“快,快来给她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孟绛的唇角微微一勾,看着慕初晴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略带一点儿讥讽的神色,一闪即逝:这女人怎么熬到现在的?居然没死?居然好像还只是受了点罪,看上去还活蹦乱跳的? 人类怀了龙子啊,这种尺寸不合,种族不合,从开始就决定了会导致严重后果的跨种族怀孕,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 他脸上的轻嘲只是一闪而过,待得他在床边坐下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片严肃---要有职业精神嘛! 但给慕初晴一把脉,他立时就有些吃惊了:这个在呻.吟,竭力忍住痛呼的女人,似乎状况并没有他想象的糟糕。 甚至,平安产下孩子,应该还是可以预期的结果。 这不科学!!孟绛心里立时闪过了这四个字外加一堆感叹号,他微微皱了眉头,手往她的肚子那边摸下去。 半途就被王恂一把抓住---也不知道原本已经让开了一段距离的他是怎么瞬间“瞬移”到孟绛旁边的:“你干什么!” 孟绛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他完全是处于“狂热的科学家”状况,这会儿才意识到,他面前的可不是什么研究对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而是一个龙子的母亲,一个龙子的爱人。 但他脸上并未露怯:“我需要为她做检查。”眯起眼睛看着一眼她的肚子,摊了摊手,“不能摸?那我这就走。” 王恂委屈的看了一眼慕初晴,又怀疑的看了一眼孟绛:妈蛋怎么想怎么不安啊! 但不让他做检查?老婆要是有事怎么办? 又不想给他吃老婆豆腐……有木有第三条路走? 如果不是痛的厉害,看着自己床前的这出闹剧,慕初晴大概一定能笑出来:喂喂喂,王大人,这是给你吃醋的时候么? 医者无性别,何况你就在旁边,他敢做什么手脚?他敢真的吃豆腐? 不过这会儿,看着老婆痛的满脸是汗的王恂智商负值,已经完全不会正常的思考了。 局面,一下子僵持了一下。 孟绛只好自己苦逼的出来打圆场:“王大人放心,我只是摸一下胎儿的位置正不正,然后看一下宫口开了多少……” 前半句还好,后半句,有人一下子就炸毛了! 什么? 你要看什么? 卧槽!还说不是吃豆腐?找死啊你! 什么叫太岁爷头上动土,孟绛这就是,最好的典范啊! 王恂瞬间脸色变阴了,手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就差没有一拳头挥到某个医生脸上去了。 至于没有挥过去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对所以住了手,不是因为理智,而是因为---他的手在慕初晴手里握着啊。 100、生产(1) 慕初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她的确感觉到了身边的爱人超乎寻常的紧张---这时候他越是蠢萌,越是显得毫无逻辑,却说明他越是爱着她。正是这种爱让他失去了理智,却也是这种爱,安抚了她原本被疼痛挤压的暴躁的心灵。 勉强使力捏了捏爱人的手:“别闹了。” 声音细而低,但传到王恂耳里跟炸雷也差不多---老婆这种哄孩子的口气是闹哪样? 又宽容又好笑的神态又是闹哪样? 但看着她苍白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王恂忽然觉得鼻子里一酸,手足无措的急急回答:“我不闹,只要你好好的。” 傻瓜。 慕初晴又是一笑,瞧着他终于稍稍定神,这才对在一旁边看戏看的很过瘾的孟绛说道:“医生,你要做什么检查,来吧。” 孟绛故意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王恂---表情十分兔子,连耳朵好像都竖起来了,完全有“你再凶我立马脚底抹油”的意思。 王恂狠狠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终于转身让开了。 孟绛这才坐下来一点点细细的给她检查,但他原本还因为看了一场好戏而轻松愉快,表现的很是好笑的脸,却一点一点的白了下来。 脸色越来越郑重,也越来越担心---这担心可不是冲着慕初晴去的,而是对着他自己。 看过了王恂和慕初晴的相处,孟绛再清楚不过一个事实:要是这女人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这现在就已经不受控制了的貔貅,真的能把整个医院全给拆了。 但他能怎么办?既然做了医者,那么哪怕是坏消息,他也得说。 孟绛轻轻拉了一下王恂的衣服下摆,回首对慕初晴勉强笑了笑,又对王恂很恭敬的说道:“王大人,我们出去说。” 要避开病人本人,这就是很不好的暗示了。 *** “她肚子里的孩子在不停的变幻状态,在兽态和人形之间反复切换,”一出门,孟绛立时开门见山,“这情况没有办法剖腹产,不单单是因为善后处理会非常麻烦,还有,下刀子的部位,也没有办法精准控制。尊夫人之所以会肚子疼成这样,就是因为孩子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对她的整个内部脏器导致了挤压……” 孟绛一句一句慢慢的说道,边说边偷觑王恂的脸色,只怕他忽然变脸,他好及时住口。 刚才诊治发现了这个状况,他也是真正大吃一惊,先前没仔细摸,只看着她脸色还好,便以为能顺利生产,但刚才他一点点细细的摸他的肚子,才发现原本以为是孩子在肚子里蹬腿蹬手的举动,并不完全是这么简单的---他细摸的时候,短短十几分钟,孩子就变了两次。 到底是人类和龙族的混血,生产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生死关。 这也是天道循环的正理:要生一个逆天血统的孩子,自然要经历各种关卡考验。 而孟绛只是感慨自己倒霉,怎么到自己手上接手的,就是这么一桩难事。 王恂的脸色非常难看,但并没有爆发,声音压得很低:“那现在要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孟绛咽了一口口水,很不负责的这么说道。 谁接生过这种孩子?他真是苦逼倒霉到了极点好嘛! 不出意外的,王恂瞬间脸上满是怒火,一拳就要挥到孟医生那张俊俏的小白脸上了。 孟绛立时改口:“额,这个要靠尊夫人自己的努力了,其实我们医生能做的本来就不多,我一会会按照中医手段给尊夫人催产下针,但别的,我真的……爱莫能助。” 王恂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儿,只是他这时候死死抓住了孟绛的肩膀,几乎快把他的骨骼都给晃散了:“你有几成把握?” 几成把握?一成都没有! 孟绛很想这么呛过去,但看着王恂隐隐藏着怒火和说不出担忧的眼眸,他的的确确胆怯的不敢这么说。 “我……我我尽力而为。”他只好这么安慰病人家属。 王恂原本还待逼问,病房里这时候已经传来了一声高一声低,越来越凄惨的呻.吟痛呼,几乎将他的心都给揪在了一处。 他将孟绛一丢,急急忙忙的蹿到了慕初晴床前,看着她痛得冷汗直冒的脸庞,这下真的是瞬间红了眼圈,转头就对孟绛吼道:“你有什么法子,快点用出来!” “好好好。”孟绛无奈的被赶鸭子上架,吩咐外头的小护士去拿了金针,他细细的看了开始下针,一边对慕初晴慢慢的说道,“我知道你很痛。不过现在你的状况没有办法剖腹产,可是孩子又必须得出来了,”废话,小孩在肚子里不提的变幻形态,不出来的话,再过一小段时间就肠穿肚烂了,“我现在给你下针,帮你开产道,你先稍微的累积一下力气,一会还有的疼的。” 最疼的时间还没到。 慕初晴勉力睁开了汗湿的眼睛,看着孟绛轻微的点了点头。 她没花半分力气去纠结为什么,她最后安抚的看了王恂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有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这才低低呻.吟两声。 孟绛这边给她下针,另外又苦逼的抽了一针管血给她灌下去---妈蛋的作为人参精就是这么倒霉,尤其是当病人家属你惹不起的时候,献血总好过献身吧? 这数百年的人参精华灌下去,慕初晴的脸上终于稍稍多了一点血色,孟绛一边用手在她肚子上给她慢慢的反复按摩,一边对她说道:“吐气,呼气,吐气,呼气……”看着她呼吸渐渐平稳,“再等等,等产道开了就好了。唉,这孩子要是自己肯帮帮妈妈的忙,肯自己也用点力,那该多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说起来,这话孟绛说的时候只不过是一句感慨而已----毕竟事实上,很多产妇难产,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孩子的胎位不正,或者产道开了但推挤的力气不够,以至于孩子生不出来。 但如果孩子自己懂得配合呢?孩子自己,能蹬胳膊蹬腿儿的用力呢? 要知道七个月的孩子,虽然骨骼还脆,但总不会比柔软的肌肉更没力气吧? 王恂闻言忽然紧紧抓住了慕初晴的手,他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了释然的笑容:“慕慕,慕慕你听我说。” “嗯。”慕初晴轻轻哼了一声。 “你知道我们龙族有门秘法,能让你跟兜兜的灵魂沟通么?我现在教你……” 话音未落,慕初晴忽然微微张开眼睛笑了起来:“我已经会了。” 最难的问题就这么引刃而解,那边孟绛看病人和病人家属商量的差不多了,就对他们说道:“既然能跟孩子沟通,那就先沟通好,差不多一刻钟左右,里外一起用力,我这边帮下产妇的忙,那边孩子自己也帮下母亲,成功率应该能高一点。” “好。”慕初晴答应了。 她的鼻息渐渐轻缓,脸上虽然还是痛楚,但那已经是无意识的痛楚,没几秒钟,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之前来过的,那座森森墓园之中。 但举目四望,却不见兜兜。 他去了哪里? 慕初晴四下里寻寻觅觅,又边走大声呼喊,四处却很是安静,并不见回应。 慕初晴急的都快哭出来了---约好一刻钟的,别一会羊水流干了,产道开了,她还找不到孩子,那乐子可就大了。 听得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焦急的哭腔,小娃娃这才搓着眼睛从一棵参天古木后头兜兜转转了出来,眼睛却红红的,又低着头不敢看她。 慕初晴急急跑到他面前:“兜兜,你……” 不理妈妈? 这熊孩子怎么还没生出来就傲娇了呢? 喂喂喂,王恂你的基因实在太好了,连傲娇居然都这么早的遗传了! “麻麻,”小包子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呜呜呜,我对不起麻麻。” 他一哭,慕初晴原本的焦灼立时就被浇的一干二净。 慕初晴急急哄他:“兜兜乖,没事的啊。不管什么事情,妈妈都不怪你。妈妈时间不多,你先听好了。” 她急急忙忙交代了约定的时间,又教他数数多久,兜兜越想越愧疚,眼泪流个不停:“麻麻我对不起你,都怪我不会控制身形……” 外头医生和她的对话他都能听见,他也知道自己是害的母亲如今很可能要难产的罪魁祸首,这下越来越自责,才会连见她勇气都差点没有了。 慕初晴真的举手拍了两下他的屁屁,这一打,兜兜反而睁开眼睛不揉它了,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像是黑白分明的美玉一样干净:“兜兜,有什么话,等你出来以后,面对面的告诉妈妈。你爸爸都快要急死了,你还在这里道歉?好了,打都打过了,别愧疚也别对不起了,妈妈只要你好好的出来,就心满意足了。” 兜兜乖乖的点了点头。 *** 在肚子里沟通完毕,神智回到了肉体上,慕初晴这才感觉自己疼的钻心。 比之之前的,疼痛何止十倍百倍,这会儿她就算想忍耐,哪怕是把嘴唇都咬烂了只怕也忍不下去,大声痛呼起来,身体下面有液体在一股一股的流出来。 面上是孟绛严肃的脸:“沟通完了?现在我倒数,”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表,“三分钟以后,开始用力。” 之后的事情,完全变成了机械。慕初晴痛的完全失去了神智,汗水把长长的头发黏在了脸颊旁边,只知道用力用力,吸气吐气,她的脸颊已经出现了一种死灰的颜色,旁边王恂看的触目惊心,在这种极度的绝望里,他居然已经开始向漫天神佛不住祈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明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他痛苦而绝望的祷告。 孟绛抱着满身血污的孩子,不管自己手上都是血糊糊的,看着他微笑着:“恭喜你王大人,是个健康的小孩子。” 这个健康的小孩子,在他手里一会儿变一个样子---小貔貅头上已经有了尖尖的角,不同于他肉呼呼的婴儿模样,就是这角,在肚子里就让他的母亲痛不欲生。 王恂咬牙切齿的看着满身血污,一会儿是小貔貅的样子,一会儿是肉肉的小婴儿样子的亲生儿子,那眼睛里,全是不满和怒意。 这熊孩子让他妈妈受了这么大的罪,该怎么罚他才好呢? 嗯,痛打一百大板? 或许是感觉到了爸爸那边不友善的视线,兜兜在又一次变回了婴儿样子的时候,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明亮的婴儿啼哭,却让王恂的心,一下子也化了。 他这时候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的,伸出手从孟绛手里接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肉团团。 慕初晴早就倦极而眠,王恂伸手拨了拨兜兜肉呼呼软乎乎的脸,也不管他身上都是血污,将他转向了母亲的那一面,声音里全是极度的深情:“来,这是你妈妈。” 101、生产(2) 慕初晴醒来的时候,小包子正在他爸爸怀里沉睡。 王恂一手很辛苦的抱着宝宝,另外一只手托着他的腿,姿势又僵硬,又小心。 慕初晴看的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王恂立刻看了过来---两个人对视而笑,王恂很自然的抱着兜兜绕到她身后,轻轻在她还带着汗味和血腥味的脸颊印下一吻:“谢谢你,老婆。” 或许是听到了大人的交谈,原本在爸爸怀里沉睡的兜兜张开眼睛,一看见妈妈就往她的方向伸出手去,咿咿呀呀的想要去摸她的头发。 王恂立时有些懊恼的拍了一下这顽皮小子的嫩手,低声嘟囔:“摸什么摸,慕慕是我一个人的。” 慕初晴再忍不住的哈哈笑出了声:王大人你要不要这么萌! 王恂和兜兜一起不明所以的看过来,这父子两都有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眸,慕初晴好半天这才辛苦的忍住了笑,伸长了手臂:“让我抱抱他吧。” 王恂闻言索性整个人往她肩膀胸膛里扑,在她身上蹭了好几下才举高了兜兜,讨好的笑着:“慕慕你这样抱就好了。” 顺手连我一起抱进去。 打的好如意算盘啊。 慕初晴又是一顿笑,半天这才忍住了,正待说什么,忽然病房门被人敲响,听得“咚咚咚”连声,王恂他们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个满头是汗,脸色惶急的小护士冲了进来,看见王恂眸光骤亮,那表情就好像看见了救星---在他们惊讶的视线底下,这小护士“噗通”一下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王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男朋友!” 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都很惊讶,互相对了个眼神:很显然的,他们谁都不认识她。 另外,王恂也没在她身上闻到任何一种非人类的气息,她为什么会突然跑进来说这么一番话? 王恂推得一干二净,微微皱眉,脸上全是茫然:“你在说什么?” 小护士这才发现他眉宇之间的些微不悦,急急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照片的清晰度很高,而上头的一男一女靠的很近,肩贴着肩,脸上是一模一样的微笑,两只手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心形。 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灿烂而幸福,一望就能看出来,这两人正处于热恋之中。 这小护士自然就是当中的女子,而那个男人,应该也就是她口中的男朋友,却赫然是孟绛! 慕初晴探头一看就低呼出声:“孟医生!” 他出什么事了么? 王恂轻轻给她盖上了被子,又点了点兜兜的额头,叹了一口气,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慕慕,我出去一下。” 刚刚醒来就遇到这种事情,刚刚生产男人就要走开,这事儿自然不会让人太舒服的。 若是换了一部分的女孩子,在这时候大约会吵吵闹闹的要他不要走---王恂的眼里,也带着几分迟疑,显然是担心她一个人hold不住。 慕初晴却只是微微一笑,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你去吧。我没事的。” 王恂正待起身,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圆球放在她身边的柜子上,又咬破指尖,任由鲜血冉冉流淌,边袖手虚虚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画好了结界。 结界在空中泛出金色光芒,旋即暗了下来,但整个房间,却充满了一种无可名状的威压。 另外一边,那圆球落地即碎,忽然从中窜出一个美貌女子---足不沾地,但面容并不是完全虚无,王恂便指着那女人对她介绍了一下:“这就是胡七七。” 慕初晴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胡七七是何方神圣:“啊,就是隔壁那个……”那个小三? 王恂点了点头:“让她先代替我陪你一会。”结界布下了,有兜兜在她身边,胡七七也绝对没有任何威胁,有个人陪着她聊天,也免得她空虚寂寞冷加无聊。 算是代替他暂时陪她一会儿的补偿。 胡七七冲着慕初晴乖顺的福下身体:“见过……额……王夫人。” 慕初晴被她的措辞弄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当下就冲着王恂摆了摆手:“好了,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夫妻嘛,王恂既然支持她的所有决定,那么她也一样。 王恂和小护士拐出了门,慕初晴这才笑眯眯的对胡七七点了点头:“你好,胡小姐。” 胡七七有些瑟缩的看了一眼在她怀里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圆滚滚的又萌又可爱但对她来说比什么都可怕的小包子:“王夫人好。” 慕初晴笑:“别喊我王夫人了,虽然我的确已经是,嗯……王夫人没错,但直接喊我名字慕初晴,我会更开心一点。”王夫人这个称呼,总让她觉得自己老了,并且很容易联想到某部武侠作品。 胡七七乖乖的应了:“是。” “对了,你是王恂他们从万世保险里头救出来的吧?我们一度以为你已经消散了,能看见你,我倒是的确觉得有些意外。胡小姐,不如我们来聊聊,在万世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慕初晴饶有兴味的这么问道。 胡七七的眼眸,在她提起万世保险这四个字的时候狠狠一缩--显然,这一个名词,勾起了她痛苦的回忆。 但她并没有拒绝。 从她被救出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开始,她都好像活在了梦里---受的折磨太多,痛苦太多,她也的确需要跟人倾诉一下,来确定她的获救并不是梦境。 *** 那天王恂他们带人把整个万世全部抄了一遍,结果让王恂都觉得惊讶。 在薛总手底下拘役的非人类,种类繁多数额庞大---但毫无例外的,几乎全部都是女性。 尽管有句话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相比之于男性而言,薛总好像对女人格外的不友好,格外的容易动怒,王恂在其中一隅找到狐妖胡七七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呈现出一种非常散乱的状态,整个就差一点点,就要被完全消散了。 在囚禁她的地方,布下的阵法是不停吸收这些非人类的生气,生机和灵魂凝实度的,再通过一个转换阵法,把这些全部转换为修为。 但这些修为,却全部被薛总进贡给了她的幕后主使。 胡七七奄奄一息的被王恂救出来,其后为了保护她,又再被他封到了这个球里---这并不是简单的球体,而是某种能够保持她的灵魂不消散,甚至能继续重修出肉身的龙族法宝。 胡七七说到这里,差点要掉眼泪了:“王夫人你是不知道,我跟那薛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她简直像是跟我有什么宿世恩怨,每天都要来照三餐折磨我一顿,我……” 杀人不过头点地,薛总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虽然她又一次喊了王夫人,慕初晴对此只能表示逵猩瘢硗庖环矫胬此担匆懿碌窖ψ艿男奶 从知道了薛总肚子里怀着的是王舜的孩子,以及她和王舜之间有前缘未了那时候开始,慕初晴就隐约猜到了,她为什么这么痛恨小三,这么痛恨女人。 爱而不得,所爱之人甚至都完全忘了自己的痛苦,薛总只怕是尝了太久,泡在这种鸩毒之中太久,以至于看见胡七七,就恨不得置她于死地。那些折磨,甚至未必是冲着胡七七本人去的,更可能的是,冲着薛总想象当中的,那些被王舜后来爱过的女人去的。 可怜的薛总,被妒忌冲昏了头脑,最后才会有那么凄惨的结局。 慕初晴想到这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却对胡七七问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胡七七脸上有几分茫然,想了一想,缩了一缩却小心翼翼的偷眼觑慕初晴,“王夫人以后能放我去见我的爱人么?” 慕初晴呆了一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胡七七这才不安起来,绞扭着双手一脸的局促。 慕初晴犹豫了好一会这才叹息着开口:“你的那个情人,他死了。” “什么?”胡七七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慕初晴把之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对她说了一遍,胡七七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干嚎,没有眼泪。 但非常非常的伤心难过。 慕初晴叹了一口气:“我和王恂那时候都不明白,你到底是看上了他什么呢?他好像一无是处,也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一个像你这样的……嗯,‘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另眼相看的地方啊?” “王夫人你不明白,我和他……我和他前世就是情侣。我花了上百年才终于找到了他的转世,但我们的缘分,竟然这么浅。”胡七七哭着这么说道。 她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光光凭着他身上的气息她还不能确定。 于是她一路跟着他,想方设法的要看他屁股上有没有那颗痣。 他以为她对他有勾.引的意思,而男人这一世没有节操,看见胡七七长相出众,以为她不过是来找他玩玩的对象,于是两个人在酒吧里对饮,胡七七只想着灌醉他扒了裤子看一看,但那个男人也不怀好意,接着就是两个人一拍即合,去了酒店开房。 胡七七心急火燎的脱他的下半身衣物,一看见他的那颗痣,她就傻了眼,随他为所欲为了。 那是她死去的爱人前世也有的,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模一样的东西。 也是他转世之后让她能找到他的见证。 胡七七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这一夜纵情之后,她甚至再不想离开他。 于是她做了小三。于是她变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第三者。 胡七七不是不知道这世的男人是个渣,她也不是不知道他并不值得她去自甘堕落,但一想起他们的前世,她就忍不住的心软。 那些恩爱好像还历历在目,胡七七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抵抗汹涌来袭的回忆。 慕初晴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咽着说了故事,她却觉得无语起来。 她忍不住的笑了一笑:“胡小姐,你也知道我和王恂的事情吧?” “g?”胡七七睁大眼睛,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个比喻。 “你当初劝王恂要好好惜缘,这话我是同意的,”慕初晴笑着说道,语调很轻松,“但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是人类啊。人类,就是有今生没来世,记得所有东西的人,只有你们而已。我和王恂,在我眼里只有这一世,所以我的确会惜缘,但我珍惜的,也只有现在。如果我死了我去轮回,我忘了他忘了回忆,那么同样的,我会劝他,不要等我下一世。” 102、生子(3) 慕初晴说了这一番话之后,狐妖却依旧满脸迷茫。 “不要等下一世?可是我忘不了他该怎么办?”有些人,在爱人离去之后能够接着过自己的生活,而另外一些人,却只是久久的停留在原地。 胡七七显然是后一种。 对她来说,她所经历的时间,近乎于凝滞的长久的停留在了过去的那一世,记忆太鲜明,而她也一直无法接受爱人离去的事实。所以不管这一世的男人是什么样子,也不在意喝了孟婆汤之后他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人,她都依旧执迷不悟。 看着她憔悴神伤的样子,慕初晴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种苦痛,只有你自己能够帮得到自己。姑且不论上一世的男人是否值得你爱,但这一世的他,显然并不值得。惜缘惜缘,也要看珍惜的是什么缘分啊。”孽缘还是免了吧。 不过这种话,永远是知易行难。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三苦。 她忍不住的想象,如果有一天离世的是她,那对于近乎于永生不死的王恂来说,会不会也是无法接受的锥心之痛。 他会不会,也像胡七七这样,要经历百年孤独,然后再苦苦寻觅。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即使她离去,这个孩子,应该也足以代替她的位置,点亮他的世界了吧? 慕初晴没有想过她会像王恂一样不老不死,毕竟目连似乎还是肉体凡胎,也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亡,所以她即使是遗传了目连的天赋,应该也不可能,能够和王恂一起度过他漫长的一生。 她一时怔怔出神,没注意到她怀里的兜兜好像感觉到了母亲的感伤,已经咿咿呀呀的伸手想要去抓她的下巴,仿佛这样的碰触能够稍微的安慰她一下。 胡七七瞧着她怀里的小貔貅吃力的撑起了半边身体,忍不住急急喊了一声:“王夫人,小心!” 慕初晴一回头才发现原本应该手脚软软无力的小孩儿已经半边身体都在了外头,她揽了一把兜兜,责备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冲胡七七尴尬的笑了一下:“我还真是个新手母亲呢。嗯,技巧太蹩脚。” 虽说技巧蹩脚,但脸上的爱意却一望可知。 胡七七笑道:“这孩子真可爱,瞧他的样子,那眼珠滴溜溜的转,总觉得好像听得懂我们说话一样呢。” 的确是听得懂没错啊。 和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不同,兜兜一出世,好像就已经天然的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身形。 大概就像他脑子里的那些所谓的龙族秘术一样,这些技巧,都是与生俱来的吧。 听得懂说话有什么奇怪的?恐怕如果不是发声器官还没发育完全,他这会儿都能巴拉巴拉的说一串话呢。 慕初晴但笑不语:笑容里,却充满了为人母亲才有的那种骄傲。 胡七七俯身下来想要逗孩子玩,兜兜倒是还很小,但是它的眼睛里已经有了非常傲娇,十分不屑的味道。 一双极度黑白分明的,清澈如洗的眼睛虽然看着那些胡七七逗他玩儿的手势和戏法,但是不知为什么胡七七却总是觉得,他好像在嘲笑她一样。 说起来王恂让这只狐妖来做“看护”倒是物尽其用,胡七七还记得一些小法术小诀窍,大的功用派不上,战斗估计也不行,但那些好看的花招,逗一般小孩子绝对是一等一的。 只可惜这些能让一般小盆友看的目不转睛的小技巧,兜兜只看了没一会就扭过头去宁可把头埋在妈妈怀里不出来了:打了个呵欠,一脸倦意,好像是被无聊的要睡着了。 胡七七尴尬的干笑了两声:“……灵力不足,我这三脚猫把式,让夫人见笑了。” 她倒是执着的喊王夫人。 胡七七有三分是故意的---讨好貔貅大人嘛,要是王恂听见肯定龙心大悦。 慕初晴听她这么说笑起来:“哪里是三脚猫,我觉得很好玩啊。” 的确挺好看的,比魔术师的表演更精彩,虽说没那些血腥镜头,但这个,近距离仔细看也不会穿帮。 胡七七倒是妄自菲薄了,不过听妈妈这么一说,兜兜立时给面子的探头出来点了点头,两个女人一下子都被逗笑了。 *** 另外一边,王恂出了房门才问那个小护士,他神色镇定,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小护士原本带着哭腔的脸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孟绛他被一群人抓走了!他们说,要把他切片然后……”小护士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吃了?”王恂皱起眉头。 小护士用力点头,眼睛里满满的含了一包眼泪。 王恂微微皱起了眉头:“谁告诉你来找我的?”面前这个明显是个普通人嘛,还是个……好像对他们的世界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孟绛他给我发短信说的,”小护士还在哆嗦,当时他们两人一路逃一路跑,后头的人一路追,孟绛抓着她跑的速度简直比世界冠军还要快,风声呼呼的从他们两个耳朵旁边灌过去。 她被孟绛紧紧抓着手,这个一直不肯跟她正式交往,却一直也没有拒绝她的男人,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又高大,又伟岸,又可靠。 但就是这样的速度,两个人最后还是跑不掉,孟绛一直不让她回头看,而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只是稍稍一回头---她在他们身后,看见的是一片张牙舞爪的黑暗。 明明是在城市里,虽然孟绛速度太快她不清楚他们跑到了哪个方位,但是应该是钢筋水泥的建筑之间没错,但明明理智清楚是这样,可她回头去看时,却只有涌动如潮水的黑。 那片黑是活着的,张大的像是人的血盆大口,拼命的想要吞噬他们。 而她这一看,那片黑几乎擦着她的脚脖子涌过来,孟绛这时候才发现了她的惊恐,一把扭回了她的头:“不要往后看!你的视线,就是他们感知的来源。” 眼看着他们就要被追上,孟绛匆匆在她身上布下了什么东西,然后把她的脸望向前方,而他自己则是回头和那片黑暗对视,黑色的潮水,就这么涌过了他的身体,将他席卷于内,继而瞬间消失不见。 小护士如何不知道是她那一看出了大祸,又急又担心,又是内疚又是害怕,她居然就这么站着昏了过去,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居然是在医院的值班室里睡着了---而她的手机上,署名为孟绛的新消息是这么写的:“你去医院的312室,找一个妻子刚刚生产的,叫做王恂的男人。记住,对他一定要恭敬,请喊他王大人。如果他肯出手,我就会没事了。” 小护士于是这才急急忙忙的来找王恂帮忙,但她依旧忐忑:这个看上去爱妻如命,刚才还在跟妻子甜甜蜜蜜的男人,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能从那一片叫人恐惧的黑暗里,把她的爱人救回来么? 王恂听完了她的叙述,看着小护士脸上的忐忑,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应该呆在他老婆身边的。 只是慕初晴能安全生产,他们的确欠了孟绛一份人情。 而在他们的世界里,欠了人人情,就一定要还。 所以他再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妻子,在这个时候,似乎也没法继续袖手旁观。 小护士忐忑的问他:“王大人,你知道是什么带走了孟绛么?” 王恂看了她一眼:“对,我知道。” “那你能带他回来么?” “我……不知道。”王恂叹息着,却没有给她一个她想要的安抚的答复。 他心里忽然有了某种觉悟:这些人抓孟绛并不只是为了把人参精切吧切吧吃了,而是连他一起算计在内。 甚至可能,孟绛的那封短信也不一定是他自己发的。 作为龙子,他本应该毫无畏惧。但他已经不是单身,他已经有了牵挂,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有了着一些,他已经不敢拼命,他也拼不起了。 所以他更不敢承诺。 王恂只对小护士说了一句话:“你还是忘记孟绛也忘记我,好好找个男人过完这一辈子就好。” 然后,他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没多久,王恂就出现在了小护士和孟绛他们当时遇险的位置。 光听小护士的描述,他当然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但是孟绛很聪明:他一直在偷偷的流血。 这些血液最后消失的地点,就是那片黑暗将他最后掳走的方向。 王恂在街尾站定,不出意外的,在地上发现了灼烧过的一片灰烬。 那些,和他曾经见过的一样,带着淡淡的能量残留--黑暗的,邪恶的能量。 103、被过去影响的未来(1) 逢林莫入,穷寇莫追。 这个道理,王恂当然很清楚。 所以他没有继续追查下去,而是在这里细细查验了一番,就转头回去了慕初晴身边。 慕初晴当时正和狐妖抱着孩子说笑,忽然瞧见他倚靠在了门栏边,目光灼灼眉目清朗的看着她们,室内骤然静了下来,胡七七眨了眨水盈盈的眼睛,哧溜一下窜进了王恂手里捏着的球体里,转个身就不见了。 慕初晴冲着他伸出手来:“回来了?” “嗯。”王恂没把追查的结果告诉她,只笑笑摸了摸她怀里的兜兜---小貔貅咿咿呀呀的伸出手,但根本就不是像慕初晴那样表示友好和欢迎,而是一看就是只想要拍开他骚扰他安静的双手。 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慕初晴才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样了?” 王恂叹了一口气,把事情详细说了:“孟绛被人抓了。说来也奇怪,他在这医院里工作,也有好几年了吧。何况这人最善于明哲保身,深知什么叫走为上计,这次居然会被人抓了个现行,我都觉得很是意外。” 慕初晴调整了一下身体,漫不经心的说道:“王恂,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我们遇到的这些敌人,好像都很善于,利用人跟人之间的感情。” 王恂陡然怔了一怔。 慕初晴续道:“你哥王舜,说起来虽然喜欢泡妞,但这么多年,之前也没出过意外吧?固然也有你们龙族诅咒的问题没解决这个原因作怪,但如果薛总对他没有怨恨没有责怪甚至没有爱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后来的问题。后来抓你二哥,是利用了陈蓓,而这次抓孟绛,却故意挑选的他身边还有别人的时候。利用你们和人类的交往,看准了你们无法对身边的人坐视不理,这个幕后主使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不得不说,做事的手段上,很有一致性啊。” 她越是分析,脸色便渐渐凝重起来。 的确,这些龙子们,本身可能刀枪不入,但他们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就不免和人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交集和纠缠。 那个幕后的人,就是利用了人性,玩弄了人心。 用人性里的真善美来变成利器,看准了他们无法坐视不理……这种手段,岂是正道所为?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很是有些担忧的喃喃说道:“王恂……如果你不去救孟绛的话……如果就此袖手不理的话……”那是不是就破了那个人的局? 王恂的眉间紧皱。 实际上如今把所有的事情串起来,的确她说的才是上策。 不对,但他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他的眉头松开了,脸上重新挂上了自信的笑容,顺手揽过慕初晴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慕慕,我有更好的办法!” “嗯?”慕初晴扬眉看他。 “以攻为守。”总是还手太被动---既然很清楚的知道某些人某些东西的后面就是他们的幕后主使,他又为什么还有等证据确凿? 又不是法官,又不是法庭判案,他更不是判官,根本就不需要……所谓的证据确凿! 他只需要把非天赶绝,这棵树一倒,底下的根系自然就会露出来。而幕后主使,到时候也就根本无处可藏了。 没有了为他做事的手,他也就不得不,自己亲自出手,弄脏自己的手了。 但心里却依旧涌上了淡淡的忧虑,王恂偏头去问慕初晴:“慕慕,如果我真的对孟绛见死不救,反而逼急了幕后主使,他真的对孟绛下了黑手,那么你会不会……” 她比他心软的多。何况孟绛和她的来往,来比和他的要多的多。 慕初晴眸光温柔的看着他的脸颊,旋即转到了她怀里的孩子身上:“我和孩子都指望你呢。哪怕是会有良心的谴责,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王恂沉吟片刻:“那么,先听我把当时在泰国的事情讲完吧。” 慕初晴讶然,但旋即想明白了这两件事之间应该有很深的联系,便重重点了点头。 *** 目连和阿赞屈喇,作为长辈当时决定了要以后辈,也就是王恂和阿赞堆的斗法胜负来作为他们这十年赌约的胜负。 王恂当时自恃艺高人胆大---其实说实在的,身为貔貅龙子,虽说他最出名的是敛财的能力,但实际上,在他面前,百鬼不侵,万毒俱服。 所以他才敢独身来闯孤村,也才敢一口应下这个赌誓。 但偏偏,当他和这个叫做阿赞堆的少年一过手,他才发现,这少年法术之中出没驱役的并不完全只有怨毒和恶灵,竟然也有不少,是实体存在的真人。 而要做成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人生前,是自愿把他们自己的身体奉献给阿赞堆来做傀儡的。 但他们死时极度痛苦,死状极惨,这种苦痛,并没有让他们改变自己的想法,可是这种苦痛变成了更重的,近乎于实体的怨力,让王恂当时一时想不出破阵的方式。 阵外,目连看着这精彩的比斗,目光一瞬不瞬,待得转到阿赞屈喇脸上的时候,多了几分沉吟:“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些人自愿奉献了自己的?” 这可比强取豪夺要难的多,也要有用的多了啊。 阿赞屈喇只是一笑,却一句话也没多说。 其实很简单,因为人都有欲.望。 有些人的愿望是自己亲人的安好,有些人的愿望是权钱,有些人的愿望是复仇,只要抓住了人性当中的软肋,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赴死,又有什么难的? 他既然能在泰国这里被尊为大师,那么每年来找他的那些人当中,实际上就有很多人,愿意为了这样那样的欲.望而变成他的傀儡。 目连脸上原本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严肃。 “以前……你老师还在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目连合十说道。 “老师是老师,我是我。而现在执掌我派门户的,是我。”阿赞屈喇只是淡淡的说道。 “你这是逆天而行,看上去有得有失很公平,但你收取的,本来就是不该存在这个世间的报酬。” 阿赞屈喇只是淡淡的微笑,看着场中的眸子里,露出了几分骄傲的神色。 他是在为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快赢了而感觉到骄傲。 如果能够把触角伸到那一片广瑞无垠的大陆去,该有多好? 那里有更多的人口,也有更多他可以操控的人心。 在阵中,王恂这时候支撑的略略有些艰难:他的确分辨不清楚哪些是虚哪些是实,更加找不到,那个操纵着那些虚虚实实东西的人,到底藏在这万千分.身之中的哪一个。 四处都是飞舞的头颅,狰狞,血腥,可怖。 他劈散了这一个,却好像还有千百个在后头等着他,那种一波一波如海浪扑向礁石的感觉,让他有些疲于应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极低的一线声音---似乎是目连仅仅传给他听到的指导:“阿赞堆一直只对你用困,却并不杀伤你,这说明了……他其实想要驯服你做他的式神。” *** 王恂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了极度的屈辱和愤怒。不仅仅是对那两个胆大包天到敢于打他主意的人,还有对他自己的。 没错,他后来之所以能赢,就是利用了阿赞堆想要驯服他,不想将他伤的太狠的心态。 他堂堂神兽,在当时被他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居然还要扮可怜装不敌,才能够分辨出那阿赞堆到底是藏在千万分身中的哪一个,然后一击制敌。 他是赢了,但赢得既不光彩,也不值得炫耀。 以至于后来好几年,他都一步不肯再踏入东南亚,一次都不肯再跟人斗法----可怜的王恂,不管是自尊心还是自信心,都在这一次的委婉曲折里头,给折的一干二净了。 慕初晴听他一路说完,看着他神色变幻,她最后,居然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王恂一脸的委屈:老婆,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要不要嘲笑的这么开心这么狠啊? 果然应该一个人舔伤口的吧,果然不该把这么丢脸的过去拿出来说的吧? 当时年少不更事,不过就“委婉曲折”的赢了这么一次,结果……他想了半天才终于犹犹豫豫的说出来,居然会因为这件事而被自家女人嘲笑连带看不起啊! 有木有这么让人伤心的! 他纠结的皱起了眉头,慕初晴笑够了这才停了下来,扬了扬眉毛:“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而觉得……丢脸?” “……难道不应该么?”王恂迟疑了一下。 慕初晴狠命摇头:“当然不应该了,为什么要纠结这件事?”这可笑又好玩的,神兽或者说是强者的自尊心啊。 她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实话,你所做的这件事,为的是华人在泰国的权益,以及国家的利益,这个出发点,本来就已经足够崇高。你冒着风险去做了这件事,还赢了,这就是你的本事。他们本来就是恶人,骗恶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赢了不就足够了么?为什么还要计较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呢?还有……”说到这个人的时候她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目连难道没有开解安慰你么?” 有。 王恂干咳了一声:喂,被老丈人差点拐去被卖掉了处男身这种庆祝我能说出来嘛能说出来么? 天下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过去嘛? 于是他当然的决定……不说了。 脸上到底是闪过了一丝尴尬:“有。他带我去庆祝了。” “哦。”慕初晴也没深究---深究了的话她这会儿估计要被她那个不靠谱的爹娘都兼职了的亲人给气死,“那不就行了?结果是好的,用意是好的,也受到了表扬和赞美,你还要什么呢?什么也没丢,至于节.操这种东西嘛,煮煮吃了就好了。” 王恂无语的看着她:这还真是,足够简单粗暴啊! 不过该怎么说呢,这种简单粗暴,也该死的让他觉得轻松,愉快。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大而化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104、被过去影响的未来(2) 王恂忽然紧紧的抱住了她,怀里这个身体是这样鲜活,温暖而柔软:“慕慕,有你在真好。” 你这样瘦小的身体,却总是有我都觉得望尘莫及的活力和生命,在你身上,我总是能够汲取到我需要的正向能量。 所以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真正想要停留的家。 慕初晴笑了一笑,用一种像拍小盆友---或者说拍兜兜的方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别撒娇了,兜兜还看着你呢,孩子他爹……” 王恂立时有些狼狈的往下看--果然,兜兜吸着手指眨巴着眼睛,嘴角上勾,正在慕初晴怀里“咯咯”的笑着,怎么看……怎么像嘲笑啊。 他立时蹦出能有半米远---喂喂喂,做爹的权威是一定要好好维护的有木有?不然哪天做娃的窜到他头上去了,他岂不是变成了家里生物链的最底层? 慕初晴又忍不住的笑弯了眼睛。 王恂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慕慕,其实我跟你说这件事情,不是为了别的……” 慕初晴挥了挥手:“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嗯,该不会是你觉得,现在在算计我们的,就是那个阿赞堆吧?你觉得行事手段和方式和他当时有些相像,所以才把这么‘丢面子’的过去说出来,就是为了要让我小心?” 王恂点了点头:“不要以为异能界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目连当时告诉过我,他们之所以不想伤我太过,就是看中了我‘点石成金’的能力。”这个‘点石成金’当然不是说他能把石头变成金子,而是他能非常准确的知道,哪块石头里能藏着金子,他能准确的闻嗅到金矿翡翠矿玉石矿的位置,甚至能准确的判断出仓储量有多少,要挖多深才能够开采出来,所以有他在,就像是身边有了一座移动,还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库,“他们当时就打过我的主意,我不确定的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是否还没有死心。” “不要担心,”慕初晴沉吟片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不过,你现在第一步到底是准备怎么走?” “旧市街的事情也拖得够久的了,”王恂淡淡说道,“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什么样的结束?”慕初晴眯起了眼睛问他。 王恂狡黠的一笑,冲着她眨了眨眼:“不如你再来猜猜?” “……这我怎么猜得到,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慕初晴嘀咕起来。 “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是我最亲近的爱人啊。”王恂笑道,他旋即转换了话题,“慕慕,好久没跟你亲近了,我……”亲亲抱抱总是可以的吧?只是儿子在他们中间夹着好碍眼啊! 忍不住哀怨脸了。话音未落,慕初晴怀里的兜兜开始大哭起来---手舞足蹈的往外蹬他爸爸,一副排斥的样子。 慕初晴连忙哄他---然后开始检查是不是裤子湿了或者饿了,只是兜兜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王恂大哭,她没办法只好把王恂稍微推开一点,神奇的是,王恂稍微离得远了一点,小娃娃果然就不再痛哭了。 好吧,看来既不是饿了也不是尿湿了裤子,而是他的的确确,就是看他爸爸不顺眼。 王恂冲着自家儿子吹胡子瞪眼睛:喂喂喂,你妈还在坐月子,我会对她怎么样?防贼也不是这么防的好不好? 兜兜看他的样子反而“咯咯咯”的笑起来,王恂居然在他脸上看到了闪烁的得意。 他果然被气的半死,无语的对慕初晴憋气道:“我看这小子分明就是来找我讨债的……” 慕初晴闻言又是一笑,却什么也没多说。 果然,儿子和父亲,天生就是冤家对头啊。 *** 非天国际。 薄怀这些日子,像是吃了炸药,一天比一天更暴躁。 自从盟友被消灭之后,他其实就有点儿惶惶不可终日的预感。 而那个人要他抓了孟绛来,又指点了他要如何将孟绛手到擒来,那个人还告诉他,只要手里有了人质,那只一直很容易心软的貔貅,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他在非天里头布下了天罗地网,在这里布下了重重陷阱,但是……等了这么久,对方却毫无动静。 这种提心吊胆,但最后好像是一拳头击到了空处的感觉,让他呕的几乎要吐血。 人有时候怕的就是这种未知。 而最痛的,反而是没有真正打出来的拳头。 薄怀在办公室里如同困兽一样的来回踱步---他死死瞪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看着非天国际的股价,瞪了好久,却始终无法猜到,对方的下一步棋,或者说,他的下一步反击,会落在何处。 一方面他不敢真的把人参精给切吧切吧吃了---结下了死仇的话,就再没有退路走。 另外一方面他却又一直被催着要把孟绛给送去上头那边,现在他的处境就好像是风箱里头的老鼠,几乎可以算是在两头受气,还两头都落不着好。 如果不是不甘心放弃多年在这里经营的东西,他大概真的宁可就这么撤出这里回老家去算了。 这时候,他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响了,薄怀接起来一听,脸色骤变:“什么?” 地宫? 旧市街底下有地宫? 怎么可能! 以前不是没人在上头盖过楼啊,只是那个老板最后破产自尽,那个楼还是…… 等等,不对,那幢只是一幢六层的住宅,不是他们这种摩天大楼,规划不同,所打的地基深度也不一样,所以那个老板没挖到地宫是很有可能的,但他们就…… 薄怀的脸上冷汗涔涔的下来了。 如果旧市街的底下真的是地宫的话,那么上头一接到这个消息,所有的工程都要停摆,而他们在这块地上花的钱,全部都要打了水漂。 但是这不可能啊,h市是以秀丽的湖泊和山水而闻名的,也是著名的风景旅游城市,只是市内,根本没有听说过曾经有哪一代王朝在这里建造过地宫。 地宫是帝王的陵寝,若是还有龙脉经过,那么坏了风水的人,的确是会沾染上一定的因果。 只是薄怀却根本没有料到原因是这个,他也根本没想过,开发这块地皮,居然会开发到一个地宫!简直是晴天霹雳,他的资金链,根本无法维持到考古的那一点点杯水车薪的补偿经费到来的时候啊! 大陆的政策他是知道的,只要风声一露,他就别想着再赚一毛钱了,他的非天国际……别说是要靠这块地翻身了,怕是想要不赔个干净都是不可能的了! 薄怀想通透了这些,一下子面若死灰。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薄总,薄总,现在要怎么办?要开记者招待会么?” “不,”薄怀听见自己的声音冷的像是从九幽黄泉之下传来,“你给我封住所有的消息,记住了,但凡有一丝一毫外泄,你这个经理,就给我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是,是。” 薄怀放下了电话,目光里划过了一丝阴鸷:他必须得亲自去那边看一看,要确定了年份,陪葬品的大概数目,他才好做决定。 *** 说是地宫,但实际上,最开始掘出来的不过是一些零碎的瓷片。 旁边有城墙和护城河的痕迹,再往深处,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像是深邃的裂口,不知具体通往何处。 薄怀一点点的看过去,经理诚惶诚恐的跟着他,这边整个现场已经被全部封了起来,连同凿到这些东西的那几个工人一起,消息应该是已经封的严严实实的了。 薄怀仔细的看了:他对于中国历史并不太熟悉,但是那几片碎瓷,哪怕是以他半外行的眼光看来,也具有非常高的价值---他刚到的时候,那些东西刚出土没多久,还泛着一种像是流动的光彩,五光六色,绚丽多姿。 然后随着空气一点点打击在这些美轮美奂的艺术品上头,那些东西也渐渐的黯淡下来,最后安静的变成了他手上现在捏着的,青灰色的瓷片。 但只要看过他们之前的样子,就能猜想得到这些瓷器曾经的美丽。 高超的工艺,怕是现代烧制的那些根本不及。 薄怀甚至隐约觉得,这些东西,都好像有着自己的灵魂一样---不是形容词来形容他们的美丽,而是像是,里头住着真正的灵魂。 这种感觉让他打了个寒噤。 但旋即,他的心就被贪婪充满了:如果能封住这个消息,先挖掘出几件来,由他手上的那些渠道秘密的运去欧美,上苏富比之类的拍卖场,那之后就算是要把这个现场都给封了,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算被发现,他的国籍,怕也能让他轻易的脱罪---最多也就是被引渡回国而已,但那样的话,至少他能够向议会交差了。 做或者不做,隐瞒或者不隐瞒,他很快的,就做出了这个,一点也不让他犹豫的决定。 105、贼心不死(1)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寂静的夜晚,算起来自然是格外适合做一些……不可告人的私密之事。 盗掘,挖墓,也就属于这种种应该在夜幕笼罩之下进行的事情之一了。 为了更好的隐瞒消息,在薄怀的关注和指示之下,白天的时候,旧市街的其他部分改造依旧是进行的热火朝天,但让建筑工人们心里犯嘀咕的是,以前会催着他们赶进度,挖地基,帑砖块的包工头,现在却像是……有意纵容他们磨洋工了。 不过谁会不乐意白拿钱不干事儿呢?能舒舒服服的有这么一份“事少活轻离家近”的活儿,当然没人会多嘴多舌了。 另外一方面,一到晚上,原本应该寂静的工地里,却有很多“非人类”,开始忙忙碌碌的活动起来。 如果有人类在现场,一看之下肯定会被吓傻了---这满地都是绿油油的眼睛,全都是一群长着獠牙和尖爪子的野兽,难道这里是野兽暴动? 薄怀这么做,却也是迫于无奈:为了不引起周边地区人的猜疑,他没用现代机械,甚至也不能照明,所以只好被迫,请调了能夜视,还力大无穷的同族人来做挖地工了。 但饶是有议会在上头压着,这些本来就桀骜不驯,以自己的身份为骄傲的狼人,却也时时不肯服从他的指示--该死的,谁愿意千里迢迢到来居然是做挖地工?谁愿意忙一夜,弄一身臭汗土灰,还没点儿泡妞的夜生活时间? 底下人的意见那叫一个此起彼伏,要不是他付的代价够高,看在这些阿堵物的份上,怕是这些心高气傲的家伙,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是一方面的问题。 另外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个挖掘现场,看着那条慢慢变的越来越深的隧道,薄怀却本能的觉得背上发寒---他本不该怕黑,作为黑暗世界的生物,他非但不该害怕黑暗,反而应该更喜欢黑夜才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个地方,感受着那其中隐隐往上一股股冒着的,好像是九幽黄泉裂口一般的寒意,他却还是觉得……那其中仿佛有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尽管随着护城河的轮廓渐渐显明,而他请来的专家又判定了此处地宫没有曾经被人盗掘过的痕迹,所以其中的陪葬品价值应该很高,这种种的利好消息,却也不能打消他心中的忧虑。 他摇了摇头,旋即在心里嗤笑自己居然也变得胆小起来了:中国有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 想要获得巨大的利益,就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而他能想到的,最险的不过也就是政府得到消息,然后快速的过来封了他这里的工地。 但就算那样,他上头有人呢,应该也会给他一定的缓冲时间。 所以,只要尽快的掘出那么两三件珍贵的宝贝,他的利益就不成问题了。 至于墓里头会不会像某些中文小说里说的那样有粽子? 这个薄怀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的:他自己身上就有一半僵尸的血统,怎么说也算半个同族,见面半分亲,再说,说白了粽子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尽管他的预感并不太好,但薄怀还是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通往地下的洞,越来越大。 **** 王恂这几天可没那个美国时间去关心非天国际的事情。 对他来说,让他焦头烂额的,真正的“敌人”另有其人: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父亲和儿子果然天生就是冤家对头! 小貔貅完全是以捣乱为乐,反正只要他在的时候,王恂就完全没办法保持自己高帅富的形象,相反的,什么头发被乱抓导致发型一团乱像是鸟巢,脸上被扣扣挖挖弄的到处都是口水,衣服上头被浇了童子尿---种种种种,简直是罄竹难书啊。 他倒是很想狠下心来丢下手不管---毕竟儿子只要一到了妈妈手里,就乖的跟的小天使一样,在他面前那胡作非为的恶魔样子全部收敛,这就是吃定了他啊!在他妈妈面前卖萌卖乖,王恂气上来,简直是恨不得把他直接丢了算了---喂熊孩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做爹的三天不打你,你简直能上房揭瓦了! 但慕初晴只要微笑着看他一眼,他还真只能乖乖的收敛了眼睛里头不满的光,笑嘻嘻的走到她身边去陪着她逗孩子---结果他真的还要给那个熊孩子赔笑,这绝壁是要掬一把辛酸泪啊!人父不易做啊! 只是慕初晴很快的就发现了不对:兜兜不喝奶。 她生育之后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恂给她吃了什么,她醒过来之后并没有觉得太痛---生育时候留下的伤口已经接近于愈合,尽管身材还未恢复,但是疼痛却已经从身体上消隐。 只是好像随着疼痛的褪去,开始不期然到来的,是胸.部的胀痛。 胸部涨的难受---过了两天变成了闷闷的疼,慕初晴一边逗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微微蹙起了眉头: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王恂这时候却坐到她身边,他身上的气息很清新和好闻,纯黑色的头发上好像还带着皂角的淡淡香味---大概是刚刚沐浴过。 那种清新的气息裹挟着他本身的男性气味,越发叫慕初晴皱眉头了:对比一下她身上又是血味又是汗味又是腥臭肮脏的感觉,坐在他身边实在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舒服。 但她又不好直说,只是眉头越皱越紧,身体还向远离他的另外一侧很是小心的挪了挪。 王恂有些奇异的瞥了她一眼,也没过分紧逼:“慕慕,这小恶魔还乖么?” 原来是说这个。 慕初晴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兜兜在她怀里已经闭上了眼睛,侧脸可爱的像是小天使,她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兜兜最乖了对不对?” 王恂妒忌的看着这母子两个的亲昵,看着她已经恢复了血色的红唇,那酸味一下子捂不住了。 慕初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她皱眉问道,“我一直没瞧见你喂他吃东西,我怀他的时候就成天觉得吃不饱,觉得饿,他应该在我肚子里也没吃饱吧?这好不容易生出来了,你喂他吃过该吃的东西了么?” 王恂点了点头,但没多说什么。 慕初晴狐疑的紧紧盯着他。 王恂这才咳嗽了一声:“不着急,先让他饿一饿吧。” “什么?”慕初晴几乎是不敢置信的提高了声音:喂喂喂,这男人说什么?这是一个做人家爸爸的该说的话么?让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饿一下? 亏他刚才还想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要是她因为相信他而没问的话,会不会她一个没注意,自家孩子已经被饿的皮包骨头只剩下一副枯骨了? 慕初晴摇了摇头,胸前愈发觉得胀.痛的难忍,她低低嘶了一声,索性用手推了一把王恂:“你赶紧去买个吸.奶器回来。” “什么?”这回换王恂提高了声音了,老婆说什么?吸.奶器? 因为没想到会这么早发动,之前已经备下的很多东西都还在家里,而王恂并不清楚这个慕初晴指名要拿到的到底是什么,但不妨碍他对于阻拦了自己福利的东西的厌恶和不满:那个部位明明是他专用的好不好?反正兜兜又不喝奶! 慕初晴之前看过妈妈指南,孕妇的初.乳是不太好挤的。 当然若是她和王恂的感情非常好,彼此之前毫无间隔,那她也可以大喇喇的让对方给她做手工,但是问题是,她现在怎么都觉得自己脏兮兮的还满身都是味道,这么邋里邋遢的给对方看,还要上手上嘴,本来就没跟他做过多少的慕初晴,实在是觉得脸红。 想要给彼此都多留一点想象和期待的余地,于是她觉得……还是用工具来辅助一下吧。 王恂当然坚决不同意了。 两个人就这件事僵持了一回,王恂眼珠子一转立时想到了一个好借口:“慕慕,你觉得我能放心在这种时候离开你和兜兜么?兜兜还这么小,你要知道,那个抓了孟绛的人还在外头逍遥自在,要是我去了外头买东西回来一趟你和兜兜出了什么事,你要和情何以堪?” “……”借口好嘛?慕初晴白了他一眼:这种一听就是借口的借口,你居然也能大喇喇的拿出来说?要照你这么说,那你当时跟小护士出这个房门就不应该了,你就该守在这个房间里二十四小时一动不动才对。 但王恂厚着脸皮嬉皮笑脸,她半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两夫妻又僵持了一回,慕初晴正待说她自己尴尬的处境,一个“我”字刚从嘴边溜出来,房门忽然又被叩响了。 “谁?”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扬声问门口。 “王先生王夫人,你们有访客来。”小护士的声音响了起来。 慕初晴和王恂面面相觑: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探望他们?知道他们在这个医院和这个床位的人,只有孟绛一个好吗? “是谁?” 外头响起了一把磁性,迷人,低沉的嗓音:“慕初晴,我是薄怀。” “……”里面一下子静了好一会,薄怀笑眯眯的站着等着,时不时的冲着走过的小护士们身上刮两眼,直到里面终于传出那个女人温和的嗓音,“请进来吧。” 106、贼心不死(2) 薄怀走进房间里的时候,不夸张的说,慕初晴呆滞了一下---这男人打扮的这么骚包,跑来医院看病人合适么? 墨绿色的紧身上衣,白色的贴身长裤,脚下蹬着的皮鞋光鉴可人,连发型好像也是经过了专业造型师的打理,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 但太刻意了。从行头到香水,浑身上下都是往外散发的费洛蒙,再比一比她现在的蓬头垢面,还有坐在她旁边正被兜兜蹭的一头口水的王恂,那股子骚味简直能把他们两个给衬得一水的灰头土脸。 王恂的眉头却不易觉察的微微一皱,旋即又是释然一笑:意料之中。 他沉默着逗着怀里张牙舞爪的要从他手里爬出去到妈妈那边去讨好卖乖的熊孩子,室内的气氛因为男主人的不说话而尴尬了那么一刻。 薄怀的眼眸在慕初晴脸上停留了好一会,旋即这才彬彬有礼的笑了一笑,声音格外柔和悦耳,低沉而有磁性:“初晴,好久不见。” 慕初晴客套的笑了一笑:“好久不见。”但连一句最近可好都没有接着问,反而只是让这种尴尬的对话梗在了当场。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没人给薄怀台阶下---不管是一门心思抱着小包子懒得待客的男主人,还是懒洋洋躺在病床上,以很舒服的姿势睡着的女主人,都像是给他精心打扮的这种心思,打了重重一击。 如果是以前,薄怀肯定转身就走---他固然对慕初晴好感不少,尤其是在她怀孕的期间,格外的被她身上的某种气息所引诱,但这种感情,并不可能让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自尊丢到地下随便她去踩。 但他今天来,却不是为了结怨的,所以……即使他心里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放柔了身段,干笑了两声走到小包子面前:“这是初晴你的孩子?真可爱呢?起大名了么?” 王恂干巴巴的回了一句:“等着他爷爷奶奶那边传最后定下来的名字过来才决定呢。”也不说小名,这么简单一句。 小包子好像也感觉到了他们中间那种无形的尴尬气氛,咿咿呀呀的声音停了,相反的,好奇的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面前格外英俊的陌生男人。 “薄总,”半响,慕初晴无奈的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真的来看孩子的,那么你似乎少带了点什么,”来看小孩子可不需要打扮的这么骚包,带两样玩具比打扮实惠的多了,“若是来看我和王恂的,那么我们过的很好。你也知道我刚生产没多久,抱歉,实在不是适合待客的时候,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有话直说吧。” 薄怀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么直接?这是赶客 因为她难得的,并不婉转而是偏向于强硬的态度,薄怀忍不住的想多了:难道这是因为她知道了他今日前来的内情? 他眯了眯眼睛,勉强的微笑了一下:“慕小姐,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以及王先生,做一个双赢的交易。” 王恂沉默的将孩子抱到了慕初晴手里,温柔的看了一眼她和怀里的小包子,这才站起身来---这现在邋邋遢遢穿的随随便便,脸上还粘着口水的男人和精心打扮过的薄怀面面相对,明明是极居家的打扮,但若论气场,他却只有过之而无丝毫不及。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无论他们上一刻看上去多休闲多居家,当需要他们表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的时候,他们永远都不会比其他人有丝毫逊色。 “我们出去说。”他淡淡的说道。 薄怀和他来到了医院的走廊上。 王恂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开门见山:“你沾染上了麻烦。是不是?” 薄怀一震。 他有些怀疑的:“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碰了你不该碰的东西。我猜,你来大陆这里之前,你的长辈应该告诉过你,永远对某些未知的东西保持一定程度的敬畏。这些叮咛,你大概是都忘了吧?”王恂淡淡的问他。 他的眸子里,像是有一种叫做嘲讽的光在隐隐约约的闪烁着。 那种神情让薄怀本能的觉得不快---因为那个表情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很难忍受:“我并没有……” 王恂只是低低一笑,不置可否的继续说了下去。实际上,薄怀的回答与否承认与否并不重要,他也不需要这个人的答案;而他们是敌非友的关系,让他更不需要在意他的死活,之所以多说这么几句,不过是想要在这所谓的“交易”里,施加更多的压力以及拿到更好的筹码而已:“有一些东西,你没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你以前不信,所以不敬不畏。”黑峻峻的眼珠子一剐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的脸身体,王恂忽然笑的有几分的狡黠,“我从来不介意交易,但前提是,你手里要有足够的筹码。” 薄怀的态度迅速的软了下来:被对方完全掌控了他来的用意,也被他完全的掌握了主动权,他还能硬的起来么? 即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为发生了的那些事情觉得背上发凉---恐惧,逼得他不得不来走这一步。 在来大陆之前,族老们的确提醒过他这一句话,叫做要对这里的未知抱持足够的敬畏。 但那时候,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用意。 他以为他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能够足以让他无忧无惧。但经历了那些让他觉得他根本像一个婴儿一样无力的夜晚之后,他才骤然明白,即使是在黑夜的笼罩之下,他也并不是这里黑夜的王者,相反的,在某些东西面前,他所拥有的力量,根本脆弱的不值一提。 薄怀的眸里不由自主的透出了几分恐惧。 他的口气显而易见的软了:“王先生,你知道的,我是个商人。我只是个商人。” 所以对我来说,利益为先。 “我今天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希望多一个朋友,不是成为王先生的敌人。”薄怀这么说道,“孟绛的确在我手里,但和王先生你们为难,并不是出自于我的本意……” 他话音未落,王恂已经微微的笑了一笑,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继续往下说的想法。 “那么,就先把孟绛送回来吧。既然是想要做朋友,薄总,就先拿出一点做朋友的诚意来。” “但我……”薄怀为难的抿了抿嘴唇,最后似乎是万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不怕说实话,王先生,孟绛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那么谁能做的了主?”王恂的眸光犀利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假如你连这个都做不了主,那么我有你这样的朋友,又有什么意义?” 薄怀哑然。 他最后叹了一口气:“那这样吧,王先生。一个消息换一个消息。我把孟绛现在的详细情况告诉你,至于能不能救的了他回来,就看王先生你自己的本事了。而代价,是之后你也回答我一个提问。” 王恂的嘴角微微一勾,轻轻点了点头:“好。” 既然达成了口头协议,薄怀也不怕他反悔,很快的说道:“孟绛他现在应该是在市郊的一处旧宅子里,具体地点是在西面的湿地公园的东门旁边----是一幢白色的七十年代款小别墅,外墙有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那边就这么一幢房子,看上去孤零零的跟鬼屋似的,你要是去了那个位置旁边,一定能够找到的。” “湿地公园么……”王恂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这个消息就算你过关了。现在,你想问我什么?” 薄怀哆嗦了一下:“你既然会说起对未知保持敬畏这句话,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你是看见了……还是……” “呵呵,”王恂忍不住的笑了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我大概知道你是为什么惹上了那些东西的。”他顿了一顿,神情严肃了下来,“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这件事最简单也最安全的方法,是你把哪里来的东西就放回哪里去。然后把那块地改建成公园,用绿化把整一个废墟重新遮盖起来。或者,就索性上报国家。” “哪里来的就放回哪里去?”薄怀喃喃重复了两遍,忽然脸色一变,摇了摇头,眼睛像是瞬间转变成了带着凶狠的红色,“怎么可能?英国那边已经有人跟我报价了两个亿……光光这么一件东西,我所有的投入就都能回来了,现在要我停,怎么可能?王恂,你不是骗我吧?一定还有其它方法的,对不对?” 王恂只是微微的笑,最后摊了摊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这会儿重新恢复了懒洋洋的劲儿,转身就要回里头去,漫不经心的冲着薄怀挥了挥手,“多保重吧,我可不希望下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一头死狼了。” 更好的方法?如果我亲自出手,当然有更好的方法了。 但真可惜,你是我的情敌啊。 任何觊觎我老婆,不对,哪怕是曾经觊觎我老婆的男人,都被我深深的记恨了好嘛? 你还希望我会给你提供费心费力还未必讨好的帮助? 开什么玩笑。 给你提供这种最简单的方法我都积了大德了---王恂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想着的。 “……”薄怀果然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这种一点诚意也没有的祝福就不要说了好嘛。 他无奈的看了一眼王恂的背影,却怎么看就怎么觉得,他好像是被这个男人玩弄还加上嘲笑了智商。 *** “说完了?”王恂一进门,就看见慕初晴正在哄着小貔貅玩儿,瞧见他进门,含笑看了过来。 “嗯。”他点了点头。 慕初晴若有所思:“是出了什么事了吧?” “他自找的。”王恂淡淡的这么说道,探身过去摸兜兜,摸得他又开始踹这个做爸爸的,他这才对慕初晴解释道,“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我给他说了处理的方法,这是最简单也最好的办法了。” 慕初晴的脸上露出了兴味的神色:“到底是什么事?” “我这么说吧,”看着她脸上兴致勃勃的笑,王恂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老婆的确躺在床上无聊,说故事就说故事吧,“旧市街的底下,有一座地宫。规模不算特别大,但是这座地宫里面,是有非常厉害的诅咒的。而从当中拿出了东西的人,都会被这种诅咒盯上,普通人不免一死,而哪怕是薄怀这样的,也会被诅咒缠身。” “听上去……”慕初晴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有点像是埃及金字塔。” 记得埃及的胡夫金字塔诅咒就是这样,进入过主墓室的人迟早都会被诅咒给弄死,但不是有科学研究说是寄生虫作祟么? 难道说,这地下的也是那一类的东西? “埃及金字塔?”王恂笑了笑,“那都是小儿科了,咱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金字塔里头的所谓寄生虫,归类起来也就是蛊虫的一种,但那种东西完全没经过专人的驯养,是不成气候的。这地下的东西,就要凶的多了。所谓跗骨之俎……只要薄怀一天不止了他的贪念,那东西就会死死的缠着他,到他死为止。” “但他能止得了自己的贪念么?”慕初晴喃喃自语,微微摇了摇头---她对此并没报太大的希望。 对金钱的渴望,对权利的向往,很容易就会蒙蔽人的心智。 王恂之所以不会沉迷在物欲之间,是因为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他也不需要费心费力的去追求物质。 但薄怀不同----他并没有那些傲视,甚至凌驾在物欲之上的能力,说到底他也还是血肉之躯,甚至和人类一样会虚荣会贪财会妒忌,这样的他,恐怕是很难从这种诅咒里挣脱出来的了。 不过旋即慕初晴只是笑了一笑:但那些,早就和她没关系了。 只是好听的,新鲜有趣排遣寂寞的八卦而已。 她摇了摇头甩去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视线若有所思的定格在了她自己的胸前:妈蛋,涨的越来越不舒服了! 107、东西方差异(1) 涨奶这事儿吧,产后的女人肯定都遇到过。 其实本来也不是个大事儿,兜兜要是饿了,去狠狠吮上两口就好---甭管是不是吸的上头留下个牙印或者被他爸爸妒恨的拍上两下,这都是小事,但现在的问题反而是,既然儿子不想喝,那么现在这里头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慕初晴很纠结。 她瞅了两眼正在亲子和乐的王恂和兜兜,忽然艰难的在床上挪动了两下,王恂的眼风瞬间就扫了过来,显见得虽然在和兜兜玩闹,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她身上的:“慕慕?” “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这么回答。 一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她靠在门背上,这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对着镜子撩起衣服来,能看见镜子里头,那玉峰的顶端已经涨成了深紫色,摸上去硬的发疼---碰一碰都感觉像是无数根针在扎一样。 慕初晴自己咬牙伸手去摸索,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得其法,忍着羞意自己又是按摩又是揉捏,但是只弄的愈发疼痛的厉害,却不见液体出来。 她自己弄了半天,似乎是半点效果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忽然之间涌上来,慕初晴把衣服一摆,瞧着镜子里自己发胖的肚子和脸,一下子就想哭了。 瞅着镜子里的女人眼圈刚刚一红,旁边的门上却忽然传来锁头转动的声音---她还未及收拾自己的情绪呢,门已经被人从外头打开,门缝间露出了王恂关切的脸孔。 慕初晴连忙转过脸去,但她先前的不开心却已经全都露在了王恂面前。 他走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慕慕,出什么事了?” 慕初晴转过身去不说话。 要怎么说?只是忽然之间情绪病犯起来,矫情了么? 又不是他的错,她这会儿只想把自己关着哭一场发泄一下,因为明知道不应该对他发脾气,所以她只是想偷偷哭一场,他这会儿进来做什么? 王恂偏头想了想却忽然笑起来,温热的手指在她头上抚摸了一下,带着温柔的安抚意味,另外一只手从后头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慕慕,这是跟我闹脾气了?所以才不说话?” 慕初晴的脸刷的就红了。 她扭了扭身体想要躲开他的手,咬着牙就是不说话,但王恂好像吃定了她,手就是摆在她的腰上不肯动弹。 “慕慕,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的?难道是刚才看薄怀比我帅,这会儿想移情别恋了?”王恂故意逗她,“也是,看我这张老脸看久了,是会腻的,唉……” 听他自称老脸,慕初晴终于绷不住笑起来:“你啊。” 王恂立时抓住机会抱着她转了个身,仔细的看着她的脸---其实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眼眶底下的一圈微红,嘴上却依旧没个正经:“薄怀一走你就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你还想我怎么想呢?” 慕初晴当然听得出来他是逗她的。两个人能走到今天,连孩子都生了,感情本身已经足够稳固,至于为了第三者吃醋这种事情……谁都知道不过只是个玩笑。 她终于按不住说了实话,只是边说边觉得脸上发烧的厉害:“我……我那里涨的疼。” 声音又轻又细,仿若蚊呐,如果不是王恂耳聪目明,大概半个字也是听不清的,只是传到他耳朵里的话,却变成了“什么什么……疼”。 很会抓关键词的王先生一听到疼就别的什么都管不上了,急急抓住了她的肩膀:“慕慕你哪儿疼,快告诉我,哪里疼?” 慕初晴很尴尬的看了他半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惭,手挪了半天,这才对准了自己的胸.部。 王恂对上她的指向,一看之下愣了好半天,最后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先前的担惊受怕倒是不翼而飞。 只是他的大笑直接把慕初晴惹恼了,忍不住的拍了两下他的脑袋:“王恂!”警告的声音。 “好了好了,”王恂这才收敛了笑容,陡然伸头过去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早说嘛。” 慕初晴又是一阵脸红,手足无措之下,王恂已经揽住了她的腰,很直接的开始掀她的衣襟。 她手忙脚乱的抵抗,王恂故意严肃脸:“不是疼么?疼还拦着我?” “你……”慕初晴磨牙,“我早都说了让你去买个吸.奶器!” “哎呀费那个事干什么,”王恂开始嬉皮笑脸了,一边说一边动手,两个人嘴上唇枪舌战,手上也像是在打架,到底是王恂动作坚定,没一会就把她的手给压制住了,索性往空中一提,王恂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有几分贱贱的,“好了,乖,让我来……” 慕初晴一下子就软了。 腿脚发软站立不稳,背靠在墙上,脸上一片红潮。 目光所及是他黑色的头发,整个头都埋在自己的胸前,而身体的某个部位能感觉到濡.湿的包裹,慕初晴脸上热的几乎能煮熟鸡蛋,好不容易拿手扶住了墙壁,索性闭上了眼睛,这才能支撑住发软了的身体。 “蒴蒴蒴”的声音在室内响了好一会,王恂简直是手口并用,弄了半天,慕初晴真的是被弄的站立不稳了,他这才笑眯眯的放开了按着她身体的手,眸光里都像是带着几分邪恶的笑意:“好了。” “……”慕初晴一声不吭的拉好了衣服,迈着已经像是面团一样的腿往外走。 虽说迈步是在故作镇定,但她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看,结果就是----砰一下撞在了门框上。 背后传来了某个人可恶的低笑声,慕初晴气的直接拽了个枕头就飞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某人这才施施然的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人模狗样的好像什么坏事都没做一样。 慕初晴这会脸上的热度才终于退了下去,她瞧着还在婴儿床里酣睡的小包子,心里却闪过了一丝阴云:“王恂,”她喊了一声某人,“说起来,兜兜到底吃什么?” 王恂沉默了一下:“和我一样。” “可我没见过他吃东西。”慕初晴刨根究底。 那是因为我还没给他吃过东西。 王恂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慕慕,他饿不死的。”既然生下来了就饿不死,最多瘦一点,营养不良一点而已,就好像你不能像大多数的龙族母亲一样在怀孕的时候给他补上一定的能量,他不也没惊没险的生出来了么? 慕初晴迟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她好像听出了他话里藏着的意思。 该不会他是打算让兜兜饿到可以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吧? 哪有做父亲的是这个心态的? 王恂摊了摊手:“你瞧他现在白白胖胖的,没事的,放心啦。” 慕初晴又问了他好几回,王恂只是一味的把话题扯开或者索性敷衍过去,他死活不说,慕初晴也拿他没辙,只是她心里,却已经开始想,到底还有谁能提供给她需要的信息。 虽说兜兜看上去也还过得去,但她想起自己怀孕期间那段怎么吃都还是觉得饿的日子,就觉得心有余悸无法挣脱,只怕把孩子养瘦了。 何况王恂的安慰一点也没有诚意,她又怎么可能像他那样轻松? 不过到底,表面上这件事被暂时的搁置了。 *** 薄怀从王恂这里得了信息回去,但他却迟迟无法做决定。 按照王恂对他说的解决方法,要不就是放弃眼看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将整个地宫遗址封起来,还要把那些到手的东西封回去---这条路,他是走不得的。 另外一条路,就是硬扛着已经发生了的那些怪事儿,一路硬顶下去---但如果走这条路的话,对他来说,就要做好损兵折将的准备了。 薄怀依旧没法下决心。 他想要的,更想从王恂那里得到的是如何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显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王恂根本就不想告诉他。 即使他已经在王恂面前低声下气,给足了他面子,这个小气的男人,却还是不肯就此罢休。 都说花花轿子人抬人,但王恂那个人……如今看来却是软硬不吃。 薄怀坐在办公桌前,细细磨痧着手里的这块血玉,看着那一片漂亮到耀眼的血沁,心却一点点往下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头上传来了一片细微的,但无法忽视的沙沙连声。 明知道不该往上看,明知道可能会看到什么,但这一刻,薄怀却像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无法管住自己视线的,往原本粉刷成雪白的天花板上望去。 那里,不出意外的,浮出了一片惊悚的黑。 连绵的,细碎的黑暗---并不是那种毫无间隙的黑,而是由无数细碎的黑色动物汇聚而成的黑云,如果看的再走近一些,应该能看见那些细小的黑色蠕动着的东西,都长着人的脸,却有着像是蜈蚣一样的足。 每一张脸都有着一种带着些微不同,但都是极为怨毒的表情,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说不出的,像是凝固在了脸上的恨意,而薄怀如今根本不敢细看,他甚至不敢像最初面对那些东西的时候一样,变身然后扑上去---因为他已经尝够了像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那种阴冷的疼痒。 最初对于自己力量的信心,在现在已经变为了沁入骨髓的恐惧。 而薄怀只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直在了老板椅上---他仿佛能感觉到,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却连一动也无法挪动。 108、东西方差异(2) 快醒来,快醒来,薄怀这只是一个最恐怖的梦魇,一切都不是真的,快醒来…… 薄怀拼命的对自己这么说着,但是他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法挪动,连一寸身体都没法移动,脑子里的念头哗哗哗的转,恐惧让他的背上渗出了细汗,但背上好像也同时压上了千钧重担,压的他像是连发丝都僵直了。 耳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的逼近,而那些恐怖的人脸潮水一样的向着他的方向涌过来,疯狂激烈的表情一点点的离他越来越近,近的他好像能看见那些脸上的痛苦,薄怀越来越恐惧,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蹦出胸膛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眼皮一动,从老板椅上跳了起来。 面前是亮堂的灯光。墙上的钟,刚刚“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十二下。十二点整。 他坐在自己安静的房间里,桌子上,躺着他在梦中还在反复仔细把玩的血玉。 而别的,什么人脸,什么虫冢,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个噩梦。一个困扰了他三天,真实的像是现实,又让他反复做了足足三天的噩梦。 第一天的梦魇里,那些人脸虫只是在他的玻璃外头反复的徘徊着。 第二天,有一些爬进了房间里来。 到了第三天,它们越来越近,现在只差一点点,就能爬上他的身体了。 但同样的,第一天他无惧无畏,在梦里甚至变了身,上去就拿爪子挠---狼和虫子打架,跟老虎打苍蝇有什么区别?结果反正就是被一堆虫子爬到了身体上,而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肉身上,也的确留下了斑斑驳驳的,像是吻痕一样的浅浅的红痕。 直到看到他自己身体上的痕迹,薄怀才能肯定,他做的,并不只是梦。 第二天开始他怕了,于是他门窗紧闭,甚至喝了大量的咖啡不想入睡,但梦魇依旧是准时的,在半夜十二点找上了他,明明他当时一点也不困,但当他醒来的时候,一看时钟,却恰好是一天里最阴的时刻,半夜十二点。 如果不是因为一切如此诡异,他绝对不会低声下气的去求自己之前的情敌,但正是因为这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之外,让他根本对此束手无策,也无计可施,他这才……向自己的情敌低头。 王恂不肯对他伸出援助的手,或者说,是他提出来的解决方法,根本没有用。 薄怀定了定神,想了好久,终于拿起话筒来拨电话回老家:“hi, joseph,do you still have holy water (你那还有圣水么?)” 千里迢迢去求了圣水,十字架,大蒜,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传说中辟邪的东西来,得知他们会用最快的速度空运,明天就能到,薄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不想想,所谓梵蒂冈的圣水,现在连对他都毫无效果,那对付那些诡异的,超现实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当然圣水并不是真的无效---薄怀曾经亲眼见过圣职者拿着它们倒在一个被魔鬼附身的人身上,一边倒,那人身上一边冒起了青烟,再加上圣歌赞美诗,那个人身上的魔鬼,的确被驱除了。 只是圣水在圣职者手里和在他们这样的人手里,效果本来就要大大打上个折扣,再加上他要对付的还是某些梦魇当中存在的生物,最后的结果,真的能如他所愿么? *** 第二天,圣水什么的果然顺利的到了。 有这些东西在手上,薄怀的底气到底足了一些。 他又跟送这些东西来的兄弟聊了一会:“对了,说起来,教廷那边还有些什么驱鬼的方法?” “我见过他们在门框上撒盐的,”那人想了想,“圣水是最管用的,当然还有驱逐咒,不过那个好像只有神职人员才会用,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人说着笑笑,“兄弟,别怕,那些鸟人是不会到大陆这边来的,毕竟大陆这边不是他们的信仰地,没有了信徒信仰之力的供养,那些鸟人就是有再大的神力,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薄怀干笑了两声,这会儿连他自己也对自己捏在手里东西的效果存疑了。 不过这一天晚上,眼看着时钟咔嚓咔嚓的走向了十二点,他还是按照自己所听说的那样,从头到脚的浇上了圣水,忍受住了皮肤上轻微的灼烧的疼痛,又在门框上,浇上了大量的盐。 做好了这一切,他睁大眼睛盯住了自己的房门。 然后,眼睁睁看着时钟的指针,又一次指在了十二点上。 *** 和前三个夜晚几乎相同的,渐渐向他越来越近的,是如同潮水一般轻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重,像是无数人细碎的脚步声,薄怀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几乎好像连呼吸都不敢,生怕自己的声音重了,就又把那些东西给引了过来。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祈祷着,那些“神圣”的东西能够起效,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的祷告能够起作用,他也是第一次这样诚心的乞求着,自己能在圣光庇佑之下,逃过这一劫。 但没有用---那声音越来越近,在门框那边只略略迟疑了一刻,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一般,但旋即就越过了他布下的盐线,朝着他的位置涌了过来。 薄怀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往门框那边看去---这一次和往日不同,那门像是被无数的虫群推动,自己缓缓的打开,露出了外头的一片黑暗。 黑暗里,好像有一双眼睛,在那边紧紧的盯着他。 薄怀“啊”的一声大喊,在梦中被活活吓醒了。 而醒来的时候,和之前的三个夜晚一模一样,血玉躺在桌上,指针刚走过十二点。 一切只是一场梦。 不,但薄怀非常清楚的是,这不只是一场梦。 这绝对,不只是一场梦魇---他看向门口,那边的盐线已经是一团的糟乱,地上的盐粒被弄的到处都是,地板上全是一粒粒的盐。 那盐线以原本横躺在门框上的形状,变成了无限的往他坐着的位置延伸,只差一点点,就要碰到他坐着的椅子。 显然,不管那在黑暗里看着他的是什么,那东西恐怕只要一个晚上,再有一个晚上,就能够真正碰到他了。 这样的恐惧,让薄怀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哪怕是一直胆大包天的他,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信了这个邪:那就是,这真的是以他的常识,无法对付的东西。 他想了很久,终于颤抖着手打了另外一个号码,一个,他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再拨的号码。 *** 第二天白天,在医院里陪着老婆的王恂,接了一个电话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慕初晴问他怎么了,他忍不住的抚了抚额头,搂住了她:“慕慕啊,以后这里就是多事之秋了。” “嗯?”慕初晴不明所以。 王恂打开了电视。 今天的h市午间新闻播报了一个消息:就是备受瞩目的h市牛皮癣,旧市街改造工程,由非天国际总裁薄怀亲自宣布,将引入泰国的合作公司一起开发。 电视当中的女主持人笑容满面,毕竟泰国的这个暂时还很神秘的,没有太多消息的合作公司,据说将注入四个亿的投资。而旧市街的开发也将帮助h市创造超过三万的就业岗位等等的利好消息,让非天国际的估价,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节节攀升,瞬间涨停。 王恂看完了这个消息就“啪”的关上了电视,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水来。 “这个公司……”慕初晴也觉察出了不对,“难道就是泰国的那个……” 王恂点了点头。 “我倒是没有想到,薄怀真的会像他们求救,他应该很清楚的,这就是与虎谋皮,”倒卖文物被发现,他的国籍能救他一命。 但若是引入了异能界的这些事情,导致了某些严重的后果,那么很快的,他就会无声无息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何况在这件事情上,薄怀并不是没有选择,难道说,非天国际对他来说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他宁可以自己的性命去铤而走险? 王恂没有想到这个结果。 这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明明他给了薄怀最好也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不是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慕初晴沉默着倚靠进了他的怀里,依恋的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多事之秋就多事之秋吧,反正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并没有太多害怕的东西。” 王恂这会儿终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伸手也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王恂的脑子好像也转的格外的灵便起来:“不过,另外一方面来说,股价上升倒是一件好事……” 慕初晴听他说了这一句,瞧着他微微翘起的唇角,狐狸一般带着狡黠之意的笑容,她就也忍不住的笑了笑,倒是有些猜到了他的想法:“爬的高,跌的重?” 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股价因为这种利好消息而爬得越高,如果想要通过股票的买卖杠杆来撬动整个飞天的根基也就越容易---譬如做对冲基金,这之间的一涨一跌效果越大,那么获利也就越高。 如果王恂能够成功的控制了让他们股价瞬间下跌的那个消息以及释放消息的时间,只要有一定的资金在手,即使想一下子弄跨非天的股票,都不是一句空话,而且,这还是非天咎由自取,还能把泰国的那批人的资金也给截停下来。 所以王恂这会儿,才会笑的这么开心---这么说,他其实已经想好了让非天从高峰上跌下来的方法。 王恂哈哈一笑:“你倒真是了解我。” 109、那奇怪的一家人(1) 了解你?可不就是了解你么。 慕初晴眸光流转中笑了起来:就是知道你听到这些还能开心,肯定就是眼珠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了,就因为这么了解你,所以才能猜得中嘛。 不过她旋即心里又勾起了另外一个疑惑:“那……那所谓的地宫,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里面埋得又是什么呢?能让薄怀都心动的东西,肯定是国宝吧?”她想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头---薄怀身上至少有一大半的血统是外国人,再加上他是在美国长到二十岁才回到大陆来发展的,整个思维也更偏向西方化多一点。作为“香蕉人”,薄怀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归属感。也就是因为这样,哪怕他就算知道落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是国宝,是不该流落到国外去的奇珍,他恐怕也不会有分毫负疚感的。 不得不说,作为薄怀曾经的下属,慕初晴对他的做法,可以称得上是十分了解的。 她倒也不是准备管闲事---说白了,若是当真要管,上头有政府,外头有异能部门,怎么也轮不上她。 她只是好奇心作祟,想要继续听王恂说故事罢了。 “地宫?”王恂的眼神飘了一飘,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正面回答她的一连串疑问,反而是躲开了她渴盼的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闪烁其词,“大概……是真的吧。” 这可不是他一贯的风格啊。 王恂虽然和她独处的时候爱卖萌,性子随便,但对待正事,这人何曾有过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过他这么一说,慕初晴也就隐约猜到了他不曾出口的答案:果然,地宫的事情肯定另有文章。 地宫可能是真的,但里头的东西……就未必真的有那么“值得”了。 王恂瞧着她若有所思,忍不住的捂了捂额头:老婆你能不能不要好奇心这么重啊,而且还这么聪明,话说一半都被你猜到了,有个这么聪明还这么爱动脑子的老婆,这年头真是人夫不好做啊! 他一把搂着了她,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慕慕,你再这样我就要吃醋了。” “……”吃薄怀的醋?这都是陈年陈到没法看的醋了好么。慕初晴皱眉看他。 王恂立马解释:“吃那些文物的醋啊!” “……”算你能说。慕初晴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王恂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慕慕,有个事儿……必须得问问你。” “嗯?”看他忽然之间严肃下来,慕初晴也就止了脸上的笑。 “是有关……有关你爸爸的事儿。”他顿了一顿,补充了一句,“有关你亲生父亲的事情。” 王恂这些日子也有去查阅有关目连的资料。 若要仔细论辈分,其实他和目连,几乎可以算是一辈人。 当初在泰国见面的时候,之所以会以为目连是他的长辈,只不过是因为---可怜见的,他天生脸嫩,反正再过几十年大概也是现在这个样子,而目连当时已经是人到中年的外貌,结果居然被同辈占了天大的便宜去。 因为想起当初在泰国的一幕幕,王恂很清楚的知道,目连当时是在为某些“有关部门”做一些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所以他也就特意的去了那些相关部门查找他的资料。 保密级别很高。他能查到的,也并不多。 但有一点是在所有资料里都肯定的指出来了的,不容置疑的清晰:目连师从佛门,从他下山之后,到他后来失踪之前,这十几年间,几乎没有败过。 这样一个大高手,究竟是怎么死的?被谁追到那种狼狈的境地? 以目连的修为,他要蕴养胎儿,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凶险的事情---是他全身精血和修为所凝聚,一旦开始做蕴养的这件事情,就意味着这是他一生中最虚弱的时间。 所以,一般如果决定了要做这件事的佛道中人,都会选择一个非常安全的地点,非常安全的时间,以期顺利度过。 可是目连没有。 相反的,他最后在那种绝境之下,完全管不到女儿之后的苦乐,甚至于将她注入到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被保下来的胎儿体内---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要知道慕初晴能顺利出生,甚至后来能活蹦乱跳的被养到这么大,不得不说,这其中都要无限的感谢神迹了。 但凡有一点不巧的,怕是目连种种苦心,尽付东流。 一想这些,王恂就觉得恐惧---命运的大手如果拨弄那么一点儿命运的连线,那么他们此生绝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就因为这种恐惧,他才更加仔细的去查目连的事情:谁要害他?这可不单单是为了给实际上的老丈人报仇,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幸福永宁。 所以,即使他知道提起目连的事情可能会引起慕初晴的不安和难过,但他还是不得不问,毕竟,她才是唯一一个,跟“死后”的目连近距离接触过的活人。 慕初晴细细想了一想。 在目连给她“看”的那段有关她出生的片段里,其实并没有太多和追杀者有关的信息。 而且,当时给她带来的冲击感太大,整件事情,她看时候的重点也没有放在追杀者的身上。 毕竟,看的时候她不知道,目连竟然会在跟她说完这些话之后就阖然长逝。 而她看的那些,可能会成为寻找幕后黑手的唯一证据。而距离她看这些片段的时间,又过去了一些日子,她现在努力去回想,就更加的艰难了。 “我不太记得清楚……”她闭上眼睛皱起了眉头,眉心挤出了一个“川”字。 如果还有别的方法,王恂肯定不会来为难她。 但现在,王恂固然是问的小心翼翼,但同样的,这也就证明了,这段信息可能事关重大,慕初晴一点也不想马虎。 她仔仔细细的从记忆深处去抠那些碎片,想了很久,这才开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目连身后追着他的,好像是一种犬类。有两次贴得比较近的时候,我甚至好像能感觉到那种呼哧呼哧的气息,还有伸长了的舌头和獠牙……” “为什么是犬类?”如果只是呼哧呼哧,和舌头獠牙的话,那有很多种动物。事关老丈人的仇,王恂不得不慎重其事。所以他诘问的很快。 “我在墙上……”慕初晴迟疑着,“我在画面中的墙上,无意中偏头看过,映出来的影子,就像是狗的头颅!不……不只是一个……”她打了个寒噤,“像是好多条狗……” “cerberus。”王恂忽然嘴唇一动,唇间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音节,然后他没有解释,只是脸色阴沉了一下,看向她的时候旋即转为柔和,像是怕吓到她一般,“没事。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别怕。” “知道是什么了不告诉我?”慕初晴微笑着问他。 他的回答,只是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对答结束的表示。 王恂就是这样,遇到他不想说的就含含糊糊过去,慕初晴当然很想刨根问底,不过因为知道哪怕自己问清楚了先后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虽然撅了嘴,但是也暂时的让他先“糊弄”过去了。 *** 接下去的日子,再过了几天,王恂把她接回了家里。 当然,兜兜和他们一起。 说起来,回家也是无奈之举:不单单是孟绛的准女友,那位小护士三天两头跑来找他们要自己的准男友,就是兜兜这见风就长的体态,也实在让周围人要摔碎了眼镜了。 说起来医院的看护们都觉得这家人好生奇怪:生产不要妇产科医生也就算了,然后孟医生请假了,他们的孩子早产,当时刚生下来的时候瘦巴巴可怜兮兮的,要把他送进玻璃房,那爸爸就跟他们要害孩子似的,反正死活就是一步不让。 这也就算了吧,那本来看上去一点也不健康,好像被风吹一吹就会不见的小宝宝,没过几天居然跟打了激素一样的飞速长骠,都让他们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看错了,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这小包子是不是就有这么壮实。 要不是这一家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拒绝打扰”的神秘范儿,连病房也是要的最贵的单人间,恐怕跑去请教他们怎么养孩子的父母,能把门槛都给踏破了。 既然在医院里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那想再住医院里,自然就是不可能的了。 当然,也不方便。 不方便王恂为自家老婆做饭,也不方便喂兜兜吃东西,更不方便他开口牙牙学语---这出声几天的小宝宝要是会爬会走还要开口说话,那就一准能上“国家异闻录”了,闹不好还能去申请个吉尼斯世界纪录来。 110、那奇怪的一家人(2) 实际上慕初晴一路就在躲避王恂的亲近---摸摸蹭蹭是不要想了,连上车下车公主抱什么的,她也扭捏到不行。 王恂很纠结。慕初晴也纠结。 怎么能不纠结呢?她满身的血腥味,脏兮兮的污垢,从那天兜兜出生开始就没有清理过哪怕是一次,这味道她自己闻着都不舒服,又怎么可能让王恂凑的近了来细细“品味”? 所以不管他怎么卖萌也好赌气也好,慕初晴一路都是躲躲闪闪的,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让他搭一把手。 瞧着父亲母亲这样的相处,兜兜一直在婴儿车里瞪着眼睛看着,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睛里映着这一双男女的样子,半响“咯咯咯”的笑个不停,还拼命拍手---本来被老婆拒绝了的苦逼男人就心情不好了,一看自家儿子居然还在那边“叫好”,他气得半死,待得把慕初晴一放下来,他立刻走过去虎着脸一把抓起了儿子肉呼呼的身体,在他屁屁上拍了两下:“小混蛋。” 咬牙切齿。 虽然不重,但对婴儿来说应该也不轻了。 兜兜“哇”的一下哭开了,原本就要去阻止王恂下“毒手”的慕初晴忽然一怔,对着兜兜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王恂怔了一下,手上停了:“嗯?” “他在和我说话……”慕初晴怔怔的瞪大了眼睛,自己尚未察觉期间已经一把攥住了王恂的衣服,“他在跟我说话,你没听见么?” 最初只是很模糊的声音,但后来变成了很清晰的“坏粑粑,麻麻打他,呜呜呜”反复了好几次,她不会听错的,她以前在“梦境”里听过的,这声音……不会是别人的,分明就是兜兜的声音! 王恂大惑不解:他真的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啊。 他只瞧着儿子手舞足蹈的推他,力气小但是咬牙切齿---啊不对,无齿的抿着嘴瞪他,一脸排斥。 说起来慕初晴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兜兜并不同于一般的龙族婴儿。 从血统,从怀孕开始的一系列反应就非同一般,中间经历了种种事情都还坚强的存活下来,就更是让它与众不同。 所以这会儿,他只稍稍一怔立时眯起了眼睛:“慕慕你听到了什么?” 慕初晴侧耳,听着听着唇角居然漾出了很甜美的笑容:“哦,这可是我跟他之间的小秘密了。”冲他眨了眨眼睛,“我跟儿子的小秘密,才不会告诉你呢。” “……”快酸死了好嘛!没有我哪里有他啊!一家之主的威严到哪里去了啊! 他左问右问慕初晴就只是笑眯眯的不说,王恂无精打采的唉声叹气:“唉。” 慕初晴却忽然又笑了一笑:“啊,对了,他告诉我,他饿了。” 她眨了眨眼睛:“你快喂他吧,我要看。” 王恂瞬间辶艘幌拢赫庀潞昧耍挥没骋傻降资遣皇亲约叶幽芨祷傲恕耆挥没骋闪恕@掀胖曰岫袢の兜男ζ鹄矗挂涣晨葱暗谋砬椋置骶褪侵懒四承┠谇椋呕岜硐值摹饷吹靡獍。 慕初晴看着他垂头丧气的去了厨房,看着厨房门“砰”的关上,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的,趴倒在沙发上笑的以手一阵猛捶沙发。 末了抱起兜兜就是一阵揉搓,瞧着儿子露出了“咯咯咯”的笑容,慕初晴这才止了笑,疼爱的点了点他的额头:“乖宝宝,对妈妈真好。” 可不是么,对王恂和对她完全是两个极端啊。有这样又懂事又可爱的儿子,简直是每个母亲的梦想嘛。 果不其然的,王恂从厨房间出来,看见她和兜兜的互动又可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喂喂喂,慕慕你要不要这么得意?就算我知道你一直有一颗熊熊燃烧的看八卦的心,你也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可以吗? 慕初晴瞧着他神色不善立马装严肃,咳嗽一声老老实实的把兜兜抱在了怀里,敛了脸上的笑容:“你手里拿着的那是……?” “奶瓶啊。”王恂揉了揉额心,指了一下兜兜,“专门给他准备的。” “里头装的……”一看就知道了,绝壁不是奶!甚至不是液体,而是一种闪烁着淡淡金色光芒的东西。 慕初晴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恶趣味看来是满足不了了。 “兜兜跟我说,你是要用神力喂养他的……怎么你放进这里头……”她吞吞吐吐。 王恂神色不善的剜了一眼专门给他拆台的儿子。 他没好气的走到了兜兜旁边,把奶瓶的嘴往儿子嘴里一塞:“还不是因为他太麻烦,这个也是昨天刚刚才做好了运到的。”他没说的是,这个奶瓶状的东西,还是一种法器。 就为了兜兜的营养,他们族里费尽心力才做出来的法器。虽然看上去是奶瓶的形状,但实际上,却是为了保证金玉之气不流失这才专门配置的。 “哦……”虽然瞧着兜兜一下子就捧住了瓶子开始吸.吮,慕初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了,瞧见儿子开始吃东西她总算能放下了一颗心,但她刨根问底的习惯还是没改变,“这事儿,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详细说明一下?好歹,我也是这小子的生母啊。”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王恂无奈,只好举手投降,开始一一详细解说。 事情要从她怀孕期说起。 实际上若不是慕初晴血脉里的那一丝龙族血脉---尽管因为种种原因而非常非常的淡,淡的哪怕是王恂都几乎感觉不到,但总算是存在着的。假如不是因为这一丝血脉之力,她在怀孕的时候,经历了这么多颠簸,孩子大概早就保不住了。 但尽管孩子没事,王恂又给她拿了大量的补品补身体,但实际上,在怀孕的时候,兜兜却仍旧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所以慕初晴一直觉得饿,尤其是到了后期,吃什么都吃不饱。 兜兜后来是顺利生下来了,可是全须全尾的生下来,并不代表他身上没有任何的隐患。 比如说在肚子里的时候营养不足,就是最大的隐患之一。 对于他们貔貅来说,最需要的,也最好的营养就是金玉之气,但慕初晴哪怕是产了奶,她的初乳里,也没有任何和这个相关的成分。 替代的方法当然有,在未出生之前比如留子去母---以母亲的生命之力填补孩子的不足,这个方法一早就被父子两人一致否定,并且提也没跟慕初晴提起过。另外一方面,哪怕是先天不足,先天的能力不良,但在出生之后,也有补救的方法---可以由父亲那一方,来补足提供足量的营养。 由于兜兜还小呢,还没法很顺利的直接汲取金玉之力,所以必须先由做父亲的过滤一遍,然后再吐出来给儿子,慕初晴原本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做父亲的把儿子的“初吻”给抢走的情景呢,结果她看到的只是一个奶瓶---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害羞了的关系。 王恂看她只是若有所思,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偷偷搓了搓手,把双手放在了背后。 兜兜也在慕初晴没看到的角度里,偷偷的,很少见的,冲他爹眨了眨眼睛,一副“我们心照不宣”的样子。 到底是刚刚生产没多久,慕初晴不久就困乏的厉害,继续去窝着睡觉了,王恂一看她就去了床上就立马变了脸---对着儿子的那张脸和对着老婆的可以算是完全两样。 “小混蛋……”他嘟囔着拨弄着儿子肉呼呼的小脚小手,瞧着兜兜把脸皱成了一团,想躲又躲不开的样子得意的扬了扬眉头,“你妈妈去睡觉了,你有本事就把她吵醒啊!哼……” 兜兜还真不敢。 结果活生生被逗弄了半天,想跑又跑不掉,脸蛋皱巴巴可怜兮兮的,结果还被不像话的爸爸弹了半天小鸟---他最后终于憋不住的“哇”的一下哭起来,王恂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气是出了,但好像真的逗过头了。 王恂严肃的看着自家儿子:“你别给我装,能跟我说话吧?光跟妈妈说话了,不跟我说?再伊伊呜呜的,以后你妈妈没看到的时候……” 威胁儿子呦!好有出息! 兜兜含了一包眼泪:麻麻,快点来救我! 奈何这会儿慕初晴是真的睡着了,他隐隐约约能看见隔着墙壁,母亲在床上熟睡--他也能看见母亲身上的疲惫,于是真的不舍得把她闹醒,只好含含糊糊的张了嘴:“坏蛋!” 王恂挑了挑眉毛:小样儿,敢跟你妈妈打小报告,现在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 有了第一句,再有第二句就不难了。 王恂把自家儿子警告了一番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又把他的那些“小秘密”给问了个底朝天,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把他往客厅里的婴儿床上一放,自己进了主卧室去找老婆去了---至于某个心智其实已经足以独立的婴儿?他才不管呢,自生自灭去吧。 111、那奇怪的一家人(3) 慕初晴醒来的时候王恂正在外头忙乎,大概是在做菜吧,厨房间里传来一阵一阵的香味---就是这种香味,把她给从睡梦里叫醒过来的。 她偏头一看,兜兜正在她旁边的婴儿床里咿咿呀呀的乱爬,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落下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婴儿身上,这一幕,看上去是这样的美好。 慕初晴不由自主的偏头微笑,她专注的看着兜兜在那边爬来爬去了好一会,看着他摔倒,再像小乌龟一样努力的翻身,四肢拼命用力要翻过来的样子,越看就越觉得……生活有时候,就只要这么平静这么安逸她就已经满足了。 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能亲手照顾他长大成人,和所爱的人在一起,只要能这么简简单单的过完一辈子,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她嘴角噙着笑容专心的看了好一阵子,直到王恂端了牛奶进来,她这才回神,王恂瞧着她醒了,走到她身边,不太满意兜兜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先把牛奶递到她手里:“来,喝了吧。” 白白的液体一入喉,慕初晴这才发觉不是牛奶的味道---更浓郁,里头好像还有点儿细细的颗粒,很香,还有种天然的甜味。 很多亚洲人都有“乳糖不耐受症”,慕初晴实际上从二十岁开始也有点儿轻微的症状---所谓的乳糖不耐受症,就是喝多了牛奶会腹泻,哪怕只是轻微的,却也会引致胃部的稍许不适和肠胃不停的想排气。 之所以丝毫没有犹豫的就往嘴里送,不过是清楚明白,王恂比她自己还担心她的身体,肯定是不会给她送任何不合适她喝的东西来的关系而已。 慕初晴一直到喝完才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王恂唇角含笑,用手指在她嘴角抹了一圈白白的下来:“瞧瞧你,喝东西喝的一嘴都是。” 话音未落,却把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眼角略挑,眉目立时带上了几分邪气。 “……”慕初晴瞬间脸红了一下:哪怕是老夫老妻,她还是完全……完全没办法抵抗对方刻意放电的眼神啊。 王恂大概还嫌她脸红的不够,笑着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跟牛奶效果差不多,对了,都说以形补形,吃什么补什么,所以这个……”眼神在她胸前打了个转儿,仿佛是故意的一般,带上了几分轻佻。 王恂你够了! 慕初晴只觉得脸上愈发发烧的厉害---她蓬头垢面的,对方居然也能在这种情况下调情的起来?简直…… 话说要是她这会儿出了月子,被他这么调戏,她立马二话不说反调戏回去,但是现在身上脏的要命,哪有这个闲情逸致跟他说这种带颜色的话题啊! 结果王恂大概是觉得她忽然“软”了,变本加厉,趁着她脸红发呆居然伸手过来在她胸前轻轻一捏,引得她“啊”的低呼了一声,他这才缩了手,放到鼻子面前嗅了嗅:“对了,下一次需要我代劳的时候,记得要告诉我哦。好像时间快差不多了?” 这个代劳指的是什么,两个人都知道的很清楚。 慕初晴瞬间觉得胸前火辣辣的涨热,嗫嚅半响索性指了房门:“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王恂耸了耸肩,继续嬉皮笑脸,“慕慕,我今天唯一的任务,不对,我这个月唯一的任务,就是陪着你啊。” 陪你妹!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这句胡差点就从她嘴里蹦出来了。 王恂你绝壁是受刺激了吧?要不然今儿个怎么把各种调情的活儿干的这么顺手呢? 到底是被什么刺激了你说嘛,你快点变正常变理智变温和起来好吗? 慕初晴欲哭无泪,白了他一眼,索性从床头抓起了电视遥控器,“啪嗒”一下打开了电视。 画面刚亮起来,某人已经整个横身挡在了电视机面前,摇手:“慕慕,你现在可是在月子。我调查的非常清楚,坐月子,你别想看电视……” 化身管家公了啊! 慕初晴目瞪口呆之余,简直对挡在她和电视之间的王恂束手无策:实际上自从生产已经快十天了,按照她看过的产妇声明,是可以开始稍微的看一会电视了。 只是王恂这会儿大概是想隔绝她的其他一切可以打发时间的途径,恨不得她就跟他腻在一起,比谁更无聊,所以……这所谓的不许她看电视,完全就是假公济私啊。 她有些不满的嘟了嘴,刚要想说些什么表达一下她的不满,这时候电视里忽然传来播报员的声音:“非天国际这一期拍卖会,从目前已经上了单子的展品到所邀请的这一系列客商,想必都能够掀起最新一波的收集风潮……” 慕初晴听到这儿立马看了一眼王恂,挥手跟赶小鸡一样的要他从电视面前让开:“快让让,你挡着我看新闻拉!” “……”好吧,非天国际的时候他们都一样关心。王恂无奈的挠了挠头,默默的在床尾坐了下来。 电视里年轻漂亮的女主持,正在口沫横飞的说着非天国际这一期的拍卖会展品。 她漂亮的脸孔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十分兴奋的对那些儿古物一件件如数家珍,至于她话中时不时提及的那部分名流,也的确都至少是十数亿身家以上的富豪,甚至还有不少远道从国外赶来的客人。 慕初晴对考古的东西并没有研究---听那什么什么兽首金漆玉雕之类也并没有太多的联想和感触,但王恂就不同了,他的脸色渐渐沉凝,待得那女主持把整个展品报完,他的脸色已经一片的阴沉,实在是非常的不好看了。 “真是想不到,还真能给他挖出来什么来……”王恂皱起眉头嘀咕道,“这根本就不应该啊……” “对啊,”慕初晴斜眼睨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地宫本身有蹊跷?还有……我记得我们国家对某些国宝级别的古董买卖,是有规定的,他怎么就能,明目张胆的把这些东西卖给外国人?” 国家这些年有在进行遗产保护,盗掘,乃至于偷卖国宝出国,都是犯法的。 她是不懂古董,但王恂如果脸色如此难看,那多半,应该是真多过于假了吧? 如果是真东西,薄怀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一堆外宾来拍? 这简直是胆大包天了!哪怕他有别国国籍,这件事上,也实在是触犯了本国法律了吧? “哼。”王恂重重的,轻蔑的从鼻孔里出了一声气,然后把电视关上了,“封杀文物市场,只是一纸空话罢了。按照的法律,凡出土文物一律归国家所有,私人买卖一概属于非法,但如果卖的不是出土文物呢?你没看么,那些拍卖单上的,全部都是‘手工艺品’。可有说过是文物的?如果长了眼睛的,看得明白的,当然很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的价格,但若是不知究里的,甚至上头如果不想落力去查的,这件事……当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虚晃过去了。毕竟文物市场一直都存在,当真要全部封杀,那那些清水衙门吃什么去?” “……”手工艺品?慕初晴听他这么一说也沉默了好一会,“那你之前说地宫不是真的地宫又是怎么回事?” “那地方没那么简单,”王恂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那门口的诅咒,就是我都不敢轻易碰触。所以我并不是非常清楚里面都有些什么。但有一件事是很明白的,那就是上头的每一样东西上头……不管是价值高的还是价值低的,都徘徊着不灭的魂魄。然后几乎是所有东西都在蛊虫之毒里浸润过,凡是侵扰了死者平静的人,都将会被这种蛊虫一直缠绕。最重要的是,这地宫实际上并不是葬人的,里头应该也没多少陪葬品才对。但现在看起来,如果按照薄怀所作出的那份物品单,他应该是请了高人,破除了内部所有的诅咒,还把地宫的大门给打开了,甚至他所得到的东西,也超过了我的预期……” “不是葬人的?”慕初晴的重点却没有在最后他的分析上,实际上听到这儿她就已经打了个哆嗦,连声音都抖了一下,“那那是……”那是葬什么的? 王恂瞧她脸色都白了一半,立时闭嘴不肯往下说---这月子里的女人可受不得惊吓:“没什么,慕慕,你现在的身体,真不适合关心这么多,你还是好好躺一会,休息一下,好不好?” 慕初晴瞪着他要答案,王恂只是摇头不肯讲,她后来逼急了,王恂索性说道:“离拍卖会还有二十来天,到时候算起来你也该出了月子了。你乖乖的,好好的养身体,嗯……如果你听话,那到拍卖会那天,我亲自带你去看西洋景!” “耶?”慕初晴听他这么一说,呆了一下---让爱吃醋的王恂这么爽快的说出这个提议可不容易啊!这机会绝壁不能错过。 她立时猛力点头:“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到时候一定要带我去哦!” “好了你,那你现在还是先好好的躺上一会吧……” 112、那奇怪的一家人(4)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 在慕初晴坐月子期间,为了怕她无聊,王恂始终在对她持续的“跟踪”那些她必然会感兴趣的消息:比如王二哥和陈蓓的,至于另外一些不适合她知道的事情么……他就很自然的,过滤了。 就好像她曾经“看见”的那样,陈蓓和王恕简直就是一对鸡飞狗跳的欢喜冤家。 哦,当然陈蓓是绝壁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但实际上,根据陈蓓这些时日传给她的照片来说---看上去,她的气色还不错,字里行间虽然全是吐槽王恕的,但也不像再是非要置对方死地而后快的样子了,反而,像是已经对她的未来认了命,渐渐的在学着让自己忘记,让自己放开。 不过,陈蓓当然不会让王恕的日子变得好过。 她最擅长的就是一种东西:冷暴力。 王恕这人本来就是性烈如火:嘴巴不饶人,行动也是一秒钟极热一秒钟极冷,脾气暴烈,做事情就非要立刻有个结果。 以前陈蓓碍于他和她的身份,又担心自己的亲朋好友,无奈之下便只能处处顺从,现在她有了靠山,两个人又算是经过了生死,对这个男人也压根没了之前的畏惧,但凡王恕的口气一变成了她不喜欢的命令,她就立刻开始冷暴力。 王恕开始还一无所觉,到后来简直是暴怒,但又对她没办法---毕竟人家照样处处顺从你,但就是学着做木头人,你还能怎么样? 最终他只好自认倒霉,被迫的按着她的意思,开始改口气,换称谓,变说法。 王恕只有一点是陈蓓完全无法接受的---某些方面的旺盛欲望。 但她的冷暴力,在这点上头就完全不管用,这个男人现在脸皮厚起来可以使用各种以前被他所不屑的“讨好”手段,而在床上,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保持住冰冷的面具。 身体在对他屈服。 陈蓓心里其实是觉得很矛盾并且很痛苦的,但王恕却像是终于在这件事情上头找到了平衡:在床下,他对她妥协,那么同样的,在床上,他就希望,她也能给予同样的回报。 陈蓓无奈的答应了。 但这些挣扎很困苦,和慕初晴通电话的时候,她却一概咽下,只是绝对的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王恕的好处,听得男人在旁边眉飞色舞,以为自己在她心里真的形象变成了“高大英武”。 慕初晴在那端听的虽然也是心里高兴,但她知道陈蓓硬朗的脾气,便依旧有些不安:“蓓蓓,你别骗我哦。” 陈蓓静默片刻:“怎么会呢,慕慕,你看过我和他的结局的,对不对?” 听着她爽朗的笑声,想起自己看见过的画面,慕初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希望真的如此吧。” 两个人再聊了一会,电话那边忽然没了声音,慕初晴倒是能听到“啧啧”的接吻声,然后过了一息,话筒被男人接了起来,是王恕的声音:“九弟妹,九弟在你旁边么?” “哦……”慕初晴咬了咬嘴唇,招呼了一下在旁边闭着眼睛的王恂,“你哥哥找你。” 王恂这才睁开眼睛走过来接过了电话---他可跟某个还需要时时刻刻刷存在感证明自己在自己女人心中地位的家伙不同,他和她的关系,在他心里已经坚固到了并不需要他刻意刷存在感的地步:“二哥?” “嗯。”王恕似乎是顿了一顿,好像还走了一步,挪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开口说道,“我找你,是有正事要说的。族里头……自从你们家兜兜出生就一直有呼声,想要把兜兜带回族内去。这件事,你怎么说?” 王恂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寒的像是冰棱:“假如那个是你儿子,你会怎么说?” 虽然是问句,但语意,却毫无婉转之意。 冷的如冰,坚硬的像是不可转圜的坚石。 王恕似乎轻轻一叹:“但你知道的,我们可能都不会有儿子。” “你们没有儿子,就要我儿子去做牺牲么?不可能。”王恂说的斩钉截铁,“我只有三个字,不可能。”尽管那边的是他的哥哥,但说到这件事,要他妥协,就是要了他的命。 只有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谁来都没有。 他想要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家,他想保住的就是他们一家的团圆,无论需要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而谁要拆散他们一家人,就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九弟……我也不想来做这个恶人,但是……总得有人来做恶人,对不对?” “这孩子是慕慕的命。他也就是我的命。”王恂冷冰冰的说道,“你若还当我是你弟弟,就不必多说。” 这样决绝的话说完,听着王恕的呼吸渐沉,王恂似乎是放柔了一点声音:“二哥,你们现在没有孩子,又不一定永远都不会有?当时薛总不是就告诉过你她是怎么怀孕的么?再说既然慕慕能这么巧合的怀孕,那说不定,你跟陈蓓努力一把,什么时候也突然有了呢?” 王恕简直哭笑不得---薛总那法子,根本就只能产胚胎,产不出成形的婴儿。 她用的所谓“现代手段”,拿了精子,再用生物科技做什么基因克隆移植,那种方式做出来的胚胎,为了勉强保证它长大,还要抽取龙血龙力,但也只能保一时,保不了一世,那种法子做出来的东西,他会稀罕? 王恂这时候说这个安慰他,有个p的效果。 至于陈蓓……要是能有,他也就不必这么烦躁啦。 “但你……”王恕想了想,话音顿了一顿,最后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养得活他,现在还好,日子长了……” “这不必劳你担心。但是只要有我一日,你们就别想把他从我和慕慕身边带走。”王恂如此说道。 王恕抓了抓头发。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该警告的也都警告了,某些人要出尔反尔的,也果然是这么做了。 实际上当初允许他们在人间生子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预料到了今天。 也罢,也罢。到底是他们最小的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就算没别的本事,能帮他的总得帮他一把。 王恕叹了一口气:“我帮你去长老会那边说说情,再压一压吧。大哥那边……” 他负责鹰派,鸽派那边王舜为长,两派的某些人在这件事上倒是“同气连枝”,一个鼻孔出气了。 所以他才会提到了王舜。 “我很久没跟大哥联系了。”王恂沉声说道,算起来,从薛总的事情了了之后,王舜就几乎没了消息。 “他那边,你还是饶不过去的。”王恕这么说道。 王恂默默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还没完全说完,王恕那边忽然“啪”的断了线,王恂瞧着信号断了,但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也就耸了耸肩,挂了电话。 他去找慕初晴,王恕那段,他却苦了脸。 陈蓓捏着电话,眯起眼睛来瞧着他:“这所谓的,要把兜兜送到族里去,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听着,你才像是背后的推动者?” 王恕不理她。索性不回答。 他当然可以一口承认,但承认了,只怕她会跟他闹上好一会,这些日子他实在已经学会了,两个人闹到最后,虽然说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但吵架伤和气绝对不假,他会招来好一阵子的白眼。 可是陈蓓这次不想让他敷衍过去,一路追着他问,到后来王恕索性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要送去的又不是你孩子。你又不能生……” 这话说了一半,他立时就有些后悔了。 陈蓓咬了咬嘴唇。 当初在被选了去“伺候”王恂的时候,她就已经断了生育的可能。 再加上龙族的诅咒,简直就是双重保险。 她是不能生。 但要不是现在被迫跟在这么个混蛋男人身边,她至于这样么?至于被这么用话刺伤么? 身而为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有谁不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的? 有谁不想有个继承者,能承继自己的一切,甚至做自己的贴心小棉袄的? 若不是这个男人的处处逼迫,她会落到这种地步么? 陈蓓虽然竭力隐忍,到最后眼圈还是瞬间红了。 尽管心里难过的厉害,但她咬了咬嘴唇,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很硬:“兜兜和我的孩子也没什么差别,我和慕慕说好的,她的孩子,会认我做教母。” 王恕愣了一下,却依旧嘴硬:“但那还依旧不是你的孩子。” “认我做教母,那你也就是教父,”陈蓓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一种诱惑的魔力,“难道不是么?”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仿佛是正式的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王恕听得呆了一呆,蓦然回视她的眼睛,半响忽然气势一泄,嘟囔:“为了别人的孩子这么上心,算了算了……” 就帮那个混蛋小九一把吧。 “你想不想回去看看兜兜?” “不。”他这个问题,陈蓓却也同样回答的斩钉截铁,“像你我这样的一对,还是不要再去找他们了。” 像我们这样的怨偶,还是找个角落躲起来的更好,又何必要再牵累旁人? 王恕又被她的答案给震的呆了一呆,不过好在他根本没往那边想,想了一会反而笑了起来,捧过陈蓓的脸重重亲了一口:“我就知道,蓓蓓还是喜欢只和我在一起。” 呸,美得你! 真恶心,臭不要脸。 陈蓓在心里骂了个够,最后才假惺惺的懒洋洋的弯唇笑了笑:“对,我们两个凑一块就行了。” 你也别想着再去祸害别人了,祸害我一个,也就足够了吧。 114、拍卖会(1) 王恂丢开了手,慕初晴却过去捡了起来。 她正反面的看了看,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笑:“印的挺精致的呢,里头的东西也挺漂亮……” 硬硬质地的小册子,在手里的感觉沉甸甸的,里头的照片也拍的很是精心,无论灯光,视角,好像都是经过了巧妙设计的,乍眼看去,每一样玩物都给人以巧夺天工的感觉。 但也就是如此而已。 她的异能早就已经升级到了可见过去未来,而成功生下了小包子之后,这种异能并没有消失,虽然也没有再进境,但她方才默默运了异能细细一看---这册子里的东西,却没有任何的……奇特。 所谓的没有奇特,就是她模模糊糊能看见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历史,也并没有什么未来。 由此可见,这些东西,虽好看,但可能真的就只是“手工艺品”,嗯,还是半点都没底蕴也没未来的手工艺品。 是以,以她的词藻之贫乏,这在时候,也只好无奈的夸一声“印刷精致”而已了。 王恂却没料到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运了异能看了一遍,但听她忽然这么说,他转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册子,忍不住的“哼”了一声:“这薄怀还真把别人都当成是傻瓜了!” 慕初晴粘过去勾了他的脖子,笑:“就算天下人都是傻瓜,我们家亲爱的可绝对不是呢。不过,请不是傻瓜的王大人给我这个还一头雾水的笨蛋解释一下,到底薄怀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不好?” 这吹牛拍马的意味实在太明显,王恂不料她这次如此措辞,被捧得竟是微微红了一下脸,方才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好。” 他想了一想:“我以前就听说过,非天搞的这个拍卖会,分成两种,一种是给vip客户的,另外一种,”他敲了敲寄来的请柬,“类似这种,就是给普通客户和官方看的。” 所以他气的是薄怀居然把他当普通人看?原来是觉得跌了面子啊! 慕初晴忍不住掩唇微笑,王恂气急败坏的白了她一眼:“我生气倒也不是气他寄这个请柬给我,而是他要做的事情明明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还用这种普通册子来做掩护,是怀疑我的智商呢,还是怀疑他对手的能力?他一方面想我前去,另外一方面却连正式的请柬都不寄过来,真是……” 哎呦男人的自尊心呦。 慕初晴忍不住又笑起来,伸手揽了他的脖子,攀住他摇了摇:“好了好了,这么说,哪怕这次我没生出多余的好奇心,我不说我要前去看西洋景,你也是……自己会去调查的吧?” “那当然。”王恂扬了扬下巴,“有情敌都下战帖了我还不接的道理么?” “情敌……”你想太多了王大人! 慕初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把册子翻到第一页看了一下:“啊,五天之后啊,还要正装?唔……”她一页页的蜻蜓点水的翻了一下,忽然在最后一页,看到了薄怀的那笔略带别扭的中文字,“咦,是薄怀亲自写的耶,他还说,希望你携伴一起……携伴,那岂不就是,他也希望我一起去?这又是为什么?” “什么?”王恂拧起了眉头,一把将册子拿了过来,仔细一看,眉心立时皱成了一团:该不会是那家伙还对他老婆有意思吧? 否则为什么非要亲自写一笔携伴? 那家伙想见她,但他为什么要让那人如愿啊? 没道理嘛! 他立时就想反悔说“不去”了,但慕初晴已经笑吟吟一眼瞥过来,王恂最后只好咳嗽一声,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们都去赴宴,兜兜怎么办?” “不是有狐妖嘛。”慕初晴早就想好了,谁让他找过狐妖来做“看护”呢,有一就有二,要是想带着孩子去赴宴呢,反正兜兜也不会哭闹,索性就抱着去,要不然就让狐妖看着兜兜就好了。 王恂想了想,眯了眯眼睛:“还是带着这家伙一起去吧。”哼,孩子都有了,那混蛋要是想再打慕慕的主意,索性就拿孩子噎死他! “……”王大人你真幼稚。慕初晴一眼就看出了他打得什么主意,无语的白了他一眼,但也勉强,算是同意了。 *** 说起来“上流社会”的这些拍卖会,其实就是女士们争妍斗艳的名利场,也是男士们,展示自己财势权利的斗兽场。 不过,不管是上名利场还是斗兽场,都是要穿“战袍”的。 慕初晴在美国的时候,在某些单位实习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些party的考验,但是她产后身材还未完全恢复,是以这“战袍”,就格外的有些麻烦了。 她这会儿正站在衣柜前头为了挑选衣服的事儿发愁呢,忽然腰间一热,某人从后方缠了过来,搂着她的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头,呼吸热热的故意在她耳边贴着说道:“慕慕,选好衣服了么?” “没呢……”她倒也光棍,实话实说,指了指柜子里少少的那几套礼服,红的白的紫的,又指了指自己还没完全消下去的小腹,“你瞧瞧我现在这样儿,穿什么能好看?凸个肚子,唉……” 又白了他一眼,嗔道:“都怪你。” 说是白眼,这时候贴的这么近,跟媚眼也没什么两样。话里话外也都是亲近,王恂越看越是心热,当下实在忍不住,重重在她颊边亲了一口:“好嘛,都怪我。那我负责到底就是了。” “负责?怎么负责?一天之内把小腹消下去还我青春窈窕好身材么?”慕初晴半开玩笑的说道。 “这个不太可能。”王恂摇了摇头,“不过遮掩下小肚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儿,”他摊了下手,蹲下身来,从柜子底下翻了半天找出了一块布料,笑眯眯的对慕初晴勾了勾手,“先在肚子上系上这个,再穿礼服,就什么size都能塞得进去了。” “这么神奇……”慕初晴嘟囔着试了一回,结果,倒是真没让她失望。 *** 薄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来来往往如蚂蚁一般的人群。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在他的眼睛底下,看见一整圈的黑青色。 那一圈黑色好像是长在了他的眼皮底下一般,看上去十分的憔悴。 若说他以前有七分“姿色”的话,那现在,大约是因为很久没有好好的安稳的睡一觉了,这七分“姿色”,这会儿,最多只剩下了两分。 他攥着红酒的手指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像是捏不稳这小小的酒杯一般。 而唇间,甚至能闻得见浓重的酒味。 薄怀的嘴角始终挂着笑,但就是这种下意识的,演练过千百万次的笑容,这时候都像是多了几分自嘲和讽刺的意味。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楼底下的人流,忽然之间,他眼前一亮----那是一对穿着黑色唐装和白色裙装的夫妻,在他眼里,那一对,才是他今天拍卖会上最看重的客人。 薄怀按了下铃,把候在门口的保镖请了进来:“lux,去跟底下人吩咐一下,那两个……”他指了一指那一对乍眼看去没什么太过特别的夫妻,“不用排队,给他们安排前排的,最好视野的位置,记住,谁都不许得罪了他们。谁要是坏了我的大事,就通通给我去死!” 他很少说这样狠戾毕露的话。 那保镖立时恭敬的点了点头。急急下楼去吩咐员工们,千万别太过“敬业”,得罪了老板的大客人。 *** 薄怀这边做了吩咐做了准备,王恂他们自然不会一无所觉。 实际上他们手里拿的并不是vip客户的请柬,原本按照排在他们前面的人的趋势,应该是坐在偏后置的位置才对的。 但那个过来引路的小姑娘,把他们引到的却是第一排。 两边大多是金发碧眼的老外,他们两个黑发黑眸坐在当中,倒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王恂坐的很稳,连一丝不安都没有,虽然坐姿随意,但身上的锐气逼人。 慕初晴倒是略略有点儿忐忑,拉了拉王恂的衣袖:“我们的位置……” 王恂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算他还有点儿眼力。” 哼,爷就该坐这儿才对。要是敢让爷去做后面的犄角……哼。 “……”要不要这么在意外表的东西啊。慕初晴无奈的摊了摊手,心里又嘟囔了一声“男人的自尊心”,不过这会儿瞧着王恂稳如泰山,她的心也奇迹一般的沉静了下来,倒也没再说什么,任由他偷偷伸手过来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静静坐着,等待拍卖会的开始。 他们安静,不代表旁边的那些老外也没多余的想法。 眼瞧着人陆陆续续的进来,坐在王恂旁边的金发男人忽然凑过来,用慕初晴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跟王恂叽里呱啦了半天----王恂居然还能很随意的接上,那人开始似乎是打着“挑衅”的意思,说到后来却是眉飞色舞,像是遇到了知音。 王恂和他低声说了半天,直到拍卖师上了台,一锤子敲在了台上,两个人这才终于停下了“交头接耳”。 115、拍卖会(2) “他跟你说什么?”慕初晴凑过头去跟他咬耳朵。 “狡猾的死美国佬……”王恂低声的来了一句,微微皱起了眉头,瞥了一眼那人手里拿着的vip请柬,“他刚才问我看上了哪一件。” “为什么要问你?”慕初晴皱眉。 “探我的底子呗。”王恂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今儿个摆在册子上的都是‘手工艺品’,就是为了防止查这个买卖的部门来一手截获,但等东西到了他们手里,自然就已经‘偷龙转凤’,变成了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现在国际市场上头,中国的展品价格被我们自己人炒的虚高,这人怕是当我们也是那种口口声声说着爱国,实际上是来炫耀自己有钱的地主老财,想看看我准备炒的是哪一件吧。” 他们今儿个过来,两个人穿的是古朴式样的唐装和旗袍。 甚至身上的精神气,一看就看得出来,像是那种大家出身的。坐在王恂旁边这人是个古玩中介,专门为了国外的那些大拿们跑来这边拍东西的,方才和王恂嘀嘀咕咕,就是为了探他的口气,想看看今儿个能底价拿到哪几样东西。 故意开口就是法文,也是为了探他的底的---谁晓得一出口王恂却迅速接上,这人才知道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土老帽儿,而可能是在国外走过两趟的高端人才---不过,这同样也代表着,他会更有理智,而且知道止损。 晓得了王恂不是那种来一掷千金玩儿的,这人放下了心,便和王恂嘀嘀咕咕说了一堆今儿个展品的事儿,在他口中,他最看好,但估计自己拍不下来的,是墓中的一块血沁玉。 这男人嘀咕的很是纠结又不解:“上头大老板拍板要的,我实在看不出,哪里有这么大的价值……” 虽然不肯实话说上头的价底,但方才王恂跟他言谈之间,已经探出了至少是两千万欧元的上限。 两千万欧元买一块血沁玉,这价格……实在是让人心里泛嘀咕啊。 两千万欧元,差不多就是两亿的人民币,要知道在国际市场上头,能拍到上亿的展品都是什么? 明宣德青花瓶,元青花鬼谷下山大罐,王羲之的字帖……种种,无一不是同时俱有人文价值和历史底蕴的。 赋予他们如此高价的,并不是他们的手工艺本身---或者说,并不只是工艺本身,而是工艺背后蕴藏着的更深的意义,以及他们所代表着的千古风流。 但这血沁玉有什么? 有名人?有出处?有所谓的苏富比的鉴定书? 一样都没有! 没有血统,没有历史!一样俱无! 甚至连照片上头拍着的,都是那不知所谓的“工艺品”,也就是赝品,而不是它的真身。 但就是为了这么一块东西,上头大老板居然肯出到两千万欧元,甚至还觉得,这个价格怕还未必拿得下来,这叫人怎么不心生郁闷? 王恂听他抱怨了半天,这会儿翻了他自己的小册子仔细的一页页找,这一件可能被很多家vip暗中关注着的古玩---他的册子上没有。 慕初晴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她依偎到王恂身畔,悄声呢喃:“这拍卖品……” “恩,没上拍。”王恂点了点头,“估计,是要前面这些全部拍完,最后vip客户留下来单独竞拍的,”只不知,那狼人故意把他们留到这位置,故意让他来看后头的拍卖,又是为什么? 那玉,到底有什么蹊跷? 血沁……到底地宫里的是什么血,沁出来的玉竟然会有这样的价值? “反正不会是人血……”慕初晴嘀咕。 王恂几乎是不由自主的,轻轻点了点头。 *** 眼瞅着拍品一件一件的拍出去,台上的拍卖师笑的牙不见眼,今天好像每一件的成交价,都在他的预估之上,有些,甚至是好几倍不止。 业界都说过非天的拍卖是出了名的成交价比预估价高的多,他今儿个终于亲眼见识了,到底有多高。 若不是本来要主持这个拍卖会的主持人忽然发了急病,今儿个的这个好事儿,也轮不到他一个半新人手上。 他的水准,在他们行里头算是不高不低,但年资本来是远远不够的,可是今儿个在台上,竟然是格外的顺利,到现在,一件都没有流拍的。 他的提成,光今天一天,怕就是已经够他平时忙好多场的了。 但他的心却还是悬在半空里:除了现在这些见得光的之外,之后非天交代他的,专门给vip客户设置的,有入门门槛的专场,才是真正的大头。 那一场能做好了,他做这一票就能收手休养上好一段时间了,若是做砸了,他以后怕也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人一念及此,不由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 他手上拿着的古画就是前半场的最后一样,也是明面上的最后一样,这会儿眼看着“一,二,三”,锤子落下,成交价喊出,这人却微微喘了起来,脸上竟显出了几分少少的紧张。 王恂看了一眼三三两两开始站起来,散开了的人群,和前面开始一个个重新查验身份和请柬的vip位置,拉住了慕初晴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居然沁出了些许汗水:“怎么了?” 满手的冷汗呢。 总不会是紧张的吧?不就一场拍卖会么,还是她心心念念说来要看“西洋景”的拍卖会,光天化日的,她怎么就满手心的冷汗了呢? 王恂不由有些担忧。 慕初晴被他轻轻一握,骤然睁开了眼眸。 她眼底金色略略一闪---那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连王恂的目力之好都没有扑捉到。 她瞳孔很快转为初醒的迷茫,分明没有睡着,但是方才到底看到了什么?以至于满手的冷汗,连背脊都像是汗湿了一般。 不好的预感,纷至沓来的恐惧,是每一个毛细孔都还记得的感觉,但却又形容不出,无法细细描绘。 像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像是记忆已经清晰浮现,但却又无法说出口。 慕初晴微微摇了摇头,不想把自己这一刻乱七八糟的心情说出来,只微微皱起了眉头:“抱歉,方才好像……差点睡着了。” 在拍卖会上睡着真奇怪。不过瞧着这些人斗富,她瞧着那些拍卖品又实在瞧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明明是期待了好久的西洋景,却生生给看睡着了。 这真是…… 慕初晴自己也觉得奇怪,对王恂歉意一笑,得到了一个印在唇角的轻啄,和耳畔的温柔安抚:“不要紧,我的慕慕,哪怕是在拍卖会上睡着了都是很可爱的。” “你还真是……”慕初晴失笑,原本还像是浮现在大脑皮层的那种惊惶,在他的温柔安抚之下渐渐淡去,变成了再捕捉不清的一抹隐去的记忆。 两个人笑闹之间,拍卖场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之所以要故意来一场场面上的明拍,再来一场只有vip客户的暗拍,王恂估计,也是为了规避“有关部门”。 这会儿场子里头剩下来的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客户,王恂仿佛能够在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身上,嗅到和他有些相近的味道,另外的那部分,却都是耳朵上套着耳机,想必是被人遥控指挥着的。甚至,有几个……在他敏锐的眼里看去,都是傀儡之流。 好啊,这还是弄了一个,异能者为主的专场? 拍卖师这会儿走了上去,轻轻一敲锤子---这倒是个普通人,手上套着白手套,一副精英打扮,场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他轻咳一声开始了主持:“各位,这场暗拍,东西各位应该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说闲话了。vip客户们手里应该都有我们的册子单,每一样东西上头都已经写的很明白了。这一场一共只有五样东西,按照暗拍的规矩来,我只报号码,有意思的各位,请出价一百万一加,另外东西会在拍卖会后,送到各位手里。” 其实这规矩在那些老练的中介们看来是很古怪的。 不过呢,这在国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有些专门卖古玩的“鬼市”拍卖,就是这么个规矩,东西不过人眼,也不拿出来看,只凭着卖家的信誉和买家的信任,到手的,就是想要的东西。 要知道大陆这土地上,古董买卖本来就是个要提头来干的事儿,最好就是手眼通天,要不是呢,就最好胆子大,脑子活。 这些中介虽然觉得这次的数额格外巨大,上头下达的“需求”又特别的急切,除了这两点之外……倒也可以说,不算过分的古怪了。 拍卖,这就在一片安静之中,慢慢的开始了。 *** 别人手中有小册子,慕初晴和王恂可没有啊。 不过王恂方才听那个鬼佬说起,最后一件,他上头的那个大佬很想要的,是一块血沁玉,底价大概是两千万。 第一件东西上来,出价的几个人好像都挺谨慎的。 说是一百万一加,底价四百万,翻了几次就住了手。 最后八百万成的交。 第二件也差不多。 第三件,最后成交价也不过是一千来万。 和那个人所说的两千万欧元的预算,差得多了。 王恂四面扫了扫,瞧着那些人都憋着劲的样子,便握了握慕初晴的手:“看起来,都等着那五号展品呢。” 似乎最后一个压轴的,才是今儿个的重头戏。 116、血色弥漫(1) 很快的,在人群当中诡异的一种像是连空气都随之凝滞起来的静默当中,拍卖会进展到了最后一项。 “今天的最后一项拍品,五号展品,开始。底价人民币两千万,有兴趣的客人们,可以开始出价了。”拍卖师朗声说道---说起来今儿个的拍卖,尽管从价值到客人份量都这么重,但对拍卖师来说,却毫无疑问是一次非常糟糕的经历。 他不能鼓吹,不能发挥他仅有的巧舌如簧的能力,甚至按照上头的意思,他连拍品到底是什么不能知道。 对他来说,这次拍卖会尽管重要,但却始终无趣的很。 两千万人民币底价的拍卖品,甚至于这人还一度在心里嘀咕过,会不会……就这么流拍?或者卖的非常不顺利?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一次,他话音刚落,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客人就开始举牌子了,价格,也在他的眼前节节攀升。 “三千万……这位客人三千万……四千万……五千万……”按照一百万一加,但这些人这会儿出价却一千万一千万的往上跳,就好像他们说的不是人民币,而是日元一般。 这么看来,这会儿的一亿多,还远远不到这些豪客们的心理价位。 拍卖师一时心花怒放啊。 他是喜形于色,底下慕初晴也在和王恂交头接耳:“慕慕,我们也来凑个热闹?” “……为什么?”慕初晴皱了皱眉头,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王恂估计身家不菲,但他的钱是他的钱,何况对于买这个所谓的五号展品,她总觉得有些诡异,所以根本就没打算去参一脚。 “举牌子就是了,”王恂却笑,眼瞅着那几个人已经你来我往的把价格抬上了两亿,他忽然哗的拉着慕初晴也举了牌子,“三亿。” 一加一亿,很有“势在必得”的味道。 他们两个人又是生面孔,一时场内微微一乱,三亿已经超过了一部分人的心理价位,一下子,场中好像就出现了一道分水岭,把真正想要得到这个东西的人,和那些只是来凑热闹的人从中分开。 而王恂要的也不过就是如此。 他细长而明亮的眼神在场中一扫,瞬间将那些或者犹豫着要继续喊价,或者已经侧耳倾听耳机当中吩咐的人一一收入眼底,二郎腿晃悠着,脸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嘲讽。 一直等到慕初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皱眉哼了一声:“三亿!喂,你……” 王恂凑到她耳边,指了一指右侧角落里一个金发碧眼正在举牌子的女人,那女人是第一个把价位抬到三亿一的,她喊价急迫,显然对这个五号展品有极大的需求,王恂轻轻朝着她那边努了努嘴:“教廷的人。” 后方又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往上加了一千万,王恂凝神瞧了一眼,冷哼道:“欧洲黑暗议会的人也来凑热闹……” 场中这时候还有余力往上抬的不过是四五家,三家是欧美人,一家印度人,一家却像是邻近的某个岛国人。 王恂这会朝着慕初晴如数家珍的一一说了她的判断,末了冲着她摊了摊手:“你要不想要,我们就不再举牌子,这样可比原先的判断速度快多了,我也是怕夜长梦多……”一下子就知道都是哪些人在背后了。 慕初晴有些嗔怪的瞧了他一眼:“这喊价有什么夜长梦多的?人都在这儿了,你这么心急。” 不过她这会儿听王恂一一道来,仔细想了一想却也觉得忍不住的诧异,讶道:“怎么都是外国人?” 先前明拍的时候还有不少国人的,怎么这会儿,场中虽也见不少亚洲人外貌的,但仔细想想,要不就是给外国人做中介的,要不然,就是非本国的亚洲人士。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呢。 王恂的眸光渐深,嘴上只说:“不知道呢。”手里,却将她攥的更紧了一些。 面上的喊价这时候已经将近了尾声,竟然是那个教廷的女人,在和岛国的矮小男子“你上我下”的抢夺不休。 最后的价格在四亿五千万开始拉锯,两个人都是面色凝重,这会儿没有再一千万一亿的往上跳了,而是一百万一百万艰难的往上抬。 似乎是那个教廷的女人准备的更充分一些,她最后报出了四亿七千万零五百万的价位,那岛国男人终于颓然,靠在了椅背上准备放弃。 就在这时候,已经沉默良久的王恂忽然站起来狠狠往上一举牌子---慕初晴一下子没拉住他,眼瞧着他笑眯眯的,顾盼自得的喊出了“四亿八千万!” “卧槽!”慕初晴一把拉空,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嘴里蹦出了一句脏话:王恂你这是干嘛啊啊! 那金发碧眼的美人本已经满脸笑容,这会儿豁然回头望过来,脸上满满的全是怒色,王恂居然朝着她得意的咧了咧嘴唇:这两人先前因为一百万而僵持不下,显然这已经是她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了。 他这会儿直接又往上加了五百万,直接突破了对方的心理底限。 那美人拧着眉头看了他好一会,忽然叽里呱啦的朝着连说带比划的在那边吼起来---不夸张,绝壁就是用吼的。 那声音,和她柔美乖巧又无辜的外形一点儿也不相称,王恂听着她的叽里呱啦,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慕初晴是一句没听懂,她拉了拉王恂的衣袖,有些紧张的问:“她在说什么?” “啧,”王恂略带轻蔑的瞥了一眼那个女人:爷跟你争,是为了你好懂不懂?他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她说,要当场检验我有没有这么多钱,嗯,说国际市场上从来没听说过我这么一号人,怕我是来故意捣乱的。” 站在这台上的要是换个经验丰富的拍卖师,说不得说几句也就岔过去了,毕竟非天的vip客户,哪怕像是王恂这样开了后门才坐在这儿的,全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但这会儿主持这拍卖会的拍卖师可是个“菜鸟”啊。他最担心的,实际上是这压轴的东西流拍,连带着,那4%最后会落到他手里的提成也给泡了汤。 是以,这会儿他听着旁边的翻译一句句的说了,想了一想居然真的同意了,对王恂点了点头:“这位先生,我们需要再一次确认您的资金……” 卧槽!这下在心里低咒的换成了王恂。 他出价的确只是临时起意:说起来,他方才忽然想到,不管那混血儿办这场拍卖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他要破这个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破了他的拍卖会。 不管是把这东西买到手,还是让这个东西谁都买不到手,不都是一样的结果么? 王恂的确有钱,但这个钱……要确认却很麻烦。 他一下子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落在那教廷女人眼中,她越发的不依不饶起来,大叫大嚷,风度全无。 场面僵了一下,王恂恼火的冲着走过来的警卫吼了一声:“真当爷没钱?” 随便从腰间的袋子里一掏,就是一颗通体浑圆的明珠,有女人的拳头这么大,一落入那人手里的盘中,就立刻如同走珠一般的转动不停。 这是珍珠当中最名贵的走盘珠。 王恂瞧着那教廷女人的眼眸里也多了几分恼火,他伸手把袋子一掀,里头滴溜溜滚出了一整袋子这样的明珠,足足有三十六颗,正好成套。 王恂指着那一袋明珠冷笑道:“光这东西,就价值连城。我身上没直接带现金,是因为几亿,我要是拿麻袋装,都带不进来……” 场中立刻嗡嗡连声。 有些人看着王恂的眼神就变了,慕初晴听他这么说话忍不住的抚了抚额头:她猜到了王恂想要扮演什么角色。 他和她穿着古装,场中这么多的“异能人士”,估计,王恂就是想所有人把他们两个看成那种,刚从大山里出来,有钱但不通世事的土老帽吧---因为只有土老帽,才会不在身上带信用卡,而是号称要拿麻袋装现金的。 估摸着台上的拍卖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他愣了半天这才苦笑了一下,无奈的摊了摊手:“这位……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这场拍卖会是不接受以物易物的,先生您若是没有足量的信用或者现钞,我们的确不能接受您的出价,很抱歉。” 王恂还要纠缠,这拍卖师估计是怕了他了,狠狠拿手里的锤子一敲台板:“这位先生的出价无效,现在最高出价是这位女士的四亿七千万零五百万,还有没有人有更高的?” “三,二,一……成交!”随着锤子的重重落下,宣告了拍卖会的结束。 拍卖师微笑着请了那个教廷的女人和其他标物的得主走上去,当场在那边过账和结算。 钱到了手,后台负责接东西和送东西的人得了遥控开始交接,眼看着一切顺利,忽然,拍卖会原本紧闭的大门“哄”的一声从外头被轰开,硝烟弥漫之中,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从外头拎着枪支,控制了整个会场唯一的出入口---大门。 王恂瞬间紧紧握住了慕初晴的手,脸上虽无惧色,但多了几分疑惑:这又是玩什么? 他偏头靠在慕初晴耳边,声音低低哑哑的:“慕慕,一会躲人群里就好了。” “好。”慕初晴知道自己的肉体完全还是普通人的肉体,虽然不清楚王恂的肉体抗打击力有多高,但她瞧着那些人的荷枪实弹,却还是忍不住的心头一颤的:她的异能可跟“刀枪不入”毫无关联,看见这种赤.裸裸的暴力手段,到底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王恂见她乖巧,点了点头,门口处,当先走进来的那人已经一脚踹在了拍卖师头上,打的他满脸是血的倒在了拍卖台上。 底下的宾客,有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只是中介过来代理一下的惊慌失措想要往外跑,另外一些明显是异能者的,则是眼神闪烁,眼见得,在这个时候,想要抓机会暴起杀人了。 的确,在某些“超人”眼中,现代枪械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这些绑匪,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丑而已。 但旋即,那当头的绑匪一撕自己的胸膛,那边裸露出的一整排雷炸药,就叫这些很是自以为是的异能者,停顿了一下。 王恂也微微眯起了眼睛,喃喃低声说道:“这炸药要是真的炸了,整个非天大楼大概都要倒塌……” 到时候,这整个场中的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最少,这里有些非肉.体系的异能者,估计是绝对没得活了。 这下好了,异能者们之间也在互相制约,谁都惜命,那些非战斗系的一时牵制着肉.体系的,谁也不敢先动手,一下子,场中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哪怕是王恂,一看这些炸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慕初晴的安全,所以无来由的后怕,还好没人动手,否则哪怕他能够全身而退,慕慕可要怎么办呢? 慕初晴却忽然闭上了眼睛。 被王恂握着的手指一阵颤抖,她把头靠在了王恂肩膀上:“我想起来了……” 王恂豁然回头:“怎么?” 慕初晴咬牙低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临出门我忽然不让兜兜跟我们来么?” 王恂的眼瞳瞬间一缩:原本他们是商量好了的,今儿个就要故意带小包子一起来拍卖会,反正都打定主意要扮作“土老财”了,也不在乎多一项带孩子来上流场合的不合时宜了。 但不知为什么,慕初晴一觉醒来却忽然毫无理由的变了主意,跟他说,不带孩子一起过来了,于是不管兜兜怎么哭闹,王恂怎么表示“不高兴”,小包子还是被留在了家里,由狐妖暂时做了看护。 “你预见了……”王恂的脸上依旧带着未曾散去的震动。 “但我又忘记了。”是在梦里看到的,但她醒来的时候是依稀记得当时的急切,依稀记得一点点当时的紧张,所以毫无理由的就要求小包子留在了家里。 但或许就像某些科学杂志里说的,大部分的梦境当人醒来之后都不会记得,所以她的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到了拍卖会现场之后,看见那个拍卖师的第一眼,她好像又恍惚了好一会,当时像是又看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个记忆,却被她选择性的,暂时吞了下去,没说起。 因为总觉得,会血流满面的,让她产生了某些不好预感的,并不只是这个拍卖师一个人。 她梦里看见的血腥和杀戮,也远远……不止于此。 王恂看见了她脸上的凝重。 他噎了一下,轻声叱道:“回去再收拾你。” 说是叱喝,但实际上话里只有轻微的不满,更多的是满满的担忧。 两个人说话的当儿,那一群黑衣服黑头罩的绑匪,已经提着枪管一个个的敲了过来,这会儿瞧着他们还在这边窃窃私语,中间一个负责他们这块的居然一枪托就打了过来,差一点打到王恂的脸上:“他妈的,说什么呢?你们两个,给我过来蹲好了!” 那凶恶又颐指气使的范儿,再看另外一些绑匪,也是一样的情况,王恂这会儿心里便更加有了底:这些人,似乎一点也不清楚,他们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质和肉票。 暂且静观其变吧。 这是在场大部分人的心情。 117、血色弥漫(2) 底下的“被绑架者”,至少有一半的人,是抱着一种看戏的,打酱油的,静观其变但并不紧张的心情。 如果他们是演员的话,那么毫无疑问的,他们表现出来的,是非常不合格的“绑架剧”舞台。 相当的,不专业。 但除去这一半,相比之于即使是被枪指着脑袋还面不改色的微微蹲下来的这些人,另外那些普通人的情况,则是要不堪的多了。 慕初晴蹲在王恂身边,旁边都是被反绑了双手推着蹲下来靠在一起的人群,她小心的看了看身边两侧或者面如土色,或者浑身颤抖脸色雪白的人,用手肘推了推王恂:“……我们真什么也不做?” 能帮多少是一回事,万一真的伤了人命……那…… 王恂微微的摇了摇头。 慕初晴咬了咬嘴唇,顺着看过来的绑匪的视线低下了头。 *** 绑匪们把一厅的人全部控制住了,又把那边满头是血人事不知的拍卖师拎到了面前,这时候大约非天国际的保全系统已经得到了消息,厅外能听到警铃大作,还有嘈杂的人声。 警察应该是已经把大楼围困的水泄不通。 在这种人员密集的情况下,异能者愈发不好出手---谁知道外头会不会架着cctv mtv,万一一个不小心,被全世界人民看到了“超人现场”,到时候才不好交代呢。 一意识到这种情况,原本还有点儿心有不甘不想留在这儿的慕初晴,也没辙了。 得了吧,这下是真的只好“坐以待毙”了。 那为首的老大踹了一脚在旁边蹲着的一个女工作人员,提着头发把她抓了起来,用枪指着她漂亮的,柔美但已经划出了几道豁口的小脸:“小美人儿,来,告诉哥哥,你们今天的拍卖品和钱,都在哪儿?” 那工作人员嘴唇抖索着,看着枪支的眼睛里全是恐惧,那绑匪的手指微勾,眼看随时都可能射出子弹。 好在她虽然颤抖,但最后还是完整的说了出来:“拍品在后台,钱……没有现金……” “妈的。”那老大眯起了眼睛,一下把女人丢在了地板上,手一挥,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兄弟,“你们几个去找拍品,让她带你们去,路上小心点。” “是,老大。”几个人迅速的答应。 看着那几个人小心的顺着工作通道往后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甬道里,那老大又是一声狞笑,劈手拎了另外个工作人员出来:“你,过来给我指指,今儿个的vip客户,都是哪些人呐?” 这回他找的正是拍卖师旁边的助手。 那人看着老大手里的枪,哪里敢说一个不字,立刻抖着手一个个的指,他其实记不太清楚,但那些容貌特殊的,不管是格外俊美格外漂亮还是个格外有气势的,都被他一个个的,从人群里挑了出来。 慕初晴他们自然没有例外。 为首的匪徒狞笑着看着他们这些人,眼睛里闪烁着的,是赤裸裸的欲望之火。 然而就在他挥了挥手里的枪支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就在此时,从他们所在的后台方向,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几乎是一瞬间的,王恂已经扑到了慕初晴身上,挡住了那炸飞的,四下里溅射的水泥砖瓦。 热浪扑面而来,慕初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王恂已经扑在她身上,额头上流下了一道血痕。 待得爆炸声一停,满室内还能动的人,都在一窝蜂的往外冲,场面混乱的可怕。 原本控制住了全场人的绑匪,有一多半在爆炸中受伤昏迷不醒,另外一半一看情况不好,立时也起了脚底抹油的念头。 王恂咬牙拉着慕初晴往小门那边靠,她身不由己的跟着王恂我往外跑,匆匆之间一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之前的位置,那前头还在骂骂咧咧,“挥斥方遒”的老大,已经人事不省的倒在了地上。 也对,他之前站着的位置最靠近后台的墙壁,在爆破里自然是受伤最严重的位置。 这会儿昏迷不醒人事不知,也是罪有因得。 但慕初晴的关注点却不在这儿,她眼睛尖,这一眼扫过去,瞧见从后台的方向,有一道浅黄色的液体缓缓从甬道之中涌出,她几乎是当场魂飞魄散,吓得疯狂的推着王恂喊:“快跑!” 只要有一个火星,现在只要有一个火星…… 他们哪怕是有再大的能力都要死在这里。 那粘稠的液体带着一种刺鼻的气味,是汽油! 而那个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老大,身上正绑着能够把他们所有人炸上天的炸药! 王恂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也是脸上色变---他或许没事,但慕初晴肉体凡胎,必不得幸免。 这时候也来不及再做任何掩饰,他朝周围一看,一把将慕初晴扛过头顶,顶着就往外冲! 他这一发力,方才有几个始终在关注着他的人也瞧见了他的异常,这下大家都知道不好一伙人便往外猛冲,那原本在外头已经设了隔离带将非天大楼缓缓围住的警察,冷不防的瞧着一伙人往外冲,都是一愣,上来一个拦住了一脸惶急的王恂:“不能出去,你们需要录口……” 话音未落已经被王恂推了个趔趄,他将慕初晴死死搂在怀里,脸上的表情狰狞的叫这些警察心里也不由的“咯噔”了一下:“让开!这里要炸上天了!” 来不及细问,被王恂这一刻的紧张和担忧所慑的警察们一下拦他没拦住,被他大步又跨出了十几步,方有一个回过神来的咕哝着去阻拦他:“喂,停下!” 还没拽住他的手呢,只听得后方“轰隆”一声,从非天的大楼窗户里,窜出了一团橙红色的火云! 热浪随着惨叫扩散开来,就连被王恂死死搂在怀里捂住眼睛的慕初晴也能感觉到那种叫做死亡的气息,她一口咬住了他捂着她眼睛和嘴巴的手,王恂只觉手中一片湿润,再一看,她已经满脸都是眼泪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她靠在他怀里,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王恂却只是伸手安抚的揉了揉她的额头,转身又对那几个惊呆了的警察说道:“我和我老婆一起来的,放心,我们不会跑的。但这里不安全,我和我老婆先往后撤,如果要录口供,后方随时奉陪。”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良久,最后才点了点头,给他指了往后走的方向。 *** 二十几层的非天国际大楼,在尘埃之中,轰然倒塌。 连带的,旁边的另外好几幢楼房,也被带的变成了一片废墟。好在非天不是在爆炸之后立刻倾倒,而是还撑了一小段时间,所以旁边几栋楼的人得以及时的疏散了,总算没出现人员伤亡。 但是财产的损失,却变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死在这一次爆炸里的,至少有数百人。 有异能者,有普通人,甚至还有绑匪。 而随着爆炸消失的拍卖品,怕也是要永远的埋在尘埃里,再也不见天日了。 慕初晴靠在王恂怀里,眼神呆滞的看着那些哭泣着的人群,看着那呜啦呜啦来来去去的救护车,看着那些哀哭痛嚎着被搬上去救护车的伤员,还有那些……永远闭上了眼睛的尸体们。 这一切的惨景落在了她的眼里,让她的眼泪几乎是无法停止的,不停的掉落下来。 在这种重大的伤亡面前,微小的个体是很容易被传染这种悲伤的气氛的。 王恂的脸色却极其冰冷,他搂着怀里显然已经难过的心碎了的女人,一下一下的捋着她的头发,细细哄着她:“别哭,别哭,宝贝儿乖,没事的……” 慕初晴却忽然挣了挣他的手。她从他怀里直起了本来软软的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的身体,看着他重重擦了擦红的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王恂,别告诉我你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毫无猜测。” 王恂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的视线往左方微微一滑,慕初晴便明白了:“别骗我……别想着骗我……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对不对?不是意外?是不是?” 或许只是猜测,但至少是一种可能性。 王恂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好,我不骗你。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慕初晴抬起头来看着他,半响这才重重点了点头:“好。” “或许是……开封。”王恂慢慢的说道,“如果那个压轴的拍品真的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东西的话,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就不是巧合,所有的死者,都只是为了找替身,然后替那个东西,以血开封……” 慕初晴的牙齿已经把嘴唇咬出了一片血迹,她却好像浑然不觉得疼,只紧紧的追朔着王恂的视线,不容他躲避:“是什么东西,竟然要这么多人命来开封?”甚至还要让薄怀做这样大的一个局,甚至让他不惜把整个非天做成陪葬? 王恂拍了拍她的肩膀:“慕慕,我当初给他的建议是叫他把东西放回墓穴内,但他显然没听。这种以人命来填怨气的方法……应该是……” 慕初晴豁然抬头:“是那个,是那个一直针对你们的人的流派风格?” 王恂点了点头,他望向了一片血色弥漫的天际:“多行不义必自毙,慕慕,你放心,我保证这样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次。” 慕初晴忽然狠狠一咬牙:“不必你保证,我觉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薄怀。” 王恂一震。 慕初晴已经抬起了一双兔子一般的眼睛看向王恂:“你觉得,他现在会在哪里?” 118、正面交锋(1) 薄怀在哪里? 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在许多势力的联合搜索之下,知道自己已经被禁止出境的薄怀不得不承认,这一段日子,可能是很久以来,不,或许是此生以来,薄怀过的最艰辛的一段。 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创立的非天变成废墟,尽管拍卖品的收益和大楼本身的保险已经足以抵偿大楼本身的造价,但这些日子的惶惶不可终日和那些缠绕的噩梦,还有依稀可以听见在耳边紊绕的惨叫,却让他夜夜失眠---果然,他的心还是不够狠啊。 虽然放弃非天这个壮士断腕的决定,是他自己亲自做下的,可那不过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第二天路可以选择---或许,从决定发掘地宫,从将那块玉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再没有了选择。 如今他已经无法回头,却依旧心有不甘。 他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头屏幕黑暗的手机,将那薄薄的一块在手里颠来倒去,唇间尽是苦涩难言:他在等着一个迟早一定会拨过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响起的电话。 等那个人打过来的时候,他就能顺利的离开这里了。 又或者,先到的不是那个人的消息,而是……那一对夫妻?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那么再见的时候,必然就是生死相搏。以慕初晴“悲天悯人”又富有同情心的性格,必然不会对发生的惨案和他被迫的算计,轻易罢手和轻易原谅的。 忽然,门上响起了“扣扣”的声音,他陡然一震回神:“进来。” 进门来的是他手下的一个保镖:“薄总,别墅外头……” 薄怀的眸光骤然锐利:“外头怎么了?” “似乎有人在监视这里。”那人说道,但口气带着一点儿不确定。 “用红外线扫过了么?” “怪就怪在这里……”来人报告道,“明明看见了有人影,但是……但是……” 他们都是一族人,当然很清楚,如果用热成像仪扫描看不见人,但肉眼捕捉到了,那么很有可能,在外头那湿地之中,监视着他们的就不是人类。 至于到底是什么,有很多种可能。 吸血鬼,旱魃,甚至其他神话当中的冷血生物,甚至……灵魂本身…… 薄怀也清楚知道这一点。仪器不可靠,肉眼不可靠,事到如今,他也只好苦撑下去。 作为boss,他自然不能轻易露出惊惶的模样,于是他只是眼眸轻轻一扫:“能让你看见的,当然是实体了。或许,是他们意识到了自己露出了身形,所以就后退了。” 下属连忙附和:“薄总您说的是。” “嗯,好好守着吧。”薄怀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屋子角落里,被绑着手脚牢牢绑在凳子上,几乎是一动也不能动,身体底下还画着一个鲜红色的法阵的男人,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反正只要他还在,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下属看了一眼那个昏迷但的确还在呼吸的男人,似乎也放了心,重重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薄怀手中的手机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他呼吸一紧,挥了挥手,下属就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薄怀这时候才慎重的,小心的,将手机放在了自己耳边,仿佛那显示着“未知来电”的那头,是什么洪水猛兽:“喂?” *** 砌成雪白色的小楼。 在冬日里,却依旧反季节的,爬满了常青藤的楼体。 这一幢小楼外头密密的湿地野林子里,王恂搂着慕初晴的腰,矮下身形蹲在了草丛里头。 方才只差一点就暴露了,原因是慕初晴将眼光投到楼体上的时候,运足目力,可以透过钢筋水泥,看见被绑在二楼墙角的孟绛。 就是因为那一瞬间的惊骇,她差一点从王恂的怀里挣脱出来,不由自主的垫高了脚尖想要看的更清晰一点。这一动之下,好像就引起了楼中守卫的注意,差一点,就暴露在了他们的监视之内。 好在王恂迅猛的把手里的符文往她脑门上一贴---那符文也是h市那间奇怪的杂货铺子的出品,根据王恂的说法,是某个“妖道”拿出来卖的,作用是专门欺骗仪器,副作用则是,贴着这符,就一点异能也别想动用。 两个人一矮身蹲在了密密的枯草之间,靠着符的帮助,好像真的避过了仪器的扫描和里头守卫的眼光。 时间,距离那一天的惨案过去已经过了小半个月。 在那血色的一天之后,王恂和慕初晴都被作为案发当时的证人,反复的被喊去警局录口供,原本他们也是准备尽“好市民”的义务的,但频繁的反复的盘问,却让慕初晴产后的身体恢复的非常缓慢,这让王恂最后终于不耐烦起来---尤其是,警察那边的调查,似乎因为爆炸之后清理缓慢的关系,而几乎没多少进展。 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却根本没有回报,这让王恂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蠢得无视老婆的身体状况而做什么好市民,他最后终于是动用了自己在某个异能组内的特权,这下,世界终于清静了。 但慕初晴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晚刺激过大,看见的死亡和鲜血淋漓太多,所以她的异能,竟然在刺激之下又有了进步。 现在,异能开始受她的控制了。 尽管“可视过去和未来”依旧不可控,但x光的效果,透视的效果,却在她的锻炼之下,变成了几乎有90%的时候,可以被很好的控制使用。 或许,这是因为在惨案发生之后,她一直心中内疚,觉得自己若是能记住之前的梦境,或者当时能看到隔壁的情况……那么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死亡的关系吧。 那种负疚感刺激了她的异能,然后……导致了她的眼睛,开始发生了进一步的异变。 王恂本来是很坚决的不允许她一起来的。 他这个人,在有些事情上头,是很有点儿大男子主义的---不是那种混蛋的沙文主义,只是不管什么事情,总只是想把她护在他的羽翼底下,恨不得永远把她捧在手心里,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和危险。 但后来,偶尔有一晚,他听见她不由自主的梦呓和看见月光下的眼泪,他甚至知道那是她无意识下的心情,他便无法再坚持自己的意愿了。 他知道,她因为那些死难者而不安,只有找到了薄怀,只有找到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答案,她才能够彻底的从那起爆炸案的梦魇当中走出来。 于是第二天他不动声色的改变了意见。 他也没有对她提过,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坚持。 但慕初晴心里是有数的。 所以她对他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有了预知和探测的能力但我不能好好用起来,甚至坐视不理很多事情的发生,我于心有愧。”她顿了一顿,“如果我没有能力,那么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对一切坐视不理,但如今我既然拥有了一定的可控异能,那一天他们很明显的又是把我们算计在内,那么这件事一天不找到幕后主使,我们都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既然如此,那么……我不想袖手旁观。”她望着王恂,言辞恳切,“让我尽一份力,如果真的事不可为,我也就抽身回家等你,相信我,只要真的有危险,我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王恂深深凝视着她,叹了一口气接着把她搂紧:“好,我带你去。” 第二天他们两个人就来了这幢小楼---这幢,在孟绛被绑时候,那些人特意留给他们的信息里提到的小楼。起初只不过是来碰碰运气而已,谁都没真的以为,会在这里顺利的找到孟绛甚至于是薄怀---毕竟谁都知道,绑匪故意留下这些消息,要不就是假的,要不就是里头陷阱重重。 但哪怕是有陷阱,也得来试一试,毕竟,这是最近最多线索的一条消息了。 慕初晴方才却一眼就看见了墙角蜷缩着的人形,哪怕是看不清楚脸,那股熟悉的气息,却告诉了她,那个在墙角似乎昏迷不醒的人,真的应该就是那个失踪了好久的人参精。 她低声凑到王恂耳边将她所见的说了。 只是方才惊鸿一瞥,她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孟绛身上,一时却想不起来,屋子里还有另外的哪些人。 能确定的一点只是,楼里头绝对不止一个人。 王恂眸色深沉的听她说完,最后点了一点头:“看来,还要想法子走近一点才行……” 他偏头思索片刻,忽然伸手揉了揉慕初晴的脑袋:“慕慕,你留在这儿。” “g?”慕初晴怔了一下,不明所以。 “我去正大光明的叫门。”王恂眨了眨眼睛,“带着你的话,就不好打也不好脱身,假如是我一个人,那么……我打不过,也是走得掉的。” “……”果然我是累赘嘛? 确定了孟绛在里头就足够了,至于打打杀杀,他一个人搞定? “好吧,”慕初晴垂头丧气,不过她也实在没啥可以反驳的,“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119、正面交锋(2) 保镖拉开大门的时候,门口站着的男人身上有星星点点的尘土。 但他脸上的笑容是那样温柔而和煦,就好像他真的是……彬彬有礼的上门来,受了邀请才过来的客人,而不是什么……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甚至面临着的是要跟里头的主人“狠狠打上一架”这样处境的不速之客。 门口站着的这个人,当然就是王恂。 他站在门口敲门的时候,实际上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能够真的敲开这扇大门---而不是,试探性的敲两下之后和他所预计的那样,粗暴的破门而入。 甚至于当门无声无息的豁然在他面前洞开,里头的暖气扑面而来,对上里头开门的人微微弯下的头颅的时候,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他甚至还怔了一下,想要踹门的腿也僵直了那么两秒钟。 旋即他立刻收回了要踹出去的腿,立刻变身成了最友善的客人:“hello。”招手。 卖什么萌啊王大人。 躲在后方草丛里看着这一幕的慕初晴简直想要扶额:……虽然说他们很客气的让你进去但你h什么lo?拜托你是上门去找茬的不是上门去表达友好的好嘛? 里面来开门的人却面无表情,那僵硬的,如同纹丝不动的脸庞,让笑的很客套的王恂倏然收敛了笑容,他骤然眯起了眼睛,眸光在那人面上轻轻一晃,便立刻明白了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hello的尾音还没结束,立刻变成了一个很短促的“哼”。 哼。 果然是白白做了表情表达友好了。 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大概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吧? 说实在的,来看门那位黑衣服保镖的脸,僵硬又不自然的几乎能吓哭小盆友,那一双本就带着幽幽蓝色的眼睛,视线也是完全僵直的。 而室内一楼,虽然暖气打的十分充足,温度很让人舒服,但却完全的放下了厚厚的帘子,一点儿光线也没有,甚至没有开灯。陡然一看,这打开的大门,还真像怪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嘴巴,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王恂到底是胆子大,只眯了眯眼睛就一把推开了那个打开门之后就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的黑衣服保镖,厌恶的只给了两个字:“人偶!” 然后他就转身往二楼走去,他没忘记,在慕初晴看到的情景里头,二楼才是他们放着孟绛的所在。 然而他刚刚跨上楼梯,身体全部沉没在一片黑暗无光的环境里,忽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那原本打开的门,却在他面前陡然关上了。 甚至,还能听见“咔嚓”一声落锁的声音。 这种“人一进去立刻关门落闸死活都打不开”的桥段,大概是鬼片里头专业拿来吓人营造恐怖气氛的经典布置之一吧。 王恂甚至能感觉到,黑暗当中,有轻轻的,不像是人类体重的脚步轻缓的在地板上行走。 暗处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音,但哪怕是以他的五感,都无法感觉到,有任何人类的呼吸。 若是换了一个正常人在这种地方大概真的是要吓尿了,王恂却忽然“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边往楼上大步的走,一边自管自的嘀咕起来:“尼玛,跟劳资来这一套。” 差评不解释! 这种布置吓人还可以,吓他? 段数差的太远了吧!喂喂喂,真的想要让他惊慌失色,这种小儿科…… 简直能让他笑掉大牙好不好? 要是要吓一下慕初晴说不定还有点儿作用,对他?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力强大到了一个段数级别,又怎么会恐惧那些未知的东西? 王恂哑然失笑,闲庭漫步一般的踏上了二楼。 一打开二楼的门,他便愣了一下---相比之于一楼的故布疑阵,二楼却是灯火通明,那正中的椅子上,绑着一个人。 “孟绛!”他失声喊了出来。 孟绛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他的头歪着,脸色苍白如纸,全不见半点血色。 孟绛的手腕似乎被谁割开了,正在往外像是血泉一样的淌血---哪怕他是人参精,自愈能力不错,但他身上,又有多少血液能这样流? 更何况,不知道他们给孟绛灌了什么,他非但没有任何的意识,反而像是连原本应该属于本能的自愈能力都用不出来。 一看桌上,王恂明白了:那边摆着一把银质的,上头篆刻着法阵花纹的刀子。 不管掳走孟绛的幕后主使是谁,他都是用这把刀子,割开了他的手腕。 就在他心神激荡的当儿,忽然那椅子旁边的桌子上,传来一阵优美的铃声。 王恂的瞳孔一缩,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的瞪了那个正在反复颤动着的手机片刻,半响这才拿了起来放在耳边:“喂?” “你好,王先生。”那边传过来的是一把非男非女的,显然经过了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你是谁?”明知道这是个废话问题,他却还是问了出来。 “我们见过的。”同样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人却居然回答了。 “阿赞堆……”王恂咬牙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脑海中,那个手起刀落剁下鱼头的孩子的形象,忽然如此鲜烈的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多年没见了,听着这把声音,他真的一点也想象不出,那个人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王先生,别激动啊。”不同于王恂的暗藏愤怒,那边的声音很平缓,“这么多年没见,真的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王恂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分。他没有回答。 良久,他这才冷冷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跟王先生你做朋友呢?”那边的声线里仿佛带上了几分愉快。 “做朋友?”王恂讽刺的笑了一笑,“做像你放在这里的这种行尸走肉一样的朋友?还是做孟绛那样,被你放干了血的朋友?抱歉,像你这样的朋友,我敬谢不敏。” “怎么办呢,”那人仿佛又笑了一笑,“如果得不到你,那么我就只好……要你的儿子了。其实对我来说,不管是你还是你家里的小貔貅,其实都是一样的啊……”他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就在王恂闻言倏然瞳孔放大的当儿,那人又是轻轻一笑,“我还真没料到,王先生会亲身犯险。不过也对,你们龙族本来就是自高自大的生物,当年你会一个人深入我们泰国,如今你不过是一个人闯一幢小楼,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对不对?” 王恂陡然明白了一楼的布置是为了什么! 那些吓人的小把戏,是为了隔开他和慕初晴! 只要他有一分担心自己的老婆,只要他有一分担心自己的家人,甚至只要他有一分悲天悯人的心,他们就必然会落到他的这个算计的情况里。 还真是……还真是阿赞堆做事的风格啊。 或许,这个阿赞堆,已经猜到了慕初晴的异能,甚至猜到了她夜视的能力,而那些鬼魅出没的黑暗之类,全都是为了把慕初晴和他隔开。 先故意告诉了他小楼的位置,想把他们一家人分离开,再用一楼和二楼来分开他和慕慕,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王先生,别着急,”那边听得他呼吸沉重,忽然又笑了一笑,轻轻松松,“你且走到孟绛背后看一看。” 王恂依言绕到了孟绛身后。 他一眼就看到了,他背后贴着一张符咒---是那种和在万世保险里头的法阵一个类型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个流派的。 抽取生命力,压制异能,甚至……连他的力量都可以被压制。 王恂的瞳孔一缩,手微微一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贴上那张符,打开右边的门,然后走进去。”那人轻轻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是时候见个面了吧。” “你做什么梦?”王恂冷笑了一声,“你叫我贴我就贴?”他瞪着符的眼睛却已经微微的红了。 “不贴也不要紧,王先生先打开门看一看吧。”那人笑微微的。 王恂还待再说,那人已经“啪”的挂了电话。 一打开右边的小门,王恂立刻怔住:那里头,是和当日那绑匪绑在身上一模一样的炸药! 上头的数字在疯狂的读秒,另外一头,则连接在了孟绛的背后! 他一打开门就已经开始倒数,如果不在十秒钟之内把那道符揭下来……发生在非天的事情,就会再在这里发生一遍。 而炸药的旁边,则是一扇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门。 这道门……应该就是通往他们所指定位置的一次性传送阵法之门,而薄怀他们,也该就是通过这里离开的。 王恂的牙齿已经几乎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他怎么也想不到,非天国际发生的爆炸案,实际上却只是那人,为了逼他就范而做的一次“演习”,为的,就是要让他看一看,如果他今日不肯顺从他们的意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那天见过了爆炸的情况,他很清楚,哪怕是慕慕现在在外头,她依旧会被爆炸波及。 这人算的太准。掐的太准。 算准了他不会放慕慕离他太远,算准了他不放心她。 而不管他们是在一起还是稍稍离开一段距离,只要他进了这座小楼,他就必须得按照那人的意思做! 从算计他的哥哥到现在,一次比一次精准,一次比一次会掐人的死穴,这个人…… 王恂看着那已经读到只剩最后三秒的炸药,来不及细思,一把揭起了符咒,而几乎是同时,那道门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温度,倏然蓝光大放,就把原本只站在孟绛旁边的王恂用力往里吸。 眼见王恂已经被吸入了那道门,就在他消失在门口的同时,就在慕初晴眼前,整一幢楼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一朵橙色的蘑菇云倏然腾起,慕初晴只觉脑际“嗡”的一声,当下哼也没哼一声,软软倒在了草地上。 120、卧底(1) 慕初晴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家里的床上。 她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陈蓓带着担忧之色的脸庞。 陈蓓瞧见她的眼眸里终于有了清醒的色彩,走过来又重又紧的抱了她好一会:“慕慕。” 一旁边,是王恕略带妒忌的,却如此专注而热切的眼神。 慕初晴在陈蓓肩膀上靠了一会,仿佛从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汲取了一定的温暖和力量,但她主动放开了她的手臂,微笑了一下:“蓓蓓,再抱下去,就有人恨不得把我给吃了。” 陈蓓“哼”了一声,扭头非常不客气的瞪了王恕一眼---瞧得某人先是不甘示弱的跟她互瞪,过了半响终于无奈的败下阵来,举手投降乖乖退到外头去了。 这一幕看的即使是心情沉重的慕初晴也弯了弯唇角,眼眸扭成了月牙的形状,拍了拍陈蓓的肩膀,笑眯眯的打趣:“驯夫有术啊!” “哼,那算什么夫,”陈蓓哼了一声,但看着慕初晴还能开玩笑,她也放下了一点本来极为沉重的心,担心的搭了搭慕初晴的额头,“慕慕你还好吧?” “我没事。”慕初晴渐渐回想起那天的那一幕,眸光渐渐暗了下来,“你们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陈蓓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慢慢的从兜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 她勉强的笑了一笑:“这是……王恂他留给你的,他之前就录好了,我和他二哥,也是他专门提早要求了叫我们回来照顾你的。” “视频么……”慕初晴喃喃,一把拿过了手机,几乎是珍而重之的放在了手里,她的眸子里闪过了一道光亮:这么说,对于这次发生的事情,王恂早有预测? 也就是说,并不是完全的意外? 那她是不是还可以期待一点别的什么未来? 陈蓓没再多说,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无息的扭身走去了客厅,顺手还给她关上了门。 她大概听说了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慕初晴的样子,陈蓓想着,在这场巨大的悲剧之后,这个女子现在最需要的是独处的时间。 有些痛苦不是旁人能给予抚慰抹平的,当事人需要自己度过这道关卡,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慕初晴来说,或许王恂就已经是她最重要的那个世界。 *** 慕初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手机。 王恂带着微笑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让她瞬间就觉得视线模糊了起来:“慕慕。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大概不在你身边。别担心,也别惊惶。” 他稍稍顿了一顿,轻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少许羞赧的神色--很少见:“我爱你。但我也很清楚,这些日子发生的波折和不安,都是因我而起。对阿赞堆来说,他一则是恨我当年坏了他师傅的算盘,导致了那个男人最后的死亡,二来,他一直都想得到我的能力,他一天不成功,就一天会像毒蛇一样躲在暗处。之前,他在暗,我们在明。我自己当然一无所惧,但现在我已经有了你,有了兜兜。对了,父亲已经替兜兜起好了名字,叫做王奕。我同意了。奕字代表光明,慕慕,不过现在的前路看上去有多黑暗,请相信我,光明一定会到来。” 慕初晴的眼泪已经颗颗滚落,她的手指反复的磨痧着手机的屏幕---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果她也拥有着像他那样的能力,如果她不需要他的保护,那么他也不需要以身犯险。 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自在逍遥,而多了她之后,他不单单是多了人性,也多了属于人的,容易被攻击的弱点。 她从来不想让这个男人离开,她要记住这一刻的痛苦,她现在有多痛,她要那个人……十倍奉还! 屏幕里的王恂又笑了一笑:“对了,慕慕,不必担心我的安全。阿赞堆那边只是为了我的能力,他们得到了我,就会收手。而且……薄怀站在我这边。所以你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等小奕稍稍长大,我就会回来。等着我,不要忘了我。”他有些不安的咳嗽了一声,微微低了头,“也不要让小奕忘了我这个不称职的爸爸。” 慕初晴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王恂,请原谅我最后一次哭泣。 这一定会是你回来之前,我最后一次掉眼泪。 我会等你回来,会和宝宝一起等你回来,我们谁都不会忘记你,但等你真的回来的时候,你也别想因为你现在所谓的“保护”我们的离开而好过。 谁要你这么牺牲? 哪怕知道薄怀是站在你那边的,我又怎么可能……放心你置身那样的龙潭虎穴? *** 主屋里的哭声持续了很久。 陈蓓几乎是下意识的死死攥住了王恕的手,把他的手都捏的一块一块的乌青了---她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识的,反正越捏越紧,痛的王恕倒抽两口凉气:有个抖s的恋人,绝壁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瞧着陈蓓脸上的紧张,王恕无奈的沉默。 她忽然扭头:“哭声停了?” 一脸的担忧。 王恕心里妒忌的不得了,他很随意的耸了耸肩:“有什么可哭的?小九又不会有事,我能感应得到,他没出事啊。” “……”陈蓓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他们都听说了爆炸案的事情,先前她还提早接到了王恂的“快去找我老婆”这样的信息,那时候看到整个爆炸案之后的废墟现场,她还以为……她还以为王恂那货是死了呢。 结果没有? “好啊你!”陈蓓陡然反应过来,狠狠踹了他一脚,王恕又“嘶”了一声,一脸委屈,“为什么踹我?” “让你隐瞒我!哼!”陈蓓扭过脸去,王恕正要开口说话,这会儿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慕初晴肃着一张脸,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显然已经打理过了外貌。 除了眼眶还微微充血发红之外,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再没有多余的哭过的痕迹。 嘴唇甚至微微上翘,带着一点儿粉嘟嘟的笑意:“蓓蓓,你跟二哥还真是……”她看着他们现在的造型,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 真像她看到的多年以后的画面啊。 “嗯?”陈蓓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真是什么? 真是相爱相杀的欢喜冤家啊。 慕初晴在心里偷偷这么说着,嘴上却很明智的没直接说出来---毫无疑问的,即使真的是这样,陈蓓不单单不会承认,反而一听就一定会炸毛。 就是王恕那个傲娇货,在外人眼前也永远是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他也不会对她的真心感慨有什么赞同的表示的。 慕初晴很聪明的转了话题,把手机扬了一扬:“蓓蓓,你不介意这个给我吧?” “不会。本来就是他留给你的视频。你留着就好了。”陈蓓摇了摇头。 “谢谢。”慕初晴又笑了一笑,然后她旋即转向了王恕,“二哥,”她跟着王恂的喊法,叫的某人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这声二哥真是太太太太太难得了啊,她最开始因为陈蓓的关系对他非常不友好,这会儿她喊二哥,那就是肯定不会成为他和陈蓓关系上的拦路虎了? “弟妹你说。”他连忙少见的笑眯眯。 “他是给我留了言,但有些事情,说的不清不楚的,二哥,你不会告诉我,你也对此一无所知吧?”慕初晴的眸光锐利的钉在了王恕的脸上。 他被看的都有点儿不自在了--小九的这个老婆,以前只让人觉得是非常软糯的人偶娃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犀利又直接的样子。 真不习惯呐。 “我这边有些东西是小九留给你的。”王恕点了点头,“电脑在哪里?” 打开笔记本,连上网络,王恕熟悉的在软件里键入了一串用户名和密码,然后他指着里头的天文数字对慕初晴解释:“你现在是非天国际最大的持股人。这是小九和薄怀达成协议之后,留给你的礼物和重担。也就是说,之后你也可以拥有地宫的勘探权利,但第一步,是你需要经过董事会,完全的控制非天国际。” “所谓的协议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清楚你是否记得,但你还记得,你跟小九一起去过一个……death valley的狼人镇么?”王恕问她。 “我记得。”慕初晴点了点头。算起来,那才是她和王恂生了情愫的开始。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知道了王恂的身份不同常人。 “难道在那里出了什么事?” “那个镇子,是美国最大的狼人聚集地,后来发飙的小九差一点把整个镇给夷平,然后为了安抚他,他们就立下了一个协议。而薄怀一半的血统,正是来源于这个镇子,也是因为有这个协议在,他们才有了合作的根基。”王恕慢慢的说道。 121、卧底(2) 慕初晴凝神听着王恕的讲述,在过程当中,她几乎连眨眼都没有,之所以聚精会神如此,是因为她十分清楚,王恂给她留下来的不是钱。而是他许诺她的,一定会给她打造好的平台。 但那个许下诺言的人呢?说要一直对她好的人呢?现在又在哪里呢? 她觉得眼眶酸涩的厉害,但到底是没有再掉下眼泪。 王恕几乎是一无所觉的指点着账户里头几次面额很大的交易---可以很明显的看的出来,在地宫开始发掘之后,王恂就狙击了非天的股价一次,先是在他们宣布合作之前买涨,而半个月之前的那次爆炸案前后,他又全入,买了一次跌停。 两次一进一出,运用金融杠杆,几乎都是满仓买卖,而这两次一涨一跌,就将原本一亿多的原始资金推到了十几个亿,而这十几个亿大约是非天25%左右的股票,再加上薄怀过户过来的他个人名下的23%,48%的持股,基本上已经足够保证慕初晴是非天的最大股东了。 王恕对她解释清楚了,又拿了文件过来叫她签了字,然后才坐下来:“其实我们也都很好奇,地宫里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对了,这个文件,也是小九给你申请好了的。”他把文件夹翻到最后一张纸,赫然是文物管理局出具的“联合开发批文”。 “这东西也能弄到手?”慕初晴很是惊讶:要知道薄怀之所以要掩人耳目偷偷摸摸的开发,就是因为上头有规定,不许私自偷掘盗墓的。 就算王恂再神通广大,他不是说过异能界不可以随便影响世俗界的么? “因为里头的东西,跟我族有关啊。薄怀的诅咒,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王恕的脸严肃下来,他看着慕初晴,很认真的说道,“九弟妹,开发这个地宫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容易的,我和几个兄弟会轮流来这里坐镇,帮你一起做这块建设,虽然说最厉害的那一道诅咒已经被薄怀给破了,但剩下的那些,怕也并不简单。” “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跟龙族有关?这已经是慕初晴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前两次,提问对象都是王恂,她没有得到答案,而这一次,她问的却是他的哥哥。 或许,这一次她能得到确切的答复了吧? “小九没跟你说?”王恕愣了一下,“这是……龙墓。” “龙墓?”听到他口中的答案,慕初晴几乎是悚然而惊,长身立起,“h市怎么会有龙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句话大概中国人都知道,从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就该看得明白,龙是和水息息相关的。 而h市并不靠海,虽然城中有湖,但却如何容得下一条龙? 龙又为何会在这里下葬? “这么说……”慕初晴瞪直了眼睛,“那块带着诅咒的玉,也是龙血沁的了?” 王恕苦笑了一下:“那块玉诅咒缠身不假,对一般人来说,是非常恶毒可怕的东西。但诅咒,对降头师来说却是大补。薄怀的决心下的迟了一些,所以那块东西,根据他的消息,是已经作为给他解去诅咒的酬劳,送给了阿赞堆。” “玉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作用?”慕初晴看着他微微变幻的神色,不由自主的急急问出了声。 王恕一震抬头:“你怎么知道的?” 然后瞧着她瞳孔放大,王恕垂头丧气,无奈的握了一握在旁边聚精会神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插口的陈蓓的手:“现在女人们都这么聪明,还要我们男人干啥?蓓蓓,你们太伤我的心了。” “……”陈蓓和慕初晴面面相觑,半响,两个人都被王恕的表情给弄的爆发了一阵狂笑。 陈蓓伸手捶了他两把:“你这个二呆!” 低声感叹被取笑了的王恕垂头丧气了好一会:“那是龙最后的心血沁出来的玉石,所以……如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很是忐忑的看了两眼慕初晴,瞧着她的眼眶像是料到了他要说的话一样,又已经红了起来,二哥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妈蛋,她要是再掉眼泪,他晚上又要被某女人一顿pia了。 赶紧想个办法让她不要哭了,可惜某二哥根本不是会哄女人的那种人,他们一家人里头,号称最会哄女人的和实际上最会哄女人的这会儿都不在,二哥绞尽脑汁也只憋出来一句:“小九肯定不会有事的,弟妹你放心就好了。” 慕初晴眼眶红了好一会,然后她重重倒抽了一口气仰头望天,直到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看着担心的陈蓓和王恕,她问道:“是不是这块玉,对王恂他有什么克制的效果?不光是身体和异能,还有心?” 王恕沉默着,从眼角偷偷瞅了她好一会,直到确认了她不会崩溃的大哭,这才很有点儿忐忑的点了点头。 慕初晴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 她顿了一顿:“对了,二哥,我想知道,所谓的神之瞳的异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二哥,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 “神之瞳?”王恕眯起了眼睛,视线略带锐光的看着她黑色的幽暗的眼眸---看上去,和普通人的眼睛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但她并不是会随意打听这些事情的人,但小九,真的会把自己老婆的异常,瞒着他的族群? 要知道异能者到底和普通人不同…… 而神之瞳的异能,更是他们当中最特殊也最罕见的那一种,更加别提,上百年以前的那个先祖,和龙族有过那么多的恩怨纠缠了。 “我的能力,现在的控制力大概是可以随意透视,但透视之外的能力并不稳定。”慕初晴慢慢的说道,一双眼睛紧紧的看着他---王恕听着,脸色渐渐变幻,而陈蓓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 慕初晴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的异能,王恂没跟任何人说过。 但情况和他在时候的不一样了。 他为了她要跑去敌方大本营卧底,他为了她故意要离开她,难道她要就什么也不做的,干等着他回来?抱着“我信任他不会有事”,“我相信他能力”的想法,就这么干等着,等着自己的心在焦灼里焚烧成为灰烬? 只要她还爱着那个男人,她就做不到袖手旁观。她不想只是他的负累,只是他的包袱。 王恕正要开口,陈蓓忽然又重重踹了他一脚,他哎呦一声还没落呢,那个抖s已经对慕初晴赔笑了:“慕慕,我跟他先商量两句。” 这不是驯夫有术什么是驯夫有术啊? 慕初晴当然不好拒绝,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小夫妻到墙角去“商量”了。 一离开她的视线,陈蓓立马发问:“我看你脸色都变了,感情那个神之瞳,很不简单?”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王恕总是很放松的,他点了点头:“太牛b,太逆天,所以要付出的代价也一样庞大。”他顿了一顿,“以生命力的透支为代价。” 所以小九一直压制着不让她的异能有进展吧?也不跟他们说起这件事,担心他们会想利用她的异能? 小九怎么会这样爱着一个人类女人啊……王恕怎么想也想不通,索性搔了搔头,一点也没发觉,他自己也在玩“妻奴”的路上走去。 “既然是这样,”陈蓓眯起了眼睛,“你给我骗骗她。糊弄过去再说,反正,你要是敢害了我的慕慕,你以后就给我走着瞧!”眼眸扫过他的下半身,看的王恕倒抽一口凉气---这些日子他的下半身绝壁是被折腾的够厉害的了,什么膝撞脚踢,有一次想强迫她咬,结果真的被咬了啊!就差一点被咬掉! 简直不忍回视。 他涎皮赖脸的凑上去,绝壁是不死心的样子:“那你给我什么报酬?” 陈蓓冷下了脸,死死等了他一眼---这货怎么还不去死?尼玛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这混蛋分明就是个早就该死了还赖活着的不要脸的衰人。 不过看着王恕眼里含着的那一丝得意,他的意思显然也表达的十分明显了:没有好处,他就要去说实话。 死不要脸的,除了威胁利诱你还会什么? 陈蓓咬牙:“一次。” “十次。”讨价还价。 “三次。”讲价。 “嗯,七次不能再少了。”腆着脸。 “……爱要不要,大不了你去说!次奥,滚粗!”陈蓓直接爆了一句粗口,王恕皱了皱眼睛---又过线了。真粗暴啊,居然讨价还价不成就直接拉倒…… “三次就三次吧,”他无奈的妥协。 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客厅,慕初晴正沉默的坐在那边,听见脚步声,她却有些奇异的笑了一笑:“不用说了。” 她忘记了,王恕不说,她还有别人可以询问。 那个人,才是永远不会欺骗她,也不会背叛她,只属于她的。 王恕怔了一下,慕初晴微笑:“我知道你为难,你不方便说,就算了吧。” 她伸手理了理桌上的文件:“我会研究一下非天地宫的情况,然后尽快开始指挥开发,二哥你和蓓蓓,还会在h市留多久?” 陈蓓没来得及理会旁边男人挤眉弄眼的“交易还有效的吧”,“你不会想耍赖的吧”,“说好三次就是三次的啊”这样的暗示,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慕初晴的手,温柔的:“我会留到等你好起来。慕慕,王恂那厮不在,我真的不放心你。” 慕初晴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王恕,眼中戏虐之色闪了一闪:“那不如,到时候我在非天也给你安排一个位置?”方便我看戏啊! “好!”陈蓓一口答应。 122、卧底(3) “对了,”正以为说完了呢,那边陈蓓和王恕对视了一眼,陈蓓干咳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然后在桌面上倒扣过来---一根干巴巴的萝卜干,恩还是脱水了的那种,从里头蹦了出来。 “……这是要送我萝卜干啃么?”慕初晴看着这条干巴巴的东西,心里虽然大概的猜到了可能是什么,但她却伸出两只手指捻起了那条没多少水分的脱水干,开玩笑的故意皱眉说道。 “慕慕!”你变坏了!陈蓓跺脚,“哎呀,”她摇头,指着那个“萝卜干”,“这就是那个人参精啦,薄怀跟王恂的协议里头,稍稍提早就把他的本体弄出来了,只是暂时失血,所以,托你好好养着他。” “他居然不介意我养着一个小白脸啊,”慕初晴摊手嘀咕了一句,不过陈蓓倒是证实了她的揣测,慕初晴托起下巴偏头用一种很促狭的眼神看了那可怜巴巴的萝卜干一会,让人}的慌的“嘿嘿嘿”笑了三声,然后才故作严肃的重重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大包大揽,“放心,我肯定好好养着他,照三餐给水分,照三餐给阳光,安心!” 人参精需要阳光么? 陈蓓和王恕面面相觑了一下---没两秒钟陈蓓立刻扭过了头,算,难得慕慕没有继续低沉,随便她爱怎么折磨那萝卜吧,不管那萝卜一下子越发瘪塌塌的,连上头的半片本来就干巴巴的叶子都好像全部蜷缩起来了,她笑了笑:“那慕慕你好好保重,先好好歇会吧,我跟这厮就不影响你养病了。” “好。”慕初晴微微一笑,抓起了萝卜,到阳台上去寻了个以前养花时候留下来的花盆,刨开土随便撕吧撕吧就把萝卜给种了下去。 可怜的“萝卜”这下真的彻底萎靡的不行了,慕初晴刨了坑种了树,得意的拍了拍手,笑眯眯的跟萝卜说话:“要好好养病呦,小白脸,不然落到我手里,可不够你折腾的呢。” 这带点儿戏谑和而已的嘟囔传到了要离开的陈蓓和王恕耳朵里头,闹的两个人又是好一阵发呆,一贯看对方最不顺眼非打即骂的陈蓓这下呆了一下:“那孟绛不会真被养坏吧?” 王恕摊了摊手---心里倒是十分欣喜她好好跟自己说话了,嘴上却没露出来:“能被龙族养,可是他的荣幸,那小萝卜要是识趣的,就该好好养病,”一股子护短又爱家的口吻啊。 陈蓓拧了拧眉头,破天荒的没对他话里的“狂霸拽酷”表示轻蔑和厌恶,王恕一看有戏,偷偷摸摸的从底下伸手过去要拉她的手,却被刚刚反应过来的女人狠狠一把拍开---陈蓓刚回神就柳眉倒竖,直接喝了一声:“狗爪子放远点儿!” “人家才不是狗呢……”这句话只敢在心里嘀咕,王恕摸了摸自己被拍红了的手背,却只好一脸讪讪的笑了一笑。 *** 那两能闹的鸡飞狗跳的家伙一走,慕初晴立马一把冲进了房间里头。 小床上,兜兜那孩子,不,现在大名叫做王奕的家伙,正在那边儿的小床上睁着大眼睛往她这边看过来。 慕初晴一看之下就“呀”了一声,捂住了嘴。 兜兜现在可不是人形,那乌溜溜的眼睛,可是长在一张动物的脸上! 她跟王恂用兽型“坦诚相见”过,说实在的,貔貅那形貌……别说好看了,要是说布偶猫那萌态能打90的话,大部分萌宠狗狗能打80分的话……貔貅那“战斗外貌”,大概能吓得人抖抖索索,威风是够威风了,让人半点也不想亲近。 假如不是因为那兽态底下的皮囊,慕初晴肯定半点也不会喜欢那形貌。 但这会儿,瞧着兜兜的样子,她的心都要化了---小时候的貔貅怎么能这么萌这么可爱呢! 它的身体是那种翠翠的浅绿色,体表覆盖着很细软一看就十分好摸的白色的毛发,头上顶着两个角,四爪蹬在地上,尾巴翘的半天高,尾巴根部还有个好像马尾一样飘逸散开的一撮毛发。身体上头没有那种威武的鳞片,嘴里头只有半颗奶牙,看上去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眼睛水汪汪的,让慕初晴这个毛绒控简直恨不得上去揉个半天才好。 结果原本在那边拼命抓栏杆想要爬出来了小貔貅一看见她就呆住了,跟她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立马“呜呜”发出了两声哀鸣拼命玩床里头挤---顾头不顾腚,把个圆鼓鼓肥嘟嘟的屁股朝外对着她,慕初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货怎么躲她这个做妈的跟躲洪水猛兽似的,但怎么,这动作能跟猫咪一样这么爱卖萌呢! 她眼珠子转了一转,想着小包子反正是看不见,她蹑手蹑脚走到他的小床边上,拿了一块纸巾就捂住脸开始“呜呜呜”的假哭。 说是假哭,肩膀一颤一颤的,故意发出声音来,那边正在一阵一阵钻动蠕动的小山包果然瞬间停了一下,从被子里头陡然露出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然后没多久,兜兜就变回了小孩子的样子,七手八脚的要从被子里爬出来,肥嘟嘟的手拼命玩她那边伸,嘴里也发出低低的“麻麻”的那种含糊的叫声。 婴儿的声带还没发育完全,所以声音特别含糊,慕初晴瞧着他半边身体都因为急切要扑出婴儿床了,立马拉下了手,咳嗽一声不开玩笑了---兜兜一看她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马上知道自己被无良母亲耍了,这孩子对麻麻超级好,简直比他爹还温柔体贴一百倍,这会儿居然也不生气,只是愣了一愣就一下子泄了力气,一屁股跌坐在床上,一脸的沮丧。 “兜兜,”慕初晴上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不要生妈妈的气哦。” 兜兜嘟了嘴捂着脸不说话。 慕初晴低低叹了一口气:“因为妈妈只剩下你这个宝贝了啊。” g?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捂着脸低落的兜兜忽然听见了这个好消息,想着那个混蛋无良老爹好像真的没看见,他心里一下子被喜悦充满了:以后是不是没人跟我抢妈妈了?这个好!这个太赞了! 他啪嗒一下抬头,想看个真假,慕初晴当然看出了他那双黑白分明又装不住心事的眼睛里的意思---这父子是冤家还真没说错,瞧,连这么个小包子居然都就能表现的这么明显,让她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她无奈了,不过既然看懂了他的问询,她也就按着他想知道回答了:“你爸爸他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呢。以后啊,妈妈就跟兜兜相依为命了。” 哦也哦也!小包子简直要欢呼了,伸手出来要抱抱,慕初晴也满足了他,还在他左脸上嫩嫩的皮肤上亲了一口:“兜兜要好好保护妈妈哦。”至于要尊敬爸爸已经和爸爸处理好关系这些意思嘛,慢慢灌输吧。 实际上她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好像这些所谓的龙子们,对自家爹都不怎么尊重呢。 看王恂就有数了:他之前没跟她主动提过自己的家庭,就连王恕王舜他们,都是出现在她面前了以后,她才知道的。 而且,听他们的话,好像王恂的父亲也还在生---毕竟兜兜的大名就是他给起的,但那人不但没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过,就连王恂,好像也没主动提起过他。 这不像某些男人一样,代表着的是王恂对她的不重视---以至于不主动带她融入他的生活和朋友圈,相反的,好像是截然相反,是王恂和那些人之间的联系不够紧密,以至于他觉得,她并没有太多的必要去认识他们吧。 慕初晴大概的猜测到了其中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些龙子在未出世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我意识,而且,他们的自我意识携带着龙族的传承记忆,所以在没出生之前,虽然口不能言,肉体也还脆弱,但实际上,却已经是将近完整的人格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亲情缘薄。 之所以跟妈妈更亲近一些,可能是因为她才是那个真正怀孕,感受着每一个胎动,每一点脉息的人吧。而且,当兜兜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常常隔着肚子跟他说话,这样才让他觉得亲近,所以说,亲情,也是需要培养的吖。 也好,王恂不在的时候,她会慢慢的让兜兜对他这个父亲更亲近一点的。 她跟兜兜闹了好一会,等两个人都玩的气喘吁吁的,慕初晴这才试探性的问他:“对了,宝贝儿,在你的传承记忆里,有没有关于神之瞳的记忆?” 兜兜震了一下,抬头有些出神的,沉默的看着她。 他可不会作伪,这一下慕初晴就看出来了:“有?” 兜兜迟疑了好久,然后索性抬手啃手指---装傻。 哎呦呦呦居然不肯说就卖萌啃手指装哑巴啊,慕初晴没好气的揉了揉他脑袋:“连妈妈都要瞒?” 兜兜偷偷看她,看她好难过的样子,想了半天,最后这才一脸挫败的垮了小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哦,真的有。”慕初晴呵呵的笑了两声,又抱起他来亲了两口,“等你能说话了就告诉妈妈呦。” 现在他连妈妈两个音都发不准,问消息什么的乃是浮云啊。 不过,知道他晓得具体情况,她也就暂时安心了。 123、开发(1) 周一上班日,同样,这也是爆炸案之后,薄怀“迫于压力”离开大陆兼辞去总裁一职,导致非天易主之后的第一次股东大会召开之日。 非天大楼已经被炸毁,而非天还剩下的精英们,则是被手机通知,来到h市最大的一处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室里集合。这是在非天爆炸案之后,他们首次得到有关善后和后续处理的消息,也是在非天股价连日暴跌之后,人心浮动之际,稳定内部紧张情绪的一记强心针。哪怕是股价跌停,哪怕是薄怀和整个团队撤资撒手,但烂船还有三根钉呢,非天留下的家业依旧庞大,生下来的非薄怀嫡系的人员不少,这些人聚在一个会议室里交头接耳,没一个人说的出非常准确的消息---全都是“可能”,“听说”,这也导致了整个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谁知道新老板会不会有了缩减人工而大肆裁员? 谁知道新老板会不会大大改变既有的政策和方针? 他们原本的职位,会不会有变动? 甚至,有些人手里是有持股的,是要现在割肉,还是继续持有,这都是一个在今日会议之后,他们就希望能得出结论的问题。 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窃窃私语不绝。 “新任总裁是什么人,你们有听说么?” “只听说是大陆人,”有个消息灵通的股东这么说道,“公司上次爆炸案之后,警方不是一直在调查么,这两天你们没见调查员撤了?”可见,老板背后有人呐。 非天大楼虽然是被炸毁了,但那块地皮还在,地段很不错,要是能重建,或者是卖掉,都是一笔很大的流动资金。而警察多忙活一天,非天的损失就多一点。 调查员早一天撤,就能早一天盘活资金。 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警察那边未必是得到了多少结论,如今会撤,只说明了一件事---上头有人发了话了。 “难道是新老板……” “嗯。”那人点了点头,“旧东家可没那么深的政府根基。”薄怀是英国籍,享受了一部分的国际友人待遇的同时,却也没法完全融入。毕竟,是一个讲究资历,人脉以及关系的社会,向来如此。 “上头有人啊,”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么说起来,新老板可能是x二代?” “这就不知道了。” “嗨,管他新老板是什么人呢,我只要我这个位置不动,就心满意足啦。” 这伙在社会上也是人五人六的社会精英,八卦闲磕牙起来,实际上也跟三姑六婆差不多。只要是人,是社会化生物,似乎都喜欢聊八卦来满足寂寞的耳朵。他们这会儿正等得百无聊赖,眼看着时钟差两分钟走向约定好的八点,而座位基本上已经是满满当当,只除了嘴上首,这会儿忽然听见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高跟鞋的清脆声响。 并不只是一双高跟鞋的声音,至少有五六个穿着高跟鞋的女子一起走动,才会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击出如此整齐一致的响动。 一群人一凛,立马整领带的整领带,藏茶水的藏茶水,理衣服的理衣服,反正只片刻,一个个立马都精神百倍,打足了二十万分的精神。 一道道眼光定在会议室的门上,万众瞩目之中,门这时候被轻轻推开,人群里,有些认得那个打头女子的股东张大了嘴,低呼出声:“慕总监!” 她怎么会在这儿? 走进来的一群人,打头的正是慕初晴,她后头只落后一步,肃着冷脸跟着她的是陈蓓,再后头,是慕初晴亲自点的,要为这次会议做记录的,她曾经亲手帮过一把,和她在“电梯惊魂”事件当中共过患难的虞漾。 这一行人衣冠楚楚又带着各种办公器具走进来,后头的三男二女迅速散开---这五人实际上都是龙族的仆役,以前和陈蓓相熟,这会儿得王恕同意,便借了过来镇场子,最后一个仆役手里,还推着一辆婴儿车,车子里头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正吸着手指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望着一众人。 这孩子的眼睛格外明亮又清澈,就像是成年人一样闪着睿智的光,底下有人偶尔和他对望一下,竟倏然觉得这孩子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什么尖锐的东西,就等着扎人---那感觉竟弄的怪}人的,这会儿,当真是没人敢跟他多对会眼。 小婴儿跟一众西装革履的“精英”,实际上是极为不协调的一幕,但不知为什么,却竟没人敢提一句反对,那孩子被推着放在了慕初晴身边躺着,安安静静的看着。 其他仆役们这会儿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摆放笔记本电脑和准备ppt,节奏如同行云流水一样的俱有一种格外齐整的韵律,慕初晴在上首静静看着,这画面立时就构成了一种非常俱有压力的气场,会议室里,几乎是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慕初晴看着幻灯片什么的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上前一步就站上了台子,清了清嗓子,她声音不高,眼眸明亮有神:“这里有一小半人认识我,另外一大半人不认识我。不管认识我还是不认识我,今儿个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慕。各位以后可以喊我慕董。” 一片“嗡嗡”一下子响了起来--她这一句话已经把她的身份点的非常明白了。 在座的都是人精,这一个“慕董”,便说明了她如今的身份,不再是曾经总揽财务,但并不太服众的财务总监,而是目前非天的最大持股人---这个董事的身份,跟x总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也有些人曾经知道慕初晴的底细---说白了,她不过是个名校毕业,文凭好看,履历ok过得去,给薄怀请来摆在那儿做门面的财务总监罢了。何况,她在这儿也只干了几个月就辞职了,她家里,似乎并没有如今传闻中,最大boss那么深厚的家底。 可是今日,她的排场和气度,却竟像是脱胎换骨! 事有反常必为妖,在座的都是人精,当下只是轻微骚动,却没人开口说话。 慕初晴眼眸扫了一扫,见四座俱寂,大家都在竖着耳朵听她的说话,便微微一笑:“薄怀如今回了英国,非天股价暴跌,这些,我和在座的各位都一样清楚。非天多事之秋,股东大会我已经召集开会了,但要一个多月之后才能举行,今儿个请各位来,是就非天目前的情况,和各位做一个通报。” 是通报,而不是商量。 这个年轻的女子,虽然语音带着一种吴侬软语的淡甜,但话语里的味道,却是铿锵有力,和她当年还做财务时候八面玲珑的客套完全不同了。 有接触过慕初晴的人,竟像是从她的语音里听出了一种呼之欲出的杀气。 “非天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ppt随着她的话语开始一张一张的播放,非天大楼的废墟,旧市街乱七八糟的现场,还有一泻千里的股价图。 这些,在座的人都再清楚不过,只是慕初晴把这一切都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大家却都觉得---实在有些叫人觉得残酷。 “想必在座的各位,有不少人肯定是想过,要把你们手里的持股给卖掉的,如果有人想卖的话,”慕初晴给旁边站着的仆役打了个眼色,只听“啪嚓”一声,那些人原本拎着放在墙角的箱子被他们拎过来扔在了桌子上,一打开,纸币的光,照的有些心神不定的人乱了呼吸---全都是五百面额的欧元,一张就是五千人民币,这一箱一箱的全是欧元,这得有多少钱? “在座的想卖股票的,我今天就可以全收下来,按照爆炸之前的价位,”慕初晴淡淡的说道,“有人要卖么?” 满场俱静。爆炸之前跌停之前的价位?这女人是发了横财了吧?不拿钱当钱? 但没有人动。 还是那句话,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女人既然敢开这个口,钱也丢在了桌上,不如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没人卖?”瞧着底下没人动,慕初晴挑了挑眉,示意ppt翻到后一页---再往后一翻,立时出现的,就是那张王恕带给她的,关于文物开发的文件,以及旧市街真正的地宫入口。 底下人一看就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她连这个都拿得出来,这下还能有人怀疑她“上头有人”么? 慕初晴点了点头:“现在没人卖,这样吧,你们听完我的开发计划,若是有人愿意卖给我股票的,我也照样收。” 整一个开发计划,是龙族那边的团队费了好几天的心血才敲定下来的。自然是做的尽善尽美,整个大饼画的非常圆。 慕初晴已经为了今天的这场秀演练过了好几次,她不出意外的,在底下人的脸上,看见了一种混合了信任和贪婪的神色。 没有什么比利益更让商人眼热的,没有什么,比赤.裸裸的利益更让人容易盲从的。 眼看着大跌了股价,却似乎还能在未来捞到好大的利益,有什么比这个跟合算的投资?持股,当然继续持股! 在一片陡然粗重了的呼吸声里,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有点不和谐的,唱反调的声音:“美好蓝图人人会做,大饼人人会画,但以慕总的履历,又以什么来保证你的蓝图能得以顺利实施呢?要知道,慕总回国以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非天又不是家族企业,也不是一言堂。我这么说,勿谓言之不预,若是未来的收益没有这么多,甚至国家政策一变,不管出土了什么都要上交,到时候赔的血本无归,慕总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说话的是在非天里很有年资的一个中年男子,他素来沉稳,这会儿说的话虽然是唱反调,又是泼冷水,但却有不少人在暗暗点头---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啊。 俗话说得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年轻小姑娘,瞧着都不到三十岁了,做财务总监就已经够离谱的了,这会儿还要掌管整个企业的大局,做龙头老大,这可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啊。 赚了还好,赔了,她要是也拍拍屁股走人,那他们可怎么办呢? 慕初晴微微一笑---这个问题,的确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笑了笑,话锋忽然一转,转到了某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上:“我结婚了这件事,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吧?” 这跟我们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一堆人面面相觑。 “我的丈夫,叫做王恂,而他的英文名字叫做alexander,所以连起来,在wall street(华尔街),很多人称呼他为alexander wang。我的确只是无名小卒,但他的名字,熟悉金融的人,可能都听过吧?”慕初晴抛出了最后一个重磅炸弹。 儿童车里的娃娃这时候愁眉苦脸的开始吮手指:麻麻居然又开始喊那个人了,吐艳。阴魂不散的坏蛋。 “alexander!”底下有个一样是名校毕业在华尔街实习过的男人惊呼出声,“难道说,整个投资计划都是他……” 慕初晴含笑点了点头---其实是我做的啦,不过我才不会告诉你们真相呢,她指了指后面那一排严肃的男女:“这几个人,都是他手下的团队。”这句话倒真不是假话来着。 “哦哦哦……”底下一片开始科普的声音,慕初晴瞧着他们窃窃私语一片凌乱,便把自己和王恂的结婚证给拿出来秀了一下,脸上也显出了几分甜蜜的意味:“有他负责整个投资计划,以他的过往历史,你们应该能放心了吧?” 底下已经有王恂的脑残粉开始高喊了---谁叫这家伙是华尔街有名的华裔金手指呢:“放心,当然放心,慕董你现在就是提高十倍,我们也不卖了!” ……王恂,你看见没有,你的脑残粉好给力啊。 姐熬夜做了这么多天的详细计划,还不如一张结婚证好用。 太虐了。 混蛋貔貅,你现在又在哪里呢?你知道,我在想你了么? 124、开发(2)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绝对是正理。 如今既然有钱开道---慕初晴拿了龙族的财产往下砸,的人力又最是廉价,而在某种意义上说,连人命在这块人满为患的大陆上,都是有价格的,而她既然开了这个口,又鼓起了底下人的信心和勇气,再加上各套的手续又很齐全,也是因此,从这个时候开始,开凿地宫的事情就进入了一种可以光明正大公诸于世的良性循环。 但饶是可以上得了台面,在开凿的过程里头,却依旧是有一些诡异的事情,频频发生。 比如说,有农民工在挖掘地宫的时候,看见一闪而过的影子。 或者隧道内的烛火,会在完全没有风的情况底下骤然熄灭。 原本好好的监视器会忽然断线,灯光会频频闪烁---算起来,其实是真的有点儿恐怖的。 甚至于,期间发生了好几次的事故,但事后去查,却查不到详细的原因。 慕初晴坐在总裁办公室那边一直关注着这个进展,而龙族那边,通过王恕传达过来的信息却很简单:不过是鸡毛蒜皮装神弄鬼。 想要阻拦他们的进一步行动,这个……是远远不够的。 由于传达到她手上的这个消息十分坚决,加上发生的不过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务而并没有出人命,所以,从慕初晴这个总裁往下,竟一时没有人喊停。 而随着地宫的进度一步步展开,小心翼翼的深挖一步步往下,也随着掘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慕初晴看着那些似乎有点儿眼熟的绘在器物和墙壁上头的图腾以及随着岁月的流逝失去了光泽光芒亮度的古物,她心里就忍不住的咯噔了一下,对于墓穴主人的身份,一时之间,也多了一种,基于这些事实的猜测:很像是……传说中的四海之主,龙。 龙生五爪,盘旋九天---那身形庞大,身段威武而狰狞。 那样让人眼熟的,在华夏千古文明当中占据了重要地位的神物。 假如这墓穴的主人真的是龙,那么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因为那块血玉而发生的故事,似乎也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难道说,那块血玉,竟然是用龙血所沁? 由于这个猜测,好端端的,青天白日她居然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龙之变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吞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隐则藏于波涛之内,升则飞腾于宇宙之中。而这处的地宫,根据专家的预测,所占据的位置是远远不足以放下一具如同图腾当中所绘那般规模的“龙体”的,假如这处的地宫的确不大,那么这具龙体,恐怕也并非十分庞大吧? 慕初晴沉思着,这时候门上传来了轻轻的叩响。 她这时候才从电脑屏幕上头的照片上扯开了眼睛,轻轻阖上了电脑盖子---就在盖子阖上的那一瞬间,没有人看见,在电脑屏幕上头的图腾居然猛然动了一下,金色的光泽微微一闪,最后才归于沉寂。 “总裁。”进来的是陈蓓,她们这时候是在办公地点,用的称呼自然也十分正式了,“工地那边报告上来,底部所积的毒气,排空大概需要十几天。这段时间……” 人工空着要做什么? 言下之意,慕初晴当然听懂了。 她揉了揉额头,勉力打起精神。这段日子,她虽强力支撑,勉励维系自己面上的平静,但真正对她熟悉的人其实看的出来,她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张已经绷紧到了极点的弓弦---如果再紧一下,可能就要断掉了。 对她来说,对自己丈夫的担忧,就是把这张弓绷紧起来的压力,而促使她不停往下日夜办公才能稍稍排遣的,就是对那个男人的思念。 陈蓓看的出来她强打精神底下的疲惫,看得出来她粉黛底下深深的黑眼圈,她颇有点儿怜意的走到了她身旁,偏过头来,这时候也管不上上下尊卑了,轻轻伸手怜惜的问她:“慕慕,我给你揉揉太阳穴?还有你的肩膀……瞧瞧,绷得这么紧。慕慕,你还是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这样下去,天长日久这么撑得住?到时候哪怕是他回来,瞧见你这样也得心疼坏了,何况,你还有兜兜要照顾。公司里的事情,哪怕是百废待兴,哪怕是万事开头难,总也重要不过你的身体,对不对?” 她说着已经伸出手来准备给她揉按两下,她手指轻轻按压,从脸庞而下,立时便感觉到了慕初晴肩上的肌肉几乎是完全纠在了一起,而不管是脸上还是身体上,竟都没有了一点点肉。 她梳着高高的发髻,这些日子始终穿着正式的西装,但这具身体,总还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哪怕表面上再镇定,在这个时候,她实际上……还是紧张,担心,害怕的。 陈蓓的心里生出了说不出的怜意,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看着慕初晴的表情,是格外的,从未对其他任何有人有过的柔和以及脉脉温情。 某人原本隔着一幢大楼隔着玻璃窗在那边看着的,但这时候看到这里,这货简直是恨不得一拳砸碎玻璃窗,一脚跨越两幢大楼,然后一下子破窗而入把她们两个人分开---这种事情,叔叔可以忍,嫂嫂也不能忍啊! 这要如何忍? 他几乎是把自己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但他却还是……勉为其难的,忍到了最后。 一直到陈蓓无限怜爱的看着慕初晴静静阖上眼眸趴在桌上的侧颜,到最后她给她披上了大衣这才慢慢从办公室里挪出来的动作,某人看的怒火万丈,但居然……他自己也很诧异的,按捺住了那种根本无法忍耐的怒火看到了最后。 只是看着她准备下楼,那货这才妒意填满了胸臆的拔腿冲到了她面前,在陈蓓有些诧异的,更多的却依旧是不容错辨的厌恶的眼神当中抓住了她的手臂---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一句话冲出了他的胸口:“你喜欢的人是她?” 这个她,一样没有he, she,或者it的区别,但陈蓓居然听懂了。她也读懂了。 她眯起眼睛来扬了一扬头,看着他俊美,张扬跋扈棱角分明,她曾经十分害怕的这张脸,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笑意:“这跟你无关。” 我的心在哪里,在谁身上,和你无关。 “那你想和谁有关?你想我成全你们?” 陈蓓失笑:“你肯么?” “你想得美!”不出所料的霸气的否定。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是她预料当中的结果。但为什么,她还是有那么一丝,很淡很淡的失落? 陈蓓的笑容倏然一收---看的王恕胸口一阵闷痛,总觉得,好像是失去了什么:“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所以我不是在你身边么。” “……”王恕定定看着她,陈蓓看着他阴霾的脸,忽然妩媚一笑,踮起脚尖,堵住了他的嘴唇。 瞧,这货就是这么好打发,典型的……下半身决定上半身。 所以这就已经足够了。 *** 十几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糟糕的事情,却开始越闹越大,也越闹越广。 这一次,闹“鬼”的不只是地宫发掘现场了,而是整个非天国际。 而事情,在主持考古工作的官员突发心肌梗塞,紧急送入医院的时候,达到了矛盾最尖锐的顶峰。 慕初晴和陈蓓他们也为了这件事情开始了争论,其实慕初晴的想法很简单:“这件事我的确可以置身事外,但我想自己去现场看一看,人命其实都是一样重的,我决意发掘这个现场,是为了我丈夫解谜,而那些工人的命并没有比我的轻贱一点,假如我的异能可以有所锻炼的话,那么这件事上头,我觉得……我至少能做一点什么。” “慕慕,你知道我不放心你的。”陈蓓说的很直接。她的手被某人狠狠攥着---握疼了。 或许是那一点点的妒忌作祟,那货居然无视了陈蓓的暗示和在桌下的脚踢手挠,就是不吭声,不支持她。 慕初晴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可以不放心的呢,我只是去现场稍微看一眼而已。”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陈蓓白了她一眼,“你说的好听,到时候你不往前冲不想查个水落石出,等到了那边还玩后缩,哼哼,那你也就不是你了。” 慕初晴摇了摇头,她的眸光渐渐深沉下来:“蓓蓓,你错了。” 她低了头轻叹一口气:“若王恂还在,若他还在我身边,那我肯定一往无前,我肯定无所畏惧,但如今他不在。如你所说,我的性命并不只是我一人的性命,而关系太多太广,所以我不会……不会罔顾此身安危。这点你可以放心。” “……真的么?”半信半疑的口气。 慕初晴重重点了点头。 陈蓓看了她半响,一直到某人终于开始暴躁的轻踹她,她这才“唔”了一声:“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慕初晴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有点儿玩味的笑容---那眼光隔着厚厚的桌面,准确的“戳”在了在桌下交缠的那一对脚上---那一对腿脚最开始是互踹,打架,到最后却一个追一个躲的忽然勾引起来,喂喂喂,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么? 这两人还真是…… 她微妙的眼光看的王恕一愣,半天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还好这货皮厚,咳嗽一声缩回了脚,道貌岸然的对着自家弟妹点了点头:“我也陪九弟妹你一起去一趟吧。” “二哥护驾,那我就先不客气的多谢了。”慕初晴笑着答应。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地宫之行,看起来……就在眼前。 125、地宫(1) 地宫这种地方,一提起来让人想起的,就是那些灵异神怪的事件。 而跟非人类们有过各种接触的慕初晴,当然不会怀疑那些故事的真实性---所以,她原本根本没打算带自家儿子一起前去勘探的。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特别“灵”,能看见某些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慕初晴便从没想过带自家包子一起下地宫了---她实在是怕,吓坏了自己的孩子。毕竟,这是那个男人的血脉,是他和自己爱情的证明。在他如今行踪成迷的情况下,她便没想过,要带着这个孩子涉险。尽管龙族应该皮粗肉厚,她很清楚自家儿子身上流着的也是同样隶属于非人类的血脉,但看着自家包子糯糯软软的一团,怎么看就怎么只是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什么也不懂的小包子嘛。 但是就在她预备好了一切,准备要下那个黑乎乎的大洞下去勘测的那天,大名王奕的这只软包子,却忽然之间硬了起来---在家门口死命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慕初晴只是稍稍挣扎了两下,包子的眼睛里就开始溢满了亮晶晶的水汽,已经渐渐有了父亲的雏形的脸上也显出了叫人不舍的可怜兮兮,她无奈,又死活挣脱不开他的爪子,便只好抱着包子去见来接她的“二哥”,王恕。 王恕是和陈蓓一起来的。 两个人在门口已经等了一会儿,这会儿瞧着她手里抱着的包子,王恕只是微微一皱眉,什么也还没说,陈蓓却有些担忧的瞧了她一眼,迟疑的:“慕慕,这……” 危险程度姑且不论,他们都知道地下必有可疑之处。 慕初晴已经是成年人,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行踪去留,但现在抱着个孩子,又是个什么事儿呦! 陈蓓话音未落,却只觉慕初晴臂弯里不过是一个来月大的孩子很是不满的在妈妈怀里瞪了她一眼,她一滞,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小包子已经拉着慕初晴的袖子咿咿呀呀的开始装哭了---陈蓓清楚的看见,那眼睛里的眼泪一滴也没掉,只是一张小脸皱的可怜兮兮的,那可怜的柔弱劲儿,就好像方才瞪她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慕初晴叹了一口气。 她正要开口,一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王恕已经哈哈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揉了揉包子只有软软胎发的脑袋,手指微微用力,不疼却带着一种亲昵:“这孩子……”稍稍一顿,口气里带上了几分森森寒意和淡淡的威胁,“不过你欺负谁都好,老子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负。” 包子瞬间顿了一下,两个人的眼光在空气里撞了一撞,小包子水润润的眼睛慢慢垂了下来,抽噎两声,抓住了妈妈的袖子把头埋进了她的胳膊里,竟是真的再没继续哭下去。 慕初晴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怕是不敢置信,看完了这些交涉和对话,她这会儿也很清楚的知道,不能把怀里的这个小包子再当寻常孩子看,她想了一想,抬头看向王恕:“带他去,没事么?” 王恕傲然道:“我族的孩子,哪怕只是刚刚出生,也不是寻常。” 他点了点头,“他既然想跟着你,就让他跟着吧。” 陈蓓方才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这会儿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小包子,也就没再反对了。 于是,这件事在经历了这么个小小的波折之后,就这么定了下来。 *** 地宫自打开凿开始,就频频有事故发生。 尽管没有死人,但不管是当初薄怀负责的时期,还是后来落到慕初晴手里,在这些不大不小的事故里头受伤的人却并不少。 由于事情各种诡异,各种无法用科学解释,所以到后来,地宫闹鬼的传闻就不胫而走,以至于慕初晴一下“暂时停工几天”,工钱照发这样的命令之后,那些本就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民工们竟是一个也没有留下来。 哪怕是像传闻里的那样,他们曾经想过地宫里头陪葬古董什么的可能价值连城,那也得有命去花才行! 慕初晴他们来到这个黑峻峻的洞口的时候,正是正午。 阳光十分热烈,但一站到那个洞口那边,慕初晴却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竟是遍体生寒,背上直冒冷汗。 尽管心里告诉自己,这种寒意只不过是因为地下温度和地面被阳光照着而产生温差的缘故,但慕初晴心里却冷不丁的冒出了另外一种声音:如果世界上都有龙族这么非科学能解释的存在的话,那么或许,这地宫里头存在着其他的非自然生物,也是可能的吧? 尽管瞬间觉得背上发寒,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早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尽力弄清楚地宫的真相,慕初晴却还是咬了咬牙,拿起了旁边地上放着的照明灯,向着旁边的王恕和陈蓓笑了一笑:“来,我们下去吧。” 这里的发掘已经进行了数月时间。 薄怀在时,不惜人力物力的发掘,已经将整个地宫的大致轮廓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是一座“四券形”的地宫。 而这座地宫,显然保存的极为良好,四券俱在,根据专家的汇报,竟然没有丝毫被盗掘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怎么瞒过那些为金钱利益所诱惑的盗掘者的眼睛的。 慕初晴他们下去的方位,正是地宫当中的墓道,走在黑峻峻的地道里头,手中的灯光也随之微微摇晃,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再加上周围安静到落针可闻一般的气氛,慕初晴竟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慕初晴攥紧了拳头,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然而举目频频四下张望,却竟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哪怕她运足了目力,也只能看见黑暗处,泥石缝中渗漏下来的水迹,那是这甬道里反复不断的“滴滴答答”的来源,而除此之外,竟是毫无异常。 饶是如此,她也并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 但一行人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甬道尽头,却是任何事情也没有发生,一直到,他们走到了墓道的尽头,打开了已经被“发掘”过的券堂的石门,穿过黑暗的券堂,走到了内部的第二道石门面前,王恕这才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地图---图纸虽然画的比较简陋,他看起来颇有些吃力,但上头标的清楚,这里头就是墓室,而那块颇有些神异之处的血玉,就是在这个券堂里被发现的。 “弟妹,里面就是墓室了。”王恕沉吟片刻,看了一下面前的石门----图纸上头标的清楚,之前的勘测,到此就戛然而止。 这一道石门,他们用尽了方法也打不开。 这石门重逾千斤,根本非人力可开,在考古人员们看来,恐怕要打开这墓门唯一的方式,就是用炸药炸开,但炸药的剂量却极难控制,此地的土质并不坚固,一个不好,怕是连内部的陈设也一并炸毁---这才是开发最大的难点。 他一语已毕,慕初晴却像是泥塑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竟对他的话毫无反应,若不是尚能听到她的呼吸,王恕大概要以为,站在那边的是一幅雕像了。 他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还是唤了一声:“弟妹?” 依旧毫无反应。 王恕这下着急了起来,重重咳嗽了一声:“弟妹?!”声音高了几分。 慕初晴忽然浑身一震,怀里抱着的小包子“哇”的一声高声哭了起来,她手一抖,王奕几乎要被她掉在地上,陈蓓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小包子搂在了怀里头,忙不迭的开口时,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她陡然打了个寒噤,待得定睛去看,却发觉自己的好友已经一声不吭的软倒在了地上。 *** 出了这样的事情,探险自然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王恕和陈蓓一人一个抱了母亲和孩子出了墓道,一路上饶是两个人都是艺高人胆大,却竟也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担忧惊惧---在墓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谁也没看见。 一直到出了那鬼地方,到了阳光底下,陈蓓把慕初晴平放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她这才悠悠醒转,似乎是又过了很久,她这才回过神来,虽是勉力镇定,眉目之间却晃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惧。 陈蓓终于忍不住:“慕慕,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无法忘记,当时她看见的那双闪着幽光的眼睛。 就好像……不是人的眼睛一般。 “我……”慕初晴咬了咬牙,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是要借着这个动作掩饰她的恐惧,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直到对上陈蓓担忧的眼睛,她这才叹了一口气,“我的确看到了某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石门背后的东西。 那墓穴内部的真相。 126、地宫(2) 慕初晴定了定神,才缓缓的将她方才看见的情景慢慢的描述出来。 饶是已经在阳光照耀之下,一边回想,她却依旧觉得遍体生寒,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她握着陈蓓的手微微用力,几乎攥的这位好友都觉得手上疼痛起来。 “蓓蓓,你知道么,那门之所以会打不开,是因为……是因为有东西顶着大门!” 慕初晴咽了一口口水。 她的目力现在已经足以透视,和之前的不可自控不同,自打兜兜出世之后,再加以锻炼,她现在的透视是已经可以随心所控了。 所以方才,在地宫内部,她就运足了目力透过那厚厚的石门往里窥视,想要找出内部的机关。 石门用的材料很厚,这一眼望去,虚虚一看大概就重逾千钧,厚度大概有一米左右----内部十分致密坚固,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搬来放在这里做门板的。 她举目望去,视线穿透重重石壁,但谁知道刚刚越过了那石壁之门,却正正对上一双血色双目,慕初晴还没来得及回神,便已经觉得冷汗渗透了后背---她看不清楚那双眼睛是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只知道那东西给她极大的威慑之力,让她即使是隔着厚厚的石门,却不由自主的连一动也无法挪动。 当时的恐惧感还残留在心里,以至于她在叙述这段话的时候,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话音凌乱不堪。 陈蓓是亲眼见了她当时的反常的,作为慕初晴的好友,她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好朋友的心理抗压能力其实不错,这会儿竟表现的这般不堪,想必那东西当时给她的压力,肯定比她说出口的更大。 她和王恕对视了一眼:这石门背后的东西若还活着,为何他们竟丝毫没有感觉? 她没有感觉或许正常,但王恕根本没有感觉到,那地宫之中有任何活物的血气啊! 不单单没有血气,他还没有感觉到,内部有任何的邪祟存在,就连兜兜,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以他们的血脉来说,要是那有一双血色眼睛的东西是什么粽子之类的,怕是瞬间就被这两只给拍扁了。 慕初晴忽然闭上眼睛沉思片刻,补充了一句:“还有,那门之所以打不开,我能感觉到,就是那个东西用什么死死的压住了门的下部,以至于不管用撬棍还是千斤顶,各种工具轮流上,那大门都纹丝不动。” 王恕摸了摸下巴:“先不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么说来,它是不想我们进去了?” 慕初晴点了点头,心里却又冒出了另外一个疑问:“可是那块血玉……” 地宫这东西,是作为墓葬而建造的。 不管是何种墓穴,功用其实都是一致的:葬死人的。 而里头的东西不管多豪华,说白了依旧是陪葬品。而那块血玉,不管它的效果如何神异,不管它有多么大的来头,也就是随葬品之一----哪怕是龙血所沁,却还是成了那墓穴主人的陪葬品和玩物。 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怪物不让人进最后的墓室,但却又任由别人拿走随葬品,怎么想,都不合常理啊。 慕初晴咬牙道:“看起来,只要找出了那个东西的真正身份,把它弄出来或者弄开,我们就可以……打开墓门了。” 几个人再商量了一番,眼见得天色不早,王恕和陈蓓便将慕初晴送回了家中,告辞离去。 他们一走,慕初晴便抱起了兜兜。 她的脸上这时才显出了几分惊惧,低声看着儿子说道:“兜兜,你有看见么?” 原不过是为了倾泻情绪才这般说的,她实际上也没指望兜兜给她什么答复,谁晓得兜兜的小脸上居然也显出了几分少见的郑重,含着手指小小力的点了点头,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起来。 慕初晴一怔:“你也看见了?那副……棺材?” 石门有一米多厚度,高度足有六七米,而那墓室的空间,比外头的甬道不知道要高多少,而如此巨大的空间里,只摆放了一具棺材。 那棺材底下是一个非常硕大的池子----里头仿佛还有液体在泊泊的流动着,四周昏暗,再加上石壁的阻隔,她看不清楚那池子里的究竟是石壁上流下来的乳液又或者是本身就有的液体,但那棺材本是横向躺在那池子底部,却在他们伸手摸上石门的瞬间,那棺材仿佛是活着一般的人立而起,死死的横过来,抵住了门的下部。 然后,就是那双可怖的血红色的眼睛。 似真似幻,慕初晴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回想起来,自己能轻松的看透石门,但竟无法看透那棺材的材质。 所以她根本无法确定,自己看见的究竟是不是真实,所以很多细节,她并没有对王恕他们说出口。 只是现在这里,只有自己和兜兜,却是不妨的了。 而兜兜的反应,似乎却证明了她看见的景象并不是幻觉。 慕初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若那东西还活着,又怎么会甘于自禁于地底不见天日?若那东西早就死了,又怎么会有如何神异的反应?匪夷所思……” 她想了很久不得甚解,索性暂且把这件事抛开,吩咐了手下去收集所有有关于血色眼眸相关的历史资料,便自顾自的先处理起了文件。 *** 然而当晚,慕初晴竟发了噩梦。 在这个梦里头,她似乎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挣扎,却都无法从梦中醒来。 她身处一处云雾缭绕的仙境,景物似幻似真,一切都浮在茫茫云海之内,原该是仙境一般的景色,但偏生四周的天色却是血一般的鲜红,而雷光在远处疯狂的咆哮着,闪电劈开了昏暗的天幕,那是一片黑沉的天地之下,唯一的亮色。 她在这云雾里疾跑,一瞬间不知道冲出了几万里之遥,一直等到体力耗竭,精疲力尽,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起来,这才慢慢停住了脚步---只稍稍一顿,四周便围上了很多很多的人。 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只能感觉到四周铺天盖地而来的恶意,只能感觉到那种仿佛是被沉入水底一般的绝望,她茫然四顾,却不防一道雷霆当头劈下,而她用手紧紧抱住了头,却依旧无法承担那种仿佛是要把她从中劈开一般的疼痛。 那疼痛越来越烈,越来越狠,慕初晴只听得自己的唇间吐出了低低的□□,然后她耳边传来了稚嫩的哭声:“妈妈,妈妈!” 下一秒她倏然睁眼,面前出现了兜兜带着泪意的眼睛。 梦中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那痛意仿佛还残留在四肢百骸的角落里,但定睛往身上看去,却全无一丝伤痕,只是那种痛是那样清晰分明,根本不像是做梦,而像是现实一般,兜兜忽然用小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慕初晴的脑海里传来了儿子嫩脆的嗓音:“妈妈,刚才……” 兜兜咬了咬牙:方才分明有一道暗影,遮住了慕初晴的身体。 只是一道影子,并非邪祟,并非鬼魂---甚至以他也分辨不出那无形无体之物到底是什么,若不是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忽然浑身发抖,他几乎都无法察觉,原来那东西真的在暗暗加害自己的妈妈。 爸爸不在,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就应该保护妈妈的。 但该死的,他连那个到底是什么分辨不出---他的传承记忆里没有,但兜兜隐隐约约,从那东西身上嗅到了某种今天闻到过的味道。 他只能肯定一点,这暗影,一定跟那个地宫有关。 而母亲,一定是从那里头被那东西盯上的。 慕初晴听他一番紧紧张张絮絮叨叨的说完,忍不住也微微蹙起了眉头:一则身为人母居然要自家儿子保护,简直是让她恨不得找根绳子吊死算了,二来,她发觉自己今天的探险,居然根本谈不上解决麻烦而是又招惹了一大堆的谜团,慕初晴便忍不住的开始自责了。 她仔细的想了一想:方才那一番情景,根本不像是做梦,倒像是……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那些责骂,恨意,扑面而来的恶念,都像是谁记忆里的场景,像是谁的亲身经历。 假如是这样……那么是不是,她只要不做梦,不睡觉就可以了? 最少,在得到更多的信息用之以解开这个谜团之前,她恐怕必须得坚持一段时间的无眠无梦,她至少,不能让自己变成自己儿子的累赘啊。 而如她所料那般,那暗影,的确没有在她清醒的时候主动的来找她。 难道,那东西的确如她所想那般,是只能在梦中作祟的么? 秘书的效率倒是不错,最少,她把她能查到的,网上和实体的所有关于她所提到的那东西的资料,在第三天堆到了慕初晴的案头:整整十个文件夹。 127、公婆(1) 材料太多,资讯太多。 对于一个有着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古国来说,在历史当中遗留下来的神话故事浩渺如烟海,而要在那些零碎的只鳞片爪之中找出那个“可能性”来---哪怕已经经过了筛选,却的的确确,还是一个大工程。 慕初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看就是三天。 以至于当陈蓓因为打不通她的手机最后担心的找上门来的时候,打开家门乍眼一见她就吃了一惊:“慕慕你这是……” 那脸上的黑眼圈浓的可怕,脸色青黑,本来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全是血丝。 她有些诧异又心疼:“你该不会从那天去了地宫发掘现场,就没好好休息过吧?” 慕初晴端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咖啡喝了一口,沉默了一下,只是摇了摇头没回答,但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实际上已经很明显了。 陈蓓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劝不住她,欲言又止。 慕初晴抬起头来淡淡的弯了弯唇角:“蓓蓓,我没事。” 当人有寄托的时候,就会充满动力。 王恂失踪了,她看似若无其事,看似还在精神百倍的继续她的生活,但实际上,对那个男人的担忧,却无法将自制的紊绕在心头。 睡觉的时候会想他现在是不是在受折磨,吃饭的时候会想他是不是能吃饱饭,看着家里的一切,都想到是他亲手布置打理的,每一件旧物都会勾起怀念和相思,如今哪怕嘴上不说,梦里却还是会梦见旧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为了避开那种无孔不入一般的思念和悔恨,有一些事情可以做,能有个寄念,反而还是好的了。 何况,被保护的太好,她能做的从来不多。 陈蓓很清楚她外柔内方的个性,叹一口气不再多劝,只开口问道:“慕慕,你有什么新发现么?” 一说到这个,慕初晴的眼睛就亮了起来。神色疲倦,但眼眸却亮的如同晨星,精神亢奋。 她从那几个文件夹里拿出了最上面的一张---在陈蓓到来之前,她就是在反复的看着这一张纸。 这是她在几乎要翻完所有的资料之后,经过比对,找出的最有可能的答案。 “这是……”陈蓓有些疑惑的接了过去。 她本是一目十行的往下扫,但看到中间便渐渐屏住了呼吸,待得最后看完这才深深喘了一口气,一抬头对上慕初晴含笑但却凝重的神色,她点了点头:“的确,很有可能。” 纸上记述的故事很简单,和h市的曾经的一处景点直接相关,而这处景点,就叫做“斩龙台”。 据说,数千年之前,先人治水之时,曾得神女所助,在h市斩龙锁蛟---然而世易时移,斩龙台周围的草木早已在轰轰烈烈的工业开发当中被斩伐殆尽,原本高耸的锁龙柱被炸平,连斩龙台的传说,也早就杳不可闻。 倒是亏的慕初晴的助理还真的翻出了这样的记载来----实在是精英中的精英了。 “我后来做过一个梦……”慕初晴深吸一口气,将那晚所做的噩梦一一道来,“如今想起来,那场景,实在像是这传说中‘刀斩恶龙’,‘链锁恶蛟’的情景,”那周围围着的密密麻麻人和叫嚣,可不就像是法场上的喧哗? 至于那些围观者对那被行刑者的恶念,以上古之时人和自然对抗的情况来说,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她一口气说完,陈蓓听完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面上显出了几分难色:“慕慕,你又怎么确定,那棺中的,真的是龙裔?” 慕初晴叹了一口气,伸手取过了另外一张纸,打开一看,陈蓓才发现竟然是h市的古地图,慕初晴指了指那张地图上的某个位置,再打开另外一张h市的现在地图,两个人一比对,陈蓓这才恍然大悟:那地宫现在是处于市郊,但h市在这些年间已然是扩建了无数倍,在以前,那地宫所处的,却是群山之间,而那处的小村落,名唤龙坡村。 再往外,正是古时候的锁龙柱所在之地。 “若顾名思义,这村落既然叫龙坡村,想必跟龙就有分不开的联系了。若不是有龙凤出没的传说,就是……蛟龙陨落之地。古时候先人治水,便是于此斩蛟锁龙,便是得神女相助,那蛟龙总也有神通,便是死了,遗骸说不定……也有些古怪,”说到‘古怪’这两字,慕初晴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日所见的血色棺材,她忍不住的一阵心悸,脸上却没显出,只续道,“恐怕是为了保险起见,给那龙的尸骨造个地宫来镇压,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了。” 陈蓓听着她的一番分析,心里也渐渐将整件事给串了起来。 实际上那一日在地宫当中,见到诸般幻象的只有慕初晴一人,对她和王恕来说,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分明都是聪明人,但在此时,只有慕初晴一个人率先想到了这许多的原因。 陈蓓细细沉思了一会,最后却断然开口,将手按住了慕初晴手中的文件夹,低声说道:“慕慕,此事暂且到此为止。” 不防她忽然来这么一句,慕初晴一愕,怔怔抬头:“为……为什么?” “到此为止。”陈蓓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慕慕,若此事当真和上古之龙有关,不管是为了镇压也好为了别的也罢,那东西被镇在那处千年,怨气必然滔天。何况,以那个东西的辈分和神通,远不是我等可以轻捺其锋的。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王恂的嘱托,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以身犯险。” “……”慕初晴古怪的看着她,半响这才幽幽说道,“难道你是要我就此放弃不成?” “不……”陈蓓眯起了眼睛,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忽然来了一句,“我说慕慕,哪怕是丑媳妇,也该见公婆了吧?” “啊?”慕初晴怔住。 陈蓓摊了摊手:“这事儿本该让那谁亲自来做的,毕竟儿子带儿媳妇见公婆才合适,不过……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大事,那让你小叔带着你去见见公婆,也是权宜之计吧?” “……”慕初晴半响说不出话来。 见公婆?她原以为自己的这桩恋情,对象不是人类,所以也不必有人类的那些……曲折婉转。 何况,王恂提过他家里的那些兄弟,但从来没提过他的父亲母亲。 如今忽然来这么一出,她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她想了很久,忽然骤然一抬头:“蓓蓓,他父母既然在世,那他失踪的事情,他们难道毫不在意?”她忍不住的长长吸了一口气,“便是毫不在意,难道对兜兜也……”到底也是血脉至亲啊!她之前以为王恂父母早已不在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哪怕他们不待见她,总也会关心自己的亲孙子的吧?不闻不问,她当然以为……王恂早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和从小在龙族内部长大的陈蓓不同,慕初晴对龙族内部的事务,除了那些隐世之类的规条之外,几近于一无所知。 陈蓓无奈的笑了一笑:“你到时候见了他们,你就知道了。” “g?”慕初晴偏了偏头: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不成?竟如此难以启齿…… *** 说起见公婆,实在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疼的事情。 慕初晴自个儿纠结了很久。 这见面该怎么说? 对不起,把你们儿子弄丢了? 对不起,请你们帮忙帮我一起把你们儿子找回来? 抱歉,先斩后奏结了婚还没拜见过你们? 抱歉,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死人? 要是这么实话实说……她会不会……被直接丢出门啊! 何况,还不知道人类世界里的结婚,在他们那边有没有“法律效力”呢,也不知道王恂长这么大,在他家里有没有什么“未婚妻”啦,或者“前女友”啦…… 慕初晴越想越头疼,只在卧室里来来回回的抱着手臂走来走去,旁边婴儿床里原本在爬来爬去的兜兜看着她,也不爬了,伸出手臂来“咿咿呀呀”的叫着要妈妈的关注。 慕初晴回过神来,看着兜兜伸长了手臂,站立不稳还拼命往前扑的样子哑然失笑:“不是能跟我心灵沟通么,装什么大头蒜!” 那是因为“咿咿呀呀”的卖萌,妈妈会更快注意到我呀! 某个聪明的小鬼在心里这么说着,一边很有点儿故意的,把另外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嘴里想去啃---他很清楚,他妈妈肯定会…… 果然,慕初晴一见他的动作,立刻一个箭步跨上来,把他粉嘟嘟肉呼呼的手给抓了出来,这会儿也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在纠结见公婆的事情,忍不住数落起了儿子:“还啃手指,多不干净多不卫生啊!” “呀呀呀……” “居然还跟我抗议,”慕初晴拍了一下他的小手,脸上却又显出了几分担忧,“孩子都有了,哪怕就是对我不满意……总也该……” 公婆不来见她,她当时能想到的最大的理由,就是王恂的选择……有所不满。 不过很快的,慕初晴就明白了一件事:脑补太多,实在是不对的啊! 128、公婆(2) 慕初晴本以为见公婆需要慎而重之:在真正见到公公婆婆之前,她在脑海里脑补的画面,是一对“仙风道骨”,有着飘逸出尘气质的夫妻。 脑补的越多,她心里的担忧也就越多,以至于辗转难安,有种“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的心态。 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所谓的“见家长”,并不是王恕带她去她臆想当中的龙宫之类的地方面见,而是很高科技的---视频。 王恕看着她诧异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在这个年代,哪怕是世世代代避世隐居的龙族,也是用上了各种高科技产品的。不然,你以为我们接受的那些教育,甚至是人类世界的金钱和地位,从何而来?” 唔,所以只是某种意义上的避世隐居,而不是真正的与世隔绝么? 慕初晴瞬间悟了,她当时甚至都有某种预感:或许,公公婆婆并不是她之前想象的那种人? 在王恕替她接好了视频线等等之后,几乎是屏气凝神的慕初晴,在看清了屏幕中间的画面之后,瞬间怔了一下。 她按捺了一下自己乱跳的小心脏,当下呐呐不知该说什么,心底充斥着各种震惊的情绪,她下意识的抬头几乎是求救一般的看了一眼小叔王恕,直到对上他几不可见的点头之时,她这才确认了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出错,心里只剩下了一片类似于咆哮体的呐喊:喂,公公你好重口味啊! 在电脑屏幕正中的,的确是一张如同慕初晴之前脑补的那样,格外俊秀风流的男性面庞,鬓角微染霜色,气质成熟稳重,嘴角含笑而眼内自含风流倜傥,一看这张脸,显然就是她的公公,王恂的父亲了。 这男人的脸和王恂的大约有四五分相似,一看就能看得出两个人直接的直接血缘关系,一看之下,也让慕初晴登时就生出了几分好感。 但现如今在这个中年帅大叔身边的,或者更确切的说被他搂在怀里面对着慕初晴的的,却不是她想象中的中年美妇,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 没错,就是一只老虎!而不是什么漂亮得体的美妇! 一人一兽的组合,瞬间把慕初晴雷的外焦里嫩,当下木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面。 帅大叔的手甚至还一直放在老虎的肚子那边揉着---一直等到大约是意识到视频已经连接上了,那通体雪白的老虎才刷拉一下伸出爪子来狠狠挠了一爪子,回头看了一眼屏幕,正正对上正怔愕出神的慕初晴,它顿了一顿,片刻后骤然张嘴吼了一声,然后中年帅大叔这才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毫无窘迫之色的回过头来,冲着视频里头的慕初晴点头微微一笑:“慕小姐,初次见面,你好。” 大叔你的咸猪手之前是在做什么啊! 何况对一只老虎摸摸捏捏你居然也下得了手? “你……你好……”感觉自己又一次被刷新了下限的慕初晴几乎是嘴角抽搐,半天才下意识的这么呐呐回答。 原本准备好的台词,这时候通通忘了个干净。 或许是看透了慕初晴的手足无措,鬓角染霜的男人玩味的勾了勾唇角,淡淡转开了话题:“麟儿估计没跟慕小姐提过我们家的情况吧?他自小离家,之后就再没回过家里,便是在外头娶了亲成了家,也没和我们通过气。”声音很是淡定温柔,但话里的意思,却让慕初晴瞬间心中一紧:这是不认可她的意思? “外子的确没提起过他的家庭。”她想了一想,这么说道,话语软中带硬,“但我和他早就是合法夫妻,我一直以为他家里就只有九个兄弟,怕提起他的伤心事,这才没有问起伯父伯母,若是早知道你们还在世,我们也不可能拖到今日才见面了。”可不是我不来见你们呐,是我见过了各位大伯,但你们做父母的杳无音讯呐。 王父的脸色微微一沉---慕初晴眼尖的瞧见,心里微微“咯噔”一下,越发肯定了,自家老公跟父母的关系想必并非完全和谐,王父的不悦不过是一瞬间,旋即便微微笑了一笑:“那小子自小独立,我和他母亲也相信他做事有分寸,现如今既然你们都已经有了子嗣,我们家里人,自然更不会对此置喙什么了。” 果然是生殖崇拜啊!慕初晴在心里给王恂点了个蜡,又默默的看了一眼在后头爬来爬去的兜兜---虽然不太开心自己被当成了“母猪”,只有下崽子的用处,不过还是得给你记一功,想必妈妈能立刻被他的家人接受,大半还是看在你的份上啊! 王父还想开口,他旁边的老虎却忽然又挥爪子挠了他一下,看起来是不满意了。 男人转头无奈又宠溺的看了一眼大白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家媳,闲话就不多说了。恂儿失踪,最担心的是他母亲。你说墓葬地宫有可疑,你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将能想起来的,都再称述一遍吧。” “好。”慕初晴想了一想,把那日所见绘声绘色的细细说了一遍----甚至连她隐隐约约的所见,也没有例外。 虽然对“生.殖崇拜”相当不满,但或者是因为那静静趴着的白虎看着她时候温柔的眼光,慕初晴在说那日所见的时候,连一丝一毫隐瞒的意思都提不起来。 相比之于要为难她一二的公公,原本应该和媳妇儿是冤家对头的婆婆,反而更慈爱,也好像……更真切的关心着他们。 她公公听得很是仔细。 时不时微微点头,露出深思的神色,直到她说完,他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饶是如此,脸上神色却八风不动,半点儿真正的情绪都没露出来。 倒是他身边的白虎,时不时的低低吼了两声,原本舔着自己爪子的动作也时不时的顿一顿,仿佛是有几分焦灼的样子。 跟公公比起来,自家兽型的婆婆,似乎是要可亲可敬可爱的多了啊! 慕初晴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那边两人却很快的和她挥手告别---她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公搂搂抱抱的把显然恋恋不舍的老虎给公主抱了起来,直接抱走了。然后那端的屏幕,瞬间黑了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脸上都快跟漫画人物一般的垂下一脑袋的黑线了,用无语的表情对上站在旁边的王恕,慕初晴的表情写满了:求解答! 王恕是一直看着他们视频的,只是什么也没说而已,这会儿瞧着自家弟媳的表现,他干咳了一声:“小姨和父亲差了上千岁,当年两个人成婚的时候,小姨的化形本就还不完全,再加上孕育子嗣过早的关系,虽然侥幸未死,但从此却有了后遗症……” 慕初晴听得满脸的“濉薄 显然王恕也知道这种家族史不是什么值得对外称道的故事,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的咳嗽了好几声。 慕初晴自己也想起了当初王恂说过,孕育貔貅这样的子嗣,很可能是会要了做母亲的命的。 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误以为自己的婆婆已经不在人世的原因。 她沉默了半天,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么说,公公是……诱……拐未成年?” 那个拐字,她想了一会才说出来,要是依着她本来的意思,或许该用个女干字才对。 王恕咳嗽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但下垂的眼帘,却说明了他对自家父亲行为的不认同。 慕初晴再没说什么,挠了挠后脑勺,心里却已经给自家公公的节操打了个大叉,可作为晚辈,暂时以她尴尬的身份,也什么都做不了,她虽然心里有了点意见,但暂时只能“不予置评”:“他们已经听完了我说的故事,但好像……没给我什么意见?” “这说明了事情连他们都觉得棘手了啊。”王恕叹了一口气,“所以,他们才觉得需要去商量一下。” 慕初晴心中沉了一沉:连自家公婆那样有背景还上了岁数有了阅历的人都觉得棘手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 龙族那边的消息反馈,姗姗来迟。 千年的时间,对人类世界来说,是王朝的兴替,是无数王国的崛起和衰落,也是很多代人的历史,这也导致了,千年之前在治水时候的事情,变成了神话故事,只飘渺于传说,真相如何,不为人知。 但在龙族,那种时光近乎于停滞了的地方,千年的时间,还不至于让知情者全部遗忘。 当王父重视了这件事情之后,尽管调查花了一点时间,但得到的背景资料,却也同样的,十分的确切。 慕初晴不仅仅得到了那地宫所属主人的身份,甚至还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了他曾经活着的时间,知道了他的属性,甚至看见了他的容貌。 没错,看见了。 因为她拿到手里的,是一副栩栩如生的人像。 那画中人,赫然有一双血色的双瞳。 而来告诉她消息的王恕的脸色略略带着几分复杂:“我们怀疑,他并不是真的死了。” 129、公婆(3) 安静的房间里,王恕带着寒意的声音轻柔的回响着:“画里的这个男人,是当年龙族的……唔,以你们现在的话怎么说来着,black sheep.” 所谓的black sheep,指的就是白羊群里的那只黑羊。 慕初晴秒懂了:想必当年这个人,哦不,这条龙,桀骜不驯,或许……脑后身有反骨? 总之野性难驯,总之这才会最后落到众叛亲离,被神女借助人之力量,再借用阵法地宫加以封印。 “其实龙族在人类兴起之时,当时就已经有了预言,要龙族避世隐居,不可和人类争夺气运。”王恕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无奈,“但最开始的时候,所谓的人类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蝼蚁当中的蝼蚁,不要说是想象要从此对人类退避三舍了,当时很多族里的人,甚至是……吃人的。” 龙族那时候有着巨大的能力,就好像现在的人类一样,以万物为食,至于人类,也是某些龙族盘中的食物。 慕初晴闻言倒退了一步,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么说,这个人也是吃人的?” 王恕叹息着点了点头。 “之所以要斩杀他,也是因为在族里下了最后的禁令之后,他依旧不肯听从。”王恕叹道,“在他被封印那天,天空血雨飘零,而他最后留下的一句话,是我必定回来。当年,他所拥有的能力,”王恕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慕初晴的眼睛,“也就是在眼睛上头。” “什么?”慕初晴一震。 “没错,他就是有记载的,神之瞳最初的继承者。”王恕叹了一口气,“甚至于这种能力最初会被叫做神之瞳,也是因为他的身体里,还混合着上古神族的血脉。” 我一定是在听故事。 我一定是在听故事。 慕初晴只觉得自己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那为什么又怀疑他没死?”慕初晴想了一想,”难道就是为了他被封印前一句我必定回来?” 嘛,所谓的反派,哪怕是漫画里的反派,在被打出宇宙以前也会高喊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的嘛。 放狠话谁都会,这可不能成为事实依据啊。 王恕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的能力很弱,所以你最多只能玩一下透视而已,但这个叫做噬的家伙,他的能力可远远不是你能够想象的。你想想,上百年之前,我们族里的那位混血都有着趋吉避凶,预判事情的能力……那么他作为你们的老祖宗,能力可想而知。” 慕初晴微微一怔:“但要是真的有那么大的能力,那那些传说中的神棍们,岂不是都永远不必死了?”不可能啊,那岂不是满天下都是神棍的行尸走肉了? “唔。”慕初晴原也是将信将疑,这会儿陡然想到了那死死压住了墓门的棺材,浑身忍不住的一抖,王恕自然瞧见了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唔”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弟媳是想到了什么?” “呵呵,没什么。”慕初晴偏了偏头,“你还没说呢,他是如何被封进地宫又被判断为死亡的?” 王恕的脸色沉了一沉:“砍头。” “啊?”慕初晴一怔。 “你没听错,就是砍头。”王恕默了一刻,“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人始终觉得他已经死了的原因,毕竟哪怕是龙族,假如头被人给活生生的砍下来,就算生命力再强也好,基本也是必死无疑的。” 王恕看着她惊疑不定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终于把他调查到的,当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慕初晴。 原来千年之前,人族当时不过刚刚兴起。 势头还不胜,也不像今日一样,有了广大的人口基数,更不像现在一样,据有四海,繁衍生息。 但当时还很强势的龙族内部,却已经有了要“避世”的传言,而在终于把这条定成了规矩之后,素来就不受束缚的龙子噬,却依旧我行我素,以人类为食。 他兴风作浪,往往一次洪灾就吞噬成百上千的性命,而这样的事情,终于让这条经常泛滥的大河,成为了人类觉得必须要被疏浚,要被控制的河流之一。 人类之中出了治水的圣人,只是就连这位圣人,都在这条依旧常常泛滥成灾的大河面前,碰到了阻滞。 上天在此时降下了神女,神女帮着圣人一起建造了斩龙台和锁龙台,终于在某一个蛟龙又一次出水的夜晚,将他诱上了河岸,又有旱魃所助,将周围变为赤地,使得这条龙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最后用索子穿了琵琶骨,活生生吊在锁龙台上,放尽了浑身的血液,最后在正午开铡,将它斩杀在斩龙台上。 慕初晴听着他的叙述,神色却渐渐带上了几分不安。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那天夜晚的幻梦:似真如幻的梦境之中,出现的,好像真的就是那天,在斩龙台上,以那条被斩首的龙的视角,所看到的点点滴滴。 那周围围着的人类或许都有亲友被他所吞噬,自然对他饱含恶意,甚至饱含怨念。 只是在那孽畜的眼中,怕是无法理解吧。 王恕的讲述却还在继续:“据说噬在被斩首之后,眼睛犹在转动,甚至血管都还在一跳一跳的,浑身的血液都还在流淌……于是神女就建议,建造一座地宫,将它永远镇压。” 慕初晴微微皱眉:“听说古代被腰斩的犯人,要是侩子手的刀够快的话,眼睛确实是会转的?” 她提的可是科学解释。 王恕摇了摇头:“应该不太一样。噬当时……或许真的还没有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深藏的寒意,谁都能想得到,要是那条孽龙真的是活生生的被封印千年,它的怨气该有多大,而在这个末法时代,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或者有没有东西,能够镇压得住这样的……大恐怖。 毕竟和噬比起来,王恕他们,都不过只是牙牙学语的小婴儿罢了。 “等一等,”慕初晴忽然皱起了眉头,“你说他浑身的血液都还在流动,如果是这样……” 那块龙血玉,就很有些说法了。 之前他们已经做过了鉴定,确定这块龙血玉,对龙族本身的能力具有很大的压抑作用,另外,它其中的沁色,是因龙族的心头血而起的。 但这件事当中,有几个问题并不太合理。 若这孽龙是因兴风作浪而被斩杀,那么葬他的人,恐怕对他根本毫无敬爱之意,这座地宫,也并不是为了它的死后好日子而建造的。 这种墓葬,可不像埃及金字塔里头,是为了让亡者永生才造的,像这样的地宫,分明就是为了镇压孽畜让它永世不得翻身,死了还要受尽折磨这才建的。饱含着生者的怨念,甚至含满了无穷无尽的镇压和怨艾。 “如果是这样,那怎么会有随葬品?”慕初晴忍不住的分析说道,“别说是以当时应该存量不多的玉器随葬了,哪怕是陶土小人儿随葬,我都会觉得,根本不合理!除非……” 她和王恕对了一眼,咬牙下了判断:“除非,那玉器根本不是随葬品,而是镇压的东西!而那其中的血沁,恐怕和那地宫里的古怪,脱不了干系!” 王恕悚然而惊,拍案而起:“倘若真是如此,那将那玉带回到人间的人,还真是造了大孽了啊!” 慕初晴缓缓的,沉重的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的喃喃:“你们都说这血玉对龙族的能力是有压抑的作用的,假如它的作用真的是镇压,那么它到底是为了镇压什么?为了镇压尸变么?那么当镇压的东西被拿走,里面的那个东西……” 所以地宫里头开始闹鬼。 所以那棺材会异动。 都是因为镇压的东西被开发的人自以为是“开发”的拿走了。 “会复活么?”慕初晴的脸色因为想到了这个可能,渐渐的苍白了起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指已经捏的关节都发白了。 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她的脸色沉的像是天边的乌云:“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些绑架了外子的人,也知道这些渊源,甚至是想要利用那墓中人兴风作浪……” 她的眼眸转了一转,最终对上了王恕的眼眸:“二哥,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王恕的眼眸渐渐转深:“我不管那里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老祖宗也好,黑羊也好,我只知道,小九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带他回来。” 他捏紧了拳头,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敢挡在我面前路上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慕初晴的眼睛里有了点点的星光:“二哥,你也不用这么说,我相信,外子他,一定也在自己努力的想办法回来的。我们只是需要稍微的帮他一下就好。以他的个性,永远不会放弃反抗的。” 130、公婆(4) 上次见过了公婆,慕初晴本以为事情在自己得到了很多的信息之后告一段落,但她没想到的是,还没过几天呢,王恕就又来通知她了,甚至于和她说话的时候神色略见古怪:“父亲和小姨想再和你交谈一次。” “对了,”慕初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和王恕这些日子渐渐熟络,便也不再遮掩,直接问了出来,“你叫她小姨?” 王恕垂下了眼帘,点了点头:“我母亲早逝。她是我母亲最小的妹妹。” “……”慕初晴愣了片刻,瞬间顿时又觉得风中凌乱了:诱拐未成年也就算了,居然还是诱拐的自家死区老婆的妹妹,公公你的脸皮是被自己拉下来丢在地上踩了嘛?兔子居然还吃窝边草? 王恕却忽然笑了一笑,眉目之中透出几分淡淡的悲凉:“我族的生命本来就悠长,父亲总不可能在母亲逝去之后就从此孤身,所以,才有了小姨。” 节操呢,下限呢!公公你又一次刷新了我对狗血这个词的认知啊。 慕初晴在心里忍不住的吐槽,半天之后这才呐呐说道:“你们果然是……”顿了一顿,“有(zuo)爱(si)的一家人啊。” 王恕瞟了她一眼,大概的从她脸上惊愕的表情里猜到了自家弟媳在心里腹诽什么的他,略略顿了一顿,忽然说了一句很戳人心窝的话:“你的生命也不过区区百年,在你死后,说不定小九也会去找一个和你相似的替身的。” 卧槽!慕初晴瞬间只觉得自己差一点彪出一句粗口,她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王恕:“死去元知万事空,其实我若是有一天不在王恂身边了,我也是希望他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的,再娶什么的,也是可以预见的吧。”一念及此,她的脸上显出了几分惆怅,“哪怕他会渐渐忘了我也好……”不过娶我妹妹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妹妹可不适合他。 话音还未落呢,这些天仿佛是知道她心中有事儿格外乖巧的兜兜就拼命的在床上蹬胳膊蹬腿儿了,半天终于找回了她的注意力,兜兜冲着自家二伯死命翻了个白眼,不待见的狠命瞪他。 那意思十分明显:欺负我麻麻的全都滚粗! 王恕干咳了一声,却不过那小子的用力猛瞪,终于难得好心的说了一句:“不过你居然平平安安的生下了奕儿,说不定……”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看的她毛骨悚然,他却忽然来了一句,“呵呵。” 然后闭嘴了。 慕初晴只觉得自己的脊背上被笑的发凉,半天这才反应过来,王恕却已经迅猛的趁着时间架构好了视频设施,看着对面投过来的影像,慕初晴不好当着自家公婆的面追问,只是心里却已然是存下了疑惑。 “家媳啊,”开声说话的依旧是她公公,王爹,“我呢,年纪大了,记忆力不行。” 看着一个鬓角只有微微霜色的中年人开口自承自己“年纪大了”,慕初晴只觉得眼角抽搐,风中凌乱了一下。她仿佛也在他身侧的白虎眼底看到了抵触和不屑,那白虎甚至伸出爪子来拍了他一巴掌,男人眼明手快一把握住了那五个梅花,咳嗽了一声:“不过那天和家媳聊过了天之后,回去内子告诉我,她忽然想起了某些人,可能会对家媳你的情况有一点帮助的。” 慕初晴神色一凛。 “家媳你的异能呢,在这数百年之内都是十分罕见的。但是正因为罕见,所以也十分重要而强大,也因为如此,有这么一个地方和一群人那边,你可以去试一试……”王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顿了一顿这才笑道,“之所以上次没直接告诉你,是内子虽然想起了这个地方,但她有些犹豫,做母亲的总是宠孩子嘛。呵呵。” 呵呵你妹啊。慕初晴又被笑的毛骨悚然,但看着王父的眼内却多了几分思量:王父的潜台词,她听懂了。这个所谓的研究所,恐怕善恶难辨,好坏未明。 不过想想也是,科研人员,哪怕是技术宅,一头钻进了“研究”里头,这会儿要是得到了她这么个罕见的实体例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慕初晴情不自禁的觉得背上一凉。 “公公您说的那个地方,是研究所么?还是什么……修道院之类的?”她出声问道。 “那种机构现在是被叫做研究所么,倒也贴切呢。”王父低声的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捋着白虎头上密实厚重的毛发,半响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微微一笑,伸手将旁边桌上的一张纸拿了过来,然后在屏幕上显示给了慕初晴看,“呐,这个就是地址,以及负责人的名字。若是想要更上一层楼的话,家媳可以去试一试,对了,打定了主意,就让小二送你去吧,他那身气息那张脸,就是介绍人最好的证明了。” 这么一番话说完,王爹就开始端茶“送客”了,表示“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 慕初晴能感觉得到,王父虽然对她说话客气,但显然,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亲人爱”---和那种一家人的感觉是不同的,他看她的眼光,远远没有他看着老虎的十分之一的温度。 老虎倒是显得有些恋恋不舍坐立不安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完全是被王爹管的死死的,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让她说,最后索性没机会开口,就已经强制被王父拽着走了。 慕初晴的眼光落到了手里抄下来地址的纸上,神色之间多了几分沉思。 开发异能?研究异能?甚至连王父都不敢肯定他们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危险是一定有的,但假如她真的能看到更多的未来,能得到更强大的异能,是不是王恂,就会早一天回来? 一想到那地宫之中的种种诡异,还有那被镇压了千年如今又蠢蠢欲动的孽龙,慕初晴的心里就跟油煎火燎似的,实际上,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不是么?至于研究可能会产生的危险……她的神色微微一凛:她不可能是那种随便别人宰割的肉呢。 何况,公公虽然心思莫测,但那趴着的白虎的心思却很简单---她的关切,是不受形体的束缚传达给了她的,就因为这样,慕初晴竟有种笃定,哪怕有点危险,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安全的问题的。 那边视频刚一断开,油光水滑的白虎就倏然变成人形----一拳直接往男人脸上就挥了过去,这一拳显然极重,男人“哎呦”一声,也不知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想躲开,总之脸上瞬间多了一块青青紫紫,他原本淡定的脸瞬间跨了下来,配着那块淤青显得格外可怜:“老婆……” “你好!”这个“好”字,咬的十分之重,话音里有几分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味道,美妇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不许我和她说话!” “哎呀,人类那种狡诈阴险的生物,我这不是怕老婆你被污染嘛……”王爹赔笑脸。 “儿子喜欢的,我就喜欢,在我看来啊,儿子的眼光可比你好得多了,媳妇儿肯为了小九去冒险,我就认了她这个媳妇。”美妇扬了扬下巴,“至于你,哼!” 一个“哼”字,已经充分说明了王爹在家庭里真正的地位。 “我儿子的眼光可不如我,”王爹嬉皮笑脸的搂住了美人的细腰,笑吟吟的,“要不然,我怎么能娶到你呢。” 这种变相的赞美,并没有让美妇脸上的不悦散去分毫,她垂下眼帘想了一想,忽然看向了王爹:“那什么研究所,你去好好打个招呼,要是让儿媳妇有个三长两短,小九回来,我要怎么跟他交代?”小九小九。王爹听得心头火冒三丈。什么时候老婆才能口口声声都是自己呢? 那混蛋儿子,一早就把他娘的心都给带走了。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小九没成年,就把他踹出了家门啊。 谁晓得人是走了,自家老婆口口声声却只有儿子儿子,想起这些年跟儿子抢老婆的过程,简直是要掬一把辛酸泪啊。 要是慕初晴在这儿,恐怕就要感慨一句:基因的力量真是强大了。 做公公的跟自家老公吃醋,自家老公又跟兜兜吃醋---唔,在某些方面来说还都有点儿妻管严,简直是相似的不能再相似了。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好啦好啦,”奈何自家老婆这会儿正在火头上,是敷衍不得的,自己这两次逼着她非得用原型见媳妇,一方面也是不想她花去了每个月不多的变形成人的时间,另外一方面,也的确是不想她心里再多一个“很重要的人”,王爹暗中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迫不得已的答应了她,“老婆你放心吧。” 美妇这才懒洋洋的倚身进了软软的垫子里,神色幽暗下来,渐渐沉默,脸上仿佛是若有所思。 王爹最看不惯她这样的表情,那种飘渺的,仿佛是随时可能离开一般的神情。 咦,老婆每个月不多的变身人形的时间,肿么能够浪费呢! 赶紧扑上去先嘛! 131、研究(1) 也不知算不算巧合,王父给慕初晴的地址上,研究所的地址,就在王恂曾经带她去过的那条“古玩一条街”上。 故地重游,故人却不知所向,和王恕以及陈蓓一起站在这条热闹依旧的大街上,慕初晴的眼底忍不住的闪过了一丝茫然。 茫然不过一瞬,她转瞬回神,看了一下手里捏着的已经汗湿了的小纸条,再看看面前的小铺子,微微挑了挑眉头:“就是这里了么……” 研究所这三个字,原本应该是很“高大上”的。一听就自然而然的让人联想到玻璃器皿,穿着白大褂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但既然地址是在h市的古玩一条街,这个所谓的“研究所”,从外表上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处小小的四合院,在门口也没挂招牌,显然有了些年代的楼体,骤然看去根本没有任何的高端大气精致质感。虽然自打被带进了异能界,已经很清楚的知道看东西不能只看外表,但慕初晴依旧是忍不住的在心里嘀咕起来:跟我之前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啊。这种异能研究所,真的……靠谱么?我能在这里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么? “慕慕,就是这里了呢。”陈蓓看着她有些出神,对了一下门牌,便伸手去按上头的门铃。 按了半天,里头才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木质的大门过了好久这才“吱呀”一下打开了一条缝,探出来一张漂亮的小脸,还带着倦意的迷茫:“你们是……” 这时候就该以气味证明自己种族的介绍人王恕出马了。 他被陈蓓一推,立马走上前去,朝着那门缝干笑着伸出手:“你好,是甘小姐么?” “你们是……”仿佛是被这个名字一激,那倦怠的脸上陡然闪过了一丝精明之色,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过了几分光亮。 看着对面瞬间多了几分戒备的女子,王恕干笑了两声:“甘小姐真的感觉不到我的真身么?” 那人的眼眸一紧。 隔着门,慕初晴他们也仿佛感觉到了那边的紧张,过了片刻,大门这时候才轰然打开,那原本只露出了一张脸的女孩子让开了路,她本是疲倦的脸上此时只剩下了一种雅韵高致,简而言之就是高冷的气韵,她朝着里头的方向轻轻舒展了一下手臂:“既然是龙族的贵客们,那么就进来说吧。” 慕初晴点了点头,跟在王恕背后随着她一路往里走。 这个小小的四合院,走进来才发现四处都是花草。 内部的空气极度清新干净,有一种极端自然的,真纯舒展的味道。 花草蓬勃,各式各样慕初晴叫不出名字的花木错落有致的生长着,甚至各种不同季节的花木都在竞相开放,空气里有种淡淡的芳甜。 那不是任何一种香水可以模拟的芳香。必须是至真至纯还长在枝头上的花蕾才会舒展的香味。 慕初晴一路走着,只觉得目不暇接,有些花朵开的太艳太丽,甚至压弯了枝头。 她脚下一路走,却听得前方,王恕先开了口:“甘小姐这里,还真是像传闻中的一样啊,四季如春,好景色,好手段。” “小道罢了。”那女人淡淡的说道。 “小道?”王恕显然是故意说给她们两个外行人听得,更显然,是故意要把这其中的玄虚,对她们说个明白,揭开这块幕布,怕她们两个不小心,“甘小姐这里的植物,多半连我都不认识呢,怕是哪怕传说中西王母的蟠桃园,都不及你这里的种类齐全吧?” 或许是提到了自己的痒处,被喊做甘小姐的女人终于浅浅一笑,眸光这才仿佛有了落点一般的落在了王恕的脸上:“龙族果然是眼力过人啊,普通人到了我这儿,只觉得我这庭院姹紫嫣红格外美丽,你竟能认得出一小半,这就已经是不得了了。” 慕初晴闻言心中自然是一震:连王恕的阅历都只能认得出一半的,那剩下的一半,得是多罕见多稀有? 那女人却又笑起来,仿佛是随口一说,又仿佛是极为认真:“不过花要种的好,肥料很重要。王先生不妨猜一猜,我这里的花长得如此茂盛,到底是用了何种花肥?” “……”慕初晴和陈蓓面面相觑了一下,两个人都神色古怪。 但凡是看过武侠剧的,大概这时候都会有一样的联想,这女人,该不会是和天龙八部里那个变态的王夫人一样,拿死人尸体做花肥的吧? 这里又叫做研究所,要是真是如此……倒也……虽则让人毛骨悚然,但也反而让他们松了一口气,就好像,久等的那只靴子终于落下来了一样。 不待王恕答复,这甘小姐便朝着慕初晴他们的方向轻轻一笑:“两位小姐可别慌,我这里种着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我实验要用的,有些甚至是生死人肉白骨的好宝贝儿,休说我这人怕脏怕腐烂,便是我不怕,拿了那些浊物蠢物来喂我的小宝贝儿,我也怕脏了它们呢。” “……”这甘小姐还真是古怪。 慕初晴在心里忍不住的这么腹诽了一句,但却又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 进了房子,甘小姐请他们在厅里坐了下来。 王恕他们说了,这处虽然是所谓的研究院,但因为研究的东西不方便公诸于世,他们不缺世俗钱财的原因,所以人是很少的。 以这位女子为首,这地方一共不过只有四个人而已。 甘小姐给他们一人上了一杯碧绿色的茶水,待得他们各自喝过了几口,唇角这才微微勾起了一点笑意:“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说到正事,她的脸上显出了几分肃然,眼眸转向了一旁边的慕初晴,眸光在她略带苍白的脸色和带着青筋的眼眶上格外停留了片刻,才道:“这位应该就是,想要来我这里暂住的慕小姐了?” 王恕正要开口,慕初晴已经抢过了话茬子---王恕只是个介绍人,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有些事情她就必须自己去面对。 她慎重的点了点头:“甘小姐既然知道了我的来意,那么我只是想问一句,对于我的异能,你们究竟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并不多。”甘小姐的嘴角浮出了一个深深的笑涡,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无情,“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了。而现在,你如果想要更进一步,除了相信我之外,你并没有别的选择,不是么?” 她微微顿了一顿,眼眸却冷冷凝在了王恕的脸上:“其实我一直都对龙族没什么好感。哼,从上到下的一群伪君子,彻头彻尾的禽兽。禽兽披着人皮,归根结底也还是禽兽而已,永远变不成人。要是她也是龙族,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现在既然她不过也是你们手里的受害者,哼……” 慕初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龙族是伪君子和禽兽这件事。 她愣了一愣,忍不住斜眼去偷看王恕的反应,出乎她意料的,王恕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只有几分苦笑:“甘小姐还真是……言辞如刀啊。” “有错么?”甘小姐挑了挑眉。 “没错没错。”王恕苦笑。 甘小姐便“哼”了一声,下了逐客令:“那你们就可以走了。人交到我手里,给我一个月,我自然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她。” 王恕他们居然真的灰溜溜的走了。 甘小姐的眼眸在慕初晴的脸上又顿了一顿,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居然显出了几分同情和可怜,她瞧了一眼慕初晴,顿了一顿才道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知道么,你这些日子,快把自己给熬干了?” 慕初晴一愣:危言耸听吧? 她这些日子是因为挂心王恂而吃不香睡不好的,但是也仅限于此而已,何况有时候一忙碌就一整夜过去,哪怕是当年读书的时候赶作业,一赶一个晚上,也是常有的事情,睡眠第二天白天补上也就是了,熬干了?怎么至于? 甘小姐袅袅婷婷的站了起来,伸出细白的指尖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跟你老公,多久没阴阳调和了?” “啊?”慕初晴一愣。 甘小姐摊了摊手,高冷气质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嗤”的冷笑表情:“你怀孕的时候还有人一直在给你调理,虽说没能好好阴阳交融,倒也不妨大事。呵,怎么,那群伪君子,在你生下了孩子之后,就不管母亲的死活了?还真是伪君子的一贯作风呢。” 话语里对龙族很是不屑的样子,慕初晴却知道她是误会了,忙把王恂的失踪解释了一下,甘小姐半信半疑,便笑了笑,嘟囔了一句:“痴心女子负心汉,这世界上的男人,不可信的多。” 132、研究(2) 这第一天,慕初晴对甘小姐的印象,大概可以用两个字可以概括:女权。 如果再详细具体一点,就是比较极端的女权主义者。 甘小姐对男性的态度……实在不太好啊。 慕初晴甚至在心里暗搓搓的想着,其实她应该和陈蓓多聊聊的,或许,她们会成为一对好友呢? 不过她在这么想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当晚她睡在房间的床上,正睡的香甜,忽然觉得身上微微一凉,好像是冷空气扑进了被子里,她一震醒过来----就着房里窗户中透进了的月光,却正正对上一张人脸! 慕初晴一声尖叫,下意识的重重一脚踹了出去,没一会房门大开,甘小姐和另外几个男人一起冲了进来,一团混乱这才停了下来。 那个被慕初晴一脚给踹下了床的,却是一个脸容俊秀,满脸无辜的少年。 甘小姐看着这一团乱,却忽然笑了一笑---冰山美人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毫无疑问的是叫人觉得格外动人的,慕初晴也怔了一下,甘小姐伸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灯光底下,慕初晴这才看清了甘小姐身上的衣服是凌乱的,另外几个男人的衣服也不太齐整,或许,他们都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 “不过是个药人。”甘小姐轻轻的笑了一笑,“我以为慕小姐是过来调理身体,再加上想要异能进境的,既然到了我这里,又保持着这样的目的,这些不过都是药方罢了,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这是什么变态的药方? 慕初晴一震,那被她踹到地上了的少年这时候才爬了起来,却是膝行到甘小姐面前,面上竟是带着几分哀求的模样:“主人,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有意吓着贵客的……”主人?慕初晴一怔。 那旁边站着的另外几个男人倒是一副理所当然见怪不怪的样子,反而倒是显得她的反应略有些夸张一般。 甘小姐伸出细白的小脚,往他身上又踹了一脚---虽然似乎用力不重,这少年却依旧被踹的呻.吟一声,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样子。 甘小姐冲着她淡淡一笑,指了指她身边的另外几个男人,一手搂住了她身边离她最近,似乎也是其中最俊美的一个:“慕小姐,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些药人,要不是我看的起的,我还不肯让别人享用呢。唔,你可是不喜欢他这类的?罢了,除了这个是我的私奴,别的,你想要哪个就试试,咱们得先花一个星期让你阴阳调和了,然后才好进行下一步啊。” “……”慕初晴只觉自己张口结舌。脸瞬间烧红,也不知该跟面前这个“主”说些什么话才好,在这个地方,好像男性和女性的地位和相处方式瞬间换了过来,这甘小姐在白天是个高冷冰山,到了晚上,却变成了肆无忌惮又毫无禁忌的放浪形骸。 这种反差,让她一时忘了词儿。 她半响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想了一下才说道:“甘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和喜欢的人做,才有趣味儿。至于阴阳调和……”她微微蹙眉,“咱们是不是,能用些别的方法?” 甘小姐的神情很有些古怪的看了她好一会:“为男人守身如玉什么的,可是自我拘束的行为啊。” “不是为了谁守身如玉。”慕初晴微微的笑了起来,眼睛里因为某些回忆而闪起了耀眼的光亮,“而是对我来说,其他人都没有意义而已。我在意的并不是贞洁,而是我只想和那个特别的一起分享所有的至高欢愉,分享我最脆弱的时刻,掌控他的情绪也被他所掌控。至于药人,实在消受不起。” 甘小姐本是怔怔听着,最后却忽然脸色一变:“你是看不起我?” 慕初晴笑了一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她反而抛开了所有的游移和不定,若是当真要得罪对方,到了现在,不得罪也得罪了:“没有谁能对别人的生活方式做道德评判,因为我们谁也不是圣人或者完人。只是甘小姐你的生活方式,不适合我而已。这是由我自己的性情,思想以及过去所决定的,我不可能和甘小姐有同样的过去,不是么?但我不能和你做一样的事,不代表我不能理解你,或者不能赞同你,这是两码事。” 甘小姐怔怔听完,不知道最后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软了下来,最终像是傲娇一般的“哼”了一声,让几个男人搀着她走了。 这事儿暂且到此结束。 室内恢复了一地的安静,慕初晴这才喘了一口气,神色不安的想着:咦,应该是蒙混过去了吧? 这一晚剩下的时间,倒是没有再出现任何其他的幺蛾子了。 *** 到了一大早,慕初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了电话给自家好友陈蓓。 这些日子因为她要住在甘小姐这里调养以及进行异能的精细训练,自然是顾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于是只好把兜兜托付给自家好闺蜜,在昨晚的惊吓之后,她倒是格外的想念那只萌包子了。 陈蓓正被兜兜闹的不行呢---一瞧见手机上显示的是慕初晴的号码,她急急伸手去拿手机,一边念叨着轻轻对兜兜说道:“你个好小子,肯定是想妈妈了?你妈妈倒是心有灵犀,给你打电话了。来乖,别闹了,你妈妈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对不对,兜兜乖,来,先接个电话。” 一边说一边开手机,听见慕初晴那头“喂”了一声,她立时开始轻声笑语:“慕慕,你儿子在你手里是真乖,在我手里嘛……” “他给你捣蛋了?”慕初晴一怔,兜兜在她那儿可是又贴心又乖巧的,在肚子里都不闹她,就更别说是出世以后了。 兜兜立马慌张的在陈蓓怀里手舞足蹈,陈蓓眼瞧着他那慌张的样子,轻轻点了一下这小子的额头,笑道:“在我手里也是很乖啊。你的宝贝儿子,懂事的很。” 兜兜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阿姨,这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唉,这些日子还得辛苦你了。”慕初晴忍不住说道。 “嗨,咱们两的关系,这算什么事儿啊。”陈蓓大包大揽,她旋即关心的问道,“你在那个甘小姐那儿,还好吗?” “唔……怎么说呢……”慕初晴迟疑了一下。 她这一迟疑,陈蓓立时听出了不对的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嗯……王恕在你旁边么?”慕初晴顿了一顿终于还是问道。 “你等等。”陈蓓眯起了眼睛:慕慕居然有秘密不告诉我了! 一旁边,包子低头吮吸着自己指头,眼睛里却也闪过了一丝精光:麻麻居然有眯眯不告诉我了!吐艳! 王恕很快被陈蓓叫了过来,慕初晴有些小心的刚把昨晚上的事情开了个头,王恕立刻笑起来,抚了抚额头:“哎呀,忘记跟你说了,他们那一族,就是这样的。” “啊?”慕初晴很是怨念:这种事情都能忘嘛?还好我是把持的住,这要是来一个荤素不忌,的昨晚儿上还不得直接就成了好事? 就算你们男人不把这种事情当一回事儿,好歹我也还是你弟媳,这要是出个轨什么的,你到时候怎么跟王恂交代!男人做事儿,简直就是不靠谱! “唔,不过这么看起来,甘小姐倒是挺喜欢你的,连她的奴也舍得让出来给你做药人,我还真没看出来……”王恕刚这么一感慨,就立时被对面的打断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初晴怨念很深,“能跟我仔细说一说么?” “好吧。”王恕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把他知道的那些东西慢慢的讲了。 甘小姐他们这一支,算起来算是木系异能为主的。 对于女性来说,种花莳草,就是他们的专长。 而对于男性,则是更偏向于动物和其他的生灵。 但是在野兽们都进了动物园,要不就是成了盘中餐的现代,男性的灵力,几乎已经微弱到微不足道的地步。 于是在几十年之前,他们这一支男女之间的地位,就完全掉了一个个儿。 尽管研究的方向依旧是“生命科学”,但是由于男性们再没有了以前的种种能力,到了现代,他们就几乎完全沦为了女性们的禁脔,成为了研究之中的打下手者,或者是奴隶。 甘小姐,就是这一代的“主”,而她养着的另外三个人,则是变成了供她使唤或者采补的对象。 慕初晴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甘小姐,牛人啊! 但她最后还是气急败坏起来:“昨天我被她的药人摸上床了好嘛!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一声,至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唔,摸上床有什么关系?”王恕不负责任的耸了耸肩膀,一派泰然,“反正以他受到调.教的程度,是不可能强迫你的,只要你不愿意,他就什么都不会做至于你到底会不会愿意……”王恕嘿嘿一笑,没再说下去。 慕初晴气的“砰”的一下挂了电话。 王恕得意的微笑了一下,一转过头,却正对上一大一小两张怒气勃发的面容。 兜兜捏紧了拳头,陈蓓则是一把把他往外推:“有你这么做人家二伯的?你还是好好反省吧你!” 133、研究(3) 这一天晚上的不过是个小插曲,和慕初晴毫无安全感的辗转反侧不同,她第二天再看见这位甘小姐,对方竟然是若无其事,仿佛昨晚指使着自己的药人爬上慕初晴床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样。 慕初晴先是有几分尴尬,不过好在甘小姐的药人似乎和猎食动物一般昼伏夜出,总算是没有抬头不见低头见,只看见甘小姐本人气定神闲,她也就厚着脸皮,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了。 两个人对座吃了早饭,放下粥碗,甘小姐微微蹙眉看着她,开口道:“你真的不要药人?” 未料到对方忽然又说了这么一个提议,慕初晴愕然片刻,对上她清澈的,淡定的又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睛,慕初晴终于是直视着她的眼睛,坚决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感觉到了慕初晴这个动作里隐隐含着的几分戒备和坚决,甘小姐耸了耸肩,无奈的摊了摊手:“那好吧。”她蹙了蹙眉尖,“只是这样的话,你可能要多受一点罪了。” “会受什么样的罪?”慕初晴没有直接说“没关系不要紧”,她反而脱口问了这个问题。 “药人是最温和的方式。”甘小姐慢悠悠的说道,淡然的眉目里恍惚仿佛闪过一丝狡黠,“你既然不愿意,那么我当然也不好强求,我会先给你用药调理好身体,然后我们再开始训练和调整你的能力。” “药?”慕初晴当时就有了几分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感,甘小姐却含笑不语,未再做补充。 *** 等到疗程正式开始,慕初晴才发觉,原来自己的预感真的不是假的。 院子里种的那些奇花异草,有一小半,甘小姐都拿来叫她或服用或外敷。 味道千奇百怪就不说了,闻上去就让人想干呕就不说了,有些外敷的草药一碰到肌肤的感觉,就仿佛是在从表而内的侵蚀,甚至像是将她的骨头都给腐蚀透了。 但哪怕已经疼到钻心剜骨,偏偏看上去外表却完好无损,半点伤痕都没有。 有一些药材,一喝下去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视线模糊坐立难安,另外一些则是让她整个情绪低落,连一动也不想动。 整整半个月,慕初晴就在这种忽起忽落,忽冷忽热的折磨之中挣扎。 一直等到终于有一天,甘小姐笑吟吟的对她说了仿佛天籁之音的一句话:“调养的差不多了。” 慕初晴几乎是不敢置信:“真的?” 甘小姐的眼中有了几分笑意:“我一度以为你会叫停。” 她给她喝的,大约有八成是的确有用的,两成是捉弄人的。 谁叫她不领她的情,连药人这么好的材料都不肯接收呢? 甘小姐虽然接受了她的理由,但是另外一方面,这个实际上还很年轻的女孩子却忍不住……想要恶作剧一下。 其实慕初晴不是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但她其实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的恢复生产之前的状态,就是为了这种力量的回归,哪怕其中的确掺杂着甘小姐的恶作剧,她也不得不将好坏参半的所有东西都接收下来。 慕初晴的回答很是诚恳:“其实你肯帮我这个忙,我已经很是感激了。毕竟据说我的异能,早就断了传承,连龙族他们都对此束手无策,而我却又需要这种能力来帮助我的男人……” 话音未落,甘小姐已经略有些疑惑的偏过头来,目光中闪闪的全是疑惑:“你的男人?” “我的男人。我的老公。”慕初晴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红晕,“你肯用这么多材料来帮我的忙,多谢。” 甘小姐微微扬了扬下巴:“难得有你这样的病例,其实对我来说,研究你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不过……”她眨了眨眼睛,“你跟你男人,究竟是怎么认识又怎么失散的?” 看着她闪动着八卦之光的眼神,慕初晴大感招架不住:“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 “那你就慢慢说吧,反正,今天我们有的是时间。”甘小姐丝毫不在意她话里的推脱。 慕初晴无奈,只好慢慢的把自己和王恂从相识到分开的过程,当做故事一样的讲给了甘小姐听。 甘小姐倒是一个好听众,时不时低呼一两声,或者一脸的激动。 显然入戏很快。 一直等到慕初晴最后说到王恂消失在那道光门之后,甘小姐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低声喃喃:“原来,这才是夫妻么……” “嗯?”慕初晴没听清她的自言自语,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 “真羡慕你们啊。”甘小姐长长舒了一口气,眸中似有光亮一闪,最后却微微一笑,“你既然肯为了那个男人去承担你原本不必承担的苦痛和折腾,他也会为了保护你而选择暂时离开,而我又听了你的故事,那么我没有道理,不助你们一臂之力啊。”她握了握拳,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会帮你好好开发你的异能的。” “……”为什么我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莫非,折腾浪潮又要翻倍赶来了么? 慕初晴只觉得背上一阵发凉。 *** 果然,从这一天下午开始,异能开发开始走上了正轨。 甘小姐这会儿下手毫不手软。 她开始就跟慕初晴笑吟吟的说明白了:“前面半个月,我把你养肥了。养肥了就是为了……让你能扛得住折腾。异能这个东西,说白了也是一种能力,而这种能力用科学的语言来说,是本来就潜藏在你的基因里的。区别只是在于你到底能发挥多少,能开发多少而已。想要更好的运用,你需要更多的练习。” 慕初晴好歹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大概的听明白了:“什么样的练习?我的异能……有点不可控制,有时候特别敏锐,能看的特别清楚,有时候则不行……” “你听过一种方式,叫做极限生存方式么?”甘小姐笑吟吟的问道。 慕初晴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那么,就开始吧。” *** 慕初晴被蒙住了眼睛,然后甘小姐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入了一间房间。 她的声音仿佛忽远忽近:“我在这里放了一个有趣的东西。这个东西呢,是我问隔壁的异术店里借过来的。如果让它追上了你,碰到了你,那么就……游戏结束。加油哦,我看好你,慕小姐!” 毫无节操毫无下限的“看好你”,让被蒙住了眼睛的慕初晴有了相当不好的预感。 隔壁的异术店? 这条街,她记得上次王恂带她来的时候说过,几乎住的都是异能者或者是非人类吧? 那甘小姐到底在这里放了什么……几乎就是呼之欲出了。 在蒙住眼睛的黑帕子底下,慕初晴的脸色因为猜测而渐渐恐惧的发白起来,她紧紧攥住了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 一墙之隔的玻璃窗外,看着暂时一动未动的慕初晴,再看一眼悬停在墙角一侧的幽魂,甘小姐的眉头轻轻锁着。 她身边最得她欢心的药人这时候颇为善解人意的轻轻开口:“主人,您担心么?” 甘小姐骤然转头,眸光凌厉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这才冷冷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 那您的眉头拧的这么紧做什么? 男人微微笑了笑,柔声说道:“您不必担心呢,以神之瞳继承者的资质再加上之前的调养,哪怕是失败十次五十次乃至一百次,也不会精神崩溃变成白痴的,只要能成功一次,让她的异能暴动……您的试验,就能成功了。” “十次五十次一百次……”眼见得慕初晴已经跌跌撞撞的在房间里小心的挪动,耳朵仿佛是警惕一般的竖的高高的,甘小姐喃喃重复了几遍这个词,终于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谁也阻拦不了,所以,她只能期待这个女人能够早一点真正的掌握这种能力了。 这也是她唯一能给予的----就是祝福。 在玻璃房内,慕初晴的情况则并不是太好。 她这时候当然还不知道,在甘小姐他们眼里,她至少会失败十次以上。 对她来说,她当然是希望---一次都不要失败。 但在一片黑暗当中,她心里越是因为这种不可视而惊惶,越是因为这种孤立无援而心寒,她就越是觉得,耳边好像到处都是悉悉索索的声响,让她根本不敢乱动,就好像随便往哪边跨出一步,就有可能撞到她最恐惧的东西身上一般。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稍稍一挪动,就听得一侧的黑暗里传来古怪的声响,待得偏头去看,隔着黑暗的罩眼幕布,却的确一点也看不见。 没有视野。没有光线。 是这些日子的补药吃的她的异能又退步了么…… 慕初晴有些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而她看不见的是,那原本被禁锢着吊在墙角的东西,这时候已经慢慢的从那一侧飘到了她的头顶,这时候距离她的位置,仅仅只有一米之隔! 那是一只浑身青黑的小鬼,满身都是伤疤,嘴里流着涎水,最开始是被符咒禁锢,移动的极慢,但就是再慢,这会儿也已经飘到了她的身侧,眼见着只要再飘一小会,就要碰到她的身体了! 站在外头的甘小姐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小鬼最终“砰”的撞上了慕初晴的头,然后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脑袋,引发了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终于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男人慢慢说道:“半分钟后分开他们。”第一次试验,失败了。 134、研究(5) 天旋地转,头晕耳鸣,恶心想吐,甚至于觉得双腿发软,好像双脚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样根本无法维持最基本的平衡,浑身的内脏都在嗡嗡作响,脑海里无数的负面情绪也在那一瞬间蜂拥而出,惊恐,害怕,怨恨,这一切让慕初晴半蹲下身体,捧住了脑袋,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痛苦神色。 她甚至不知道这个过程究竟持续了多久,仿佛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她眼前这才亮了起来,她才能喘过一口气,看见她面前含笑站着的男人---那是甘小姐身边最得宠的药人。 男人手里捏着一团雾状的,青黑色的东西,笑容里含着几分隐隐的看好戏似的嘲讽:“慕小姐,还好么?” 慕初晴还倒在地上干呕着,神色苍白的厉害,原本被各种药物多补出来的红晕已然褪去,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男人眼底含着的轻蔑,她仿佛被刺痛了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这样的眼光,是以为我做不到么? “这不过是最低等的怨灵尖叫。”男人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对她解释道,随手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那团青灰色,“这个小鬼其他的能力已经全部被禁制,甚至连移动的速度也已经被降到了最低,假若你真的是那传说之中的神之瞳的话……”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慕初晴,住了口。 你连这个都躲不开?你连这个都无法净化? 他的潜台词,慕初晴读懂了。 在正常的世界里,正常人都是躲不开的吧? 她脸上的痛苦神色渐渐敛去,只余下了渐渐坚毅的神色,咽下了到了喉咙边的呕意,她咬牙站了起来:“再来!” 男人这才微微勾了勾嘴唇,戏谑的神色却多了几分:“你准备好了?” 慕初晴只是沉默着,重重点了点头。 *** 甘小姐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却看见训练室的门依旧关着。 算起来已经有整整一个上午了,她走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笑着睨了一眼他手里已经写满了一页字符的笔记本---上头都是关于慕初晴的观察记录。 从最上头的“毫无反抗之力”,一行一行的往下看,一直等到目光到了中间,甘小姐的脸上渐渐敛去了笑意,细眉微蹙,等看到最后,更是严肃了起来。 “这才……十四次啊。”甘小姐喃喃自语,目光投向了透明的玻璃窗。 里头正在进行的,是第十四次的试验。 “我也很诧异,”男人说道,“方才她已经……” 话音未落,原本室内一个追一个逃的情况骤然扭转,本是猎物的慕初晴骤然一个转身,被布蒙住的眼睛的位置放出灼热金光,那本是猎人的小鬼在那道光芒里嘶声惨叫,拼力挣脱却毫无反抗之力,被卷入金光的地方,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融。 本是青黑色的鬼脸渐渐变淡,怨毒的目光也转为凝滞,身体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变得透明了。 甘小姐立时转身去开门,冲着还仿佛呆呆站在那里的慕初晴大喊道:“慕小姐!” 净化!竟然如此之快的就出了净化! 该死,这下让她拿什么去还那个养小鬼的家伙啊! 慕初晴呆呆立在原地,她仿佛还没从自己方才的转变里回过神来,直到甘小姐急急扯下了她眼上的幕布,她这才有些不适的摇了摇头:“g?”看见了那渐渐散去的小鬼,她自己也是滞了一滞。 甘小姐没好气的看着已经没法挽救的局面,揉了揉额头,看了一眼面前给了她惊讶和惊喜的女人:“真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反正事已至此,物归原主是不可能的了,她也索性就暂且抛开了这件事,拿五指在慕初晴面前晃了一晃:“回神了……对了,你这么快就学会了净化之光……” “净化之光?”慕初晴微微蹙了蹙眉头。 “刚才的光线。”甘小姐提醒她说道。 “原来叫做净化之光呀。”慕初晴略有点儿讶异的微微张了张嘴,看着面前一派求知欲十分旺盛的甘小姐,她斟酌了一下,方才把自己技能演变的过程对甘小姐娓娓道来,“我不知道那种技能到底叫什么,最开始的时候……” 最开始的时候,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越是紧张,就越是什么都看不见。 或许是因为知道哪怕自己能看见,在这么狭小的房间里,能看见不代表她能躲开,能走位不代表她能克制得住对方,所以最开始的好几次,她根本每次都是毫无承受之力的,被怨灵尖叫准确命中,然后全身痛苦到颤抖。 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她的身体开始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的变化。 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躲开好多次的怨灵尖叫的,好在每一波技能之间还有一定的间隙,不至于源源不断,所以她躲闪躲闪拖延,一直到最后一次,她在那一波怨灵尖叫的时刻,看见了那鬼魂最后的记忆。 他的不甘,被炼制的痛苦,最后依旧无法成全的遗憾。 那是他的过去。 然后,她在那一瞬间,构造了他的将来。 她弥补了对方的遗憾,抚慰了对方的痛苦,尽管……在那一瞬间发生的无数事情,她到现在依旧是懵懵懂懂。 慕初晴说到最后,眼神越来越坚定清明,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如果这种能力可控,那么想必再一次下地宫,她就能解决里头的问题了吧? 净化……不管对方有多强大,不管怨灵有多不甘都能做到的这种净化的感觉,是所有黑暗世界生物的克星。 哪怕是那个该死的降头师,下一次只要对方敢来,她也应该能打得到他了? 甘小姐听完她的阐述,唇角似是也微微一勾,然后她点了点头:“虽然和真正的净化之光不同,但也很厉害啊。” “真正的净化之光?” “哦,比如和尚道士他们的那种什么法术能力。”甘小姐微笑了一下,“一样是净化,你这个净化完,还能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还能瞧见具体的影像,比起来,他们可就差得远了。” 好像这么说也有道理?慕初晴想了一下:的确,方才自己是能看见那个养小鬼的家伙的---和自己想象中阴森森的矮个子不同,那个养小鬼的,似乎是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子。 没容她继续想下去,甘小姐已经笑眯眯的说道:“恩,为了你好,我们收集一下数据……不不不,恩,是来巩固一下你的能力吧。” “g?”慕初晴一愕,“怎么巩固?还要继续净化么?你难道还有?” 不是说只借了一个么? 甘小姐摊了摊手:“家养的是没有了,不过野生的无主的……咱们去做个好事吧。” “……”我能说不嘛? *** 当天夜里,几个人去了殡仪馆---不知道甘小姐是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几个人的古怪行为,得到了馆长的特别允许。 一夜下来,甘小姐的眼睛越来越亮,那种看什么稀有生物的眼光看的慕初晴几乎觉得背上发寒,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不过同时,借由此地的众多野生“生物”,她也巩固了自己的能力,并且,慕初晴确定了,这种净化的威力,在一次一次的练习当中,在慢慢的上涨。 可是她也开始发愁起来:她是能看明白它们的前世今生波折离奇啦,但是哪怕是再快的净化,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如果用网游的说法来说的话,那么就是她作为一个净化牧师,还需要有个皮粗肉厚的家伙在前头顶一会,这样她才好发挥自己的能力。 毕竟作为一个一碰就死的小脆皮,她这个小身板,要是被近了身……那还是一个该死的悲剧啊。 “这有什么问题。”不知不觉的,她已经把自己的这种想法嘟囔出了口,甘小姐一怔立时笑了起来,“你也不想想,你的介绍人是谁?” “……”自己还真的忘了,皮糙肉厚的龙族,可不是为她在前头构造防线的好帮手嘛。 一应问题,这么想起来,还真的不是太麻烦的问题啊。 慕初晴想到这里就开始懊恼了一下:若是上一次自己和王恂去那幢小楼的时候自己已经能够看清前因后果,那么……王恂也不必离开。 一念及此,她的心里就隐隐的疼痛了起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渐渐浮现出了曙光的天色,喃喃说道:“天已将曙……”过去的每一次,都是你救了我。那么这一次,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救你吧。王恂,撑住,等我…… 甘小姐偏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抿唇笑了笑,拍了拍手:“好啦,今晚之后,我也就功德圆满了。” “g?” “也该是和你道别的时候啦。对了,账单我会寄给你的介绍人的。”甘小姐微微眯眼笑道。 “……”希望王爹收到账单不会哭吧。 “放心啦。”或许是读出了她脸上的潜台词,甘小姐笑嘻嘻的说道,“龙族有的是钱,不敲一笔……” 于是不久之后收到对账单的某龙王,就狠狠吐了一口血:物品损耗费?这是什么玩意儿? 135、探幽(1) 在慕初晴离开这个“研究院”之前,甘小姐又给她复查了一系列的数据。 然而在高精度的科学仪器底下,甘小姐却很是诧异的发现,她眼睛的肉体组成部分---神经睫状肌晶体等等,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也就是说,从外到内,看上去都依旧是正常人的眼睛。 百思不得其解,刨开了仪器,另外一些“家养”的小生物---诸如蛊虫之类,却对慕初晴的脸避而远之,于是甘小姐最终只好将这种威慑力归类为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比科学仪器更加管用。 慕初晴自己倒是觉得,她对异能的运用更加纯熟了起来。 言语很难描述她的成长和进步,但真正到了实战上,她绝对不再是之前的手无缚鸡之力了。 于是心急着再要去探地宫的她终于开口向甘小姐请辞。 甘小姐很无奈:“我当初答应接收你,一方面是像你这样的例子很难寻,都说传承早就断了,我也是一时好奇,这才一半看在龙族介绍人的面子上,一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研究癖,才接收了你的。”她撅了嘴,“调养上头的花销倒是其次,你就在我眼皮底下眼看着就有了进益,我却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实在叫人……心痒难搔啊。” 慕初晴只是微微的笑了一笑。 甘小姐也不过就是这么抱怨两句罢了,瞧着慕初晴不接她的话,她心里就大概有了数。 她最后低低叹了一口气:“罢了,看起来传承之秘,果然不是这么简单的啊。” 慕初晴瞧着她有些颓丧的样子,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冷不丁的对甘小姐笑道:“对了,有一件事,我说出来或许对你的研究会有帮助,”顿一顿,“不过,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还有,说完我就真的该离开了。” “咦?好。”甘小姐有些好奇的对着她睁大了一双眼睛。 慕初晴就把当日在“死阴之地”遇到目连魂魄的事情对甘小姐一说,末了叹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所谓的传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照目连的说法,他并没有真正跟我的生身之母结合,也就是说,我的血脉里,其实并没有流着他身上的血。假如按照科学的说法,真正携带了基因的是dna,那么我和他的dna,应该是并不相同的。”她略略一顿,微微叹了一口气,“但实际上……那天看见他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种本能的亲近,我们的五官,也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反而是我和我的生母或者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无论五官也好,能力也好,竟像是毫无血缘一般了。这是不是说明……虽然借了胎,但实际上,传承一切的东西并不在我的血液之中,相反的,可能是……某些更深层的东西呢?”想到这里,她自己都打了个寒战,“比如说,灵魂本身?” 假如携带了传承的是所谓的灵魂这样难以度量的东西,那么甘小姐的研究毫无进展,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毕竟,仪器只能探究肉体,而无法探究灵魂。 生死之事,才是真正的神之领域。 甘小姐听完她这一番分析最终是呆了,想了半天这才哼哼咬了咬嘴唇,略有些不甘的说道:“你要是早说这些该多好……” 于是她终于放弃了继续探究下去的这个念头。 *** 慕初晴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跟兜兜好好的玩了一阵子。 帮她看孩子的陈蓓很是羡慕的表示:“你家包子真是太萌了,最近这段时间没少帮我教训王恕……” “g?”慕初晴回过神来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一点淡淡的感伤,“他以前在肚子里也没少折磨他爸爸,这大概就是习惯?” 兜兜搂住了她的脖子就不肯放手,贴上来在妈妈脸上啃了半天弄的她又痒又是口水了这才肯放她稍稍离开,慕初晴被他闹的没办法,哄了他半天才总算让他安静了下来,一旁边陈蓓却知道自己的话恐怕是又勾起了她的回忆,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换了话题:“你现在眼睛的状况……” “蓓蓓,说到这个,”慕初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怕还是要麻烦王恕了,我必须得,再探一次地宫。” 两个人一番交谈,终于把时间定了下来,陈蓓表示她会回家去拉壮丁,肯定能保证第二天的再探不出岔子,末了小心翼翼的劝道:“慕慕,你也别太操之过急,其实说真的,王恂他失踪都这么久了,要是真的要出事,也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你看你是不是……休息两天再去做这种高危活动?” 慕初晴抿了抿唇,叹了一口气:“我等不及……”她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总觉得,若是将地宫里的那东西放任不管,到后头只会越来越难。越来越难处理,越来越棘手。所以,反正是要冒险再探的,迟做不如早做,”说到最后她提了提精神,看向陈蓓微微一笑,“你该不会是担心王恕跟我一起进去会出事吧?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 一提到王恕,陈蓓立时炸毛:“呸,那个混蛋早死早好。” 两个人笑闹了几句,陈蓓瞧着她精神还不错,终于放心,告辞离去。 第二天傍晚,王恕准时到了她家楼下来找她,两个人再一次去了发掘现场。 一下地宫,慕初晴就立时敏锐的感觉到,里头的气氛有些变了。 王恕走在她前面开路,慕初晴跟在他身后---黑暗里,她闭上了眼睛缓缓的走着。 有些时候,闭上眼睛比睁开眼睛能看的更加清楚。 她能嗅到空气里那种腐臭的,不流通的味道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广布整个地宫,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种血的腥臭。 还有那种,连空气里都仿佛无所不在的压力。 王恕走在前头,以龙族本身对危险的敏锐感,他的确像是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但真要他描述,他却又好像说不出来。 他只是觉得,比上一次来,这个地方更诡异了一些。 就好像是……整个地宫活过来了一般? 他甩了甩头,试图甩去这些诡异的想法,什么活过来了---这怎么可能? 尽管四周围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但两个人依旧是平安的一路通过了甬道,最终在石门口站定下来。 这道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王恕过去又试了一次试图将门撬开---无果。 慕初晴看着他用力的试了几次,想起上一次自己透过门看到的另外一面的情景,打了个寒战之余,定了定神,走到了王恕身后,心神略有不安,但声音听上去却是平静的:“我来试一试吧。” “你?”王恕讶异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当中的意思很明显:我都打不开,你想打的开? 慕初晴摇头笑了一笑:她当然不是不自量力的想去撬门,而是她想再看一看。 对上她平静的眼眸,王恕让开了道。 慕初晴走过去将手贴在了门缝上,整个额头慢慢的碰到了冰冷而坚硬的石门,仿佛是敬拜一般的,慢慢的将自己的整张脸黏在了冰冷的石头上。 从王恕的角度看去,整个动作僵硬而诡异。 没几秒钟,她仿佛是抽筋一般的颤抖起来,王恕急急要去离开她时,却发觉她已经回过了神来,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一片苍白:“二哥……” “你看见了什么?” 慕初晴打了个寒战:“里头的那个东西,想要开门,想要破除这里的诅咒……我们得拿东西回来给他。” “拿东西回来给它?什么意思?”王恕一震,却不是很明白。 慕初晴咬住了嘴唇:“当初神女他们为了将它永镇于此,在他死后,将他的胸膛刨开,心肝脾肺四样东西分别割下,将那四样零件各自放置在了这墓穴的四处。”她方才贴在门上看的一清二楚,里头那个人形生物的脑袋已经回归了它的身体,只是中间有一道可怖的裂缝,但那胸膛里,却是一片空无。 那“人”躺在棺中,以站姿死死的压住了大门,但手却不甘心的分别指向他的腹部,分明就是索取它内部的零件。 方才她看见的“前因”更清晰了一些,不再是之前鸡零狗碎的片段,她看见他死后是如何被人放置在这里,看见它如何用了漫长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拼凑起了自己的脑袋,但却因为失去了身体的另外一些部分,却始终出不去,也凑不齐魂魄。 那一块龙血玉,的确是为了镇压它的,但在那块玉的底下,那个神龛里放着的就是它的心脏。 另外还有肝脾肺,只知道是在地宫里,却还不清楚到底是在什么位置。 王恂听完她说的话沉默了片刻,最后却显得有些愤怒了起来---因为说到底,在这墓里头被镇压着的,是他的祖宗之一啊:“你准备放他出来?” “我并没有别的选择,不是么?”慕初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承认了。 她只是想要王恂回来。她所做的一切,哪怕在其他人眼里看来近乎于丧心病狂也好,根本不理智也罢,她现在只是……想要集中所有的力量,用尽所有的线索,只为了能让这个男人回来。 那块本来用于镇压这恶灵的玉,如今在阿赞堆手里。而这块玉里的血沁,是用这条恶龙的心脏给沁色的,这块玉本身,是为了镇压这恶龙而放置的,有这么多的线索,难道还不值得搏一搏? 哪怕它真的要作恶也好,哪怕它一出来就要逞凶也罢,这是她现在仅有的线索了。她不可能就这么轻轻放过。 王恕怔怔看了她一眼,最终轻轻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 在原本放置龙血玉的那个位置底下,抛开层层的土地,慕初晴和王恕最后挖到了一个小坛子。 历经岁月沧桑,那坛子本身都已经长出了霉斑,但她打开那看上去已经极弱极薄的坛子一看,却差点呕出来:那里头的一颗心脏,在她打开盖子的瞬间竟像是还在勃勃跳动一般,尽管整颗心都已经没了血液或者血色,但却隐约能感觉到血管的蠕动,哪怕是看上去几近腐败,却让人感觉它还是活着的,只是那一股味道,恶心的让人几乎不敢靠近。 她干呕了一声,将那个小摊子递给了身边的王恕。 王恕伸头看了一眼也是一怔,半响这才感叹了一句:“我族不愧是生命力最强的。” “是啊是啊,不愧是小强……”慕初晴听着他话语里淡淡的骄傲,默默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 尽管忍不住觉得这根本没什么好骄傲的,但慕初晴也依旧是心中一紧:这么小强的生命力,连心脏过了这么久都没彻底腐烂,那那具尸体…… 两个人慢慢的一寸一寸搜寻着沉寂的地宫。 这里内部极其昏暗,光线不良,但慕初晴却能看的一清二楚,再加上她之前已经瞧见了“前因”,所以有的放矢,寻找并不是太艰难,唯一头疼的,不过是日子久远,地宫内部结构有所变化,有些本来埋葬的位置有了变动需要多挖几铲子土罢了。 最先找到的是心脏,然后他们在雕刻着花型门簪的门旁,撬开砖石,在墙壁内部挖到了放置着肝脏的瓷。 接着,在地宫原本的泉眼,现在已经干涸了的位置找到了脾脏。 至于最后剩下的肺部,则费了一番功夫,两个人寻遍了墓室,只知道是被深埋了---结果最后是在长长的墓道土里,往下挖了半天才挖到的。 王恕皱眉:“埋在这种地方……”绝壁是恨之入骨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儿。 要把五脏六腑分开掩埋可以理解,是为了哪怕这墓穴里的孽龙有朝一日有了异动,也不得真正复活,但这摆放的位置,却恰恰说明了这掺杂期间的并不只是公仇,更多的怕是私怨。 而王恕和慕初晴看着手里那些灰扑扑的,却依然在不科学的微微跳动显示着自己生命力的东西,面面相觑之余,心里都不由的有些感慨。这样的生命力,却在地宫中埋葬千年,这样的鲜活带来的却是千年苦痛孤寂,那孽龙该有多深沉的怨恨?会不会毫无理据的就迁怒他人?他们将它放出来之后……事情,真的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发展么? 但慕初晴没有犹豫,她看了一眼王恕手中的坛子,只抿唇挥一挥手:“回棺床的位置去吧。它也该是时候……”真正醒来了吧? 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部分越靠越近,这一次,慕初晴他们手中捧着那孽龙的肺腑脏器,当距离棺床的位置越来越近的时候,慕初晴能感觉到自己手里的部分微微滑腻的跳动起来,仿佛是“噗通噗通”因为激动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一般,几乎让她捧握不住。 王恕用力往上撬开墓穴门,他显然是颇用了一番力气,但没两下,那原本死活都打不开的墓门就轻轻巧巧的往上移开---千钧之重,待得真正洞开的时候,却几近于悄声无息。 王恕有些诧异的回头过来看向慕初晴:“没之前那么重了……” 想起之前诡异的鬼压门,再看向那黑洞洞的却显然再无一物的门口,慕初晴心里虽然闪过一丝犹豫,但她旋即安了安砰砰乱跳着的一颗心,定了定神,身形一闪就准备先行入内。 王恕却比她动作更快,走在了她先头,回头微微冲她点了点头:“弟妹,还是我先走一步吧。” “……”喂喂喂,二叔你会不会说话呐?什么叫做先走一步…… 先前的恐惧被王恕的一句话冲淡到了九霄云外,慕初晴的嘴角抽了一抽,这会儿却没跟突然有了绅士风度的王恕计较,两个人一前一后,隔开两三步远进了墓室。 扑鼻而来的是略带腥臭的腐烂的不通风的味道,墓室之中四下里空空,并无一件随葬品,只正中直直摆着一具棺材,盖子紧紧阖着,叫人看不清其中状况。 也不知是哪里吹来一阵微风,只倏忽一下,王恕手中原本持着的火把便灭了,室内重归一片沉寂和静默。 “装神弄鬼……”慕初晴夜中可视,真到了这时候反而不怕了,有些不满的恨声高呼了一句,疾步捏着那些烂唧唧的内脏就往棺材那边走去。 “喂喂喂,弟妹……”好在这室内的两个人都能在黑暗中视物,王恕瞧着原本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弟妹已经走到了棺材旁边,急急忙忙阻拦了一句,猝不及防之下,却已经来不及阻拦。 只瞧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已经凝神站在了棺材旁边,手直直放在了盖子上,黑暗之中,她脸上却微微绽开了一丝带着怒意的笑容:“二叔,来开棺吧。” “……好……”瞧着她毫无惧色,王恕在心里“啧”了一声,感慨了一下‘现在女人的胆子都这么大’了,他自然不愿意输给一个人类小女子,便也大步跨前,手在冰冷的棺盖上稍稍一停,使尽全力就要开棺盖。 他用尽全力,全因先前石门沉重,他便以为这棺盖也紧闭难开,孰料这一用力,反而出了个大丑---差点儿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盖子竟像是轻若鸿毛,只轻轻一掀,就仿佛里头也有人在用力一般,里外合力,几乎没费丝毫力气,就已然悄声无息的滑开了。 只抚摸着棺盖的慕初晴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手指四下里游移,竟像是在棺盖上摸到了什么痕迹,那痕迹是刻在石缝之中的,天长日久加之尘灰覆盖,已然磨损去了原本的形状,只是粗糙的触感,却不同于原本的石料。 这会儿却已然来不及,眼瞅着那盖子一开,室内陡然大亮---却是那棺中四角放着四颗明珠,瞬间照亮了原本黑暗的墓室。 在那夜明珠的光耀之中,已经碎成了渣滓但依旧依稀能看出缎面的尘埃之内,安安静静卧着一条像是蛇一样的生物。 王恕面上神色震惊,他干涩的咽了咽口水,这才慢慢说道:“……是……是龙……” “……是真龙!” 136、探幽(2) 说是真龙,但在那夜明珠的光耀里看去,却只像是一条长蛇---比蛇略粗的身体,比蛇略短的躯壳,若非头上生角,隐约可见锋锐五爪,但若果只看那蒙尘身躯,却像是长蛇多过象龙了。 慕初晴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也轻了下来---她终究是做人的日子多过做异能者,稀奇古怪之事,这些日子虽有涉猎,但终究并不能等闲视之,这会儿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唯恐惊了那趴卧着,但明显仍有气息的生物:“什么是真龙?” 王恕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而嘶哑:“非杂交血脉。” “……”哦,所以你们都是杂/种就对了?杂交品种? 慕初晴的神色也古怪了一瞬,心里倒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日见到的懒洋洋的庞大白老虎卧在男子身边的样子,但几乎是须臾之间,她便意识到了古怪:她当日所见,明明不是一条长蛇,而是一个瞳色鲜红,满面戾色的男子! 为何待得他们小心翼翼的开了棺,见到的却和她之前所见的截然不同? 如梦如幻,似幻还真。 慕初晴脑袋里刚转过了这个念头,她手中原本只是勃勃跳动着的那些滑腻物品,竟像是有生命一般的,脱离了她的五指---她急急攥紧手时,却已然来不及了。 五指之下的蠕动极为剧烈,须臾之间就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攥握不住,她两人竟是眼睁睁看着那五脏一跳一弹的在空中蹦q了两下,旋即像是磁石被吸引一般,慢慢沉入了棺木之中,“哧溜”一下就没入了棺木最深处的,夜明珠也照不见的黑暗---那蛇躯底下。 待得那长蛇仿佛有生命一般的慢慢转过来,慕初晴和王恕这才瞧见,那布满了尘螨的腹部上头,竟是有一道极长极大的口子,狰狞的张着嘴,只是如今却跟孩儿小口一般的微微涨缩,只将那些仿佛腐烂了一般的五脏六腑吸入其中之后,那口子这才缓缓合拢,最后只剩下了一道像是开刀之后留下的那种创口。 而本是双目紧闭,安静趴伏的蛇躯缓缓变幻,在两人惊疑不定的眼中,慢慢化作一副人体---完全赤裸,毫无遮掩。 王恕看的瞠目结舌,刚回过神来,立刻将慕初晴挡在身后---小九虽然不在,但是弟妹看别的裸男,小九要是知道了非得暴走不可! 作为他的好哥哥,这时候维护一下弟妹的贞洁还是需要的嘛! 刚刚拼好了身体,那容颜俊美的男人微微伸展了一下四肢,从慕初晴被遮挡住的视线看去,只能看见他带着一道可怖伤疤的脖子,和脸上俊美绝伦,但带着一种戾气的五官。 直到那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慕初晴这才怔了一下。 “……重……重瞳?”她喃喃低语。 那男人的眼眸呈现出一种鲜血一般的殷红色,而每只眼睛里,赫然有两颗眼珠,重重叠叠,让人一看之下,便觉心惊胆战。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低语,男人一眼瞟过来,王恕便觉得自己脊背上冷汗直冒,仿佛是被蛇盯住了的青蛙一般,几乎连半根手指都动不了,那双眼眸,仿佛是看透了他最深的隐秘,让他不由自主的就觉得惊惶,竟是完全生不起战斗的勇气。 “啊……”陌生男子低低的叹息里带着低哑的粗糙,“继承了我血脉的后人么,可惜,可惜……” 这话他是看着慕初晴的脸说的。慕初晴很清楚,他的这话,就是对她所言。 慕初晴尽管感觉到了王恕完全一动不动像是僵硬了的石头一般的诡异,但她却感觉不到那种可怖的威压,所以她这时候略一沉思,开口说道:“前辈是可惜什么?”喊你前辈总该给点面子吧? 可惜那男人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从棺中站起,仿佛是完全不介意自己的浑身赤裸,一步跨到王恕跟前,越过他僵硬到无法动弹的身躯,那如同铁石一般的五指,一把捏住了慕初晴的脖颈,声音里几乎是瞬间多了恶意:“可惜你是个人。而我……最讨厌的就是人类。” 几乎是瞬间就觉得自己的脖颈被死死捏住,而在他手下,自己挣扎的力量就像是小鸡,那一双血色的瞳眸,只让人觉得惧怕,慕初晴的呼吸渐渐艰难,偏偏在这时候,她却冷笑了两声:“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么?” 男人偏了偏头,思索片刻,这才“哼”了一声,放开了原本紧捏着的五指。 污浊的空气重新涌入了她的胸腔,慕初晴跪倒在地上咳嗽了两声,缓过气来,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子:“这已经不是你们拥有一切的那个时代了。现在,人类才是这个星球上的主宰。人类,才遍布大地,富有四海。你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男人的眼眸里瞬间涌上了杀意,他跨前一步像是又要动手,先前被震慑的半点无法动弹的王恕这时候却缓过了劲来,急急挡在了他们之间:“前辈……” 王恕一边试图阻止男人的动作,一边回头暗示了慕初晴一眼,要她不要再说了。 他们之所以清楚知道这个男人的暴戾却依旧开棺进门的原因,是为了要解除血玉的诅咒去找小九的,而不是来激怒这个人的。 要解除诅咒,他们是有求于这个男子的,得罪他……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 所以王恕不明白,为什么慕初晴明明瞧见了这个男人的暴怒,却依旧要用这样的态度说话。 他的这一眼,饱含了“快停”的意味。 男人怒气满满的“哼”了一声,眼光挑剔的瞅了一眼王恕:“小辈,让开。” 那是饱含了鄙夷,从上往下而看的眼光。 王恕这漫长的一生里,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光俯视。他心里当然是不舒服的,但是对方作为纯血种,还是现在几乎不存在的纯血种前辈,要这么看他……他也没办法。 他背后,慕初晴却已经冷冷出言挑衅,半点不顾他心底油然升起的惊惧和担忧:“看不清时代也不明白事理的东西,怪不得会被封在这里上千年。” “……”那男人像是已经咬碎了牙齿,手上紫光湛然---显然几乎是忍不住就要动手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看不清时代,有错么?”慕初晴毫无畏惧的一仰头。 她并不是蠢。也并不是不惜命。 只是在看见棺中那个男子的眼神的时候,或者更早,在看见他曾经的经历,曾经的想法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这并不是一个你顺着他,就可以得到他青睐的男人。 相反的,他连看着跟自己有一半血缘相同的王恕的时候,都没有太多的亲近,那么显然,亲情牌,顺从牌,是绝对打不通的。 既然如此,她就只好反其道而行之。 慕初晴微微仰起头来看着他,眸光定定:“你一睡千年,你知道外头的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别以为杀了我你就能随便走出这里,我别的本事没有,想跟你同归于尽的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男子的眸光瞬间变得轻蔑而冰冷:“同归于尽?就凭你?” 慕初晴从袖子里掏出了个手机,按了几个键丢了过去。 男人显然没见过这东西,犹豫了一下,最后一秒这才恰好接住---那里头几乎是瞬间传来了响亮的声音,倒是吓了他一跳。 随着男人看向屏幕时候又惊讶又惊惶又不知所措的眼神,以及半天这才掩饰住,重新转为“狂霸酷帅冷”的表情,慕初晴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慢慢敛去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看向眼也没眨盯着手机屏幕看的男子:“这地方的四周已经被我埋满了这种东西。你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和你同归于尽?” 男人眨了眨眼睛。 他想了片刻,“哼”了一声,这才咬了咬嘴唇把手机丢了回来,不情不愿的支起了身体,神色纠结的看了看自己支离破碎的,还没完全修复完毕的身躯。 被镇压数千年这种事情……简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好嘛? 慕初晴看着他的神色,心就放了下去:策略应该是对了。 她给他看的视频,是她事先就准备好的,一段有关于炸药开山的视频。 反正这个老古董又不知道炸药这东西是国家禁制用品,陡然看见这种画面,又有自己曾经被人类狠狠治过一次的阴影,他不被勾起“创伤后遗症”ptsd才怪呢。 果不其然,那男人犹豫了一下,终于勉强掩下了戾色,眸光闪了一闪,微微勾起了唇角---这会儿,慕初晴才注意到了他俊朗的脸孔,大约是龙族基因不错吧,这些男人们化形之后,倒个个都是外表好看的男子,这个被镇压了数千年,脸孔脏兮兮又略显憔悴的家伙也不例外:“看在你身上带着我血统的份上……算了。”态度一软下来,这一开头就刹不住车了,后头的话也就顺理成章了,“既然是你们两个帮了我一把,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们的一个愿望。” 王恕瞧了一眼慕初晴,意思很简单:你来说吧。 慕初晴想了一想,也没推辞,但也没直接开口说自己的要求,她反而反问:“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是为我着想么?”男人唇角浮起了一丝带着嘲讽,但却依旧极端迷人的微笑,他略略一顿,“不过,这不关你的事。我可不需要人类的关心。” “……”又傲娇又自恋---慕初晴瞅了一眼王恕,在心里忍不住的吐槽:这就是龙族的种族天性么? 她噎了半天这才“呵呵”了两声:“您多想了。我是怕你出了这个墓门,在外头什么也不懂,呐,到时候被这个……”她指了指手机,“被这种东西弄得粉身碎骨呐。” “……”这回换男人被她的话给噎住了。 数千年以前,他被镇压被砍头又被生生刨开胸膛的时候,人类当中就已经有了出类拔萃之辈。 道术,异能……莫非在这个时代,这种力量已经被完完全全的普及开,人人都会了吗? 那他还真的不能随便出这个门了。 以他的能力,方才看视频的时候自然已经用他的本事鉴定过了,视频是真的,毫无“ps”痕迹。 那种力量,让他都不得不为之战栗。 于是男人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四处走走罢了。也不拘是哪里……” 慕初晴瞅了他一眼:“不吃人了?” “谁要吃人了!像你这样瘦巴巴的,没肉全是骨头又不好吃!”男人瞬间暴走。 “啊哦。”慕初晴摊了摊手,得到了结果,她也就不介意这个男人说她瘦巴巴的这句话了,她想了想,转向王恕---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恭谨的向男人鞠了鞠躬,“前辈,我族有设外务司,不如我派个人来,到时候专门给您……” 两个人凑到一旁边去窃窃私语了。 到底是一族人,沟通起来比她和这个男人的针锋相对要融洽的多了。 男人的脸色渐渐放缓,慕初晴眼瞅着他的脸色渐渐平和下来,时不时点了点头,显然心情转好。 瞧着他们勾肩搭背聊了好一会,男人最后居然微笑起来,待得两个人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有点儿哥俩好的意思了---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多半是前者居多:“解封龙血玉是为了救你的小情儿?”居然还调笑了一句,“我族人怎么能随便被人类奴役呢,这种事情我最看不惯了!得了得了,回去我就帮你解封。” 得了他这一句话的保证,慕初晴这才松了始终绷紧的神经。 137、探幽(3) 慕初晴是不知道那些招待国外来宾的家庭们都是什么样的心态,不过若要问她招待“古代来客”---这位叫做噬的龙子的心情是什么,她大概只有四个字可以回答:逵猩瘛 这位大爷最初的时候十分装酷,明明看着什么都一惊一乍,面上却偏偏要扮出一种十分淡定的神态,简直是把zhuangability进行到了极点,只那双眼睛里的灵动,是瞒不住人的。 这位大爷又是重瞳,后来哪怕是换了衣服穿了符合现代人的打扮,出门的时候还是各种被人围观,直到最后戴了美瞳这才遮去了旁人诧异的视线---只是这位大爷还不满意了:“这可是我的骄傲,为什么要遮!” 好在龙族外事司的人十分负责,像这位大爷这样的老古董,在他们也是有过一两次先例的,所以总算是磕磕碰碰的伺候了下来。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客客气气的款待着,到了后来这位大爷终于松了口:“今天就把诅咒给你解掉。” 慕初晴一早就已经着急这件事了,一直就在催他,这会儿终于得了准信儿,简直要喜极而涕了。 “多谢……”谢字还没完呢,那沙发上的大爷已经翘了二郎腿。 “哼,你那天给我看的那个什么视频,是唬我的吧。”这可是在他的单子上头名列第一必须被考察清楚的事儿。 慕初晴一怔,只是瞧着对方的目光清明,如今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也被掩在了西装革履之下,瞧着竟像是褪去了狰狞,她便坦然点头:“是。” 噬长长吐出一口气,看了她一眼,对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慕初晴略有些疑惑---心底的声音却告诉她,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是要惩罚她的样子。 她只迟疑片刻,便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噬看着她,半响之后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一道白光闪过,慕初晴瞬间只觉恍惚起来。 一旁边看着这一切的陈蓓低呼了一声,差点想要上去拉开她,王恕却拦住了她---两个人看着慕初晴微微摇晃的身体,王恕凑到了担心不已的陈蓓耳畔,低声说道:“别担心。前辈不像是要对她不利。” 陈蓓仔细一看,慕初晴的身形虽然在摇晃,双眸也是紧闭,脸上肌肉微微颤抖,看得见细微的神经,但却不像是极为痛苦的模样,反而神色变幻不定---总之一句话,不像是在被人折磨的样子。 陈蓓到底是不放心,斜睨了王恕一眼:“你叫我别担心,你倒是告诉我,他们这是在干吗?” 王恕干笑了一声,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 “哼。不知道还话这么多。”陈蓓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王恕耸了耸肩膀,倒是不以为忤。 两个人再等了好一会,慕初晴半天这才张开眼睛,眼眸之中一片茫然,好半响这才像是回过神来。 刚回神,她眼中竟是缓缓流下两行血泪,却冲着面前的男人感激的点了点头:“多谢前辈。” 这句话里,才溢满了感激。 陈蓓一听她这么说这才放下心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男人忍不住狠狠捏了她的手心一下,捏的她一声痛呼:“你的心思到底在哪儿呢!” 陈蓓吃痛,索性狠狠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急急跑上前去:“慕慕,你还好么?” 慕初晴的眸光渐转幽深,她闭了闭眼,嗓音却是沙哑的:“我没事。”有事的人不是我。从始至终都不是我。 噬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明日我就解去诅咒,也解去牵连,然后……你就可以上路了。” “……”喂喂喂,龙族的二货们你们都是不会说话么?什么叫做上路? 慕初晴当然知道面前男人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这个意思,奈何对方如此不会说话,好意都能说成“上路”,简直叫人哭笑不得。 偏生看了方才的画面,承了对方的情,她嘴角抽搐,还不得不说:“前辈辛苦了。” “不必,”男人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明天之后,我们可就两清了。” 挥了挥手,他反客为主的把原本的主人给赶了出房间。 陈蓓和慕初晴他们刚一出门,陈蓓便急忙握住了她的手,焦灼问道:“慕慕,刚才到底是……” “我还是本事不够啊……”慕初晴低低叹了一口气,“方才前辈他借了我一点力量,让我看见了一些东西。那块龙血玉的诅咒和他息息相关,所以当我碰到了他的手,再借了他的力量,我便能看见血玉的所在,和它之前做过的,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当然,我看见的不只是它对前辈所产生的镇压……”她说着,手指最终微微的颤抖起来。 陈蓓这时候已经完全了然,果然,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慕慕这样动容的人,只有一个。 “你看到了王恂。”几乎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是。”慕初晴点了点头。 一想起方才的情况,她就几乎抑制不住心里的起伏,她忽然转身扑进了陈蓓怀里,狠狠抱住了她的肩膀,仿佛要用这样用力的姿势,抑制住她的激动,担忧,难过和快乐。 “我终于又看见他了……”只有当看见那一切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直压抑着的情感,叫做思念。 她让自己忙碌,只是为了压抑住这么简单的感情而已。 而所有的一切忙碌,都只是为了……让他能回来。 “慕慕,你都看见了什么?”陈蓓瞧着她脸上的表情,知道王恂大约真的过的不太好,明知这么问可能是揭开对方担忧的伤口,但为了能让她稍稍释放自己真实的情绪,她还是脱口而出。 “他很辛苦……很辛苦……”慕初晴说着,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她自己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勉强压抑了下去,“我这就去订机票。” 她看见了他在哪里,而现在在她胸膛里涌动的感情,叫做迫不及待。 在这一刻,她是感谢噬的。 “……唔,不需要签证?”陈蓓补充问道。 慕初晴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出境。就在我国国内。” “g?”陈蓓一愣。 慕初晴这时候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复,毕竟伤痛难过和担忧,都无济于事,如今已经知道了敌人的老巢所在,又知道了自家男人的处境,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前去,战斗,救他回来就这么简单。 在那些简短的画面里,她也看见了,那个男人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没有放弃,所以现在不是她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 138、追索(1) 谁都看的出来,慕初晴心急如焚----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对妈妈的情绪十分敏感的兜兜。 不过小包子十分乖觉,晓得她的情绪不好,只是稍稍吸引了一下她的注意力,几乎完全没有闹腾。 慕初晴的机票定的是第三天,第二日噬按照他们的约定,解去了龙血玉上的诅咒---而同样被解去的,是血玉和他之间的关联。 慕初晴对此略有不安:“那些控制了外子的人,可会察觉?” 噬很不负责任的摊了摊手:“这个嘛,你就该期待着你和那个小辈的配合度了。” “……”我当然相信王恂了!慕初晴眯了眼睛,心里忍不住的开始祈祷,王恂能够察觉他们的努力,然后乖乖的好好配合。 “好了,”或许是又一次的刨开他才刚刚开始长好的胸膛取血而元气大伤的关系,噬的脸上神色淡淡的,“我也该离开了。” 他有些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走,慕初晴不知怎的忽然出声喊他:“噬!” “嗯?”男人没回头,只留了一个背影。 慕初晴顿了一顿:“谢谢你。”到底还是心底不安---把这个神话里会吃人的孽龙放出来,为的却是自己的利益,慕初晴犹豫了半天,却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不会再吃人了吧?” 噬终于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带着一种回忆的味道,定在她的脸上,良久,他这才叹了一口气:“人类的神话,终究只是神话而已。” 对上慕初晴大惑不解的眼神,噬深深叹息,破天荒地的解释了几句---尽管含糊不清,但却已经足以让人窥见真正的隐秘:“当年他们镇压我,费了人力物力财力建造棺材又将我的五脏六腑分开,并不是因为我吃人。而是因为恨。”只是那时候的爱恨,甚至人事,都早已成灰。睁开眼,时间已经毫不停歇的过去了千年,爱恨成空,留下的,只是一个懵懂的完全不知道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世的血脉。噬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了一丝怀恋,而他最后留下的话,让慕初晴震了一震,“你以为,你眼睛的异能是从谁来的?我才是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神之瞳。” “……”妈蛋难道这孽龙还是我的老祖宗不成?慕初晴只觉得自己的嘴角抽了一抽:华夏人都自诩自己是龙的传人,但自家老祖宗要真的是条龙,还是条还活着的龙……妾身接受不到啊! “要不是你跟我之间还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关系,要不是看在你还没辱没了我最后的血脉,你以为我会这么好心?” “……”自己果然把这条孽龙想的太好了嘛? *** 解开了这个结,慕初晴第二天坐上了飞往西双版纳的飞机。 在噬帮助她看见的那些画面里头,他们押着王恂,就是在那一块地区游荡。 兜兜又一次被可怜的丢下了,放养在了陈蓓那里,倒是王恕,很无奈的又一次作为苦力和硬抗伤害的坦克,陪着慕初晴一起踏上了飞机。 在万里高空之上,王恕瞧着她不安的绞着手指,神色焦灼,想了一想,无奈开口:“弟妹,你都看到了一些什么?” 原本绞着手指不停的看着手表,又望着外头澄净的蓝天的慕初晴回过头来。 她闭了闭眼睛,方才开口,嗓子却是沙哑的:“他们在寻找……矿藏。” 王恂的步履踉跄,身上有血痕,嘴角有青印,他们说的话,她听不清。 她只是能感觉到,王恂心底的愤懑,甚至---那种仿佛时刻可能不顾一切破釜沉舟的决绝。 “小九的能力啊……”王恕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过来,眉头皱成了一团。 貔貅最大的能力就是所谓的“点石成金”和聚财。点石成金,当然不是真的把石头变成黄金,而是能很快速的寻找到财富,也能快速的聚拢财富。 那是比探测仪好用几十倍的异能,如果王恂他想,他甚至可以瞬间变成x国首富。 但这种能力,用多了是有伤天和的。 给不该给的人用了,更是折损寿命的。 哪怕是貔貅本身的寿元再长,也不可能逆天而为。 王恕皱眉问道:“小九没答应吧?” “当然没有。”慕初晴长叹了一口气,她倒是不知道王恂的拒绝和寿元有关,她只以为王恂是为了保证国家民族利益,又不想让坏人得逞之类,“我们多耽搁一刻,他就多受一天的苦。” “……”王恕沉默片刻,“小九皮粗肉厚,弟妹,别担心了。” “他们没打他,大概是知道打他打不疼,就不花那个力气”慕初晴的嗓音哑了,带上了几分哭腔,“他们只是一刻不让他睡,片刻不给休息,甚至什么也不给他入口。我看着他的神色日渐憔悴,到后来被他们抓着在山野里寻路,头都耷拉着像是随时可能睡着的样子……”心里堵得难受。 王恕愕然,他显然没想到那批人居然真的能这么恶毒---疲劳审讯什么的他可没听说过,这还是现代人发明的心理学。 半响他才憋出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的话:“弟妹你别哭了,嗯,这样也有助于小九和你配合装样子嘛!”累成那样,哪怕是没了龙血玉的诅咒,他要装半死不活也比较容易嘛。 “……”这倒是。慕初晴的心跳了一跳---只希望王恂能等到他们会和再一起动手吧。 没多久,飞机就到了目的地,两个人出了机场,拿了行李转火车,再转汽车,再转小黄包车,来来回回差不多又颠簸了一天一夜,这才到了目的地,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镇。 这镇上人口不多,又不是风景旅游城市,基本没怎么开发过,要不是曾经在旁边的大山里有过淘金热,大概连google的地图上都不会标出来。 镇子差不多算是与世隔绝,进出都不方便,看见外地人的时候也不多,瞧见慕初晴和王恕两个施施然的从镇口唯一的大路走进镇子,门檐两边下面蹲着的大人和小孩,都直直盯着他们看。 慕初晴几乎是一个一个的细细看过他们的脸---她还记得,在王恂的记忆里出现过一张很有特色的脸孔。 她找了半天,这才在镇门口,一块贞节牌坊旁边找到了正在玩蚂蚱的那个小孩---他有一对招风耳,这是相貌上的明显特征,那孩子瞧见他们两个朝着他走过去,愣了一下,却听得那陌生的女人朝着他开口问道:“小朋友,能不能回答阿姨一个问题?” “……”那孩子想了一想才点了点头。 “阿姨想问你,你有一天半夜里出去尿尿,是不是发生了一些……恩……很古怪的,很可怕的事情?”慕初晴蹲下身来,平视着这孩子的眼睛,口气格外的温柔。 那拖着鼻涕的小孩子“啊”的一声大叫,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瞧着慕初晴的样子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他瑟瑟发抖,半天没回话。 这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他的答案,是“yes”。 慕初晴回头看了王恕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已经冲过来一个身材胖大的女人,身上衣服脏兮兮的,手也是脏脏的,一把把那孩子拖到了她身后,凶神恶煞的对着他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吓着我家孩子了!” 满脸的戒备,满脸的防范。 这就是慕初晴为什么没之前去问别人的原因了。 这里的民风颇为排外,但她又需要这些信息来做下一步的判断,所以不得不问。 她想了一想,从脖子上掏出了王恂送给自己的翡翠,珍视的亲了一口,不舍的磨痧了一下,递了过去给那个女人,浅紫色的翡翠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亮,这块紫眼睛,是王恂曾经送给她的护身符:“这个给你,交换一个问题。” 女人的眼中划过了一丝贪婪,但她只是“嗤”了一声,却没伸手去接:“谁知道这是什么破玻璃?你看看你把我家大宝吓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要再吓他,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嗯,要赔偿那个什么……精神……对,精神损失费!” 原本站在一旁边静观其变的王恕终于忍不住了,他跨前一步喝了一声:“别不知好歹!好好问你不回答,是不是要打一架?” 那女人被吓得后退一步,一回过神来立时张嘴就要尖叫---慕初晴知道此地镇子小,但人团结,不像大城市里邻里关系冷漠,她这一喊,说不定就是一村子的人全涌过来对他们群起而攻之了。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何况,她的确需要这些信息。 她立时推了王恕一把,赔笑对那个女人笑道:“大姐,这可不是玻璃,这块东西,是个护身符。能挡一次大灾呢。大姐这孩子生的可人,您也不想孩子以后有个什么三灾两难的吧?这护身符能保着孩子一次……” 女人眼光里显然不太信,慕初晴叹了一口气,疲惫的问道:“要不大姐,这样吧,我这远道而来的,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要不您瞧着您有什么想要的,我尽量满足您?” 女人往她身上上三路下三路的瞄了半天,那孩子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我要大姐姐的手表!那亮晶晶的漂亮的手表!” 慕初晴一愣。 她手上的不过是块普通的时装表,漂亮是漂亮,却不值钱。 这紫眼睛的玉质,要是拿去卖,怕不止几百万,她手上的表,大约不过几千块。 那女人却立时点头了:“对对对,手表脱下来!” “……”慕初晴差点笑出声,慢吞吞的装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刚把手表从腕上褪下来,那五大三粗的女人已经一把夺了过去,爱惜的在手里摸了半天,又笑嘻嘻的往自己手上戴,玩够了,许是觉得满意了,这才拍了拍儿子的头,“来,大宝,好好回答阿姨的问题。” 那孩子怕妈妈的很,便老实的点了点头。 慕初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宝,那天晚上,你出门去撒尿,都看见了什么?” “我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大宝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虽然是个孩子,但眼睛里射出来的光都是惊恐的,两股战战,“我家里养着一只大黄,平日里头养家护院的很乖,去年还咬死过一只狼。我当时有些害怕,就呼哨一声喊大黄陪我一起去,大黄从墙角窜出来,乖乖的跟在我的脚边上,”他说着说着哆嗦的越发厉害,“我们走到门口,我拉开了裤子,大黄忽然冲着黑暗里头汪汪汪的拼命一阵叫……我转过头,看见从东边,东边……东边的灌木丛里窜出来一颗人头!我一看就拼命的跑,那人头冲着我的脚要咬上来,大黄冲了上去……然后大黄就死了……死了……” 他一阵哆嗦,一头扎进了母亲怀里,再不肯开口了。 他的母亲微微皱眉,点了点头:“我们家里的狗是死了没错,但人头什么的,孩子是吓魇着了吧。” “东边么……”慕初晴点了点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蹲下身来温和的说了一句“谢谢”。 她回过身对皱着眉头的王恕说道:“泰国的降头师每日都是要吃血食的。像阿赞堆那样的,更加喜欢吃小孩子和婴儿。越是纯洁的灵魂,对他们的滋养就越大。而那人最初盯上的是这个孩子,可惜养了狗……”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安慰自己孩子的贪婪的母亲---哪怕再贪婪,到底依旧是个爱着自己孩子的妈妈啊,“大姐,为了家宅平安,您还是在家里四周围,筑起一道带着荆棘的栅栏吧,只要上头带着刺,您家里以后就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了。” 那些用飞降的降头师,最怕的就是带着荆棘的栅栏了。 这话她没说,原理不必解释,那母亲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两眼,最后到底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慕初晴和王恕就走了:村子的东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在她的记忆里头,那天夜里,他们的确是押着王恂往林子里钻着走了。 只是记忆里,她不确定是哪个方向罢了。 139、追索(2) 王恕带着慕初晴就往那孩子指着的方向钻。 镇子外头是一片的深山老林,人烟稀少,据说除了偶尔会出没的偷猎者之外,很少有人往那边的山里跑。 大概知道了带着王恂的那批人走的方向,慕初晴他们的寻踪,就更加的有效率起来。 但这种有效率,是建立在慕初晴的疲惫之上的---自打踏入林中开始,王恕负责寻找可能被人踩过的草皮,可能是人为折断的树枝,可能是被烧过的柴堆等等痕迹,而慕初晴则是将那些拿到手里,细细的一一甄别,再判定最终的走向。 女性的细致在这样琐碎的杂事里显露无疑,那些痕迹有些已经很淡,王恕固然找的辛苦,慕初晴要在一大堆的东西里一样样甄别,任务也极是繁重,连续在大山里钻了几天,她已经是面色苍白疲惫不堪了。 再加上为了防止前方的那些人发觉他们的跟踪,两个人在茫茫大山里钻了好几天,既不能洗漱,又不能生火----王恕作为非人类自然是无所谓的紧,但慕初晴作为肉体凡胎,生吃冷食,甚至干饮动物鲜血,其中困苦,自不必说。 甚至连素来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王恕看着也不忍:“弟妹你……都快到了地方了,咱们要不慢一点儿?” 他都劝她别太焦心了。 慕初晴却只是倔强的摇了摇头。 要细细甄别是很辛苦,但能感觉到自己的挚爱越来越近,她的心里却是甜的。 心里充满了热情,这时候哪怕是逼着她睡,她也无法入眠。 好在,他们的确距离前面的那伙人越来越近了。 越追越近,留下痕迹的时候也越来越迟,她能看到的画面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两个人在一堆烧过的火堆旁边顿足,慕初晴将手搭在烧过的余烬上头,片刻之后倏然睁眼,一双眼睛灿灿发亮,里头全是燃烧着的光明和热情---这是多日以来,越来越被疲惫包围的脸上难得显出的快意。她伸手一指旁边的那颗大树,几乎是哽咽着急急奔了过去,在树后一绕,赫然瞧见了树梢背后画着的一个小小笑着的太阳。 王恕一看她的行动心里已经若有所悟,他过去一看,低低“啊”了一声:“是小九留下的吧。” “嗯。”慕初晴抚摸着刻在树皮纹路里的笑脸,擦了擦自己含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已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那是王恂用指甲一点点刻下的。 他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来,自己等的救援要什么时候才会到甚至会不会到,但哪怕是身处最黑暗的敌营,他却依旧怀有最光明的信念---就好像他给他们儿子取的名字一样,他始终都没有放弃过。 王恕仔细的看了一眼那个小太阳,他忽然低低“噫”了一声,对上慕初晴的疑惑的望过来的眼睛,王恕微微笑了起来:“弟妹,这个图形可不止是安慰你的作用这么简单啊。” “嗯?”慕初晴怔了一下。 抚摸着那块凹凸不平的树皮,她能感受到的画面,是王恂沉着脸一点一点的用指甲凿出这图案时候的表情。 那画面栩栩如生,仿佛就在眼前,但当她伸手想要够到的时候,却像是烟雾一般的消散开了。 至于他当时真正想要表达的用意,他若为了掩饰而不表现出来,她就看不见。 王恕笑了一笑,指着那个喷着火焰的小太阳:“你瞧瞧,这图案是有讲究的。东北面的火焰是不是比较旺盛?这就表示,他们是往东北方向走了。然后外圈一共有六个小突起,表示他们有六个人。太阳的形状不是完全的圆形,而是上下略窄,中间略宽,这是表示他们始终将他带在正中……” 慕初晴听得愣了半天---她肿么能知道光光一个小太阳就有这么多讲究? 果然好兄弟好基友就是不一样啊! 眼瞅着她一愣一愣的,王恕又从火堆那边用脚步丈量了一下距离树的距离,然后他回来,胸有成竹一般的对着慕初晴又笑了一下:“一共十步远。所以他们是每十个小时轮换休息停歇一次……” 这你都知道! 这简简单单图案之中的讲究,叫慕初晴目瞪口呆之余,王恕忽然偏头问她:“对了,弟妹,你能感觉到他们在这里休息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么?” 慕初晴会意---炉灰仍有余温,显然十个小时尚未过去。 假若她能够确定他们在这里休息的时间,又知道了他们大概走的方向,就能提早预判他们可能会在哪个位置宿营,然后想办法和身处敌营内部的王恂取得联系,里应外合。 她闭上了眼睛,一边细细摸着树皮,一边仔细的,用心的观察着自己能看到的画面。 太阳的位置,树木阴影的方向,慕初晴看了半天,最后倏然睁眼,眸光里全是激动:“是上午十点。” 王恕完全没有怀疑她的判断,他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刚过去五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们下一次轮班休息是在晚上八点。八点……”他喃喃自语,从包里摸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地图,在上头东北的方向看了半天,最后眼光倏亮,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位置,“我估计,十有八九,他们会在这里休息!” “瀑布么。”慕初晴看了一下,附和了他的判断----这老林子里的水流不是每一处都能引用的,有些毒潭和瘴气,若是没有很好的装备,甚至是能要了人命的。 王恂自然不惧那些,但那些降头师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要吃要喝要休息,而那一处瀑布,是标注了安全的宿营地。 有水能饮用,有鱼能吃,旁边有一块草坪能搭帐篷睡一觉---毕竟是晚上八点,在这老林子里,也是睡觉的时间了。 这么算起来,若不出意外的话,那伙人就会在这处瀑布旁边找个位置休息。 慕初晴的眸子紧紧的眯了起来:“二哥,那么我们赶紧赶过去吧。” “我倒是无所谓……”王恕反而有些犹豫了,“只是弟妹你……”那批人一路过来,王恂一边走一边敷衍着给他们指通往矿藏的道路,所以一路都行的不快,给了他们追赶的余地。但说到底,那是一伙大男人,再慢也慢不到哪儿去。反而是慕初晴一个女人家,这会儿他们要追对方的速度,甚至还要后发先至,就势必要抄近路,这苦头可就吃大了。 按照王恂的想法,既然知道了大概的方位,他就不渝找不到小九。真的到了打斗的时候,他到底是对女人没信心的。 所以这会儿,他倒是想“劝退”慕初晴了。 慕初晴一愣:“二哥你这是要过河拆桥?” 想法被拆穿了的王恕打了个哈哈:“哪儿能呢,我这不是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小九找我拼命么。” 他顿了一顿:“何况打生打死,都是我们这些男人的事儿,弟妹你这一路来,为了小九也吃苦了,我都看在眼里。小九必然十分感动,你又何必吃这个苦呢。” 慕初晴摆了摆手截断了他后头的话:“二哥,你知道蓓蓓为什么一直不肯真正答应和你在一起么?”对于某些人,这痛脚就要往狠里戳啊。 “……”王恕一怔,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弟妹你想说什么?” 理由,理由不就是她喜欢你多过我么。 作为弟妹兼情敌,这么说话真的大丈夫? 慕初晴斜睨了他一眼:“因为蓓蓓跟我,都不是那种男人背后的女人啊。” 慕初晴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冷眼旁观王恕跟陈蓓的相处,她倒是觉得,这个男人对她的好闺蜜是有心的。 肯任打任骂,在这个高傲又骄矜的男人来说,这本身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妥协了。 但是这还不够。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陈蓓似乎信任女人更多于信任男人,而像王恕这样充满了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男人,更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慕初晴并不是个傻瓜,当年她和陈蓓还是室友的时候,陈蓓对她黏的紧,有那种像是不想失去的缱眷依赖,她自然并非一无所觉。有时候不过略略过界,她也明白,其实这是因为对方心底最深处的伤口而产生的心理问题。 “真正能解开她心里结的那个人不是我,其实我和她的关系很简单,这种简单而没有牵绊的关系,虽然能让她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却不可能让我们之间产生多余的情愫。”慕初晴严肃的对王恕说道,“你的确会让蓓蓓疼,但腐烂了的伤口,疼了才会好。至于最后是剜肉还是愈合,都在于你。可我只知道一点,你若一直以这样的心态轻视女子,轻视蓓蓓也轻视我,蓓蓓是绝对不可能……将她整个人托付给你的。” 王恕渐渐沉默,俊朗的脸庞上到最后充满了迷茫。 “我对她……还不够百依百顺还不够好么?” 会反思,至少说明了他的大半真心,慕初晴微微笑起来:“好像你现在想我到此止步,但对我来说,等待你带回结果,永远不如让我亲手去拯救我的王子。如果是王恂在这里,他只会保护我,帮助我,而不是暴力的阻止我。这就是为什么,我爱着他,不想和他分开,但蓓蓓却厌恶你的原因呢。” 140、追索(3) 王恕后头绷着脸不说话---慕初晴在心里头想,可怜的傲娇,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里估摸着已经翻江倒海了,面上还非得不动声色。 随便他吧,谁家男人谁自己调.教,有些话,她这个做弟媳的,也只好点到而止了。 不过被他半扶着走,这一路疾行,风呼呼的往她的嘴里灌,慕初晴哪怕是想要再说点什么,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两个人提早到了瀑布那边,一看时间不过是七点刚过,算起来比那伙人可能会宿营的时间略早,他们还有些时间能休整一下,王恕绷着脸把她往滩涂上一放:“弟妹,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 “好。”晓得他是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去考察一下周围具体的地形,加上排遣自己浮躁的情绪,慕初晴含笑点头应诺,并未多加纠缠。 王恕走后,她捶了捶酸痛的像是要肿起来的腿,看着那清澈的水流,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瀑布的水潭旁边,在那一汪清泉里头把脱去了鞋袜的裸足浸了进去。 凉凉的溪水盖住了她酸痛的足弓的刹那,慕初晴几乎是满意的发出了一声低吟,只觉得那股凉意像是瞬间散去了旅途的疲累。 而天色,就在她的休整当中完完全全的暗了下去,四周渐渐的被黑暗笼罩。 他们所处的这处老林子,人烟稀少,常有蛇虫野兽出没,这时候暮色四合,侧耳倾听,便能听见远远的兽性的嚎叫。 本来野兽怕火,但慕初晴和王恕为了避免招来那些人的注意力,连生活驱散野兽也不能,这会儿虽是听见兽吼,慕初晴也只是微微一缩,然后低头就要去穿她的鞋子。 刚刚低下头,她的背心就倏然一痛,她眼前一黑,刚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已经失去了知觉。 *** 当她醒来的时候,正正对上的是一双极为熟悉的,却又多日不见平添了几分陌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溢满了关切和心疼,正定定的看着她,慕初晴刚刚意识到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便觉得浑身瞬间被欣喜充满,她正准备坐起来,却发觉自己的手脚被完全绑住了,头发乱七八糟的搭在她的肩膀上,虽说是五花大绑动弹不得,但至少,她嘴里还没被塞个脏兮兮的棉花。 她对面坐着的,正是王恂。 多日不见,面色憔悴的男人在她眼里却依旧是格外的俊美出挑,连眼神也是一贯的温柔,完全不见她在那些记忆碎片里看见的戾气:“慕慕。”他温柔的唤了她一声。 慕初晴瞟了他一眼,低头哭笑出声,自嘲道:“真是……没用。我还想着要救你的呢,结果……”难兄难弟,这会儿倒成了同命鸳鸯啦。 其实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的时候,慕初晴就能猜到,王恕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了。 那男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她不是说要自己救王恂么,他就索性避开了。 那伙泰国佬以降头师阿赞堆为首,那人是每日必要吃鲜活血食的,最好的还是小婴儿和小孩子,除此之外年轻女子也胜过老头老太。 上次一伙人为了一口血食跟家犬打了一架,还差点惊动了村子里的人惹来麻烦,这会儿在深山老林里被王恂引着跑来跑去,天长日久,哪怕是为了维持降头术的功力,那阿赞堆也没有把她这鲜活肉饵就这么放跑了的可能。 就算明知可能有诈,人家艺高人胆大,事儿上了门,说不得甘冒奇险也要干一票再说。 王恂的声音在这时候低沉的响了起来:“那些人……”他看了一眼旁边燃烧着的火堆,和那些间或才瞟一眼过来的野兽们,“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他的力量已经渐渐回来了---这几天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原本作用于他血脉之中的诅咒和压抑慢慢散去,那种如负千钧重担一般的感觉淡了,他欣喜若狂,猜到可能是老巢那边情况有变,所以这才用指甲刻印留下记号,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时候的震惊,后怕,担忧,最后才是难以抑制的喜悦,种种情绪几乎要撑爆他的胸臆,让他维持不住人形。 慕初晴一眼瞟过去就意识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能感觉得到,或许是这些日子的压抑太久,王恂身上原本被西装革履和都市生活压下去的野性兽性和戾气,这会儿都渐渐露出了锋芒,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又被磨尖磨快了的利刃,让她既是心疼,又是心酸。 但她现在的状况,想摸一摸他,安慰他一下,这么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可是慕初晴还是努力的弯了弯唇角,做出一个笑盈盈的表情:“如果早知道被他们抓住绑一绑就能见到你,我一早就这么做啦。”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围,声音低了下来:“对了,你二哥也来了。” 王恂的脸瞬间崩了起来,腮帮子咬的紧紧的:“该死的二哥!” “g?” 瞧着她一脸“?”的表情,王恂终于气愤的补充了一句:“不顾大局,不听话不懂事还不体贴人的,我们家就他为最了!排是排老二,自己也真是个二!” 很少听见王恂这样毒舌的数落人,慕初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种幻灭的龟裂的表情。 半天这才回过神来:“……山高路远的他带我来也不容易。”所以你就别数落他了嘛。 “就是不容易才不该带你来的!”王恂怒气冲冲。 “……”慕初晴默默瞅了他一眼,这会儿简直在心里宽面条泪了:自己果然是把这些男人们的大男子主义给瞧轻了啊,哪怕是这样体贴的王恂,居然看见自己之后不是给一个温柔的拥抱,而是吐槽她不该以身犯险?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慕初晴简直就想给他秀一下她新配备的技能了。 吴下阿蒙吴下阿蒙,如今你我这么长时日未见,难道我还是怀孕时候肩部能抗手不能挑的废柴? 王恂这会儿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凑过来上下看了她一会,瞧着她虽然容色憔悴打扮狼狈,但精神还好,身上也不见伤口,上下看了个遍,这才舒了一口气:“慕慕啊,这趟你真的不该来。” 慕初晴皱了眉头:他莫不是也要来跟王恕那样大男子主义的说教的那一套吧? 瞧着她脸上的不虞之色,对她的性情很了解的王恂慌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在相机离开了。其实你若是不来,我带着他们进来这里的一处矿洞,我也是准备找机会脱身的,哼。想要财宝,劳资就算送给他们,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有没有这么命拿才对!这多日被控制的耻辱,我又岂会自己脱身了就善罢甘休?若不是为此,我一早就……” 话音未落,慕初晴已经带着讶异的神色不善的扫过来了:一早就什么?脱身?逃跑?他一早能跑却硬生生为了什么报复拖到这时候?这男人莫不是被抓了一次头壳坏掉了吧! 王恂这会儿才知道说漏了嘴,急忙住口,干咳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讨好的神色:“其实咱们倒是想到了一块儿去了,我这一走可以,但到时候就成了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到底是还有后遗症。为了咱们日后的生活平安顺遂,岁月安稳,我这才……”干笑了两声。 慕初晴瞥了他一眼:“听上去你已经有了一个庞大的周详的计划?” “不敢不敢。”王恂讨好的笑了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会儿他倒是故意露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神色,就差没有装条尾巴在身后摇了,“不算周详,不过,成功率应该是挺高的。”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她不置可否的笑脸,王恂补充的详细说道:“我没骗他们,那后头的山里头,的确是有一座金矿。这座金矿是极大的富矿,还有一些其他的特种伴生矿,若是全部起出来的话,足够让他们好好的武装一整个家族了。里头的另外一些东西,还对阿赞堆的降头术的修炼有所助益,阿赞堆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传说而来的。但同样的,那金矿外头的‘迷魂阵’,也不是常人能看得破的,若是没有我,他们就是在这山里头转上一辈子,也休想真正找到那矿藏的真实所在!”说到最后,他清俊的脸庞上溢满了自信的傲然的光泽。 慕初晴瞧着他那略带傲娇的样子就想拧上一把,奈何手里不方便,她咳嗽了一声:“所以你们就在这儿兜圈子绕来绕去?”那些泰国人有这么多耐心么?要是就意识到他纯粹是在耍着他们玩儿,那后果…… “所以他们绑了你啊。”王恂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想着再拖上一小段时间的,其实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耗那阿赞堆的法力。他们那堆人里头,数他心肠最坏,心性最狠,手段最辣,威胁值也最高。只是这深山老林里,进出的时间都要数日,阿赞堆每日都要进血食方能保证自己的法力,哼,我也不想要别的,就是瞧瞧谁比谁能耗!” “……”怪不得那伙人要折磨他不让他睡觉了。感情双方就是在熬鹰,只是这会儿,还不知道谁才是那只倒霉的鹰呢。 王恂说着说着就垂下了眼皮颓丧了起来:“只是如今他们手里有了你,那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你才是我唯一无法舍弃的,也无法计量的筹码。 将军。 141、结局(1) 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呢,那原本在旁边观望着的一群男人忽然往他们这边走过来---一共六个人,慕初晴这会儿看了一眼,三个人高马大,两个个子瘦弱十指如鸡爪,还有另外一个,唔,畏畏缩缩的普通人? 她脑子一转立时分析出了这六个人的组合:那三个粗壮的,明显是武力值max的肉盾。那两个眼神阴狠瘦瘦弱弱的,估计其中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头目阿赞堆了。至于那个看上去普普通通还有点儿畏畏缩缩的,估计可能是……翻译? 慕初晴眉心微微一蹙,果不其然,那几个人在她面前站定,其中一个个子瘦高的男人伸出手来强硬的抬起了她的下巴,勾起了她的脸来看了半天,忽然面色轻蔑的叽里呱啦了一通。 这男人的眼神极为阴鸷可怕,目光如钩,十指如铁,看向四周围的时候就像是寒光四射一般的只令人觉得背上发凉。 慕初晴也没有例外。听着那男人一堆叽里呱啦,旁边那有些畏缩原本垂着头的男人却像是瞬间清醒了过来一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就对王恂开口:“貔貅大人,这位大人说,让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一看就知道,她是你的……” 王恂脸上的神色一紧。 他倏然抬头,眼光冷冷扫在了阿赞堆的脸上。 两个人目光相对,阿赞堆脸上怒色骤起,显然是为王恂桀骜不驯的眼神所激怒,他咬紧了牙,刚要气愤的说些什么,王恂已经冷冷开口:“别特么找个二洋鬼子来跟我说话。要是什么美日的二洋鬼子也就算了,居然是个泰国二等残废的二洋鬼子传译,帮着蛮夷来掠夺自己国家的被种之徒,有什么资格和我对话?阿赞堆,”他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眼中毫无惧色,“你师父虽然一样和你一样,不得好死,但他至少做了一件好事,教你学会了中文,教你学会了我们文明古国的文化。你既然会说汉语,也听得懂汉语,搞这些幺蛾子做什么?” 王恂这一番话一说,慕初晴都得给他捏上一把冷汗了。 她在记忆的画面里瞧见过他这批人的相处,他一直以来就颇为沉默,这些日子倒像是算盘珠子拨一拨才动一动了,甚至是拨一拨都不肯动。 缘何今日却如此语出伤人,竟像是蓄意挑衅? 心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慕初晴的唇角溢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一闪而逝。 阿赞堆脸上虽怒,但怒气浅浅散去,深深呼吸了几口夜里冰冷的空气,他便沉静下来,神色冷然,当他一开口,那口音虽然古怪,但话语里头的意思连慕初晴都能听得明白:“你不必激怒我。我知道了,这位女士对你很重要。” *** 在意识到了这位“尊贵的女士”是为了救王恂才身陷险境之后,阿赞堆他们立刻就使用了强硬的手段。 而之前还油盐不进,冰冷漠然的王恂在他们威胁要对慕初晴动手之后,便立时坐立不安,稍稍加以威胁,就无奈的答应了他们所有的要求---其中包括,三日之内带他们到金矿的所在。 自以为胜券在握的阿赞堆笑的冰冷而漠然:“我想起来了,那次在那幢别墅外头,我和这位女士也有一面之缘对不对?若不是当日和现在的形象实在差的太远,我也不会到这会儿才认出来的嘛。” “呸。”王恂啐了他一口,阿赞堆不以为忤,笑道:“貔貅大人,都说我们不该得罪你,但不该得罪的我们也已经得罪了。如此大费周章中间如此费力转圜,大家都是只为了财嘛。你要是合作,我们自然好聚好散,这三日之期,您要是再像之前那样拖延,那到时候这位女士身上会发生什么不幸或者意外,就谁也无法担保了。” “卑鄙。”这回是慕初晴咕哝一声。 阿赞堆仿佛胜券在握一般的一笑,施施然补充说道:“对了,貔貅大人,安全起见,这位女士和您还有十分钟的相聚时间,十分钟之后,她可就要跟在我身边走了。这可是我的护身符,您可别打错了主意。” 王恂立时挣扎着要反抗,反而是慕初晴这时候出声喝了一声:“别乱来。” 他这才颓然软了下来,无奈的垂了肩膀。 阿赞堆哈哈一笑,指了指手表示意了一下时间,表示给他们十分钟。 他刚背转身,王恂立时就对着慕初晴低了头:“慕慕……”声音里满是歉疚。 慕初晴失笑:“别这样。” “咦?”你知道我在道歉什么?我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呢。王恂一怔。 “有些话不用说。我很高兴,你没把我当成是必须被牢牢护在身后的累赘。”慕初晴微笑了起来。 以王恂的手段,若是非得要逼着她先走或者先把她送离,并不难。 但他没这么选。这就是他的信任。他信任她的能力,也信任他们之间的默契。 而像这样的默契,才是真正的夫妻。 所以她才不高兴听到他说抱歉呢,那才是对他们之间关系的侮辱。 王恂听懂了他的意思,立时就恢复了元气---还好她没生气!还好她也明白! 两个人趁着十分钟嘀嘀咕咕的仿佛是“腻呼”了好一会,等到阿赞堆派人来拉还表演了一番抽泣难过不舍,满足了一下表演欲这才散开。 接下去的两天,王恂于是没再带着这群人兜圈子,在山里头转了没多久,一群人就越过了他们本来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迷魂阵,走到了山体的正前方。 这矿藏上头是钟乳石地貌,有不少自然融成的岩洞,王恂在外头看了半天,最后这才指了其中的一条,叹了一口气:“沿着这条路进去吧。” 瞧着一堆人惊疑不定的眼光,他叹息道:“在路底的石壁上往里挖,就能挖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的眼里露出了贪婪。 阿赞堆哈哈一笑:“这位女士先走吧。” 一群人把王恂押在中间,将慕初晴押在队伍的最前面开道,呈长条形往里走。 这洞中的甬道十分琐碎,到处都是岔路,到处都是分岔---这一路走过去,在那条王恂指出来的主干路上,他们至少已经遇到过了七八次岔路,有时往左有时往右,十分复杂。 出于谨慎的考量,阿赞堆自然是叫了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记录下了所有的走法,以防出来的时候不记得。 喀斯特溶洞地貌,这洞中景致十分优美而罕见,再加上完全未被人工破坏和雕塑的那种静逸的天然,哪怕是以这些粗汉子的欣赏能力,也忍不住多看了那么一两眼。 本来么,他们在这幽深洞里就不能夜视,而这会儿电筒的光,多半也是往可能凿出金矿的四壁上照,或者是照着脚下的路,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的有序了。 越走越往里,越拐越是偏僻,结果走在最前面的慕初晴脚步竟好像是越走越轻快,带着整个队伍拉成了长长的一字型。 后头的人多看了两眼两侧,纪录路线的人多写了两笔,这一字型就拖的越发松散,待得那本来钳制着慕初晴的人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绳子松脱,那本来系着她手腕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被系在了一处石子上头,怪不得他牵了半天不动呢! 那人大惊失色,叫了出声,他急忙开口说了,一堆人立时聚在了一起电筒一照一点人数,这时候才发现,慕初晴和王恂都不翼而飞了! 前前后后有多少的岔路啊! 阿赞堆一念及此,神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冷冷“哼”了一声,攥紧了手中他还不知道已经失效了的龙血玉,像是攥紧了最后的保障,咬牙说道:“别担心,那男的已经中了诅咒,没有能力走不了多远,那女人不过是个肉体凡胎拖后腿的,还有这么个拖油瓶在,他们能走到哪里去?” 他顿了一顿,嘶声吩咐:“你们三个一队往左边的岔路去找,逢左转左,找不到按着路线图出洞,我们三个继续往里走,我倒是不信了,在这鬼地方,他们还能长了翅膀飞上天不成!” 142、结局(2) 飞上天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这溶洞地貌复杂,里头岔路众多,慕初晴又有摸一摸岔路口就能预知他们会否经过这里,什么时候经过的天赋,这天赋拿来玩躲猫猫,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反正那群可怜的家伙兵分两路,完全就被他们在里头耍的团团转,好几次慕初晴和王恂就眼睁睁瞧着他们“失之交臂”,甚至就隔着一点点距离,藏在溶洞他们的光线照不见的黑暗里,冷笑着瞅着那些傻瓜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找。 又躲过了一波追兵,心知能有一段休息时间的慕初晴偏头看了一眼王恂:“现在他们分成两路了,你又怎么打算?” “首恶一定要……”最后那一个字他没说,但森寒的眸光,却已经表达的明白。 “死么……”慕初晴代他说完,她倒是没那个忌讳,想了想点了点头,“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嗯,我也赞同你。” 王恂笑了起来,昏暗里,脸上却偏偏因为她的认同而显出了一抹少见的阳光:“慕慕,我想你了……” 喂喂喂,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撒娇卖萌什么的真的好么? 敌人就在外头g有木有?王恂你发情不看地点的么?不要扑上来啊喂! 她心里的叫声如此尖锐,但偏偏所有的一切阻止和理智,在他终于将她搂进怀里,将嘴唇颤抖着贴上来的那一刻,完全瓦解,冰雪消融。 几乎是觉得脑际里“轰”的一下,在两唇贴合的那一刹那,她再想不了任何别的事情,只是专心体味着这一刻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的温存。 但哪怕是他的嘴唇干裂,甚至吮.吸的她的嘴唇发痛,这一吻在这一刻,却依旧美好的不可思议。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不是不想他的。她不是没有后悔过,在她怀孕乃至后来生产的日子里,她都逼着这个男人吃素做和尚的。 她很清楚他想要,夜里头她感觉到过他的渴望,可是她为了保胎,为了保证这个物种不同“杂交”的胎儿不能有所闪失,无视了他所有的需要。 她无数次的后悔过,他们的回忆还不够多。 慕初晴最后只是被动的微微分开了嘴唇任他将舌头伸进去探索,吸着她的舌头贪婪的汲取着她唇间的蜜液,身体几乎要倚靠他的支撑才能战力,甚至被亲到腿间都开始感觉有了潮意。 忽然之间,王恂扶着她站稳了,眼眸往转角的暗处一扫,在这一吻之后格外灿亮的眸子盯着那暗处的一双冷瞳:“不速之客,也不必做这样偷窥的事情吧!” 听到他的这一句话,慕初晴这才慌忙站稳了身体,顺着王恂的目光看过去,她忍不住的攥住了王恂的手,从他的手里汲取了温暖和支持。 墙角的不是人---只是一颗后头拖着长长内脏和血肉的人头!就这么裸着浮在空中,头发披在脑后悬空,目光恶毒而毫无人性。 慕初晴还是第一次看见泰国降头师们飞降时候的样子,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倒退了一步。 是阿赞堆,他终于忍不住了,再忍不住自己的手下在洞中徒劳无功的寻找,亲自用了飞降,来寻找血肉的所在! 而方才,他就这么静静的在那个转角,看着他们拥抱和亲吻! 王恂看了一眼却微笑了起来:“你终于敢在我面前用降头了,”他的脊背挺得笔笔直直,再没有了先前被疲惫和诅咒困扰时候的些微伛偻。 仔细打量了两眼,王恂居然对着那冷冷盯着他们的头树了树大拇指:“不愧是阿赞堆,你这飞降的功力,比你师傅也不差了吧?内脏已经收的七七八八了,”他看了一眼旁边浮现出困惑之色的慕初晴,笑吟吟附耳到她身边解释道,“飞降练得好跟不好,主要是看后头拖着的内脏。内脏要是多了呢,这出去找血食,就容易被人抓住要害。你瞧他这人头后头,只余下那么一小团,这要是战斗里头要抓住他的小尾巴,可难得很呢,所以我才夸他。” 他的态度轻松写意,慕初晴不知怎的就慢慢松了一口气,听他戏谑的说‘小尾巴’,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那边阿赞堆被他们这种态度气的七窍生烟,头颅前后一动,立时就张开了嘴往前扑。 慕初晴还没来得及反应呢,王恂神色一肃,反手就将她揽在了自己身后,那头颅瞧见他在前方,也没再继续往前飞,而是在半空里一张嘴,就是一道黑气喷了出来。 那黑气滚滚,中间翻翻滚滚的也不知是什么,一看就叫人恶心的很,这地方很是狭窄,王恂便是想要变身也不便,这会儿偏又要全然护住慕初晴,当下竟是有些束手束脚。 两人斗来斗去斗了好一会,本是有来有往,互有输赢,但王恂脸上居然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一拍手就往后一跳:“不玩了!” “!”玩!谁在跟你玩! 阿赞堆显然气的不轻,那头在空中上下颤抖,慕初晴瞧着,这要不是内脏完全缩了,怕是有一口血好吐。 她却已经明白了王恂的意思,也是“嘻嘻”一笑,反手抱住了王恂的胳膊:“打手来了。我们休息。” 后头,王恕的身影慢慢浮现,他神色严肃而慎重,反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龙族秘制的,专门用于除去邪祟的匕首。 银光闪闪,映亮了他本就英气十足的脸庞。 这之后的事情,就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了。 睚眦本就是主战份子,也是好战疯子,在龙族里头就是没人愿意挑战的战力榜no.1,这会儿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倒是闹的慕初晴忍不住的抱住了王恂的臂膀,笑嘻嘻的跟他开玩笑:“你二哥比你厉害多了!”外行看热闹嘛,她可看不出威力大小,只是瞧着这战况一边倒,王恕应付的游刃有余,就忍不住的戏弄王恂一句---反正这货也不像在乎这个的。 王恂笑吟吟摊一摊手:“能者多劳嘛。所以我先前游斗,就是在等他来啊。二哥爱打架,要是没架给他打,他才要出幺蛾子呢。” “……”你居然真的好意思说! 慕初晴感觉自己再一次的被刷新了下限。 王恂却已经开始气定神闲的缠着她撒娇卖萌:“老婆,我们家兜兜还好么?他会叫人了没?没太辛苦你吧?” 慕初晴忍不住的白了他一眼:“这会儿想到你还有个儿子了么?”先前一句不提,她还以为这货都快忘记这回事了呢。 王恂忍不住的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才笑吟吟的说道:“他要是不乖呢,做爸爸的回家打他屁股,嗯,要是会叫妈妈不会叫爸爸的话呢……妈妈和他一起都该罚!” “……”卧槽!慕初晴心里只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先前心中满溢的柔情蜜意,这下一瞬间全部转成了“这货真的好欠抽啊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冒险赶来这里找他”的懊悔。 她嘟嘴还没嘟完呢,那边阿赞堆和王恕的打斗已经分出了结果---王恕手里头托着一堆灰烬,看了半天,“噗”的一口气完全吹散,那一堆纷纷扬扬洒下的尘灰,就是阿赞堆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证明。 那是他最后存在的痕迹。 王恕将匕首插回腰间,轻轻一抹立刻消弭不见---否则他们是怎么过的海关? 慕初晴瞧着对方一战打完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再看一眼在自己身边扮演忠犬的王恂,简直是觉得自己嫁了个名实不符的废柴,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自己到底是怎么把这货当做是精英顶尖人士的?果然是老夫老妻了才看清楚真面目啊! 她忍不住捏了一把王恂的腰间:“你哥这才是狂霸酷帅吊炸天啊,你这么疲沓,对比一下愁死个人了。”简直就是废柴好嘛?你又不是不能打,为什么这么懒惰! 王恂忍不住笑起来:“抱歉,货物既出,概不退换。一早嫁了我了,孩子都有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说着凑到她耳边:“我吃下去的东西,可是绝对绝对不会吐出来的哦,作为一只喜欢财宝的貔貅……你才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珍宝啊。所以我既然已经吃下去了,就绝对不会再让你跑掉了的。” 两个人在那边融融细语,王恕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扫了一眼----他心里的呐喊小人已经羡慕的泪流满面了,但以他的习惯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小九跟老婆的关系亲密的叫他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好嘛:“剩下的那些人怎么处理?” 这会儿用完了哥哥做苦力还开始嫌弃他妨碍二人世界夫妻亲密的货想了一想:“除了阿赞堆是极为坚定的排华种族份子之外,其他那些人不过都是小喽樟恕6粤耍乙换岚淹馔返拿曰暾舐月砸桓模缓笏蔷汀陨悦鸢伞! 这简直比杀了更恶毒好嘛! 慕初晴无语的偏头看了他一眼---都说睚眦必报,其实这只貔貅论心狠手辣,根本没比那王恕好到哪里去啊! 王恂这会儿已经伸手揽上了她的腰:“老婆,我们回家吧。” 143、番外(1) 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后来因为暴虐被称呼为噬的龙子,还只是一条刚刚成年的小龙。 或许是因为年轻气盛,或许是因为在那个时候的信奉鬼神之属的天地里,没有人敢于冒犯龙族的威严,噬每日畅游于渭水之中,兴致起了便兴风作浪,淹没岸边的无数良田。 没有人能管束他。 那时候的噬,是一条无忧无虑的小龙。 住在渭水两岸的居民,尽管对于这条龙十分畏惧,对于时不时泛滥的渭水十分痛恨,但天地之威,非彼时人类所能抗衡。而在部族之中的巫箴的指引之下,他们迫不得已,每一年就要进献一对童男童女抛入渭水之中,祭祀给“龙神”。 噬其实并不喜欢吃人。 相比之于当时广瑞无垠大地上丰富的野生物种和他们身上天然味美的肌肉,和他的人形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们,瘦巴巴的并不好吃。 但看着那些小人们诚惶诚恐的眼神,看着他们毕恭毕敬的姿态,噬的某种隐秘的欲.望却被很好的满足了。 于是约定俗成,每年得到一对童男童女,他便稍加约束自己的行为,最少,不再在那些小人们跑来水边取水的时候,随意的一个浪头打过去了。 那时候的她,也正是被她的族人,亲手抛入渭水之中的祭祀品。 噬刚刚成年,算起来正是血气方刚之时,若说没有欲望需要发泄,那一定是骗人的。 不过以龙族的骄傲,哪怕是对那些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发泄,也只是将他们视之为玩物,而并非能和他们并肩而行的同族。 噬对她,当然也没有例外。 而且相比之于找母龙合欢,找这些祭祀品的好处还更多:一年能换一个,不必担心做的不好被爪子一顿挠,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比如说不小心造出个什么小人来。毕竟,他们可不是一个物种啊。 相比之于之前那些哭哭啼啼的祭祀品们,她见到他的时候,却并没有哭。 被他占有的时候没有哭,在接下来将近十个月的水底囚禁生涯中也没有哭。 看见他露出真身的时候更没有哭。这个女人,好像是没有眼泪的那样。 相反的,她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谦卑的,温柔的笑容。 噬有时候在想,似乎这样也不错。毕竟老是对着一些见着他就哭哭啼啼,哪怕反抗毫无效果但是也还是拼命蹬手蹬脚的家伙,还不如找一个像这样半点不麻烦的小玩具。反正他不是养不起,或许……再多养她一段时间? 一直等到终于到了第二天祭祀的时日即将到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却忽然问他:“大人,您收到了今年的祭祀品,那我……我怎么办呢?” 她脸上好像有一点点惶恐的神色闪过。 噬的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儿隐秘的欢喜。 她是在依赖他么? 噬当时却只是眨了眨眼睛,把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不怀好意的抚摸着她的身体,一边在她耳边吹着气说道:“你见过我的洞府中有上一年留下来的祭祀品吗?” 女人的脸色“唰”的就变白了。 的确,每年都送一对童男童女来,自打这个习俗开始,已经有几十年了。 但在噬的洞府里,这十个月来,她几乎只和这个男人朝夕相处,送来的另外那个童男负责伺候他们的起居,但之前那些送下来的祭品么,她从来也没见过。 而她也从来没听说过,有祭祀品回到地面上去的。 那么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呢? 她的嘴唇抖颤着,面上一片恐惧,在他腿上抖得厉害:“那你……你会吃了我么?” 噬伸手探索着她的身体,手指已经往她的腿间钻了进去。 他一边亲吻着女人因为恐惧而哆嗦着的脖颈,一边笑吟吟的说道:“嗯,我现在不就正在吃你么。等来了下一批祭祀品,我就把你吃到肚子里去,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在说着这番调笑的话的时候,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之间长久以来不平等的关系,已经让她把一切全部当成了真。 他也不知道的是,这个女人从开始,就是自愿来做祭品的,因为原本,部落中抽到那支签的人,是她的妹妹。 她会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她最重要的亲人。 而现在,她心里除了恨之外,已经再没有了一丝的柔情蜜意。 想一想会被这个男人羞辱,再被他吃掉的人会是她的妹妹,她的心里除了必须除掉他的决然,也就再没有了一丝的犹豫。 但噬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他依旧和她合欢。而女人曲意逢迎,伺候的他渐渐放下了戒心。 有一日两人饮酒,女人便娇笑着抚摸着他的身体:“大人,您这么高大健壮又威猛,那是不是,几乎天下无敌?” “我的身体几乎是不朽的。”噬笑着说道,因为酒精的作用,他毫无警惕的说道,“即使将我的头砍下,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依旧能够复元。哪怕斩断了我的四肢,他们依旧会慢慢回到我的身边,还是可以拼凑完全……”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绝望。 偏生噬却在这时候叹了一口气:“但如果将我的心肺分开镇压,又将我的头和身体断开,那么我的魂魄……”他打了个寒噤,忽然不再说下去了。 女人便将他的这一番话,记在了心里。 *** 来年祭祀将近,巫箴已经在准备这一年的祭祀品了。 但这个习俗,对于族中年轻的族长来说,他却始终无法接受。 尽管他的弟弟妹妹们都因为他的身份,能脱离抽签的命运,但想一想自己的子民每年都要被喂饲所谓的龙神,他的心里,就像是油煎火燎一般的难过。 年轻的,雄性的尊严,感觉被什么狠狠的冒犯了。 就在他烦闷的在渭水河畔反复踱步的这一晚,月光嶙峋,河水忽然从中分开,而从那道间隙里,一张熟悉的面孔,渐渐浮出。 “是你!”年轻的族长惊呼出声。 这从渭水中渐渐浮出的女子,就是去年的祭祀品。也是他曾经无比爱慕过的女人。 她颊边泛着隐隐的桃花色,几乎不着一物的胴体玲珑凹凸有致,美丽的就像是月下的妖精。 女人像是妖精一样的将他扑倒在渭水之畔,两人一夜风流之后,女人对他说了那条孽龙告诉她的一切。 族长想了很久,却叹了一口气:“哪怕知道这样能够镇压它又如何?就算我们全族的人一起上,也不是它的对手。” 他迷恋的看着她的脸庞,却只是叹息:“我喜欢你,但我不能拿所有族人的性命和你一起冒险。” “那么,若它知道了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它会放过你么?”女人微笑着问他。 望着她白皙如玉的身体上留下的,属于情色的痕迹,族长登时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有些愤怒的看着她:“你算计我?” “不,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女人坚定的,这么对他说道。 她的眼眸流连的看向了自己的腹部,用手在上头轻轻抚摸:“你知道吗,我有了它的孩子。它或许不在乎我,或许想吃掉我,但我很想知道,它能不能狠下心,连自己的孩子一起吃掉!只要你肯配合我……” 她在他耳边细细絮语,布置好了所有的一切。 *** 迷离的灯光下,噬手中持着一杯五颜六色的酒,就着变幻的灯光,对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说了这个故事。 女人忍不住的追问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噬弯了弯唇角,“后来那个女人死了呗。”不过死了,还被尊之为渭水神女。 “死了?”他对面坐着的女子有些惊讶,“以身饲虎,这么有勇气又这么聪明的女人居然死了?居然是be啊……”她嘀咕了几句,脸上显然有些惊讶。 “be?”噬没听明白。 “啊,就是悲剧结局啦。”女人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解释道。 “哦,那么你觉得,她应该有什么结局呢?”噬问她。 “嗯,应该跟族长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啊。毕竟恶龙被打倒了,公主不就应该跟勇士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了么?”女人偏头看他。 “怎么可能。”噬哑然失笑,“没有了恶龙,那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吃光她的血肉,撕裂她的肚腹,汲取她的生命作为养分,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 没有了他,她也不可能跟族长在一起。就算族长的家人能接受她,她也活不下去了的。被尊奉为神女,就是他们给她最后的光荣。 最后,他们将神女送到了她的来处---渭水之中。 但这一次,渭水里再没有了那条恶龙,会接住从水面上缓缓沉下的女子。 而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也不知道,其实每一年的祭品,他都将他们抹去了记忆,送归了渭水的另外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