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眉》 第一章 赌 初春,乍暖还寒,枝杈上零星的残叶依旧挂着严冬的冷冽。瓷景街只有在清晨才得这片刻的静谧。街尾“天福宝聚”的伙计刚开了门,懒懒地揉着还不愿醒来的双眼,再懒懒地抬起眼帘,懒懒地瞥了一眼街对过那个清瘦的女孩,像是感叹什么似的用力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店铺。 楚笑幽紧了紧合握成拳的左手,一双如墨的眼直直注视着“天福宝聚”四个金字。俗,真俗……但却实在的耀眼,刺得心跟着一阵剧跳。几丝冷风似是明白她此刻的踌躇,拂开她额前碎发的同时偷笑着钻进她的衣领,她打了个冷颤,视线转离了那耀眼的招牌,左手缓缓松开来,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轻轻蹭了蹭手心的汗湿,蹭不去的,是细白皮肤上一排微微泛红如月牙般的指甲印。 她缓缓走进天福宝聚,那伙计正将一只七宝琉璃瓶摆上紫檀花架。虽然招牌是烂俗的鎏金字,店内却别有洞天,鹤影夕照的素纱屏风上几行草书写意地提着殿前欢的曲词:“纱巾岸,鹤背骑来惯,举头长啸,直上天坛。”如行云,似流水。她在屏风前驻足了片刻才绕进店内,当室内格局呈现在眼前时,她微微吃了一惊,两列多宝阁并着木纹平滑的月洞门,门内桌案,小几,棋桌,卧榻一应俱全,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穿越了时空,走进了一个古时世家的憩室。笑幽浏览着每一件陈设,最后在书桌前停了步,转身回视一直用怪异眼神紧随着她的伙计。 她抿了抿唇,略带沙哑的嗓音软软堵回伙计还没出口的询问:“我找金十九。” 伙计闻言一顿,上上下下将眼前瘦小的女孩打量个通透,刚刚还是惺忪迷茫的眼里此时满是估量和算计。半晌他扯了个痞笑:“这里没这人,小丫头别在我们店里胡闹,走走走,不上学大清早的碍着我们做生意。”说完就要来拖笑幽的手臂。 笑幽闪开两步,纤细的手指抚上静静摆在书桌边的那只青玉麒麟镇纸,一边注视着伙计的眼一边将那镇纸捧至胸前,满意地看到伙计停了动作,还有他目光更加怪异的神色,“运气好,这店里为数不多的真品让我抓到一件。”语调虽平稳,但她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继而又很快掩去,一字一句重复道:“我找金十九。”伙计听了正想发火,她面无表情的继续道:“不见也可以,我砸了它。不要想制服我,我会很容易失手打碎什么,不要想我赔,三十年后我也赔不起,不要骗我,我不介意天天都来。” 伙计一时没了主意,怔怔望着她眼里两点跳动的光芒,一时间觉得面对眼前这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女竟有些无力。他干笑两声,似是为了缓解尴尬小声咒了句:“奶奶的真背,一大早财神没进门倒惹了尊小瘟神。” 笑幽听得分明,却依旧没一丝表情,只是扣着镇纸的手指又紧了几分,目光定定锁住两步远的伙计,一寸不移。 无声的较量,伙计明白,他输了。“成!算你行。不管你找金爷什么事,劝你句,自求多福,那位,呵,可不是和我一样的善主儿。丫头你叫什么?” “楚笑幽。” 伙计点点头,转身背对笑幽拨通了电话。“金爷,是是我成子,今儿一大早铺子里就来了尊小瘟神。不不,不是什么扎手的点子,一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有那么点诡异,她说如果见不到您,就砸了咱店里的青玉麒麟镇纸,您看这……是是……好……” 怎样?笑幽向伙计投去询问的目光。伙计淡淡摇头,目光溜向那只惨遭劫持的镇纸,正思考如何措辞,笑幽上前几步,将镇纸塞进伙计怀里,伙计怔愣的当儿,她已夺过手机,回拨…… “紫玉洛神像!见还是不见。”笑幽轻轻平稳着呼吸,片刻,电话那端一把好听的男声和她一样简短的留下一个地址,便收了线。 笑幽轻轻舒了口气,虽然这只是第一步,但她相信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出了天福宝聚,心情也跟着稍稍开朗了些。转身看了看尾随出来送瘟神的伙计,淡淡一笑:“我今年十五,你看人不准,不过还是谢谢你,桔子。” 哎?桔子?? 三十秒后,瓷景街一声怒吼划破长空,震得笑幽的背景颤了两颤,她有些感怀,有多久,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呢? 城西,盐水井街正直午间的热闹时段,系着油污围裙的小贩扯着嗓子叫卖着各种廉价食物,人来人往的街道,无数种声响交汇成一片嘈杂,唯独一家粥铺,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过于整洁安静。粥铺里临窗的角落,一个瘦弱的女孩和满身清贵气质的中年男子相对而坐。 男子正用左手娴熟地切着一副塔罗牌,一双湖蓝色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对坐的女孩。十五岁么?看起来最多十二岁的样子。九中高一的天才学生。恩,皮肤很白,或者该说是有些苍白,更衬得那一双黑眸大而幽深,朴素却整洁的衣着,单薄瘦削的腕和肩,无疑,她看上去弱小且无害,无害到甚至短短几小时就能轻易查出她如同白纸的背景和经历。但此刻,他却能感觉到她柔弱中隐隐透出的强势。 金十九饶有兴味地牵起唇角:“喝粥么?” 笑幽本是安静坐着,她在等,等金十九先打破两人间无声的衡量,她没想到,黑市上叱咤风云的金十九竟然是混血儿,那双湖蓝色的眼眸似乎是望不到底的深海,更想不到的是,他会用这样一句话来开局。她拉回跑远的思绪,认真点点头:“喝.。” 滚烫的粥蒸腾的白气在对坐的两人间晕染开一层朦胧,不知是师傅的手艺太好,还是笑幽太饿,她得承认,这是有生以来喝到的最香滑的猪肝粥。汤匙与碗清脆地碰撞后,她含笑抬头:“再来一碗。”金十九看着她因食物带来的单纯快乐绽放的笑颜,一瞬错觉,似乎是站在冬季阿尔卑斯山脉的勃朗峰顶看到了夏威夷的艳阳,明媚得晃了眼,闪了神。一份无法定义的情愫,无关爱情,无关亲情,却就这样奇异地生长开来,人与人之间,果然无比复杂。 金十九一直等到笑幽喝尽第二碗粥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后才缓缓开口:“你知道那里怎么去,你父亲留下了地图?” 开始了。笑幽的精神瞬间集中起来,“不是地图,是手记。” 金十九挑了挑眉:“100万,手记给我。” 笑幽摇摇头:“手记烧了,现在在这里。”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谁都不要想拿到。加上我父亲的命,这本手记足足耗费了七条人命。” “那么,说说看这七条人命换来的东西到底值多少价钱。” 笑幽注视着金十九,她明白,100万足够解决她现下所有的困境,但对她来说,不行……除了钱,她还需要他的势。“我想要公平的交易,但这世界好像没有公平,所以,带我这本活手记去,带回来的东西,全部归你。相信我,绝对不输三年前的紫玉洛神像。价码是,我母亲的肾源,手术费,和以前我们家的所有欠债。她大概只能支撑一个月了,但排在我们之前等肾源的起码还有800多人。我知道一个月,我做不到的,你可以。” 金十九敲了敲额头,似乎是有些疲惫地闭起眼睛。 笑幽看着沉默的男子,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只有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如果他拒绝,她要怎么办……怎么办…… 而金十九这时想起了这孩子的父亲,那个书呆子样却仗义到骨子里的男人,如果他知道三年后他的女儿因为母亲的病要走上他走过的路,还会不会在当时把所有钱都分给了死在墓里兄弟的家属。一个月,或许更短,要找到匹配的肾源,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和死神抢时间呐……他的手轻轻一抖,一张塔罗牌飘落在木质地板上,正巧插在有些裂开的缝隙里,突兀地立在了那里。 金十九看了看纸牌,又再次看向笑幽:“我敬佩你的父亲。好吧,四天后你和我的人一起出发,回来时我还你一个健康的母亲。” 他……答应了……笑幽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一切好似艰难,又好似太过简单,她可以信任他么? 可不信又如何,她现下没的选择,只能信。她弯腰捡起那张掉落的牌,轻轻推到金十九面前。低声说:“同时请你相信,如果你付不起我要的,那么我也会让你拿到的东西烫手得日夜不得安宁。” 金十九点点头,微笑看着女孩似是发誓般的威胁,不甚在意。商谈过一些细节后,他目送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随后翻开扣在桌上的那张塔罗牌,默默呢喃:“命运之轮呢,楚笑幽,可惜天却不告诉我们这张命运之轮究竟是正位还是逆位……”(未完待续) 第二章 输还是赢 茂密的丛林,一个瘦弱的少女和三名男子正艰难的穿行,笑幽一行进入这无人之境已经整整十一天,随身携带的食物两天前就已经全部消耗殆尽,如果不是金十九的人对野外生存十分精通,他们即使没遇到外力威胁,也会饿死在这里。而对生命的威胁并不单单来源于食物,毒虫和危险性植物静静地隐匿在每一个角落,能安然活到现在,不能不说,他们的运气也好的让人羡慕。 此时每个人看上去都有些狼狈,尤其是笑幽。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粘腻地贴着皮肤,大大小小的划伤遍布手、颈和脸颊。她从树叶的缝隙里仰望少得可怜的阳光,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似乎都显得沉重。“爸,你一直在保佑我的对不对?这条三年前你曾走过的路,带我平安地走到尽头吧!”默默在内心祷告的她,眼神专注而哀伤。那座坟墓,每靠近一分,她的心便下意识地不安一分,所有的神经被绷成一条拉紧的弓弦,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跟弦断裂前完成这场豁上性命的豪赌。赢,赚回母亲的命。输,赔掉自己的命。 “溪流!是溪流!”为首的长发男子拨开树丛转头激动地呼喊。 笑幽打起精神,跑过去对四周的景物看了又看。是这条小溪没错。她松了口气,卸下沉重的背包转头对三人说:“在这里休息一下,沿溪流一直向上,大概傍晚我们就能抵达。” 三名男子并不多话,安静坐下来一起休息。他们跟了金十九这许多年,大买卖也做了不少次,可唯独这次,每个人心里都没底,当然是因为笑幽。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金爷对这样一个毛孩子的话会深信不疑,还交代要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回去。现在总算是快到了,这许多的天的辛苦究竟会得到多大回报,还是一场空,答案不远了。 休整大约二十分钟,他们便立刻沿溪流继续前行。和笑幽预计的差不多,七点十分他们找了标志墓穴所在地的参照物——一尊横倒在地的辟邪兽石雕,石雕十分巨大,高三米有余,兽头上满是青苔,仿佛和这地面化为一体。一双兽眼是相同大小的红宝石镶嵌。笑幽撇开视线,刻意忽略看到辟邪兽时感觉到的那仿佛活物的眼睛。盗洞,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找到三年前的盗洞,否则会遇到怎样的机关,根本无法预料。她清了清嗓子,招呼还在研究石兽的三人一起寻找。 为首的长发男人颇为不耐地说:“我去前面丘陵确定一下地形,何必找,只要推测出主墓室的位置,新打一条不是难事,三年前的盗洞,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兽或者大段的坍塌。” 笑幽闻言窜过去一把抓住男子扎成马尾的头发,几乎是极力控制着声音的准确,低沉地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再用四个人的命去试这墓里的机关,就速度去找盗洞。新打一条,我们死一百次都不够!” 三个男子看着这一路走来异常沉默的女孩这时的激动都微微一震,相互对视一眼达成默契。是,这个墓穴他们一无所知。只知道在三年前金爷收了件宝贝,推断是隋代的物事,但无论质地雕工都和当时的文物大相径庭。金爷觉得稀罕便查找出货人,却发现当时所有去过墓穴的人无一幸免,全部死亡。这孩子能够带他们找到这里,恐怕她清楚当年那些人为什么暴毙。目前听她的,该是上上策。当即三人忽略这小小的冲突,开始寻找据笑幽说三年前并未掩埋的盗洞口。终于他们在离石兽一百五十米左右的丘陵北侧发现了被藤蔓掩盖的目标。四人揣着各种不为他人知的心情踏进狭小的甬道。 地狱究竟是什么样,他们不知道,但当四人冷汗涔涔站在两只金蟾把守的墓门前稍作休整时,他们的脑袋里都只装了一句话:“这里是地狱!”完全摸不到章法的墓室构造让三个老手惊骇茫然,一些类似图腾的兽与禽,没来由地让人看了心惊胆寒。打从探进第二间墓室,那些精之又精,防不胜防的机关设计,如果不是笑幽,他们真的不知死了多少次。 “过了这道门,就是地宫。”笑幽一边轻喘,一边指着面前两扇厚重的石门。这话让所有人疲累的精神振奋起来。 笑幽没理会他们说些什么,定定看着两只金蟾,爸,就是这两只鬼东西害死你的,这样想着,那两只金灿灿的东西在眼里也变得无比狰狞。她平息了内心的酸楚,从背包里拽出请金十九特制的皮衣迅速穿戴起来,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等三人站得足够远,她才拧动门侧的石环。两扇石门洞开的同时,几十道水柱喷射而出,打在皮衣上啪啪作响。只是一瞬,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声响,水柱立时停歇。 笑幽跨进石门后的甬道:“别沾到地上那些液体,很歹毒的东西,能穿透布料,渗进皮肤开始只是有点痒,然后会剧痛难忍。一个月后全身溃烂,没得治。”说完率先拾阶而下。 地宫里按说如此紧要,机关更该凶险,所有人都想不通,这地宫竟然是一片乐土,除了空气沉闷异常。但让四人心凉的是,找了数间墓室,竟然没有陪葬,每间墓室无一例外地在地上留有一个圆形法阵,诡异得紧。 终于进入最后一间墓室,墓室中间并排停放着三口玉棺,四人连忙走近了细看。三口棺材按青、紫、白排列。旁边两口棺盖上各嵌着和棺身材质相同的玉像,中间那口棺盖上镶嵌的东西已被挖去,笑幽知道,那是紫玉洛神像。她的父亲,也是在取走洛神像后才发现毒水早已经渗入皮肤,疼痛难忍,和唯一幸存的同伴逃离了墓穴。 四人商量过后,先小心凿下了剩余的两尊玉像,再取了工具撬开左边第一口棺材。当看到棺内的白骨,四人都微微发寒。那不是一具人的骨架,而是一只兽的遗骸。骸骨被四十九颗同样大小雕着图腾的金珠环绕。另外两具棺材里的东西更是匪夷所思。一是鸟骨,一是一段刀枪不入的枯木。同样都摆放着四十九颗金珠,只是三口棺材珠身上纤毫俱现的图腾各有不同。 “人的骨头见多了,头一次见着用这么好的棺材葬畜生的,真他妈渗人!” “比看见一坑一坑的骷髅好些。” 长发男子瞪了说话的两人:“收拾东西,少废话。金珠太重,平均分开来装,对了,把那段木头也带上。” 他们三人各自忙活着,谁都没有注意笑幽。此时的笑幽,呆呆直视着正南方向一道大开的墓门,眼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她清楚地记得,笔记上写着,看到三口玉棺后再未找到任何通路,可那样明显的一道墓门,怎么会?怎么会看不到?她缓缓走向墓门,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催促着她走进去走进去…… 长发男子注意到笑幽的异动,喊道:“丫头你去哪?”看到笑幽没有回头,正准备过去瞧瞧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接着他便看到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那个瘦弱的女孩,只一晃眼的时间,穿过了厚重的墓室墙壁,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两扇石门在笑幽踏进这间墓室的同时轰然紧闭,随着这声响,她打了个冷颤。转身拼命推动石门,纹丝不动的石门让她感到一阵无力,腿一软斜靠着冰冷的石头滑坐在地。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她静静细听外面的声响,门外三人焦急的呼喊声虽然听似遥远,但应该其实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或许,或许他们能找到机关放她出去。于是她用力拍打石门,大声呼喊,手掌每撞击一次,带着酸麻的痛楚便提醒她希望还在。可她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三人,眼前除了灰色的地宫墙壁,什么都看不到……更无从救她。 “孩子,你终于来了……” 墓室里响起一个苍老暗哑的声音,笑幽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她缓缓回头:“谁,谁在那……?”此时她才来得及注意这墓室的构造,可以说,这里的布置用奢华二字来形容仍显不足,天顶上镶嵌密集的夜明珠将整个墓室照得恍如白昼,除了南墙是一片白色,其他三面墙壁被色彩绚丽的巨幅壁画掩盖。地面不知是什么质地,光鉴照人,只是上面刻满了形似咒符的文字。墓室正中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台,折射着天顶的珠光,高约半米,南镇祝融,东座句芒,西停蓐收,北守禺疆。石台上停放着一口木棺,看得笑幽恶寒不止。她大着胆子走上石台,棺木没有棺盖,也没有断肢残骸,竟然……是……一口空棺。 “孩子莫怕,你注定要来这里。” 又是那个声音!如此清晰,笑幽再也不能自欺是过度紧张的幻听,她深呼吸几下,艰难地从喉头挤出声音:“你,你是谁。鬼?” “我是你曾祖。” 这回答让她啼笑皆非,更加深了恐惧,看来真的是鬼,还是只疯了的鬼。 “孩子,你们破了封魂术的阵眼,就是外面的那三口棺材,留给我们的时间已无多少,所以你且用心听我说。我上楚风族两百年前惨遭灭族大劫,紧余一支死里逃生,你是这一支唯一的后代。且老夫占得你这一辈可完成回天大业,解救封困于千日湖底族中历代三万余魂灵。但亦占得,唯一血脉六岁时有一死劫。不得已,老夫用十年阳寿祭阵,将魂灵封于九十九界之眼,也就是此地。又用十年阳寿祭咒,为你分魂避劫,抽你本尊的二魂六魄,只留下地魂英魄,所以你这一世除了骨肉血亲天性不灭,甚是寡情少爱。只要你躺进这墓内棺木中,四神灵力将送你魂魄回归本尊。” 每听一句,笑幽的瞳孔便紧缩一分,什么死劫,什么救世,什么分魂!她不要懂,更不要死在这应该存世起码一千三百年,而那鬼魂却说只建不到两百年的阴森墓室。她千辛万苦才到这里,为的不是躺进这为她准备的狗屁棺材,只要出去,回到家就能见到健康的母亲!或许恐惧累计到无法承受,便不再恐惧。她抬头对着空荡的墓室大喊:“你要我死我就得死?!别想我会躺进那棺材里等死,什么大业什么解救关我什么事!放我出去,否则我就是砸也要砸出一条路!” 只听那声音长长一叹道:“孩子,我并非要你死,只是将你魂魄回归原处,去做你必须做的事,你这一世的亲人命不该绝无需挂心,如若大事可成,你也不是再也回不来。” “还可以……回来?”她像是在绝境中看到一丝生机,即便十分渺茫。 “是,下面的话你要刻在脑子里,时间无几。”那声音不复方才的和蔼,透着威严:“守护荡古峰澈今洞所藏破苍卷,直至龙息凤骨珠出世。此珠集天泪地血而生,龙君触珠则阴寒外泄,珠身青芒大盛。凤主则炙炎外泄,赤芒夺人。且只有龙君凤主同在人世,龙息凤骨珠方会现于世间,同时也是开启澈今洞内机关的密钥。你要找到二主,带其前往荡古峰,取出破苍卷,助之一统天下。四海平定后切记,将澈今洞中壁雕塑成金身,奉为国神,并取二主鲜血两杯,涂于其眼、额、掌心处,教万民参拜,则我族苦难可解。这墓室天顶明珠轨迹可破荡古峰重重阵法,也是保你性命的步法,自北至南,千万熟记!” “全凭一颗还不知道在哪里的珠子满世界捞两个人出来?可能么??我只想知道,如果非去不可,怎样才能回来!” 几秒的寂静后,那声音又道:“凤主必定出身尊贵,且颈后生一点泪朱砂。龙君凤主无论是良缘或孽缘,命格天定,必诸多交集,寻其一人,另一人也就不远了。至于重返此界,唉……得看机缘……七七四十九支冥玉令和一滴凤凰血或许可……” “可什么?”笑幽焦急地追问。但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鬼老头,你还在么?出来啊!什么是冥玉令?凤凰血又是什么?别告诉我那个世界里真有凤凰。出来……快出来!……”她的喊叫,回荡在墓室里,却久久等不来那一道苍老的声腺。终于她静下来,坐在石台边缘。 一墓、一人、一口空棺,奇妙的僵持。头顶的珠光依旧明亮,她环抱双膝,试图将自己埋进黑暗里,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听着外面三人离去的声音,被抽走最后一丝希望的同时,她想起了站在天福宝聚的那个清晨,想起了金十九,想起了母亲,想起了一路行来的点点滴滴,她多希望所有的所有都是一场幻境,可即便离奇得如同鬼怪故事,发生的抹不去,事实便是事实,不需要你去选择相信还是不信。 认清了现实,她不断鼓励自己振作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趁还没饿死,对照着天顶上明珠的镶嵌轨迹,从北到南默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整个天顶如同一张星图,完全印在脑海里。 当饥饿感开始折磨神经的时候,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到了尽头,她紧闭双目把心一横,躺进了那口为她而设的空棺……(未完待续) 第三章 山崩梅尽落 满目满眼的红,烧成一片梅花海,暗香萦绕着宽袍墨发的男子,他修长的指轻揽着身侧的绝代佳人,佳人低眉深锁,欲诉还收的眼怜惜地注视着怀中女儿小小的脸庞。男子轻叹:“泠烟,你看这千树红梅,还不及我们笑儿展颜一瞬,老天嫉妒,所以抢走了笑儿的声音……” 画面轻转,千里冰封的白,女子手持两把薄如蝉翼的绯刃用力插进坚如磐石的冰峰,断崖几乎笔直的角度,并没吓退她,她抬头仰望丈夫背上正回头瞧着她的女儿,绽出一抹笑颜,映着碧蓝如洗的天幕,她凝视女儿没有神采的眸子,赌咒般的默念:“笑儿,就算踏遍四国五邦,娘也会医好你。” 刺眼的银白缓缓退去,星光晦暗,无月的夏夜,晚风轻送却非花香,浓稠的血腥味道遍野四散,宽袍男子握一柄长刀半跪在地,周围横七竖八倒着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他冲妻子牵了牵唇角,那笑里满是无奈和苦涩:“或许,或许笑儿的痴疾未必不是她今生之幸……” 笑幽懂了,这些擅自挤进她脑海的一幅幅画面,是那个叫笑儿的女孩为数不多的记忆,药石无灵的痴疾和哑症并不是病,而是本该属于笑儿的二魂六魄被分去了另一个时空,笑幽的躯体里。现在魂魄合一,两者的记忆相溶,笑幽并不觉得排斥,似乎现在的她才真的完整了。疼……她缓缓睁开眼,痛楚的来源是一双环抱她的素手,收得那样紧,提醒她一切皆非梦,她还是笑幽,也是这一世的笑儿。 “娘……”童稚的声音带着些许试探,笑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注意现在的身体严重缩水,只有六七岁孩童的身量,没来得及悲叹就感到身处的怀抱明显地一僵,“娘……很痛……。” 幼弱孩童微微的挣扎终于让纪泠烟回了神。“笑儿……你……你方才可有喊我娘?……” 笑幽注视着那双盛满惊喜、怀疑、希翼、又带着些慌乱的眼眸,不由自主漾起微笑:“娘。”这一声不复刚才的试探,清脆,响亮。 纪泠烟呆了一下,明明是想笑的,泪却不受控制的涌出,她盼了整整六年零一个月的天籁之声,在今天这样一个祸福难料的局面下不期而至,纷杂的情绪如潮,百味陈杂,叫她不知道应该先体会哪一样。 “各路英雄!刚才一幕诸位有目共睹。楚界明分明口无实言。他这痴傻多年的哑女儿,寻医四年都不曾大安,怎的突然就不药而愈了呢?试问,一个连自己骨血都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编造谎言的人,他的话,如何能信得!”说话这人,中气十足,明明他站得离笑幽足有五十米远,但他的声音仿若就在耳畔边清晰。 笑幽才注意到,她身处一个怎样的环境。不远处,数百人乌压压地围着中间一个高约两米的木台,台上她这一世的父亲楚界明试图冲向她们母女,脸上狂喜与慌乱复杂交织,他身边站着两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左一右,各伸出一只手坚定阻拦。台下三十二把太师椅列得整齐,落座的人着装各异,但一致的神色平静,全不似他们身后站立的众人各种表情都在脸上,或怒、或叹、或义愤填膺。而笑幽和纪泠烟则与人群分开,单坐在离木台最远的东北角,七名大汉静立在她们身后,对周遭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七双眼,紧紧锁定她们母女二人,笑幽轻声一嗤,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身份,呵呵,竟然是人质! “是啊,在座各位都是明白人,楚界明今日所言,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不言而喻。既然他不顾万千黎民战祸之苦,抛正义,取私心,我们又何必再对这样一个奸猾小人以礼相待?” “正是!连兄言之有理,楚界明这小人万不可信!” 一时间,可谓群情激愤,兵刃摩擦声,叫骂煽动声,低低议论声不绝于耳。纪泠烟大怒站起,正待反驳间看到台上楚界明眼神里阻拦的信息,只好紧咬银牙,缓缓落座。 楚界明目光扫过两名老者警告的眼眸,踏出的脚步缓缓收回,罢了……这些人怎么可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笑儿……他抬头望天,“哈哈哈!”长笑划过所有人耳际。这一笑排解了他心中不少怨气,正当有人又要叫骂,他倏然凝眸俯视众人,一双虎目凛然生威,眼光如刀,竟迫得台下没人敢高声叫喊。“众位自诩英雄,却劫持楚某妻儿,引我追至此地,试问,可是狭义之举?诸位自称救民于水火,却不去平息战乱,处心积虑为夺破苍卷奔波十几年,试问,诸位心中民重还是卷重?!诸位个个高喊,夺卷是为苍生计,为天下计,这天下又是谁家天下?或者该问,诸位都是为了哪国君主,哪家王爷,哪个江湖狼子野心之徒,又或是哪位亡国遗族不遗余力?”看这台下红红绿绿的脸色,他轻蔑一笑,继续道:“若说楚某是小人,敢问诸位鹰犬走狗可配担当的起君子二字!天下人尽知,破苍卷封存于荡古峰顶澈今洞中,楚某虽为上楚风族后裔,但着实无法私取书卷献于谁人座下。宝卷待天缘择明主,诸位与其留难楚某一家,不如自行去荡古峰一试,成败皆为天命。”一番话落掷地有声,也使得众人面色越来越难看,被戳住痛脚者此刻都恨不得冲上去将之一剑穿心。 “呸!奸徒分明使诈!谁不知道荡古峰有去无回,只你上楚风族可自由进出,如今分明想诱我等再去送死,好响的算盘!”分不清是谁喊出这段话,但这人十分成功的挑起了又一轮的唾骂叫嚣。 再听众人言语,已不单是指责楚界明不顾民生之苦,又一条大罪重重压下——妄想屠戮武林正道。 笑幽看着那群人,只觉得恶心,他们不是不明是非,而是即使是“是”,不强扭成“非”的话,他们自诩光明磊落的身份怎好下手。恐怕今天怎么了结,还得看那座上的三十二人,她远远打量过去,座上七名老者,五名中年人,另十九名年龄不超过三十,最后一个,竟然是个少年,十四岁上下,着一身妖娆紫衣,旁边数名年长者待他甚为恭谨。笑幽微寒,别是天山童老类的人物……那少年感觉到笑幽的注视,蹙眉转头,两人目光交错那一霎,笑幽迅速偏开头,少年的目光她无法形容,似冰,又如火,闪着魅惑人心的光芒。 “咳咳”正中危坐的老者轻咳了两声,四周立时安静下来。“楚兄弟何苦执迷不悟,也罢,就听楚兄弟的意思,我等自行前往荡古峰,只是为免无辜伤亡,楚兄弟留下出入之法才好。如若楚兄弟同意,老朽可做主护你一家三口安然离去。如何?” 楚界明苦笑,向妻子投去抱歉的一瞥,朗声答道:“抱歉,风族禁地难请外人踏足。” 那老者被扫了满脸灰,双手一拍座椅,腾空而起,直飞台上,口中喝道:“既然这样,留你无用。”说话间已和楚界明对了一掌,楚界明纹丝未动,那老者却被震开两步。 周围众人也乱了套,既然有人出了手,场面就再也收拾不住。站在楚界明身旁的两人同时加入了战圈,同时台下坐着的也飞身上去三人。以一敌六,何况这六人实力不可小视,任楚界明再强,也明白,今日难逃一劫。 纪泠烟焦急不已,但穴道被制,内力一丝都提不起,何况怀里还有笑儿。眼见丈夫宽袍上又多了几道剑痕,她闭了眼,轻声对怀中女儿说:“笑儿,爹和娘不能陪你了,你要记得,你姓楚,取你爹爹名讳一字和娘亲名讳一字就是你的名字。楚明烟。上楚风族的命运止于今日就好……不要为我们报仇,不要执着于风族遗命,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去过普通的生活,找一个托付一生的良人平安到老。你能答应娘亲么?” 笑幽抬头望着这绝美的女子,不知该怎样回答,答应……是不可能的,她不完成鬼老头的交代,怕是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不答应……又不忍心看她痛楚的眼眸。 “是娘糊涂了,笑儿不可能知道这些。”纪泠烟温柔地理理笑幽的碎发,那入骨的温柔隐约让笑幽感到一丝不祥。 纪泠烟起身扫视周围,监视着她的七名男子立刻警觉起来。她将笑幽放在椅子上,忽然重重跪地,仰头大喊:“你还不出来么!我知道你在!就算我夫妻负了你,再多的罪孽也不该波及笑儿!求你!求求你!如今我不敢和你谈什么职责、诺言,我只能求你,若你还念当年之情,救她!!” 不待她再喊下去,早有一人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其余几人迅速包围她们母女,警戒地注视着周围一草一木。纪泠烟发不出声音,想也没想,头重重向地面叩落,再抬头,额上鲜血纵横,美得凄厉。笑幽扑上去制止她再次自虐,与此同时一个灰色身影,凌空飞来。纪泠烟望着那个身影,夙愿得偿地一笑,抱过笑幽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抛向来人。笑幽惊骇大叫,下一瞬已经安然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不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来人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出,半空中,她转头回望,落入眼底的一幕深深刻进了心底,纪泠烟向试图追赶他们的七人合身扑去,两柄利剑洞穿了她的胸腹。笑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只看到那双刚才还温柔抚mo她头发的纤弱手指此时牢牢抓住那两人的衣襟,笑幽的泪无声坠落,朦胧了视线,直到那个美丽的身影缩放成一个点,她也不愿回头,就这样一直痴痴看着,望着…… 还在厮杀的这方天地中,楚界明看到爱妻惨死,长啸一声,双目充血,虽然已满身伤痕,模样狼狈,但此刻威势却更加骇人。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拖延,拖延住这几个高手,为笑幽和那人的出逃争取空隙。不顾性命的打法支撑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已是强弩之末,颓然倒下时,他表情安详,向着女儿离开的方向,低微的声音已无法在嘈杂中分辨,一张一合的唇犹自默念着一句——今生所欠,来世再报,随即挥剑自刎,因为他明白,如果不死,无论落在谁的手里,等待他的没有生机,只有无尽折磨……(未完待续) 第四章 惊鹤初啼情动时 救出笑幽的神秘人在官道上疾奔了小半时辰,停下来四下瞧了瞧,接着几个腾跃转进了一片树林,踏枝而行。 笑幽艰难地从方才那一幕中挣脱出来,细细打量救出她的男子,他大概三十出头年纪,并不英俊,但脸部的线条勾勒出他的刚毅,头发简单束起,下巴上短短的胡茬使他看起来有些落拓,一身灰色的棉布衣衫可以推测出他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物,仔细嗅嗅,衣衫上还残留着烈酒的气味。他的肩很宽,隔着布料释放着温暖…… 笑幽不知道他们要逃去哪里,来到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玄妙际遇,她本该惶惶的心情却因为眼前的男子而变得安定,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有他在就很安全。 “在看什么?”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浑厚,沉稳。笑幽轻轻摇头:“你是谁?” 男子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有回答,只加快了速度,在树林里如同一只飞翔的鸟,轻灵掠过。 笑幽见他不答,也不生气,他的态度应该是因为她这一世的父母,他们有什么恩怨,她不想去打听,只要他不丢掉她,那她与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她不急。 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笑幽盯着自己小小的手,五指一曲一伸,她曾羡慕过小说或电影里主人公离奇的遭遇,看别人的故事她会觉得精彩、刺激,但轮到自己亲身体会,她只觉得那份羡慕傻得可笑! 真的穿越了…… 恩,真的。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如果现在一头撞在墙上,或者直接跳崖,魂魄会不会从身体中飞出来,然后飞回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别傻了,魂魄回去又能做什么?身体已被留在阴森古墓的空棺里。 她在心内的自问自答,无人能听到,亦无人能窥测。七七四十九支冥玉令——凤凰血——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她长长叹息,将头疲惫靠在神秘男子肩上,要抓住希望首先得活着!但她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妙。 飞速倒退的景物看得她头晕,她抿唇将视线转移,遥远的天际浮云悠闲舒展,不知不觉中脑海好像变得和云彩一样白,空空的……一片白。直到浮云被夕阳染成粉红色,男子突然停了下来。 笑幽以为他惊人的体力终于消耗告罄,支起身子,准备下来找地方休息,但男子结实的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了些。 “抓紧我,无论接下来遇到怎样的境况,都不要松开手。” 笑幽紧张起来,是追兵吧,被抓住会怎样……被拷问?被虐待?还是像纪泠烟和楚界明一样……被刀剑洞穿胸腹。她打了个冷颤,死死拽住男子的衣襟,未知的危险中,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虽然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别怕。”男子低低吐出两个字,带着奇异的力量舒缓了她的恐惧。她望着他的侧脸轻轻点头,他的表情……好像知道追兵是哪路人马。 来人缓缓从树后走出,笑幽眼前一亮,什么是玉树临风,什么是风liu倜傥,这些词加诸在那人身上,才真正是相得益彰。只见那人微微颔首道:“澹台沁,一别四年,没料会这样见面。” 原来他复姓澹台,很少见的姓氏,笑幽在心里默默记下他的名字。 “没想到第一个是你。归繁,你该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但……”话还没说完,莫归繁亮出长剑,一声清响,两人已过了三招,“只要能伤你,我愿足矣。为他,为她,也为我自己!”话落,长剑如雨点般急迅刺出,招招都指向笑幽而来。 笑幽闭起眼睛,否则那冷冷的寒光险险擦身而过时,她会控制不住惊骇尖叫,那样会让澹台沁分心,因为无能,她能给他的唯一帮助,只有信任。风声和兵器碰撞声在耳边呼啸,直到——腥甜的温热液体飞溅在脸颊,她惊恐睁开眼,只看见莫归繁带着奇怪的笑倒了下去。她来不及替那风华正茂的英俊男子惋惜,一回头便撞进澹台沁的目光,避无可避地看到那坚毅线条里流露出的哀伤,她明了,他是不愿杀莫归繁的,因为她,因为救了她……她不愿再想,真希望自己和这身体的年龄相符,只有六岁的话,她就可以看不懂他的哀伤,可惜……她懂了,也痛了…… 入夜十分,他们又遭遇了两人的劫杀,和莫归繁一样,笑幽知道那两人与澹台沁也是旧识。她能感觉到他越来越不稳定的情绪,最糟糕的是,为了保护她这个累赘,他的左肩生挨了一记飞刀。可她帮不了他,甚至连为他处理伤口的时间都没有。她第一次认识到,逃命这二字是何等残酷。 “对不起。” 澹台沁犹豫了一下,拍了拍笑幽的头,“不怪你,对他们来说,杀了我的好处可能更大。” 笑幽不解,她看着他们兵刃相向,但她同样看到每个人,包括澹台沁眼底的纠结。她不能问,也不该问。于是她沉默。 亥时,他们终于到了第一个目的地,灵州渡头。笑幽松了口气,一心想着搭了船,澹台沁至少能休息一下。可澹台沁却在二十米开外停了步,呆望了几秒,转身就沿来路返回。 “渡头风晚离人送,归何处,横波目,怎堪双泪逐水流。沁哥哥,避不过的……” 笑幽抬头从澹台沁颈侧望向声音来源,娉婷身影站在渡桥之上背对着他们,衣袂随晚风纷飞,渔家船灯和月光映亮了河面,那粼粼波光又反照着女子绾着发的银簪,以及她手中寒光凛然的短剑。 澹台沁迟迟没有回头,他合起双目,声音里带出一抹苦涩:“没想到,最后会是你。倪儿,为什么?” 莫倪缓缓转身,看着澹台沁的背影,眼里满满是哀伤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迷恋,“忠义两难全。” “他好卑鄙,逼你们和我……挚友相残,倪儿,归繁死了。一个莫归繁还不够么,为什么连你也……” 莫倪低头不语,半晌才抬头笑道:“死了也好,他活着也是煎熬。” 澹台沁终于回身,胸腔因为努力克制住情绪而微微起伏。他苦笑,原来真的是避无可避。“为什么……”他这句不是对莫倪而问,似是问天,又似是自问。 “沁哥哥,我有一个小秘密,现在该告诉你了。他不是我师傅。”莫倪自嘲一笑接着道:“我是他见不得光的亲生女儿。常言,忠义两难全。现在我才懂,孝与情,更难全。” 澹台沁明了,莫倪告诉他这些,言下之意是,今日,他们必定有一人要死在这里。他点点头,将笑幽轻轻放在不远处的树下。 笑幽咬了咬下唇,这是遭遇劫杀以来第一次,他安心放她独自一人。如果不是对那个女子十分信任,就是那女子强到他必须全力以对,没办法带着她这个大累赘。 澹台沁缓缓拔出佩剑,比普通宝剑长出几分的剑身隐隐透着幽蓝的微光。目光相对,风动,影动。 笑幽不懂武术,面前两人比之前世武术冠军高深千倍的对决,她更看不明白,只能习惯性地攥紧拳,目光紧随着她在意的那个身影。她怕,怕那句俗语成箴,英雄难过美人关。 “沁哥哥,可还记得初相遇,也是在渡口边……”莫倪躲开一剑,一边还击一边轻柔发问。 澹台沁不语。 莫倪咯咯一笑:“你十四岁时候的样子,好傻。” 情况不妙!笑幽看到澹台沁有些幽暗的眼眸,在心内惊呼。她狠狠白了莫倪一眼,那女人好阴险,久攻不下开始用损招了。 “沁哥哥不说话,是不记得了么?那么当年在华国,七品楼的诗会呢?可还记得?” 澹台沁依旧不语,但微皱的双眉泄露的心事。他怎会不记得,就是那一年,他和楚界明遇到了纪泠烟。也是那一年,莫倪为救他一命,身受重伤。 “淡妆冷夜弦月上,风入锦帕嗅荷香。” 他该死的记得,莫倪第一次向他示爱,是在瀛湖泛舟时,他念了这句诗之后。她在逼他么,逼他下杀手。她知道,他自己也明了,他能下手杀了归繁,心虽痛,终究下得了手,但对莫倪,他……不能…… 莫倪没有再说话,轻轻哼起了一段曲。澹台沁只觉得头脑里有什么轰一下炸开,乱了……一切都乱了……他又看见了那铺天盖地的红……和红色席卷中惊慌拉下喜帕的纪泠烟……“我爱楚界明,自始至终都没爱过你。”“今生我只嫁他。”“对不起,我俩都瞒了你……”四十六剑最后一招不自觉得使出,直到他看着莫倪心口没入三寸的剑锋,和她脸上挂着的,与莫归繁一样奇怪的笑。他僵在当场,手微微颤抖,那剑却不敢拔出来,拔出剑锋,眼前就会是莫倪的尸体。 莫倪气若游丝,唇角渗出一丝淡红:“寒芒怜取未招魂,最后一剑……终于又看到了。只是这一次,这一次我没有问……你是护她还是杀我……对不起沁哥哥,我对你,就像归繁对我,明明活着也是煎熬……” 澹台沁终于明白,什么都已无可挽回,似乎所有的感情积攒在一起,纪泠烟的死,楚界明的死,莫归繁的死,和眼前人即将死去的事实。真气暴走中,他怒吼:“为什么不躲!你躲的开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激我收不住剑势!”积郁在胸的一抹腥甜,压都压不下,扑一声喷洒在剑锋上,红得刺眼。 莫倪深深看了他一眼,几乎是耳语的声音澹台沁已经听不清:“记住,我不姓莫,我姓……你要小心……”紧接着,她温婉一笑,身体微微后倾,澹台沁眼看着剑锋一点点抽离她的身体,直到她轻盈落在渡桥上,像一片坠落的枫树叶……寂静,无声…… 力量,悄然被抽去,澹台沁紧紧握剑,终于还是撑不住,颓然半跪在莫倪的尸体旁。他轻抚莫倪的脸庞,眼神迷茫,似乎是穿越时间看到了记忆。“倪儿,你太聪明,也太了解我,没人敢揭的伤口,我以为早已痊愈,没想到,你把这伤口变成了手中短剑,又狠狠划了一道更深的伤口。失去方知早已爱了……” 笑幽静静站立在原地,看着那个抬头望天忍泪的男子,心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狠狠刺了进去,疼……让人窒息的疼……她想起了天龙八部,因为少了一魂一魄,她一直不明白阿紫为什么在乔峰埋葬阿朱时就那么轻易地暗许了芳心,现在她懂了,原来爱上一个人,不需要一年两年那么久,流星划过的时间,足够足够…… 渡口边的野鹤不知被什么惊动,清啼一声,拍打着翅膀掠过水面。笑幽觉得那只鹤就好似她的心,再也忍耐不了旁观他的痛苦,她跌跌撞撞地冲向他的身边,却只是用一双小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襟。 澹台沁微微转头,笑幽含泪的脸庞映进了他的瞳孔。他的眼眸微微闪亮了一下,接着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恨意。恨什么,他并不明白,或许是恨自己,也或许是恨那个人,那个莫倪无法背叛的人……可他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清清楚楚落在笑幽的心里……笑幽觉得冷,冰寒彻骨的冷……因为救了她……他亲手杀死了昔日的朋友,还有……他现在开始爱着的女子,所以,他该是恨她的吧……但那不打紧……不管他有多恨她,她会偿还他……十年后,她一定会偿还他……(未完待续) 第五章 尘劫 “果然,做黄雀好过做螳螂。”正值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有些沙哑,并不动听,但那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一切尽然掌握在他手般的自信,惊了各怀心事的两人。 谁?笑幽和澹台沁同时侧头望去。十四个蒙面黑衣人迅速将他们包围在当中,拉开战圈。 竟然是他……那一身让人过目难忘的妖娆紫衣飘然立于圈外,黑发四散飞扬,嘴角噙一抹浅笑,目光却冷得能将人全身血液都冻僵。 这次的距离很近,笑幽终于看清了少年的样貌,她无法用词汇来描述他的五官,大脑里只剩下一句:墨散冰玉骨,谪仙遗乱尘。可惜,紫衣毁了仙气,如果不是白日里见过,她会以为他是暗夜的灵魅。她摇了摇头,不能被他的样貌蛊惑,他是敌非友。逼死楚界明的仇,那三十二把太师椅上高坐的人,人人有份。 澹台沁默默站起身,扫了一眼那些黑衣人所执兵器,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南斗七杀,太微子座下首徒姚喆,千里索魂陈氏兄弟,被御水宫逐出的弃子冥堂双煞,释音楼楼主上官止。”澹台沁仔细看了看最后一人的左手,微微一笑:“羽国漕帮三当家也来了,四国高手到了个齐全,呃不对,尧今国被灭,现在是三国了。若是三国君主能有诸位这么团结,天下早已太平。” 一众黑衣人神色大变,像遇到鬼似的看着澹台沁。紫衣少年的淡笑僵硬了两秒,旋即灿烂笑开:“纪泠烟跪地托孤的人果然厉害。请教阁下大名。” 澹台沁不答他,冷漠回视,“阵仗虽大,但要杀我怕是不易。” 紫衣少年毫不畏惧澹台沁的威慑,平静道:“我并不愿见血,烦请阁下将上楚风族遗孤出借一月。” 笑幽气结,这话说的好听,借去的是个囫囵人,还回来的,怕是她的尸体。她抬头看了看澹台沁,她知道他绝不会把她交给这群人,可已经受了伤的他,能护她逃出生天么?何况,他现在的情绪看似冷静,心里怕是正卷着惊涛骇浪……即便她不懂武功,也知道失了冷静,是武学大忌。如果她的周全,要用他的命来换,她宁可不要。 澹台沁感受到笑幽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蹲下身将她抱起。一阵暖意席卷笑幽心房,她忘了大敌当前,只觉得他比那紫衣妖精还要好看。 澹台沁长剑一振,指着紫衣少年淡淡吐出四个字:“废话真多。” 紫衣少年冷眸微凝,薄唇迸出一个无情的音节——“杀。” 一时风云变色,杀气涌动。十四名黑衣人配合比预想中默契许多,虽然没伤得澹台沁,澹台沁因为抱着笑幽,也没讨到便宜。 这次笑幽没有闭上眼,也许是一场场让人惊骇的杀戮增强了她的免疫力,她看着澹台沁力抗十四人,坚毅的神色宛如天神……血……糟了,是他左背的刀伤……这不知何时才能完结的战局,即便他没落败,失血也会死人的……笑幽焦急不已,冲圈外观战的紫衣少年喊道:“你们一定也知道我是个痴儿,为什么今天会痊愈,谁都搞不清!我只知道我叫楚明烟,今年六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记忆,甚至连我爹娘,都是今天才认得,他们也没任何遗物留给我,所以你们抓我一点用都没有!别打了!拜托叫他们停手!” 紫衣少年看着笑幽,若有所思地一言不发。 笑幽自嘲地笑笑,他怎么会信,自己太天真了。冷静……冷静……她三下两下解开裙上的腰带,不够长……她想也没想,用尽最大力气将裙子撕开,扯成一条一条,有些笨拙地打了两个登山结,再将她的身体和澹台沁的身体牢牢绑在一起,双手紧抓住他的腰带,这样,她的体重就不会增加他左背肩处的负担了吧。 澹台沁赞许地看了看笑幽,左臂得了空,胜这几人便不难了。只见他右手舞剑,左手化指,指间聚集的真气如同第二把锋利的剑刃,且那凌厉的指法诡异难测,招招狠厉,不出片刻,十四人已伤了一半,南斗七杀的两人最惨,双目被废,滚在一旁凄惨哀号。剩下七人后退几步,望向紫衣少年。 紫衣少年长睫眨了眨道:“不必顾及那女孩生死,一起杀了吧!” 几人听到命令迟疑了下,莫非主子是傻了,这次不就是为破苍卷来的么,杀了这丫头,可就再没线索了。但看到紫衣少年淡定的神情,几人交换了眼神,再次攻向澹台沁。 紫衣少年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他傻么?他当然不傻。本来他就不想依靠什么破苍卷,但又恐被他国夺了去,如果今日上楚风族在此灭族,那么三国就会再次站在同一起点上,以他之力,一统天下大概只是早晚的问题。再者,这女孩儿的死,只有他亲眼目睹,不知实情的人可利用处,或许还会大大加快他计划的速度。 澹台沁已顾不得去揣摩那少年的心思,先前十四人唯恐伤到笑幽,招式太过小心,如今他们没了顾忌,赶尽杀绝的态势让他颇为头痛,尤其那个上官止,几次虚攻他下盘,中途变招,欲取笑幽性命,冥堂双煞似乎和上官止心意相通,总能找到最佳空隙逼他难以回救,虽然他险险避过,但保不准上官止下一次角度刁钻的偷袭会得手。 笑幽看着澹台沁额间微微渗出一层薄汗,心内唏嘘那鬼老头白白浪费了十年阳寿,这死劫根本就没避过!想到那墓室,她心里一亮,即便不成功,两人抱着一起死,不如能活一个是一个。她咬了咬牙轻声询问澹台沁:“如果没了我这个包袱,你能胜吧。” 澹台沁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微微点头。 “退到那边树下,放我下来。”笑幽看了看他的表情又道:“放心,我还不想死。信我!” 澹台沁看着笑幽泛着婴儿蓝的纯澈眼眸里闪烁的坚定,破釜沉舟,一个纵跃甩开围攻的七人,落地的同时长剑一挥,斩开两人间的捆绑。 笑幽跳落在地面的空隙,七人已迅速围了过来,连那紫衣少年也飞身向她而来。她视而不见,深吸口气合起双目,一幅珠光璀璨的星图在脑海里铺开。她就像是在玩踩石子游戏,一步步跳跃在那些闪亮的光点上。 七人看着笑幽飘忽的身影,又一次露出见鬼的表情,连紫衣少年都脸色阴沉,上一刻看那女孩还在树下,下一刻立即消失,随后出现在一个不可思议的位置,用力去捕捉她的身影,一晃眼,十几个个笑幽同时出现在不同方位……澹台沁如释重负地一笑,刚才怕运气震飞笑幽,此时真气激发,覆盖周身,剑与指并出,杀得那七人顾不得笑幽,疲惫招架。 一个……两个……五个……血花四溅……站着的只剩下冥堂双煞苟延残喘,以及仍在琢磨笑幽步法的紫衣少年。上官止曲池、神阙、膝阳关三穴被澹台沁重创,半身已废,他忍痛探出腰间一只瓷瓶,咬开瓶塞,一股红雾迅速弥漫在空中。 澹台沁暗叫一声:不好。向笑幽高喊道:“闭气!”笑幽步履一滞,睁开眼的同时已经吸入一口红雾,淡淡的甜香晕染在鼻腔内,她心底微凉,完了,可能中毒了。 上官止突然放声狂笑,“澹台沁,有功夫担心那女娃,不如担心你自己。这毒叫‘无根草’,只对受了外伤的人有用,十日后你便是废人一个。劝你少运功,可能还能多拖几日。”他收了笑,转头看向紫衣少年道:“此人已与死人无异,无根草虽厉害,但弊病是,一个时辰内,将中毒者功力提升数倍后再慢慢蚕食,主子快走,今日无须再与他力拼。” 紫衣少年看了看上官止,又瞧了瞧澹台沁和笑幽,流露出一丝不甘,也罢,再等十天,这两人逃不出他手心,正准备离开,一个陌生的童音带着怒气,炸开在众人耳畔:“一定是你们杀了倪姐姐,我要你们都给她陪葬!”来人是个比紫衣少年看上去年幼些的孩子,一双幼鹿般的眼睛里全是痛楚,神色狂怒,话音未落,离他最近的上官止已被一掌击毙。 紫衣少年皱眉道:“又来一条疯狗。”眼看澹台沁欺身过来,不欲再在这里多做纠缠,带着冥堂双煞几个腾跃隐没在夜色中。 笑幽见紫衣少年远去后,那陌生孩子欲向澹台沁攻去,大喊道:“小哥哥,就是刚才那个紫衣服的杀了莫倪姐姐!还要杀了我们。” 澹台沁闻言微微皱眉,笑幽走到澹台沁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几不可闻地轻声说:“承认了又能怎样?把这孩子也杀了么?”澹台沁一震,抿了抿唇,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少年注视着笑幽,似是想从她脸上分辨真假,笑幽目光平静与之对视。少年偏开头,握紧了拳道:“那紫衣服的小贼一看就不是好人!倪姐姐,叶离一定帮你报仇。”说完就想去追紫衣少年三人。 笑幽暗想:这个世界的孩子还真疯狂,不过到底还是孩子,容易骗过。嘴上却说道:“那紫衣服的武功不弱,两个护卫也厉害得很,再说他们已经走远了,你追不上的,比起那些安顿倪姐姐的遗体更重要,你忍心看着她暴尸此处吗?” 少年闻言果然停了步伐,走到莫倪的尸体旁,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笑幽不忍,柔声问:“需要帮忙么?” 少年没有抬头,闷闷说了句:“不用。”将一只药瓶飞向澹台沁:“解不了毒,但是能压制天下大多数毒药扩散。”说完将莫倪的身体轻轻扛起,竟然一点都不显吃力,他没再看二人一眼,默然离开。 一切又回复寂静,澹台沁试着运功逼毒,“无根草”的毒性很奇怪,若有若无,越是想将毒素集中起来再逼去指尖,毒素蔓延的越迅速。无奈下,他只好暂时放弃,拿出少年留下的药瓶,打开闻了闻,服下一颗。他知道那是什么药,莫倪也随身带着,是那个人独门秘制。想到莫倪,心底又是一痛……不待那痛楚平复,他神色凝重起来,又有一批人马正在靠近…… 他侧耳细听,片刻后心安下来,不是追兵,是“他”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章 星夜行 “阿重。”澹台沁望向东南方,浮起一丝浅笑。 笑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书卷气极浓的青年男子正向他们飞奔而来,白色绸衫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江重重(chongzhong)在离二人十米左右停下来,一脸愠色。直到澹台沁又低唤了一声:“阿重。”他无奈地摇摇头,缓缓走近,恭敬下拜。 “阁主!” 澹台沁微微皱眉:“每次你怪我,这些劳什子规矩就全出来了。” 江重重抬头,笑幽不禁咋舌,好重的怨气…… “属下护主不利,特来领罚。” 澹台沁轻笑:“像上次一样不罚你就长跪不起?” “阁主不罚阿重可是要阿重以死谢罪?阁主若在羽国境内有个好歹,您不动手,三位暗主也不会让阿重逍遥人世的。” “我明白……”澹台沁有些底气不足。 “是啊!您明白!您忘记答应过阿重什么?要重复一次么?” “我都记得……这次是意外。” “是啊!意外!您意外地从那群豺狼虎豹里抢了这个小妖精出来。那里汇集的哪一个是好惹的主儿?即便惹定了,为什么只身犯险?”江重重说话的同时狠狠剜了笑幽一眼。 “……阿重……因为我本没打算救人……” 江重重愣了一下,轻哼一声算是暂时饶过澹台沁,将手一摊,澹台沁会意,乖乖递上左手。江重重三指搭上他脉门,诊了片刻跳起来左右踱步,“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死透了!” 澹台沁闻言神色一黯,如果连阿重都解不了这毒,怕是……他强笑一声道:“不打紧,废了便废了,不是还有你们么。只是阿重,毒还要不了命,我后肩的伤方才运气又裂开了,再不处理……” 笑幽听他这样说,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自责、担忧、心疼、却没办法用语言表达。 江重重一呆,“我正奇怪你怎么中的‘无根草’,你有罡气护体,谁这么大能耐用飞刀伤你?该不会你根本没……”他了悟般地看向笑幽,这一眼目光如刀,生生在笑幽心底划了一道许久都难以愈合的口子。 澹台沁轻轻叹气,他知道阿重的脾气,越袒护笑幽,阿重就会越生气,以后指不定怎么刁难她,他默不作声反握住笑幽一双小手,宽厚的手掌因为常年握剑,留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笑幽触摸着他粗糙的手心,努力把就要夺眶而出眼泪憋回肚子里。 说话间,后面的二三十人也到了渡口,江重重简略包扎了澹台沁的刀伤,把笑幽丢给一个中年汉子抱着,自己扶了澹台沁上马,吩咐道:“先回江府。戒字五人留下,给我灭了附近盯梢的三只老鼠。” 笑幽疲累已极,安静蜷缩在中年汉子的怀里,目光却一刻不离澹台沁左右。起码现在安全了……从她穿来到现在不过十个小时,感觉像十年那么长。她望着他的背影,思绪如潮,他会变成废人么?不会的!他一定有办法……如果……万一……毒解不了,就换她来保护他吧!她会变强,她会适应这里的生活!一定!对了,他们叫他……阁主……?就阿重的言行来看,是个不小的组织,可为什么他看上去那么落拓呢?澹台沁,你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马儿有节奏的奔跑,像是儿时的摇篮,笑幽再也抵挡不住席卷的倦意,缓缓合上眼帘…… 笑幽醒来已经是下午,确切的说,她是被饿醒的。她盯着天青色的帐子瞧了两秒,接着目光就牢牢锁定了桌上看起来十分可口的饭菜,三下两下爬下床,直奔桌边。 锦瑟是江重重派来照顾笑幽的小丫头,她推开房门的第一瞬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披头散发的笑幽因为身量太小,半跪在凳子上,两眼放光地和一盘鹅肝激烈战斗,两只赤着的脚,脚趾还有节奏的一曲一伸。 笑幽见有人来,困难吞咽下口中满满的饭菜,冲锦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锦瑟看了看菜,又看了看笑幽,回过神来喊道:“小姐!这都凉了,您先洗漱,待奴婢去热热再吃。” “不必不必,我已经吃饱了。”笑幽也不清楚为什么,反正听到那声“小姐”“奴婢”的,立刻就饱了。 “如此,奴婢先伺候小姐梳头更衣。” 笑幽乖巧点头,乘梳头的当儿迅速和锦瑟混了七分熟,关于江重重和澹台沁的关系也了解了少许。这江府上下,除了江重重的祖父,包括下人在内,全部都是澹台沁的下属。江重重长于医术,未曾娶妻,和澹台沁虽是主仆却情同兄弟。 “不行!如今非‘血池’相辅不能拔毒,还有几味药只有天门山生长,采摘后得立时熔炼。明日必须动身,你骑不得快马,乘车少说也得十五日!”笑幽一身湖蓝色裙装俏生生推开房门时,便听到江重重类似咆哮的声音。 不远处的凉亭里,澹台沁枕臂半靠在亭柱上,冲江重重轻笑,江重重则一脸怨男色怒视那笑得云淡风清的人。 “可是阿重,风白居每九年才发一次断愁笺,这次错过,又得九年,怕是那时候我肚子里的酒虫都渴死了。七天,我立誓。七日后一定动身。” 江重重脸色更黑,踌躇了半天终于道:“大哥,‘无根草’并不是只废了你多年的功力那么简单。所谓的废人……是筋脉俱损……真真正正的废人……本不想告诉你,但我不说,以你的脾气一定会偷偷甩开我们去风白居夺酒。大哥!你是要我一世都背着自责过活么?!” 笑幽倚着门板,如遭雷击……真真正正的废人……残疾?瘫痪? “阿重,老实对我说,你有多大把握。” 江重重低头沉思片刻,肃容回道:“不到三成。如果再等七日动身,神仙难救。而且……即便成功,恐怕你的功力也只能保住两成上下。” 澹台沁正要开口,就见笑幽眼圈红红地跑来,直扑进他怀里,哽咽着道:“其实我知道……‘破苍卷’……荡古峰……我知道……拿我去换解药!” 澹台沁与江重重动容地对视一眼。笑幽抬头,继续道:“等你解了毒,可别忘了带人把我抢回来……我会努力活到你们来救我的那天。” 江重重看着她小小的脸庞挂着似乎马上就要生离死别的神情……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丫头,倒是比她那娘重情义。” “阿重!”澹台沁眼眸一沉,江重重知趣地闭了嘴。 笑幽转头,一双红红的兔眼怒视着江重重:“笑什么,怨男脸!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怨男脸?江重重满脸黑线。片刻后他伸手拍了拍笑幽的肩道:“如果有解药,不管大哥会不会怪我,我早拿你去换了。上官止之所以最后才放了那毒,是因为他自己也有剑伤,而‘无根草’从配制之初,便没有解药。” 笑幽沉默,澹台沁释然一笑,将她抱坐在腿上:“阿重,风白居的酒,我就再等九年吧!” 次日天未明,江重重便带着十名精挑细选的好手拥着一辆马车赶赴星夜国,车内,澹台沁小心将还在睡梦中的笑幽揽在怀里,她的侧脸,酷似泠烟,这丫头,他越来越放不下了呢,普通的六岁孩童,会有拿自己去交换解药的勇气么?恐怕连恩情是什么,都一知半解吧……如果泠烟爱上的不是楚界明,跟他在洗剑阁相守的话,至少现在可以生活的很平静……或许也会和他有一个和笑幽一般可爱的女儿……他轻轻叹息,原来想忘记的始终都不曾有一丝淡去。洗剑阁,那个留不住泠烟的地方,他就快回去了…… 整整十四日的奔波,他们终于抵达了星夜国边城——独衣。一路上在江重重的安排下十分顺利,可没人高兴得起来。虽然有叶离送的那瓶灵药和江重重的银针,澹台沁的毒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开始发作。笑幽食不能咽,寝不能安,江重重的书卷气也荡然无存,双眼满布血丝,像一头随时准备咬人的恶狼,直到踏进独衣城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一行人风尘仆仆直奔独衣城最大的客栈,瑞聚和。 瑞聚和的掌柜早已得信,亲自将澹台沁等人迎进客栈最僻静的冬院。江重重使了个眼色,随行的几个侍卫立刻将冬院里里外外搜了个透彻,确定没有任何闲杂人在附近后,江重重塞给笑幽一颗药丸,对那掌柜道:“剩下交给你了,老余。” “放心,明日,冬院的商客十二人带一个孩子,会一个不少前往滁城。” 江重重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扶着澹台沁跳进了院里的水井。 笑幽惊讶过后反应过来,连忙将药丸吞下去,学江重重的样深深吸气,紧接着被一个侍卫抱起,跳进井内。 井水冰冷刺骨,侍卫抓着笑幽一直潜到井底,拉动井壁上的铁环,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洞口缓缓打开,待二人通过,立刻自行关闭。笑幽被那人拽着用力向前游,很快便闭不住呼吸,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直到她觉得自己会被淹死在水道里时,哗啦一声,她被拖出水面,新鲜空气充盈肺叶的同时,她看到了靠坐在石壁旁的澹台沁如释重负的脸。 笑幽先是猛咳了好一会儿,慢慢顺过气来才惊叹,水道竟然通着这个开阔的石洞。她牵了牵唇角,转向正在帮澹台沁运功烘干湿衣的江重重道:“我以为你真那么神,能发明出可以在水下呼吸的药,刚才快被淹死的时候,我只想凝聚一生的怨念,对你说五个字——你这个庸医!” 澹台沁低头忍笑,江重重神色古怪,抖了抖唇憋出一句:“真该让你寒气侵骨,多病短寿!” “好了,笑儿,别为难阿重了,这是通往洗剑阁的必经处,也是唯一一条通路。”澹台沁指了指拖笑幽上来的侍卫说:“如果你真有危险,在水里南诘会为你渡气的。” 笑幽一僵,又咳了几声,左手下意识地捂住唇瓣,好险……她的初吻差点不明不白的断送。如此想着,眼风不自觉地飘向澹台沁。江重重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和一白一红的脸色,还有那两扇不断轻轻眨动的羽毛扇,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女人——无论大小都一样麻烦。” 人全部到齐后,他们进入了一个石洞构成的迷宫,左穿右绕,直到看见一条蜿蜒如丝带般没有尽头的石梯。石梯仅容两人并行通过,旁边没有护栏,越往上走,向下看去时越觉得恐惧,并且笑幽感觉到,气温在不断下降。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澹台沁将笑幽拉到身边,左手轻轻蒙住她的眼睛。笑幽听到石门移动的沉重摩擦声,几丝刺眼的光线从澹台沁的指缝中渗漏进来,慢慢适应后,她拉下他温暖的手掌……雪峰绝顶一色的银白,刺激着感官,天幕蓝得纯粹,仿佛一伸手就能抚mo到……她深深呼吸,空气带着清甜停留在舌尖,然后她听到他说:“笑儿,我们到家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何期 等待……笑幽从没有尝试过这般难耐的等待。她坐在绝顶断崖边,看着一群候鸟几乎是从她身边飞过,那鸟脖颈长而优雅,乘风滑翔的翅膀和银白的冰峰相比呈现淡淡的浅灰色,仅仅是一种相似的颜色,她眼前又晃动着那个身着浅灰色棉布衣衫,宛如天神的男子。鸟群中的一只清啼一声,向笑幽的方向侧了侧头,带着些许的高傲。笑幽冲那只高傲的鸟儿轻轻微笑,她记得曾在那个遥远世界里看见过这种鸟类,它们有着好听的名字——蓑雨鹤。一种能飞跃喜马拉雅山脉的坚强候鸟。也记得曾有人说,珠穆朗玛峰都高不过它们心中的理想。 理想么……呵呵。她好像一直都是找不到理想的人,微微蹙眉,她望向洗剑阁的禁地“九重天”。十五日了,除了脸色苍白的江重重出来吩咐了些什么,她一直都没见到澹台沁。他还好么?她只觉得禁地的名字实在贴切,九重天,澹台沁犹如她心中的神,所以神住在九重天宫,她无法跨越的高度。 不远处的巨石背后,一个神色漠然的少年静静藏匿。他看了笑幽很久,终于轻轻走到她背后语调生硬的说:“回去用膳。” 笑幽转头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轻轻点点头。十五天来,她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少年,陈默。事实上他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沉默,甚至连笑容她都没有在他的脸上见到过。她站起身,晃了两晃,接着就以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扑到在雪地上。她吃痛吸气,是坐得太久了,久到腿都冻得麻木了。她翻坐过来,轻轻揉搓双腿和脚踝,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陈默。以他的能耐,完全可以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扶住她,但他没有,就那么看着她摔下去,此时也是一副漠然的神色看着她,像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直觉,是因为澹台沁,大概这雪峰上所有的人都和陈默一样讨厌她吧,他们照顾她,对她有求必应,但一致的客气,客气到生疏,比起他们来说,可能陈默的态度才是毫不伪装的真实。 好一会,双腿才慢慢恢复知觉,她站起身掸掸衣服上的碎雪,同样漠然地对一直静立在旁的少年道:“走吧。” 洗剑阁很大,也盖得别样的精致,但在这里的人却不多,不过十五日,笑幽已经把所有人都认了个大概。他们从不让她在大厅一起用膳,每次都是送到她的房间。想到她的房间,笑幽感到一丝暖意,她被安排在灼子轩——澹台沁的居所。这里很少有人擅入,除了陈默在这里随侍,平日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笑幽跨进灼子轩的大门,眼睛一亮,是江重重。 她三两步跑过去,拽住江重重的衣摆,仰头看着他,眼里跳动着两簇希望的火焰。 江重重似乎很疲累,扯出一丝倦意浓浓的笑:“大概还需三天。” 笑幽的眼神明媚起来,三天……江重重能这样说证明一切顺利,她就知道……他那样好的人,老天怎么会对他残忍。 江重重看着笑幽抑制不住的笑脸,心情不知为什么,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就像大哥说的,不告诉这孩子,是明智的决定。三天,最后这三天才是生死关头……他蹲下身,拉住笑幽的小手道:“我得马上回去,笑儿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和大哥回来,有什么事就吩咐陈默。” 手……好疼……笑幽努力不表现在脸上,摸样乖巧地向他点点头。 江重重何等细致的一个人,立刻就发现了她神色里的异样,强硬翻开她的手掌。白皙细嫩的手心里,擦破的伤痕渗出少量血迹,他眸子一冷眼神犀利射向静立在笑幽身后的陈默。陈默看到江重重的目光,眼帘微垂,一言不发就地跪下。 笑幽抽回手,笑笑道:“担心你们所以在崖边坐久了,脚冻麻了没注意,结果摔得很难看,幸好没被你和他看到……” 江重重乐了,得到从笑幽身上领悟的第二个关于女人的定义——女人无论大小——都臭美。他的笑只停留了一瞬,随即又阴暗下来,深深看了一眼陈默,也不叫他起来,拍了拍笑幽的头,飞身离开。 笑幽看了看还跪着的陈默,转身进房,边走边道:“人都走了,还跪给谁看。” 陈默紧了紧握着的拳,缓缓站起,眼神复杂地看着笑幽的背影,直到她房间的门轻轻合上。 这日的午膳笑幽吃得格外香甜,唇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本以为今夜会睡得很好,没想到又是反复折腾到凌晨才安枕。前几天是因为担心睡不着,而现在是因为兴奋而睡不着。 三天,短暂也漫长,因期盼而显得更加漫长……笑幽记得她唯一的好友静子喜欢上邻家大男孩的时候,天天站在阳台期盼看到他骑单车去上学的身影,若是哪一天错过了,整个人都像被抽了魂,心里空落落的。静子一副含羞的摸样告诉她时,她觉得静子好傻,现在她的初恋,比起静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好傻。 从见过江重重后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一个人情不自禁地偷偷演练,见到他时应该为他绽放一个怎样的笑,她看着镜子里六岁女孩玉雪可爱的容颜,本不觉得容貌可以定义女人是否美丽的她有些庆幸,楚笑儿留给她一张足够成为祸水的脸。 她沉溺在自己的构想中,却忘了有一句话叫世事难料……也忘了难料的世事里,福从不双至,祸也从不单行。 三日后……午时……她等到了九重天的开启,却没等到期盼见到的那个人。她看着江重重将一摞书册锁进澹台沁房间的暗格,看着他一言不发在灼子轩写信,看着他将信笺绑在一只通体漆黑的大鸟腿上,看着那只鸟远远飞离天门山,也被那信笺上寥寥数语直打进地狱:“余毒反噬,闭关三年。轩辕暗主速上天门山,待主事务。另请代为教导义女楚明烟。” 她追问江重重,只看到江重重痛不亚于她的面庞,她飞奔至九重天的石碑旁,却找不到进去的方法,她颓然坐倒,直呆呆看着天幕渐渐转暗…满天的星斗像晶莹的眼泪…含在眼眶,却掉不下来。她想告诉他,对她而言,武功即便全废了又怎样,只要他还活着!她不需要他强大,只要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这就足够了……她感到有人要抱她离开,恍惚中对那人拳打脚踢,昏睡过去的前一刻,她看到俊颜上几道血痕的江重重…… 再醒来……很多事情都变了…… 往后的三年,或许更久…他不会再陪伴她…他的替代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轩辕晨空,轩辕暗主。 而身份的改变,让她心如死灰。所有人对她的称呼从楚小姐升级为少主。 义女……呵呵,她憔悴地笑,从相见起,她刻意避开所有显现二人年龄辈分差距的称呼,最终,他却给了她这样一个身份……澹台沁的义女,洗剑阁的少主。他没错,错的是她,错在她为什么明明藏着十五岁的心事,却只能以六岁的身体出现在他的世界。放弃爱他……和听凭心曲执着不悔,两难的抉择。但就连抉择也不由她,她与他的缘分,是老天太无聊时摆下的一局,指派的庄家姓情名爱,给她的对手姓世名俗,对手手里的牌面好大,叫三十二年的过往。她手里这副牌,好小,叫六岁女孩的不伦爱……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人敢擅闯她给自己制作的牢笼。直到轩辕晨空震开她的房门……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笑幽只是因为自责太甚或与她义父的感情太深厚,才以病为名,将自己深锁在灼子轩里。但当轩辕晨空见到笑幽的神情后,他看到了那些隐匿在角落的情愫。老人摇摇头,几不可闻地一叹,轻声对笑幽说:“沁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三十二年的人生磨难重重。只一身武艺和洗剑阁是他最后的依凭。”他没有等待笑幽如何反应,顿了顿径自继续道:“你是个根骨奇佳又灵慧聪敏的孩子。明日辰时,沉心台。来或不来,你自己决定吧。”语落时已静静起身离去。 自轩辕晨空进来到离去,笑幽始终缩在床铺的一角,将脸埋在披散的发里,双臂环膝,对一切不看、不闻、不理会。直到轩辕晨空走远了,她才看向被震坏的房门,眼里微光轻轻闪过……他的话,她懂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 错情难收 次日辰时,轩辕晨空在去沉心台的路上还有些不确定,昨天他是不是错看了那小丫头的神情,会不会因此而用错了方法,毕竟那孩子只有六岁啊,她能懂吗…… 那是……轩辕晨空欣慰笑开。只见沉心台上小小的身影一袭鹅黄色劲装,头发高高束成简单的一条马尾,神情倔强地迎风而立。 “真是,一点不像个女儿家。”轩辕晨空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句。或许,他该挑个人来陪陪她,毕竟这天门山上只有她一个孩子,瞧她这发式,应该也是自己胡乱梳的。因为澹台沁的事和繁杂的阁内事务,他差点就忽略了这些细节,三年后他可不能交给沁儿一个假小子。 笑幽看到轩辕晨空,轻喊了声:“轩辕爷爷。” 轩辕晨空含笑点头:“丫头,果然没叫老夫失望。” 笑幽眼眸闪了闪,紧接着面向轩辕晨空深深鞠了一躬。 “哈哈,这个拜师礼倒有意思。起来吧明烟丫头,这礼老夫受了。” 笑幽直起身,仰头冲他一笑,迅速改了称呼道:“师父喊我笑儿吧。”楚明烟这名字,她听一次,便想起一次纪泠烟被贯穿胸腹的场景…… 已成师徒,轩辕晨空也不选日,当下就对笑幽开始了魔鬼般的训练。 沉心台附近的冰面上,森森立着一片三米多高的木桩,共一百零八根,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排列,每根都深深凿进冰里,且木桩的圆切面都被刻意削整过,仅仅容成年男子的足尖踩踏。 轩辕晨空长袖一挥,便将笑幽送上高桩,待她勉强站稳,严肃说道:“双膝半曲,舌顶上颚,提肛蓄腹,抱掌松肩,目微睁似见而不见,匀气息、澈神思。” 笑幽思考片刻后,努力一一照做。 轩辕晨空露出满意的神色,开始细细讲解“体、气、敏、意、形”五字诀。这一讲便是半个时辰。笑幽边听边记,开始还听得明白,但到后来她已顾不得轩辕晨空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双腿就快要折断,腰、肩、颈、臂无一处不酸痛难忍,半个时辰,已经是她的极限……这样想着,不由重心一偏,她惊叫一声,从高桩上掉了下来。 轩辕晨空接住她的同时有些阴险的一笑道:“丫头,你比沁儿第一次站桩时可差远了。” 笑幽倔强不语,因为惊吓,全身的疲累反倒缓解了些。不待她休息片刻,又被送上了木桩顶端,她咬咬牙默默命令全身每一个细胞,坚持住……同时暗自腹诽武侠小说里把练武说得太过容易,得本厉害秘籍,打打坐,舞舞剑便成了绝世高手。 这时几个年轻侍卫鱼贯而到,第一人捧着一摞书卷,第二人端着笔砚茶具,第三人竟然扛着书桌座椅。几人迅速将一应物品在桩下摆好,轩辕晨空不再讲解什么,即便讲了,笑幽这时候也顾不得记了,他喝了口茶,就地开始处理各地分堂口送来的奏报,他时而拧眉阅读,时而伏案提笔疾书。一个时辰迅速流逝,他揉了揉眉心,洗剑阁三国内暗桩一共三百六十一处,组织庞大则事务便繁重,他这把老骨头,真的不比当年老阁主将沁儿托付给他时那般精力旺盛,不过一个时辰,已经有些吃不消。他放下笔,看着桩上满额汗珠的笑幽,估计她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朗声道:“下来吧丫头。” 笑幽听了,牵强扯了扯唇角,接着便一头栽了下来,人……果然是被逼出来的。 在她落地前,轩辕晨空身形一动,稳稳将她接在怀里。 下午是文课,轩辕晨空开始教她认穴识经,想她当年被喻为九中天才学生,记忆力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应对得甚为轻松,本以为这第一天就这么过了,没想到晚上老爷子又出新招—— “坐着睡?!”笑幽好容易闭上因惊讶而忘了合上的嘴巴。遵循师训的后果是,她一夜未眠,直到窗纸发白,才迷迷糊糊地歪倒在床上,连梦都没有来得及做一个,就被轩辕晨空扔上了木桩。 这样非人的日子风雨不改的持续了一月,笑幽身体倒是强健了不少,峰顶的严寒天气她明显觉得没有初来时那般难耐,栽下高桩的情况依旧还时有发生,次数却在慢慢减少。更意外的是,丹田处亦奇妙涌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气息,那气息有些诡异,有时觉得它就停在那里,微微发热,等想去感觉它抓住它时,它又会消失不见。轩辕晨空告诉她说,那便是所谓的内力。 第二月的头天早上,魔鬼训练升级的同时,暗桩千挑万选为笑幽择定的贴身侍从被送上了天门山。当笑幽拖着随时可能散架的身体回到灼子轩后便见到了她。女孩有着满月一样可爱的脸庞,胖嘟嘟的脸蛋一笑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她见了笑幽并不认生,行了大礼后,脆生生地喊了声:“少主。”接着又爽利自报家门一番。 笑幽心里微暖,师父是怕她寂寞才调了谢淼淼上山的吧。淼淼是洗剑阁分设在华国烈字堂谢堂主的女儿,任务是陪伴笑幽,同时负责照顾她。她看着淼淼灵动的大眼睛,淡淡笑开,她喜欢这个女孩。 午膳后她验证了自己的肯定,淼淼聪明、贴心、似乎随时随地都能传递给别人她的快乐,也不因为她是少主而拘谨,这让死气沉沉的灼子轩添了不少生气。最重要的是,淼淼什么都很拿手,尤其是做得一手好菜。另外,笑幽发现淼淼可能是陈默这辈子的天敌,短短一个时辰,就成功让陈默那小子永远没有表情的脸破功三次。 但到了第二天凌晨,笑幽坚决否定了淼淼的诸多好处。为什么?当笑幽好容易坐着睡着,“啪”一声重响,一颗石子穿透窗纸砸在她背靠的墙壁上,接着她就听到淼淼清脆的声音:“轩辕爷爷吩咐,为了少主修为增进,每天晚上让我如此重复今天的行动。轩辕爷爷还叫淼淼转达少主,下个月初一开始,淼淼的石头瞄准的将不再是墙壁,而是少主的头。少主不必谢淼淼,淼淼牺牲点睡眠时间不足挂齿……” 笑幽狂怒:“谢淼淼!” “不是说了不用谢淼淼的嘛,少主真是……” 笑幽无语…… 不知不觉三个月就快过去了,随着站桩姿势越来越怪异,笑幽丹田处感觉到的那股内息逐渐明显,监督她早课的人也从轩辕晨空换成了淼淼。别看淼淼年纪小,武功却一点也不弱,轻轻松松就能带她飞上三米高的木桩。 第四月头天,已经对轩辕晨空一月一阶段的训练方式有了充分觉悟的笑幽,看到轩辕晨空一早踏进灼子轩的身影,心下忐忑不安,猜想着这月的训练会怎样魔鬼。没料到轩辕晨空只是从澹台沁房间的暗格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道:“站桩改为每天半个时辰,笑儿,这本心法你是时候可以修炼了。” 笑幽如闻天籁,半个时辰!苍天终于开始眷顾她了。 她开心地从轩辕晨空手中接过书册,扉页上三个小字似乎出自女子之手——归神谱。翻开来,与扉页上截然不同的苍劲字体映入眼帘:“一重天,经顺脉通病不侵;二重天,目聚灵光听百里;三重天,心思澄澈五感齐;四重天,身轻如燕踏柳絮;五重天,气凝成刃碎磐石;六重天,罡气加身胜宝衣;七重天,内息化海吞日月;八重天,天将临世万人敌;九重天,闻奏月宫归神曲。”九重行末注着四个大字:“非生即死。” 她眼眸闪了闪,嗓音有些干涩,开口问道:“他,练到第几重。” 轩辕晨空也不瞒她道:“第六重。” 笑幽点点头道:“我若不懂再来问师父。”说完转身离开。三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提到澹台沁,义父这个称谓,她无论如何都叫不出。身份变了,但感情却无法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收回,不,不是收不回,而是她根本不想收。他武功废了,就换她来守护他。他若三年回不来,她便替他守住他的家。他以后累了,她就帮他担下这份家业。因为他,她将最初来这里的目的,忘得几乎干干净净,因为回去的时空里,没有他…… 这一日,她没有心情和淼淼说笑,支开淼淼和陈默,她独自一人坐在澹台沁的书房。心乱了,归神谱自然练不下去。神思流连在他书房的每一样摆设里,幻想他的动作,呼吸属于他的气息。怎样可以告诉九重天禁地里的他,她在想念他……三年……太久了……她怕他会忘记她的存在,他们的相处虽然惊心动魄,总共加起来,却不过短短十六日…… 目光轻转,她看到了悬挂在墙壁上的锦袋,取下,打开,一架古琴呈现在眼前,她用手指轻轻拨动七根琴弦,散乱的琴音流泻而出,琴弦许久没有上油,有些涩手。他会抚琴吗?都说琴通心曲,他的指下会流淌怎样的旋律。等等……琴通心曲?她怔楞了片刻,突然抱起琴,直奔轩辕晨空的书房,如愿得知,百种乐器中,澹台沁独喜琴音。 次日,轩辕晨空握笔长叹,在素笺上写下一道密令:“速寻绝顶琴师一名送至天门山。”薄薄的信笺送下雪峰的时候,轩辕晨空突然不能确定,顺着那丫头,到底是帮她还是在害她……毕竟,他看着澹台沁从幼童到成年,用情同父子形容也不为过,俗语说知子莫若父……他怕有一天,那太过早慧的丫头终会跌的粉身碎骨……(未完待续) 第九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夕阳斜照下的沉心台,一百零八根三米高桩一如八年前,谢淼淼一身月白色衣裙伫立在桩下,仰望着那一抹持剑的湖蓝色身影如鸟儿般轻灵翱翔。自从少主说她该穿月白色衣裙才配她如月亮般的脸,她便舍了所有的颜色,变成了一抹永远不离少主左右的月白色影子,少主喜欢的,她便也喜欢,可少主却只穿湖蓝色,她问为什么,少主沉默许久都没有回答她,一双摄人魂魄的眼眸却刹那间流光溢彩,最后望向九重天禁地的方向。同是女儿家,她读懂了少主这些年的心事,却不敢相信她读懂的即是事实。 出神间,高桩上的人儿收了剑势,身形一晃悄无声息落在谢淼淼背后,修长的手指拽了拽淼淼长长的发辫,淼淼惊呼回头,看到那双满是戏谑的眸子。 “想什么呢?” 淼淼摇了摇头,仔细为她系起披风的锦带。 “淼淼,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十九岁了,今年天门山上晋的新人,你当真还是一个都没看上?” 淼淼嗔怪地翻了翻眼睛,不理会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今日还去么少主?” 笑幽微微一笑:“当然去。” “可是,明天阁主不就出关了么……”看到笑幽一下子变了脸色,后半句话她知趣地咽回肚子里。 “希望越大,失望越难以忍受,所以不如不抱希望,就当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既然不会发生,那么今日和往日没什么区别。我先过去,你拿了琴送来。” 淼淼乖巧说了声是,快步回了灼子轩。 笑幽轻轻合上眼帘,觉得自己好可笑。不抱希望么?她做不到……努力使自己像往常一样,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他已经骗了她两次,第一次,她以为三日后就能相见,他失约。第二次,三日变成了三年。她疯狂练武来填充那三年的思念,约定之日,她在九重天外,从清晨站到深夜……结果连江重重都没有出来过,只有轩辕晨空欲言又止地带给她一个更加漫长的等待……五年…… 她难以承受,要硬闯禁地,所有人都来阻止,什么家法、规矩一股脑全搬了出来。她不明白,既然她是少主,那为什么江重重都进得的禁地,她却不能。她只不过是想看一眼,他到底怎样了,哪怕只听他唤她一声笑儿,就足够…… 他们都在瞒她什么……她不敢想。 五年里,她只能从江重重的行为中判断他还活着。每月的初一,江重重都会挑她晨课时出来一次,而无一例外的是,他出来的时辰,轩辕晨空一定在旁盯着她练功,叫她没有去追问的空闲,她只知道江重重每次会带进去大量的食物和药材,后来药材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毒物…… 她烦躁地甩了甩长发,足尖一点,向九重天而去。 淼淼拿来了古琴,心里微微发酸:这么多年了,少主从那个玉雪可爱的娃娃长成了十四岁的青葱少女,摸样变了,每日傍晚在这里呆坐许久后弹一支曲子的习惯却经年不改,禁地里的那人……到底听不听得懂呢? 残阳已退,笑幽却久久没有落弦。因为她知道,今日这一曲,或许便是最后一曲。她已经没有心力再等八年…… 笑幽向天际望去,咬了咬下唇,手势微沉,琴音古雅,随风缓送。 这一曲,淼淼知道,教少主习琴的愿师傅说过,这曲子是讲述诀别的。听起来却不觉得哀伤。 但就是这并不怎样哀伤的曲子,终结的尾音回响时,淼淼呆立当场,心在不知不觉中被琴声掏了个干净,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剩下,她只觉得自己不过是被抽了魂魄的人,行尸走肉般站在这天地中……原来……诀别……竟是这样…… 待她回神时,已不见了笑幽,淼淼跺跺脚,暗怪自己不仔细,迅速抱起孤独躺在一旁的琴,几个腾跃消失在已经蔓延开的夜色里。 次日,天色阴沉。 笑幽依旧叫淼淼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不插朱钗不点妆,过于素净的打扮却掩不住那已经渐渐展开的清丽面庞。如画的眉眼衬一身湖蓝色纱裙,美得不染尘埃。 她出了房门,以散步的速度缓慢向禁地走去。 九重天,同五年前一般,冷漠紧闭。笑幽合起眼帘,今日,她需不需要等到深夜……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就在她即将绝望之际,机关开启的摩擦声重重击打在她的心上,她幽幽抬眸……那张怀念到几乎快忘却的脸……清晰呈现,八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他那坚毅的线条上留下一丝风霜。目光交错…… 他冲她温暖一笑。 她在泪雨中还他一抹绽放的笑颜。 他向她走近。 她等不及,逐风奔跑,双臂环住他并非幻影的身体。 他用右手轻抚她已经快够及他胸膛的头:“对不起。” 她将泪蹭在他的灰袍上,用力摇头。 不远处,须发已白的轩辕晨空长长一叹,终于还是走上来说道:“笑儿,先回灼子轩你们父女俩再叙不迟。” 笑幽如遭雷击,她忘了,即使再见他,她也是他的义女,可是……她已经长大了,难道依旧无可改变么? 轩辕晨空眼眸幽深……这场错局终是避无可避…… 二更天,灼子轩小楼内,澹台沁与笑幽凭栏而坐,微雪的夜静好淳美,笑幽舍不得睡,便也缠着澹台沁不得安枕。她有太多太多话想问他,也有太多太多话想要对他讲。但当他真陪着她一起赏雪时,她又一句都问不出。 澹台沁似乎心情也很好,偷偷去酒窖拎了两坛好酒,嘱咐笑幽千万别告诉阿重。拍开泥封,他就着坛沿仰头喝了几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笑幽蹙眉问:“你确定喝酒没关系?” 他不甚在意地答:“当然没关系,说不定还有益。” 笑幽乐开,轻轻一嗤,如果真的没影响,那还何必嘱咐不要告诉江重重。她不想戳穿他,因为今夜,她也想喝酒。 清冽的酒香溢开来,她仔细嗅了嗅道:“华国乌溪冷梅春。”她抢过坛子,泼了茶盏里的茶水,斟了一杯,品一口道:“笨蛋!东南角的大坛子后面藏了两坛子七十年的,还有一坛子羽国贡酒,玉龙香。这坛才二十年。” 澹台沁诧异,这样的口气,他似乎感觉不到他们辈分的差距。不过,她怎么会对酒这样在行?这丫头难道和他一样是个小酒鬼?虽然这样想,还是不自觉地递上另外一坛。 笑幽接过,开了坛子,果然是那坛贡酒,她就知道,酒鬼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酒。 “笑儿,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常去酒窖偷酒喝?” “也不算经常,大概五天去一次。” 澹台沁无言…… 笑幽偷偷看他,没有再说话。她喜欢的不是酒,而是喜欢他。她知道他嗜酒如命,她便经常一人独酌,品味酒的滋味。开始的时候,三杯,她睡了一天,突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爱酒。后来,三壶,她也难得睡上片刻,便开始一点点分辨各种酒的味道,久而久之,成了今天的小酒鬼。其实他不知道的她还有很多个样子,当然同“小酒鬼”一样,那些样子也是为他成就。 没多一会儿,一坛子冷梅春已见了底。笑幽的脸染了一层浅浅的粉色。或许是因为酒的关系,她终于抬头问他:“能告诉我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澹台沁又灌了口酒,淡淡开口道:“也没什么,开始吃尽了天下最好的灵药,后来便用尽了天下最古怪的毒物,加上每天泡在血池里十个时辰,舍了点功力,废了条手臂,其他完好如初。” 说完这段话,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只是酒喝的更急了些。 许久,笑幽低声问:“你在禁地里,可有听到琴声。” 澹台沁一顿,侧头笑开道:“没有,怎么?阁里难道新晋了此道高手?” 笑幽眼眸暗下去道:“是来了一位,大家都称呼他愿师傅,双目已盲,经历坎坷,但琴技可以说独步天下。” “喔?那明日定要见见。”他心不在焉地附和了句。 笑幽没有接话,眼神有些迷茫,忽然开口道:“我与我娘,长得有几分相似?”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那抹依旧深刻的痛楚,她有些后悔问了这句话。 澹台沁看了看空了的酒坛道:“足有七分,但你给人的感觉,和你娘截然不同。笑儿,酒没了,今日的雪就赏到这吧。” 原来,她连替身都没有资格,失落扩散,扩散到呼吸都会疼痛,她点点头道:“好。我回房了。”说完便翻出窗外,借了一次力,轻落在自己的房门前,回头看了看还在楼上的他,却正好撞进他复杂的目光里。 他似乎没料到两人会目光相接,微微一怔,掩饰地笑笑道:“小小年纪,已经越过了第四重,怕是再过些日子,我这做义父的都要甘拜下风了。 笑幽若无其事地笑道:“不止,第五重也已经成了。我不要再当你的包袱。”语调虽淡,紧攥住裙摆的手指却出卖了她的伪装,他终于对她强调,他们之间那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未完待续) 第十章 弦断 阁主大安,洗剑阁上下无一人不欢喜,澹台沁这几日一直非常忙碌,笑幽时常在夜半看到他书房摇曳的烛火,以及窗纸上那伏案的侧影。 轩辕晨空请辞回了山下的轩辕世家,临走时,他与澹台沁在书房密谈了一个多时辰,笑幽隐隐觉得,他们的密谈与她有关。紧接着澹台沁开始将很多事务派给笑幽处理。笑幽对这些并不陌生,十二岁起,她已经可以帮轩辕晨空处理部分奏报,对于阁内的情况,她大概比八年未理事的澹台沁还清楚几分。她也曾偷偷利用手中权力派人寻找冥玉令和凤凰血,但正如预料般,一无所获。 继轩辕晨空后,江重重亦准备返回羽国,下山前,笑幽去送,离别总是有些感伤,淡淡的离愁让两人没有像往常一般互相暗损,反而使得气氛有些尴尬。笑幽不知该在他走前说些什么,她远没自己预想般那样善于表达感情。 江重重笑了笑道:“来送我,也不带点礼。没拿的出手的,弹支曲子送送也好嘛,听了五年你的琴,都养下了习惯,回去后可好些日子没的听。” 听了五年……?等等他到底在说什么……原来禁地里……一直都听得到!笑幽呆愣当场。原来是这样……那个笑着说从未听到琴声的人,听懂了她的琴,听懂了她的心,所以他说,他听不到。 江重重看着脸色突变的笑幽,不明白哪里说错了,疑惑着喊了声:“笑儿?” 笑幽欲哭又带笑的眼,看了看江重重略显担忧的表情问道:“阿重,告诉我,事实上他早就可以出关了对不对!但直到五年之期前一天,他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要出来对不对!” 江重重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扔下一句:“你想多了丫头,时候不早,我走了……有空来羽国看我。”便飞快带着随从下山而去。 笑幽看着江重重离开的方向,缓缓倒在雪地,她伸展手臂,抓了一把雪紧紧攥在掌心。原来在情爱里,她真的好幼稚。澹台沁他,大概是听了那一首诀别之曲,才决定见她的吧。他和轩辕晨空不让她进九重天,是要她在漫长岁月里断了这份不该有的念想,从头到尾,全是她一人的自作多情,执着地想要替纪泠烟,替莫倪,还他一份完整纯粹的爱,却自欺地忽略了关键——他根本不需要她的爱,就像他给她,她不需要的身份一样。 既然如此,第二天何必出关,她已用琴音送了诀别之意,他不要她,那让她心冷离开不是正好。还是……他心底对她也有一份不舍……不舍与她诀别,只不过夹杂着太多东西而不愿意去看清他自己的心。 她坐起来,心中有了决定。他不敢看自己的心,那就让她来替他剖开来看个清楚。她不要再吊在半空里,上不得也下不去。凄凄怨怨只愿长伴君身侧,她做不来!下月十四,是他的生辰,就那天吧! 七月十四,天门山下已是酷暑难耐的时节。笑幽从峰顶望下去,隔着层层薄雾依旧可以看到山下葱葱的绿意。今日笑幽装扮得极为娇俏,褪了湖蓝色衣裙,一袭浅粉色绸衣完美的勾勒出少女轻盈的线条,鬓侧压一朵水横枝,清丽中透一丝妩媚、两分温柔。 澹台沁素来不喜阁内众人为他庆生,今年也不例外。没有纷闹的寿宴正合笑幽之意,今夜的独处,她策划已久。 精致的晚膳摆在灼子轩正厅,笑幽特地备了几坛子好酒,支开淼淼和陈默两人,静静等待澹台沁赴约。 “笑儿今天打扮很独特,长大了,开始爱美了。”澹台沁进门,眼前一亮,笑着调侃笑幽。 笑幽不答,拉他入座。布菜斟酒,若非旁人不知她的心思,定会赞叹这好一副天伦之乐的画面。酒至半酣,笑幽起身,说有礼物送他。施施然转回房中,不一会抱了琴进来。 澹台沁见到抱琴而立的她,下意识握紧了酒杯道:“笑儿莫非也学了琴?” 笑幽点点头,将琴轻放在矮几上,席地而坐,轻声答道:“习琴已近八年。”说完再不看他,定了定心神,二指落弦,一曲《缚丝》随指尖拨挑漾开满室的浓情蜜恋。这支曲,她在禁地外,弹了不知多少次。回想五年间每一日的思念,琴音便陡然带了少许化不开的清愁。 澹台沁剑眉微拢,如果说以前只是他和轩辕晨空的猜测,今日这一曲,却是明明白白毫无隐藏的示爱。他要拿这孩子怎么办……她为什么不懂,她年幼时与自己的那份牵连衍生出的并非男女情爱……那只是依赖、感激或者是内疚。他连灌几杯烈酒,心底默道:泠烟,或许从开始就有什么错了,错到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 “笑儿,停下。” 笑幽苦笑,连听他都不愿听完么,琴音没停,几个急音迸出,曲调一转,她弹起前世的曲子,檀唇轻启,她对他唱:“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哗啦一声,酒杯落地碎裂的声响,伴着琴弦“铮”一声断裂的余音扫过后,正厅里静得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滞。 断裂的琴弦在笑幽指尖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她垂头,发丝流泻,映着烛火,她的侧脸也随之明灭难辨。 “为什么,忍心让我空等那么久?” “既然已下了决心拒我于千里,为什么出关。” 澹台沁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瘦削的肩微微颤抖。是啊,为什么出关,本可以用继续回复功力静心闭关为借口就此让她死心的。为什么听到那天她绝望的琴音,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我爱你。所以也请你抛开所有,看看你自己的心。”我爱你,这三个字,她说得艰难……因为她不敢去想会有怎样的结果。 “笑儿!那根本不是爱!这样小的年纪,怎么会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女情爱!今日说开也好,我不想你误了自己一辈子。你娘也绝不会希望看到现在你这个样子。从初见,我便将你作为自己女儿来对待,有时看着你,便会想,若当年你娘选择的不是你父亲,或许她和我也会有一个你这样聪明可爱的女儿。所以不要再污了这份纯粹的亲情。” 笑幽这时想起了瑞聚合冬院井底的水道,那冰寒刺骨的感觉远没有此时来的凛冽。冷……好冷……他可以不爱她,但不能否定她对他的是真正存在的爱。他可以拒绝她,但不可以说这份爱肮脏到会污了他对她的亲情……她缓缓抬头,一双婴儿蓝的眼眸盈盈发亮,澹台沁看到那双眼睛,微微一震…… “澹台沁,我从未喊过你一声义父,什么女儿,什么父女之情,是你强加给我而已。我爱你,从十五岁起初来这个世界便爱上了你,为了短短十六日的相处,我苦苦念了你八年,你喜琴,我为你弹。你嗜酒,我为你品。你爱诗词,我为你作。你视洗剑阁为家,我为你守。你为我订的第一套衣裙是湖蓝色,我便独爱湖蓝色。你喜欢女子清丽出尘,我便从不点妆……你告诉我,如果这还不是爱……那什么才是你口中的爱……” 十五岁?面对笑幽道出的真心话,澹台沁听得糊涂。他以为她是痴癫了,转而又笑自己,他对纪泠烟何尝不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痴狂。因得不到,那痴狂就如同野草,在血液里蔓延生长,吞噬人全部的理智。她母亲欠他的情债,他还没有可怜到需要女儿来偿还。温言相劝是没用的,只有彻底断了她这份不该有的念想,才是对他们都好的方法。他冷视她,语调阴沉:“够了,女儿家哪有将情爱挂在嘴上,让人轻视!晨叔怎么会将你教成这个样子,丝毫不懂得矜持,回房去好好想想你的身份,现在的你究竟配不配做洗剑阁的少主。” 她对他说爱,原来只会叫他轻视啊……她的身份,呵呵,少主?让他轻视的她,如何还配担得起这么高贵的身份?她漾起一朵诡异的笑,将几缕滑在胸前的长发拨去背后,发丝顺着手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她深看他一眼,眼眸灿若星辰。 她的瞳孔太亮,这样的眼眸让澹台沁只想远远避开,仿佛再在那目光下一刻,便会被灼伤。他侧头走向门口,却不想笑幽身影一晃,拉住了他的衣袖。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让澹台沁忽然回想起她六岁时的摸样,一双小手在莫倪的尸身前轻轻拉住他的衣襟,满眼泪光。一股无名火窜起,他挥袖甩开她的手,却看到她明媚地一笑,对他道:“请让我先走……义父。” 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仿若走在刀尖上。她想起了童话里的美人鱼公主,忍受着踏在利刃上的痛楚为王子起舞。而现在,她也可以忍受这样的痛楚,为他离开。 是的……离开…… 他没有追来,笑幽轻声在崖边自语:“夜晚看不到那群鹤呢,我不是蓑雨鹤……飞跃不了他如同喜马拉雅山脉一般的心房。”她将手缓缓放在离山的机关开启处,暗门移动,她看着望不到底的石阶,出神片刻后,将鬓边压着的那朵水横枝摘下,粉白色的花朵依旧在盛放,她松开捏着细茎的手指,水横枝脱离了束缚,落在暗门旁的青色岩石上。 蜿蜒如绸带般悬在空中的石阶,淡粉色的身影飘飞而下。荡古峰……澈今洞……龙息凤骨珠,她或许该考虑这一切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惊遇 笑幽一路飞驰而下,她看得清眼前的路,却根本未曾去想,这路通向哪里,直到在迷宫似的洞穴石窟里失了方向,才猛然顿住脚步。八年前,她被抱着穿越这片地域,不要说没留心通路,即便是留心了,恐怕也记不得。 她强撑着留给他的最后一抹笑颜,这时终于缓缓褪去,从她背对他离开,那笑就机械地挂着,这会儿唇角已然僵硬。她庆幸自己没有流泪,软弱或许能换得他些许同情,但若那样,她会鄙视自己一生。 她捏了捏脸颊,从失魂落魄中找到丢失的思维,现在她可谓进退维谷,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何况,她不能回去。 眼前的洞穴连着三条不同的路,她没多做停留,选了左边第一条,站在路口处,她停下来定睛看看石壁,将内力凝聚在指尖,刷刷两下,在石壁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叉。她一边走,一边细细聆听周围的声响。她现在对这里唯一能确定的是,入口处洞穴的水潭连着瑞聚合的水井,还记得当时水潭上方的钟乳石偶尔也滴落几滴水珠掉进潭里,但即使她听力因习武而高出常人许多倍,要在这样的地方分辨那细微的声音仍旧是十分困难的。她听着周围偶尔的滴水声选择路径,能不能出去,怕是要看天意了。 两个时辰过去,笑幽仍在洞穴与洞穴中打转,她停下来,摸了摸石壁,不对……她在每一道分叉口都做了标记,一路行来没有看到任何标记证明她走的方向该是对的,但为什么转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出口。她随手又在石壁上划下一个大大的叉,停下来稍作休息。接着她看到了难以相信的景象,刚划下的标记,本是很深的痕迹慢慢变浅,就如同人的伤口,一点一点慢慢愈合,不过片刻,石壁上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正苦思对策,远处传来低低的人声。说不定是完成任务正要回阁里的人,笑幽心下雀跃起来,寻声而去。 因为确定,能进得这里的人,一定是洗剑阁自己人,所以她并未刻意藏匿气息,离那几人越来越近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却突然停了,依稀还有抽出兵刃的轻响。笑幽这才稍有警觉,停下来道:“小女欲往洗剑阁拜会江神医,不慎在此迷路,前面的高人能否指点通路。”这样说该是万无一失,如果是洗剑阁的人,见了面自会认得她,指一人带路便能出去了。若是想入侵天门山的人,她这样说就抛开了和洗剑阁的关系,他们也不至于立刻兵刃相向,她伺机除之便可。 只听前方洞穴里一个青年男子声音响起:“姑娘请过来说话。” 这声音十分陌生,笑幽全身戒备,慢慢走过去。石洞里坐着四人,清一色身着夜行衣,待她看到其中一人的脸,只觉得全身血液霎时凝固。 是他! 这张脸别说八年,哪怕再过八十年她也不会忘记……那个黑夜里追杀她的紫衣妖精。心底一阵浪翻潮涌……那个夜晚浓厚的血腥味在记忆里弥漫,杀手被刺瞎的双眼,凄惨的嚎叫,他脸上始终挂着的阴测测的假笑……他说:“连这女孩一起杀了吧。”……他如冰又似火的眼眸闪过,接着她又一次看到了澹台沁渗着血的刀伤,和他坚毅的神色。疼……她下意识地抚上心口。 刻意保持镇定的脸,终还是流露出一丝刻骨铭心的痛。她皱了皱眉,在心内对自己道:“楚笑幽,你不可以这么没用,何况还是在这个人面前。”她缓缓抬头,扯出一丝笑意,向他看去。 再见他,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凭这些年学的武功杀他,而是逃,她好容易才平息了强烈想逃开的冲动。她可以隐忍他坐在那三二把椅子上逼迫楚界明的仇,毕竟,那不单是他一人的错。但那个充斥着鲜血的夜,夹杂着抹不去的恐惧,刻印在心底。天门山上安稳的生活淡化了这种恐惧,这么多年,她以为她已经忘记,却原来只要再见他,恐惧就如野草,风吹便生了满地。 她轻轻呼吸几下,小心藏起残留在眼中不为人知的波动,转而打量四人。 他们显然也在这迷宫里转了许久,已露出疲惫的神色。紫衣妖精从少年变成了真正的蓝颜祸水,八年前她用“墨散冰玉骨,谪仙遗乱尘”来形容他的容貌,但因他的笑和一身紫衣,将他从仙打成妖。而现在看来,这十字被他诠释得真真切切。此刻的他,即便面临生死未卜的境地,举手投足间仍透着漫不经心的优雅,少年时那常挂在唇角的笑,已被冷若冰霜的神情取代,她直觉,这些年,他一定经历了什么重大事件,否则一个人的神情不会改变得如此彻底,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人本也全力戒备,看到来人不过是个少女都放松下来。只有那个从前的妖精,从笑幽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脸上的神色,他一丝都没有错过。她惊讶过后那一闪而过的痛落进他眼里,他微微诧异……为什么她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他将所有结识过的女子迅速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却没有翻到属于她的影子……也许是他想多了。 但他还是小小试探了一下,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她问道:“我们是否见过?” 笑幽心里一紧,他见过的不过是六岁时的她,觉得似曾相识是可能的,但要能认出她是谁,恐怕很难。俗语说的好:女大十八变。她定了心神,装作回想片刻道:“没有,如果我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哥哥一定不会忘记的。不知哥哥和这几位怎么称呼?” 她看到他皱了皱眉,似乎对漂亮这个词很是反感,对她否定曾经见过却没多做怀疑。只听他淡淡答道:“云起。” 其他几人显然是他的属下,没听到主子吩咐,都闭口不言。 云起?莫非他是羽国皇族,羽国国姓为云。这个可能性很大,否则当年他怎会小小年纪便与一众武林泰斗三国贵族平起平坐。洗剑阁行事隐秘,藏于天门山上知者寥寥无几。即便是阁内下属,也是堂主以上的身份才有出入天门山的资格。他又怎么找到这里的,来这里是为了抓她么?还真是执着。她心思转着口中也不停,冲他一笑道:“我叫纪幽,云哥哥也是来找江神医的么?” “纪姑娘请自重,还是称呼在下公子好些。” 她眨了眨眼睛。公子么?也好。再叫几声哥哥,她怕自己会先呕出来。她笑笑道:“云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寻人。”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寻人?看来真的是来找她的。不过继续困在这里,他们就可以一死泯恩仇了。她不再问他,现在首要该考虑的是怎样出去。想必出去后,他也不会再贸贸然闯进这里,她就有足够的时间通知澹台沁及早防范。想到澹台沁,她又暗骂自己一通,既然选择离开,就等于斩断了关系,何必再牵肠挂肚。也罢,眼前这个祸害是她招惹来的,如果危及洗剑阁,她也有责任。 几人这会恢复了些气力,准备继续寻找出口,那个云妖精心机颇重,行事谨慎。虽然他变了样子,但她还是习惯性在心里称呼他妖精。他让笑幽走在他前面,再分一人走在笑幽前面开道,如此她若有什么小动作,就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一路上,笑幽发现他们并未在石壁上留记号,想是也知道了石壁的奇特。但若这样听天由命地走下去,凶多吉少。她看着前面那人的衣角,突然想到了主意。只是这个方法走到水潭或石梯的几率是一半一半。如果走到水潭,当然是大家和平分手各奔东西,她若动手,一定会曝露身份。万一带他们到了石梯那里,那她只好先逃回去搬救兵,毕竟对方四人,不知根底,云妖精八年前武功就已经很厉害,她没有能胜的把握。 她停下来,转身对云起说:“我想到了出去的办法。” 几人惊讶地看着眼前少女。云起则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借几位身上衣物一用。” 语落,几人面面相觑。云起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另外三人立刻脱了上衣递给笑幽。笑幽转头看向云起,眼神示意:你也逃不了。 他呆愣片刻,挑挑眉,如墨的眼,直视着笑幽,不紧不慢地解开衣带,修长的手指和慵懒的神情,竟然让笑幽有种被他挑逗的错觉,她迅速别过脸去,当手中多了一件衣服的同时,她听到了他压抑的轻笑。 笑幽坐下来。好在夜行衣都是棉质织物,将衣服全部撕开,分经错纬后,棉线比较容易松脱。她将每三股单线拧成一股,防止中途断开。 云起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拽过笑幽身旁一件衣服,学着她的样子帮起忙来,那双好看的手十分灵巧,一勾一拽棉线便乖乖脱出。其他几人也赶忙过来帮二人,但工作质量就不敢恭维了。 好容易将棉线团成几只大大的线球,笑幽将棉线一端栓在一只石笋上,一边放线一边招呼几人跟上。 云起依旧走在她的后面,默默行进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问她:“你是怎么想到的。” “从很久前读过的一个异族故事中得到的启发。” “喔?说来听听。” 笑幽转头看他一眼,没有开口。当云起认为她不愿说时,笑幽轻柔的声音响起:“有一个残暴的国王,名叫米诺斯,他有一个儿子是个牛头人的怪物叫弥诺陶洛斯,天性和他父亲一样残暴,被关在一个庞大的迷宫里。这只怪物每九年便要吃掉被献祭的七对童男童女。但是因为他的强大和关押他的迷宫进去后没有人能走出来,所以民众只好选择忍受。后来有一位英雄,叫忒修斯来到了米诺斯的国家,并且与米洛斯的女儿相爱。公主告诉了他怎样杀死牛头怪,以及安全逃出迷宫的方法。就是我们现在用的办法。虽然线团的另一端不是这洞穴迷宫的起点,但可以标示哪些岔路是我们已经走过的。” 云起注视着她的背影,悠悠发问:“那位英雄成功了么?” “他成功了,但是却害死了他父亲。” 笑幽以为他会问为什么。没想到云起听后,只一直保持着沉默…… 线团快用完时,不远处隐约传来水声……笑幽长长吐出一口气……是迷宫的入口!她微微一笑,接下来出去甩掉这四人便可。(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脱身 水潭边,云起回望了一眼刚刚走出的迷宫,笑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愚蠢……她只想着逃出迷宫,却等于教会了他上天门山的方法。 他随从中的一人,轻喊了声:“主子?” 云起回过头道:“没时间耽搁了,先回去吧。” 笑幽皱眉,他言下之意是以后得了空,做足准备定会再来。心底一阵懊悔,那四人已经跳进水潭。她恍惚间跟着他们一起跳了下去,却忘记了自己并不会游泳的问题,没有人拖拽着她,封闭的水道里,她用尽全力却前进缓慢,水的浮力让她失去重心,她有些惊慌,气息一乱,水跟着涌进鼻腔……恐惧无措时,她看到了游回来的他…… 泼墨般的长发随着动作柔软舒展,在水中缓缓荡出惊艳的美丽。他拉住她的手,紧握了一下,接着左手扶住她腋下,右手和双脚有节奏地配合划水。游到一半,笑幽因方才呛了水,混沌的大脑已经进入严重的缺氧状态,意识开始迷离……云起用力晃了晃她,接着,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她获得少量空气的同时微微睁开眼,看到他放大在眼前的俊颜,一声惊呼被水吞没,随之那一点点空气,化作几个晶莹的泡泡溶进水中。云起无奈地看她一眼,抱紧她纤巧的身体,用最快速度向前游去。 后来的事情,笑幽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唯一的记忆是……那该死的妖精吻了她。再醒来,已身在一辆简单却异常平稳的马车里,接着就看到了那只靠在一旁闭目养神的妖精。 她先是回想了片刻,随即眼光射向云起,迸出一道怒火。冷静……冷静……她很快将眼底的怒意和恨意全部隐藏起来。她不能这样沉不住气,因为她的身份,是她生命的最大威胁。吻了就吻了,错,不是吻,她拒绝承认那是吻,不过是普通的人工呼吸罢了,她找出所有二十一世纪的开放精神劝解自己,脸上随即显现出无所谓的表情,再看向他,她懊恼,为什么她就那么傻呆呆的跳了下去?为什么她没学好游水?想着这些,肠子都悔青了的神色落进从眼缝里偷瞄她的云起眼底。 他看着她无比后悔后又埋头苦思的脸,微微抖动的睫毛似乎还暗藏着一丝恐惧。他一阵暗笑,她果然“很有意思”。普通女子怕是这会定要死缠烂打,以身相许了。 “你到底是怎么进的石洞迷宫?” 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思维迅速调动起来,她遇见他们时是一个人,也没表示还有同伴,她不会游水,所以……他清楚知道了她在说谎。她挤出一丝委屈的神色,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道:“其实,我是从山上逃出来的。”她知道这样说会很麻烦,但眼下实在编不出更完满的谎话。 果然云起眼中精光一现,却问了一句让她半天没反应过来的话:“你可见过一位双目已盲的琴师!叫愿靳!” 他不是去抓她的?他认得愿师傅?他和愿师傅什么关系?难道愿师傅是他的坐探?但最后这个疑问很快就被笑幽否决。他这样的人,不会为了一颗卒子身入险境。那到底会是为什么?“愿师傅么,我在山上虽然日子很短,但教少主习琴的师傅还是知道的。” “那里可有人难为他?” 笑幽越来越觉得云起的态度怪异,但还是摇摇头答道:“怎么会,他是少主的师傅,人人将他奉若上宾还来不及,又哪会为难他。” 云起点点头,掀起窗边的帘子,望向车外自言自语道:“如果他那么想离开上津,为什么不对我说呢……或许他根本不希望我去找他吧……” 这时的云起,没了锋芒,笑幽看着他的侧脸,突然觉得他整个人透出一种萧索的凄凉。不过她不会去安慰他,是人都有难舍的东西,哪怕那个人是坏人。是的,虽然她被他救了,但不能改变,他在她心里被定义为坏人的事实。 她静静等他情绪平复,那一脸冷漠的保护色挂上他脸庞时,她终于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调侃道:“带你去羽国找江神医啊。” 提起江重重,笑幽忽然想起,江重重离开前,愿师傅曾找过他,托他带一封信给羽国的一个徒弟,说当时走得匆忙,并未告知他那个徒弟,带封信去报个平安。其实若是报平安,八年前他上山时就该立刻叫人带信去了,报平安显然说不通,但江重重没多过问便接下了。莫非……云起就是那个收信的人?或许她该尽快找人将这些情况送上山去,所以眼下,她必须脱离云起。 “我不要去羽国,我要回家。” “你家在何处?” 笑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华国乌溪。” 云起挑挑眉道:“喔?酿冷梅春的那个乌溪?” 笑幽点头。她本以为,他这样多疑的人,一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却没想到云起点点头道:“好吧,下个镇子有往乌溪的商队,你可以跟他们的马车回去。” 若说不吃惊是假的。她在他面前,漏洞百出。不过不管他为什么这样轻松答应,总之离开他身边是首要问题。让他看到她跟着商队去乌溪,中途下车就是。想到商队,她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她身无分文……连首饰都没一件……怎么办……她眼风瞟向他…… 云起似乎将她看得通透,不待她出言说借,几个黄程程的金锞子已经摆在她眼皮下。她迅速将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收进怀里,抬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她虽然是因为自救才带他们四人出了迷宫,但好歹也算救了他们。在水道里,云起又救她一命,一命抵一命,他们这一伙还欠了她三条命,这些钱拿得也算正当。她有些狡猾地这样想,是,她拿了就没打算还他……最好永远不见……老死不相往来……井水不犯河水…… 午后,马车到达了乾镇。云起将笑幽送上去往乌溪的马车后,带着另外三人匆匆离开。笑幽为谨慎起见,直到傍晚行进至朔城才脱离了商队,先找了家钱庄将金锞子换成二两一小锭的碎银,然后走进同一条街的食肆。 她挑了个面对大门的方向,才落座,就看见靠窗第三张桌上,一个二十多岁左右的青袍男子对小二道:“都说了,忘了带钱。回头找人送来就是。” “这样怕是不好吧公子,没带银子,留下个物件儿压着也成。” 青袍男子眉间闪过一丝不屑,起身就要走。 笑幽微叹,第一次见吃霸王餐这样理直气壮的。 小二急了,伸手就拽住了男子的袖管,一边向后堂喊道:“快来人,我抓了个吃白食的。” 怒气在男子眉间聚拢,指间寒光一闪。笑幽终还是坐不住,就在男子即将出手的电光火石间,一把抓住了他藏着薄刃的右手,转头对小二道:“这位公子的饭钱算我的。” 小二丝毫没意识到方才那一刻几乎双手不保,讪讪笑了笑,忙招呼笑幽入座。笑幽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将小二支开,才松开扣着男子脉门的手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男子没动,沉声问:“你住哪儿?” 笑幽想了想道:“居无定所。” 男子看了看她,心内似乎颇为挣扎,最后重重将一只小酒瓶放在笑幽面前道:“我不喜欢欠人,酒给你!” 酒?笑幽眼睛亮了亮,拔开瓶塞,一缕酒香绵绵散开,的确是好酒,且这酒她竟然从未喝过。但这人有些邪气,别下了毒才好。 男子看着她的表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毒不死你!”说罢拂袖而去。 笑幽拿起瓶子,端详片刻,只见瓶底刻着三个清雅小字:风白居。她有些惊讶,风白居的酒可是千金难求,想当年澹台沁宁可不解毒,都舍不得浪费了风白居九年发一次的断愁笺。方才她并没注意那男子的样貌,此刻想起来,的确带着浓浓的异族特点,再加上那脾气,她确定,青袍男子便是风白居二当家无疑,江湖上罕见的用毒高手,十岁只身灭了尧金国三大成名剑客而闻名于江湖,自从归属风白居麾下,便有一个习惯——从不用酒对人下毒。 第一次只身出来就差点和风白居结仇,幸好……这位二当家似乎不屑对女子出手,她鲁莽的举动反而得了瓶珍品,这便宜拣大了。她笑得像只狐狸,浅尝一口后,将酒塞封好,揣进怀里。草草吃了晚饭,她走出食肆,立刻察觉有人监视。八成是那妖精的人。 她以平常的步速转进一条无人的空巷,刷刷两道人影接连飞出。 她猜错了……是洗剑阁的人。二人落地便向她一拜道:“请少主随属下回天门山。” 她心里骤痛……她离开不是正合他意,何必派人来寻她。 “你们什么时辰下的山。” 其中一人低头答道:“今日一早。”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二人说:“我不会回去,不过你们来的正好,有些消息要你们速速带给阁主。”她将与云起一行的大概情况简略说给二人听,又嘱咐二人一定转告澹台沁查一查愿师傅与云起的关系。 二人听后,交换了一下眼神,向笑幽道:“还请少主亲自回去禀告阁主。” 笑幽轻笑,她若要走,怕是澹台沁和轩辕晨空都拦不住她,何况是这两人,随即脚下微动,踏几步诡异的步伐,转瞬间便消失在两人眼前。 二人只见十几个笑幽四处晃动,等幻影消失时,哪里还有少主的影子。二人苦了脸,只好先带了消息回去复命。 那步法是她照墓室里天顶明珠轨迹修炼而成,自从八年前验证了强大的保命功效后,她便时常在高桩上偷偷练习,施展开来时形如鬼魅,不要说能看清她的步子,就是捕捉她的身影都是极难的事。因为她总在傍晚去禁地前配合四十六式剑招练习这套步法,所以她和淼淼一同给这步法起了个名字叫:醉影幻夕步。但她很少露于人前,世上至少有四个人能通过这步法知道她上楚风族遗孤的身份——澹台沁、云起、还有冥堂双煞。 笑幽甩脱了两人,找了家客栈投宿,为确定云起没有找人盯梢,她决定先绕个圈子,再前往三国交界处的荡古峰。(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奇峰奇阵隐奇书 出了星夜国隐烽关的小道上,一辆吱呀作响的马车徐徐而行。车辕边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一老一少两人。老人昏昏欲睡地靠在车门上,偶尔扬起鞭子催促几下那匹跑不动的懒马。少女则晃动着小腿,左瞧右看。 酷暑时节已过,拖这匹懒马的福,走走停停近两月,笑幽才到了临近三国交界处。算了,她不与它计较。一路上,她体恤老车夫身子弱,每每住宿客栈总歇个一天,让人和马都缓缓,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悠闲的旅行不是没有好处,路途虽长,她却不觉得疲惫。 “老爹,还有多远?” “顺这条小道一直向北,约摸二十里左右。” 笑幽点点头道:“我就在这下车。这是车钱您收好了。”她摸摸袖袋里剩余的银子,留下两锭,其余全给了那老人,不待他停车,一纵落地。 午后,她到达荡古峰下。荡古峰,并不像天门山那样险峻,峰下石碑后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直至转过山石隐没在树丛中,景色虽明秀,但石碑上的字却隐隐渗出杀意——君子止步,有去无还。 她眯起眼,又望了一眼峰顶,右脚踏过石碑界限,立时感到一阵冷风拂过,这里果然另有玄机。她踏起醉影幻夕步,不想方才在界外看到的景象瞬间变化,蒙蒙黑雾扩散开来。难道猜错?她停了步子思考片刻,如果不是按步法上山,那么就是方位了。照墓室明珠方位看,第一颗是在西北方向,她向西北方走了几步,黑雾有所收敛,尾随在她身后却并不攻击,直到她踏出第八十二步,一直紧跟而行的黑雾呼一下涌上来,她一笑,原来一颗珠子代表八十一步方位。第二颗明珠斜插东南,她迅速后退一步足踏东南,险险避过黑雾边缘。 黑雾消散,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待她看清声响来源,微微一惊,是蛇……足有几千条,逐渐向她涌来,蛇身上的花纹鲜艳复杂,不用怀疑,这群蛇肯定剧毒无比。其中几只偶尔吐一下信子,伴随着咝咝的声响,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敢停步,默数步数,同时戒备蛇群突然袭击。 蛇群缓缓将她围起,随她的移动而前行,蛇头始终向着她的所在稍稍抬起。第八十一步,她停了下来,此时蛇群以她为轴心,形成了一个层叠的圆,恐怕下一步若是踏错方位,这些蛇便会一拥而上。她转向正东方,迈出一步,蛇群似乎很失望,不甘心地散去。 沙沙的枝杈摩擦声同时传来,这回是什么?不会又是蛇,笑幽细看去,竟然是藤蔓……如同活物的粗壮藤蔓由数股拧成一股,中间还紧裹着残缺的头骨,它们似是长了眼睛,直向她而来。被藤蔓勒死恐怕比被蛇毒死更难受,她加快了步伐。八十一步,她再次转了方向,踏上旁边一条小径,明明真实就在眼前的土地,踩下去,却突然一空,好在并不高,她掉落在一片花丛里。 花香四溢,美不胜收。可这花香被吸入的同时,全身血液似乎有了知觉,沸腾起来,让人燥热难忍。中毒了……笑幽诧异……她并没走错……定下心神朝正北而行。直到两百四十三步后,她走近一片青叶林,那股燥热才奇迹般消去。她暗自运气,确定并无异常后明白了这片林子的植物可以解花毒。荡古峰的机关,果然布置得让人有进无出。 当笑幽疲惫不堪到达峰顶时,已经入夜。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洞穴。又是幻像,她轻轻一嗤,踏上最后一颗明珠的方位。七十九……八十……第八十一步落下的同时,一条通向地下的石阶显露出来。她微笑,自语道:“找到你了!” 拾阶而下,一路上,一种她不认得的晶体就像路灯一般,隔几步便有一丛,阶梯有些陡,一直向山腹内延伸,行至底端,她被眼前画面惊呆了。 脚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湖面如镜,向湖心望去能感觉到一丝诡异和森森寒气。她突然想起了鬼老头所说,镇压着上楚风族历代魂灵的千日湖,莫非就是这里。她不敢多瞧,沿着湖边石子路绕了半圈,来到大片的房屋前,屋子都是木制,构造精巧唯美,有点像梯田,分层而上,共有四层。第四层与下面三层都不同,似乎是祭祀用的大殿。她走进去,殿内显然许久没人来过,灰尘满布,墙壁上勾勒的图腾和鬼老头墓室里的壁画同出一辙。大殿尽头有两扇竹门,竹门内是一个四四方方什么都没有的窄小石室,她踏进石室,突然地面一动,石室缓慢下移,不多一会停在一个洞穴旁,洞顶的石壁上,凹陷进去一块,刻着三个字:澈今洞。 那部人人都想争夺的破苍卷就在里面,如果她找不到龙君凤主,把书卷给了其他的人的话,不知道鬼老头会不会气得死而复生。她这样想着,已行至洞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前方一副人形壁雕,披发赤足,踏于一只长翎大鸟背上。双手交叠,一手上翻,一手盖地,两只眼窝内的瞳仁,左月右日,俯瞰地面。肚脐处,有一个圆形空洞,凹面上呈现复杂的纹路,有些像符咒上的文字。 壁雕前的地面上一红一蓝,左边是一尺见方的冰面,右边是同样大小的烈火坑洞。冰与火如此之近却不见融化,笑幽走近俯身,只见寒冰封着一本书卷,没有名字,页脚还沾着点血迹,旁边的火焰之下,也埋着一本书册,透过绯红的火舌,能清晰看到上面题着:“《破苍卷》下卷。” 她很奇怪,这破苍卷明明是纸书,为什么遇火不燃。好奇下,她解开腰间水囊,将水浇向火焰,火苗遇水如遇油,呼一声火势暴涨,饶是笑幽闪得快也被燎了几根发丝。她不甘心,指间凝聚十成真气,扫向冰面,只见那冰层不要说裂纹,连一道划痕都没有留下。 她气馁地坐在地上,壁雕肚脐处那个圆洞,应该就是放置龙息凤骨珠,开启机关的地方,按鬼老头的说法,大概还得龙君凤主一起开启,她果真只是个守护书册的人而已。坐了片刻,她起身走出澈今洞,细细搜查了大殿里的遗留物品,也没有找到鬼老头提到的,冥玉令以及凤凰血的任何信息。失望与疲累间,她在那些已经废弃的房屋里随便选了一间休息,准备明日下山。 虽然此行没有得到她最想知道的信息,但至少确定了两件事,一:破苍卷真实存于世间,但除非龙息凤骨珠出世,否则无法取出。二:就机关的大小可以知晓龙息凤骨珠的大小,即使它不是一颗有识主灵力的物件,也称得上是一件至宝,所以只要它露面,打听到消息应该不难。 次日,笑幽睡足了才起床,她不敢用千日湖的水梳洗,匆匆下了山。接着她要做的就是找寻龙君凤主。鬼老头说过,凤主必定出身尊贵,而且找到一个,另一个也就不远了。天下至尊不出皇族,她不信翻遍三国皇宫找不出凤主来。 先去哪里呢?三国各有特色,华国美食闻名三国,羽国制作工艺独步天下,星夜国出美人倾国倾城。权衡下,她选择先行华国。(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风起人不归 皇宫永远都是奢靡的所在,不过,要留着命享受这一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包括皇帝在内,每个人睡梦里指不定都在玩着心机。可近几日,华国皇宫里人心惶惶,心机手段也收敛了些,公主们还好,因为没害过多少人,妃子们可就不好过了,个个面色不佳。为什么?据传,宫内闹鬼。俗语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见,这宫里没几个是干净的。 笑幽自从穿越后深信人有魂灵,既然有魂,那么鬼神存在也不算稀奇。可这次她不但不怕,反而听着那些传言偷偷乐开,不用猜,这鬼便是她。半月来,她将宫里以及各各王府所有与尊贵沾边的女子通通查了一遍,连冷宫都没有放过,结果是令人失望的,没有一人颈后生有泪朱砂。 此时,她坐在御膳房的大梁上,皇帝的晚膳摆在下面,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还真有些舍不得走,她撇撇嘴。奢侈使人堕落,永恒的真理。她狠狠心对自己道:“再吃一顿,吃完就走。” 御厨将做好的成品都摆在身后一张长长的木桌上,旁边两个小太监侧身站在一边,笑幽轻轻落在小太监身后,出指如电,接着将桌上的佳肴每种都拨一点在手中的空盘里,整个过程只一瞬便已经完成,待御厨转身时,丝毫没发现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她边吃边想,其实皇帝也满可怜,每顿饭吃的都是别人吃剩的。第一轮,御厨吃了,宫里规矩是,厨子先要将每道菜都试吃一轮,然后才能端去主子面前。第二轮,当皇帝面试毒的太监吃了。第三轮,才轮到皇帝。自从她来以后,皇帝待遇又有下降,只能吃第四轮了。 她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美食,这会儿膳房里已经空无一人。临走前,她将几盘点心通通包起来,又摸进那个叫泽禄的太监总管房里准备取些路费,根据十几日的观察,这个人她最讨厌。她看了看那些做工精美的珠宝,扔在一边,宫里的珠宝拿出去容易招惹是非,还是金银最保险,于是抽了几张面额不大不小的银票,揣进怀里,想那太监也很难察觉,接着轻盈飞越重重楼阁,消失在宫墙外。远离那个奢侈之地后,她速度慢下来,有些犹豫。之后该去哪儿?羽国,她想到云起就有些发寒。星夜国?脑海里浮现澹台沁的脸……这么久了……心还是会痛,她甩甩头发……去羽国!星夜,已然成了她不敢触碰的伤,一旦牵动……痛彻心肺。 她拉了拉衣领,一晃已经快十一月了,她的衣衫太过单薄,明日得先去做几身过冬的衣裳,从这里到羽国都城上津,快马加鞭约摸得一月时间,何况她自一次骑马疯玩,磨破了大腿内侧疼得几天下不来床后,便对骑马敬谢不敏。乘车往往会错过宿头,少不了要露宿郊外,看来她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次日,她先买了几套成衣,因不是量身定做,穿起来稍稍有些宽大。接着准备了棉被干粮等物,顺便买了几本消磨时间的杂书,又雇了辆不太显眼干净整洁的马车向羽国进发。 赶了半天路,车夫提议在前面茶摊吃些面点歇歇再走,笑幽也已经在车厢里闷了许久,于是答应一声跳下车来。 茶摊不大,生意却很好。简陋的棚子下坐了七八桌食客。笑幽刚在最边上一张长凳上落座,就听不远处一个声音神神秘秘地道:“知道么?上楚风族遗孤还没死。” 话落,笑幽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心下一片纷杂。 “切,小七你又蒙人。” 说话那人急了,在桌下比了个乌龟的手势道:“蒙你就是这个。八九天前,有个老车把式在岳城犯了事,辜老爷家的小妾夹带私逃,偏他那晚就把车停在了辜家别院的后墙挡风处,辜老爷从他身上搜出不少银两,一口咬定他是小妾的接应,绑了送去官衙。他在堂上说那银两是个十几岁的小姐雇车后给的报酬,你们可知道那小姐是去哪儿?”他见众人听得入神,停下来喝口茶,卖着关子。 其他几人连同旁边几桌的人都急了,催促着道:“去哪儿,你倒是快说啊!” “嘿嘿,开始老车把式只说将人送至隐烽关,后来露了怯,交代那小姐是从星夜国直奔三国交界处,在荡古峰二十里外下了车。” “就这样?切,难道去了三国交界处的都是上楚风族遗孤?”众人一阵哄。 “诶诶,没说完呢!你们想想,三国交界处那是一片荒郊野岭啊!一个姑娘家单身一人,不访亲不探友的去那做什么?你们再想想,当年楚界明夫妇罹难时那女孩几岁?六岁出头,那么现下多大年纪?不正好是十几岁。何况据老车把式描述,那小姐生得彷如天仙,只是打扮怪异,楚夫人当年号称武林第一美人……” 笑幽稍稍松了口气,那人说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做不得数。但谣传能散布到这里,怕是已经惊动了不少有心人。 “可不,审讯的大人当下就将老车把式提去了后堂,再接着岳城才子柳郁非被请进了官衙。” “这有什么关系?” “蠢!柳郁非的名号难道你没听说过?一支神笔能把人画活了!” “所以……请他去是要画那小姐的像?” 画像?笑幽一嗤,但还是将头埋得低了些。如果说是数码照片,她可能会怕,找个从未见过她的人,单凭车夫的口述去画像?呵呵尽管画,画个几千几百张贴上街头,即便她就从画边走过去,怕是也没人认得出。只是,她得改一下装扮才好。衣服是换过了,可这头发……她无比想念起淼淼。没了淼淼在,她这些日子都只将发丝简单一束,有些像男子打扮,着实扎眼。此地不宜久留,她看车夫也已经吃完,迅速回了车上,继续赶路。 才走出不到三里路,就听得后面两骑快马乘风追来,再近些,凭气息她判断,马上二人武功不弱。冲她来的么?会是谁的动作这么快?或者只是过路客? 思想间,马车一顿,停在了路边。她摇头笑笑,果然是冲她来的。当下不动声色,只听车外一个女子声音道:“车上的人请下来一见。” 这声音?真是想谁谁就来了。笑幽刷一下推开车门,马上两人满面风尘,正是淼淼和陈默。陈默见到笑幽,神色依旧冷然,迅速下马行了礼。淼淼从马上一跃,跳在车辕上,泪水涟涟地一把抱住笑幽道:“你是要我们都为你担心死吗!” 笑幽心里因着淼淼的泪和这一抱,一阵暖意润得眼眶微红,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拍着淼淼的背。 陈默这时丢给车夫一包银子道:“这车我们买了,你回去吧。” 车夫一愣,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笑幽。 笑幽冲他点点头道:“这是我家里人,出来寻我的。” 车夫听她这样说,便收了银子,道了谢,乐呵呵地回去了。本来他计算着今年怕是得在外地过年,现下有了一笔不小的银两又能回家,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他就知道,那雇车的小姐是个尊贵人儿……这生意接得划算。 陈默坐在外面默默赶车,车厢内淼淼也终于平定了情绪,一边给笑幽梳头,一边回答着笑幽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话。她是明白笑幽心思的人,所以回答里也只捡了笑幽关心又不好问的来说。比如,阁主的心情……阁主的举动……阁主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笑幽听了,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出神。 淼淼忍不住道:“少主,回去吧。阁主担心你不亚于我和轩辕暗主。不然也不会接到安插在华国宫里的探子奏报,立刻派了我和陈默来,下令说十五日内找到你。十五日啊!马都不知跑死了多少匹,还是差点与你错过。路上听到最近四散的传言,生怕就这样再见不到少主了,也不知阁主听到后,会怎样……” 笑幽终于从百转千回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传闻别人听了也许不会与她联系起来……但与她朝夕相对八年的淼淼,猜不到才奇怪。她有些抱歉地拉住淼淼的手问:“十五日,你们怎么赶到的。” 淼淼撇了撇嘴道:“一天当两天用。” 笑幽知道她不愿细说路上的辛苦,但她又怎么会想象不到,只看淼淼和陈默晦暗的脸色,黒黑的眼圈,就都明了了。她伸手问道:“药在哪儿。” 淼淼立刻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从腰间取出一只瓶子。 笑幽将她按躺在车厢里,褪去衣物,手指轻柔地帮她上药。她两腿间的伤,让人看了心里一阵酸涩,自膝盖往上,腿内侧的皮肤都已经看不出模样,模模糊糊的一片,渗着血。开始淼淼还因为疼痛咝咝吸气,没过片刻,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只是在药膏碰触到伤口时微微皱一下眉。 笑幽为她盖好锦被,转身来到车外。看着满眼血丝赶着车的陈默,轻轻一叹,悄无声息地出手,陈默察觉到,但多日劳累,反应已经很迟钝,纤细手指准确点上他的睡穴,陈默身子一歪,半躺在车辕上。笑幽往旁边挪了挪,拿过他还握着的马鞭,轻轻一挥,她知道,除非这样,否则他不会让她赶车。 她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路,心底微微挣扎……回去么?她不要!他为什么只派了淼淼和陈默来,他知道她在华国宫内的胡作非为,他或许已经听到有关上楚风族遗孤的传言,他明白不论谁来都带不回他,除了他自己……那么为什么……他……还不来…… 她与他无声的交战,谁先忍不住,谁便输了。(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禁宫邂逅 江湖三大神秘组织:一月杀、洗剑阁、御水宫。 一月杀,是最可怕的杀手组织。主人,不详。麾下杀手名号,不详。他们与江湖唯一的联系,是羽国境内一处叫饮月斋的破败茶楼,用作接待雇主与收取费用。一月杀就如同门派的名字一样狠辣,无论你要杀的人藏在天涯海角,一月内,定会将人头奉于雇主。 洗剑阁,是最庞大的情报买卖组织。主人,江湖人从未一睹其真颜。麾下坐探无数。于星夜国内设玄机楼一座,功用与一月杀的饮月斋相同。他们销售各种各样的情报,但一个情报只卖一人,因此价格极贵。除了情报,他们还为有需要的雇主提供精心培养的细作,这批细作武功多数不好,但都有着千变万化的容貌和声音,以及最缜密的心思。洗剑阁也如同门派名字一般,从不用刀剑杀人,但不代表他们不杀人,洗剑阁杀人——只用情报。 御水宫,几乎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门派,宫主,不详。宫址,不详。唯一知道的是,御水宫人能用五灵之力结沙成盾,御水成剑,化火为矢,据传只有宫主能身集五种灵力。他们不问江湖事,只一点,若有人招惹了羽国境内风白居,必派高手灭之。所以众人自然而然将风白居也归于御水宫麾下。 笑幽捻了捻手中厚厚的一叠信纸,那上面是轩辕晨空的亲笔,容不得她不信,阁里的消息,没有人会去质疑。她双眉紧锁,上楚风族遗孤的魅力果然没有人能抵挡,短短几月时间,连一月杀和御水宫都开始查找曾去过三国交界的少女了。 半月前,正值年关时,她与淼淼陈默一行抵达了羽国上津,在上十二坊租了一栋清雅别院。上十二坊住得多是中高层次收入的百姓,这个时节到处都是访亲探友的人群,大隐隐于市,至少目前还并未有人知道她就是满江湖都在寻找的人。但轩辕晨空的这一封长信,让她有些动摇,毕竟,一月杀和御水宫都是洗剑阁也很难查探消息的组织,被这两家牵挂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有些烦躁,刻意在心底忽略掉信上的内容,以及轩辕晨空强硬口气叫她速归的文字。她不要回去,说她固执也好,不分轻重也罢,甚至说她是个傻子也无所谓,她知道,自己在欺骗自己,不回去是为了寻找凤主,其实她明白,在心底作祟的,是一种叫做不甘心的东西。澹台沁那样沉得住气,他不来寻他,甚至催她回去的书信没有一封出自他的笔,她在越来越不甘心的同时,已经不能确定,她之于他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 她想起曾经有谁说过,初恋里的男女,都是天下最大的傻瓜。她苦笑,不傻便不是初恋了…… 七日后入夜时分,笑幽身着夜行衣,轻灵越进九华宫,如同溶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进西边的几处宫室。今夜,是最后一次潜入这里,对于能否找到凤主,她几乎已经不抱希望,只不要再遇见那个妖精云起就好,三日前的惊鸿一瞥,吓得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她没猜错,云起是羽国皇室中人,且地位不低。 世界上的事有时候真的很邪门,越害怕走夜路的人就越容易碰见鬼。她在确定这宫里没有凤主后,正沿原路返回,穿过一个花园时,察觉到前面有两人,一男一女,其中男子武功不在她之下,于是停下来隐匿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旁。本只是想等待他们离开,无意听壁角,奈何听力太好,他们的谈话随静夜里的冷风清晰入耳。 “为什么拒绝!”女子语气有些哀怨。 “因为你不是我需要的那个人。” 女子听了,带着怒意道:“我知道你需要谁,镇远将军的独女,对是不对!但她已经嫁了太子!现在是堂堂太子妃。六殿下,为什么你不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父亲虽然没有兵权但……” 男子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女子将要出口的话,“闭嘴,不管我需要的是谁,总之不会是你这样蠢的女人。” 笑幽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六殿下即是羽国瑞王云意初。她没想到,一个皇子会有这样好的武功,幸好这瑞王并未娶妃,也无女儿,他的王府是不用去查了。思想间,只听那女子抽泣着跑远了,没过多久,男子离去的步伐缓缓响起。她刚从树后闪出准备离开,就察觉背后有人靠近,转身戒备着跃开两丈,接着,她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那个人——瑞王云意初,或者该说是——妖精云起! 暗夜里,他一身紫衣依旧妖娆,神色冷然。如墨的眼盯着处于惊讶状态的笑幽看了片刻,突然扯出一抹笑问:“你是谁?” 笑幽正在思量是打还是逃?这里是禁宫,打斗起来必定惊了宫里侍卫,逃,又不能在他面前用醉影幻夕步,两难间,突然听到他的问话,她压低声音胡诌道:“寻人!” 云意初笑意更浓,他问她是谁,可并没问她来这里做什么。寻人这两字不正是他在洞穴迷宫里给她的回答么?“喔?那可寻到了?江神医似乎不在九华宫。” 从看到他笑,她就知道他认出她来了。受武侠片影响,她只用面巾蒙了半张脸,下一次,她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正待回话,又一个黑影倏地一晃,落在笑幽身旁,也蒙着半张脸。笑幽皱了皱眉,是陈默。她知道他一直跟着她,但这会儿出来真的比猪还蠢。 云意初看到陈默,脸色有些阴沉。 笑幽连忙道:“找到了,寻的就是你。” “寻我做什么?”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钱!” “那为什么刚才见到我反而想跑?” 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下面巾,黑着脸道:“因为忘了带钱!” 云意初点点头,指着陈默道:“那么他是来给你送钱的。” 她脸色更难看,冲陈默摊出一只手,后者很配合地将几张银票放进她手里。她看也没看,将手中纸张平平飞至云意初面前,见他随手一抄收进袖里,她松口气道:“钱还你了,夜已深,不用送。”说完递给陈默一个眼神,正准备走。只听云意初传音入密对她一人道:“不管你来九华宫做什么,记着不要靠近天欲明神殿,那里的神侍武功在我之上。” 笑幽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终于冲他点点头,踏月而去。她有些看不懂这妖精了…… 云意初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伫立了片刻才转身离开,他瞥了一眼手中银票的数额,四张银票,整整八千两,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自语道:“你不觉得还得太多了些?纪幽,你到底是谁?” 这次突然的邂逅,让笑幽意识到,上津已非久留之地,正当她打点行装准备离开时,久违的江重重不期而至,他带来一把剑、几瓶药和三句话,却没带来她想见的那个人。 剑,是难得的宝剑。剑名绕指柔,长三尺一寸四分,珊瑚做鞘,绯光莹然。名剑谱第九位。 药,是上好的伤药。有内服,有外用,散发着幽幽清香。 三句话,第一句:“陈默和谢淼淼不必回天门山。”第二句:“随时可报出洗剑阁少主名号。”第三句:“不许再探三国皇宫。” 他终于不愿再将她护在严密的羽翼下,她攥紧那把绕指柔,他给她名剑、伤药、随从,甚至默许她打着洗剑阁的名号在江湖惹是生非,他是在对她说,这就是他所能给她的所有,她要的,他给不起。 她低头问道:“为什么不许再探皇宫,他以为我只是去玩?” 江重重浅浅白她一眼道:“不管你去玩也罢,觉得大家太清闲,故意给我们找事做也罢。坐镇三国的哪个是好惹的主。华君昏庸,可你要记得华国成王绝非易与之辈。羽国更头疼,那只老狐狸生了一群小狐狸。如果你背后站着的,不是洗剑阁,你还可以逍遥几日???” 她笑开……这样的时候,她也只剩下用笑来遮住所有……她从怀中取出风白居的酒,抛给江重重道:“欠他的酒,提前几个月还他。” 看到风白居三个小字,江重重有些诧异,但他什么也没问,默默收起。转身叮嘱陈默道:“若要用钱,你知道去哪里取。” 陈默点头应了。 江重重来的突然,去的也快。笑幽从他走后,再没提要离开的事,因为她茫然。原本去星夜都城的安排被澹台沁一句话打断。现在的她该去哪里,可以去哪里?她不知道…… 一月后,上津已是春暖花开,上十二坊这小院子里,一树梨白刺着笑幽的眼。春天……原来是这样惹人心烦。她趴在窗棂边,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把玩一缕发丝。 “淼淼,我想喝酒,哪里的酒最好。” 淼淼不答,开始默默收拾行装。 笑幽支起身子,有些落寞地冲她一笑道:“还是你最懂我,九年一次的断愁笺,能接到的都是三国名流,武林英才,你说咱们去抢哪一家的好呢?” 淼淼终于忍不住道:“抢?!哪次他们不把断愁笺早早派到咱们洗剑阁。还用得着去抢。何况抢来也没用,断愁笺上会写明门派,所以必须由本门派所执才有效。” 笑幽眼睛眨了眨,望向窗外,淡淡道:“真麻烦,没笺也无所谓,去了再说,我不相信混不进去。” 淼淼摇头一叹,她其实都懂,她家少主,哪里是想去喝酒,不过是想去见人罢了。恐怕,去了也是失望,风白居是什么样的地方,混进去不是不行,只是很难,这些且不论,阁主明镜一样的心思,怎么会瞧不出少主的想法。但她知道,她拦不住。她只希望,九年一度风白居宴上满坐的英才里,能有一人可以解了少主眉梢的愁。她将一生追随的少主,为什么不明白,自己值得更好的人呢?(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同行 乡间窄道上,一辆红顶描金的马车翻倒在地,路边,云意初坐在一张毯子上,悠闲地喝着茶,似乎他的马车翻了,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身后一名车夫握着马鞭,表情有些木讷。远处“笃哒笃嗒”马儿缓慢行进的步伐传进云意初耳中,他捏起一块芝麻酥,原本冰寒的表情裂开一丝浅笑,她终于来了。 自那日禁宫邂逅,他知道,派人跟踪她不可行,她那样警觉,一定会发现,于是暗中将上津城翻了个底朝天,遣了几个机灵的,远远观察着她的居所。也是自那夜后,她安静得出奇,甚至连暂住的院落都没有迈出一步,她有夜探九华宫的勇气,又怎会安分守着一栋房子做大家闺秀?直到他得知,她出了上津,往丹露城而去,去做什么?不言而喻,除了风白居不作他想。他扔开一堆杂事,安排了今天的巧遇。他承认,他对她的好奇出乎寻常的强烈。洞穴迷宫里,初见时,痛色一闪的她;地下水道中,柔弱无助的她;被救后马车上理直气壮说着谎的她;禁宫里,月色下一把拽下面巾的她;看也不看,扔给他八千两银票的她;在他出言示警后,一脸复杂的她。这些细节,他记得无比清晰,他压制不了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好奇里还夹杂着一些难以分辨的东西,他自己也理不清。 陈默看了看前方被阻的道儿,又看了看闲坐在一边的云意初,皱起眉对车内坐着的人道:“小姐,你到底借了人家多少钱。” 笑幽一愣,挑起窗帘望去,正巧看到云意初吃完最后一口糕点。 他看到她难看的脸色,心情立刻大好,这两个时辰没有白等。他起身整了整微皱的宝蓝色衣摆,冲车上的人儿颔首致意道:“纪姑娘,真巧。” 笑幽抽抽唇角,一个假笑却怎么也没拉出来。哪里是巧,冤家路窄还差不多。 淼淼忍不住也探过头来,她是第一次见到云意初,眼光毫不掩饰地投去一抹赞叹,真真是陌上人如玉。赞叹的同时,亦注意到这美玉样的年轻公子和自家少主之间诡异的暗涌。 “下人蠢钝,竟把车弄翻了,纪姑娘这是去哪里,不知可否载云某一乘。” 笑幽挑挑眉道:“是啊,在这样平整的道上能把车驾翻,真是蠢钝到至高境界。不过,我与表姐都是女眷,与云公子同乘一车怕是不妥,有心无力,还请公子先移开您的香车宝马,我们还要赶路。”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自腹诽:谁都看得出来这车除了你自己打翻,绝不会是第二人所为,姑娘我没心思陪你玩这弯弯绕。 “这样啊!”他顿了顿,似是失望的从袖中抽出一张素色纸笺,上面描着一支清竹的轮廓,纸笺遇风,竟飘出一阵淡淡酒香。“出行车毁似是凶兆,风白居今年就不去了。这断愁笺撕了也罢!” 断愁笺三字落入笑幽耳中,见他作势要撕,连忙制止:“且慢。”她心思迅速转了几转,这里是上津往风白居必经之路,他既然接到断愁笺前往,会遇到并不奇怪。可他故意等在这里,就有些古怪了。同意?路还很远,她能否与他和平共处到目的地?拒绝?白白浪费送上门的断愁笺?她脑海里天人交战中…… 淼淼眼珠转了转,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拉了拉笑幽的袖子道:“一张断愁笺能带四人入内。” 笑幽看了看淼淼,又回头再看云意初手中素笺,脸上表情像即将就义般凛然道:“云公子留步,我们正好也去风白居,虽说礼不可废,但事从权宜,请上车吧。” 陈默冷冷看着云意初钻进车内,大声问道:“这位公子的车是否不要了。” 云意初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陈默身影一晃,已站在翻倒的马车前,剑光闪烁,不一刻,那车就被削成了一地碎木,四匹一色的黑马被惊,嘶鸣着跑远,他收剑返回,驾着车从碎木上狠狠压过。 云意初探出头,对依旧呆站在那里的车夫道:“马追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淼淼发现,自从这位云公子进来,车厢里的气压就一直很低。 笑幽一句话也不说,靠着垫子假寐,似乎是再也不准备睁开眼睛。 云意初笑笑,不理会她,转而问淼淼道:“姑娘怎么称呼。” 淼淼看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突然觉得,他的眼眸和少主的好像,都流动着摄人心魂的神采。她抿了抿唇道:“谢淼淼。” 笑幽气结,这丫头平时那么精灵,怎么对着云意初就变傻了,迷迷糊糊就告诉了人家真名实姓。她眼帘微睁开一条缝隙,看向云妖精,他有那么大杀伤力么?她用故意挑刺的心态默默审视了半晌,哀叹,他的确有……她翻了个身,继续无视…… 整整一个下午,到他们进了客栈后,云意初对淼淼的称呼已经变换了三次,谢姑娘——淼淼姑娘——淼淼。 用了晚膳,笑幽终于松了口气,可以不用和那只妖精呆在一个屋檐下。她拉着淼淼回到自己的客房,义正言辞地道:“淼淼,不管你看上谁都不能看上云意初。和他比,你就像是一只狐狸嘴边的小白兔。” 淼淼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少主放心吧,你的人淼淼怎么敢抢。” 笑幽无语……什么是她的人?! 次日,笑幽起身下楼后,就见云意初已坐在楼下吃着早点。 他看到她一脸没怎么睡好的表情,口中本粗糙的食物,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而她继续对他采取无视政策,直到上了车,他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瓶玉龙香自斟自饮时,笑幽终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道:“极品玉龙香。” 他好笑地看看她,将手中酒瓶递过去。 她也不客气,自顾自将大半瓶喝得一滴不剩。 “你怕我?” 笑幽心里稍稍一紧,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沉默,眼睛紧锁着她的。 她不示弱地回看过去。 四目一对,僵持了小半时辰。笑幽自嘲,为什么他一句话就能激得她在这陪他玩无聊游戏?口中轻轻一嗤,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你输了。” 她不屑回道:“能代表什么?代表我怕你?” 他沉默,同时越来越想知道,她到底是谁?他从初见她就直觉,她认得他。她与其他女子对他的态度都不同,她越想隐藏些什么,他就越好奇,甚至忘记了他的父皇曾经要他谨记的话:“如果你对一个女子产生好奇心,最好不要去追根究底,因为结果是你将沦陷其中。” 一路上,时间在两人之间诡异的试探与回避,僵持与挑衅中飞速流逝。今年的断愁笺会订在五月初十,他们到得有些早,四月十九已经进了丹露城。 风白居占地颇大,整整半个丹露城都属风白居所有,这里守卫森严,对每个执笺的宾客都细细核对后才送进早已经安排的居所,事实上,早到的宾客不在少数,毕竟是九年一次的盛会,即便不是为酒而来的人也多少有些按捺不住。因为笑幽等人是跟着云意初进的风白居,所以同被请进半荷馆下榻。这使得一心想进来后就甩脱云意初的笑幽稍有不满。 她进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悄悄问了馆内侍婢,洗剑阁的人分配在哪个院子。得知地点后,她飞檐走壁到了最南边的迷踪馆。却失望得知,澹台沁还没到。她淡淡一笑后抹去那缕失望,因为她坚信,以一个酒徒的角度,他不会不来。 转回半荷馆时,她没有再用轻功,毕竟在人家地盘上用武功横冲直撞,是很不礼貌的事。偌大的风白居,不能站在高处纵观全局,难免会走岔了道儿,她意识到已辨不清方向后,看见不远处凉亭里有人,便走上前去询问。亭内一名女子面掩轻纱,一身碧衣衬出窈窕的身姿,听到有人过来,缓缓转头。 笑幽心内赞了声:好个清爽的女子。旋即带着浅笑步入亭内道:“请问,半荷馆怎么走。” 女子看了看她,眼里带了些许温和的笑意。“我送你回去吧。” 笑幽没有拒绝,道了谢。两人并排而行,绿衣女子问道:“妹妹怎么称呼。” 不知为什么,笑幽不想骗她,如实答道:“楚笑幽。” “楚妹妹同羽国瑞王是……?” 笑幽想了想道:“我是和羽国瑞王巧遇后跟着来凑热闹的。” 绿衣女子点点头没有追问,停了停道:“我叫竹心。” 笑幽微惊,碰得还真是准,竹心不就是风白居现任居主。江湖关于她的传闻纷杂不一,她是酿酒奇才,但行事全凭个人喜恶,众人都只知她是女子,却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单凭御水宫对风白居不同寻常的庇护,猜测她出自御水宫。她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甚至连真颜都不曾有人一睹。笑幽暗自警惕,虽然她第一直觉很喜欢眼前这个女子,但竹心与御水宫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她还是小心些好。 说话间,已经远远看到半荷馆,竹心见送到,便离开了。 笑幽跨进馆内,云意初正在院子里闲坐,见她回来问道:“你认识居主?” 她摇摇头,甩下两个字进了自己房间:“偶遇。” 接着几日,十分平静,盛会日子还远,澹台沁也没到,笑幽和往年一样,沉默中迎来了她十五岁的生辰。她很少庆生,其实,除了淼淼和澹台沁外,似乎也没人知道她的生辰,更没有人知道,她的前世今生,是同一日生辰——四月二十七。 这日她醒得很早,睁开眼就看见淼淼在藏什么东西,窗口还有一根长长的黑色翎羽。她知道,是天门山的传信。 她坐起身道:“别藏了,拿给我看。” 淼淼没想到她已经醒来,眼神闪过一丝慌乱。终于还是将背在身后的信封递给笑幽。 笑幽拆开来,她本身还报着一丝幻想,因为他还记得她的生辰。但信封里那张写着洗剑阁的素笺呈现在眼前时,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断愁笺……他送来这个,等于告诉她,他不会来了,他不想见她,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吗?他一次次给予她无声的打击,次次都足矣将她推进万丈深渊,她还该不该坚持……又能再坚持多久?她不知道…… 她突然抑制不住地笑起来,淼淼紧张地摇晃她的手臂,她想对淼淼说,没事。可那笑似乎怎样也停不下来…… 许久,她终于安静,披了一件湖蓝色外袍,散着发,赤足走进院子里,坐在石凳上望着天空发呆。然后轻声对站在一旁守着的淼淼道:“我想喝酒。”(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伴卿醉 风白居以酒闻名,可笑的是,这里竟然不会奉酒招待宾客,只在断愁笺会结束时每个院子赠一瓶。也是,物以稀为贵,千金难求的佳酿,若只用来浇愁,实在是浪费。 笑幽自打说了想喝酒后,呆看着天空一言不发。淼淼跺了跺脚,喊来陈默,叫他去城里酒肆多买些酒来。 陈默依旧沉默,只看着淼淼和笑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不到半个时辰,他推着不知从哪借来的木车,冷然与风白居北门守卫擦身而过,对守卫怪异又有些难看的脸视若无睹,车上满满放了十几坛酒,直进了半荷馆。 云意初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笑幽对面,他不明白她受了什么打击,好奇却没有立场去询问,所以他就那样陪她静默地坐着,直到淼淼将酒具摆上桌子。 笑幽喝得很文雅,但也喝得很急,一杯接一杯,辛辣的液体入喉,烧灼着胃,驱散了一身的寒冷。 云意初忍不住按住了她举杯的手,她看向他,灿然一笑道:“今天是我十五岁生辰,陪我或离开,选一样。”说罢,轻轻挣脱他的手,再次举杯饮下。 他的手,收回,指尖还记录着她皮肤的温度。她又饮一杯,随着她的动作,他的眼神停驻在她粉红色的唇上,酒滴还未干,像是清晨带露的花瓣,他想起了地下水道中,那双唇的触感,一瞬恍惚…… 十五岁……及笄之年,过了今日,她已是该选夫的年纪,不过多数女儿家从幼年便都订过亲事,她呢?她可有了婚约?他心下漏跳了一拍,再看她的眼神,已有了不易察觉的改变。他抛开那些混乱得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去想的念头,指尖残留的属于她的温度,从手指一路向上,熨进心里,他淡淡一笑,满满斟了一杯,与她对饮。接下来的时间,她饮一杯,他便陪一杯。笑幽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也并非那么坏,她喜欢他现在冷峻的脸,掩盖了记忆中那一直假笑着,无情吐出“杀”字的阴狠妖精。他是一个知趣的酒伴,安静,却驱赶了围绕在她身边的孤独。 两只酒坛,转眼已空了,她拿起一只,向身后一扔,哗啦啦陶片碎裂的声音,释放了沉积在胸的郁郁。他觉得有趣,拿起另一只,学着她的样子一抛,又是一阵响动。两人目光对视,一笑,继续喝酒。 当他们砸了第六只酒坛时,一个娉婷绿影跨进半荷馆。竹心让随从撤了陈默从酒肆买来的烈酒,将自己手中的酒坛轻放在桌上,对笑幽道:“想醉,喝这坛。” 笑幽对竹心的突然到来并不介怀,倒是云意初面色有些阴沉。 笑幽拍开酒封,问道:“竹姐姐,这酒叫什么?” 竹心摇摇头道:“没名字,通常只有我自己喝,不知道你能撑得了几杯。” 笑幽一笑,她如此说,那这酒一定合心意。 一杯……两杯……三杯……她终于有了些许醉意。都说人有心事,容易醉。她有心事,却难求能一醉的酒。 三杯过后,她一双眼眸越发明亮,别人只道她还没醉,只有淼淼明白,她只有微醉时,眼里才会有这样的光芒。 “淼淼,拿绕指柔来。” 淼淼知道她的习惯,没说什么,不一会捧了剑来。 绯色剑刃缓缓出鞘,笑幽凝视剑锋片刻,轻轻一跃,离石桌五米处,她在绵延的槐花香中翩然舞起四十六式第一招——一夕如环空抱月。人动,歌起。她唱:“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不想只怕是没有用……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之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而前世已远,来生仍未见,情若深……谁又顾得了痛。” 竹心听着那曲词,心底某根尘封多年的弦被轻轻触动,一滴泪在面纱下如流星一闪,轻轻坠落,无人知晓。 云意初,看着古槐下笑幽的身影,终垂了头,脸色又回复到平日的冰寒,他不动声色地将离笑幽较近的碎片远远震开,她赤着的玉足晃过他的眼,他自认并非轻浮之人,眼神却不受思维支配,拒绝离开她飞旋的足尖……暗涌流动的眼眸,情绪的悄然转变,泄露出的心事他自己也不自知,但他的神色,明明白白落进竹心眼里。 竹心看着他轻叹:“她是值得你争取且珍惜的女子。”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眸色幽深,看向竹心。 竹心侧头看着槐花香里恣意挥洒的笑幽,“许多人都是这样,明明情根已种,却自欺欺人地拒绝看清楚心意,你娘是这样,难道你也如此……?” 云意初心下一凛,记得娘亲曾说,情爱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道……他对她已经到了这样地步……? “你现在看到的是她为情所伤,试想一下,如果场景换过,她钟爱之人拥她在怀,蜜意柔情,你会怎样?”竹心不再言语,任凭他困坐苦思。 半晌,他眼中渐现清明,自语道:“原来如此。” 歌停,笑幽收了剑,还坐后又急急喝了三杯,她,醉得还不够忘了那个灰色的影子。 “楚妹妹,这把可是江湖排名第九的绕指柔?”竹心已经掩了方才的情绪,含笑发问。 云意初薄怒,他就知道,她对他说的不是真名。她竟然连姓氏都瞒了他,而且,她姓楚……楚……难道……他抹去那丝怀疑,天下姓楚的那么多,又不全是上楚风族之人。 笑幽对竹心点点头,酒的作用开始发挥,让她完全没注意到云意初的表情。 “是把厉害的宝剑,楚妹妹从何得来。” 笑幽想到这把剑的来处,骤痛下她冲竹心笑道:“不厉害,这把剑一点也不厉害!我也有本兵器谱排名,说给你们听。”她终于意识到她是真的醉了,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前世武侠小说里的内容。“从下往上说,排名第十是谁?‘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玄铁炼制,劈金碎石,多少武林豪杰为争夺屠龙刀头破血流,终为强者中的强者,金毛狮王谢逊所有。就是这样厉害的武器,也只排名第十。” 云意初和竹心相视一愣。一旁站着的淼淼也是一头雾水。金毛狮王?谢逊?哪位武林前辈,他们竟然闻所未闻。 笑幽无视他们,又饮一杯,自顾自接着道:“排名第九,傅红雪的黑色断刃,只见刀光一闪,那把断刃快到人被劈成两半却还没有死去,甚至临死前能看到自己另一半的眼睛。同样第九,绕指柔可没这么厉害。” “第八,小李探花李寻欢所有,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光闪处,人应声而倒。没人看到那飞刀是怎样发出的。以至于成就了一个传奇。看看人家李寻欢,多节省,一把飞刀就解决问题,哪像唐门那些家伙,暗器丢了几千几百个,该死的人还是没死。” 淼淼已经觉得自己的唇在克制不住的抖动,比起来,坐着的那两位真沉得住气,听得那么认真。她已经确定,她家少主神志不清了。 “第七,丐帮打狗棒。一支翠玉杖不但是丐帮帮主独门兵器,还能号令天下丐帮子弟惟命是从。兵器的力量是有限的,人的力量是无限的。人才就是一切啊。”不知第几杯下肚,笑幽眼前已有些朦胧,她一手支住下颔,一手又斟了一杯继续道:“第六。”恩不错,她还能记得住数字。“第六,情圣杨过的重剑,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剑都说要轻灵,人家杨过偏偏不,一把重剑砍了多少鞑子的耳朵!不过这重剑原也不是他的,这就要说说排名第五的独孤求败老前辈了。独孤求败,生平唯求一败而不可得,他老人家一把木剑,便无敌于天下,所以,木剑排名第五,比重剑厉害。” “第四,第四是谁呢?”她思维有些混乱。“对了第四是韦小宝的护身刀。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把刀,但它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杀鳌拜、刺伤神龙教教主、必要时割断绳索逃命,无聊时削削梨子讨七个老婆欢心,我是真的佩服他啊,七个老婆都哄得过来,如果山上那个人敢娶了我,再弄个小妾回家,我一定灭了他满门!” 这话逗得竹心吃吃笑起来,云意初则是一脸吃了不干净东西的表情。不想笑幽本是生动多彩的表情突然黯淡,自言自语道:“我忘了,没机会灭他满门,他根本不要我……”不过片刻,她又笑起来道:“第几了,啊对,第三了。第三非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莫属。青龙偃月,过五关斩六将,杀多少名将于马下。它以忠义之刃名存无数人心底,世风日下多少人拜金舍义,为钱,不要说朋友,就是亲人都可以随意出卖。有钱能使鬼推磨。说到钱,我想起第二是谁了。服装设计师马可手中的剪刀。再厉害的兵器能赚钱么?她一介女流,一把剪刀不见血就挣了多少雪花银。我为了什么跑到这人命极轻贱,随处都见打打杀杀的地方,不就还是因为钱么,呵呵。” “第一,终于到第一了。”她努力正了正神色。“包青天的铡刀。上至天潢贵胄,下至街井庶民,无论是谁,只要是作奸犯科之徒,必斩之。金钱美色到了包叔叔的眼前都是一堆粪土。他的狗、虎、龙三把铡刀超脱了丑陋的人性,再厉害的兵器,杀的人越多,杀孽越重,包青天的铡刀,杀得人越多,世界越清明,越正义。第一当之无愧。” 她的胡言乱语里,云意初却听出了更多的东西,他看到了隐藏在外表下的那个她,他暗暗庆幸,让她伤心的那个人竟然放弃了这样独一无二的她,竹心寥寥数语,让他明了了自己的心境,他对她不同寻常的好奇,念念难舍的在意,一夜间尽数明晰。他第一次如此肯定的不想放手,不管她是谁,他要定了。他转头看看竹心道:“你的酒到底有没有用,三十一杯了,她怎么还不倒?” 竹心答非所问且一脸认真道:“包青天是你那国的还是其他两国的?” 云意初无语的同时,笑幽终于趴倒在石桌上。他想抱她回房,一直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陈默突然人影一闪挡住了他的动作,陈默看看淼淼,淼淼会意,对云意初和竹心二人欠了欠身,抱起已沉沉睡过去的笑幽回了房间。 笑幽这一睡,直睡到次日午后。竹心的无名酒真的厉害,自从习武后,她已经许久没尝试过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的感觉。她支起身子,头略微有些沉,但不疼。枕边一只盒子咯了手,她拿起来看了看,确定不是她的物件后慢慢打开,一支雕得精细的紫檀木簪静静躺在盒里,开出一朵紫玉兰。 她眼神幽深,啪一声合起盖子,对刚进门的淼淼道:“澹台沁的断愁笺呢?找出来,我们搬去迷踪馆。” 她与他的不设防,仅仅只限于昨天……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不了,现在的云意初与九年前的紫衣少年是同一人的事实。酒醉过后,她也还是原来的她。(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酒王谁属 半荷馆内,少了笑幽三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云意初坐在昨日她曾坐的位子上,看着面前那只被留下的盒子,表情冷得吓人。他生平第一次真心送女子礼物,她竟然不收……他微微攥了攥拳,她不但不收,还搬出了半荷馆。她是洗剑阁的人他早已经猜到,他并不怪她隐瞒身份,因为洗剑阁的人本就这样行事,而且会顶着多种多样的脸出现在人前,她的脸是不是本来容颜他不敢确定,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身份——洗剑阁少主。他想起他们初遇的情景,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笑幽自打搬进迷踪馆就没有出来一步,竹心每日都往她那里跑,后来还带上了风白居二当家,那个她曾有一面之缘的原尧今国男子——白萨尔.塔门。其实他们天天都去并不为别的,为的是她酒醉后乱语的兵器谱排名。 笑幽解释了那些排名不过是从一些杂书上看过,很是喜欢,自己乱编的。竹心也不介意,天天去要她大讲《倚天屠龙记》等故事,听得如痴如醉。就连白萨尔.塔门也被带得上了道儿,每天都厚着脸皮去蹭听。一时间,惹得风白居里住着的宾客对迷踪馆那位主儿好奇得紧,碍着洗剑阁的名头以及风白居二主不寻常的态度,倒是没一个人敢去探个虚实。 某日,笑幽开玩笑调侃白二当家天天听白书后,不想那家伙认了真,再来时都先将一瓶酒敦在笑幽面前,然后理直气壮的听,哪天听得不过瘾还要她多说一段,并且用眼神示意早进了笑幽肚子的酒可是他付的听书费。她渐渐和这义姐弟二人混熟了,开始的防备也去了不少,她乐得他们每日都来,至少可以赶走寂寞。 就这样一直到了五月初十,一大早,所有宾客都齐聚“三试台”,笑幽腹诽这哪里是什么夺酒会,更像相亲会、交流会、商贸洽谈会。看着那一个个衣香鬓影,满场呼朋唤友,男子与女子巧妙隐藏的眉目传情,她觉得好无聊。御水宫与一月杀也来了几位,一月杀三人身着黑衣,斗笠下垂着的纱罩掩藏了面容,与这盛会的基调相比,显得十分突兀,御水宫的两名使者正好与之相反,一袭白衣,飘渺如仙,容貌也未做遮掩,但注视二人的脸,会有种看不真切的感觉,据说玄功深厚的人,才能达到这样境界。 今日她在淼淼力劝下,也戴了厚重的面纱,可面纱再厚也遮不住远远射来的那道目光,座位安排的十分巧妙,云意初正好与她主仆三人相对而坐,在他目光的逼视下,她已无暇去顾及周遭那些名流权贵,她只觉得烦躁,为什么,她却想不明白,下意识扫向高坐在主位上的竹心和白萨尔.塔门。 竹心依旧碧纱掩面,感觉到笑幽的目光,微微冲她颔首。那位二当家却没注意笑幽这边,头微侧看向着一月杀的三人。 终于,纷乱的环境在一名青衫侍女清亮的声音里安静下来。 “晚潇是今年的令官儿,在此见过诸位。闲话少叙,按例先为第一次参会的贵客说明比试规则。这里名曰三试台,顾名思义,比试为三场,每届的项目都不相同。诸位参赛或旁观皆可,并不强求,参赛的贵客须执本派断愁笺悬挂上留名榜。”她指了指会场中央一块高约三十米,用竹竿相接架起的大木牌,木牌上有数颗突起的竹钉。示意完毕她继续道:“至于怎么将笺挂上去,方法不拘,竹钉共有四颗,将所有人自然分成四组,以重鼓为号开始,至竹钉挂满为止。需注意,请参赛者在纸笺背后写上真实名姓,若发现有替赛情况,即便胜出也无效。三试后拔头筹者将夺得居主亲酿的酒王。” 台下众人里一阵喧哗,都猜测着今年的酒会是怎样的神奇,据说九年前那坛酒王,可驻青春。人群里一人站起高声问道:“晚潇姑娘,今年酒王有何特点。” 晚潇冲众人一笑,两名婢女甚是小心地将一只酒坛搬上台子,放在晚潇身后的花梨木桌上。单看外观也并不觉得这坛酒中之王有什么特别,只听晚潇道:“今年这一坛可平增饮者三成功力。” 话音落,引来一片骚动,许多人都已跃跃欲试。笑幽心中一动,澹台沁出关后损了一半的功力,为他也好,为心中亏欠也好,这酒她夺定了,她拿起早备在桌上的笔墨,在素笺背后写了楚笑幽三字。云意初看到她的动作,眼神幽深,既然她这么有兴致,他不奉陪到底,岂不是很无趣。 “咚”一声鼓响,手中拿着断愁笺的人都跃向中间的留名榜。不免发生谁撞了谁,谁推了谁的情况,有几人当下在围起的空地里就打了起来。笑幽扫了那些人一眼,这就是所谓的资格赛吧,不但考校武功,还考校气度修养。她足尖在桌上一点,直飞向留名榜,快撞到前面人时,她快速在空中旋身,拔高几分,踏上那人肩膀,如是重复数次,啪一声将断愁笺叉进竹钉。于此同时,旁边紧挨着的那颗竹钉也挂上了一张素笺,是云意初,他对她一笑。她无视,怎么看他的那抹笑都有些不怀好意,她轻轻飘落在地。只听旁边一个清脆的童音道:“用飞的太挤。” 马上另外一个微粗一点的声音答道:“那就用爬的。” 笑幽觉得有意思,看向说话的人,两张可爱的娃娃脸映入眼帘,凭身量估算大概十二岁上下,一男一女,两双滴溜溜的灵动大眼瞧着高高的竹竿。 女孩又问:“笺纸只有一张,你上还是我上?” 男孩道:“卷卷你从小就笨,还是我上。” 叫卷卷的女孩撇撇嘴,“六岁从屋顶上摔下来的叫球球,不叫卷卷。” 球球脸有些红,不情愿地说:“算了,我是大丈夫,让着你这丑丫头。你上。” 卷卷甜甜一笑,也不介意他喊她丑丫头,反正他喊一千次,她也不会变丑。她抽出一根炭笔,写下卷卷二字,接着四肢并用,嗖嗖嗖就窜到了二十米高的地方,灵敏得像只小猴子,她回望一眼站在地上的球球,像是炫耀,又窜上几米,将素笺重重拍上留名榜,然后刷一下沿着竹竿快速滑落下来道:“不赖吧!” 球球哼了一声,不作理会。 这时,四枚竹钉上已戳满了素笺,两名粉衣小婢斩了竹竿,取下木牌,递给晚潇。晚潇清了清嗓子,向众人道:“名额已满,请诸位少待。”当场同另外几人计了留名榜上的笺数,共有二百五十九人,第三组少一人,但并不影响什么。唱名过后,众人被分作四队,以四季为名。笑幽隶属春队,云意初在夏队。 一试是各队淘汰赛制,晚潇的面前放了一笼鸽子,一共十五只,每只鸽子脚上都绑着一块木牌。鸽子放出时,参赛者要射下木牌,但不能伤了鸽子,否则出局。射下木牌后,即兴作诗一句,但不限于诗,曲、赋也可,句中必须含木牌上那字在其中,否则出局。不雅或盗用他人诗句者出局。抢夺他人射下木牌者,同样出局。也就是说,最多只能有六十人进入二试,但这样的规则下,怕是人数又要大大减少了。 笑幽早就料到什么样的比试都少不了文采这一项。唐诗、宋词、元曲,她随便拈谁的大作出来,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说她抄袭,她有恃无恐,从小婢托上的盘子里选了一枚薄刃扣在手中,静立等待。 当晚潇素手拉开笼门那一瞬,所有人都屏息凝视。不料第一只鸽子刚刚飞起,一道银光一闪,那只鸽子哀叫一声倒在地上。笼里的鸽子都惊了,扑腾着翅膀抢出笼子。刷刷刷,又有八九只被射落。晚潇有些慌,这是她没料到的局面,连看台上的竹心也露出些许愠色。眼见又一道银光划过,笑幽凌空跃起,将快被射中的鸽子护在胸口,身体微微一偏,暗器擦着她的衣袖飞过,划破了她的袖管。春队六十五人里,已有几人破口大骂,却找不到是谁发的暗器,也不敢贸贸然和笑幽一样抢上去,那暗器快、狠、准,众人都怕被误伤。不过一瞬,除了笑幽怀中那只,其余的鸽子全部倒毙在地。她走到站在不远处,正一脸笑意的那个小女孩卷卷身边,淡淡问道:“为什么射死它们?” 卷卷大眼睛扑闪几下道:“我又不会作诗,输定了。既然我不能继续玩,那大家都不要玩好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出手为什么这样狠辣,即使鸽子不是人,但也是生灵,她杀得面不改色,还乐在其中。笑幽摇了摇头问:“我怀里这只,你是不是也要杀?” 卷卷点头立刻回道:“你放飞我就杀。” 众人见那小姑娘就是罪魁祸首,都涌过来,但又不好动手,怕以后传出去,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丫头,实在难听。一时间场面僵住。 笑幽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还想玩,所以不能让你杀了它。淼淼——” 淼淼二指拈一枚桃壳锁住卷卷,朗声说:“少主放心。” 卷卷看了看远处的淼淼,又看看笑幽,一双眼珠转了几转,最后噘起嘴巴道:“不玩了,你欺负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弄得笑幽有些尴尬,卷卷又瞪了那边怒气冲天的春队参赛者一眼,手指远处天空道:“还有一只活的!”趁所有人都去看的当儿,轻灵一纵,等他们再回头,哪还有卷卷的影子。被耍了的人不甘心地看看笑幽怀里的那只鸽子,垂头丧气回了坐席。 笑幽牵牵唇角,将怀中鸽子往空中一抛,薄刃甩出,未伤那展翅飞远的鸟儿半羽,木牌稳稳落在手中,她摊开手掌,木牌上刻着一个“愁”字。想也未想,她脱口而出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晚潇拍掌喝彩,“楚姑娘好文采,请还座等待第二试。” 笑幽在四面八方射来的惊艳注视下,神色不变,归席静观其他三队的比试。(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故人 笑幽拨了拨被卷卷划破的袖管,皱眉转过头,向场地中央看去。云意初一身宝蓝华服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他的确有吸引万千目光的本钱,单瞧周围座上含羞带怯的频频秋波便足以证明这点,可惜一张冷面,冻僵了一众佳人。 似乎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穿宝蓝色了呢……笑幽这样想着,又暗怪自己,他穿什么颜色干她何事? 场中这会儿极安静,晚潇的手扣在笼门边,鸽子放飞的同时,一片银芒骤起,独独云意初飞出一根紫檀木簪,击下木牌后,那簪子力道不减,直向笑幽而去。笑幽反应过来时,那支簪,已经下意识抄在手中。她捏了捏簪身,薄怒过后悄声收起,总不能当场再扔回给他,当众下了他的脸面,不知道那妖精会再做出什么事来。 云意初见她藏了簪子,露出万事皆为他意料的神情。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木牌,似是非要误导天下人,他与她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抬头直直凝视着她道:“冰融雪消寒天暮,幔帐难掩影藏幽,碎坛醉舞清歌起,万古思愁与卿共。”吟罢,他忽略她清冷的态度,温柔展颜,这一笑当真应了那句子,霎时冰雪消融,他退不去她的愁,但他明白告诉她,若退不去,他便与她共同担了所有…… 笑幽心跳乱了几拍,生平第一次有男子示爱,何况还是那样出众的人,想不乱也难。如果今日的他换成澹台沁,她怕是早已经热泪盈眶,不能自已。她对澹台沁的爱,深刻却压抑,就像是一朵即将盛放的玫瑰,还没来得及让人看到,就被丢进了真空密室,再美,也没有意义。她渴望真真切切爱一次,但对象绝不会是云意初。他与她是永不可能交汇成圆的两条线,生辰那日的共饮,莫非让他误会了什么……她知道,她有资本让那个眼高于顶的妖精动心,但动心建立在他还不清楚她身份的前提下,有朝一日,她身世揭穿,今日示爱的他,也会是第一个与她兵刃相向的人。 她的慌乱,她的挣扎,云意初看在眼里,晚潇示意他胜出后,他一振袍摆,潇洒还座。 接下来的比试笑幽没了心情去观赏,直到晚潇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叶离叶公子请等待二试。” 叶离……笑幽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满脸怒色的少年身影,他幼鹿一般纯粹的眼眸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九年前血腥的夜,她骗那少年说,莫倪是被云意初杀死的。他酷酷地抱走了莫倪的尸身,临走还赠了克毒的灵药。她向中间望去,是他,没错,尽管他装扮样貌都变了不少,但她遇见他时,他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要找出当年的影子不难,不似他们见到她时,她还只是一个幼童,与今日的她相去甚远。 今日的叶离,一身白衣,神色温柔,进退有礼,他与云意初截然不同,如果说云意初是妖精,让人过目难忘,铭刻心底。那么叶离就是一缕春风,恰到好处的温存。 云意初感觉到笑幽对叶离的注目,挑了挑眉,将叶离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好几次,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并没想起叶离就是那夜狂怒的少年。 晚潇这时开始报出入围二试者名号,她并没有核对名册,笑幽这才发觉晚潇不简单,只在赛前唱过一次名,她就能将几百人的姓名、门派、样貌都记得清清楚楚。 二十七人里,笑幽较为留意的几人都在列,云意初不提,他的身份她早已经知道,却没料到叶离竟然是在武林zhan有举足轻重地位的戈兀山庄少主,除过他们俩,御水宫那一位和华国首富时家的女公子,以及独行剑客穆聊辉,星夜国丞相府赵鹤,华国成王麾下花冉,都是不可轻视的对手。意外的是,一月杀的人竟然没有参与,只默默旁观,减了她少许压力。这酒王能不能夺到,她真的没有把握,而且武功文采都粗粗比过,接下来两场会出什么题目,她猜不到。 她向竹心看去,无奈她掩着面纱,看不真切神色,更无从推敲些什么,她目光缓缓从竹心身上移向酒王,轻轻咬了咬下唇。 竹心这时刚好看向笑幽,察觉她紧盯着那坛酒,竹心眼波流转,向晚潇挥了挥手。晚潇靠上前去,她附耳交代了几句,只见晚潇脸色骤变,最后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 晚潇领了命,下去准备,竹心用传音入密对笑幽道:“妹妹,这局算姐姐送你的。看见那个赵鹤了么?原本的项目他必定进三试,有他在,你半点机会都没有了。但懂得品酒或爱酒的人,不见得都是海量。” 笑幽诧异,竹心竟然为她临时改了题目。她用同样方法回道:“只怕姐姐的酒太厉害,比了这一场,三试怕都醉倒了,可怎么再比。” “多倒几个不是更好,放心,无名酒你喝过。要赢不了的话,你再想得这样一坛酒王,还得等上十八年。三试,只要赵鹤和御水宫的人不晋级,以你的聪慧,可以一搏。赵鹤是位奇才,什么都十分精通,可喝酒嘛!只撑得过三杯。”竹心语句里难掩笑意。 笑幽冲她微微颔首道:“那笑幽先谢过姐姐了。” 话落,晚潇已派人在正中央摆下一张长约三米的木桌,木桌上整整齐齐列了二十七只一模一样的酒杯。她朗声对所有参赛者道:“二试很简单,连饮一十八杯不倒者将晋级三试。”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一阵议论。风白居从来将自家的酒看得比奇珍异宝还重,今年参加二试的人,真是赚到了,即便不胜也畅品了美酒。 这样的规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二十七人里,各人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有兴奋的,有沉思的。星夜国的赵鹤,听了比试规则,看了看竹心和白萨尔.塔门,哈哈大笑几声道:“人无完人,恐酒后失态贻笑大方,赵某退出。”接着当真回了坐席,却不见他有一丝惋惜或怒意,这人心怀果然不同寻常。 婢女去了一只酒杯,请参赛者列于桌前。云意初紧挨笑幽,低声道:“不会是你和居主串通了?” 笑幽若无其事道:“真看得起我。”接着从袖中拿出那支玉兰簪放在他面前。 云意初脸色稍变,就让簪子在那里静静躺着,没有收起,也没有再推给她。 两人间本就因上一场惹得众人瞩目,现下不少有心人已看向他们。笑幽有些沉不住气轻声道:“难道你非要当众自取难堪?“ 云意初倏然转头,一双眸子暗潮涌动,她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直到晚潇亲自捧了酒坛,斟满第一轮酒。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酒杯放回桌上时,已裂成两半,他没再说什么,将玉兰簪收进怀里。 竹心无名酒的厉害,笑幽和云意初是领教过的,它的烈就同竹心第一次将酒放在笑幽面前说的话一般——“不知你能撑过几杯。”事实上,晚潇斟上第五轮时,还站在场上的,只剩了九人。 第十二轮过去,人数再减,只有笑幽、云意初、叶离和御水宫那位仍旧屹立不倒。醉了的人,酒品好的,沉沉睡了过去,被人送回暂住的院落,酒品不好的,满场乱跑,要几个人合力才拉得住。最好玩是时家的女公子,拽住扶她的人就道:“滚,我不要嫁你!”引得看热闹的众人一阵哄笑。 笑幽和云意初都有些诧异,他们没想到,叶离竟然酒量也这样好。叶离侧头冲二人笑笑,他的笑堪比面前的酒,并不让人觉得惊艳,却无比醉人。他对笑幽轻轻一揖,侧头打量云意初半晌道:“今日在这里见到瑞王殿下,叶离深感宽慰。” 云意初有些迷惑,审视着他的容貌,没有答话。 笑幽也暗自猜测,叶离不会不认得云意初就是当年的紫衣少年,为什么还能与他谈笑风生? 叶离看到云意初的表情,笑着提示:“九年前,灵州渡口。” 云意初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在下可否称呼瑞王一声云兄?” 云意初点点头,表情对着叶离有些倨傲。 叶离不以为意道:“九年前,在下曾误会云兄杀了我一位挚友。怀恨许久,后来得家父教训,才知道误恨了好人。虽然云兄并不知道,但在下认为,还是有必要对你说声抱歉。” 九年前死了的是谁,云意初根本没放在心上,无所谓地点头道:“却不想你还是位君子。” 正好这时第十三轮酒已经斟满,叶离举杯示意:“借这杯酒,在下敬云兄。再遇即是有缘,希望今后能与云兄成为知交。” 云意初眼角扫了扫笑幽,与叶离满饮一杯。 笑幽的这杯酒喝得却不是滋味,她本以为,九年前给云意初埋了一颗地雷,没想到让叶离的父亲轻易就给排除了。武林盛地,戈兀山庄的坐镇之人,果真也不是泛泛之辈。其实她也早该知道,谎话骗得了一时,却骗不过太久,毕竟只要稍查一查莫倪身上的伤痕,就会产生怀疑。只是,戈兀山庄行事光明磊落,那莫倪来路诡异,叶离为什么为了她狂怒失神,她一直不解。想到这儿,她心情有些低沉,当初派莫倪追杀她和澹台沁的人,她曾问过澹台沁,但他只字不提,她肯定,他知道,但他不告诉她……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即便她从未见过,甚至连是谁都不清楚,可一想到就觉得隐隐不安……她直觉,那人未除,她总有一天会因此置身险地。 转眼十八杯饮毕,笑幽只是有些微醉,应付第三场没有问题。 云意初看了看另外三人,扫到御水宫那人时,他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这一个难以被人察觉的小动作恰巧被笑幽看到,她没有做声,记在心里。之后只听御水宫那位冲晚潇道:“风白居的酒果真名不虚传,第三场在下已无力再比,就此退出。” 晚潇并不挽留,“如此请阁下进后园休息。” 场上这时只剩了笑幽、云意初、叶离三人。晚潇宣布最后一场比试内容:“棋。三居两胜制。” 笑幽只觉得头嗡得一响,因为澹台沁不喜棋,说下棋凭的是城府心机太累人,所以她连棋子碰都没碰过一下,为什么最后这一场,竟然……竟然是比棋!她无比哀怨地看向竹心,传音入密道:“竹姐姐,我从未下过棋。” 竹心吃了一惊,她本以为,以笑幽的身家和受的教养,下棋是必修课,何况笑幽冰雪聪明,总给人惊喜……她没料到,笑幽竟然彻底不会下棋。可现下题目公布,定局已成,改是没法再改了。她爱莫能助…… 笑幽镇定下来,指望身边这两人夺了酒送她?叶离是不可能的,不要说他没认出她,就是认出了,恐怕也只会找她算账,绝不会那么好心赠酒。云意初,她可不敢受他如此大礼,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办法……她必须想个绝妙的办法。(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智取三试 云意初的确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她退簪之事,他是怒极的,但这会儿已经藏了所有情绪,调侃道:“都说棋路可看人品,我是不是该多谢居主给了我一个再看清你多一些的机会,楚笑幽。”他连名带姓唤她的名字,三个字一出口,他心底涌起一丝波澜,楚笑幽,为什么单单只叫了她的名,他会觉得心情一下无比舒畅…… 笑幽正在苦思,听了他的话微微仰头,面纱下的唇漾开一抹笑。“我这会儿在想什么,你猜不猜得到?” 云意初没有表示,揣测着她话里的意思。 她笑意更浓,“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办法,怎样可以让你输得不会太难看。” 这话,叶离和云意初都听得分明。二人对视一眼,再看她时,叶离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云意初则一派兴味盎然。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冲台上的竹心朗声道:“已近酉时,若棋力相去甚远无碍,但我们三人大概势均力敌,每人下过,只怕要赛到明日。并且在座中也有不喜棋战的人,未免使得今日盛会生趣全无。我有个提议,还请居主应允。” “请讲。” 她环视众人,声音里透着无比自信,“将三局两胜制改为一局定输赢。” 云意初挑眉,只是这样? 她眼波流转,打量叶离片刻,下一句连竹心都惊了:“不才愿以一敌二,同时与瑞王、叶公子对局。”她的声音随内力送至所有人耳畔,众人里有赞赏的,有讥诮的。谁都知道,同时思考两盘棋的棋路比单下一局,难得不是一点点。可以说,是两种层次的比试。 观赛者里不知是谁轻哼了一声道:“自不量力。” 笑幽听得分明,向声音来处道:“或许有点,但诸位不觉得这样更有意思?我不过也是为各位着想,舍身娱众罢了。” 竹心蹙眉,搞不懂她刚才还说从未下过棋,现在这又是唱得哪出? 笑幽又转身对身旁两人道:“瑞王与叶少主,必定是劲敌,我既然为娱众而出此下策,那么不知二位肯不肯做点牺牲?” 叶离一笑,谦和一礼道:“请讲。” “我若与二位同时对局,侥幸胜一人,便算我赢了二位,如何?” 围观人听了,又有人哄道:“是啊是啊,这样才算公平。” 云意初与叶离稍作思考后,齐齐答道:“好!” 这回答,在笑幽算计之中。他们二人性格不一,但共同点是颇为自负,即便是这样的条件,不利的那一方仍然是她,所以他们不认为有输的可能,必定同意。 既然无人再有异议,竹心便顺着笑幽,同意改变规则,她也实在好奇,笑幽在玩什么花样。 三人登上主台,两张棋案,三把座椅,已安放妥当。云意初选了左边座椅,叶离坐了右边。笑幽坐在两张棋案当中。三人的身后,支起两幅巨大的棋盘,用做旁人观棋。笑幽望了一眼正在坐席上着急的淼淼,传音入密吩咐她:“淼淼,落第一子后,把那两个大棋盘毁了,不要让人发现。” 淼淼立刻对她点了点头。 笑幽藏了黑白各一枚棋子在袖中,这时,周围已经安静下来。她拒绝了他们二人的让先,坚持猜先。两枚藏起的棋子,发挥了作用。神不知鬼不觉达到了她要的顺序。 笑幽对叶离,叶离先手。 笑幽对云意初,笑幽先手。 “啪”叶离落下第一子,战局开始。笑幽嫌坐着转来转去不雅,将椅子扔去旁边,站在两张棋案中间。她拈起一枚白子,迟迟不落。就在此时,两声巨响,后面立起的巨幅棋盘轰然而倒,惊了所有人,唯独台上三人,连看都没看一眼。大家紧张过后,发现再没什么异动,安心下来,只是这棋他们是看不到了。不过多数人并不为观棋,只是想看看,口出狂言的笑幽最终的结果。 人群里只有赵鹤高深莫测一笑,自语道:“有意思,这坛酒王已经是她的了。” 与叶离这局笑幽还未落子,她却转身,先在与云意初那盘上落下第一子。云意初几乎不假思索,立即跟上一子。笑幽看了看,沉默片刻,转身,进入与叶离的对局。比起二人,笑幽落子极慢,手势也没有二人优雅,台下已有人认定,她必输无疑。 一盏茶后,只见云意初和叶离落子越来越慢,叶离一直微笑着的脸也凝重起来。唯独笑幽,神色不改。为什么,因为她根本看不懂棋里的玄机。表面上,是她以一敌二,同战两局,事实上,真正在战的不过是凝眉思考的那两人而已,她,呵呵,不过是个摆棋的人。所要做的,很简单,认清叶离下在哪行哪列,之后照原样摆上与云意初的对局中,然后同样方法,再将云意初的落子看清,记住,摆上叶离的棋盘,无论他们俩谁输谁赢,最后的赢家,只会是她。台下人看不到棋局,自然不会起疑,云意初与叶离间,她的身体阻挡了视线,他们俩自然也不会起疑,参透玄机的,估计只有竹心,但竹心绝对不会出卖她,越简单的诡计,有时候越让人摸不透深浅。 随着时间推移,盘上黑白相间,错综复杂,笑幽数经纬也越来越仔细,错一子,她就会输得彻底。 天色已暮,观战的众人却没有一人离去,棋局已近尾声,每个人都紧张地期待着结果。叶离将手中拈着的棋子放回棋盒,定睛看了看笑幽道:“在下输了,楚姑娘原来是不出世的奇才。” 话音一落,一片哗然。叶离既认输,那么云意初输还是赢,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云意初没动,静坐在那里,双眼紧锁住面前棋案。是,他赢了。但他也明白,赢得略有些侥幸。这一局开始,他本抱玩耍的心态留了手,但不过十五子,他已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应战。笑幽的落子,看似隐忍,实则步步暗藏锋刃,明退实进,这不像是她下得出的棋。他目光离了盘面,紧紧锁住她的侧影,她同时应战两人,还能将他逼到这样的境地,他虽胜如败。他将棋子默默分开,装进盒里。难以出口的胜,让众人以为他也认输了。笑幽的奇才之名就此传播于世。 酒王自然归属笑幽。 夜半,迷踪馆内,竹心拉着笑幽道:“妹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今日的场面,换了别人,怕是早已经自动退场了局。” 笑幽浅笑:“只不过是投机取巧而已。” 竹心看了看一旁摆着的酒王,平时笑幽若得了好酒,一定会抛开所有事,喝了再说其他。今日却一反常态,不由问道:“这酒,妹妹不是给自己夺的?” 笑幽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实说道:“是欠一个人的,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给他。”她抬头直视竹心继续道:“竹姐姐,盛会已经结束,但是……我没有地方去,还想在你这里少留些日子,姐姐可嫌我麻烦?” 竹心愣了愣,她不明白笑幽贵为洗剑阁少主,怎么会说没有地方去。她疑惑,但又不好打探,何况笑幽眼里闪过的痛,让她不忍再问。“那些故事还没说完,你以为你走的掉么。” 两人相视笑开。 笑幽踌躇了一刻,终于还是问出心底所想:“竹姐姐为什么这样帮我。” “喜欢。” 简简单单两字,让笑幽有些汗颜,竹心的爱恨全凭自身喜恶,问出这句话,倒显得她小人之心了。她微赧致歉:“对不起。” 竹心没有在意,还她一笑。 次日,多数宾客接连离去,今年的盛会,因着笑幽,让他们意犹未尽的同时,在未来很长的时日里也有了不少谈资。 笑幽自夺了酒,就没露面,这日一早淼淼捧了三封信来。拆开,一封是叶离的告别贴,他做事果真是尽全了礼数。一封是赵鹤递的贴,言辞间赞她灵慧,有传授衣钵之意,并约定今日傍晚一见。最后一封来自天门山,她打开信笺,寥寥数字,她泪难自已,“情势已危,速归。”她认得,这字澹台沁的亲笔,分别近一年,他终于…… 回去吗?回去吧……至少那坛酒王她要亲自押送回去不是么?可回去之后呢?他亲写书信,是不是代表,他的心意也有所转变?若是没有,每日面对他,她要怎样自处……那样的心痛,她要怎样忍耐…… 她甩掉这些顾虑,情丝是理不清的,如果忍耐不了相见不如不见的痛,再离开就是了……她想念他,发狂的想念他……所以…… “淼淼,收拾行装,明日我们回家。”她在淼淼欲言又止的注视下破涕为笑。 她先写了一封回帖,是给赵鹤的。眼下她一心想插了翅膀飞回去,哪里还有心情学什么。不过赵鹤名动三国,天文地理,五行术数,权谋诡道无一不通,她虽然婉拒了他的好意,但愿与之成为忘年交。以赵鹤的胸怀,必定不会怪她。写完了信,她让淼淼立刻送去。 既然要走,该向竹心请辞,她整了整仪容,独自去往竹心的院落。 竹心没有挽留,看着笑幽掩不住的快乐,她没有理由挽留。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直到笑幽告辞,竹心忍不住道:“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妹妹,可愿与我结金兰之好。” 笑幽愣了愣,回握住竹心的手,“乐意之至。” 当下,竹心也不套那些虚礼,命人摆酒,斟满两杯,望天祝祷道:“竹心今日与楚家妹妹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以酒为凭。” 笑幽打断她,“姐姐,这词不好。还记得兵器谱排名里的青龙偃月刀么?其实出自一部叫《三国演义》的书。关羽与蜀君刘备是义兄弟,刘备本可以问鼎天下,却因义成也因义败。我不愿与姐姐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我死了,会希望姐姐更好的生活下去,所以这词不好。” “那妹妹说要怎样才好?” “天地神明为鉴,楚笑幽与竹心姐姐今日义结金兰,但求不离不悖,同笑同醉。” 竹心眼眸一亮,同笑同醉,好美……她满饮杯中酒,将一块掌心大小的玄铁令牌放进笑幽手中道:“御水宫,雀瑶堂令牌,若以后有御水宫人与你为难,见令必给几分薄面。不过妹妹天性纯良,或许用不到,就当个信物带在身上吧。” 她果然是御水宫的人……笑幽没有推辞,将令牌小心收起,因为她的确需要这令牌。她翻了翻随身之物,竟然找不出一件像样的信物,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却找不出什么给姐姐。” 竹心笑开,恶作剧地拔下笑幽几根青丝道:“这个就当信物了。” 笑幽返回迷踪馆,已是午后,远远看到艳阳下,一个宝蓝色身影静静立在院门前,她顿了顿,走上前去,今日一过,他与她的交集也就止于此地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夏雪 “找我?” 云意初回头,定定看着她。 笑幽等了片刻,不耐,推开迷踪馆院门,他扯住她的腕,用力有些重,她皱眉,他有些尴尬地松开手问:“你要回去?” 她没有转身,“那里是我的家。” 家……他失神……天门山是她的家,那他的家又在哪里?是十五岁前居住的九华宫……还是如今的瑞王府……不……不是……都不是……不过是他下棋的座椅,权斗的集会地。原来,她比他幸福。 他释然地一笑:“我来送行,也是辞行。” 她沉声:“现在送过了,也辞过了。” “为什么?” 她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又好像都了解。 他等不到她回答,转身,“替我照顾愿靳,再问他一句,萧沉雪疯了,他如今还愿不愿意带她远走高飞?” 他走出十步,她转身道:“我会带到。” 他停住,倏然转身,“楚笑幽!”不为别的,他就是想再喊一次她的名。她有家,他没有权利将她带进那个肮脏的皇室,但他也不会就此放手,绝不!他目光灼灼,似是想连她一起点燃。 她侧首,避过。一支簪子擦过她随风轻荡的发,钉在院门上。 “如果这次你还不收,我就送上天门山!” 他大步远去,留下蹙眉的她。她看着那支静开的紫玉兰,眼帘轻合,终拔下,握在手心。原来他也是个执着的人……就像她一样…… 这晚,她早早睡下,却睡得并不安稳。一整夜,灰袍的天神和紫衣的妖精,轮流扰着她的梦境,她急切地想赶走擅自闯进这片私密虚幻地的妖精,可怎样都抹不掉那张魅惑的脸,直到他挂上潜藏在记忆中的假笑……她惊醒……再无睡意。她将自己包裹在锦被中,看着窗纸一点点泛白,然后听到淼淼轻轻扣门,该启程了…… 竹心没有来送,二当家白萨尔.塔门转告她说,竹心不喜离别,所以由他代为送行。云意初据说昨日夜里就离开了,这样也好。 她跨出风白居,门口早停着一辆轻便马车,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立刻迎上来,简单一礼道:“属下恭迎少主回阁。” 她打量他一番,这个人她并没见过……难道是她不在时山上晋的新人?再看他身后四人,也是生面孔。 “少主请上车。” 她心下疑惑,但还是点头和淼淼坐进车内。 马车驶离风白居,出了丹露城后,停了一下,接她的陌生男子也坐进车里。 笑幽审视着他,只觉得哪里不对。男子眼里狡黠的光芒一闪,靠在车壁上的动作带出一丝老态,和方才初见判若两人。 “丫头,你可真不让人省心。” 这声音……她犹疑地试探:“师父?” 轩辕晨空得意点头。 她甜笑一瞬,脸色转阴,想起澹台沁信上的那几字,情势已危,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才需要轩辕晨空亲自来接她?“师父,告诉我吧,到底是御水宫还是一月杀嗅出了气味?” 轩辕晨空无奈地看看她,她还是那样聪明,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会留下那些蛛丝马迹,大概是这些年他们对她保护得太好,她知道江湖险恶,却不了解江湖的风雨到底有多狂猛。“两家。” 她沉默……两家……这两家的身后又是谁?她的前路,就好似一片深潭,她探不到底。 “丫头,别想了,多想也没用,回去还有大事要费神呢。” “大事?”她疑惑。 轩辕晨空显然不愿详说,叹一声:“老喽,精神到底不比当年。”接着闭起眼来养神。 她不好再问,也明白他不愿说的,问也白搭,回去就知道了。 轩辕晨空将行程安排得很紧,路上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日夜兼程,十九天后,笑幽再次看到了天门山顶不化的积雪……空气和九年前她初来时一样的味道,在舌尖留下一丝清甜。 “走吧丫头,在这发什么呆?” 她深吸呼吸几下,他见到她回来,会是怎样的心情…… 轩辕晨空拦住了她进正厅的脚步,将她引往沉心台,她不解,“去做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沉心台,乌压压站了近百人,见到二人前来,整齐恭敬下拜:“属下见过少主。” 笑幽用眼神询问轩辕晨空:怎么这么多人? 轩辕晨空也倏地下拜道:“阁里在三国内的主事全到齐了。” 她惊诧莫名,避过他的礼,扶起他道:“召集他们不会只为迎接我回山吧。”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当然不是,他们为你继阁主位而来。” 等等,她是不是听错了,继位?澹台沁正当壮年,这唱的是哪一出。莫非……她拽住轩辕晨空的袖子,急切问道:“他呢,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在哪儿!快告诉我!” 轩辕晨空趁她无任何防备,三两下点了她几大要穴,封了她的内力。她在错愕中越来越疑惑。 “阁主走了。这是他给你的留书。” 她抽出厚厚的信笺,刚劲的字体拨动心跳。 笑儿: 你曾说,愿为我守住洗剑阁,不知算不算是你的承诺。如果算,那么请你在见信这日起兑现。守住它或让它因你而毁的权利,我全部都给你,因为这洗剑阁本就是你的。我希望,你会守护而不是继续混迹于江湖,最终毁了它。 你会奇怪,为什么我说它原本就是你的。二十年前,我自私的隐瞒了家师遗嘱,为了争夺泠烟,所以没有将洗剑阁交还给你父亲。上楚风族一夜被灭,没有人清楚是什么原因,存活下来那一支的后代,是一对兄妹。兄长为了妹妹的安全,引开了所有心怀叵测之人的视线,在躲藏中过活。妹妹名叫楚昭辛,十六岁嫁给了一代魔尊,她夫君为她舍了屠刀,归隐天门山,但因魔功反噬,只活到三十二岁。她随后创立了洗剑阁,寻找不知躲藏在哪里的兄长,最后得知兄长身死星夜国,留下一名稚儿,却不知流落何方。她与魔尊没有子嗣,临终将阁主位传给了义子,并交代找到上楚风族后代,将洗剑阁交付。一代有一代的恩怨,最终阁主之位传到了我手里。冥冥中早已注定,所以我遇到了楚界明,到他身死,我都没有交还本该属于他的洗剑阁,梦回时多少夜的歉疚,无从对人说。所幸,还有你,无奈又扯出一段错情,如若,我还在天门山,你必定会再次离去,既然二人必走其一,我澹台沁又怎能鸠占鹊巢,迫你流落江湖险地。 一年来,不知你为何冒然独探华、羽两国禁宫。如若是为报父母血仇,今日起可不必挂心,当年逼死泠烟和你父亲之人已去十之六七,没死的都有动不得的理由,我指天为誓,有生之年,必除之。你的手,不要沾染血腥,我不愿负了泠烟临死之愿。 笑儿长大了,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我命三大暗主选自家子嗣数名带了上山,择其一嫁与,隐于世外,安度一生。若你依旧执着,你我父女二人,永无再见之期。 另:你曾多次追问,当年派莫归繁、莫倪劫杀之人究竟是谁,劝你不必再探,他们二人隶属一月杀麾下,阁里为查一月杀底细,已折损了近三十名高手,只得知一月杀门主乃尧今国皇族后裔,是个容貌尽毁在火中之人,平日里戴一块青铜面具遮丑。风族遗孤再现,已惊动了一月杀,你切勿再与其扯上牵连,安心留守天门山,则性命无忧。 义父澹台沁手书 她从头读到尾,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澜,可就是因为她这样,才叫轩辕晨空看得心惊,他了解这丫头,越是平静,越会酝酿出*。 她攥紧信笺,也不看上前参拜的另外两位暗主,旋身,转头。她背对一众脸色各异的门众,“让我想想……”她没有要求轩辕晨空解开封住内力的穴道,既然澹台沁要她一生安守在天门山上,要武功何用?怒、恨、惊、伤、痛全化成无从发泄的平静,平静到整个人都快憋得粉碎……他要她远离危险,又不能再面对她,更不会接受她的情,所以他离开。他要偿还他对楚界明的歉疚,所以他让她来当这个阁主。他不愿背负她的情债,他要断了她的心思,所以他亲令为她选婿。他怕她不嫁,所以他用永不相见来威胁……这样就是为她好吗?她真想立刻剖开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有一种表情,永远从她年轻的脸庞褪去,消失不见。是什么……她不清楚……但真的是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再也寻不回来。就好像一个失忆的人,只记得自己丢了贵重的宝物,却不记得,是什么宝物,到哪里寻找。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经历了心从生到死的过程,亦完成了一种蜕变……她茫然自语:原来心死了就不会再痛,真好……(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胭脂腻 正厅里,残阳投射进窗内,怎么看都有些惨淡。轩辕晨空二指无意识地捻着银白色胡须,陷入沉思,已经六日,他难以从笑幽的举动琢磨她的心思,他以为,笑幽会闹,会哭,会立刻嚷着去寻找澹台沁的下落,她纯美外表下涌动的激烈性子,以及和澹台沁如出一辙的固执,遇到这样的情况,再胡来他都不意外。但他算错了,原本准备的一应措施与说辞都落了空。他自认了若指掌的孩子,到底已然长大,他也有了看不懂她的时候。 第一日,笑幽不饮不食,不言不语。就像当年澹台沁闭关时一样。 第二日,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开始照常进食,三餐不落,淼淼端去什么,她就吃什么,但依旧只字不吐。 第三日,她出了房门,坐在灼子轩天井处焚了所有湖蓝色衣裳。害大家以为走水抢进去时,她着一件素白单衣,立在风里,两只眼充斥着血色,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哭的……冷冷一瞥,有些骇人。 第四日,她终于开口说话,却不提即位之事,叫了阁里的裁缝进房。三大暗主紧张地询问裁缝时,只得到一句回答:“少主不过是要做些衣服。” 第五日,她抱着那坛酒王,进了九重天,如今的禁地门前,再也不会有人去拦她,因为已经没有拦她的必要。日暮时,她空手而出,没人知道,酒王她究竟是喝了、砸了、或是封存在了禁地里。 眼看第六日将过,轩辕晨空几番考量,决定还是得去劝劝笑幽。他不忍逼她,少年时,他何尝没有体会过情伤的滋味,那是用蚀骨都不足以形容的痛。但他能给她的,也只有这短短几日的安静。笑幽一日不做决断,所有主事都拖在这里,无主则人心难定,时日久了,难免生出些事端。 他长叹一声,扶着桌案缓缓起身。因功力深厚,他真真可谓是鹤发童颜,岁月留下的沧桑,没有刻在脸上,却溶进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近几年,他萌生出一种难以消退的疲惫,但……他还不能休息,放心不下那个丫头啊……轩辕晨空迈出正厅时,方才从每一个毛孔四散的沧桑已悄无声息的藏起,他神色凝重向灼子轩而去。 灼子轩,静得仿佛没有人气,轩辕晨空皱了皱眉,举起的手还没有叩上门板,只听门内道:“师父请移步正厅稍待,笑儿就到。”这声音依旧清亮,只是语气已听不出从前的影子。轩辕晨空一愣,原本准备推心置腹的台词,被笑幽一句话堵回,她请他去正厅,怕是已经做了决断,她又一次让他惊喜。他想起了九年前,那抹静立在沉心台的小小身影,几日来悬着的心稍稳,这孩子骨子里的东西并不会因为打击而变质。她的坚韧,如同蒲草。只是,她做出的决断是好,是坏,他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一时有些踌躇。 笑幽拈起妆台上的胭脂盒,眼帘微垂,轻声对门外的轩辕晨空道:“笑儿应该还没有让师父失望过。” 轩辕晨空闻言,一种抑制不住的心疼,堵在喉咙口,憋得有些酸涩。她虽已成人,但毕竟还太过年轻,短短几日,顾全大局,收复心情正视前路有多难,他明白,欣慰之余,又怎么能不心疼。澹台沁破釜沉舟的决断,他曾反对,却没有全力阻止,某种程度上讲,笑幽今日面对的结果,其中也有他一份。他默然点头,转身离开。 笑幽注视着铜镜里的面容,淡淡对身侧的淼淼道:“再艳些。” 淼淼咬着下唇,睫毛一眨,两滴泪砸在地面。膝盖一软,跪在笑幽面前道:“少主,你这是何苦!痛就哭出来,别这样憋着!也别拿自己来发泄!” 笑幽眼眸幽深,低头看向止不住泪的淼淼,记忆里,除了初次见面时,淼淼从未行过这样大的礼。她唇角挑起,有些自嘲,有些凄楚,眼神里却只剩空洞。“起来,淼淼,你不觉得我点起艳丽的妆容更美么?何况是要即位的大日子,素面朝天未免显得轻视。别说了,继续吧!”她再次看向铜镜里那娇艳的女子,有些陌生,但她很喜欢,那张为澹台沁保持着清丽的脸,她看到就觉得厌恶,自打焚了所有湖蓝色衣裙,她就已经将从前的那个她彻彻底底抛弃了…… 淼淼没有站起,笑幽也不再说话,就任她跪在一旁。一盏茶后,淼淼知道,笑幽决定的事谁劝也没用,打小就是如此。淼淼默然起身,泪,却忍了又忍怎样都收不住。胭脂散发着馥郁的花香点上笑幽柔软的唇,绽出绚丽的色彩。 正厅内,三大暗主相对静坐,笑幽踏进门时,正迎上三人怪异又惊艳的眼神。她先向三人一礼道:“元、蓝二位暗主,笑幽为几日前的慢待特来告罪。” 二人连忙还礼,恭敬道:“不敢。” 笑幽颔首,沉稳且庄重的一举一动,俨然已有了阁主的威仪。她又转向轩辕晨空道:“师父,笑儿已做好准备,今日即位。” 轩辕晨空审视着她,“今日时辰已晚,不如明晨。” 笑幽摇摇头,直视着轩辕晨空的眼睛道:“阁内可有不许夜晚举行即位典礼的规矩?” 三人摇头。 笑幽眉梢微挑,“那就今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沉心台,百人肃穆而立,他们记忆中清丽无双的少主,今日一改常态,妆容之艳堪比骄阳下的牡丹,艳而不俗,只让人觉得那美丽难以直视,刺激着感官,一身玫红色华服与之相合,宽袖长摆衬托出妖娆身姿,金线刺绣的圆润花瓣层层叠叠,在裙摆上堆出一朵盛放的昙花,篝火掩映下灿然夺目,昙花,只一现的花卉,所有人都不解,也隐隐觉得不祥。笑幽我行我素,对众人眼光视若无睹,这样的气质,将她原本如莲的美,化成一把野火,她在夜风中恣意摇曳,似乎再无人能将她掌控,也许,只要靠近,就会被灼伤,焚化……最后成一把飞灰。 笑幽一步步走至祭着三牲的香案,款款下拜。祭天,祭地,祭历代阁主,她在三大暗主的提示下一步步照做。本该由前任阁主训示洗剑阁戒规一项,改由轩辕晨空替代。 笑幽抬头仰望轩辕晨空的唇,一张一合,他说,洗剑阁不得因阁主私欲而毁,笑幽挑挑唇角,除了轩辕晨空,没有人看得到她这有些诡异的笑。轩辕晨空心里一紧,望着笑幽已经敛去笑的面容又放下心,无论她此时是用怎样的心情跪听训示,他信她,绝不会用洗剑阁的安危平复澹台沁留给她的伤痛。笑幽看到轩辕晨空眼里闪烁的坚定,闭了双目,是啊,其实她自己比谁都更清楚,她做不出…… 训示在不杀令宣读后告一段落,洗剑阁从创立起就有的规矩,真君子不杀,幼弱儿不杀。随后,轩辕晨空将一把森寒骨剑捧上,剑名:“瞬”。是历代阁主身份象征,也是上楚风族之物,江湖人对这把剑的存在毫不知情,更不要提了解瞬在洗剑阁的重要地位。笑幽从没有见过澹台沁使用这把剑,但仅仅只是看,她已感觉到它透出的诡异气息。她双手接过,再次叩首,站起,转身,将瞬捧过头顶示众。骨剑之主,必先以自身血液喂之方可驾驭。笑幽将手指抚上剑身,触目的红在森然的白上晕染开,瞬就像是一只吸血的动物,将血液源源不断地抽离她的身体,直到整个剑身渗出血色,才渐渐停止。笑幽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它,在轩辕晨空的指导下,将剑尖对准掌心,只见长长的骨剑一点点没入皮肤,最终完全消失于她的手臂,没有一丝疼痛,仿佛瞬本就该是她身体一部分那样的契合。 于此同时,观礼的所有人双膝跪地,整齐叩首。衣袂飞扬中,笑幽俯视众人,安然受礼。一双眸子,好似这夜空下的星辰,可闪烁的光芒已不复纯粹,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无人读得懂。 她沉声宣布即位后第一条命令——全力寻找颈后生有一点泪朱砂的女子,三国五邦,不分种族身份。她不信,这样大的网收不到凤主这只天鸟。 她不提寻找澹台沁,因为她知道,找,会找得到,甚至或许三大暗主原本就知道他去了何地,可就像他闭关时一样,他若决意不见她,她再费心机也是徒劳。他留书上已经说得明白,除非她嫁人断情,否则永无相见之期。她想到他为她筛选的几个候选人,胃里一阵翻涌。手指描摹着裙摆上昙花的轮廓,他曾是她生命中一点朝露,拯救了濒临险境的她。但他与她的羁绊,就如同朝露与昙花,咫尺已是天涯。初读留书那日,“嫁”这个结构并不复杂的字,一笔一划都好似锋利的匕首,插进心脏,痛到极点后,已然麻木,她对他,是该心死了……不……是她的心已死更为恰当,不能嫁他,那么嫁谁又有什么分别? 明日,她也许该见一见他为她选的好夫婿,好归宿究竟是什么样!(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迷影 正厅里,笑幽高坐在主位,艳丽的妆容一如昨夜,她漫不经心地抚mo着座上厚重的白色熊皮,三大暗主陪坐侧首,她的正前方立着四名青年。从这四人进屋,她还没抬头看他们一眼,空气里流窜着尴尬的味道,元暗主忍不住轻咳几声,介绍道:“阁主,左手边第一位是蓝暗主的幼子,蓝书放,今年十七。第二位是老朽的长孙,元非,今年二十有二。第三位是轩辕暗主的嫡孙,轩辕水见,今年十八。最后一位,是澹台阁主的爱将,也是如今阁里最年轻的堂主,镜字堂柳临江,刚满二十。” 笑幽的目光在他提到澹台阁主四字时,如急箭破空般射向柳临江,柳临江错愕,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恨意,不待细想,他垂眸,神色恭敬。笑幽唇边绽出一丝浅笑,谁都看得懂,那笑带着明明白白的嘲讽。她肆无忌惮地将柳临江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接着看向他旁边的轩辕水见,轩辕水见微微欠身,颇有宠辱不惊的风骨。笑幽还是没有开口,眼神扫过蓝书放和元非,最终看向窗外一朵浮云。 蓝书放对于她这样的忽视显得有些气闷,左手藏在袖里攥紧了拳。元非到底要老道些,一派平和,不甚在意的样子。 笑幽仰望那朵云在碧蓝的天幕中自在舒展,随风而舞,表情有些迷醉,但心中所想,与迷醉没半点关联。昨夜,她曾想过,如今的她,嫁谁都是一样,但真正看到这四人时,她才知道,她做不到。论样貌,蓝书放最为出挑,虽不及云意初和叶离,也算得上万中选一的人物。论气度,当属轩辕水见,他得了轩辕晨空的真传。论才干,元非的手段谋略,她早有耳闻。至于柳临江……她眼神暗光一闪,他的气质容貌与澹台沁有三分相似,她讨厌这相似。三大暗主都挑了自家年龄与她相合的子嗣,唯独柳临江,她知道,必定是澹台沁亲选,他以为找一个替身,她就会感激涕零将终身嫁与?他未免太不懂她,或者,该说是他从没想过要去读懂她。一阵悲凉激起她从没有敢于正视的恨意,爱与恨,原来真的只有一线之差。她为自己不值,为这么多年的痴恋不值,这四人,莫说她本就在心内抵触着,就是不相干的人,她也不会嫁,因为他们的眼里,有惊艳,有敬重,有忠诚,却独独没有爱! 笑幽深深呼吸,自嘲一笑,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一见倾心?他们如今站在这里供她选择,无非是为着澹台沁的命令,既然都不是为爱她而娶她,她何妨玩得再大一些?嫁,她会嫁!不单会嫁,还要嫁得世人尽知,所有人都可以那么自私,为什么她就不可以自私一次? 她抽回视线,将三大暗主一一看过去,还是一言未发,但眼睛传达着她并不满意的态度。 轩辕晨空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结局,他拢拢胡须道:“不如先留四人在山上住下。” 笑幽怎么会不知道她这心眼比毛孔还多的师父在打怎样的算盘。日久生情?这招对她并不合用。她沉思片刻,灿然一笑道:“好,一年为期。”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两人在说什么。元、蓝两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且不说候选人里有他们自家子嗣,就算没有,他们也不可能将笑幽绑了成婚。既然没人有异议,就这般定了下来。 除了轩辕晨空留守协助笑幽,其他两位暗主会同三国各主事陆续下山而去,蓝书放等人被安排在灼子轩附近的院落住下来。是夜,淼淼旁敲侧击着笑幽的心思,最终得到一个无比失望的答案,她的阁主,嫁猪嫁狗都不会嫁那四人,淼淼不解之余更加为笑幽担心,难道笑幽准备就这样一辈子?既然不会嫁,为什么不说明白了,还留他们住在山上? 笑幽也有着自己的算盘,她不会说出不嫁二字,毕竟,暗主是世袭制,太过露骨会伤了如今在位者的面子。本身,她作为阁主,再选下属为夫婿就是一招别扭到不能再别扭的棋,她只要让这几人没有脸面说出敢娶她的话就足够。她将梳子扔在妆台边,舒展四肢躺在床中央,眼睛眯了眯,有一点不怀好意……接下来的日子或许她会很忙。 十日后天蒙蒙亮,笑幽独自站在沉心台边的高桩上,绕指柔荡出绯红色的光晕,被轩辕晨空封起的穴道,昨晚她已经冲开。自从一年前出走,她的武功就没什么进境,归神谱至今还停留在五重天上下,她淡淡一笑,即便只有五层,也足够用了,她怀有天下无双的醉影幻夕步,有恃无恐。 不远处,五人的脚步由远而近,笑幽飞身落地,看了看跟随在淼淼身后的几人,暗道:晾了十天,差不多够了。 四人里除了轩辕水见和元非,其他两人显得有些拘谨,行过礼,笑幽艳丽的唇破天荒对他们绽出一朵让人闪神的笑容。四人的表情耐人寻味,元非高深还她一笑,柳临江像是被吓到,眼帘始终不敢再抬起,蓝书放白净面皮上浮起可疑的红晕,轩辕水见则微微皱眉。 笑幽将他们的表情尽收于心,懒懒开口:“请四位来没什么大事,一人练功进境缓慢,劳烦大家帮我喂喂招,如何?” 一句问句,却是不容反驳的口气。四人只道她是想考校他们的武功,也不推脱,静等笑幽分配。 笑幽可没存半点考校的意思,她只有一个目的:将几人打到落花流水的程度。她知道,那是任何一个自尊心强烈的男子无法接受的事情。 “一起上吧。”笑幽将手中绕指柔挽两朵剑花,含笑而立。 无疑,她一开始就扮出了一副轻视四人的姿态。四人对视,目光交错,分离,轩辕水见率先一掌击来。 笑幽不避,他们既然不出兵器,她便也将绕指柔隐在肘后,左手化指聚气,直扫向轩辕水见掌缘,轩辕水见连忙中途收掌,他知道,这速度并不快的二指,碎石亦可,何况是肉掌。笑幽喝一声:“聪明!”转头应战插上来的元非。 不一会二十招已过,笑幽是没有留手的打法,逼得并不想真心应战的四人终于亮出的兵器。笑幽精神一振,她等的就是此刻!当即神光内敛,作守势,他们认真起来,她也不敢再急攻猛进。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没有一人是庸手,片刻,笑幽额上已渗出点点香汗,发丝也被元非扫去几根,想是四人被她激得不轻,这会什么主仆有别都被抛去九霄云外。 看来还真得用上了,笑幽暗道。她挡开元非的软剑,陡然拔高丈许,双足叠踏借力甩开几人,接着踏起醉影幻夕步,配合着四十六式抢进战圈。四人惊骇过后,定下心来,但显然,他们处于绝对劣势,分不清笑幽的真身,一剑刺去,剑身总会陷进幻影的空气里。轩辕水见大喊一声:“闭眼。”另三人反应过来,纷纷合起眼帘。只为不受幻影干扰,他们就好似盲人,单凭声响和感觉迎战。笑幽脚下不停,他们很老练,但他们低估了她,醉影幻夕步的速度,不习惯闭眼盲战的人,凭听力,怕是很难追上。 刷刷刷,几道绯光闪过,四人心口处,外衫和里衣已被一剑划透,裂开一道一指长的口子,皮肉却没损半分。几人怔住,笑幽已收了剑,压住薄喘,转身离开,直到走的远了,清亮的嗓音和一句没一丝感情的话飘进四人耳中:“我的夫婿,当然得强过我。你们还有十一个月零十七天的时间。”(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意难测 元非与柳临江相视苦笑,蓝书放瞧着其他三人狼狈的样子,低头攥拳,脸上满是不甘。唯独轩辕水见长呼一口气,冲他们笑笑,颇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拍拍蓝书放的肩道:“看来就只有你还没放弃,好自为之吧!” 蓝书放瞥了轩辕水见一眼,又瞧瞧没有反驳的元非和柳临江,哼了一声道:“没用,不过败了一次……” 元非摇摇头,翻开衣服上的划痕道:“书放,阁主的用意难道你没看懂?十一个月,恐怕我们四人中没一个能破阁主神鬼莫测的步法,十一年或许还有机会。” 轩辕水见哈哈一笑,“饿了!用膳!”率先大步而去,今日,他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当初被轩辕晨空逼来应选,他本就老大不自在,他讨厌被放在一堆人里,让一个女子像物品般审视挑选。他承认,笑幽算是他见到过最令人惊艳的女子,但在他心里,跨不过主仆那条坎,他会敬她,忠诚于她,辅佐她,但……他难以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去爱她。 三日后,笑幽似乎是嫌打击得还不够,晚膳时分,她将四人召唤至切莫厅小聚,此宴无菜只有酒。 她说:“我的夫君,当是千杯不醉的豪情男儿。” 除了蓝书放是为着这句话拼命猛灌,其他三人只是不甘心在喝酒这样一项男子专长上败北,也拼得激烈。 结果:蓝书放大醉三日。轩辕水见、元非倒于桌下,被陈默扔回各自院落。柳临江还好些,吐了两回,摔倒四回,晃晃悠悠勉强回了居处。而笑幽……就似是喝了半晚的清水,眸光清亮,在淼淼的啰嗦中独自喝到天明。 又过数日,笑幽兴致再起,叫淼淼去请四人午后一聚。得到的回话却让她笑了半日。柳临江、元非、轩辕水见同时推病,只有蓝书放顶着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应约。淼淼摆上清茶,笑幽与蓝书放分主次而坐。 她审视蓝书放片刻,他眼中写着赤裸裸的四个字:绝不放弃,让她有些头痛。于是她说:“我的夫君当有惊艳古今之才,今日简单些,联对吧。” 蓝书放闻言,轻松一笑道:“请阁主出上联。” 笑幽眨了眨眼,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不过要加些惩罚,我若输了,会答应你一个请求,无论什么。你若输了,金钗霓裳,挽髻重妆,在山上走一圈就好。” 蓝书放唇角抽搐几下,转而又带些喜色,咬牙道:“好!” 笑幽捧起茶盏,闻香不饮,“先简单些,我的上联是:四海生色。” 蓝书放不假思索,下联已就:“五湖呈祥。” “不错!松竹梅岁寒三友。” 这次蓝书放略思考片刻道:“桃杏李春风一气。” 笑幽眼眸一亮,又出一联。你来我往,一会功夫二人已对了七八联。蓝书放略有些得意,笑幽唤淼淼撤了冷茶,差不多是时候了,她勾勾唇角,一字一句道:“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蓝书放皱起眉,手指磕着椅子扶手,发出“笃笃笃”的响声。 笑幽任由他去搜肠刮肚,闲闲品了口新沏的茶,静坐默等。 时间一点点流逝,蓝书放早不复开始时的成竹在胸,额上急出一层薄汗。笑幽正待再续一盏茶,只见蓝书放一拳砸在花梨木小几上,颓败道:“请阁主赐教!” “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合鸣。”鸣字一落,笑幽不去看蓝书放此时呆愣的表情,对淼淼道:“愿赌服输,淼淼帮他更衣梳妆。” 淼淼有些同情地看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蓝书放,轻道:“请随我来。” 待他一身女儿装扮游荡在天门山上时,托病的三人不约而同痊愈,正聚在一处,轩辕水见不留面子地指着蓝书放大笑不止,元非厚道些,憋笑憋得脸色暗红,柳临江神情怪异,似乎在庆幸,多亏听了轩辕水见的话,没去凑这个热闹。 蓝书放胸膛剧烈起伏,正要发作,轩辕水见走上前,拍着他的肩道:“蓝兄弟不必难为情,阁内多少人不都是靠易容闯遍龙潭虎穴。阁主果然是阁主,哈哈哈哈!” 元非再也憋不住,弯腰抱腹,笑得极没形象。 蓝书放怒极,正想动手,那三人早乖觉大笑飞离,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日的糗事,直被众人记了十几年…… 笑幽在切莫厅独坐,一阵哀婉琴声入耳,琴音里,有化不开的思念,天不遂人愿的控诉,隐隐还带些歉疚。这样的琴音,必出自愿师父之手。她差一点就忘了云意初的托付,自责间,她沉思片刻,叫陈默立刻派人去查羽国萧沉雪的生平。 傍晚十分,一叠不算太厚的卷宗摆在了笑幽面前。她没想到,天门山上封存的机要中,恰巧就有这个女子的资料。 她抽出,展开。一行行楷书不带感情地记录着萧沉雪的半生。 萧沉雪,出身于江湖,门派不详,偶遇当时已过而立之年的羽帝,且巧合下救羽帝一命,二人倾心,萧沉雪反出门派,抛自由,入皇宫,羽帝力排重阻,封其为惟妃。一年后,萧沉雪为羽帝诞下六皇子云意初,晋为贵妃,宠冠六宫。但江湖女子到底难容于皇室,再加上被人诬陷,说其暗害两名背景极厚的嫔妃,在朝堂与皇亲百般压力下,羽帝虽未对其治罪,但也不复初时之情。此时萧沉雪怨痛中,移情征西将军次子愿靳,二人立下生死不负之誓。萧沉雪凭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与愿靳暗通款曲长达十三年。其曾三次想携愿靳出逃,被愿靳以老父尚在朝堂,难以全身而退拒绝。直至庆方二十七年,事败,被羽帝暗废武功,但封号未去,锁于深宫。愿氏一族亦因此凋败,满门抄斩,独愿靳一人被神秘女子救出…… 细细读完,笑幽闭了眼……云意初的话,她到底该不该带给愿师傅?她有些迷茫,她更没有想到,萧沉雪竟然是云意初的母亲。到底云意初是在怎样的心态下,才会让她带给愿靳那样一句话?按理,身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母亲的不专只会成为他的耻辱,他为什么愿意让所谓的情夫携母出逃? 是夜,她辗转难眠,想起愿师傅琴声中流露的情意,她终在窗纸发白时做了决定…… 清晨,笑幽一身艳丽衣裙坐在愿靳对面,久久不知怎么开口。她打量着他,可以说,除了他的琴声,他整个人就如同一潭死水,静到无欲亦无求的程度。 “愿师傅,羽国瑞王拖我带句话给你。” 愿靳沉默片刻道:“我并不认得此人。” 笑幽以为他这句话另有他意,她抿了抿唇,赶走那些犹豫,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他与萧沉雪的种种,从纸上看去,平平淡淡,但平淡的背后,她猜测到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彻骨缠mian。她声音放得很轻,“云意初问你,萧沉雪疯了,如今的你,还愿不愿带她远走高飞。” 愿靳明显一振,脸部表情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定格,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萧沉雪这个名字,没想到…… 好一会儿,他双唇颤动着抖出一句话:“她……她怎么会……为什么?” 看来,之后的事情,他半点也不知情。笑幽语气忍不住有些沉重:“究竟怎么疯的,我没有查到。无论你做何打算,我愿助你,或许云意初会与我们里应外合。” “云意初……云意初……瑞王……”愿靳露出苦苦思索的神色,半晌,他猛然醒悟,“云意初……云起……我早该想到,怪不得初见那孩子,能感觉到他对我强烈的恨意,不……不仅仅是恨意……还有杀意……是啊!除了沉雪的孩子,还有谁能生得那般模样……”他瞬间掉进回忆中,哀痛的表情中流露出难得的温柔,笑幽看懂了,她知道,这温柔是为云意初……她想起一年前与云意初再遇,共乘一车时,那妖精无比萧索的神态,暗叹,愿靳与他的感情,也真真怪异…… 她任由愿靳陷进回忆,不忍打扰,默默等待他的决定。曾经那样痴心相恋过,即使如今佳人已不复当年风华,他该是会去救她出那座黄金牢笼吧!所谓爱,又怎会单单只为一具皮囊。 愿靳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已经是小半时辰后,他唇色苍白,手指摸索着点起一炉檀香,终于道:“如今,我与她还有何面目厮守?罢了……罢了……孽债啊!” 笑幽一怔问:“你嫌弃她?” 愿靳缓缓摇头,扯出一丝苦笑,“我一家一百八十四口,皆为我二人孽缘送命,我苟延残喘独活于世,已是不该,何况……我怎能重蹈覆辙,再拖累洗剑阁与……与瑞王……”他顿了顿,凝重对笑幽道:“与天争,与地斗,都无妨,但不要去触羽帝的底线,他爱沉雪,爱到扭曲,可惜他自己扼杀了她对他的情,如果说沉雪是他心上最后的柔软地,如今的羽帝,心如寒铁,更加可怕……所以不要,也不值为我们犯险。” 笑幽欲言又止,思想片刻,她欠身而出。她了然愿靳的心情,不是不爱了,从他听到萧沉雪名字那一刻,她就看破他心底无法掩藏的爱与痛,许是因着自己与澹台沁无果的情殇,她无法接受让他们二人就此天各一方,直到老死的结局。数日后,她唤来了陈默。 陈默一如既往的表情,让笑幽觉得安心,她捏了捏手中两封信,最后将信平推到陈默面前道:“一封,带给羽国瑞王云意初,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一封,交给风白居居主竹心,不可以让阁里人知道。” 陈默只一瞬疑惑,随即将两封信揣进怀里,利索的行了一礼,准备立刻就走。笑幽唤住他道:“慢!” 她直视着他从不泄露心事的眼,似是征求,又似是命令问道:“这次回来,你愿不愿与淼淼完婚?” 陈默怔楞,怪不得从不避着淼淼的阁主,今日会独自招了他进房。淼淼,该是已被支走,为的不是这两封信,而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不要对我说,这么多年了,你看不出淼淼对你的心意,即使她掩藏得再好,瞒了所有人,瞒不过我和你。那个笨丫头,不知道她想就这样空等你多少年……” 陈默听笑幽挑明,也不再掩饰,直言不讳道:“我明白。” “你,不喜欢淼淼?” 他摇头,只一句话:“现在还不是时候,或许,最终不是我不愿娶她,而是她不愿嫁我。”他似乎是怕笑幽再追问,垂了眼,转身离去。 笑幽迷惑……她从陈默的眼中读出了厚重的心事,这还是第一次。印象里,陈默是寡言的,无情的,甚至简单到没有存在感的,但,他是绝对忠诚的,可托付的。她自认了解身边所有人,却不想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隐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陈默,没有否定对淼淼的情,但却不容反驳地婉拒了她的提议。她猜不透的同时,为淼淼叹息,情之一字,好难……而她的心事,随着沉默怀中两封信,飘下天门山,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为自己做了一次决定,一个让轩辕晨空等人措手不及亦无法收拾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一章 绸城谋嫁 九九重阳前一夜,三国内几乎没人关心明日佳节,酒楼茶肆,因着一个来自于风白居的消息热闹异常,扰了夜的宁静。 云意初独坐在书房,烛火昏暗,浅浅的暖色半明半灭地映着他一张俊颜,只是,再暖的颜色,也化不去他面上一层寒霜。桌上摊开两封信笺,一封,出自那个他自别后就牵肠挂肚的人儿之手。他还记得,六月十九见到笑幽身边那个叫陈默的青年,亲手接过她给他的信时是怎样难以言喻的喜悦。他没有同意她信上的安排,因为愿靳的懦弱,他怒,他气,他不愿将母妃就这样简单双手送给一个连头都不愿露的男人。只这封信,他每夜不摊开来瞧瞧纸上颇具风骨的清丽字体,便难以安枕。他从未想到,自己也有这样泥足深陷的一天,仿佛神鬼附体般难以自控。直至,他收到眼前桌案上另一封信,来自风白居竹心。 他皱起眉,恰巧此时兰灯最顶端的那支蜡“噼啪”一声爆出朵烛花,他眼眸随着亮光闪过一丝决绝,继而又浮起一点玩味。“洗剑阁阁主,十一月初一,星夜国绸城玄机楼,三试招亲。楚笑幽,为什么你就不能安心等我三五载,要玩这样热闹的一出?”他自言的声音十分低沉,不乏磁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一点突兀。这些还不是让他最最生气的事,他无法忍受的是信上的一句话:“谢绝皇族参试。”她是要将他排除在外么?桌案上一盏清茶飘出丝丝缕缕的雾气,他突然将茶水仰天一泼,左手一挥,待分散的水滴落地时,已经结成一颗颗冰珠,他低头看了看一地晶莹,又看看自己的掌心,挑眉一笑,这一笑说不出的魅惑。自九年前的灭顶打击后,他仿佛再没有做过什么高调举动,但“争”这个字,他从来都不怕,何况,她值得他与天下人一争。 与此同时,笑幽与轩辕晨空相对而坐,气氛在冰点游移。 “笑儿!一年之期还未到。” 笑幽面对他的怒问,莞尔一笑。“师父,这句话有些晚,他们四人,怕是已无一人有颜面向我求亲,这几月我下的功夫,您老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么。” 轩辕晨空胡须颤动几下,一句话还未出口,又生生憋了回去,半晌,他稳了稳情绪道:“总之,不许你胡闹!招摇的后果你有没有想过!?” “不去?让天下人耻笑洗剑阁言而无信,别忘了我们本就是以信为凭的组织。师父,如今消息已经散布三国,上至天潢贵胄,下至贩夫走卒,我不去,谁来收场?何况……这一次,我是真心要将自己嫁掉。”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几分无奈,惹得轩辕晨空有些心疼。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笑儿,这样的方法不见得能选到一个真心爱你、怜惜你的人。他们为的,怕只是洗剑阁的名头。掌控了洗剑阁,你知道等同掌握了什么。” 笑幽抬头,一双眼眸清亮,似乎是将一切都看得通透。“我懂!既然此生已无爱,那么,我要的,是除了爱以外的全部。”她说得决绝,转而又低眉道:“那个人无论在哪儿,都会听到消息吧。我要他看着,我会选一个强他百倍千倍的夫婿,也要他时时听人议论着,楚笑幽嫁得多么风光,他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局?!那么我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对?你们为我选的人,何曾有问过我一句,要不要?想不想?师父,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孙儿水见,他想娶的是我,还是娶一个你和澹台沁的命令?还有柳临江,你们可曾想过,他站在我面前时,我要用怎样的心境来面对?!我甚至不知道,澹台沁是在何时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推一个替身来弥补他跨不过世俗与过往的狭隘!”她停下来,因为激动语气急而快,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道:“或者,师父你告诉我他在哪儿,这一场,我可以不闹。” 轩辕晨空闻言眉头紧锁,他凝视她许久,终于拂袖而去。他说:“罢了,是福是祸随你折腾!” 笑幽绽出一朵笑,看不出苦涩,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样的笑,容纳了多少别人不懂的辛酸。她只觉得失落,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的孤独环绕在全身。她拜托竹心替她散布三试选婿的消息,为的就是今日,她还是没能耐逼问出澹台沁的消息。嫁?嫁!她不得不嫁,也为嫁而嫁。 她起身,缓步向灼子轩而行。十一月初一,她并不担心,眼下她在意的两件事,一:陈默至今未归,后来派出查找他行踪的人报告说,自陈默离开风白居就失去了踪影。他为什么不回来,她不懂,难道他是怕回来后,她会逼他与淼淼成亲?或是,他出了什么意外……眼见近日淼淼的消瘦,她说不出的心疼,可除了继续找,她没有任何宽慰的办法。 第二件事,更为让人头痛。洗剑阁天罗地网的搜索中,凤主连一片影子都摸不到,这不能不让她心凉,她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事,如今只剩下迷茫。几日来,她夜夜都细细回想鬼老头在墓室里的话,一字一句推敲。她得出了一个让她恐惧的可能性,鬼老头只说,占得她这一代可完成大业,也就是说,在她生命完结前,会助龙君凤主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可她的生命有多长?她不知道。如果老天安排她七十岁才能将一切推上轨道,那么……凤主,如今也许还没有出生。乱,在这样可怕的前提下,她无法不乱。前一世命不该绝的母亲,也不知如今是否安好。如何的思念,在现实面前都显得太过卑微。回去,成了无法企及的梦想,她想起一句话,是父亲生前说过的,他说:强烈的目的,终会成为一种人生的煎熬。 她,多年后终于体味,这样的煎熬,怎样脱离?或许目的不再是目的,这种煎熬,也会随之消散吧!她甩甩头发,玫红色的宽袖在混乱的思绪中挂到一丛矮枝,她停步,将脆弱的丝绸与枝杈分开,一根细丝被抽离,攒出一片褶皱。原来,只要少了一根丝,美好的事物就会变得如此丑陋……她仿佛顷刻间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懂。 十月,绸城。或许是洗剑阁名头太大,也或许是这位新任阁主风白居一会上魅力太甚,绸城在这个时节已人满为患,破败的小客栈竟也能坐地起价五两纹银一日,绸城父母官为这样的局面大呼麻烦。涌进绸城的人,身份不一,有江湖人士,有世家子弟,更有三国五邦内众多官僚子侄。最多的,还是赶来凑热闹的闲人。人多,是非就多,加上良莠不齐的种族与阶层,这几日被盗,被打之类的案件层出不穷,许多趁乱摸鱼者蠢蠢欲动。城内食物等一应物资也有了供应不及的趋势。但他没那么大胆子犯众怒,更没那么大魄力,一声令下清城。他只能早晚三炷香,祈祷十一月初一早早到来,平安过去……同时无数次抱怨,为什么玄机楼偏偏设在他辖下的这座城。 笑幽却不急,独衣城与绸城不过十几日路途,她有大把时间。除了每日泡在沉心台修炼归神谱第六重外,她总算在淼淼催促下开始构想所谓三试选婿的三试究竟怎样安排。其实不是她不愿想,而是她常常会有一种与己无关的奇怪错觉,即便清楚知道,要嫁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三试,有点像风白宴呢。她自嘲一笑,可这不是夺酒王,而是选夫婿,且要选一个爱她的无双男子。爱人,是劳心劳力痛苦的源泉。那么被爱呢?会不会是幸福的?她不愿再爱,但她不拒绝被爱……她再也不求惊天动地的情,她只需一份细水长流的相知,她不信老天会一如既往地苛待她。(未完待续) 第二章 闹市遇袭 绸城,如其名,温柔多情。落星江最大的支流梵水穿城而过,将整座城几乎均等地分为南、北两部分。宽阔的河面上,没有桥,只有数道横贯南北的绳索,摆渡人驾小舟或竹排穿梭其中,沿梵水两岸,垂柳遍植,但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看不到新撕小碎的绿意,柳的枝条,没了叶的装点,显得有些僵直。只有蜿蜒东去的水流,澄澈轻缓,四季如是。 笑幽紧了紧白色狐裘的领口,后悔选择了十一月,绸城的美,属于晚春或盛夏,撑伞漫步于烟柳间,夜半飘荡于春江上,想必连空气都温润如情人的唇,是怎样的闲适惬意。她逸出一声惋惜的轻叹,眼里闪过一丝朦胧,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她眼中那摄人心魄的清亮才会消退,当目光不复灼然,她整个人立在堤畔的感觉也随之改变,娇艳中流动着温婉,任谁都会升腾起拥其入怀的冲动。 远处,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紧随着她的身影,似乎是怕惊动了她,眼眸的主人小心藏匿着气息,直到她随舟而去,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云意初并非不想走上去,细细一叙别后种种。他必须克制,直到十一月初一那一天。他,曾在风白居当众示爱,而这一次,他得发动又一场奇袭。他不敢确定,冰雪聪明的她如果猜到了他的用意,会不会又一次迅速逃离。他至今未懂,她对他的态度究竟缘何…… 笑幽立于小舟前端,闲看着水面因负载重量而晕出的层层波纹,行至中央时,她突然转头望向堤岸,一抹宝蓝色只一闪便消失在视野,快到让她不得不认为一切只是错觉。但独属于女子的敏感,使她确定,方才的她,的确在赏景的同时装点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她心下微乱,划过眼眸的宝蓝色,使云意初的脸庞浮现在脑海,她蹙眉,愿靳与萧沉雪的事,他一直没有回复,她能猜到原由,于是不好遣人再问。也因着他,所以她谢绝皇族在比试那日踏足玄机楼,赤裸裸的拒绝,骄傲如他,必定不会前来,也许,真的只是错觉吧……她赶走停留在思绪中他清晰的面容,踏上河岸,急步向玄机楼而去。 玄机楼占据着北城闹市中心的黄金宝地,临街的店面内是三进院落,每院有一座三层小楼,平日里为特殊的顾客而备。因为笑幽,如今最后一进院落被完全改造,彻彻底底成了女儿家的绣楼,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外,院落周围以高警戒的态势把守着二十几名好手,笑幽觉得轩辕晨空他们似乎有些太过紧张,但终没有下令将护卫撤离,虽然她不喜欢那种被人包围的感觉…… 笑幽抬头看了看紫底墨字的匾额,已踏进楼门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因为……淼淼。早间她独自一人闲转也是为此。面对淼淼强打精神的笑,沉重的负疚感一日一日甚之,她生平第一次难以面对朝夕相伴的淼淼,即使,错的并不完全是她。十月初十,因为陈默的失踪,她担心中传书三国暗桩就地查探,她以为,陈默没有回洗剑阁一定是出了意外,归不得,却不想,坤字堂在华国玉梳关找到了完好无损的陈默。但……他却在当夜,脱离了坤字几人偷偷出走,再次没了踪影。她多少次怪自己沉不住气,什么时候提他与淼淼的事不好,非在派他离山时,她认定,陈默之所以不归,只为此议。幸好……淼淼还不知情。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拐上了一条陌生街道。 这条街十分热闹,两旁满是叫卖的小贩,出售的物品多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以及当地民俗土物,笑幽走马观花地瞧着,并没有想买的yu望,倒是远处糖葫芦的叫卖声勾起她思乡的心绪。还记得前世的童年,每每到冬季,父亲总会隔三差五在傍晚回家时,将一串裹着脆皮炒糖的糖葫芦递到她手中。她并不喜欢糖葫芦的口感,但她喜欢它的样子。她循声而行,不远处,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举着一树红彤彤的晶莹签串,正左顾右盼地叫卖,寒风里,少年的衣衫显得十分单薄,不知为什么,笑幽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迟疑了一下,走向缩着手的少年。一锭碎银摊开在掌心,她柔声道:“给我两串。” 少年的眼神自始至终停留在她掌中的银子上,有一点不确定,以及一点可爱的小贪婪,他并未抬头看向来人。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有些难为道:“我没有钱找你。” 笑幽看着他微红的鼻尖,笑道:“不用找,给我两串糖葫芦就好。” 少年闻言,呆呆看了看笑幽,像是生怕她反悔,两手飞快将银子拢进怀中,甚至忘了他原本扶着的,插满糖葫芦的棉柱。眼见一树灿红就要砸在地上,笑幽眼明手快,左手抄住木杆,与此同时,少年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剑,直直刺向笑幽下腹。只见他方才满是童稚纯情的眼,此时闪着寒光,就像他手中的短剑,一样令人心惊。 笑幽险险侧身避开,因为没有任何防备,白狐披风被削下一撮绒毛,光秃秃的一小片,十分扎眼。不待她询问,少年招式一变,短剑寒光围拢笑幽周身,笑幽出门时没有带绕指柔,无从格挡,只好闪避。周围的摊贩见两人开打,怕被殃及,纷纷抱起摊上较为值钱的物品四散逃开,混乱中,笑幽只觉脑后一阵劲风袭来,又一人加入战圈。同样也是个孩子,这个孩子,她认得——风白宴上又准又狠射死鸽子,扰了比试的那个女孩。笑幽还记得,女孩叫卷卷,那么,手执短剑的少年,一定就是易容的球球,怪不得她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她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今日又为得什么? 卷卷冲笑幽甜甜一笑道:“姐姐更漂亮了!球球你说是不是?” 球球轻哼一声,手中动作更快。 笑幽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情享受她这句恭维,情况不明,她不想选择下重手伤了二人,虽然没带绕指柔,可她还有溶于身体的骨剑——瞬。但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亮出瞬是十分不明智的举动。因此她只好退忍,一边问道:“你们俩是哪派门下?” 卷卷发出四枚银针,眼珠转了转,刚想答话,球球大声道:“卷卷!别忘了你每次被罚都是因为多话!” 卷卷嘟起嘴,似乎很不满意他揭她的短,不过,还是依言没吐一字。 这会儿功夫,笑幽已经大致了解二人武功路数。球球与卷卷,显然是从初习武就被放在一起训练,二人招式相辅相成,默契非常。球球擅攻人下盘,看他出手,平日里该是惯用双剑,但今日却只亮出一把单刃。卷卷暗器不离被攻击者腰部以上重穴,轻功极好,往往在暗器放出后,频出怪招,不中则立刻撤回,让人拽不到她一片衣角。 笑幽分析过后,猛然拔高,凌空而起,本想顺势抽身,不与他们多做纠缠,日后再慢慢调查二人来历与目的,不料这两个小家伙粘人得紧,卷卷银针阻她前路的同时,球球立刻赶了上来,与年龄不符的狠辣剑势,使得笑幽也不敢太轻视。既然难以甩脱,不如将计就计,她有意识地退避,将二人渐渐引向玄机楼方向,或许可以不伤他们而擒之。 天不遂人愿,她的如意算盘被一道温和的男子声腺打乱。 “楚姑娘?”男子看着眼前灵动腾挪的身影,询问的语气有几分犹疑。 笑幽暗想,今天还真是热闹,这会儿来得又是哪位?她趁间隙侧头看去,竟然是他……叶离。在绸城相遇,莫非,他是为她而来? 叶离抢上,宽袖兜下卷卷几枚暗器,他显然也已经认出卷卷就是风白宴上射鸽子的少女,不禁微微皱眉,递给笑幽一个询问的眼神。 球球瞥一眼叶离,不待笑幽回应,沉声道:“有帮手。” 卷卷立刻心意相通地点头说:“没便宜。”接着她忘着笑幽背后面露喜色,脆生生道:“师父!” 笑幽本就肯定他们二人是受人指使而来,听到卷卷这声师父,以为真有人来接应,不疑有他,回头却哪里有半个人影。她顿时想起卷卷“还有一只鸽子”的脱身伎俩,摇头苦笑。 叶离却一脸急色认真问道:“追吗?” 笑幽怔了怔,牵了牵唇角道:“算了,闹着玩而已。” 叶离点头,从卷卷和球球逃走的方向撤回目光,转至笑幽身上。他看着她此刻的形象,终于崩不住,抚额大笑。 笑幽错愕,低头瞧瞧自己,除了披风损了少许,别无异常,他在笑什么? 叶离轻咳两声,指了指那一树亮晶晶的糖葫芦,笑幽恍然,她竟然忘了从球球手中接过的糖葫芦,打斗中就这样一直没有离手,直握到现在……即使没有镜子,她也想象得到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可笑。面色飞红中,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发簪上的珠串应声颤动,叶离只觉得,这一刻,眼前的女子是如此鲜活,她的笑容单纯明媚,如同冬日里难得的艳阳。 他体贴从她手中接过沉沉的一树糖葫芦,抽一支递给她,问:“既然舍不得丢,你一定很喜欢吃这个。” 笑幽好容易喘息着平静下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微笑接过,冰糖包裹着山楂,她轻嗅,只看却不吃,回问叶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离闻言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接着又轻松一笑道:“一时不慎,被摸了荷包,追过来就遇到了你。银子铁定是回不来了,所以,楚姑娘……”他的眼闪过一丝顽皮,继续道:“你得请我吃饭。” 他的语气,他的眼神,笑幽明了,他出现在绸城,不是偶然。戈兀山庄少主,竟然也逃不过洗剑阁名头的诱惑。她为什么觉得惋惜?最好天下所有英才都逃不过,不是才称她的心意? 她淡笑,“晚膳么,我已经请了。”她指指数十根糖葫芦,颔首一礼,翩然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章 艳紫妖娆 红底泥金的拜帖,平摊在妆台上。已是夕下之时,笑幽对着菱花镜,三指间的螺子黛在眉峰处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她手势微挑,眉梢浅浅上扬,她看着镜中人眉如远山含翠,目若晚空星子,唇边逸出一朵笑,笑得意味不明…… 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享受点妆的时间,原本素白的容颜,被精致描画的同时,她觉得是在制作一张美轮美奂的面具,这样的感触,她从不对淼淼提,像是一处心底的私密,不欲被任何人知晓。 “啪”,她扣起胭脂盒,淼淼立刻拿了木梳问道:“阁主要怎样的发式?” 笑幽的眼,仍旧未离镜中人,横波流转,荡出半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妖媚。她摇头,冲镜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梳了。就这样。” 一头如缎青丝瀑布般恣意流泻,只配一片银叶在额间,她推门而出,袖摆、裙裾浓重的颜色与墨发纠缠飞扬,她将手中握着的拜帖抛给身后的淼淼,这是她自遇刺后第一次独自出门。原因有二,一是拜帖上叶离的留字:“心之未死,何故艳妆?”她为着这句话冷笑,他对她又知道些什么?简单八字,她只看见嘲讽。二是他相约的地点,一个即使是江湖女儿家也甚少敢于踏足之地——止园。单看名字瞧不出什么,但三国无人不知,止园,美色无边,金银入内同流水,永无止歇之时。它创建于一个女子之手,前星夜国皇都名妓——成舞衣。 第一颗星辰挂上天幕时,笑幽的马车准时停在止园门前。一个清秀的童儿早已迎在门外,不待笑幽询问,恭敬将她请入内园。她本以为,会见到一副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景象,却没想到,止园,如此安静,除了空气中流动的暖香,她嗅不出一点风月的气味。 童儿将她引进一座小楼便退了下去。笑幽明显感觉到,这楼里的空气,暖得异常,就像是六月的天气,房间构建得十分开阔,但陈设少得可怜,几乎可以用空旷来形容,唯一填补这空旷的,是花架上一列列盆栽的牡丹,白、粉、紫,正值怒放。她挑眉,难道让牡丹逆节而放是此间主人的怪癖?还是众多招揽风liu客的手段之一?虽然有些不屑,但她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牡丹的确妖娆,尤其是那一朵紫色的,她从进门就注意到,它在正对她的方向骄傲怒放,碗口大小的花朵,使得强韧的茎看上去有些难以负重,层叠的花瓣半遮半掩着花心,就像欧洲贵妇的裙摆,但最让她难以移目的,是它的颜色。紫,冷色系,永远不会比正红色更醒目,何况,它的紫是那样深沉厚重,接近于夜的黑色。然而,它就这样轻易抢了所有花朵的风头,以舍我其谁的姿态不笑不闹地站在那里。 “原来你也懂花。” 叶离的声音让笑幽回神,她拔出胶着在黑紫色花瓣上的目光,“不懂,只觉得美。” 他看着她今日的装扮,毫不掩饰眼里的赞叹,走近两步继续问:“只是美?” 笑幽不答,反问他:“为什么没见一个人?” 叶离笑了笑道:“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又怎么能任那些俗人俗事污了你的耳和眼,还有,你似乎并不怎样在意的名声。” 她难以相信,他为今日之约包下了这座销金窟,戈兀山庄虽然有号令武林的实力,但未曾听闻他们有这样雄厚的财力。她顺口回道:“名声?多少钱一斤?” 叶离笑开道:“不愧是洗剑阁的阁主,走吧,还有一位朋友在等我们。” “谁?” “成舞衣。” 二人进入内室,一名倚案侧坐的女子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并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举手投足间满是慵懒的气息。成舞衣打量着笑幽,视线在那片银叶子上稍作停留后,她领悟了什么般,兀自笑笑。 笑幽没有怪她的无理,只赞叹,眼前的女子,完全不受岁月的束缚,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不知让多少女人嫉妒到抓狂。成舞衣成名于十五岁,作为妓,她成名于美,赎身后,她创立了止园这样一个存在,脱离妓的身份,却不离风月场,止园为何闻名,是因为她的艳。十二年了,至今无人敢说哪个女子艳过成舞衣。她就像楼内那朵黑紫色的牡丹,轻易就将人拽进难以自拔的境地。她的颜色,并非如牡丹那样示人,她将她生命里的过往,沉淀后化为了浓重的紫,然后一笔一画勾勒进每一个表情,每一根手指。 成舞衣毫不避讳笑幽的打量,眼睛里闪动的光芒竟然有一丝怜惜的意味,她说:“你的心,只死了一半……”语落,她的眼又涂抹上了浓重的紫,再也看不到情绪。 笑幽呼吸一滞,压下翻腾而上的怒意,她的心死没死,关眼前这两人什么事?他们了解她的事有多少?了解她与澹台沁的纠结有多深?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自行落座。叶离紧跟着坐在她身旁,她侧头看他,眼神有几分不善,他不在意,手把玉壶,为她斟满眼前杯。 成舞衣娇笑着将杯子举至叶离面前,叶离将壶推给她道:“自己来。” 成舞衣也不恼,只无奈摇摇头,那动作看不出三十多岁女子的稳重,好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娇俏。醇酒过喉,她突然看定笑幽,一字一句道:“死了一半,最痛苦。要不就死个利落,反之,不如治愈。你何其有幸,有一个愿为你疗伤的人。”她偏头扫了眼叶离,叶离脸色微红道:“不是这样,我是想,既然你能谈笑间化了我多年刻骨之痛,或许,她的,你也能,所以……” 笑幽微微动容……叶离邀她的本意竟然是这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过往,叶离的,或许可以在偶然间被成舞衣几言几语化解,但她的……未必。她看向叶离,他的伤是什么?当年怒气冲冲被她骗惨的少年,经历刻骨之痛后,还能长成如今的谦谦君子么?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表象?她会这样想,因为,她已经学不会为任何人去打算,曾经付出的心力太多,如今,她只想爱自己。 三人不约而同静下来,各有各的心事。成舞衣酒量不比笑幽与叶离,只见她粉面绯红,更添艳色。接着,她生平第一次,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属于一个叫舞儿的女孩多劫的命运。是的,她讲的不是自己,也是自己,但无论是不是,都纯粹只是一个故事,她不在意听的人能否听懂,她不过是想说而已。故事潦草收尾时,她起身,喟叹自语道:“多少年没舞了……” 叶离眼眸微光一闪,飘出小楼窗外,只一瞬又折返,手中多了一片掌心大小的树叶。他看向成舞衣问:“要什么曲子。” 成舞衣回他灿然一笑,踢掉一对银丝秀鞋,美得让人窒息的足暴露在空气里,莹白如玉。“莲歌。” 莲歌……十五岁上,成舞衣琼楼一舞天价卖了自己的初ye,跳的就是这支曲。当年的她,虽然深陷风尘,但一颗心仍旧无暇,如同出水的清莲。男女情爱,并不会让心如干涸的水井般枯死,最伤人的是吃人不吐骨的世俗,卑鄙永无止的利用,以及让人万念俱成灰的背叛!她看向笑幽,微笑。叶离带来的这个女子,她第一眼就感到惊艳,不是容貌,而是气质。笑幽曾经刻苦铭心地恋过、伤过,她不会看错。但至少,伤了笑幽的那个男子,未曾利用与背叛之,这是属于笑幽的幸!她的一生早毁了,但笑幽的,还有救。一个还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心不会枯死。 叶离将叶子靠近薄唇,气息缓送,叶片微微震动,清亮悠远的欢快曲调倾洒在空阔的房间。 成舞衣足尖轻点,纤长的手指翘起,呈现优美的弧度。广袖一扬,腰肢随音律轻摆,如同微风中的柳枝,长睫一低一抬间风情万种。她的舞步,如在枝杈间灵动跳跃的鸟儿,属于不谙世事清纯如莲的少女,只有她自己知道,舞步未变,但永远也踏不出十几年前的那份心境。她是醉了,心亦真的死了,因为她再也回想不起记忆里那个人的面容。飞旋的足尖,越来越快,她的舞,染了怒,浸了狂……叶离的曲子追不上她的速度,嘎然而止。但舞动的人,未停,似乎完全忘记了他与笑幽的存在。 叶离与笑幽就那样看着成舞衣舞到癫狂,太过绚丽的美灼伤了他们的眼,这支舞,不是用肢体在展示,而是仿佛用尽了生命的热度,笑幽心中一痛,影动时,她拉住了成舞衣的袖,丝质的外裳在成舞衣又一个旋转时滑落半边,一切终于回归平静。成舞衣没有一丝表情冷冷看着笑幽,红唇轻启,她说:“你知不知道世间有多少人在为生存挣扎,不过为一个男人,你有什么资格画着艳丽的面具说心死。”她的指,冰凉,像小蛇一样抚上笑幽的眉,用力一蹭,翠色染上成舞衣涂着火红蔻丹的手指,“看,擦得掉的。” 笑幽一震的同时,成舞衣转身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与叶离。 半晌,笑幽大笑,叶离紧张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直笑到流泪,成舞衣说得没错,她的心未死。比起成舞衣,她的感情深刻却也幼稚。她自欺,是为澹台沁而嫁,但心底何尝没有存一份期望,期望能有一个知她懂她疼她珍惜她的人存在,将一生嫁与,填补心上千疮百孔的血洞。如果还能回到前世,她多想有一个人能伴她归去,如若回不去,死后至少得一人清明扫墓时对碑呢喃细语。多少人在不能圆满的情爱里悲叹自身的不幸,却不懂幸福不是哀叹与自虐中上天就会施舍给你,她眼中跳动着两簇火焰,抬袖狠狠擦去唇上的胭脂,红,晕染了侧脸,她仰天:“澹台沁!你不值!” 六字出口,隐匿在窗外的一个身影瞳孔登时紧缩,抱着女童的灰袍男子容颜浮现在他脑海,他还记得,九年前的灵州渡口,那个叫莫倪的女子倒下去时,念得就是这三个字——澹台沁。灰袍人的强势,在那一天刻进当时还是少年的他心底,他忘不掉澹台沁挺剑直指他说:“废话真多。”那样的气魄,不怒而威。他晃神……楚笑幽……澹台沁……不可能的……他茫然看向房间内如他一般正在失神中的她。 叶离从没试过安慰女子,如果说有,只有在童年时,他曾用稚嫩的手抹去一个人的泪。踌躇中,他终于咬牙,干净整洁的手指,伸向笑幽垂着的腕。就在二人肌肤快要相触的一刻,啪一声,他的手猝不及防被另一人打开。叶离看向来人,疑惑,“云兄……你怎么会在这。” 笑幽随着这句话转头,妖精的脸庞映进双眸,云意初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冲叶离颔首道:“叶兄别来无恙。”(未完待续) 第四章 何从拒 夜晚的梵水,寂静无声。清冷的月配几点疏散的星光映在河面上,折射进船头三人的眸子里。 笑幽想不起究竟是谁最后提出泛舟这个差到极点的主意,离了止园暖阁内六月的温度,初冬的风夹杂着水气侵透衣衫。叶离与云意初的闲叙,她没有心思听,云意初的突然出现,扰了今夜她本就纷杂的情绪。原来那日在河堤上一晃而过的宝蓝色并非错觉,是他无疑。他到底还是来了…… 她眼角扫过云意初的侧影,夜色里,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觉到他俊颜上凝冻的冰寒,如同这天气。她有几分不自在,从她在地下水道中被他所救,云意初的冷然能冻僵周围所有人,但独独不会对她如此,除了……今晚……几次目光交汇,她看不到他以往独对她展露的笑容,莫名地失落,她未曾细想缘由。碍着叶离,她无法将压抑了一晚的话开诚布公地倾吐,他不该来,来了也没任何意义,她选谁,也不会选择他…… 叶离看了看沉默的笑幽,温暖一笑,带着能驱赶严寒的魔力问:“冷吗?” 这两个字,流露着不带任何雕饰的关心,今日之约,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交集,叶离问得自然,笑幽摇头,“不,就是有些乏了。” 叶离看得出,云意初的情绪也有些不对,于是顺水推舟道:“云兄,不如我们改日再聚,先送笑幽回去。” 云意初听到笑幽两字,眸光一凛,这个叶离,明明目睹了风白居三试上他对楚笑幽的情意,称兄道弟的同时,却做着夺人所爱的事,今日,竟然开始直呼她的名讳。他露出三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只是怎么看,这笑都有些让人不寒而栗。“我此行下榻于友人别院,和玄机楼在同一条街上,正好顺路。” 叶离回他一笑,看着笑幽,似乎在等她决定。 笑幽扫过二人,他们之间的暗涌,她怎么会看不懂。如果不是必须要好好与云意初谈谈,她一定会选择叶离,起码,与叶离在一起,她不会有想逃开的冲动。她直视着叶离,“既然瑞王顺道,叶离你先回去吧,听说绸城百样居的糕点独具匠心,明日午后我们一道去尝尝。”她,也直呼了叶离的名,不曾看云意初一眼,刻意的忽略与别有深意的邀约,让云意初只觉得胸口像堵着一块巨石,她……又想逃开他,这一次还拉上了叶离做助跑。他不信她会对叶离动心,她不过是利用叶离刺激他而已。 叶离眼里光亮一闪,微笑答她:“好。”温柔,坚定。 无人的街道,偶尔有一两个醉汉,哼着不知所谓的曲调,与正缓步而行的两人擦肩而过。 云意初目不斜视,但步速合着笑幽的,不紧不慢,闲适得如同漫步在自家花园。 笑幽微微侧头看他,想好的语句早已经全乱了,她竟然说不出口。在止园,她顿悟了许多事情,包括她自己的未来该用怎样的心态去安排,但这些都与云意初无关,因为他们的过往,与横在两人当中的破苍卷,是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勉强跨越的后果只有一个——一起坠落…… 她停下来,云意初走出两步后也停下来,回头凝视着她。 “为什么来?” 他眸光清亮,这一句的答案,二人心知肚明,她问得多余。 她有些挫败地叹气,“你我不可能,我不嫁皇族!”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喜欢!”她迎上他的目光,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当她说谎,她往往会以带着倔强的眼神直视对方,似乎这样就可以赶走所有的心虚。他的为什么,她无法答,难道她要告诉他,就是因为他是皇族,所以她才在规则里定了这样一条?那不是明摆着对他说,他之于她的存在有多么特殊? “你收了玉兰簪。”他不欲在皇族问题上与她纠缠,除开那个身份,他只是他。 “那是你逼的!你有没有问过一句,我喜不喜欢?又为什么几次三番拒绝?” “它很适合你,至少我这样认为。其次,别人都不配。” “配”与“适合”,她失笑,他与她一样自我。淼淼曾说,他们俩有着一样摄人心魄的眼眸,其实,他们何止只是这一点相同。她爱上澹台沁,自顾自的付出,从没问过澹台沁一句,需不需要她的爱。云意初呢,阴差阳错中迷恋于她,可能也从未考虑过,他的情之于她会不会成为一种负担。 她偏开目光,问:“当真不回去?” 他挑眉,“我找不到放弃的理由,甚至十分乐意毁了你所谓的三试选婿,现在就把你带走。” 说话的同时,他隐藏的锋芒展露,寒风里舞动的墨发,宣泄着他的张扬与霸气。她被蛊惑般陷进他的目光,执着与自信到自负的性格,一张足可祸众的妖颜,显赫的身份,万物尽在他脚下的孤傲,如若,不是在这样一个时空相遇,或许…… 她甩开这一瞬的意乱情迷,她不能被他吸引,因为这吸引足以致命。 她冷冷开口,“云意初,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到底喜欢我什么?是我的脸,还是我的身份?或者……”她停顿,挑眉间夹杂着一丝轻蔑,“只是因为得不到,打击了你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云意初的眼神定定锁住她,她以为,以他的身份必定是想要什么就能轻易得到什么的吧……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真的不多。儿时,他想要的是寻常百姓家的天伦之爱,然而七岁他就明白,生在天家,这样的爱太奢侈。少年时,他想要的是父皇身下的那把龙椅,或者更甚,他要整个天下。但一场至今未查出源头的暗害,让他丢了问鼎至尊之位的筹码。现在,他想要她,是真心实意想娶她相伴今生,她却不是逃开,就是一次次将他推拒于千里之外。她言语的挑衅,他不气,只觉得孤独,还有第一次体会到的疼痛。 笑幽本以为他会怒,会质问,会反唇相讥,没想到他只是用这样一幅表情默默看着她。她突然想起,澹台沁说她的情配不上洗剑阁少主身份时,她的反应似乎与现在的他一般无二。心下划过一丝不忍,她难以再将今日的对话继续下去,重情难收,原来也是一种煎熬…… “十一月初一,我不想看到你。”她甩下这句话,几近于逃地离开,独留云意初一人,空站在长街上,月光将他的影子剪贴在地面,溶进枯树参差不齐的枝杈。 他看着她已渐远的背影,初见时笼罩在心间的迷雾逐渐散开。他不愿信,但一点一滴的线索攒积起来,也只剩下这一个理由,内力推动声音,逸出他唇的三个字,随风追上笑幽华丽的衣摆,他唤她:“楚明烟!” 这个几乎被淡忘的名字落在笑幽耳畔,因为多年没有人这样叫过,所以她没有做出下意识的反应,但等她想明白了这三个字,“轰”一声,脑袋里炸雷四起,她庆幸自己没有回头,她因直觉确定,他还只是试探,一次不成功的试探。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心机……自嘲一笑,凭什么她就认定他是为她而来?好傻,好可笑……人家瑞王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她,自作多情地为拒绝他烦恼、不忍。原来他也没什么不同,别人为着洗剑阁的名头,他呢,为着的是心中猜测,是上楚风族,是破苍卷,是权势,是天下,是野心,但独独不会是她…… ------------- 亲们不要忘记在看完时点下投票推荐滴按钮~ 新朋友请点击“加入书架”,将本文收藏,收藏指数会直接影响到文章的参赛分数~~~谢谢大家支持!(未完待续) 第五章 无心有意 是夜,笑幽辗转难眠,因为止园之行还是因为云意初,她不知道,头脑里充斥着杂乱的念头,仔细去理时,它们会断成千百条丝线,缠绕在一起,理不清,也无从理。窗纸微白时分,她终于迷迷糊糊睡过去,但睡得极轻,以至于淼淼在她房门前徘徊时,她立刻就醒了。她披了件晨衣,“进来吧,什么时辰了?” 淼淼端着梳洗用具推门而入,看了看笑幽有些浮肿的眼睑,轻声道:“刚交未时。本不想吵你,可戈兀山庄的叶离叶少主现下等在前楼,说是与阁主有约。” 笑幽接过淼淼递过的湿帕子,眼帘微垂,她早已经将昨日的约定忘去了脑后。去?不去?当然去!如果云意初再像昨日般跟踪着他们,更好!她沉默了片刻道:“午膳不必准备了,我约了叶离去外面吃。” 淼淼闻言,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迅速服侍笑幽洗漱更衣。笑幽挑了套鹅黄色轻便衣裙,穿戴整齐坐在妆台前,手指刚触到眉笔,又退了回来,抬眸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她想起了成舞衣眼神幽深对她说:“看,擦得掉的。” 沉默片刻,她对淼淼道:“梳个简单的发式,妆,只要淡淡的就好。” 淼淼闻言愣住,笑幽忍不住笑道:“发什么呆,快点,外面那位还等着呢。” 淼淼舒口气,笑开,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样发自内心轻松的笑容,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她脸上了,因着笑幽,也因着陈默。她答应一声,忙碌起来,一举一动都透着欢快。她不知道昨夜笑幽与叶离止园之行发生了什么,但她感谢叶离,因为每次为笑幽点上华丽的浓妆,她都会心痛,即便笑幽怎样打扮都美得不可方物,但她总觉得,艳妆的笑幽,是那么不真实,还有一丝说不上的怪异。 叶离看到笑幽的第一瞬,一抹会心的微笑止不住地漾开来,他直言道:“很美。” 面对这两个字,笑幽竟然有些羞赧,率先踏出门槛,回头道:“快走吧,馋虫都闹开了。”婉转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俏皮,叶离看得一呆,自初见,她的成熟、机智、才华与待人接物的老练,让他忘记了她的年龄,她不过才快到十六岁,正值花样年华,应该正是笑闹着在双亲膝下撒娇的年纪,却已经背负起偌大一个洗剑阁,方才一瞬即过的小女儿姿态,在她来说,只怕是难的中的难得,不由得心间泛起一丝怜惜。笑幽回头,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看他,他抱歉地一笑,连忙跟上她的步伐。 百样居不大,两层的店面只容得下三十几桌食客,它给人的唯一感觉就是精细雅致,如同这里的点心。 笑幽没有制止叶离点了满满一桌子的点心,小盘小碟盛着各种色彩斑斓、造型各异的玲珑面点摆在两人之间,没有百样,但也足足有五六十样。她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每一个都漂亮得让人不忍下筷,她一时间不知道先试哪一样好。 叶离夹起一块碧色的送进她盘内,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才几十样点心就挑花了眼,十一月初一,千百位才俊你可要怎么选?” 笑幽长睫一抬,幽幽道:“自有天为我选。” 叶离也取了一块与她同样的点心,咬下一口,品了品道:“还不错,试试看。” 笑幽依言,荷香的清爽沁人心脾,糯米微苦的后味混着不知怎么调制的清甜味道在唇齿间逸开来,形成独特的味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她点头,“的确不错。” 叶离又夹一块不同的给她,“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好,毕竟……”他竖起食指,指向天,“它是不公的。” 笑幽没有言语,似乎是很认真的吃着口中的食物。 叶离也不再言语,专心挑拣着各种花样送进她盘里,动作间的温存体贴,使两人看上去就像一对琴瑟相合的少年夫妻,羡煞了周围一众人。 很快,两人的战斗力就被消耗殆尽,笑幽几乎每样只尝了一个就已经到了极限,她长舒了一口气,感受着食物带来的单纯快乐与满足,微微眯起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可爱中不失优雅的猫,“剩下的怎么办?” 叶离看着她的模样,目光里不知不觉染上了一层宠溺。他思想片刻道:“既然你的姻缘要靠天,在绸城怎么能不祭水神。” “水神?” “对,其实也就是梵水的河神。绸城的百姓每年五月十五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神仪式,也会在那日夜里临水放灯,将心愿写下帖在灯上。据说,莲灯随水而下,在离开视线范围前没有沉,且许愿者心诚的话,就一定会达成所愿。” 笑幽的眼眸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现下是十一月。” 叶离微笑,“十一月正好,不必和那么多人争,神灵只看得到你一人的心愿。” 笑幽微怔,心里暗暗重复着他的话。她抬眼看他,她似乎欠了他很多呢。幼时,她欠他一份相助的恩;骗他时,她欠他一句抱歉;止园里,她欠他一句谢谢;除了这些,她还欠他一个真相,当年莫倪的死因,只是这句实话,她怕是要欠他一辈子了,隐瞒,对于他和澹台沁都是好事。 叶离读不懂她目光里流动的情绪,只道她为时节不对而遗憾,他轻道:“或者,明年五月,我陪你再游绸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承诺,却听得笑幽心中一暖。 她摇头,展颜。“就今日吧,即使不是祭神,这些点心河里的鱼儿也必定爱吃。”她回头向小二喊道:“结账,打包。” 小二忙不迭地小跑过来,结账他是听懂了,这打包…… 笑幽猛然醒悟,原来有些言语有些习惯,即便时间再久,也不会被遗忘,这些细小的东西,也许就是生命的痕迹吧。她温颜解释道:“这些,我们要带走。” 小二忙赔笑道:“二位少坐。”转眼一溜烟跑下楼去,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捧来一叠干叶,将点心一样样熟练地包裹,扎紧。可因为太多,笑幽和叶离显然拎不下,也找不到东西来装。叶离思想片刻,将袍摆兜起示意道:“都放这。” 女子看了看叶离白袍上好的衣料,踌躇间,叶离冲她一笑道:“不打紧,放吧。” 这一笑在笑幽看来没什么,那女子却一张俏脸飞红,呆了片刻才将包好的点心堆进叶离的袍摆中,接着连银子都忘了收,低头跑开,自始至终没敢再看叶离一眼。 叶离见惯不怪地摇摇头,将银两留在桌上,同笑幽一起步出百样居大门,至今,见到他笑却没有晃神的女子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身旁的笑幽。但他清楚记得,风白居内,她曾陷进云意初冰融雪消的一笑中而不自知……这次他有多少胜算,难以预测。所幸的是,云意初与她之间,有着不为他所知的纠葛,虽然他打探不到,但他明白,笑幽因此拒绝着那个优秀到挑不出毛病的天之骄子。 因为叶离兜着点心的样子着实有些不雅,两人拣了僻静的街道飞檐走壁直奔梵水边,不一刻功夫就抵达了目的地。 河滩上,两人站定身,对望一眼,不禁相视大笑,就像两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叶离首先动手,拆开包裹,将点心整块远远投进水中。笑幽则将点心掰成小块,再洒进水里。叶离一拍头道:“差点忘了,鱼儿没牙。那块就算祭水神的吧!”一句话又让两人乐了半天,笑幽抛出手中物,笑道:“看,比你远。” 叶离似是不服气,轮圆了手臂,投出一把碎块,其中一块的落点明显比笑幽远,他有些得意地冲她挑挑眉。笑幽被激,运气于指,没有多少重量的点心迅疾飞出,差一点就直越过河面,叶离苦了脸道:“原来你是小赖皮!” 笑幽无视,玩得更加起劲,半晌才侧头道:“没规定不许用武功,怎么算赖!” 一包点心就在两人较劲的比试与间歇性的斗嘴中尽数溶入水里。闹了这么久,笑幽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就着河边净了手,也不嫌河滩上泥沙会脏了衣裙,席地而坐,抱膝远望。叶离见她这样,也不拘着,挨着她坐下来,两人间只隔一拳的距离,很近,却也很远。谁都没有说话,任冷风呼啸在耳畔。 许久,笑幽轻哼着歌,悠扬欢快的调子是叶离从未听过的。他侧头看她,这半日的亲近,他知道,她是为着昨夜之约感谢他。但其实,该说谢的那个人,是他……他转回头,远望对岸。自莫倪死后,这是第一次,他愿意去靠近、了解、关心一个女子。原本,他对这次绸城之行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来,不过是因为父亲一反常态的严厉命令。他知道父亲是为着什么,洗剑阁的助力,对所有人而言有着多么大的诱惑他了解,除了诱惑,或许也是怕他至今未娶断了香烟吧。总之,反抗无效后,他选择了理解以及妥协。所以,他来了。但此时此刻,他甚至庆幸父亲强硬的态度,笑幽无疑是美好的,也是戈兀山庄少夫人,未来主母的最佳人选。如果说开始,他接近她的目的并不单纯,但今日,他是心甘情愿陪她闹,看她笑。一切就那么自然……虽然他与她的相处,至今仍掺杂着许多外力因素在其中,他愿意相信,如果她选择他,他们会相扶相伴一直走很长很长,两个同样满身伤痕的人,会懂得相互扶持,相互汲取温暖,在遗忘中生存。 笑幽并不知道他想什么,她在等待日落的同时,考虑着该许怎样的愿。许愿,放灯,浪漫美丽的一件事,即使不会成真又何妨?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莲灯还没有买! “叶离,哪里有莲灯卖。” 叶离被问得一愣,方才的思绪也被赶得一干二净。时下并非五月前夕,哪里会有卖的。他不愿让她失望。略略沉思后,他看定她道:“我给你做一盏!” 话虽这么说,可他哪里做过灯?两人将纸张,竹糜等物买了个齐全,叶离手忙脚乱粘出第一个实验品的同时,笑幽又好气又好笑,不得已加入制灯的战局中。 夜色初上时,两人一脸狼狈,经历了N次失败,一盏还算看得过眼的莲灯,总算是凑成了。只是不知道,漂不漂得起来…… 梵水边,笑幽问:“只能许一个愿?” 叶离摇头,“谁规定只能一个,你愿意许几个就许几个。”这话说得就好似水神是戈兀山庄的苦力一般。 她失笑,问:“那水神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 他沉默片刻,如沐春风的一笑道:“不会,我把以后每年许愿的机会都在今夜一并送你!” 她微怔,这算不算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暧mei情话?如果算,为什么她不觉得脸红心跳,可如果不算,为什么,他的声音会那样动听…… 笑幽握笔转向叶离,“借背一用。” 叶离笑道:“乐意之至。”他微曲双腿,调整到合适的高度,背对她。 笑幽就着月色,在纸笺上写下四字,极简单,又极复杂的四字。 她不待墨干就将纸条折起,叶离没有看到她写了什么。她点燃灯心的红烛,莲灯载着纸条,脱离笑幽的手指,顺水而去。微光流入水面,随着波浪起伏颠簸着漂远,竟然没有沉,直到消失在二人的视线。 梵水,载走了笑幽的心愿,目送一高一低两人的身影离开,一切重又归附寂静。此时距笑幽选婿,还有三天。 寂静并没持续多久,一抹白色身影复又折回,沿河岸一路向下飞奔。 叶离轻功极好,偶尔足尖点地借力,河滩上松软的沙石在他踩踏后却不留半点痕迹。他像在焦急地找寻什么,半个时辰过去,他看着水面,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一盏已经被风吹熄的莲灯摇摇欲坠,他踏水而行,低身一抄,莲灯带着冰冷的水滴跃进他的手心。 他拈出灯内的纸笺,展开,已经模糊的四个字映入他的眼眸——愿随我心。好一个愿随我心……她究竟是太贪心,还是连自己的愿望是什么都不清楚……他无从知晓,他只明白了一点,想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只有一个方法,读懂她的心。 他将纸笺折起,放入袖内后不禁失笑,为自己难得做一次傻事而笑,也为那个看不透的精灵女子而笑……(未完待续) 第六章 万丛认取双栖蝶 十一月初一,梵水畔,偌大的雾茗园被包了下来,宝马香车从雾茗园门口直排到了扶舟道街尾。不用说,如此盛况全因着洗剑阁阁主楚笑幽。 园门前,玄机楼的刘管事正忙碌登记着来人姓名家世,将应选者随从与围观者一律挡在门外。笑幽没有限定什么规则,她的规则只有一条,谢绝皇族,因此,应选者可谓三教九流,好在多数人迫于洗剑阁的名头压力,都较有自知之明,若非世家子弟,便是江湖上小有名头者,只是,黑道白道俱全,官宦大族也多有来凑热闹的。 叶离的车架停靠在路边,他并不急着下来,挑起帘子,瞧着周围争先恐后的人,玩味一笑,正在此时,远处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驶来,且不论车内坐着怎样的人,单就四匹拉车的马就已让人眼前一亮,四匹马形同孪生,高矮肥瘦一般均匀,毛色纯黑,通体如缎,鼻似红碳,四蹄矫健踏地生风,再配以金带绑缚,端得是神骏无比。 只见驾车人对这边的喧闹视若无睹,马车毫无减速的意思,直冲过来,等候入园的人群大惊下四散开来,让出一片空地。眼看马儿就要撞上自始至终未移动一寸,只是冷看着驾车人的刘管事,旁边围观者或有惊呼的,或已手握暗器准备击毙黑马的,都在驾车人一声尖利的呼哨下安静下来,四匹马儿如被点穴般登时立在原地,奇怪的是,骤然停车的冲力并没将车甩出去,众人不约而同屏息静观,车门半开,紫袍银冠的年轻公子飘然落地,身法之快,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怎样站在车外的。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当大伙注意到紫衣公子容貌,人群中引出一阵低低的骚动。 叶离眼睛微微眯起,他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云意初果然不会放手。他一纵落地,依旧是白衣飘飘,似是不染半点人间俗尘。他抱拳向紫衣公子一礼道:“云兄,我们又见面了。” 一紫一白两道身影渐渐靠近,一个微笑如三月春风暖,一个冰寒如腊月漫天雪。谁都感觉得到,二人间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许多人原本还信心满满,抱着勉力一搏的心态,但见到二人时,心情都骤然降至冰点,有这样的人物在,他们必是无望了。 云意初冷视着叶离,似笑非笑,他的眼神让叶离一阵阵不舒服。云意初浅浅颔首,算是还礼,接着一言不发转头看向刘管事,刘管事打量云意初片刻道:“这位公子请先在名册登记,敢问公子名姓。” “云意初。” 叶离站在云意初身后,抛出淡淡一句:“瑞王殿下身为皇族,似乎违了规矩。” 刘管事落笔的手微微一顿道:“原来是羽国瑞王殿下,恕罪,阁主此试谢绝皇族。瑞王请回。” 云意初凝视着刘管事,“谁说我以皇族身份前来,难道说一派之主也不许入内?” 刘管事职业病难改,当即打探到:“喔?不知瑞王殿下接管了哪门哪派?” “独门独派!坐落于羽国上津城内上十二坊,玄颦道。” 刘管事唇角微颤,独门独派?没听说过。可看云意初一脸冷色,半点不像在说笑,他陷入两难境地。坚持道:“即便这样,依旧难改您皇族身份。” 云意初眸色愈冷,他袍摆一振,转身面对众人道:“那今日谁都别想进去。” 一句话引了众怒,一个沉不住气的已经合身扑了上来,口中叫骂着:“管你什么王,敢挡小爷的道儿!” 这位嘴上威风,手底下却没什么真功夫,就在他还没近得云意初三米内,不知哪里飞来一枚暗器,直穿透他胸膛,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处一指大小的血洞,下一秒已倒在阶下,吐血毙命。 众人眼见那人断气,紧张地望向四周,方才云意初并未出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里早有人埋伏在暗处。他们虽气,却也不敢贸贸然上前。 云意初堵在门前,纹丝不动,大有上前者死的架势。 刘管事见顷刻间已闹出人命,一阵头疼,不得不重新思考应对方式。且不论云意初的背景和武功,单就今天的日子也不宜见血。三国皇室一直以来都以默许的姿态容忍且利用着洗剑阁的存在,如今与云意初正面冲突并非上策,并且,云意初没有强闯,意思很清楚,他不愿与洗剑阁为难,只想应试而已。可允了他进去,阁主必定怪罪。不允,这位瑞王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不进,谁都进不得,招亲还怎么继续。再看云意初一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气度,必是有备而来,若己方首先发难,今日这喜事,转眼间可能就变为祸事。 刘管事又将云意初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被打量的人,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毫不介意。他眼中不掩赞叹,也只有这般人才,才配得上他们阁主,或许,不请自来的云意初是阁主的缘分也未可知。刘管事心下微动,暗道一句:事有权宜,总之让招亲得以顺利进行为先。 刘管事又看了看此刻已经再次聚拢上来的人群,一咬牙,飞笔而书:云意初,独门独派帮主。 “云公子即是以江湖身份而来,请。” 云意初冲他点了点头道:“多谢。”侧身收了杀意,转头看向叶离。 叶离没想到玄机楼的管事就这样轻易的放了行,许是怕招亲被扰吧,心下虽有不甘,但洗剑阁的人都没说什么,他也没了阻拦的立场。争便争,谁会怕了谁不成?他上前温和一礼道:“在下戈兀山庄叶离。” 云意初得了准许,却没有先行,似乎是在等叶离,听叶离报上名号,凉凉道:“叶荧惑好魄力,连儿子都卖了。” 叶离听到他直呼其父名讳,眉头皱起,看了看刘管事,此时他先动手显然是不智的,虽然他很想……他压下怒火,“云兄请自重。” 眼见一波又起,刘掌柜连忙道:“叶少主请入内。” 叶离与云意初对视片刻,擦身而过,大步进了雾茗园。 云意初眼神不离叶离背影,含着三分冷意,七分揣测。叶离,不简单。他暗地里布置了那么多,有实力与他一争的人都被拖在了半路上,可到底还是漏过了叶离。他没有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般地步,但,他不悔。阴险?不,这只是手段。有争斗的地方就少不了手段。至于,笑幽要怎么选,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一定是最后走到她面前的人,也会是唯一一个。众目睽睽,他要看她怎么反悔!漏过了一个叶离又怎样?他耗费了这样大的心力,怎会输。云意初眸光幽深,举步尾随而去。 远远的云意初看到已经在等候的人群,他将那些人一并打量过去,眼风在几个人脸上微做停留,最后瞧到一个中年汉子时,他勾了勾唇角,溶入其中,在叶离身旁的石凳上安然落座。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等候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一旁雾茗园的侍女周到有礼的伺候着,上好的茶沁香环绕着,但他该死得讨厌这种等待,更讨厌和这么多人一起等待!他暗暗对自己说:只这一次!就一次! 这边,笑幽丝毫不知外面是怎样的盛况,她抚着两封昨夜收到的书信,望着窗外一颗劲松发呆。书信,一封来自竹心。没有长篇的叮咛,有的只是简单几句话:“世间男子千百种,然各人所爱不同,姐姐不能代你选,只得一句忠告——可托付终身者,不在强,不在貌,不在才,不在家境,在心,心又以善良为基本,望妹妹以己心观其心,万勿误于双眼所见。 笑幽揣摩了很久,心地善良,可人心隔着一副皮囊,太难看得真切…… 另一封书信让她颇为讶异,竟然是星夜国赵鹤手书,信上说,赵鹤本想与她一见深谈,但因无法分身,只好书信代之。言辞间多有晦涩隐喻,关于命理,关于星象,读一次,似是而非,懂了又没懂,再读,只剩迷惑。但里面有一句话,她记得清楚,也看得心惊:“生死之劫,一念之差。规避遁世,或可禳解。红鸾星动,于他人是幸,于你是劫。慎之!弃之!” 她苦笑,天命?赵鹤错了,她的劫数早在澹台沁刺死莫倪时,就已经在劫难逃,浮沉煎熬这么多年,她今日所为就是为斩了心底的牢笼,逃出他给她的灾难。三试选夫,她从负气自虐的报复,变成如今的真心以对,她不会放弃。 她神色一肃,转头对静候在旁的淼淼道:“时辰差不多了,告诉刘管事,后面若还有人来,一律挡下。” 淼淼领命而去,笑幽站起身,粉紫色的宽袖扫过窗棂,她推门而出,一步步踏上木制的露台…… 华衣淡妆,玉骨纤腰,雪肤明眸,没有面纱的遮掩,没有屏风的阻隔,她就那样出现……真真切切。浅笑盈唇间,看呆了楼下仰望的众人,这一步,她踏出了,便不会回头,是缘,是劫,都随天……(未完待续) 第七章 沙尘蔽骄阳 笑幽环视众人,心下竟然有些微微的紧张,这些人里,将有一个人会成为她的夫君,带着即使到今日仍有些不真实感的一幕终于到来,未待开口,她看到了他……云意初。 他的容貌,他的气质,想被忽略是那样难,她几乎是在人群中第一眼就发现了他。妖娆的紫,贵气逼人,刺痛了她的双目。乱……一切都乱了……他唤她“楚明烟”的试探犹在耳畔,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云意初迎着她的目光,唇角渐渐上扬。 一些人也注意到了两人间无声的交流,云意初在风白宴上曾当众示爱的流言,他们也早有耳闻,各人暗自猜测的同时,关注着两人间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叶离与云意初很近,看到笑幽只专注于云意初的眼神,不管是为什么,他还是难以自已地涌起一丝失望。她第一眼看到的总不会是他…… 笑幽与云意初对视时,第一刻冒出的念头就是:赶他出去!但她很快压抑了这个想法。她一言不发,转头退出露台,留给下面的人一个背影,引起一片惊讶声。 “叫刘管事来见我,立刻!”笑幽吩咐下属后,推门进了刚才小憩的房间。 不多一会儿,刘管事与淼淼一起到了,他不待笑幽询问,将发生在门口的事一一禀报,包括云意初的话,以及他个人的想法通通和盘托出。 笑幽先是沉默,接着手下意识地握成拳,最后她略带薄怒的吐出两个字:“无赖!”但很快她又收起了怒气,沉思起来。按云意初的性格与身份,他完全可以把这场将他排除在外的招亲毁掉,她相信,他会是那种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的人。这在多年前,她就深刻领悟。但他做了布置却没有对洗剑阁出手,他是在明白告诉她,他不愿与她为敌。他的手段只为获取一个入内一争的资格,这对他来说,或许已经是可以容忍的极限,同时,他一反常态的作风,也是在对她宣告,他十分介意这样得到她的途径,可为她,他会忍,按她的规矩来。 笑幽冷笑,她有些看不透了。他到底是为了破苍卷,还是真的为了她?她确定,他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若为调查,他大可以劫持她,何必大费周章进来雾茗园。当然,想抓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或是,他以为,她成为他的妻,就会将所有都奉于他脚下?这样的想法未免过于天真,即使他赢得比试又怎样?他的身份能接纳一个江湖出身的王妃么?虽然羽国已经立了太子,他掩藏起的野心,别人看不到,她又怎么会不懂,有朝一日,他夺得王位,她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到时,他要将她置于什么样的位置?君王侧,单看他母亲萧沉雪的下场就已经明了。 笑幽摇头,她想得太远了!这一切,都要在他赢得比试的基础上,他的出现,让她紧张,因为她从没有质疑过他的能力。他是一个强者,这一点他符合她心中另一半的条件,但,他必须输。她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既然云意初已经出现,这招亲必定被搅乱,既然都是乱,再乱点又有什么关系?外面等候的千人,或许藏龙卧虎也说不定。 想到这,她挥手示意淼淼靠近,她附耳对淼淼交代一番,淼淼吃惊地张大了眼睛,立刻反对道:“这怎么行!那不全乱了!” “怎么不行!反正第一试本身也是凭武取胜。我倒要看看,已经犯了众怒的他要怎样以寡剩多!” 淼淼咬了咬唇,看着笑幽异常明亮的眼睛,知道再反驳也没有用,只好默默妥协点头。随笑幽一起登上露台。 淼淼看着乌压压的近千人,眼中透出一抹复杂,连早就想好的开场白都忘记了,只想着笑幽刚才对她说的话,她再次转头用眼神询问笑幽,能不能按原本计划来,终在笑幽决绝的否定与催促下,举步上前朗声道:“第一试,比武。” 这一点多数人早有心理准备,单看这武功的比试规则怎么定,大家都静待淼淼继续说下去。 淼淼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液,只觉得双唇干燥,她定了定心继续道:“比试规则——群斗。可用兵器、毒物、暗器,总之,以怎样的方法取胜没有限定,最终屹立不倒的十位,将进入下一轮比试。但有一点,伤人性命者,当场取消比试资格,即便胜出,也以弃权计。”既然已经说出,淼淼也没了最初的为难,一会儿将会是怎样的混乱,她不敢想,略微停顿后,她拔高声音对众人道:“开始!” 随着这两个字掷地,台下一片哗然!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规则,简单,却没有公平可言,而胜出的名额,仅仅只有十个。转念又一想,如果没有力压群雄的武艺,怎么配得上人家阁主的身份?眼见立于露台上的笑幽没有任何更改的意思,众人防备着拉开架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洗剑阁的侍卫迅速将众人环围起来,以便监督是否有人下杀手。 云意初自听了规则就一直凝视着笑幽,他确信原本的规则一定不是这样,她是要他输,在门口,他已经犯了众怒,成为众矢之的是必然的,她竟然还加上一条,伤人性命即视为弃权,别人或许会以为,她是真的不想有人在比试中丢了性命,但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用意,她是要他在被围攻的同时难以全力以赴,若忍不住,杀一人,则失了资格,可不用全力,他又怎么受得住众人联攻!她在逼他,逼他输! 情况果然如同云意初所料,众人一番权衡后,他周围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站在最里层的人戒备地注视着他,随时都可能一拥而上。但笑幽和云意初都没有料到的是,不仅是云意初,叶离身旁也形成包围之势,只不过比云意初的规模要小些。而多数人心内止不住暗笑这样的规则,让原本最出众,有可能胜出的两人,变成了最无胜算的炮灰。 叶离只得苦笑,人,真的是很阴险的动物,他一直保持着低调,却原来,自身出众即是错!局面的突然逆转,他始料未及。 云意初终于从笑幽身上撤回目光,她再次出现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即使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如若她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他眼底没有掩饰的爱意,那是没办法强装的情愫,可惜她没有。云意初一双冷眸扫视站在最内侧的二十几人,凭气势判断,这些人也并非无能之辈,也是,敢进雾茗园的,又岂会都是自不量力之徒。好在……看了看不远处比他情况好不到哪去的叶离,露出一丝笑意。 恶战一场,是难免的定局! 退,或许还能全身而退。但云意初与叶离,谁都不会做这样的选择,虽然,两人的目的有所差别…… 笑幽看着骤变的局面,眼风飘向叶离,带了一丝歉意与关切。叶离察觉,回望她,纷杂中云淡风轻的一笑,他不怨她,想得到,首先要学会付出,这是他自小就在父亲身上学会的。他收了笑,神色立刻变得凝重,缓缓抽出佩剑,寒光映进众人瞳孔时,随着几声呼喝,最近的几人已亮了招式,冲将上去。 与此同时,云意初这边也拉开了序幕,所不同的是,他并未亮出兵刃,只用袍袖与一双肉掌震开呼啸而来的攻击。 笑幽皱眉,眼看云意初身边并没佩着剑或刀,身上也不像藏着什么神兵,她竟然有一瞬的恐惧,怕他即使因为规则不至于死也会重伤。她偏过头不去看他,赶走那份潜在的复杂心绪,她拒绝去想为什么,将一切归结于人性的善良,她不过是不忍而已。眼下发生的一切,她在心中逃避着责任,他无视她的拒绝,硬闯进来,是他不放过她的,所以不怪她……如此想着,她的心似乎也随之变得坚硬……(未完待续) 第八章 暗子解危局 云意初定了定心神,空手擒下一人的同时,夺过那人的宽刀在手中掂了掂,身形向后仰,熟练挡去背后几人的攻击,兵刃交错,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他眸光一凛,突然松力,侧身旋转而过,转瞬间已如鬼魅般绕到了那几人身后,趁他们身体前倾无法回救,他用刀柄连击几人要穴,中招者顷刻间委顿于地,但马上又有新一轮人补了上来。 因为没有性命之忧,倒下一批,补上一批,他的强,完全失去了威慑性,反而更激起了众人的斗志。云意初微微皱眉,这样打,即便他不受伤也会力竭,到时只会任人宰割。堪堪避过一枚暗器的空隙,他拔高数丈扫了一眼被围在另一个圆心内的叶离。 叶离的情况并不怎么乐观,此时他正与一名身着绛红色长衫的男子缠斗在一起,那男子不弱,一招一式沉稳狠辣,强攻下,死死牵制住叶离,旁边几名围攻者瞅空隙偷袭,一时间叶离周遭险象环生。 云意初只扫了一眼,飘落在地,立时刀光剑影晃得人眼晕,只听叮一声,云意初手中宽刀被一名青衫者长剑生生削断,好一把利剑!他弃了断刀,向青衫者欺身而去,欲夺其手中宝剑。但,能持此剑者,又怎么可能是善与之辈。两人拆招如电,青衫人仗着利剑几次逼退云意初,寒光划过,云意初袖口上挂了第一道剑痕。他倏然停了动作,抬臂看了看,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众人哪里容得他喘息,又有几人叫嚣着加入混战,没完没了,如同蝇虫般惹人厌恶。云意初宽袖遮掩下的手掌,霎时聚集起一阵寒气,他深呼吸,暗暗警告自己:忍!不能用!更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施展!他隐秘的身份,只有必死之人前才能暴露。掌间寒气退去,他穿梭于剑影下,步伐间透着潇洒,表情却已经轻松不起来。众人心中不禁嗤笑,看他能潇洒到几时! 半个时辰过去,云意初不过击溃了区区百人,虽然没有受伤,但形容已显出几分狼狈。他从人影重重中扫过外围几名好整以暇观战者,眸色幽深,倒地的这百人只不过是牺牲品而已,真正强的,都在外围那群既有心机又有实力者中。看来,容不得他将布好的后招留置下一轮了!他向人群里一名中年汉子微微点了一下头,那汉子本就时刻注意着云意初的举动,接到暗示默不作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寒刃出鞘时,分散在人群里的同伙也纷纷出手,一眨眼的功夫,数十人被云意初暗埋的奇兵放倒在地。 这一下,局面更乱,圆心处在恶斗,圆外围也混战成一片,笑幽在高处,看得分明,她料定云意初必定不会傻傻死斗到底,这样的规则,成功逼他动用了留在最后的棋子。 趁骚动四起,云意初解决一人的同时夺了其手中铁棍,什么兵器落进他手里似乎都那么趁手,只见他动作更加迅捷,没有一式废招,如蛟龙出水。 此行,他精挑细选了二十四人以备万一,个个都身怀绝技,即使不能收拾掉所有人,起码会大大减轻他的压力。 二十四名奇兵十分聪明,他们脸上没有贴标签,衣着也杂乱无章,第一次偷袭得手后,立刻向旁边人攻去,一边打还一边喊着:“无耻小人!背后动手!”被指者茫然中就变成了众人目标,待被解决后,依旧有人莫名其妙的倒下,一时间引得人人自危。本是同仇敌忾的团结氛围被破坏的半点不剩,名额只有十个,敌我无法区分,况且,若云意初与叶离落败,他们之间还是少不了一场恶斗!思及至此,谁都顾不得初衷,挑最近的人缠斗起来。 这正合了云意初的心思,但叶离也因此得喘了一口气。 喊杀声、兵刃交错声、负伤倒地者被扶走的哀嚎声,以及酣斗中各人粗重的喘息声连成一片。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者,都难以再顾及不得取人性命的规则,场上已有数人毙命,死者被抬了下去,生者于茫然中退出。 局面的失控让笑幽心中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已经死了七人……云意初呢,却解决了所有对手笑看打成一片的众人,这绝非她的本意!想方才还是活生生的大好青年,顷刻间已成了地府冤魂,她再也看不下去!拍案而起道:“停!诸位已经胜出!” 这一声果然有效,除了已经收不住招式的几人外,其他人纷纷停了手。淼淼略略清点了一下人数,此时仍在场中屹立不倒者,只剩下了七十四人。 叶离缓步行至云意初身旁,低声道:“多谢云兄相助。”语气里含着几分讥诮。 云意初冷冷看他,表情里看不出一丝怒色,他淡淡回道:“好说!” 叶离扫了一眼余下的人道:“云兄的帮手不知剩了几个。不过想必已经没多大用处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笑幽,很快又回望云意初,“那个位置一定看得分明。” 两人目光交汇,打量着对方的狼狈,叶离看着云意初微乱的发,不禁笑出声,首先撤开了目光。 笑幽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多多少少都挂了些彩的众人,这会儿,她已经找回了冷静,缓缓道:“请诸位今夜下榻止园,明日辰时三刻继续第二试。” 止园二字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笑幽高深莫测地一笑,没错,止园,她原本计划里的一个试探——定力。想必今夜,每个人都会过得无比精彩!她略带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云意初,转身退出众人视线。 刘管事捧上一本名册,上面已伤、已死、及出局者都被勾去。笑幽一页页翻看着,没有人读得懂她此刻的表情。 刘管事默等了片刻询问道:“伤者还好说,一试中身死的那几位我们多少都要担些干系,阁主觉得呢?” 笑幽将名册搁在一旁,合起眼帘,半晌终于道:“即便不是洗剑阁的人出手,但终究是因我一时意起送命。刘管事,你去安排一下,关于这七人家族的重要消息,我们手中必定有,你派人提了卷宗即刻送去,另外,他们若日后有求于洗剑阁,我们将不惜代价助之,就算是小小的偿还。当然……人命终是无法偿还的。” 刘管事领命退了出去。 淼淼端了盏清茶放在笑幽面前道:“这不能怪阁主,要怪只能怪那个人!” 笑幽摇了摇头,带着几分疲惫。无论杀人者与云意初,或是她自己,死者无法复生,现在讨论究竟谁错的多些,有意义吗?没有……尽己所能去偿还,是唯一的途径。 淼淼见她不语,也不再多说什么。 笑幽又坐了一会儿道:“走吧回去,明日的比试按原先订的来。”今夜,人性与操守,究竟谁胜谁负权看个人定力了,止园的艳色,成舞衣调教出的人物,恐怕是每个男子都无法坐怀不乱的。七十四人里会有几人过得了这一关,她拭目以待。(未完待续) 第九章 媚语流裳 华灯初上,成舞衣将一张字条就着烛火烧了个干净。她没有想到,那天随叶离来的女子就是绸城选夫的洗剑阁阁主,当笑幽来拜托她时,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刚才烧掉的字条,也来自于笑幽之手。长睫轻垂,她略思考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温柔陷阱,还有谁能比她设计得更巧妙? “遥儿!” 一个伶俐的小丫头应了一声,走进内室。 “你去通知流裳,今晚会会那个云意初。” 遥儿有些惊讶,流裳在止园有着特殊的身份,所有栖身止园的女子,她们下人都称作姑娘,唯独流裳,成舞衣吩咐她们称呼小姐,并且流裳自进了止园,见客不过三次,她见过的人,无一例外地从万贯家财的风光沦落到街头行乞的境地。不单是遥儿,所有人对流裳都存着一份好奇,但她们从不询问,跟了成舞衣这么些年,她们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遥儿见成舞衣没有其他吩咐,默默退出房间,传话去了。 云意初换了衣袍,白日里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他并没有早早安寝,此刻正在下榻处的院子里独坐,止园的院落处处都美轮美奂,他环顾四周,似乎是在赏景,只有他自己明了,他是在等待,省得有不速之客夜半摸上他的床! 不多一会,他唇角勾出一抹笑,眼神却更冷了几分,心下暗道:来了! 与此同时,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淡雅香气随风而至,单凭气味,云意初已能判断来者必定不俗。 吱呀一声,一名女子素手提着裙裾,步履轻盈推门而入,直向云意初走来。 云意初打量着来人,暗赞一声:果真是人间尤物。但对他来说,没用,自小在皇宫,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越是外表美丽的女子,心越狠辣,比如他父皇的丽妃,淳贵人……可他自见笑幽第一眼起,不知为什么,他从没将她与那些女子做过比较。 女子行至他面前,并不见礼,径直坐在他身侧,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云意初冲她微微颔首,果然,止园主人对他真是特别照顾呢!但他没什么心情陪她们一起玩。他淡淡开口问道:“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抬眼打量他,目光相触,她微微一震,这般男子,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映着琼楼银月,他整个人就像一首无比写意的诗,不属于凡尘俗世。她的晃神只是一瞬,随即又立刻想起成舞衣叫她前来的目的,轻声答道:“流裳。”没有那些繁琐的自称,她简单报上她的名。 云意初不为所动,起身道:“流裳姑娘,天寒风冷,在下少陪了,姑娘若想赏景,请自便。”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流裳何时受过如此冷待,多少人只为见她一面不惜千金,她紧了紧捏着绢帕的手指,就在刚才,她还在考虑违背成舞衣会有怎样的后果,她甘愿与他把酒一夜,不想用旁门之法害他。但,他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深深刺痛了她,想她虽然沦落风尘,身份比不得金枝玉叶,但她的美,是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从未质疑的,却换来他这般的轻视。如此,就怪不得她了!她幽幽开口道:“云公子留步,我说几句话就走。” 云意初停了步,转头看她,他这样明显的拒绝,她还不善罢甘休么? 流裳柔柔一笑问:“公子可是已有了心上人?” 云意初显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这好像与流裳姑娘无关。” 流裳注视着云意初,起身走近几步,在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只见她瞳仁蒙上一层妖异的紫雾,云意初见她不说话,想转身离开,但奇怪的是,他无法将目光撤离她的双眸。 “云公子有没有觉得我和她有些相似呢……”陈述口气的问句,合着她眼中的紫雾,让云意初意识不受控制地有些迷离。 流裳笑得更加温柔,她靠近他,直到两人间的距离呼吸相闻,她凝望着他,手指触碰到他的掌心,感觉到他的僵硬,她双手合握住他的手,樱唇张合,她的声音在云意初耳里开始变得遥远,远得似乎是从虚幻中传来……她的脸也渐渐模糊,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看不清她的五官。 他晃了晃头,再定睛看去,那张脸又逐渐开始清晰,她的唇,她的眉眼,是那样熟悉,多少次午夜梦回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脸庞,浅笑盈然的笑幽正握着他的手…… “意初,好冷,我们进去说好么?” 她这样唤他,像曾唤过千百声那样的熟悉与自然,云意初有些茫然地点头,任她拉着他步入房内。 温床暖帐,佳人将头枕靠在云意初肩上。 软玉在怀,暧mei的姿势,流动的暗香,全部化作云意初的无法拒绝,怀中人还在说些什么,他听不分明……他只痴痴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切恍如梦境,可手中触摸到的身体,带着实在的温度……他思维还保持着最后一分清明,哪里有些古怪,他感觉得到却想不出来。 突然,她从他怀中抽身而起,他下意识地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不走。”她一只手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解开外裳的丝带,绸缎滑落,露出莹白如玉的肩,她手中动作没有停歇,罗裙挣开腰带的束缚飘落在地,女子美好的曲线在薄如蝉翼的里衣遮掩下若隐若现。 云意初唇舌只觉得干燥难忍,但脑海中不断响着一个声音:“这不是楚笑幽!不是!”他在yu望与这个声音中挣扎。妖娆的身体缠绕上来,他猛然一推,接着又带着迷惑看向自己的手…… “意初,原来你说爱我都是假的!” 前方传来笑幽哀怨的声音…… “不是!”他脱口而出……眸光复杂地看着眼前人……她含泪的眼让他心痛……可是,真的有哪里不对……他皱眉抚额……不知不觉中她已拉开了他的衣带。 心底里那个声音越发强烈,他皱眉审视她的容颜,记忆里泛着些婴儿蓝的漆黑眼眸,为什么此刻是妖异的紫,不是!这不是她的眼睛,她的眼摄人心魄没错,但眼底总闪着一抹倔强又带些惆怅的光芒!他苦苦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他们是如何共处一室的。 流裳发现了他的异动,双眸中紫芒更盛。 云意初用尽最后一抹神智逃开她的目光。媚术!眼神分离的一刹那他脑海中这两字如电光一闪。媚术他有所耳闻,却从没遇到过,更不知如何破解。他随着直感明白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他合起眼帘,任她怎样呼唤都绝不睁开,女子的声音听在耳中还同笑幽的声音一般无二,媚术并没有破解。 他的心神处在一半混沌,一半清醒中。他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能持续多久,他怕她的下一句话就会蛊惑着他再次沉沦进虚幻里,能不能再次看破,他没有把握! 眼下只有一条路走……他掌中寒气聚拢,指间凭空凝结出一把薄却坚硬的冰刃,大概半尺长,他顾不得多想,心一横,冰刃直插进大腿的肌理中。一阵强烈的痛感袭来,他的唇却勾起,绽出一抹带着残酷的笑。 记忆回归的同时,他抬眸冷冷看着衣衫不整的流裳,“流裳姑娘好厉害的媚术。” 流裳受到惊吓般后退两步,接着她看到了他腿上渗出殷殷血色,的确,自残是破除媚术最笨却也最直接的方法,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因为多数人根本无法从幻境里挣扎出来。她输了,甚至可以说是惨败。她镇定下来,默默捡起地上凌乱的衣衫,不紧不慢的穿戴起来道:“流裳佩服,但公子怪不到止园头上,若要算账还请去找洗剑阁阁主,我们不过是受她所托而已。” 这句话半真半假,止园里懂得媚术的仅仅只流裳一人。同住在止园的那些应选者,成舞衣不过是以倾城美色诱之,唯独云意初这里,派来了流裳。 云意初冷看她片刻,薄唇轻启:“你走吧!” 流裳失败后只想自保,她从云意初眼里看到了明显的杀意。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松,颔首行礼,转身离开。 云意初撕开床单,将腿上的伤口扎紧,这一刺,很深,他只考虑着挣脱,手上几乎没有衡量轻重。如果明日还要与人打斗,他恐怕会吃亏。楚笑幽……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如果单单只是因为他是皇族,有没有可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明日辰时,她见到他的出现会是怎样的脸色?惊诧?大怒?但一定不会是欣喜…… 失落,如同晨雾在他心底弥漫…… 同一时刻身在玄机楼的笑幽有些魂不守舍,淼淼忍不住询问。 笑幽倒在榻上,看着帐顶的织锦道:“我在想,明天中午,某人起床时,发现错过了比试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她翻个身,猜想着云意初现下会是怎样的处境,她终于设计了他,甩脱了他,今夜一过,他绝对不会再有脸面出现在她面前,但为什么,她笑不出来,她应该轻松才对……可…… 她长舒了口气,缓缓合起眼帘。 不想了,她达到目的了不是么?明日,第二试,她还有得忙……(未完待续) 第十章 祸引 黑色的大鸟,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绕着圈滑翔。灰袍男子一手执着酒壶,斜靠在两扇朱红色大门外的石狮子身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双眼朦胧茫然。黑鸟发出一声长鸣,划破夜的寂静。男子摇摇晃晃向前走了几步,听到鸟鸣声冲着天空一笑道:“你来找我了啊!”他将酒壶放在地上,食指曲起举至唇边,清亮的呼哨响起,黑鸟得了指示,盘旋而下,轻落在灰袍人的肩上。 男子抚mo着黑鸟柔顺的羽毛,就像是抚mo孩子的头顶一般慈爱。接着他从黑鸟左腿的信筒里抽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小字的纸条,就着朱红色大门前悬挂的灯笼,细细看着,方才好似醉酒的朦胧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洞悉世事的清澈光芒。 许久,他抬头,将右手中的纸条用力一握,再摊开手掌时,飞灰随夜风追逐嬉闹着远去。他重又抚mo上黑鸟的背,像是对鸟儿说,又像是自语道:“为什么有时候觉得她的成熟与年龄相距甚远,有时候却觉得她幼稚得就像个孩子呢……满城风雨,她是拿自己的安危向我报复么?”他摇摇头,字条上的内容让他忍不住叹息,那上面满满写着笑幽自到达绸城后的点点滴滴。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倒出一颗淡青色的药丸喂黑鸟吃了,他没有写回信,因为知道为时已晚,他已经没有能力阻止她的任性,但愿她真能找到一个携手一生的人。待黑鸟跳上他的手臂,他用力一撑,黑鸟借势飞起,在空中盘旋几圈,长鸣一声同他告别后,向星夜国方向飞去。 他捡起地上的酒壶,晃了晃,猛灌一口,似是无意地向身后看了一眼,踏着蹒跚的步伐拐进一条窄道。 一弯新月被藏进乌云时,一个黑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将上来,哗啦一声,酒壶碎裂在地。 来人见一击不成,立刻向后飘出数丈,两人在黑暗中成对峙之势。 黑衣人紧了紧手中剑,刚想攻上去,灰袍人朗笑一声道:“没想到,是你。你终究没有放下……” 黑衣人一脸冷色,掩藏了所有表情,双眼却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半晌他终于回道:“澹台沁,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副落魄模样。” 澹台沁闻言,看了看衣襟上未干的酒渍,不置可否地扬眉道:“你怎么找来的?” 黑衣人不答,指了指那只黑鸟飞走的方向。 澹台沁沉默,看向遥远的夜空,“还好,那丫头不知道这点。”紧接着,他神色一肃道:“我以为你已经化解了那份仇恨,这么多年,原来是我错了,你隐藏的很好。”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这还要多谢你!本来你的死期能提早些,却在半路被人搅了。” “为什么到今日才动手?” “因为以前没把握!” 澹台沁闻言不再说话,今时今日,他一人落单,废了一条手臂且功力也不如鼎盛时期,果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目光灼灼审视着黑衣人,右手缓缓拔出三尺青锋,黑衣人见状,足尖点地,一个腾跃瞬间飞至澹台沁身侧,双剑撞击处,迸出耀眼的火花。 黑衣人攻得迅疾,澹台沁守得严谨,一时间难分高下。 转眼二十招过,黑衣人渐渐有些急躁。他没料到,澹台沁远比他想象的强大,本以为今日一定能一尝心愿,难道他等了这么多年,还是杀不了他? 澹台沁闪过他的攻击,微微一笑道:“不错,你的功力又进境了,只是,情绪却不如你展现的那般沉稳。” 黑衣人眼中终于显露出一抹怒色,他紧咬牙齿,发出微弱的摩擦声,澹台沁永远那样自视过高,仿佛所有人都必须仰望那份骄傲。他,会让澹台沁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他手中剑招一变,澹台沁蹙眉,只见黑衣人完全弃了守势,空门大开,用得竟是拼命的打法。但每当澹台沁攻他不防时,黑衣人总能逼得澹台沁不得不回救。 澹台沁使出一招“一夕如环空抱月”,精妙的剑招却被黑衣人轻松化解,黑衣人就势回攻之际,澹台沁清楚地看到他唇角那丝写满轻蔑的笑。 又拼了三十招,澹台沁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黑衣人却是一招一式如江水般流畅,层层叠叠的剑光围绕澹台沁周身。 黑衣人一剑挑向澹台沁左胁,出言激道:“废了左臂的你,原来真的和没了牙的老虎一样!” 澹台沁不语,小心应付着迅猛而来的招式。他的武功以指法最为狠辣,失了左臂,左手指与右手剑再也不能相辅相成,的确威力大减,但,应付黑衣人,还用不到他的左臂。他眸光凛然,一式“长歌悲悯应天心”挥洒而出,逼得黑衣人连退三步,一招毕,澹台沁却僵在了当场,他握剑的手有几分颤抖……下一招…… 下一招便是刺死莫倪的那一招……也是四十六式里最强的一招,莫倪死前的笑,在他眼前放大开来,他痛色难掩,莫倪死后,他再未用过这一招,就像是一道符咒封起的禁忌。 黑衣人却不会顾及他为什么痛,暗道一声:好机会!角度刁钻的一剑,直刺向澹台沁。 眼看就要得手,澹台沁长剑寒光闪过,生死之时,本能使然,就着僵在第四十五式的剑锋,“寒芒怜取未招魂”就那样自然而然一蹴而就。 黑衣人支剑半跪在地,眼里满是不甘与恨意,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刻意掩藏的恐惧。他败了……虽然避过了要害,但剑气仍旧伤了脏腑,他呕出一口血,撑起头直视着澹台沁。为什么!为什么他苦练了这么多年,依旧落到这样一个羞耻的境地!他不甘心!不甘心啊!可又能如何,现在,他的生命就如同蝼蚁一般卑贱,澹台沁甚至不需要什么招式,就能轻易斩下他的头颅。 随着澹台沁沉稳的步伐缓缓靠近,他嗅到了死亡的气味…… 他恨恨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迹,合起眼帘,死,他从来都不怕,澹台沁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他会给他一个痛快的吧!这样想着,他唇角微微勾起,无畏的面孔,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 澹台沁看着黑衣人准备赴死的笑容,停了脚步。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黑衣人久久等不来毙命的一剑,缓缓睁开眼,澹台沁一张陷进回忆的面容撞进他眼底。可惜,可惜他已经没有再一次攻击的气力,白白放过了偷袭的时机,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用卑劣的手段,可现在,他连卑劣都办不到,气息一乱,他又咳出几口血。 澹台沁被声响拉回现实,他甩开剑锋上还未凝固的血滴,大步走近黑衣人,他俯视着黑衣人的头顶,没有出手,将剑收回剑鞘,“哧”一声撕开了黑衣人被划破的前襟,一道半尺长的伤口目测至少有三寸深,外翻的皮肉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他迅速点了黑衣人几大要穴,血立时止住,黑衣人错愕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准备做什么…… 澹台沁逼视着黑衣人,淡淡道:“你想杀的除了我,还有谁?” 黑衣人轻蔑一笑道:“除了残害无辜的你!我还会和谁有仇!” 残害无辜四个字,让澹台沁虎躯一震,露出一抹悔色,但眼神依旧凌厉,他无视黑衣人的轻蔑,一字一句道:“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如果你敢动她一分一毫,我会亲手了结你!” “九年前,我曾想过要杀她的,那会比杀死一只兔子更简单。” 澹台沁闻言,右手紧紧攥成拳,眼中自二人相遇,第一次流露杀意。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道:“那时候我想让你也体会一番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我终究不是你!” 澹台沁握拳的手,片刻后终于慢慢松开。他深深又看了一眼黑衣人,转身离开,他没有回头,灰色的袍摆渐渐隐进茫茫夜色。 黑衣人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深刻的怨毒,那是化不去的恨!澹台沁没有杀他,他拣回一条命,但不要指望他会因此放下心中的仇!活,是对他的侮辱,证明着他在澹台沁眼中依旧那样微不足道,渺小到澹台沁明知道他不会罢手,也不屑亲手杀他。 “澹台沁!你会后悔的!”他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激动的情绪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如果他一人之力无法在今生了结恩怨,他会不惜代价借用他人之手!他诡异地一笑,借着支在地上的长剑,艰难起身。扶着窄道边的矮墙,选择了与澹台沁走时的相反方向,跌跌撞撞地离开。那个人,那个人一定杀得了澹台沁……这个念头肆虐在他的血液中,也支撑着他随时都可能倒地的身体,他不在乎这个选择会将他拖进地狱,因为今夜,他已然身在地狱…… 笑幽突然从梦中惊醒,坐起身的同时,梦里的所有都迅速地散去,留下一片空白,她努力回想,却是徒劳无功,只有梦境里深深的恐惧还残留在现实,侵蚀着她的神经。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了还在狂跳的心脏,披衣起身。 夜依旧深沉,她看了看更漏,不过才寅时四刻,隐隐的不祥笼罩着她的思绪,睡意全无,她推开窗,无星无月的天幕,黑云压顶,不一会儿一场暴雨呼啸而来。 她暗自安慰自己,是因为几日来的紧张心情才会惊梦,没事的……没事的……一个烟消云散的梦而已,不至于坐卧不安的疑神疑鬼。 她关了窗,靠坐在榻上,既然睡不着,她也不再强迫自己入睡,静静等待辰时二试的到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争锋 雾茗园的空地上,昨夜就被改造成了校场一般模样,辰时,笑幽在淼淼的陪同下缓缓行至空地,惊梦后的失眠,似乎并没有影响她的精神状态。她看了看百步外悬挂的标靶,眼波流转间神采奕奕。 很多人都会被这里设计的表象迷惑吧……她狡黠地一笑。 这会儿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到来,刘管事正在核对姓名。笑幽坐在一旁早已经摆好的茶案边,向刘管事站立的方向看去。 第一个到的,竟然是叶离。 叶离冲笑幽点头致意,只看他神清气爽的样子,毋庸置疑,定力这一关他把握的很好。笑幽看着他,眼神里多了些笑意。 十人,二十人,二十四人,眼看辰时三刻即将到来,昨日七十余人竟然只来了不足三十人。一个色字,能够抵御者果真不多,看来没必要再等了,笑幽正准备示意淼淼宣布规则,突然间,她愣住,那是…… 云意初…… 云意初走得很慢,散发着冷冷的寒意,他一双眼自出现起就不离笑幽左右。笑幽皱眉偏开头,不去回应他的目光,他眼底的情绪,有质问,有挑衅,还有一丝痛楚,因为看得分明,所以她无法若无其事地回视他。 回避得了视线,感觉却依然敏锐。笑幽周身犹如芒刺在背般不自在。关于昨夜,她是有一些心虚,因为那张被成舞衣烧掉的字条……她不得不承认,她又一次对云意初刮目相看。流裳的媚术,是她无意间得知的事,所以,她点名将流裳指派给云意初,今日他的准时出现,她很难不惊讶,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云意初看到笑幽的反应,终于笑了笑,眼风掠过叶离环视进入二试的对手,果然不出他所料,昨日暴露的暗子,今天没有一人出现在这里。 笑幽很快平定了情绪,抬头淡淡对淼淼说:“开始吧。” 淼淼点头,向二十五人走去。 “今日二试分为两回合,诸位看到百步外的标靶了吧,十箭全中红心者胜出,可进入第二回合。另外提醒诸位,标靶是可以移动的活靶。”淼淼简单介绍完,从刘管事手中接过名册道:“第一位,华国乐陵候府翟逸公子。” 话落,一名青年从容出列,侍者递上弓箭,他试了试弓弦露出满意的神色,搭箭,开弓。只听一声鼓响,悬挂着的标靶由西向东快速滑动,至三分之二处时,羽箭破空而出,正中红心。青年舒了口气,搭上第二支箭…… 云意初与叶离看了片刻,不约而同望向笑幽,这样的比试,较之昨天实在太过简单,他们又怎么能不诧异。但笑幽平稳的神色,什么都看不出。二人只好转了头继续观战。 这会儿,那青年已经八次命中红心,第九支羽箭,他抽出得极慢,笑幽看到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这场比试看上去简单,其实最后这一两箭才是关键,没有身临其境者是无法体会那种压力的。她信奉一句话:一个人能够承受的压力越大,就越不容易被生活击倒。 青年紧盯着滑动的标靶,一箭射出,等待的瞬间可以清楚看到他握弓的手在微微颤抖。当羽箭钉在靶上的一刻,随着众人的骚动,他失望地闭起双目。偏了,到底还是偏了一点点。但就是这一点点的距离,宣判他无缘下一回合。 云意初眯起眼睛,终于看懂了笑幽的用意。这时轮到叶离上场,只见他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羽箭,鼓声起,三支羽箭用只错半身的距离同时飞向标靶,刷刷刷,不偏不倚成品字形牢牢钉上红心,有几人忍不住叫好,待想起大家这会儿还是对手,又尴尬地没了生息。叶离微微一笑,丝毫不为外界干扰所动,又是两次三箭齐中,这下连笑幽都暗自深深叹服。叶离抽出最后一支箭,回头冲笑幽微微一笑,片刻后,他转头凝视百步外,左手干净修长的五指,牢牢握紧弓身,一箭毫不犹豫地射出,“唰”……箭尾端的白色劲羽在空中迅速划出一道弧…… 正中红心! 叶离松开下意识握拳的右手,手心里不知何时聚集了少许汗湿,原来连他也会紧张。作为第一位胜出者,叶离被请至一旁稍坐,等待其他人比试。 等待,总是漫长的。叶离看得有些心不在焉,今日的对手的确比一试时强许多,但并没有强到他注目的程度,他唯一关注的依旧只有云意初。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云意初,他缓慢走至丝带拦起的界限处,从侍者捧上的箭筒中也抽出三支箭。叶离皱眉,难道云意初准备效仿他? 鼓声起,只见云意初搭箭张弓,几乎在标靶滑下的同时,第一支箭已离弦,瞄准的步骤直接被他省去,他迅速搭上另一支,在第一箭飞至半途时,第二箭紧随而去。第一箭稳稳钉上红心,他略微调整了角度,弓张得更满,第三箭射出。与此同时,只听箭支劈裂的声响传来,第二箭竟然将第一支箭一分为二,箭尖的落点不差分毫,这比三箭成品字命中又难了不知多少倍。众人的惊叹中,第三箭似乎是要证明这一切绝非偶然,劈裂第二支箭,立在靶上炫耀着它的存在。三箭毕,标靶才滑至全长的一半。 叶离看到这一幕,神色未变,但端起却一直未饮的茶盏出卖了他的心绪。 云意初不动声色,待靶子重新换过,他径自将侍者手中箭筒抢过背在身上。他略稳了稳手中强弓,效仿方才所为,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了些,七箭几乎一气呵成。随着最后一箭破空而去,弓弦寂寞地颤动着,这样的技艺,已经不能称之为精妙,或许只能用神技二字来定义。 云意初以毋庸置疑的强势跻身第二回合,看呆的众人醒过神来时,表情各不相同,有的是真心激赏,有的是自愧不如的赧然,有的则是努力掩藏的嫉妒。笑幽,却与所有人都不同,她只是看着百步外静默沉思。云意初精湛的技巧,她固然叹服,但她更在意的是他的不犹豫,似乎所有人都承受的压力在他身上完全失了效果。她自问,如果今天在场上比试的是自己,她做不到他的程度。这样的他,心理上的坚韧,让她畏惧。 剩下几人的比试,她无心再看,近午时,第一回合终于比完。 淘汰十六人,胜出九人。 第二回合,将在午膳后继续,笑幽想到下午比试的规则,瞟了一眼云意初,或许,第一回合的胜利,不是他通往下一试的坦途,而是他失败的奠基!(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测心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下来,层层厚重的云朵遮盖了湛蓝的天幕,让人无形中感到压抑。 众人草草吃了午饭返回空地。原先悬挂的标靶已经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孤零零站在百步外的木杆。笑幽吩咐淼淼将她特制的圆形靶子挂在木杆上。之所以说是特制,其实无非就是除了红心外,用细线勾出了数个圆环,在每一环的空档处写着一到九的数字。 笑幽踱步至九人面前,“诸位上一回合十射十中,这一回合仍然是射箭的比试。只不过,活靶改为死靶。” 九人闻言都十分意外,这样岂非更加简单!活靶他们尚且能万无一失命中红心,何况是一支呆立在那里的死靶。 笑幽没有多做解释,继续道:“射中靶心按十环计算,也是最高的环数,其次为九到一。这一回合不需要十箭分胜负,鼓响三声内发箭,一箭定输赢,若鼓声停,箭仍未出,则以失败计。中十环者比试完请在右边就坐,不中者左边。我将亲自为各位报靶。” 她说完,立刻转身向百步外的箭靶走去。 一箭定输赢?可为什么要分这么多环?显然射中靶心十环为最佳,但笑幽是见证过九人实力的,他们不可能有所偏差……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一种不确定感。 笑幽走至靶前,靶子刚好与她的身高相等。她并没有站在一旁较远的地方,而是直直立在靶前,遮挡去标靶盘面的小半边。她向刘管事点点头,示意开始。 面对立在靶前的笑幽,第一位有点蒙,但他很快面露笑容,本以为有什么古怪,却原来是这样……莫说站一人在那里,就是全遮盖了只剩下红心,他也必中!他很快的潇洒搭箭,第一声鼓响时,他眼中只锁定红心,几乎没有犹豫的发箭。 笑幽几丝碎发被呼啸而过的箭风拂开时,寒光凛凛的箭尖准确无误命中红心。她微微一笑,内力催动声音送至众人耳畔,“颜少侠正中十环。”话落,第一位志得意满地退开,坐进右边一列座椅中。既然命中,他必晋级三试无疑了,只是,在场所有人只怕都会跻身三试,他们没理由会失误。 果然,第三到第五人也同样命中靶心。第六人却出了偏差,只命中九环,引起前几人一阵哄笑。第六人看了看手中弓箭,眼中是满满的惊讶……他明明瞄准靶心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笑幽看到第六人离场,唇角微微勾起,她从始至终可没有说过射中靶心就是胜出者…… 第七位,轮到云意初。 他眉头微皱,看了一眼远远站立的笑幽,又看了看靶心。方才观战时,他揣测着她的用意,他隐隐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容他想通透了。第一声鼓敲响,他张弓蓄势待发,眼神却不自觉地偏离红心看着笑幽。二声鼓毕,他稳了稳心绪,扫一眼靶心,既然想不透,便不想了,一箭射出…… 笑幽看着那支羽箭飞来,偏过红心,最终钉在八环的空隙上,离九环边线错开两毫米左右。她盯着箭尾,半晌后闭起双目,她以为……以他几乎没有弱点的强悍心理,一定不会射偏……但……这一箭,乱了她的心。 她转身清晰报出环数,云意初霎时呆立当场……八环……怎么会……怎么可能……他难以置信……这代表什么?代表他费尽心机还是输掉了她?他抬头看着阴郁的天色,莫非……这就是天意?不!他从来不要遵从什么天意,即使比试输了……他也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 叶离此时眼含笑意接过他手中弯弓,二人目光交汇,碰撞出几星火花,云意初冷冷拂袖坐去左边一列。 叶离以为,云意初终于出局,心情不禁大好,没有了云意初,第三试还能有谁与他争锋?思想间,第二声鼓起,他连忙摈弃所有杂念,凝神沉气,瞄准红心。右手松开弓弦的一刻,他似乎已经看到笑幽低眉柔语的情景。 “叶公子,九环。” 这一句话让叶离如从天宫直坠地狱,他看看靶子,又回头看看云意初,眼神询问着为什么,云意初勾唇讪笑,如果知道为什么,他怎么会射偏…… 眼见前两人不该有的诡异失误,使最后一人心中暗怯,论技艺,他远远比不上叶离与云意初,这在上一回合他心知肚明。他举弓死死盯住靶心,强烈的得胜yu望让他忽略了挡去半边靶面的笑幽。鼓声起,他凝神一箭,“十环”二字,让他长长舒了口气,坐进自以为胜利者当中。 九人比试已毕,笑幽款款走回。她扫过众人面庞,没有射中红心的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反之,其他人一副极力自持的欣喜模样,她沉默片刻,不知道宣布结果后,他们的脸色又会如何。 她冲淼淼点头示意可以公布结果了。 淼淼上前两步,清脆的声音响起:“胜出者,三位。戈兀山庄叶少主,独门独派掌门云公子,侠盗项允项公子。请三位今日下榻玄机楼休息,三试规则将在明日告知。” 一番话落所有人都懵了…… 没有射中红心者反而胜出,这到底是什么规矩。莫名其妙落败的六人喧闹开,声称不给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们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云意初、叶离、项允三人也是一头雾水,胜出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展现在脸上,的确,起伏太快,以至于每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本以为败定了,如今的境况始料未及。 笑幽扫了眼不依不饶的六人,此时本算得上玉树临风的他们气度全无,可这并不怪她,第一回合,她验证了他们的准确度。第二回合,其实是出其不意的心理测试。前世,她研究过一份资料,有关于狙击手的心理,当时完全出于爱好,没想到会用在今天。资料并不复杂,某国征集了世界顶尖狙击手数十位,在旷野组织了一次射击比赛。所不同的是,在每个目标靶前都放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比赛前,主办者首先介绍了古董的来历与价值,并且告诉狙击手们,万一击碎,是需要赔偿的。结果,所有狙击手无一例外地失了正常水准,射击子弹三十发,每一发都偏离靶心二到三公分不等。事后所有人都称之为怪异事件,抱着难以置信的情绪检查枪械也全部正常。主办者请心理学家解答了他们的疑惑。并非他们的水准或枪械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摆放在一旁的古董造成了他们的心理暗示,在意与重视,是他们失误的关键。于是笑幽利用了这个信息,设计了二试的内容。如果一个人连在意与重视都不能给予她,那么这个人还会给她胜过所有的爱情吗? 她淡淡开口道:“诸位发箭时,心中所想只有胜利,将靶前的我完全忽略。请问,是也不是?” 几人闻言终于安静下来。 笑幽接着道:“抱歉,今次我是选夫君,不是为哪国选将领。若心中有我,又怎么会只看到靶心却无视我就近在咫尺。我曾经就此试做过验证,十位与我亲近的人与你们同样有百发百中的实力。但我站在靶前时,没有一人能正中红心,虽然他们对我不存在情,但他们忠于我,一个忠字,甚至重过他们的性命。诸位身手不凡,冷静自持,却不是我所需要的人,这样说,诸位是否明了我的用意?” 云意初听完,目光灼灼看向笑幽。爱与不爱,无法用言语来说,即使说了,对方信或不信不是说的人能掌控的。无心中暴露的情愫,因不知情而无法作弊的试探,这一次,她是否看懂了他对她的情意? 二试,谜底宣布时悄然落下帷幕。 是夜,云意初等三人住进了玄机楼第二层院落中,明日,三分之一的机会究竟会眷顾谁?(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伏兵 深夜,城郊一间破庙里,两个小小的身影相对而坐。 “卷卷你怎么看?” “很难说,你没看到楚笑幽的表情么?项允是深藏不露,天下间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偷心他在不在行,至于另一个……很强,如果不是有命在身,我绝不会想招惹这样的人物,从楚笑幽的眼神看,他也有胜算。主上叫我们见机行事,要出手必须快,明天三试一过想帮都没机会了。” 球球一张稚嫩的脸,只有对着卷卷才显露出真实的一面。他沉思了片刻道:“英雄救美?是不是老套了点。” 卷卷迅速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球球没有闪躲,卷卷得手笑道:“你知道什么?老是老了点,可却是屡试不爽的计策。” “可是……” “可是什么?你总说半句话,讨厌!” 球球白了卷卷一眼道:“可是怎样让他们俩凑在一起呢?如果另外两个应选者也在一旁,我们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不怕!万一在一起,分几个厉害的拖住项允,最好直接让他没力气进三试!另一个嘛,嘿嘿,虽然我们这次带的人不见得能伤他,但我料定他肯定没公子快!原因你知道的……” 球球点了点头,形势的确和卷卷说的相同,“什么时候动手?” “明日比试前!” “人手怎么分配,而且毕竟是在玄机楼动手,洗剑阁的人要想办法调开才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就好似闲聊家常般,迅速敲定了一场密谋的行刺计划。行刺的目标是谁?当然是笑幽……而此刻正因为第二回合的比试结果心烦意乱的笑幽浑然不觉。 次日清晨,笑幽早已经梳洗完毕,静坐在桌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淼淼忍不住催促道:“阁主,时辰差不多了,过去吧!” 笑幽抬眼看了看淼淼,复又垂眸陷进沉默。很多事她想了一夜,也没想出答案,经过昨日,她莫名地怕再见到云意初,无关过往,无关破苍卷,无关身份的怕……还有叶离……数年前充斥血腥的夜,整晚在她脑海中不停回放,上苍真的很喜欢和她开玩笑,除了项允,其他两人都曾与她或多或少有过纠葛,是孽还是缘,无从判断。 窗外鸟儿婉转清啼,似乎也在催促着她,她一瞬间无限烦躁,今日,她不想见到他们中任何一个,她要好好再想想……想出一个答案。“淼淼,三试你去安排吧,我好累,想一个人静静,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淼淼闻言惊道:“这怎么行?最后一试正主儿却连面都不露,未免……” 笑幽不耐地打断她道:“怎么不行,反正要四日的时间,最后我当然会亲自选定,别吵我,去吧!” 淼淼眉头微皱,想了想,终于不再反驳,独自去了。 二进院落里,云意初三人早已静候在茶亭,淼淼踏进门时,叶离看笑幽没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项允则是失望,云意初却浮起一丝微笑。 淼淼带着些歉意对三人一笑道:“阁主玉体违和,由我代为公布三试内容,各位见谅。”话落,六名玄机楼侍卫手捧锦盒走进茶厅。 “三试题目——画。” 项允闻言眼睛眨了眨,右手抚弄着左手小指上一枚翠绿的碧玉戒,这是他每当想要去偷什么时的习惯动作,还好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这个小毛病。 “请问姑娘,画的内容可有限定?”叶离闻言出声相询。 淼淼点头道:“当然有,画的内容限定为女子,且……是各位心中所爱之女子,可以题诗词传意,但不要留下各位的落款。阁主将在第四日黄昏择选一幅,没完成者,败。笔墨颜料等我们早已为各位备好,一会儿会送去三位的房中。在此期间,我身后的六人平均分配给各位,缺什么少什么,只需告诉他们便可。同时三位想做什么去哪里不限,但必须带着他们,以便见证画作是出自各位亲笔,否则以弃权计。各位还有什么不明白?” 三人都摇了摇头,云意初第一个离开回房,身后自然跟着那两名分派的侍卫。两人放下一应物品,便守在了房门前。云意初听着他们几乎轻微到不可闻的呼吸,挑了挑眉,显而易见,分派给他们的六人都是高手,但这样的监视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他铺开画纸,并不着急落笔。暗想着淼淼口述的规则,不可以留落款,她真的要凭画盲选么?他,会画她无疑,但他要画一个怎样的她,他得好好想想…… 叶离此时和云意初一样,迟迟没有落笔,画心爱女子……这个题目让他犯难,若说心爱,他该画谁?他曾有一段情,笑幽在止园也是知晓的。画旧爱还是画新欢……他不知道哪一个才会打动笑幽。画旧爱,他怕笑幽会难容,因此不选。画笑幽,他又怕她会觉得他是一个薄情之人。一时间,叶离陷入苦思,他真的不怎么了解女人的心思…… 项允这会儿可没在思考画什么,若说功夫定力或偷什么他绝对在行,但画……他比不得出身上佳的那两位,自小他就是个苦孩子,蒙师父收留练就一身绝顶偷技,可他从没在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上耗费过半点心神,不料今日比的是画功!他下意识地看向房门,走到这一步,他怎样都不会轻易弃权。他不贪图洗剑阁的名头,来比试纯粹因为闲极无聊,可在雾茗园第一眼看到露台上的佳人时,他一不小心丢了自己的心。流离无所的生活,他已经过够……或许笑幽就是他的归处……怎样他都要试一试…… 三人与笑幽,各处一室,思索着不同却又相同的事,笑幽不知道,因为她今日的不出现,无形中化解了一次预谋的刺杀。 隐在玄机楼墙外角落中的卷卷咬着下唇,平时天真无邪的表情荡然无存。她不甘心地回望第二进的楼阁,沉声对身后一个黑影道:“去通知球球,撤。四日后再来。” 黑影领命,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不见。 卷卷暗自思索着,还有没有其他绝佳的机会。如果等楚笑幽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的计划就会大打折扣,所以必须在这之前行事。想了很久,她兀自摇头,如果冒险引他们凑在一起,少不了会留下痕迹,必须让楚笑幽以为他们只是去行刺她,与选夫没办点关系才可以。但第四日行动,又有些迟…… 卷卷收回视线,决定还是和球球商量过再做打算,离开前,她在心内暗道:楚笑幽,你可千万别选错,否则,主上赏的罚我会领,但也会千百倍的奉还给你……(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缠墨 四天,快得让人抓不住它的存在,时限已到,笑幽松开攥着裙摆的手,步出房门。 二进院落里,云意初与叶离正疑惑地看着项允手执的画卷,因为时间的关系,他们俩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画装裱,项允手中却是一卷裱过的画,除此之外,看纸张的颜色,那幅画至少也有五十余年的陈旧度。项允冲二人憨憨一笑,并不准备对他们俩询问的眼神作答。 叶离刚想开口,正巧淼淼踏进茶厅,一番简单的寒暄,淼淼将他们手中画卷收过,捧在怀中。不待多时,笑幽与刘管事先后到来。 几日未见,云意初第一眼就察觉,今日的笑幽似乎有些憔悴,莫非是因为二试…… 笑幽也向他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笑幽忙不迭地侧头躲开,冲叶离和项允笑了笑。 淼淼捧着画卷上前道:“阁主,都在这了。” 笑幽目光移向卷轴,首先注意到的是项允那幅装裱过的,她眉头微蹙,显是有些疑惑,手指抚过纸张后她看向项允,问道:“不知跟着项公子的是哪两个侍卫?” 一侧静默站着的六人中,有两人上前一步,行过礼道:“回阁主,是我们俩。” “四日里,你们可是寸步不离?” 两名侍卫互看一眼道:“寸步不离,一人白日,一人夜晚。项公子没有出门半步。凭气息判断,项公子也的确是一直都在房内。” 笑幽不语,展开卷轴,天际,一只孤雁展翅翱翔,云与水的挥洒,都盖不过那只仿佛擦身而过的雁的清傲,笑幽看了看底端的落款,一点红中藏着三个小字——清寻子。她微讶,再次看向项允。 项允回视着他,下定决心般一口气说道:“我不想骗你,我一生别说作画,就是握笔都很少!唯一会的就是偷盗与武功。这幅画的确是清寻子遗作,世间仅存六幅他的亲笔……我不是想说这画有多值钱,本来是想偷一副美人图骗你,但我知道骗不过,更骗不过自己的心!所以我偷了这幅《半翼图》,至少,即使输了,这画也能作为礼物请你收下。或许,以后你看到画还会记得有我项允这样一个人……”他有些激动,这寥寥数语又怎么能表达他现在所想的全部。她在他眼中,美好得如同一块稀世宝玉,没有一点一丝的瑕疵,他想得到,发狂的想得到,但又怕这块美玉会因为他的不真不诚而碎在手心里,所以他退却,他第一次尝试这样一种感情,即使不去触碰,远远看着,以后的日子思念着也是一种幸运……但这一切他无法对她说出口。 笑幽卷起画轴,对项允展颜道:“侠盗项允,果然不凡。想必你去偷画时,还顺便偷了一个人放在你房中吧,并且也是个武功不低之人。否则,以派在你身边两人的经验,不可能察觉不到你已离去,或者房内已经不是你。” 项允手指蹭了蹭额头道:“都被你猜准了。” “半翼图,雁孤飞,虽有双翼,却只能称为‘半’。我很喜欢……谢谢你,项允。我会将它小心珍藏。” 轻言细语,项允看着笑幽自然流露的温柔晃了神。即使输了又如何,他庆幸,自己没有骗她,她看懂了他送的画,她直指人心的简单语句,她此刻的神态,全是为他流露不是吗?这一生能保存着这一点回忆……值了…… 笑幽看着项允的表情,有一些感动,也有些想笑的冲动,但眼神扫到云意初的时候,这些感觉尽数烟消云散。她回头看着剩下的两幅画卷,哪一幅会是他的?也许看了就会知道了吧……她手指触到其中一幅,还没来得及握在手中,只听门外一声高呼:“刘管事!有人闯了前楼……” 紧接着,一人奔进茶厅,刘管事脸色转阴,呵斥道:“没看到阁主在此!慢着点说清楚!” 来人愣了愣,迅速向笑幽行礼道:“阁主,刘管事,华国成王的谋士买的那份情报,刚才正在前楼二层坤柜交易,突然有两人闯进,武功极好,除了我和古断,其他六人都受了伤!古断已经追去了……” 刘管事一听也着了急,忿忿道:“到洗剑阁来折腾,这还是十年来第一次!”他说着望向笑幽,请示该怎么办。 笑幽皱了皱眉,玄机楼驻守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是阁内挑选的高手,来人能顷刻伤了六名守卫,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是为着那份卖给成王的卷宗而来,还是冲着洗剑阁而来还不能确定。“刘管事,先将受了伤的兄弟送往后院医治,盗走消息的人,应该还没走远,麻烦你亲自带人去追还,否则不单单是洗剑阁失信于人,传了出去本阁的名声也会大损。只是,对方虽然招惹了我们,但未必是对我们抱有敌意,可能是因那份消息被成王知晓于他们有重大干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下杀手,将人带回我亲审后再做处置。” 刘管事含着几许赞赏看着笑幽,向几日来监视云意初等人的六名侍卫道:“岚归和清和留下,残兮去召集其他人。”他看向另外三人道:“古断一定有沿路留下记号,你们三人速速支援,若情势不利,只要拖住就好。” 几人纷纷领命而去。笑幽看了看留下的两人,无疑,刘管事是以防万一,将最厉害的两人留下保护她,刘管事的谨慎她看在眼里,但如果目标是她,有抢卷宗的功夫何不直接来行刺,这样想着,她对岚归于清和道:“你们俩不必在这守着了,来人并非泛泛之辈,只有三人先去恐怕有失,以你俩的轻功,应该比他们三人更快追上。” 岚归与清和对视一眼,古断与二人是多年兄弟,从听到消息时,他们早就等不住,但他们俩一去,笑幽这里只剩下淼淼,想到这点两人都有些迟疑。 笑幽微笑道:“除了淼淼,这里的三位也不会坐视的。放心去吧。” 两人闻言看了看云意初等人,侧身道:“是!”尾音还未落,二人已身在百米之外。 笑幽目送他们离去,视线再次回到淼淼手中的画卷上,不管怎样,一个偷窃情报者怎么也不会比她终身大事来得重要。何况,一个好的决策者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信任自己的下属。她抛开方才那一阵混乱,拿起其中一卷,缓缓展开,只见她脸庞迅速漫遍红霞,云意初知道,她看到了他的画…… 画卷上,星眸半闭的女子与环抱着她的男子双唇紧贴,男子眉梢含笑,两人的发在水中纠缠,仿佛诉说着最私密的情话,衣带荡漾出一片迤逦景色……画中的女子,是笑幽,男子,自然就是云意初。留白处苍劲的题字如同应景,又如同誓言——缠发墨舞三生定,不羡鸾凤双栖蝶。 笑幽看着画上自己的神情,除了她知道,当时她处在意识迷离状态,任谁看了这画都会觉得女子是因这一吻而沉醉。他……他竟然画了重遇时在水道中的情形……每一笔,清晰流畅,栩栩如生,若非铭刻于心,没有人能将这一幕入画,亦不会画到如此细致传神的境界。 不羡鸾凤双栖蝶……她默念着他的句子,原来他的心中也能存这样一种情,纯粹而美好,他写下的时候,画着她,想的人也是她么?她心中似乎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伴着恐惧,伴着不确定…… 叶离一直注视着笑幽,从她的反应判断,她手中的并不是他的那幅,他扫了一眼云意初,恰好看到后者藏着款款柔情的笑容,似乎云意初的笑容,只有面对笑幽时才不吝惜地呈现。叶离心中颇不是滋味,他不清楚云意初都画了些什么,但他心内明了,其内容绝对与他们俩的过往有关。风白居,他第一次见到笑幽时,云意初与笑幽之间的暗涌就证明他们早已相识,云意初当众投簪示爱,他在后来与笑幽不多的接触中以为,一切只是云意初的一厢情愿,现在再看笑幽的神色,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比之心下微微泛起的一点酸意,他更好奇的是,云意初和笑幽在遇到他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诡异的气氛在三人间再次蔓延,谁都没有察觉一队蒙面人正迅速接近茶厅。 卷卷从大开的窗中看到笑幽手中展开的画卷,心下大急,但顷刻又平稳下来,楚笑幽既然还在看画,至少证明她还没做决定,一切都不算晚,经过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楚笑幽即便已经倾心谁,恐怕也会全部推翻吧! 严实的面巾,遮盖了卷卷透着预谋得逞的阴险笑容,如果笑幽曾看到,也许就不会掉入这个简陋的陷阱,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一切的错,要怪天……怪情……怪冲动……还是去怪那一条该死的面巾……都不能,只能怪自己的心,不曾看清层层红尘中翻滚的血色……(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激战引疑云 二十几道黑影,迅速包围了二进小楼,茶厅里的几人察觉时已经晚了,敌人占了先机,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呼哨,一阵如雨般密集的暗器从大开的门与窗中砸进来,笑幽惊愕中挥袖兜住数十枚梅花镖,淼淼第一时间想抢去笑幽身边,情急下躲闪不及,颈侧被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笑幽连忙看了看散落在地的银镖,还好……没有淬毒。她躲过又一轮攻击,冲淼淼喊道:“别急!防守为先!” 云意初抢在门口,没有空隙回头,一边挡下攻击一边道:“你还好吗!” 危机中,谁都忘记了那些儿女情长,笑幽脸上的红潮早已退却,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迅速回道:“放心!我没事!” 云意初听到笑幽回话,心神略稳,向窗外喊道:“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这么大阵仗?” 半晌,没一人回应,叶离冷哼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有那带壳的才缩着头,连哪片池塘的都不敢报!” 面对敌方的无视,云意初险险合上两扇木门,只听门板一阵急响后没了生息,六扇窗子成了他们攻击的重点。窗纸轻薄,即便只用蛮力都可以砸破,何况是透着内力的暗器。云意初闪到窗边,皱了皱了眉,方才前楼卷宗被夺,只怕是调虎离山计,这群人显然已准备许久……到底会是谁指使的?他脑海中过滤着所有的可能性。叶离与项允他不算了解,但戈兀山庄素来与人为善,项允虽为盗,亦是侠名远播,不曾听闻他与谁结怨。若说是冲洗剑阁来,即便不是江湖人也知道,玄机楼只是洗剑阁冰山一角,作为联络点而存在,灭了一个玄机楼,偌大的暗处势力丝毫无损,除非他们是冲着难得露面的洗剑阁新任阁主来……另外一个可能——这些人是趁他不在上津,被某人指使追杀他而来!密集的暗器,交织成一个人的身影,他眼中染了些许恨意,冷静……他不能被怒与恨冲昏头脑。不管这些人的目标是他或是笑幽,他都不会允许他们得逞! 叶离身处的位置,受到的攻击较小,他第一个抢到笑幽身边,挺拔的身材将笑幽整个人挡在身后,狂风骤雨顿时在笑幽眼前停歇,她愣了愣,叶离的背影,竟然让她想起了澹台沁的怀抱……一样的不动如山,一样将她牢牢护在最安全的地方……她咬了咬唇,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今日的她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无能的她。她从他背后闪身出来,叶离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没有言语,只默默尽可能多地减轻她那一侧的危险。 “这样不行!要么冲出去,要么退上二层。”云意初趁对方攻势稍缓之际回头,看到正与笑幽并肩作战的叶离,抛开心底隐隐的不舒服,他提着的心安稳了些许。 众人听到云意初的呼喊,都有意识地向茶厅最左边的楼梯旁移动,无奈,敌人也洞悉了他们的意图,几人没走出几步就被逼退回原地。 项允见势,跃起的同时脚尖在木桌上稍一借力,下一刻人已经挂在横梁上。他眉头一皱,牵起一抹苦笑,他的身手到底还是赶不上师父那样快。 项允的抽身使得左边窗子的位置无人照应,笑幽完全暴露在外面敌人的视线下。他瞥了一眼下方,顾不得左腿上钉进的数枚暗器,掌间真气凝聚,对准厚实的楼板重重击出,木屑和着尘土扑了他满头满脸,他看了看楼板上洞口的大小,冲下面几人喊道:“上来!快!” 叶离抬头望见项允从洞口探出的脸和手,微微一笑,伸手扯住一旁的笑幽,不容她分辨,借力一送,笑幽凌空抓住破洞的边缘,项允拉住她的手,将她拽上二层。她喘了口气,她终究还是被保护的那一个……暂时的平静她无心享受,探头紧张地看着下面的情形。 项允见笑幽脱了险,纵身重又跃回茶厅,落地时左腿一阵疼痛,袍下的绸裤被鲜血浸透,粘腻贴在皮肤上,他勉强站稳,抢到淼淼身边道:“上去,我护着你。” 淼淼抬头看了一眼孤身在楼上的笑幽,冲项允点头道:“小心!” 待淼淼顺利上了二层,茶厅只剩下三名男子。 二层避过了暗器的迅猛,却不见得安全。五名黑衣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凌空跃进二楼的窗子,听闻二楼立刻传来的打斗声,楼下的三人心都悬了起来,齐齐向二楼抢去。无奈那些暗器快、狠、准,似乎没完没了。敌人好像知道近身战在这些人身上没有便宜讨,带足了暗器。 不知这些人是真的为云意初而来还是别有他意,渐渐的,敌人的攻击目标变成了云意初一人,项允真想立刻去看看二楼的情形,但他带着伤,弄不好还会成为笑幽她们的负累,他向云意初靠拢的同时冲叶离喊:“这有我帮忙,你去保护她们!” 云意初也冲叶离点点头,此刻被攻击的目标是他,若他离开,只会将所有敌人都带去楼上。 叶离深深看了一眼二人道:“绝不辱命!”说完人已飞上了二层。 叶离离开的同时,敌人的暗器似乎也用得差不多了,攻击明显缓了下来,云意初刚想与项允冲出去,不料倒是十名黑衣人率先攻了进来。 云意初眸光一冷,心道:就怕你们不进来! 楼上这边,笑幽和淼淼正同五名黑衣人交手,让笑幽惊讶的是,这五人武功全部都在淼淼之上,若是在江湖闯荡,起码也是一号名头响亮的人物,她留意观察着他们的武功路数,脑海里搜索个遍也找不出任何的相关信息……她心下微寒,能有这样实力的……只有……那个与洗剑阁齐名的组织…… 以二敌五,淼淼擅长远攻,近身打斗本就较为逊色,何况对方功力还在她之上,笑幽力敌四人的同时还要兼顾淼淼,着实辛苦。淼淼气自己不但帮不上忙还成了笑幽的负累,眼圈止不住急得泛红,笑幽正思考对策间,淼淼又中了一掌,为怕笑幽分心,她硬抗着,将痛呼尽数和着翻涌的血气吞进肚子。 笑幽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淼淼,银牙紧咬,右手剑华大盛,左手化指运足十成功力,她本想抓一个活口留下审问,但现在若还顾及这些,淼淼的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她穿梭在五人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右手剑招挥洒如虹,右手青葱玉指狠辣至极,她逼退四人,一剑作防,左指从刁钻角度,突袭攻击淼淼那人的极泉穴,那人闷哼一声,右臂软绵绵地搭在身侧。 笑幽看都没看一眼,旋身避开后面四人的强攻。接着她看到了跃进二层的叶离,叶离焦急地将笑幽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确定她完好无损后,他的表情就像一件稀世珍宝失而复得般的喜悦。 他原来是这般紧张她……笑幽抿唇还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两人顾不上说话,叶离加入战圈中,他的到来不但没有逼退黑衣人,反而使他们攻击得更加凶猛,其中一人向窗外打了声呼哨,立时又飞进几条黑影,只是三招,笑幽和叶离不约而同谨慎起来,后面冲进的这几人,武功路数诡异难测,显然比原本的五人强上不止一倍。 与此同时,楼下也传来阵阵打斗声,只听云意初急喊一声:“项允!” 笑幽一惊……如果不是项允出了事,云意初绝不会这样沉不住气……项允到底怎样……伤了……还是……她不敢想下去,有时候想象比眼见更可怕……她必须去看看!黑衣人的暗器应该已经告罄,他们一行人却被动地被分至两处,楼上攻击他们的有十一人,云意初那里又有多少人,她不清楚,更不清楚这些是不是全部,若是黑衣人还有援军,那今日难免一场血战…… 她给叶离与淼淼打了个眼色,三人同时虚晃一招跃出窗口,一众黑衣人紧跟而出,战场移至跨院中,云意初听到响动,一手拖着已经昏迷的项允,一手拿着一把夺来的长刀堪堪抵挡四面八方的攻击,他一寸寸向院落中移动,刀光剑影交错下,他甚至分不了神去看一眼她是否安然无恙。攻与守中,深深的疑惑涌上他心头,今日的突袭看似冲他而来,若如此,为什么黑衣人几乎均等的兵分两处?若为笑幽而来,又为什么耗费一半以上的兵力来拖住他?是的,拖住……攻击他的黑衣人出招有所保留,却紧咬他不放,分明是因着什么不想取他性命,又不让他与笑幽、叶离汇合。对于项允,他们倒一点也不保留的痛下杀手…… 究竟是为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仿佛不愿目睹这一幕。笑幽看着失去意识的项允与疲惫招架的云意初,一阵不详的预感漫布开来……(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天意难违 交战仍在继续,远处躲着的小小身影看到又损了两名黑衣人,口中轻叱道:“没用!”她从怀中抽出五面四色令旗,手一扬,令旗迅疾飞出,分别插在远处地面上的五个点,其中一支就在笑幽正前方七步远。 隐芒阵……一众黑衣人不敢耽误,依照令旗的方位迅速移动,不过片刻,阵型已成,卷卷凌空一跃,落在阵中偏东南的位置。 在他们布阵的功夫,云意初托着项允终于与笑幽他们合在一处。项允想是内伤极重,虽然在昏迷中,但脸上痛苦的神色丝毫未减。 笑幽目光不离敌方,沉着地吩咐淼淼道:“淼淼,你照顾项允。” 淼淼喘息急促,连番恶战她已经气力不济,再加上挨了几掌,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完全靠精神撑着,但比起项允,她的伤还是轻些。她听到笑幽的命令,神情有些难过,可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护住自己和项允,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帮笑幽做的。她从云意初手中接过项允,退到笑幽身后半米处,也许是松懈下来,胸口被刻意忽略的疼痛,一波一波侵袭而至,腿一软的同时,她和项允一起摔倒在地。 笑幽紧张回头,淼淼半跪起来,勉强一笑道:“不用为我分神,阁主小心。” 云意初与叶离看了看环围的敌人,一人驻守一角,与笑幽成等边三角形站立,淼淼和项允被护在当中。 叶离与云意初没有受伤,合三人之力,即便不能全灭黑衣人,起码保两个负伤者性命应该绰绰有余,或许不用多久,玄机楼的人就会回来,笑幽衡量了一下形势,心中稍安,她看向那个指挥布阵的人,虽然对方蒙面,但那身形,她应该不会认错!叶离与云意初也注意到了卷卷,一个面露疑惑,一个双眉紧锁。 一次临街刺杀,一次声势浩大的预谋突袭,笑幽再也不能轻视卷卷这个人物,她冷看着卷卷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与你有仇?” 卷卷瞧对方认出了自己,扯下斗笠扔到一旁,笑嘻嘻地回道:“姐姐眼力真好,一下就认出我了呢!”一句笑语,回避了笑幽的问题。她不再给笑幽发问的机会,唿哨划过,短而急促,二十名黑衣人闻声脚下立刻移动起来,激战再起,却不似方才般混乱,黑衣人一拨猛攻三人要害,似不要性命般,另一拨利用三人抵挡的空隙插上替换,笑幽等又一次陷进被动的境地,黑衣人攻击虽猛,但每人进身不过三五招就被替下,以这群人的素质,三人想三五招内损其性命机会甚微。 云意初抵挡了十几轮攻击后,暗想:这样继续下去,就成了消耗战,对方二十一人,他们只有三人,劣势明显。打破现状的唯一方法就是使黑衣人再次成为一盘散沙。 笑幽与叶离对阵法知之甚少,唯独云意初曾领兵多年,略通一二。云意初注意着黑衣人脚下步伐与替换人次,半晌寻不到规律,他挑眉,看来想从棋子身上击破是不可能了,但所有阵法,不管是十几人还是几十万人组成,都不可少阵眼,阵眼的存在主导全局,被破则阵法破。这个阵眼极有可能就是卷卷。 云意初很想冲破层层阻碍,直击卷卷,但三人构成的防护已然薄弱,再缺了他这一角,围在当中的淼淼和叶离在劫难逃。不能直击,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阵眼无法发号指令,敌方自乱,他们便能抹去数枚棋子导致阵法全毁。可卷卷并未出声,也没有用令旗,她是怎样发号施令的?应接不暇的攻击让他无法静心观察卷卷,笑幽和叶离与他一般境况。他看着笑幽神色,猜到她准备就这样耗下去,等到洗剑阁的援兵回来,他笑了笑,笑幽的聪敏他不曾怀疑过,但她终究还是太天真,阅历,有时比能力来得更重要,敌人布划周详,怎么会让她如意! 且不论他们能防御到几时,被动忍受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指望援手,不如指望自己来的实在些。眼下能盯住卷卷的只剩下淼淼了,云意初略一沉吟,传音入密对淼淼道:“淼淼,是否还撑得住?” 淼淼关心着笑幽的安危,并没有打坐调息,身体委顿在地,一双眼却不离笑幽左右。听到云意初的询问她诧异后“嗯”了一声作答,说话对于现在她来讲都是耗费气力的事。 “淼淼,我们三人无法分神。这个阵法极其严谨,我们只有招架没有反攻的余地,现在只有你能帮我,指挥全阵变动的是那个卷卷,你要做的就是盯死她,找出她发令的方法,或是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举动,立刻告诉我。” 淼淼闻言,眼睛一眨不眨地锁住卷卷,能帮到笑幽些许,她也许就能少自责一些。她从被送上天门山那一刻,就已经立誓要保护笑幽一生,但危机关头前,却本末倒置,面对护在前方的笑幽,她愧疚,难过,这样的感觉快要把她撕碎了! 卷卷感受到淼淼的目光,回望过来,眼神透着几分杀意,她调皮地冲淼淼笑笑,似乎在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淼淼对她与表情不符的眼神视而不见,目光不移半寸。但过了许久,她也没看到卷卷有什么动作,心下疑惑云意初的判断时,突然有一点光亮划过夜色,微光消失处,立着的黑衣人立刻变换序列围攻而至笑幽身侧。光亮……死鸽子……淼淼想起了风白居的一幕,冲云意初喊道:“银针!是银针!”她虽然是用喊的,但声音听起来却十分微弱。 云意初恍然领悟,他们没有闲暇注意一根针的走向,但比他们多出数倍的黑衣人却有。银针指示的方位与发射的手法应该就是关键所在。可是怎么破!?除非用……他瞟了一眼叶离,打消了冲动,心底默念着:除非是死人……否则不能……那里是我最后的依凭…… 卷卷听到淼淼银针二字出口,笑得更加灿烂,世上或许只有球球才知道,当她笑得越甜,某个人就会死得越惨。难怪淼淼不再关注笑幽,原来是这样!方法暴露,卷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叶离,接着又看向云意初,这个男人让她有一丝恐惧,原本的计划也是被他打乱的,一试结束的那夜,她刺探到云意初因为流裳的缘故,右腿受了不轻的伤,没料到今日他却生龙活虎,一点也不见受伤的迹象,所以她虽然布置攻击所有人,但主要针对的是云意初。她不明白主上为什么下令说:不许取云意初性命,必要时,受点小伤无碍。带来的人在她的严令下不敢与云意初拼命,不用拼的,以云意初的强,他们又怎么伤得了他?伤不了云意初,计划就不能说万无一失。怎么办……或许再等一会儿云意初就会想出法子……都怪那个叫淼淼的该死丫头,本来她还有很多时间,惹怒了她只有一个下场,死! 卷卷手中一把银针,轻捻成扇形,只见她手腕几乎没动,一把银针已尽数奔淼淼而去。笑幽因正对着卷卷,第一个发现,无奈面前三个黑衣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若不管不顾去救淼淼,倒下的会是她自己,现在淼淼已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笑幽觉得这一刻就像在炭火上煎熬,一瞬甚至比永恒都长上几倍!她两排贝齿紧紧相抵,如若云意初不在这里,她根本不会犹豫,关键是,他偏偏就近在咫尺,救淼淼……身份就会曝露!她不敢想象会引来怎样的后果。天人交战的滋味,她终于尝试…… 这时银针在空中散开,分别指向淼淼双眼及各个重穴,笑幽暗恨卷卷的歹毒,这一捧银针若正中,淼淼双目和四肢顷刻即废! 如果,换了另一人,笑幽不会破釜沉舟,但那个人,是淼淼!是与她多年相伴,朝夕相处的淼淼啊!她不能!不能看着淼淼陨落在自己眼前! 最后一刻,几个黑衣人只见眼前的笑幽身影一晃,如鬼魅般凭空消失,紧接着一个笑幽分成数十个笑幽向他们袭来,惊骇下,他们奋力抵挡,砍过去的刀刃却都陷进空气中,抽刀回来,幻影依旧完好。 笑幽在千钧一发之际抄起已经准备赴死的淼淼,银针如雨,每一根都没进地面。接着几名黑衣人惨呼倒地,卷卷的阵法被暂时扰乱,众黑衣人警觉地退开数米,等待卷卷的重新部署。笑幽停下醉影幻夕步,一手扶住淼淼,一手甩去长剑上的血迹,鲜红的液体滴落进泥土中,笑幽握剑的手,缓缓移动,最终指向卷卷,剑气森寒,她一语不发,眼中的杀意却让卷卷身体微抖了一下。 卷卷很快制止了这种恐惧,想她自六岁就在刀光剑影里来去,今日怎会因为笑幽一个眼神就没用到这种程度……她的计划,第一次这样失败,太多的意外接踵而至,先是云意初,现在是深藏不露的楚笑幽!她仿佛看到了主上失望的眼神……不!命,可以舍!败,她绝不允许! 双方此时成对峙之局,谁都没有轻动,笑幽无视对方猜度与戒备的目光,转身直视着已经石化的云意初…… 他……知道了…… 百味陈杂,笑幽看着他的脸,突然想起那句:“不羡鸾凤双栖蝶。”美丽的文字,此时化成带着酸意的嘲讽……现在的他,永不会再柔情款款画着她,念着她了吧…… 天意……一场突袭规劝着她蠢蠢欲动的心,或许劫亦是幸。(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楚河汉界 原来,真的是她……云意初找回乍见醉影幻夕步后神游天外的魂魄,似乎是很漫长的时间,他的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笑容以慢放的姿态呈现,他微弯的唇角怎么看都透着抹不去的苦涩。 他抬头望天,不敢去看笑幽逼视他的双眸,弦月挂在深蓝的天幕上,嘲笑着红尘中的众生。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不是么?只是他不愿承认心底最坏的猜测。 天门山迷宫中,她小心藏起的恨意。 她隐瞒真实姓氏,随口而出的“纪幽”二字,纪幽、纪泠烟……楚笑幽、楚笑儿…… 查不出根底凭空消失的灰袍人,澹台沁,洗剑阁…… 他与她的感情游戏中,她没理由的慌乱逃避,逃避中透露着她的恐惧。 还有他唯一一次试探,他唤她:楚明烟,只有两个人的街道,他的声音随内力直送进她耳畔,她明明听的真切却一丝反应都没有,恰恰欲盖弥彰地回答了他心底的疑问。 他将所有的一切串联在一起,又挥手拭去,他不愿想,不愿正视,但现在他明白,已经容不得他继续装傻,他可以忘掉她儿时的模样,六岁女孩的诡异步法,他又怎么会不记得。这一点,他清楚,她比他更加清楚。所以即使今日这般情势危急,她却选择等待,等待或许已经中了敌人圈套的援军。 醉影幻夕步出,幻影四散时,他已经明白,她揭开身份谜底的同时,也斩断了他与她的未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曾经下令杀她,那时候他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无法自拔地钟情于她,是前世的债,还是今世的孽,片刻的时间,沧海桑田……他只觉得自己满面尘埃。 “如果不知道……如果未发生……”他似是语无伦次的半句话,只有她能听懂。 笑幽的唇紧紧抿着,眼眸蒙上一层泪雾,她错愕地看着手指上透明的液体,为什么有泪?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是因为水道中他折回的一幕?他陪她共醉的生辰?他风白宴大庭广众下的示爱?他执意赠簪的倔强?他不管不顾闯进雾茗园的执着?他偏离红心的一箭?或是……他笔下音容笑貌恍若真实的她,与那一句……不羡鸾凤双栖蝶…… 一路走来,她无法将所有都尽数抹杀,但她同样忘不了的是——这个人,是逼死楚界明和纪泠烟的其中之一;这个人,曾在那个血腥的夜,笑着说,连这个女孩也杀了吧,冷酷得就像即将碾杀的生命是一只烹煮果腹的动物;这个人,害澹台沁失去了一条手臂;这个人,让她在九岁前都难逃惊悸的梦魇;这个人,对权势对天下的野心从没消失过…… 她的泪,从指间消失于空气中,云意初看得真切,一滴,只有一滴,却让干燥的空气全部湿润起来。他突然间就有了一种冲动,只要她愿意忘记从前,他宁愿放弃一切,但这冲动只是一瞬……他眼前浮现出一名温文儒雅、锦袍玉带的男子,似乎在诘问他,是否忘记了他许下的承诺?他攥紧了双拳,不……他不能……他还欠着一个人的性命,背着一个人的仇恨,以及生平第一个许下的承诺…… 卷卷敛了笑,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在云意初与笑幽间盘桓,试问,看到二人眼中分明存在的情,又混杂着无数她看不懂的东西,她怎么还笑得出。 叶离,双眉紧锁,笑幽和云意初的神色他一点一滴都没有放过,怎么回事他不明白,也无从猜想,但好像笑幽施展了那套步法后,他们之间有什么被捅开了,究竟是什么? 淼淼攀着笑幽的手臂,眼中满是迷茫,她瞧了瞧一旁环伺的黑衣人,轻声问笑幽:“怎么回事?” 笑幽绽出一朵魅惑的笑,“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三个人么?他就是其中之一。” 淼淼闻言,原本无力的双手猛然收紧,甚至忘记了会捏痛笑幽,三个人,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施展醉影幻夕步的三个人,紫衣少年,冥堂双煞。她眼风如刀射向云意初,她忘不了笑幽曾冷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扯着她的衣角,不停念着紫衣妖精……她好傻!好笨!好白痴!她竟然会被这个人的容貌风度所迷惑,傻傻地暗中希望笑幽能选这么一个人托付终身。这些还不是关键,笑幽为了她的命,暴露了绝不能为世人知的身份。她宁可自己已经死去,也不愿面对这样的结果……云意初,他会不会再次对笑幽不利?笑幽是上楚风族血脉的消息会不会因他而散播……引起又一场腥风血雨……淼淼的眼泪忍不住打湿笑幽的衣衫。 “傻丫头,我告诉你可不是为了逗你哭。” 淼淼说不出话,只拼命摇头,转而又拼命点头,眼泪依然没有收住的迹象。 笑幽拍拍她的肩稍作安抚,接着再次看向云意初道:“我们的事稍后再算,还是你准备就地反戈?” 云意初眼中痛色一闪,他有太多太多话要对她讲,难道她认为,现在的他还会杀她么?她未免太不懂他……明晰了一切,他会怎样做,还没有想好,一切都太突然。但有一点,他无比清楚,今时今日,在不放弃破苍卷秘密的前提下,他也绝对不会站在与她敌对的那一面…… 云意初正想开口表明心迹,卷卷突然走向笑幽,云意初一下子紧张起来,叶离同样戒备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卷卷,下意识地向笑幽身边靠近。 唯独笑幽,没有像他们那般紧张,因为她从卷卷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杀意。 卷卷在笑幽十步远处停下道:“你问我是否和你有仇,现在你还想不想知道?” 笑幽打量着卷卷,神色狐疑,闭口不答。 “怎么?不想知道?”卷卷说话的同时又靠近笑幽两步。笑,重新漫上卷卷的脸庞,“我这会儿突然想告诉你了,所以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说,因为啊……” 卷卷拖长的声音让人期待着接下来的内容,不料突然银光一闪,没有人看到卷卷的暗器何时出手,只见三十枚柳叶刀混着几根银针擦着笑幽的头发飞了过去。是卷卷失手?不,她从没失手过,她瞄准的本身就是空气。 笑幽瞥着寒光闪过脸侧,纹丝未动。单凭目测,她准确判断这些柳叶刀不会伤她分毫,虚惊一场,她审视着卷卷,这无厘头的一手,又是为什么? 卷卷嘻嘻一笑道:“姐姐好胆色,我不得不佩服,这次真的告诉你。”卷卷言罢低了头,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没有人看得到她刘海下透着狡黠与期待的眼眸。(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血晕清月 卷卷低着头,左手藏匿在身后,青葱细指就像弹奏某种乐器一般轻柔舞动,即使离近了认真看,也难以察觉她每一根手指上缠绕着的数条透明丝线,与蜘蛛丝同样粗细,不同的是,它不会脆弱到被风一吹就轻易斩断,相反,它坚韧无比,普通的刀剑休想伤它分毫。既然楚笑幽都可以留一手在最后,她卷卷也不是随便把家底露给别人看的傻子,快了……快了……随着手指的动作静止,卷卷期待地看向叶离。很好!云意初虽然保持着警戒,但他站得太远了…… 面对卷卷再次的沉默,笑幽没了耐心,绕指柔倏然指向卷卷。卷卷没有半点惧意,直看着剑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然难以自控地笑出声来。 云意初看着卷卷的笑,隐隐觉得不安,回想起方才卷卷那一把偏了准头的暗器,这种不安逐渐扩大,他下意识地向笑幽身后看去,这一眼,惊得他心如擂鼓,三十把柳叶刀就像被人施了妖术,悄无声息地飞还,以他与笑幽、叶离的功力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眼看刀刃就要穿透全副精神都放在卷卷身上的笑幽!“小心!”云意初奔向笑幽的同时嘶吼着吐出这两个字,然而无论是声音还是他,比起那点点寒光,都已经太慢。他忘记了所有,什么黑衣人,什么王位,什么依凭,统统都去见鬼,救她!是他心中唯一剩下的念头。人力终究有限,他憎恨着时间的不等待,骤然停步,唯有一赌,或许赶得上,即使赌的是他的命。 没有值得与不值得,他已经无从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的眉,霎时间结了花白的寒霜,双目却燃起妖异的赤红,一冰一火流动中撕扯着他的经脉,换了普通人,可能无法抵挡半秒他强行催动功力所承受的痛苦,但他浑然不觉。无形无色的利刃,凭空出现在柳叶刀旁,除了云意初,大概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赶上了……云意初剧烈喘息着,只见三十把柳叶刀,顷刻间化作一堆碎铁薄片,叮叮铛铛坠落在地。 与此同时,叶离一把将笑幽搂在怀中,因为他动作过猛,笑幽扶着的淼淼被撞倒在一旁。云意初不知用什么神兵利器毁了柳叶刀,但夹杂在一堆银光中三枚通体漆黑的细针成了漏网之鱼。叶离发现时,已经没了推开笑幽的机会,他就那么自然地合身护住了她,一只手环着她的腰,一只手紧紧按着她的脑后,仿佛一松手,她就会陷进危险般的紧张。 因为听到了云意初那声小心,笑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面对叶离突如其来的举动,她没敢抗拒,直到感觉到叶离全身一震,她挣扎着抬起头,然后……她看到白衣胜雪的翩翩男子一手推开她向后倒去,而另一只手还没有来得及松开她,重重摔在地上时拽下她几根青丝。 叶离紧紧闭起双目,双唇片刻间血色尽退,苍白的骇人。 “叶离!”笑幽扑过去寻找叶离伤在何处,也是因为这样,她没有看到云意初摇摇欲坠的样子。 叶离吸着气,睁开眼正好看到云意初快速擦去唇角的血迹,糟了,云意初也…… 叶离注视着笑幽,薄唇微启,迸出一个简单的音节:“走!”他的手指抠进地面,似乎这样可以压抑住他的痛苦,不让她发现。他已无能力再保护她,强敌未退,只剩笑幽一人如何兼顾的了四个伤者,他的尊严也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她的负累。 笑幽愣了愣,走……她怎么能走!她固执地抬起叶离上身,检查他背后的伤势,却只看到完好无损的衣料,没有伤口,更没有血迹。 卷卷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楚姐姐不要找啦,三针已入血脉,拔不出来的!”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等过些日子,它们随血液行走至心脏,倒是可以一起挖出来。” “闭嘴!”笑幽怒喝。 针入血脉……练武之人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一手的歹毒,入点破穴,入脉……取命……如果不是叶离,现在躺倒在地的将会是笑幽,以命相护,这是何等沉重的情。笑幽握住叶离的手,轻声道:“除非一剑穿心或者一刀砍下头颅立死当场,只要上天还留给你生的时间,再难的事也不会没有机会。等我一下。” 笑幽接下来要做什么,叶离预感的到,他拽住她的手,眼光飘向不远处几名倒地喘息的黑衣人身上,那是笑幽方才救淼淼时刺伤的。他略一沉吟问道:“你有没有杀过人?” 笑幽愣了一下道:“从未,但今天怕是要破例了。” 叶离的声音很低,“走……你知不知道能再战的只剩下你一人!” 一人?笑幽疑惑地看向云意初,他的面色的确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受了伤?什么时候?心底漫开的担忧,让她暗暗嘲笑自己,她咬唇,赶走所有不合时宜的心绪,自使出醉影幻夕步,她和云意初已站在楚河汉界的两边,他不曾当场对她发难,已属难得,有他或无他,一样。 “放心,他们的伎俩只能用一次,接下来我一人足够,信我!” 笑幽如星的双眸,让叶离无法说出不信……他读懂了她的倔强,苍白的唇绽出如沐春风的一笑,“你还没有……看我的画……” 这句话,刺得笑幽一阵痛,她无语相对。 叶离眼眸泄露出一丝期待,虽然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但他压抑不住心底深处的那一点自私的感情。他看到笑幽躲闪的双眸,轻叹一声道:“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你说……” “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回来看我的画,否则对我不公。”叶离故意装出的幽怨腔调,只换得笑幽勉强一笑。她懂他的意思……他是要她小心…… 说完这句话,叶离黑针刺入的穴位处一阵剧痛,他的手松开了笑幽的,再次碾拧着身下的泥土。 他的痛苦,笑幽只能看着,感受不到也帮不到。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他报仇,即使叶离逃不过这一劫,害他的人也一定会下去做陪葬!她握紧绕指柔,缓缓起身冷视着卷卷。 卷卷对笑幽的醉影幻夕步是恐惧的,但她不能逃,若逃整个计划就露了破绽。罢了,她的命本就是主上的,不是今日迟早也会还回去,但她真的好想再为主上多做些事啊……她冲一旁几名黑衣人打了个眼色,笑幽不等他们冲上来,已经踏起醉影幻夕步,她先将淼淼和项允抱到叶离身旁,以便防护。她不允许他们任何一个再出差错,今日的事她不要再有第二次,对敌人留情就是对自己无情! 魅影游离,绯光四闪,伴着一道道喷洒出的鲜血……剑锋准稳地割断一条条颈动脉,杀人,与预想中一样,并不怎么畅快的滋味。人,虽然是高级动物,但终究还是动物,野兽为食物而争夺,人类为仇恨、yu望而杀戮,同样是弱肉强食。敌对的立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笑幽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这样冷酷…… 一个个黑衣人翻滚在地,他们永远地失去了站起来的机会。 云意初独自站在夜风中,他压下喉头再次涌上的腥甜,看着被浸染成红色的泥土,思绪与翻涌的气血一般混乱,她对敌人的不留情,刺痛着他的眼,如果她将他当作敌人,她的剑是否也会这般指向他?她今次与其说是为自己未来的安全踏进杀戮,不如说是为叶离的舍命相护双手染血……他感谢叶离救了她,但他难以忍受她每一次和叶离目光的对视。为什么,当时站在她身旁的……不是他……(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红鸾星动定劫因 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只剩下六名黑衣人护在卷卷周围,卷卷看着那些尸体,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不是为他们惋惜,死士本就是工具而已,包括她自己也是,她没那些多余的怜悯分给他们,因为她早已经没有了怜悯这种感情。她皱眉,是因为周遭飘忽的幻影,让她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没想到,早已经拿杀戮当游戏的她,在面对死亡时还会恐惧,她对这样的自己不屑,但衍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生yu望。任务完成,人手折损大半,这时候退,退得合情合理,只是现在她还能否全身而退?千蛛绕对已经窥见其奥秘的笑幽没了用处,何况她根本看不清笑幽本尊在何处,无从攻击,亦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逃离。 笑幽看了看没了气焰的卷卷,冷笑浮起,顷刻间仅剩的六名黑衣人又有两人倒毙在地。卷卷暗暗劝自己冷静,笑幽必定将她放在最后解决,她还有时间。她手中扣着一把银针,冰凉的金属已经被她的体温捂得微微发热。找不到笑幽不打紧,攻其必救不见得非要瞄准其身体要害,心中的要害才是最具杀伤力的。卷卷舒展了眉头,灿烂的笑颜再展,她故意将左手抬高,让笑幽能看得到她手中暗器。 笑幽暗道:垂死挣扎而已。不料卷卷的银针并没发向她或是任何一个幻影,密雨银芒闪电般飞向远处倒地的淼淼。笑幽暗恨卷卷又一次对淼淼出手的同时,不得不返身回救。卷卷才不管笑幽救不救得到,凌空跃向西北方,正当她以为得逞,眼前人影一晃,云意初封了她的去路。两人瞬间在空中对了三掌,卷卷被逼落在地,双眼恨恨看向云意初,这一耽搁,她先前的一手尽数报废。 云意初与淼淼交手,本来勉强平复的内息再次混乱,他掩唇止不住剧烈咳嗽,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溢出。 卷卷看到云意初的状况,暗骂是谁违抗了命令让云意初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即使回的去,又怎么向主上交代……不过或许不用交代了,她听到背后四人的惨叫,终于轮到她了。 她手握一把柳叶刀,这把刀是她留给自己的,难逃一死的话,她也只容许死在自己手中。就在她闭眼准备了结生命时,她听到了球球的呼喊。 “卷卷!” 她双眼骤然张开,看着向她疾驰而来的球球,十岁时,他也是这样如守护神般降临在她身边。 笑幽结果了最后四名黑衣人冲过来时,球球带着另一批黑衣人已经迅速护住了卷卷。云意初正和其中几人交手,躲闪间极为狼狈。笑幽看到球球的出现,一阵凉意透遍全身,引开刘管事他们的必定是球球等人,眼下这些人出现在这里,那么刘管事他们呢?接着她看到云意初的窘境,握剑的手收紧,每一个骨节都昭示着她的挣扎,罢了,她无法看着他死,即使救了他,他将来会对自己拔刀相向……他也没办法看他死! 云意初避过一名黑衣人的刀锋,他的动作因为内伤变得极为迟缓,外袍被齐胸划开,一只绣着银蟒蓝边的锦囊从怀中掉落在地。他双眼紧紧盯着锦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气力震开数人的刀锋,伸手去捡,完全忽略了背后的偷袭。 叮,锋刃交错的回声响起,云意初手指刚好扣到静躺在地上的锦囊,他错愕回头,绯红色剑刃架住了袭向他背后的钢刀。 卷卷见笑幽去援救云意初,拽住球球的手,凌空跃起道:“走!我们不是楚笑幽的对手!”卷卷全力施展起轻功,能多逃一步是一步,袭击云意初的几人拖不了楚笑幽多少时间。 笑幽见球球和卷卷隐没在夜色中,心内焦急,本欲直追,但转头看见云意初凌乱的衣衫,她一甩头发,回步仗剑向黑衣人而去。 云意初唇角带血,右手紧紧握住锦囊,他双目跟随着衣袂飞舞的笑幽,双眸里尽是满足。她放不下他,她宁可放走卷卷也舍不得他送命……这证明了太多太多…… 笑幽很快斩杀了几人,回头撞进云意初满是情意的眼眸中,她双目合起,复又睁开时眼里的冷将云意初抛进冰天雪地中。 “水道里我欠你一命,今日还清了。”笑幽转身,看了看卷卷逃走的方向,又回头望向叶离他们,追或许还能追到,但她不能放着全无自保能力的几人躺在这里。她向叶离走去,与云意初擦身而过,她的背影,那样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楚笑幽!”云意初咳喘着唤她,她步子只一滞,没有回头。“你问问你自己!刚才出手时可有想过还我一命!” 笑幽攥紧了拳,“想没想能代表什么?!你会放弃那道害我双亲也害我一生的书卷?放弃野心?!不要说你放不下,即使可以,我也无法忘记折磨我睡梦三年有余的那个夜!今日的你或许因一时迷恋不会对我怎样,三年后,五年后,当你的权欲不满足于一个羽国,你会怎样对我!”从遭遇突袭,她的情绪就紧绷成一条弦,面对云意初问出的话,这条弦终于断裂,她几乎是喊出这几句话,语音中透着些许颤抖。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淡淡道:“瑞王殿下,楚笑幽恭候你有朝一日打上戈兀山庄!” 戈兀山庄?!云意初如遭雷击,心中想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是戈兀山庄?” 笑幽不答,从一旁拣起一副画卷,那是淼淼一直拿在手中,直到倒地时才丢落在地上的最后一幅画,叶离的画。 画卷已经残破,被暗器划破的纸张翻翘着。笑幽没有将它展开,她走到叶离身边,轻柔扶起他道:“已经破了……所以你伤好后要重新画一幅送我。” 笑幽和云意初的对话,叶离在痛苦中听的断断续续,但这一句话他听的清清楚楚,身上的痛仿佛瞬间减缓,他握住笑幽的手道:“笑儿,你愿嫁我?” 笑幽没有回答是,也没有说否。她任叶离拉着她的手,低声问:“止园里,你的那个多年情结,现在何处……” 叶离心中一痛,沉声回道:“斯人已逝,阴阳相隔。笑儿,两个都曾伤过的人,或许才能更懂得珍惜。我不知道还有几日的命,但能活着一日,能多看你一天的笑容,此生无憾。” 笑幽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量与温度,将叶离那句“两个都曾伤过的人,或许才能更懂得珍惜”细细咀嚼,她要找的不就是一个珍惜她,懂她,爱她的人,今夜他能用生命来守护她,既然如此她还求什么呢……她回头看向云意初道:“你听到了。三试已毕,我选叶离。所以你若要找我,当然要打上戈兀山庄!” “你……咳咳……你要嫁他?!然后马上当个寡妇!” 笑幽双眸晕满怒色,厉声回道:“口下留德!这与你何干!他能活百年,我陪他携手白头,他若只能活一日,我便做他一日的妻。他为救我落到如此田地,那一瞬你在哪里?我与他的事你这会儿又有什么资格评论。” 云意初听了愣住,片刻后却笑开,那一瞬他在哪里?能怪谁?他为救她强行催动未成之功,险些走火入魔,但又有什么用,他没看到的那几只黑色细针已经在叶离的血脉里。他的笑有些癫狂,“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双眸燃起火焰,直视着笑幽和叶离道:“楚笑幽,为什么你能把我逼到如此境地!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把我打进地狱?就算是地狱,我也会拉你一起。我认定了你便要定了你!” 他抬头望天,“苍天为证,我云意初誓取楚笑幽做我唯一正妃!你若不愿嫁我,我会等,会守。但你若想另嫁他人,今生休想!”他萧索的面容渗出冷冷杀气,笑幽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独立于世的孤独,不但没有怒,还感觉到一阵心痛,他们俩……好像。易地而处,如果是澹台沁要另娶其他女子,她可能也会如云意初般疯狂,或许……她会在激愤哀伤下杀了那个女子……即使澹台沁会恨她一生也无所谓。 云意初蔽天的狂,凌云的傲和与之成明显对比的憔悴神伤,一并随舞动的墨发张扬在夜色中,叶离紧握了一下笑幽的手扬声道:“云兄难道想倾尽追云骑的铁蹄踏平戈兀山庄不成?如此,叶离奉陪到底!” 两个男子,满身的伤,但眼神相对的一刻,却迸出能烧了整个绸城的火光。 二进院落的木门被突然推开,熄灭了两人间的火焰,刘管事与几名护卫相携而入,待他们看到院中笑幽等人的模样,一个个呆立在场,刘管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停暗骂自己防护不周,岚归与清回神过来,直挺挺重跪在地,要是知道玄机楼也会遇袭,就是古断必死无疑他们也不会擅离半步。 笑幽眼露一抹喜色,几人看上去都受了伤,但能回来就算万幸了!“别跪了!错不在你们,想必你们也经历了一场恶战。今天什么都不要说,先救治伤者,这笔帐我会慢慢讨回来!” 侍卫里伤得较轻的几人,抬了叶离、淼淼、项允等进房,笑幽看了看云意初,没有留他,也没有赶他,等于默许他伤好再走,毕竟,他今次是受洗剑阁的连累……但她又无法说出口,她怕再有只字片语的交流,又会激起他的疯狂。 云意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走与留,他都不愿亦不甘,心痛与伤痛折磨着他的肉体与精神,就在笑幽与云意初双双踌躇之际,只听得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粗粗估算约有百余人之众,玄机楼内的每个人,都再次紧张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千山远 马蹄声于玄机楼前戛然而止,静默片刻后,长街上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二进小楼,“在下羽国孟西泽,请问洗剑阁诸位英豪,我国瑞王殿下可是在贵所小住?” 这把声音,云意初再熟悉不过,的确是追云骑青龙将孟西泽,他脸上闪过一抹嘲讽,“老头子这次的动作可不怎么快。” 原来是寻他的人,笑幽心道。她冲刘管事点点头,“去请孟将军进来。” 刘管事道了声:“是。”不一会儿,引一位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年轻将领进入二进院落中。 孟西泽身着银色软甲,发高高束起,整个人透着一股英气,他冲笑幽等人抱拳一礼道:“深夜叨扰还望诸位见谅。” 笑幽颔首回礼,“不碍的,孟将军客气了。” 孟西泽环视跨院众人,一眼就看到远处立着的云意初,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没有放过云意初不堪的衣衫与唇角那丝血迹,他脸色当即一沉,再看院落里众人的眼光有些不善,但他好歹跟随云意初多年,还算沉得住气,快步上前单膝拜倒,道:“末将参见殿下” 云意初右手微抬,示意孟西泽免礼。 孟西泽没有起身,直问道:“是谁伤了您!” 云意初刚要开口,被一阵咳嗽打断,孟西泽怒色难掩,是谁能将他视若神明的瑞王伤成这样?一时间他身上透出的杀气,让岚归、清和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兵刃。 云意初努力抑制住剧咳,“与这里的人无关。”他看了看孟西泽下巴上生出的胡茬,显见,他们一路不眠不休赶来绸城,嘲讽的神色又一次漫进他眼中,“老头子真会挑人。” 孟西泽沉吟片刻,想必刚到玄机楼时,云意初就看穿了他的来意,他也不再兜圈子直言道:“陛下派末将请殿下即刻返京,另外转达四个字给殿下……” “说。” 孟西泽垂眸低声道:“费尽心机……” 云意初听罢浮起一丝冷笑,脸转向上津的方向,“他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么。” 孟西泽将云意初的这句话自动忽略,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记的不记,才是在政治漩涡中的保身之法,他是一名武将,那些勾心斗角的活儿留给文臣去想去做吧,他只认定,云意初是他要跟随一生的人,不为名,不为利,不为地位,他臣服的,是云意初这个人。 “你带了多少人来。” “回殿下,一百五十人整。” 云意初点头,俯身从孟西泽腰间拔出一支木筒,二指拽下底端的拉绳,将木筒抛起,一点绿色火焰直冲夜空,划破黑暗的同时映进他的瞳孔,化成两道诡异的光亮。“今夜启程。”烟火消散,这四字他说得极为沉重。 孟西泽一愣,他原做好违抗皇命的打算,云意初若不回去,他拼着龙颜大怒也不会加以干涉,没想到……这么容易…… 云意初无视他的反应,宽袖一扬,径自向院门走去。孟西泽起身跟上,他看着云意初虚浮的步伐,紧赶两步扶住云意初左臂。 云意初皱了皱眉,推开孟西泽沉声道:“还不至于那么没用。”他目不斜视与笑幽擦肩而过,走出几步,骤然转头道:“我说过,誓娶你为我唯一正妃,你记得,这是我生平立的第二个誓言。” 笑幽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远去的袍摆还飘飞在她瞳孔中,她冲刘管事等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我去看看他们三个,所有事都明天再说。”走出几步,她突然转头道:“连夜传书江重重,叫他把手边所有事统统放下,速来绸城,一刻不得耽误!” 交代完她回身,上楼,幔帐中,叶离已经昏睡过去,她看着叶离的侧脸,温柔替他掖掖被角,一丝冷风吹动纱帘,窗没有关严,她撑起疲惫的身体,走到窗前,这一面临着街,她透过缝隙看到街上清一色垂首默立的银甲士兵,不单单是兵士,连战马都列得整整齐齐,云意初一手培植的追云骑,她早有耳闻,今日终于亲眼得见,虽然只有区区百人,但观百人已与观全军无异,一支支火把映着一个个血气方刚男儿的英挺面庞,云意初身影出现,一百五十人整齐划一下拜, 待众人起身,远处四批黑色骏马疾驰而来,稳稳停在云意初面前。云意初走近几步,突然身体一晃,后面一直跟着的孟西泽一把扶住云意初。这一次云意初没有拒绝,片刻的晕眩后,他缓缓回头,直视着二进小楼窗子的缝隙,笑幽下意识地后退三步,云意初直觉……她在那里……方才她在看着他……从叶离的房间…… 孟西泽看到云意初难以掩饰的痛色,想起一路赶来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今日是洗剑阁新任阁主三试选夫落音之日,方才那位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的女子,大概就是洗剑阁阁主,那样的女子,遇到了,交集了,想不爱……都难。但他的殿下,到底是胜还是败,他迷惑了,若是胜,为什么一身萧索痛色难掩,若是败,临出门的那句话又是何意?他无法判断二人间的纠葛,但他可以肯定,云意初极重的伤必与楚笑幽有关……他心下长叹:红颜,祸水也,云意初这般人物也终究没逃过情之一字。 笑幽在原地呆站了片刻,她在怕什么?她为什么要退。如此想着,她再次靠近窗前,云意初已在孟西泽的搀扶下登了车。骏马四蹄腾空,银甲神兵护卫左右,他就这样绝尘而去,但一切会就此终结吗? 她合了窗,退回到叶离床畔,手指迟疑地轻触叶离面庞。她已经将一生许给了这个男子,眼前想再多都没有意义,救治叶离是唯一重要的事,还有淼淼和项允…… 阿重……你一定要快点赶到…… 她抽回手,轻轻走出房间,探视过淼淼和项允后,疲累不堪的她就在楼上随便找了间房休息。以往困乏到这种程度,她会睡得很沉,今夜,却梦境不断。梦,其实很简单,赵鹤那封信上的话,用各种笔体出现在宣纸上,放大在她眼前。 “生死之劫,一念之差。规避遁世,或可禳解。红鸾星动,于他人是幸,于你是劫。慎之!弃之!” 她分明知道一切只是梦,但怎样都醒不过来。虚幻中,她挣扎,满额冷汗,最后她不顾一切地撕碎那些纸,墨迹顷刻间变成鲜血,她骇然睁开眼,已是天光大亮时。(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父与子 九华宫,崇宣殿暖阁中,年近六十的羽帝手握朱笔忙碌着,似乎完全忘记了一边跪着的儿子。 云意初蟒袍银冠,直挺挺跪在书案前的青砖上,十二月的天气,再多的暖炉也逼不退地面湿冷的阴寒,他盯着专心于政事的羽帝,更漏的水滴一声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父子俩,谁都没有开口,无声僵持。或者,不该说是父子,除了他延续着羽帝的血液外,他们只是君臣。 “咳咳咳……”地面的阴冷渗透云意初的双膝,蔓延往上,他憋不住咳出声来,待平息了这一阵咳喘,他露出似是丢了好大脸的表情,今生最无法忍受的事情之一,就是羽帝面前暴露羸弱的一面。 羽帝眉头轻皱,将朱笔随手架在笔山上,一双洞悉万事的眼从奏本上微抬,俯视着这个让他头疼的儿子。 “跪了这么久,清醒了么?”羽帝不紧不慢的语调带着沉沉的威严压在云意初心头。 “儿臣何时睡过?不清醒的看着周围这些人这些事,只怕早已和皇兄一般。” “砰”羽帝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上,朱笔滑下笔山,带出一抹红色。羽帝复杂地看着云意初,片刻后他收敛了怒气,仰头靠在椅背上。他知道云意初口中的皇兄不是别人,是这个皇室中所有人心上的刺…… “看来朕还是太放纵你了。初儿,世代祖宗立下的规矩无可更改,你那些隐藏起来的心思他们看不懂,身为你父皇,怎么可能不了解。幸而你这次没有得到洗剑阁,否则许多人都不会坐视,你可明白?” 云意初墨一般的眼眸听到这些凝起化不去的冰寒,祖宗规矩?呵呵,如果人人都安心依从,又怎么会轮到云意衍坐了东宫太子位,只不过碍于羽帝及皇室颜面,无人点破罢了。羽帝呢?想必他心里比所有人更清楚,但他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丑闻都掩埋进深深的宫墙里,不允许任何人拆穿。 这些云意初当然不会直白地说出激怒羽帝,“父皇难道不认为洗剑阁是一个很重的砝码?很重的保命砝码。” “住口!什么保命砝码,谁会,谁敢要过你的命!朕给你追云骑,给你富庶的封地随你想去便去,初儿!不要把一切都扭曲来掩盖你的野心。” 没有人要他的命吗?他的父皇怎么能自欺欺人地把一切说得如此祥和。野心,他不否认,可为什么不问问他,他的野心从哪里来!他压下一瞬涌上心田的陈年旧事,羽帝同萧沉雪,忽略结局,他们也曾刻骨铭心、倾尽所有的爱过,既然如此,又为何把他想得那么不堪。 “儿臣想问一句,您当初带回我母妃,可曾想过一丝半点利用母妃身份稳固羽国的地位?您不必回答,因为想听答案的不是儿臣,是母妃,只是她如今已经听不懂了。” 羽帝陷进沉思,莫非他这儿子当真爱上了那个江湖女子?绸城发生的种种,云意初的痴情,他在线报的回禀中知道的很详细,本以为都是云意初为得到洗剑阁这个庞大助力的手段,他推测过所有,只有真情这一点,他想都没有想过。自己和萧沉雪的遗憾至今侵蚀着他已经不再年轻的心,云意初的问将他带回到几十年前,他与萧沉雪初遇时。记忆就如同画卷,即便今朝物是人非,那画卷依旧鲜艳。他曾想过,一切重来,他还会不会不管不顾地将萧沉雪拉进皇室这个漩涡中……他没有想出答案,可他深深明白一点,江湖对于皇族来讲,可以利用,可以挞伐,可以与之相安无事,但江湖人永远无法融进皇室的层层利益中,当年的他,差一点就因为萧沉雪丢了皇位……不……不行……即使云意初是真情也于事无补,且不论那女子来自江湖,单单她洗剑阁阁主的身份,就断断不能让她在云意初身边。 思及至此,羽帝走到一旁的架柜前,抽出一本册子丢在云意初面前道:“你假借巡查州府离开的这些日子,朕已经传旨为你选妃,国内的名门淑媛家世品貌都在这里,半月内朕要听到你的答复!” 离开的日子传旨选妃?云意初冷笑,抓起册子随手翻了两页,这本厚厚的东西恐怕已经准备多时了吧! “好了!朕累了!”羽帝重又靠坐在椅上,冲云意初挥挥手,他不想留给云意初任何说话的机会。 云意初攥紧册子,他知道,当羽帝决定了什么,无法更改时就会像现在这样,不容分说的赶人。圣旨、圣意,有出无还,当羽帝将册子抛给他时,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反驳、推脱。因为他知道,那没有一点用处,他不再是少年时会和羽帝吵得天翻地覆的那个他。吵,能解决什么?解决问题的方法永远不在嘴上。 “儿臣遵旨,父皇请保重龙体,意初告退。”云意初行了礼,勉强站起身,双腿已经跪到麻木,他扶着墙壁走暖阁,冷冽的空气和着细碎的雪花扑在脸上。 随侍君侧的太监总管立刻迎上来扶住他道:“老奴已吩咐他们备下软轿停在西阁甬道处。”紧接着他唤了一个小太监来扶云意初过去。 云意初弯下腰搓了搓双腿,因为不敢运功,麻木的感觉过了好一阵才逐渐退去。“公公好意心领了,本王没事。”他推开身边的小太监,踏出崇宣殿宫门。 选妃,哼……若他那么容易受摆布,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妻妾成群了。只是这一次稍稍有些不同,他明白今次不是一句不喜欢或不想就能混过去的。他会选!但也要那位未来瑞王妃能嫁得进来! 云意初迎着风雪一直走出九华宫,坐进王府的马车时,他的长睫已凝了一层薄霜,他用手心掩住双眼,冰晶融化,他无可抑制地想起笑幽,连日来的奏报每一个字他都牢牢刻在心底。江重重已经赶到玄机楼,淼淼和伤了的侍卫没有大碍,静养两月即可。项允……他轻叹,项允他并不反感,可惜一代侠盗终身都无法再用双腿行走了。至于叶离,他眼中再次泛起冷意,戈兀山庄庄主叶荧惑,叶离的老爹,竟然请动了退隐江湖的神医风不留,笑幽手下的江重重便是风不留的首徒,从线报传来的时间推算,风不留两三日内就会抵达绸城。叶荧惑……还真是及时……他似乎嗅到了一些什么,但又把握不住……他摇摇头自语道:“徒弟医不了的,师父未必就能妙手回春。” “王爷,回府吗?”车夫打断了云意初的思索。 “不,先去校场。” 车夫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雪,这样天气去校场……虽然如此想,他可绝不会傻到问出声来。 四匹骏马扬蹄向城郊追云骑大营而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长街一诺犹在耳 一名劲装男子,藏匿在树后,远远看着河边的两人,男子白衣飘摇,衬着女子粉蓝色的绸裳,如同天幕与云朵一般和谐。劲装人摇摇头,他被派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唯一的任务就是记录楚笑幽的一举一动。瑞王殿下……何时才会死心呢?那两人都出身江湖,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他如是想着,双眼却不敢离目标分毫,听命办差,主人的事轮不到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人置喙片语。 “轻影瘦湖边投张绿,新撕小碎绸缎衣……将错就错乘春美意,岸离昆明十七句,诗兴拥挤,云茶素眉等水来请,两豪春意透湖心……” 暖春的傍晚,笑幽坐在梵水畔的大石上,清澈的水抚过她晶莹剔透的足,她的手稍稍提起裙摆,素纱轻轻拍打着她的小腿,夕阳染红了天边的鳞云,也化成了最柔和的胭脂,晕染在她脸侧。 “岸离昆明?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叶离醇厚的声音仿佛带着笑,吹拂在她耳畔。 笑幽回眸,双臂舒展仰躺在斜坐的叶离腿上,发丝在他的白袍上流动,掉落进水中的裙摆被打湿,她全不在意,眼眸闪了闪道:“在书里看到的,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她丝毫没有矜持的动作,叶离并未阻止,他知道,她只有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才会流露这样自然的一面,抛却繁琐的礼教,别人的眼光,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何况,她已经是他定下的妻。 “那这曲儿呢?难不成也是书里看来的?再说,你面前的是梵水,可不是湖。” “你好烦。”笑幽微嗔,“春日暖风,新柳夕阳,想到就唱了,意境!意境懂不懂?” 叶离把玩她一缕青丝,宠溺地道:“好好,随你。别唱一半,我还等着下一半的意境呢。” 笑幽兀自微笑看着潺潺水流,其实整首歌,真真贴她心意的只有一句:“我欲把心寄给春……再暖一回。”她坐起身,拈起一旁的丝履,回头看着叶离。 叶离觉得有些好笑,从自然中回到俗世的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女儿家的双足是矜贵的,他的笑意落进笑幽眼中,换来她一只白眼,他知趣的转头,听着她裙摆滴下的水珠落进梵水的滴答声。 “走吧。”笑幽收拾停当率先步上河堤的阶梯。 信步慢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着,谁都没有去触碰关于明天的话题。叶离体内被暂时封住的黑针剩下最后一支,最凶险的一支,滞留在心静脉的位置,唯一的方法是将黑针逼进与右心房连通的上、下腔静脉中,取针的过程,稍有偏差就会导致经脉错乱,血液逆行。明晨,叶离要随江重重的师父闭关五日。 笑幽曾因为云意初屡次忽略了叶离,在二试结束的几天内,她无数次设想过与云意初的将来,与叶离的,她几乎根本没有去考虑过。但为叶离疗伤的这些日子,整整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日日相伴,一切在潜移默化中成自然,有时候,她会看着叶离的笑失神,猜想戈兀山庄是一个怎样的地方,能创造出春风一般的笑容,是的,她在设想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她与他,该是一段武林佳话,一对神仙侠侣吧……只是一切的前提在于,叶离这一关能够平安无事的度过。 人有一种劣根性,未得到和已失去往往重过所有,一种是求而不得,就像澹台沁之于她,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划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另一种是追而不还,拥有过,失去后却无法追回的情感。笑幽只是一个人,她没能凌驾于众生地逃出,无论她今后会怎样生活,澹台沁这个名字,这个人,已经烙在她的记忆里,无可磨灭。现在的她,面对着失去叶离的恐惧,她忍不住想将他的生命抓牢在手中,她受不了也禁不住再一次的挫败。 玄机楼,逐渐靠近,叶离偷偷瞟着笑幽的神色,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于明天,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但他不容许自己将任何的心绪暴露在她眼前。他突然停步,一只手拉住疑惑转头的她的手,他微微用力,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呼吸相闻,她垂下眼帘,两排羽毛扇轻轻抖动。 “如果我记的没错,下月是你的生辰。” 笑幽点头。 “我一定会陪你一起庆祝。所以什么都不要想,等我五天。” 笑幽的手忍不住一缩,等……这个字眼似乎是她生命中的魔障。叶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温厚的掌包裹着她的,坚定从肌肤摩擦中传来,但他们已无心情去理会这一刻的暧mei。 她抬头,一双眼睛清亮无比,叶离不是澹台沁,是她浩大手笔赌来的下半生,他不会有事,也不可以有事。 “仅仅只是今年么……”她神思游离地问。 叶离温柔凝视她,“不,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为你庆生。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人去放灯,我把每一年五月节的愿望都送给了你,你好贪心,你对水神说‘愿随我心’,所以我怎么能先你离开,欠了神的帐可不是能蒙混过去的。” 她惊讶,随莲灯漂走的字条,她没有让他看过,他怎么会知道她写了什么。 叶离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得平整的素笺,笑幽接过,展开……被水晕开的模糊字迹赫然是她的笔体。她一瞬了然,那日分别后,他一定顺水而下追逐着她放走的莲灯。那只灯,是他们两人一起扎的,能够飘离他们的视线不沉已属难得,他竟然为一盏可能早就片纸不存的灯折回,只因那里有她的心愿。 她为自己对他太多的忽略而歉疚……不过,现在察觉应该还不算晚…… 目光交缠,她对他说:“我等你陪我过每一年的生辰。” 他郑重点头。 “叶离,这是承诺,许了就不能失信。” 他再次点头,除了简单的肢体语言,所有的言辞在这个时刻都会显得不真实。他对她许下诺言,她没来由地相信,他会将一切都变成现实。 长街边,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他温存的笑,然后对她说:“回去吧。” 两人重又以散步的速度走过街道,只是与来时不同,交握的手指缠绕在一处,仿佛一生一世都不会分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谁人醒 天边露出第一丝光亮时分,风不留敲响了叶离的房门。叶离披一件外袍,双目惺忪地应了门,“风神医稍待,我马上就好。” “不急,慢慢来。”风不留也不离开,就倚着门边等着,从叶离的脸色看昨夜该是睡得很安稳,风不留暗想,自己年轻时绝没有这样好的定力,这孩子和那丫头倒真的算般配,只可惜……唉…… 叶离正在梳洗,刘管事也到了,叶离擦干脸上的水珠,对刘管事道:“刘伯伯你来的正好,昨天笑儿休息太迟,这会儿应该睡得正香,不要吵他了。另外这只盒子等她醒后,请你转交。” 刘管事从叶离手中接过一只银盒,恭敬道:“是。”玄机楼上上下下已经将叶离看做半个主人,虽然叶离对每一个人都谦和有加,但包括刘管事在内,都持着属下的礼节。“风神医,三进楼内地下密室已经准备停当,五日内绝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和叶公子这就请吧。” 叶离跨出房门道:“有劳了。” 三进小楼中,笑幽刚沏好一壶清茶,就听得叶离他们远远行来的脚步声。她举着壶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才惊觉现在不该是发呆的时候。她推开窗子,叶离刚好跨进院落大门向她的房间望来,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相对无话,眼神却诉说着千千万万种情愫。直到叶离意识到旁人都在等,才脸色微红地对笑幽说了两个字:“等我。” 没有声音,笑幽从他的口型读懂了他的话,叶离还在望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她眼帘微垂,旋即抬眸绽放出一抹夺目的笑颜,她不要凄凄艾艾地看他进去,她要用最美的笑送他过这一道命中的坎。 他沉醉在惊艳中,记忆里,她是第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好美…… 旁边刘管事忍不住偷笑,风不留轻咳几声道:“时辰到了。” 叶离转头,落落大方道:“抱歉,我们走吧。” 风不留看着叶离的背影,紧接着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笑幽,终摇摇头跟了上去。但愿……但愿叶离是一朵清莲,否则他就是躺进棺材也不会原谅自己。 密室,连通着一条幽暗的甬道,每隔十步,就驻守着两名青衣侍卫。这些人都是轩辕晨空自玄机楼遇袭后,不由分说精挑细选来保护笑幽的,笑幽又将所有人都派了来保护不能运功的叶离,以及疗伤过程中无法分神的风不留,这五天,她不容许有任何的差错。 风不留从层层警戒中走过,好大的阵仗……那丫头果真已经对叶离动了心,不然不会这样紧张。风不留心内长叹:大可不必啊!叶离是中了针没错,但…… 所有的内情,他无法说出,生平第一次遭人胁迫的滋味,让他本就苍老的心又增了百岁沧桑。 石门缓慢关闭,这间密室与普通人家的卧房一般大小,没有任何陈设,只在地上放置了数只蒲团。叶离与风不留对视片刻后问道:“风神医,我记得您最初为我看诊时说过,如若逼不出最后一根针,还有方法能保一年的性命,只是这个方法实施后,每日子时都会痛不欲生。” 风不留神色怪异地直视着叶离,“不错,老夫当时说的很清楚。” 叶离沉默片刻道:“我有一个请求,等到最后恐怕就没有机会开口了。”他顿了顿,继续道:“请您为我续命。起码,我要活到她生辰那日。” 风不留有些动容,“你可想清楚了?那种痛苦与其用痛不欲生来形容,倒不如换上另一个词……”他观察着叶离的表情,缓缓吐出四个字:“生不如死。” 叶离一笑,将一切都看开般释然,生不如死的痛,换一年的生命,很划算,起码他认为,他赚到了。“是,我必须,活着走出去!” 一丝欣慰,漫进风不留眼梢的皱纹中,叶离这番话减轻了他的负罪感,说不定一场阴谋反而成就了一对佳偶。续命的方法,是他说给笑幽和旁人听的,不料试出叶离一片心,无心插柳柳成荫大抵就是如此吧。 “好,老夫答应了。忍着点,开始了!” 话落,一道真气注入进叶离脉络,叶离连忙抛开杂念,明亮的眼睛渐渐合起。 同一时刻,笑幽正坐在窗边,手中摆弄着叶离送她的银盒。她的手指几次移动到盒子的锁扣处,又都收了回来。叶离要刘管事转交,且恰恰是他进入密室的前夕,盒中究竟会是什么呢?她暗暗嘲笑自己,何时一只小小的盒子都能让她心绪不宁。她不知道,所有恋爱中的男女都是这样左思右想,猜度着对方也猜度着自己的心思。 她将银盒打开一条缝隙,突然又“啪”一声合起,转身放置在妆台的小抽屉里,向门外喊道:“淼淼,我饿了!” 银盒静静躺在黑暗中,五日后,她要与他一起打开…… 担忧中期盼的笑幽与密室中任风不留摆布的叶离,全然不知道远方某座小楼中正在进行的谈话。 阴暗的房间中垂着厚重的帘幕,卷卷和球球跪在地上,平日的嬉笑嚣张被一脸肃穆取代。帘幕后传来一把嘶哑的声音,“打探的怎么样,风不留那老头子还听话么?” “回主上,具回报风不留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动作,一切都在按计划行事。” “江重重呢?可有在叶离身上发觉不对?” 卷卷立刻回道:“没有,每一针上我都涂了风不留的药,入穴点也半丝不差。” 那把声音听后沉默了片刻,话锋一转道:“卷卷——”拖长的尾音让卷卷打了个激灵,“我似乎交代过你,让云意初受点小伤可以,但据我所知,他在回上津的路途上险些性命不保。” 这几句话,没有一点责怪的语气,仿佛平淡叙述着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卷卷听在耳中,瞬间已是一身冷汗。 “请主上责罚!”卷卷说话的同时重重叩首,她知道越是狡辩,罚的就会越重,云意初究竟怎么伤的,她没有注意,当然也无法说出个明确的所以然来。 球球不忍,“主上!是属下计划不周,错不在她。” 卷卷右手轻推球球,示意他闭嘴,球球执拗地刚要继续说下去,嘶哑声音再起道:“罢了!过几日还有重要的事儿,这一次先叫刑堂记下。” 卷卷和球球相视一眼,双双露出错愕的神色。是什么重要的事,让主上仿佛变了个人?不待他们回神,帘幕内的神秘人已经起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微澜 叶离进入密室后,层层阴云渐渐遮盖了原本湛蓝的天幕,一如笑幽的心绪。 江重重拿着一叠奏报站在笑幽半掩的房门前,刚好能够看到她的侧影,他象征性地扣了几下门板,跨进房内。 笑幽低着头道:“阿重,你来了,项允好些了么?”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项允的事,他走了。” 笑幽闻言倏然抬头仰视着江重重,“被谁带走的?去哪儿?为什么?” “昨夜,他师父来过,除此之外没有人能从我眼皮底下将项允‘偷’走。至于为什么要走,你得去问他。” 笑幽沉默,项允的双腿筋脉尽断,风不留看诊时就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这一生他都无法再和常人一样站立行走了。她无法忘记当日项允从希翼到一片死灰的眼神,也是从那日起,项允只见为他治疗内伤的江重重一人。她知道,项允……是怕面对她……这笔债,不会因为项允默然离去而消除,她会替他从卷卷那里用血讨回,包括——卷卷身后的主使者。 “阿重,蓝暗主那里还没有消息么?” 江重重脸色阴沉地摇摇头,“派去探查一月杀底细的三批,共一十二人,没有一个回来,也没有任何书信,估计已遭不测。”从一开始他就不赞同笑幽去惹一月杀,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认定了卷卷和一众黑衣人隶属一月杀,江湖之大,从来都没有绝对这个词。澹台沁在位时,为打进一月杀折损了多少辛苦训练出来的探子,何况是涉世未深的笑幽。 “或许我们派的人不妥。”笑幽沉吟。 “你怀疑蓝暗主手下的能力?” “不,当然不是……”她皱眉思索,顿了顿道:“阿重,杀手是否都要从小训练?” “当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十多年前大哥已经试过,结果白白葬送了六名堂主的儿女,大哥本以为万无一失,最后却连他们的尸首在哪里都不知道。” 笑幽再次沉默,原来澹台沁早她十几年就想到了……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一次突袭,残了项允,伤了淼淼,叶离现下生死难料,包括那只厉害的妖精云意初都受了极重的伤。这个祸患不除,她与她身边的人都存在着一个隐在暗处的强大威胁。可直到现在她都想不通,他们为了什么要刺杀她,她猜的到的唯一原因就是破苍卷,她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凭这些线索或许连洗剑阁都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何况是一个杀手组织。 她扶住前额,猜度是一件最耗神的事,她有限的脑细胞无法想明白所有。看来这几个月的行动必须要停止了,训练一个好的坐探,最短也需要八年的时间,比训练一个顶尖杀手错不了多远,她损失不起…… “阿重,传书蓝暗主,暂停行动。另外,追踪项允的近况,我要知道他是否安好。还有……告诉潜伏在云意初那边的人,每月我要三份奏报,云意初见过什么人,去过哪里,事无巨细统统都要。” “我马上去办。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江重重松了一口气,还好,笑幽不是有勇无谋的人。 笑幽想了想道:“的确还有一件事。陈默,我对他的忍耐到了极限,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绑的,也要把他给我绑回来!” 江重重笑了笑,默默应下来,他看着她道:“就这些?真的没有其他要我做的?” “你想说什么?” 江重重指指地板道:“叶离出来后,你是不是得着手筹办自己的婚事了?还有,需要你亲手绣的东西很多,比如新娘子的盖头,你再不开始,我怕你要等到后年才嫁的出去。” 笑幽脸上飞过一片红霞,自从她继任阁主,敢同她开玩笑的只剩下江重重,连轩辕晨空待她的态度都无形中变了许多。想到叶离,她轻轻叹息:“希望他平安无事。” “你太小看我师父了,他老人家可从没失过手。” “对了,阿重……我选定了叶离,那个他是否知道……” 江重重眼睛眯起,他当然知道笑幽口中的“他”是谁,“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大哥怎么会不知道。笑儿,不要再用‘那个他’这样的称谓,你该唤他义父,除非你到如今还在恨大哥。” 笑幽缓缓摇头,她不恨他……但她无法不怨他……当初的恨不过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事情发生后一时的产物,澹台沁不留情地斩了她的恋,她的痴,他将她从云空打进深渊。但他对她除此之外没有半点伤害,相反,他为她付出过很多,连她的命都是他救回的。可曾经那般刻苦铭心的爱过,即便到了今时今日,她又怎么能真心诚意叫得出一声义父……她与他之间,用过往来讲,太平淡;用前尘来说,还未到万事皆空的心境,该怎样定义,她找不到语言来形容。 “算了,我不逼你。你确定叶离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么?你们两个在一起,就像一池不起波澜的湖水,你看他的眼神及不上对着大哥半分的灼热。” 笑幽眼神一闪,偏头看向窗外道:“相守的人未必相爱,相爱的人总难相守。我和叶离能够相伴、相知,就已经足够。” “叶离很好,好到我挑不出他半点毛病,这样的人总会让我觉得假……笑儿,我不希望你是因为他的舍身相护,或是多年前的一瓶灵药,感恩于他,才以身相许。” 笑幽收回视线,凝视着江重重道:“我都懂,阿重。不要把一切说得像是在交换。我是感激他,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决定嫁他这些因素也在其中,但绝不是全部,你明白吗?” 江重重目光紧锁着笑幽,想从她眼神中多看出一些什么,好一会儿,他将手中卷宗放在笑幽旁边道:“或许我该相信你的选择,女子的直感一向比男子准确。”话落,他转身步出房门。 这句话让笑幽想起了数月前的梦……“生死之劫,一念之差……”撕都撕不去的纸页,血色的字体……她右手紧紧捏着江重重放下的卷宗,直到攥出褶皱,她才恍然松手。 不……那只是个梦……什么都不代表。她抽出纸页,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终究还是江重重最了解她的心思,他放下的卷宗,正是她要的,云意初详细的近况。身份曝露后,她不得不出此下策防着云意初,再说,他还曾放言她只会成为他的妻。合戈兀山庄与洗剑阁两方力量,她仍觉得不稳妥,毕竟他是云意初,不是其他一般角色。 她一行一行浏览着,翻到第二页时,她突然愣住,白纸黑字赫然写着:云意初于本月初三向羽国太师钟肆道之次女下聘……(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维系 纸页,在笑幽手中化成灰烬,扬扬洒洒扑了满桌满地。云意初临走前擦身而过的誓言犹在耳畔,不过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却急着迎娶瑞王妃了。一种说不出的涩意从胃部直涌到她舌根处,她当然知道云意初绝不是因为移情钟家次女而决定婚娶,她冷笑,原来他的誓言这么容易就会向权势妥协,如果那天没有卷卷的突袭,她一念之差下选了他,才真正将自己逼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钟肆道?有意思……云意初你又在赌什么?”她轻叩着桌面,自言自语道。江重重送来的卷宗里,除了云意初的境况,还附录了钟肆道三代简述,她不明白云意初为什么会选了钟家,离间钟家和太子的关系?还是为了将钟家的势力收为己用?如果是这样,他的算盘恐怕打不响,钟家长女贵为太子妃,早在数年前就已经是太子的死忠,羽国太子云意衍最擅长的就是驭人之术,甚为倚重钟家,云意初与他抢人,绝无胜算。 罢了,他自去争他的皇位,娶他的王妃,她这里思前想后实在可笑,她栖身江湖,他却站在皇权之争的中心,她玩不了他习以为常的权谋之术,不管他在想什么,做什么,这一切对她来说该是一个好消息不是么?他有了王妃就没有颜面来破坏她和叶离的婚事。她应该笑才对的,又为什么会觉得苦涩……失望……胸口那个跳动的器官又在疼痛什么……是她拒绝了他,逃开了他,理智上她庆幸他们各自有了归宿再不相干,但灵魂中感性的那一部分却自私地有点点期待,他会证明他的誓言。 “云意初,你问我为什么总能将你逼到绝境,你何尝不是让我看到了自己心中的丑陋。” 她自嘲地笑着,拎起茶壶将冷了的茶水注入杯中,纸灰从杯中浮起,跟着笑幽的动作在清碧的液体中打着旋儿,她注视着那撮纸灰许久,最后手一送,将它们尽数泼在茶海中,连同茶水一起泼走的,还有停留在她舌尖的苦涩,以及一切不该有的情愫。 她的眼眸冷下来,再次相见之日,他已为人夫,她亦为人妇,他们两人间就不会有情的牵绊了吧……也好……这样大家都不用留手…… 瑞王府中云意初与一位华服男子相对而坐,忽然感到一阵冷意,正在交代的话只说了半句便没了下文,华服男子看着云意初瞬间出神的样子有些不解,开口道:“王爷?可是觉察到计划有什么不妥?” 云意初回眸看着他,抱歉地牵起唇角道:“不是,刚才突然想起一个人……没什么,计划不变,一切就有劳你了。” “王爷什么话,在下一家的命都是您救下的,能为您略尽绵力求之不得,请您放心,绝不会出一点差错。” 云意初点点头道:“你做事我从不担心,这几日不必过来了,人多眼杂,再隐秘也防不了那些有心人,如若有任何变动,我会遣人通知你的。” 华服男子应了,行礼后跟着云意初一名心腹打后花园小门出了王府。他刚一走,云意初就爆发出一阵剧咳。内室屏风后,一名白衣女子闪身而出,一晃眼已经立在云意初面前,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 女子容貌十分普通,普通到看过百次仍很容易就会遗忘的程度,这与她全身散发出的气质迥然不同,可以说是天与地、石与玉的差别。女子不由分说搭上云意初的手腕细细诊脉,眼中凝重的神色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我说过,一年内都不可劳心伤神,你全当了废话!”女子无比动听的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严厉。 云意初讨好地笑笑,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我知错了……小姨……” 女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再胡闹,别说九个月,三年你都无法痊愈。再警告你一次,不许耗费心神,不许妄动功力。” 云意初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道:“太久了,小姨……朝堂之上瞬息万变,每一个机会我都要抓住,他欠我娘的一生,必须拿他的江山来还。”他顿了顿道:“不能再快些么?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也许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是为了姓楚的那个丫头吧!说起来我们两族渊源颇深,同病相怜,那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要是我和你娘早些告诉你,也不会成今日这样。” 云意初抿唇不语,当年的他就算知道,也许依旧会出手,发生过的事无从改变,感叹或后悔都没有用处。他相信,只要彼此都还在人世,就不会没有机会补偿,但首先要做的是,阻止她出嫁,他必须要赶上那一天! “这里你放不了手,楚丫头那里你还挂着心,答案我早就告诉过你,快不了,没的快!九个月已经很勉强,我能为常人所不能,但我不是神。”她看着云意初倔强的眼神,脸色沉下来,看向九华宫方向,暗叹道:不愧是母子,性子都一样倔强。她收回目光,重又注视着云意初道:“还有五个月,我会看着你,莫说你现在全无抵抗之力,就是你完好无损也跑不出我眼皮下。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功力尽毁,就算得到了她,你又拿什么去守护她?” 女子说完将一只玉色瓷瓶放在云意初面前,转身进了内室。 云意初疲惫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向椅背,墨发流泻,悬在空中轻微拂动,他看着天顶,明亮的眼渐渐黯淡,人生在世……好苦,苦来自yu望,可如果抛却了yu望,人也就不再称之为人…… 叶离经风不留医治或许就快痊愈,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拖延的办法,除过利用卑劣的手段,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权谋上,再卑鄙的伎俩他都用得出,但牵扯到笑幽,他不能,以她的聪明一眼就会看出是他主使,如果叶离出关后发生任何意外,即便不是他做的,笑幽也会把一切都算在他头上吧……他无法让自己在她心目中再加上卑劣这一条。 他从怀中掏出那只银蟒蓝边的锦囊,手指在其上摩挲,今日刚到的奏报,叙述着她十天前每一次出门的情况,玄机楼高手林立,他派出的探子不敢靠近。因此奏报上的内容往往少的可怜,就是这些少的可怜的文字,成了他与她之间仅有的维系。 他长叹:“如果你和我之间没有离得这么远该有多好……” 尾音落时,他支起身体正坐在桌前,神色恢复到以往的冷然,他没有时间浪费在神伤中,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筹谋……(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情话如歌 第五日清晨,密室中烛火昏暗,叶离的头发散乱披在背上,他脸色苍白,风不留的真气对于无法运功的他来说,不啻为一种折磨,叶离牙齿紧紧相抵,坚持!他绝不能输。 风不留额角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脸色比之叶离好不了多少,内力持续消耗对于年迈的他来讲负荷很重,他想起神秘人的交代:“世上的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假的照真的去做,那么就成了真。”演到现在,应该已经足够了吧!叶离熬得辛苦,他惦记着胁迫者的一个许诺,心中的煎熬比叶离在生死间挣扎的感觉更甚。 这一场乱真的戏,是该结束了!风不留心底长叹,左手加重内力输送,右手沿着叶离身体脉络,自上而下控制着黑针的方向。只听“叮”一声微弱的响动,黑针染着叶离的血掉落在地上,风不留撤掌收功,解开叶离几处大穴,冲他道:“凝神,让血液随真气畅走一周天方算大功告成。” 叶离重重喘息了片刻,支起身体盘坐运功,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心中已经被笑幽的影子塞满,他,没有食言…… 风不留看了看无暇他顾的叶离,俯身用一块白帕垫着捡起地上的黑针,就着烛火仔细审视了片刻后,小心包好,揣进怀中。 密室厚重的石门与地面摩擦声响起的第一瞬,一名侍卫已经飞快离开去报告笑幽。叶离的步伐还有些虚浮,他迫不及待地想走快些,再快些……他踏过向上延伸的石阶,手就快按到开启连通着偏厅的机关,暗门倏然洞开,叶离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门外站着他将来的妻……清晨的阳光从偏厅的窗子透进来,照射在叶离苍白的面容上,仿佛为他注入了新的生命。 强烈的光线对比地下的阴暗,叶离双眸被刺痛,却舍不得合起,笑幽的表情模糊在他眼中,清晰在心底。紧接着一双柔软微凉的手,替他遮去阳光,他听到她说:“你回来了……”他抬手盖住她的柔荑,微笑点头,他回来了,不是从密室,而是从鬼门关为她逃了回来,他感觉着她微凉的手背渐渐温暖,从她指缝中透进的微光仿佛最美的星空,他握紧她的手,轻轻拉下,相望无语,谁都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静谧,一个大难不死,一个失而复得,彼此间的心境只有他们两人才能体会。 站在叶离身后的风不留被堵在暗门内,出不得进不得,他无奈地摇摇头,咳嗽几声道:“叶少主已经无碍,老夫还有要事,想即刻启程。” 叶离闻言惊诧转身道:“这么急?” 风不留只点了点头,叶离和笑幽都看出关于他赶去哪里,做什么,他不愿透露,也就不好再打听。 笑幽当下吩咐属下为风不留准备一应出行物事,说话间,叶离将风不留请上偏厅正座,待风不留落座,叶离撩起袍摆双膝落地,风不留从椅上弹了起来,脸上表情万般复杂,他袍袖中的手攥起又松开,最终缓缓坐了下去,这一跪他受之有愧,但若循着常情又不得不受,心内暗叹,迟早有一天,他会因此而得天命报应。 “起来吧,老夫不过是尽人事,你能闯过这一关全靠天佑。” 叶离按住想起身离开的风不留道:“即便是天佑,若无风神医妙手,叶离必死,再生之恩叶离此生感佩于心,请受在下三拜!”不料风不留闻言怒气冲冲地站起道:“哪里来那么多啰嗦的规矩,起来起来!” 笑幽全不知风不留这会儿的心情,只道高人都性格怪异,拉了拉叶离的衣角道:“风神医不是在意这些世俗礼节的人,这份恩存在心里就好。” 风不留越听越不是滋味,将一瓶药留在桌上道:“几日没有进食,先吃了这个再用些清淡的粥菜,老夫去收拾行装。”他起身跨出偏厅,又回头冲笑幽道:“我曾对重重提过一个叫千枫渡的地方,他若有事就去那里找我。还有,不要来送老夫,谁都不要来,麻烦。” 笑幽与叶离目送风不留的背影消失在院落中,淼淼已经端来了粥点,食物的香味散开,叶离才突然觉得饥饿难忍,肚子里每一个器官都喧闹叫嚣着翻腾起来。 淼淼看着叶离饿极却依旧斯文的吃相,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叶离一边咽下一口粥,一边顺着笑幽和淼淼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这一看,叶离本苍白的脸泛起一阵不自然的红。散乱披着的发纠结在一起,原本白色的长衫,已经成了浅灰色,凌乱裹在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戈兀山庄少主的风度。 叶离抬起胳膊,将衣袖凑近鼻前仔细闻了闻,汗味混着一股酸味涌进鼻腔,他三口两口吃掉最后小半碗粥,惨兮兮地看着笑幽道:“我先去沐浴更衣。”说完逃也似地回了房间,逗得笑幽和淼淼又一阵笑,只不过笑幽的笑里还夹杂着掩不去的心疼,她看着院子里一株开得正好的海棠,一簇簇艳红的花朵仿佛宣昭着她以后的人生,上天把叶离还给了她,或许苍天亦是有情的,过去了……都过去了…… 笑幽回到房中,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料想叶离也应该梳洗完毕,她带上那只藏进妆台抽屉里的银盒,敲响叶离的房门,现在是可以打开它的时候了。 叩门声落,叶离房里却悄无声息,她试探地喊了声:“叶离?”依旧没有声音。她想起方才叶离苍白的唇和脸色,心中一阵慌乱,想也没想推门而入。 叶离穿着一件白色单衣侧躺在床上,竟然是睡着了……他身侧放着一把木梳,一半悬空在外,眼看就要掉下来,笑幽连忙上前接住梳子放到桌上。叶离的头发还是湿的,笑幽摇摇头,拖来一把椅子坐在他身旁,用帕子帮他擦拭着发梢。 叶离均匀的呼吸慢慢不稳,唇角也抑制不住的勾起,这些细微的变化又怎么逃得过笑幽的眼睛。她突然起了玩心,两支手指捏住他一根头发,用力一拽,叶离见她已经发现他装睡,突然翻身起来将笑幽一把揽进怀中。 笑幽被他吓了一跳,他一直都是守礼的谦谦君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隔着薄薄的衣料,两人的体温相溶,一如那个夜,他替她挡去暗器,紧紧将她揽在怀中。笑幽片刻出神后,挣扎着要起来,叶离受紧了双臂低声道:“别动,一会儿就好……否则我都不敢相信今日是真实的。” 听着他的话,笑幽安静下来,靠在他的怀中,放心将身体的重量依附在他的身上,没有暧mei,只有温暖流动在两人心间。 他在她耳边呢喃:“我想带你回戈兀山庄,去看那里漫山遍野的山茶,去看我小时候玩耍的小溪,去看我的书房,我练功的枫林,还有……带你去见我的父亲。” 磁性的声音震动着笑幽的心,他要带她看的不是山茶不是小溪,是他的过往,他的人生,这是第一次有一名男子真真切切地要将她拉进他的生命中,这比承诺比誓言动听千百倍。她眼眶微酸,轻声回他:“你父亲是怎样的人?” “他重义、重情、博学、宽容。总之你见了就会知道。” “那也要等到我嫁了你之后……” “我真想今日就娶你。” 笑幽回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嫁衣都还没做。” “逗你的,我都想好了,嫁衣要星夜国无针坊凤四亲手裁绣,估计你也不会绣盖头,就叫他们一并做了。首饰和凤冠请羽国第一名匠韦韵石打造。婚宴聘华国神厨卢与操持。对了,你绝不觉得神厨名字真贴切,卢与,鲈鱼……我最爱吃的就是鲈鱼。” 笑幽惊讶,叶离口中所说样样都价值千金,星夜国凤四,每四年只为一人做嫁衣,至今由他裁制的嫁衣总共不过三套;羽国韦韵石,一支玉钗就敢收三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相当于有名头的富商全部身家;华国卢与,连华帝要他进宫献艺都敢拒绝,叶离又要拿什么去请他操持婚宴…… 叶离看出笑幽的惊讶挑眉道:“不信?莫非银盒里的东西你没看?” 笑幽摇头…… 叶离顷刻间就明白了她没有打开的理由,他瞥了一眼躺在两人旁边的银盒,松开笑幽取过打开。 “生辰贺礼,韦韵石动作太慢,止园一会后就递了信去,直到我闭关前一日他才送来。”叶离将银盒里光彩夺目的物事放进笑幽手中。 笑幽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叶离的生辰礼物,那是一枚叶子形态的额饰,叶片整体用翡翠制成,但她从没见到谁能将翡翠打薄到这样的程度,碧绿通透,甚至上面能看到一条条清晰的叶茎纹路,叶角向内弯曲,弧度流畅自然,边缘用纯银勾勒,端得是巧夺天工。 “好美!”笑幽直言赞叹,接着又问:“为什么是叶子?” “你忘了,去止园那天你就戴着一枚银叶。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像什么么?” “像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道:“像风……天地任行却又无处不在的风。叶离,叶子离开了树枝,会跟着风走,就像我,会追逐着你到天涯海角。” 叶子会跟着风走…… 美丽的情话回荡在这个春日,至于它会美丽多久……没有人去在意,也没有人,能未卜先知……(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隐瞒 五月,羽国衡州的泰福客栈正值晚膳十分,一层的食肆挤得满满当当,衡州是羽国边境一带唯一繁华的城市,泰福客栈作为衡州最大的客栈,生意每日都红红火火,单来往的商队就让他们应接不暇,因着客栈的主厨师傅烧得一手好菜,也有不少途径或本地的散客慕名而来。六七名跑堂的小二穿梭在一边吃饭一边天南地北聊着的客人当中,与别家店不同,这里的小二只听一次,就能记住客人点的十几道菜名,若细看,能察觉到他们的耳朵在客人低声谈论什么的时候微微抖动。 一把磁性的男声打断了客栈中的嘈杂,“小哥,可还有上房?”单听这声音就让人忍不住看一眼来人模样。众人向门口望去,只见一男一女,带着四五名随从站在玄关处,男子白衣渺渺,气度不凡,女子一袭鹅黄色纱衣,裙袂翩然立在男子身侧,倾国倾城的容貌让众人的目光难以移动。客栈里霎时的安静丝毫没有影响来人,包括二人的随从都一副安然自若的神态静立在那里。所有人心中不禁念着同一句话——好一对误落凡尘的神仙眷侣。 小二看着他们有片刻的失神,但马上反应过来道:“这位公子实在抱歉,上房已经客满了,不过有支商队两个时辰后要连夜赶去无水关,您若是愿意等一阵子,用些膳食喝杯茶,小的这就给您把他们的房间定下。”小二说完,眼观鼻,鼻观心的等待着白衣男子的回答,不敢向他身旁女子多看一眼。每日见多了走南闯北的各色人等,面前两人必定来历不凡,越是这样的人,他们就得越小心的伺候着。 这引人瞩目的一对自然就是笑幽和叶离。叶离痊愈后,因为凤四坚持要亲自为笑幽量体,所以他们先去了星夜国都城,接着一路游山玩水消耗了一月时光才到了羽国。轩辕晨空不放心笑幽只带淼淼在身旁,将轩辕水见以及岚归、清和都派了来随侍左右。在江湖中沉浮多年,最近发生的事情让轩辕晨空嗅到一丝诡异,笑幽初任阁主时下令寻找颈后带一点泪朱砂女子的政令,如今又加了两条,抓回不知所踪的陈默,与搜捕意图不明屡翻行刺的卷卷,可这三人,像沉进大海的沙石,全无踪影,成功地挑衅了洗剑阁所有成员的尊严。但这一切,笑幽如今就算放在心上也没有闲暇去思考,她被包裹在叶离的温柔中,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忙碌着。 叶离偏头看了看笑幽,笑幽微微点头,叶离随即冲小二一笑道:“就照小哥的安排。” 小二爽利地应了一声,殷勤将他们引向最尽头空着的桌子。 一行人分主仆落座后,客栈里再次热闹起来,有几个人还提高了嗓音,说着一些显示他们见多识广的事情。叶离与笑幽坐在上首,面朝着众人的方向,能看到整个一层所有的景象。淼淼刚点好菜,因为她熟知每个人的口味,只听远处一名短装打扮的青年道:“再可怜有羽国瑞王可怜?大婚前夕撞破自己王妃与亲哥哥的奸情,据说被气得一病不起,去了半条命,到如今还没上朝呢!” 笑幽听到羽国瑞王四个字,眼帘抬了抬,关于云意初的这些事,她早已经知道,旁人眼中云意初是受害者,但她明白,这些无非都是云意初自导自演的闹剧。原以为云意初下聘钟肆道次女钟菲橪是为了与云意衍争抢朝堂中的势力,不论他爱不爱那个女子,都会娶进王府。没想到,他却利用钟菲橪摆了云意衍一道,兄夺弟妻,沸腾了整个上津的丑闻。皇室最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丑闻,同样皇室的尊严最不能容忍的也是丑闻。羽帝和云意衍事发后一力掩埋消息,所有知情人都被灭了口,但这桩丑闻在云意初巧妙散播下,从上津传至全国,同时传出的还有一段捏造版云意初与钟菲橪青涩的爱恋,现在怕是连番邦平民都在茶余饭后议论吧!钟肆道为此和云意衍翻了脸,原本钟家又能出一个尊贵的王妃,鸡飞蛋打不说,云意衍迫于流言压力,拒绝对钟菲橪负责,女儿家失了清白在这个时空甚至比失了性命更可怕。钟菲橪的姐姐太子妃,气自己夫君的薄情,对钟家的寡淡,更气云意衍在他们长子满月之日染指她的亲妹子,干脆两不相帮,带着孩子躲去寺院礼佛。云意衍现在可谓焦头烂额,即使他知道是云意初设计也全无证据,苦果只能默默吞下。 笑幽的神色,叶离全部看在眼中。云意初与笑幽之间的事,他没有问过,从前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只要她会成为他的妻子,朝夕相伴,她的过往他完全可以不过问。随着两人间越来越亲密,越来越了解,他无可避免地想zhan有她的全部,一直存在心中的疑问,就像一根鱼刺,哽在喉咙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这时那边一桌另外一人附和道:“羽国太子失德败性,羽帝何等英明,怎么能将皇位交给无视伦常之人。” “甚是!失徳纲,泯亲伦,无义无信沉溺女色,将来怎能成为睿智仁孝的君主。” 笑幽微微勾起唇角,这一役云妖精赢得好彻底,江重重曾说,羽帝是一只老狐狸,妖精给狐狸出了道难题。 “云兄似乎在哪里都会成为焦点,即使不见其人。笑儿,你和云兄究竟是怎样相识的?”叶离替笑幽续一杯茶低声道。 笑幽轻啜一口茶,眼波盈盈看向叶离,他终于还是问了,她想对他坦诚,但她怕,她与云意初的过往牵扯着破苍卷,她不能确定叶离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待她。她想告诉他,其实她与他早就见过,十年前就见过,她一直都记得他,但因着一个谎言,她同样不能说……叶离对于云意初和她之间的好奇能问的出口,但她的好奇却无法问出,她与莫倪应该素不相识才对。往事的尘埃蔓延在她眼中,她却只轻声用一句话带过:“我不慎落水,云意初刚好救了我。” 四目相对,她说谎时会直看着对方眼睛的习惯依旧,她不知道有些心事,是无法从眼中抹去的。 点好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叶离偏开头,淡淡道:“原来是这样,吃饭吧。”她在隐瞒他,为什么……他努力将她拉进他的生活,她却支起一道不容他越过的网。如果换做她问他的那段前情,他一定会告诉她,因为他不想对她隐瞒任何事。 鲜美的食物在叶离口中味同嚼蜡,不止因为笑幽的隐瞒,方才对视时,她的眼神有一瞬与他记忆中的一双眼睛相重合,一双明亮的却藏着太多情感的眼睛,它们的主人是一个年幼的女童,幼女的容貌他早就忘记,只有她的眼睛,像是刻进了他的记忆。他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笑幽,错觉……只是错觉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礼单 五月二十日,笑幽抵达碧海城。碧海城依山傍水,戈兀山庄就坐落在城正北方翔螭山半峰处。轩辕晨空四月已经在碧海城替笑幽购置了一处房产做待嫁前暂时的居所,按理笑幽当从天门山出嫁才对,但一来路途遥远;二来笑幽开始就言明,出嫁后要和叶离同住在戈兀山庄,她无非是回避着天门山上所有已尘封的记忆,轩辕晨空不会不明白;三来洗剑阁究竟存在于何地,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轩辕晨空与叶离素未谋面,单凭一纸卷宗他无法对任何人放下戒心,即使那个人是笑幽的夫婿。总之在碧海城待嫁,合了笑幽的心意也消除了轩辕晨空的顾虑。 笑幽一行在新居下榻,因为戈兀山庄就近在咫尺,叶离与笑幽同住一处不合礼数,再者他也已经许久未归,怎样都该先回庄一趟让父亲放心。两人依依道别,笑幽目送叶离打马而去,那抹挺拔的白色身影消失在她眼底时,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叶离的背影带走了她的一部分,她暗暗感叹: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叶离已经产生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依赖…… 无意早睡,笑幽便拉着淼淼将宅子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宅子很大,从前门到后花园步行需要小半时辰,所有房间的陈设一眼就能看出都是新置的,其中很多家具都并非产自碧海城,素籽郡的瓷器,越冠城的木器,燕洲的花卉,就是一个小小的摆设都透露着轩辕晨空细如发丝的绵绵关爱。 “只能住一个月,有些浪费呢。”笑幽轻声道。 淼淼扑哧一笑道:“不会不会,若以后你和叶少主拌嘴生气,到这里清静几日多方便!” 拌嘴?生气?笑幽摇头,以叶离的性格想和他吵架都难,如果说她是隐忍不发的刀锋,叶离就是平缓奔流的河水,刀再怎么砍也断不了水的流动,相反水会包容起刀锋的犀利。这样想着,她情不自禁地微笑。 “才刚分开,阁主就开始想人家了,这样下去怎么熬得到六月十九?” 笑幽回头注视着淼淼,面对淼淼打趣的语句,她不气,只是心疼。今时今日的淼淼再不是当年刚上天门山的率真少女,满月一般的脸庞在陈默走后就渐渐消瘦,今夜淼淼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藏起悲伤与她说笑,她体会得来。她即将有一个归宿,可牵着淼淼一颗心的陈默却突然人间蒸发,抓都抓不回来。 她拉住淼淼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淼淼愣住,笑幽的一句对不起吓到了她。她思想片刻,眼中渐渐染上一层落寞,“阁主说的是陈默么?”她抬头看到笑幽微讶的表情一笑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的。找不到他怎么能怪阁主。” “淼淼,若他再不回来,难道你就这样空等下去,十年?二十年?一生?” 淼淼侧头看向远处的树丛,想起那个经常被她气得跳脚的冷漠少年,她的笑染上了回忆的色彩,“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他说,我喜欢他,在这之前,我的心里都不可能放下任何人了。” 笑幽欲言又止,她想问淼淼一句:“何必?”等待是世界上最磨人的事,能将青丝磨成雪,也磨灭了红颜。 “阁主,很晚了,我去帮你打水沐浴。”她说完,快步离开,关于陈默的话题,她在怕,怕谈论,怕思索,等待远没有这些来的痛苦。 笑幽望着淼淼的背影,几不可查地轻叹一声,等她回到房间,淼淼准备好一应事务已经离开。 沐浴过后,笑幽灭了烛火坐在窗前,月光如水,她漫不经心地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淼淼玩笑的言语回响在耳边,这一月叶离该会很忙,他不同于她,以戈兀山庄人面之广,需要他应酬的宾客会让他头疼一阵子。但六月十九前,她不会无聊,算算日子,竹心和白萨尔塔门应该就快到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多,竟然没有什么朋友,洗剑阁上下不能算,情分再重到底隔着一层主仆之分,她想来想去,婚宴能请的客人,只有风白居的姐弟俩。 正思想间,她突然警觉起来,只见院落中一道黑影正逐渐向她靠近。来人轻功极好,清和与岚归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闯入。 会是谁? 黑影在楼下停住,传音道:“属下参见阁主。” 洗剑阁的人?笑幽居高临下审视着他,既然是洗剑阁的人为什么蒙面? “谁派你来的?” “澹台阁主拖属下送一份东西给阁主。” 澹台沁……笑幽站起身的同时呆住,大脑中一片空白。蒙面人也不催促,静静等在楼下。 好一会儿笑幽才找回丢了的魂魄,冲他道:“上来吧。” 蒙面人瞧见笑幽仅着一件寝衣,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飞向笑幽,笑幽伸手抄住,蒙面人利落地行了个礼道:“属下告退。”接着与来时一般飞出宅院。 信封上一片空白,笑幽直直看着微黄的纸张,久久没有动作。手指接触的到的纸张仿佛是一团火焰,灼伤皮肤,灼伤双目,也灼伤了心。她慢慢踱到桌前,重又点亮灯盏,随着指尖划过,火漆掉落,她抽出里面的纸页,深吸几口气展开来,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她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称呼,纸页第一行赫然挂着两个字——礼单。紧接着下面排列着十个人的名字,十个已死之人的名字…… 他曾告诉过她,逼死纪泠烟的仇,他一刻都没有忘记,三十二把椅上剩下的人他会一一解决,他不要她的双手染血。他在秘库中抽走了有关于当年所有的卷宗,不让她想,不让她看,不让她参与其中。在她出嫁前,他送上这样一份礼,薄薄的纸张重得她几乎拿不稳,当年那些人,还剩下七人未除。 七人…… 笑幽紧张地将那十个人名仔细看了一遍,接着松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没有那个名字……刚才一瞬的恐惧似乎捏住了她的心脏,即便确定没有“云意初”三个字后仍免不了惊悸。她冷静下来后兀自苦笑,她的心竟然是这样…… 礼单末尾,一行字写得有些潦草:“一月为期,我会补齐这份贺礼,亲手刃敌以贺笑儿良辰。” 什么……亲手!他不明白他的功力已不如当年么?他不知道自己左手已废么??他不清楚这每一个人的势力么???还有……他不懂她希望他一切安好,畅游天地的心愿么…… 她仓皇跃出房门闯进轩辕水见房里,“水见!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轩辕水见看了看笑幽的神色,又看看她的衣着,起身道:“发生什么事?他是谁?” 笑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有多冲动。轩辕水见虽然是下一任暗主的继承人,但他知道澹台沁下落的可能性不大。她坐下来,沉声道:“水见,帮我修书给师父,让他转告澹台沁,父母之仇,理当子女为之昭雪,我的双手已经失了纯净,不必再劳他动手。” 轩辕水见披衣研磨,笑幽看着他的动作道:“原话转述就行,连夜送出。”音落,她人已飘出窗口。 轩辕水见看着方才笑幽坐过的花梨木椅,默默思索,他大概明白了澹台沁退位离开的真正原因,情这个东西,着实害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夜归 马儿载着一身白衣的叶离,风驰电掣奔腾在翔螭峰盘旋而上的山道中,远远的一座宏伟山庄的轮廓渐渐清晰,叶离看到朱门前悬挂的灯笼,双腿夹紧马腹加快了速度。 “黄伯~黄伯~我回来了!” 守门的老人听到呼喊,这声音……是少主!厚重的朱门吱呀一声敞开,叶离从马背上纵落在地,随手将缰绳递到黄伯手中道:“我这一去数月,父亲和庄里都好么?” 老人眼中满是怜爱地看着叶离道:“都好,都好!倒是少主瘦了不少!”说完他瞅瞅叶离身后疑惑地问:“未来少夫人呢,怎么没和少主一同回来?” 叶离笑道:“黄伯什么时候消息也变得这么灵通。” 老人憨厚地一笑说:“少主三试力挫众人虏获洗剑阁阁主芳心,如今全江湖都传遍了,庄里上上下下谁人不知。”说话的同时,老人眼中闪着骄傲的光芒,除过骄傲还有几丝欣慰。 “黄伯,不是虏获,该说两情相悦才对。”叶离的语音和神色流露出无限柔情,说完他沿着通往叶荧惑书房的路快步而去。 叶荧惑正伏案写着一封书信,听到门外的响动,搁下笔道:“离儿,是你么?” “父亲的耳力还是那么好!”叶离推门进来,恭敬行礼,“父亲,离儿回来了。” 叶荧惑搁下笔,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审视叶离片刻道:“幸好……风不留曾欠了老夫一个人情。”说完这句话,他有些疲惫地闭起双眼。 叶离心中一阵酸涩,低声说:“离儿让父亲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听说楚姑娘这次也和你一起来了碧海城?” “是,眼下她就住在城内刚置的宅子里。” 叶荧惑听后沉默片刻问:“你怎么看她?” 这句话问得叶离有些疑惑,他想了想道:“她是孩儿心目中,戈兀山庄少夫人的最佳人选。” “只是适合?老实回答为父,你对她是否有情。”叶荧惑问的直接。 “自然有,孩儿庆幸父亲当初逼我去绸城。” 叶荧惑闻言,眸光深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叶离。房间里四下无声,叶荧惑的沉默让叶离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 半晌叶离打破寂静道:“父亲,孩儿想后天就派人下聘,虽说都是江湖儿女,但婚姻大事礼节不可废。” 叶荧惑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道:“凤四的嫁衣,韦韵石的首饰,卢与也正往碧海城来,看来你还真是对她动了心。离儿这一次你做的太招摇了,为父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么。” 原来父亲责怪的是这个……叶离垂眸道:“孩儿知错了,但孩儿认为她值得。” 叶荧惑脸上看不出喜怒,脑海中却在挣扎,如果某个人早一点找到他,他绝不会让叶离去绸城参加什么比试,一个消息破坏了他满盘的棋子。但如今晚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婚期已定,部分喜帖已发,楚笑幽也来了碧海城,现在悔婚不要说叶离会节外生枝,洗剑阁上下自此也会与戈兀山庄为敌。他心内暗叹:成全也是麻烦,不成全也是麻烦。他架起一杆无形的天枰,将二者来回称量。 面对叶荧惑又一次沉默,叶离觉察出些许不对,试探地问道:“父亲,可是有什么不妥?” “不是……” 二字吐出,叶荧惑看着叶离的脸庞道:“就依你,后天下聘吧。”他心中的衡量有了结果,即使今后的事态变成他设想中最坏的局面也无所谓,因为他手中握着一只最重的砝码,他唇角挂起一缕笑意。 叶离欣喜,“邀请的宾客还要父亲多费心,您的世交太多,孩儿怕漏了哪位,慢待了哪位。” 叶荧惑点点头,长叹一声,这叹息里似乎有着浓浓的舒畅与欣慰。“离儿终于也要成家立室了,也算了了为父多年的心愿。不早了,你刚回来旅途奔波必定很辛苦,详细的事情明日再谈。” 叶离微笑应了,退出书房。沐浴过后他躺在熟悉的卧房中却久久不能入睡,不过分开才几个时辰,他已经开始想念笑幽了,她现在是否也和他一样无法安枕呢?他不知道,笑幽此时的确没睡,但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送礼单的那个人…… 叶离翻身坐起来,楼后溪流淙淙声响回荡在静夜中,还记得他曾说,要带她来看漫山遍野的山茶,儿时玩耍的溪流……他有一种冲动,真想现在就带她漫步在翔螭峰上,他等不了一个月那么长,今夜,对就今夜! 他潦草披了件袍子越过重重楼阁来到马厩前。 一匹通体纯白的骏马见到他激动地原地踏着四蹄,他打开栅栏,马儿亲昵地蹭着他的侧脸,他开心地笑出声道:“你也想我了对不对,嘘小声点,陪我去接一个人。” 马儿似乎能听懂他的话,立刻静下来,叶离抚弄两下它长长的鬃毛,拉着缰绳悄声出了后门。 夜风在他耳边呼啸,少年时不谙世事冲动不羁的血液似乎又流淌在他体内,还有什么比踏月去见牵挂的人更美…… 半个时辰后,叶离已站在笑幽宅院墙外,他不想惊动其他人,今夜该是属于他和她两人,他将马儿留在原地,纵身跃进院子里。笑幽的房间隐约还有烛火摇曳,叶离微笑,她果然也没睡。 笑幽这会儿还在桌前看着那张礼单发呆,叶离翻窗而入着实吓了她一大跳。她下意识地将面前纸张藏进袖子里。 “还没睡?是不是在想我……”叶离看到了她的动作,好奇但没有问出口。 笑幽没有回话反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 叶离随手捞起一件丝衫递给她道:“别问,带你去个地方。” 面对叶离突然的兴致笑幽有些诧异,换做其他时间,她可能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但今晚她实在没有浪漫的心情。她将丝衫丢在一旁道:“我有点累,叶离。” 她的反常叶离从进入房间就已经察觉,估计和她藏起的那张纸有关。他拉起她的手,初夏的夜,她的手竟然冰凉得没有温度,他注视着她问:“你有心事,关于谁?” 她抬头回视他,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如果有心事,那就更应该和我走,那个地方能让你淡忘所有。” 笑幽沉默,她终不忍拒绝他,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一骑,穿过无人的街道,直奔翔螭峰后山。(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山茶语 翔螭峰的后山就如叶离形容的那样,种植着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可惜这个时节只能在凋零的花瓣中留取一丝残香。 笑幽停在一株红茶前,四米高的花枝甚是茂盛,叶离牵马伫立在她身侧,看着她眼中那抹惋惜一笑道:“现在虽然凋落了,但不需多久你就能看到它们盛放的绮丽景色,这里有很多种山茶,红的、白的、黄的,能从十月一直开到来年四月末。” 笑幽微微点头,叶离说的没错,茶花是花期十分长的一种花卉。两人并肩缓慢前行,笑幽想起前世读过的一首诗,不自觉地吟出声:“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充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艳春多少,犹见真红耐久花。” 叶离默默重复她的句子,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艳,但看着她心事重重的脸庞,他知趣地保持着安静。二人身旁的白马似乎很不喜欢这种气氛,侧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叶离拍拍它的背稍作安抚。 “笑儿,你的心事若不愿说给我听,可以说给它听,它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知。以前我心情不好时,都是它陪我说话。” 笑幽看看叶离,又瞧瞧白马,终于笑了笑问道:“它叫什么?” “碎冰。” “白衣,白马,你和它倒真般配。” 叶离听出笑幽语气中调侃的意味眼珠一转顺着她说道:“那么它和你也很般配。”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很般配。”叶离故作深沉的回答让笑幽忍俊不禁,心中压着的那块重物顷刻间轻减了不少。 不远处溪流欢快的歌唱传进两人耳中,叶离拉起笑幽的手,向前紧跑几步说:“我们到了!” 这是被山茶丛围拢的一片草地,踩上去如同走在细致的羊毛毯上,空地中立着一锞参天古树,最下面的树干处已经被磨的光滑,想必叶离经常背靠在这个地方仰望天空吧! 叶离丢开缰绳任碎冰自己去闲逛,他拉着笑幽坐在树下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坐在这里心中会很宁静,就像溶进了万物中,可以抛弃作为人的存在。” 笑幽抚mo着柔软的草地环顾四周,“这里倒更像一座天然的卧房。” 叶离饶有兴致地支起身子问:“怎么讲?” 笑幽仰头望天,参差的树枝遮盖星空,“树冠是天顶,山茶是四壁,草地是卧榻,树枝上垂下的藤蔓是纱帐,月光是烛火,溪流可供沐浴,你说是不是一应俱全了?” 他看定她,“主人是我和你。” 他眼中的光亮太过灼热,笑幽脸色微红避重就轻地问:“那碎冰是什么?” 叶离瞟了一眼正在水边自得其乐的碎冰道:“它是看门马!” 话落,碎冰不满地转头瞪着叶离,琉璃色的大眼睛仿佛在无声控诉:你逗佳人开心别拉上我! 叶离无视碎冰的抗议,一手背在脑后,一手拿着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的树叶仰躺在草地上。悠扬的叶笛回荡在静夜中,合着溪流的伴奏,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招惹来慢一拍的回声,仿佛是两人的二重奏。 曲子是一首童谣,有几段让笑幽回想起母亲曾哼过的家乡小调,听着听着,她的眼中聚集起朦胧的泪光,十年多,她明白回去已经成了太渺茫的奢求,因此她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唯独这一份牵念就像树的根,深深扎在心田中,多少个深夜,她独自一人想念着那双温暖的手,甚至连儿时母亲的责骂都变成记忆里的珍宝,这样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很脆弱,因此她从不将这脆弱展现在任何人眼前。今夜,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也许是因为相似的曲调,也许是因为重重看不透的心事,她努力克制着情绪,却无法将这一面在叶离身旁藏起,长睫一眨,两滴泪砸在罗裙上。 音律戛然而止,接着她被揽进他坚定温暖的怀抱,他知道她今夜情绪不稳,却没有料到她会落泪。 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黑暗中,她隐忍的泪肆虐滂沱,压抑多年未曾对人言的话语叫嚣着拥挤到唇边,她断断续续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你知道么叶离……我好想妈妈,你懂得那种明知道亲人在世却被时空永远阻隔的感觉么?我无数次责问老天,为什么偏偏是我,可责问有用吗?没有……我爸说,如果改变不了只能适应,因为只有适应后才能去掌握。我好累,我掐死了所有心里的排斥感和不习惯,适应了却找不到掌控的方法。要找的人布下天罗地网都没有影子,连一颗珠子都躲在天边欺负我,这个世界太残酷,阴谋和杀戮时时刻刻都跟在你身后,玄机楼……我以为可以不染血腥靠头脑存活,那夜我才知道仁慈是多么幼稚的感情,他们的血飞溅满地,上一刻还是活生生会跑会走有一身武艺的人,下一个却倒在地上变成了没有一丝生气的尸体。叶离你相信人有魂儿吗?我相信,因为容不得我不信……还有他们俩……”想到澹台沁和云意初,回归的理智制止了她后面的话。 她突兀地停止,叶离的神色也随之暗了暗。她脱离他的怀抱,迅速用袖子擦去眼泪。她已经说了太多,向旁人揭示内心让她觉得危险与不安,哪怕这个人是叶离,她开始后悔今夜跟他来了这里,后悔听到他吹出的曲子,更后悔为什么自己把持不住情绪。她看着远处残败的山茶花,山茶,又名海石榴、曼陀罗、玉茗花,一种花尚且有许多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有它的由来。就像她,楚笑幽、楚笑儿、楚明烟……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寓意,不同的身份……无法简单的起来。 笑幽凌乱的话叶离一句句仔细听着,但他无法从断续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她生命里承受的所有。她方才脱口而出的称呼:“妈妈”、“爸”,好怪异的叫法,他能感觉到她是在说自己的父母,他记得她父母双亡,为什么她会说母亲在世却无法相见?她要找人……找什么人?难道还有洗剑阁无法找到的人吗?珠子……又是什么,他想破头也没找出什么线索。他最在意的还是最后的那句:“还有他们俩。”他们俩是谁? 笑幽恢复了平静,一双洗过的眼眸澄澈清亮,她看着叶离疑惑的神色,率先说道:“胡言乱语一通有没有吓到你。” 叶离浅笑摇头,“这样的你才让人觉得真实,当你将所有心事都藏起来的时候,就像唯美布景里的画中人。”他顿了顿,直视着她道:“今夜我已经禀告父亲,后日下聘,虽然一些喜帖都派出了才顾及到这些礼节,但我觉得不能免,六月十九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携手一生的妻,无论你曾经历过什么,要找寻什么,失去过什么,你记得,你身边有我,会陪你走到生命尽头的人。” 他的话在她心中掀起一阵席卷的劲风,一起携手走到生命的尽头……她的宿命他能否帮她分担,她又会不会连累了他,她下意识地问他:“如果有一天,我只是说如果……我会离开这里,叶离,你会抛下所有和我走吗?”她眼中的光芒带着希翼,也带着不确定的闪躲。 他轻笑,语气坚定地重复着他的誓言:“你忘记了我说过,叶子会追逐着风直到海角天涯。”他以为她所说的离开,只是离开戈兀山庄,又怎么能明白,她指的离开是去往另一个时空呢。不过这些都不打紧,誓言是虚无的,能否将誓言兑现在于人,但有些时候,有些心境中,一句誓言至少能带来两个人的快乐。 静好的氛围,他不忍破坏,他本想问她,“他们俩”中的一人是否指云意初,这句话他咽了回去却盘桓在心间,刻意忽略都难以消退。不过问不问都已经失去意义,他抚mo着她如缎的发,以后的日子,他不会给她机会去牵挂其他人,她的眼中只会有他。 六月十九……不远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锁连环 阴暗潮湿的房间,一个青年正笨拙地用白布包扎胸前狰狞的伤口,长途奔波令这道剑伤反反复复,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让他又想起那场失败的刺杀以及那个扬长而去的灰色背影。他不甘地咬紧下唇,胸膛剧烈起伏让刚缠绕上去的白布再次沾染了鲜红的颜色。 随着木门一声轻响,青年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立着的铜面人,“你终于来了,没想到一月杀也不过如此。” 青铜面具下,来人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嘶哑的声腺配着略有些佝偻的身躯直让人汗毛倒竖。铜面人缓缓走近青年,在四尺远处停步道:“先不要指责我动作慢,这次来我带给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面具遮盖了他整张脸,只在眼睛处开了两个圆孔,能与他的笑声相互媲美的目光如同两条冰冷的蛇,游走在青年裸露的上半身皮肤上。 “随便!”先说后说有什么区别,反正他都会知道。 铜面人对他不恭敬的态度丝毫不在意,旋即道:“那就先说好的,我喜欢好消息。我已经找到了澹台沁的行踪,目前他正盘桓在羽国眠蛟郡,准备清算十年前的一笔债。” “我要的是结果,不是情报!” “急什么,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坏消息。” 青年不耐烦地看着铜面人一语不发。 “坏消息是,你要和我交换的东西已经没有价值。” 青年冷笑一声道:“你这么说无非是又想试探我而已。我说过,只要你解决了澹台沁一定会告诉你。” “不就是上楚风族么!” 铜面人话落,青年像见到鬼一般震在当场,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铜面人明白他是在问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沉吟片刻后,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找到我的时候,如果只说要买澹台沁的命,我们的交易会十分顺利。你千不该万不该告诉我,你要买的是洗剑阁阁主澹台沁的命。我一直都没有猜到,那小子就是能与我齐名的洗剑阁阁主。” 青年的瞳孔越收越紧,“原来……你认识他却不知道他的身份。” “对,再多告诉你一些也无妨,老夫的一个女儿与他有一段孽缘,若非他为了纪泠烟救下上楚风族遗孤,我那女儿也不会死在他手里。” “哈哈哈!”青年突然仰天大笑几声道:“既然你与他也有杀亲之仇,你不觉得今天和我谈的事情很可笑么?” “不然,我一直在找寻他,却不代表我会杀他。杀亲之仇?呵呵,老夫怎么会将一枚不听话的棋子当亲人,真真可笑。”铜面人顿了顿道:“洗剑阁新任阁主楚笑幽即将与戈兀山庄少主叶离完婚,或者该说上楚风族楚明烟即将嫁进戈兀山庄。你这孩子虽然幼稚,但说不定正是老夫的福星,一句话道破天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青年一张脸变得惨白,他轻哼一声道:“全不费工夫?哼,洗剑阁能与一月杀齐名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没有潜伏在你身边的探子,但关于你还是略知一二的,您说呢?尧今国四皇子殿下。如果羽帝、华国成王、星夜国丞相知道这件事,你也不会好过。” 房间内的空气霎时降到冰点,“不要威胁我,我生平最恨受人威胁。” 青年感觉到铜面人黑缎长袍下释放的杀意淡淡道:“我不过说出事实而已。” “有意思,我们还是来谈谈交易。既然你先前开的价码已经成了废纸,不如换一样?” “换什么?” “原本我已经知道上楚风族遗孤的下落,不该再和澹台沁硬碰,但答应你在先,我可以替你杀了他,并守口如瓶不向任何人透露,你告诉我洗剑阁到底藏匿在何处,以及众多暗桩的明细簿,很公平吧!” 青年没有回话,胸口绽出的殷红却越来越刺眼,公平?铜面人的胃口也太大了些!他心下痛苦地挣扎,这挣扎甚至让他忽略了剑伤的疼痛,答应,或许无数条生命都会变得鲜血淋漓,不答应,普天下他真的找不出第二个能神不知鬼不觉帮他报了血海深仇的人。他的手紧紧攥起,一拳将身下的床板打成碎末,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没用,为什么澹台沁那么强大!如果他能亲手雪恨,又怎么会被铜面人逼迫到如此地步,他抬头斜视铜面人,那双阴毒的眼睛里写着志在必得四个字,他感觉犹如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心下霎时明白,他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出一月杀的地盘了…… “让我想想!” 铜面人眼睛微微眯起道:“忘了告诉你,我除了不喜欢受人威胁更不喜欢等待。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不容拒绝的语气更像是一道命令,他坐进椅中,直直看着靠在榻上的青年。 青年沉默下来,一滴血浸透白布顺着他的小腹流动到大腿上,他慢慢将布条的结拆开,自顾自地重新包扎,但他心中翻涌的思绪却远不比外表这般平静。时间在能将人溺毙的安静中一点点流逝,半个时辰后,他做了一个可能让自己负疚一生的决定:“我答应!但你未免高看了我,我可以告诉你洗剑阁在哪里,包括怎么进去,但暗桩分布太广,只有三大暗主才知道全部。” 三大暗主?铜面人暗忖,看来自己对洗剑阁的构架知道的太少了,现在知道也不晚,他捞到一个宝贝在手里,难听的笑声回荡在青年耳畔,笑声似乎就快将他逼疯,他克制不住地吼出两个字:“闭嘴!” 笑声适时停歇,铜面人心情十分好,没有因这两个字与青年为难。“等如了你的心头愿,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你的身体和现下的处境都不适宜外出,这些日子就安心静养吧。”说完铜面人大步走出房间,房门闭合的时候,青年听到细微的响动,他心下明了,那是铜面人指派来看守他的人包围这房间的声音。 铜面人扫了一眼守在这里的几人,举步离开,不须言语,他的眼神就等同于命令。 五名黑衣人跪地下拜道:“恭送主上。” 数道低沉的男声里夹杂着一道婉转的女声。铜面人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来转身道:“卷卷,我记得你曾对我禀报,楚笑幽似乎更钟情于云意初?” 卷卷神色一凛,好端端的主上怎么又问起上次的事,“回主上,据属下推断的确是这样。若非我们介入,她恐怕会选云意初。” 铜面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匆匆离开。 此时身在远方的澹台沁对即将面临的险境丝毫不知,一座破败的神庙中,他染血的剑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在他脚边不远处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澹台沁甩掉剑锋上沾染的血珠,将一抹青芒背在肘后,他再次深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心内默念道:“还有五个,最扎手的五个……” 神庙上空传来几声长而清亮的鸟啼,像是在召唤着里面的人。澹台沁挑了挑眉梢,轩辕晨空刚送过消息,这才没几天……会是什么事? 黑色大鸟盘旋落在他肩上,他抽出字条,那上面是笑幽接到礼单后托轩辕晨空转达的话,除此之外还有轩辕晨空附加的一条情报:“羽国瑞王云意初正携一名神秘女子赶往碧海城,昨日刚刚离开上津,意图不明,但十有八九是为阻止笑儿和叶离的婚礼。” 云意初……假笑着的紫衣少年在澹台沁记忆中沉浮,他没有一丝表情地将字条毁去。 澹台沁本打算将云意初放在最后,他的左臂归根结底是被云意初所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理由,因为云意初那个狐狸一般精滑,难测深浅的老爹——羽帝,以及羽帝手中他到现在都没探查清楚的神秘力量,一支存在于暗处有通天彻地之能的组织。 “看来不得不提前了……”他望着天空暗暗盘算,不出意外的话能在盘羲城附近截下云意初。笑幽终于找到一个能相伴白首的人,她的婚礼他不允许有任何差错!任云意初是谁的儿子都没用!他眼中光芒微闪,带着坚定,还透着一丝清傲。(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针锋相对 盘羲城外,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车内的人毫无心情欣赏初升朝阳映着晶莹晨露的诗意。 灿烂的夏日,云意初却披着一件锦袄靠坐在车厢右边,对面的女子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气,自打出了上津,她就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连眼神都不曾在他身上驻留片刻。 他撩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风扑在他脸上时,他忍不住低声轻咳,英挺的眉微皱着,女子眼角余光扫着他的侧脸,接着一只药瓶稳稳落在云意初身旁,“吃药!” “我当小姨你就此不管我了呢。” 女子眸光里闪着愠色道:“我也想不管。”她顿了顿,继续道:“初儿,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现在即使你赶到了又能做什么?” 云意初从瓶中倒出两颗药丸,一口吞下去,是啊……现在他赶到了又能做什么?给云意衍沉重一击后,他每日都在想阻止笑幽出嫁的方法,想出一个,又推翻一个,他的谋略遇到她的事全然失去了以往的缜密果断。他就这样没有任何准备地踏上了去碧海城的路途,这不像他,更不像一众朝臣眼中冷血瑞王所做出的事。他现在只想见她一面,或许见过,他就知道究竟要用怎样的方法来对她。 “小姨,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嗯?”女子呆了呆,眸子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她冷冷道:“没有,也不能有。我不像你娘那样自私。” “看着母亲与父皇,还有她和愿靳的悲剧,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决定这一生绝不碰情这个字,可有些东西从十年多前好像就注定了。也许你爱过就会理解今时今日的我。” 女子沉默半晌道:“初儿,我不懂朝堂是非,但就连我也明白云意衍不是善与之辈,你现在的离开岂不是将费尽心力得来的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云意衍必定会趁这段时间翻身复起。” 云意初听罢,似笑非笑地表情带着淡淡的嘲讽,“云意衍没那么容易落马,关键在于父皇的心还向着他。这一次流言四散,别人看不清内里,父皇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我也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钟菲橪能毁了云意衍,我不过是想告诉父皇一件事:不要逼我。顺便让他们都无暇顾忌我此去碧海城要做的事。” “你有打算就好,我还以为你为了楚家丫头什么都抛却在脑后了呢。” 云意初沉默,要是能抛却一切,他与她又怎么会这么难,两个誓言他一个都不会放弃,天下与她,从来都不是矛盾,只是她不懂罢了…… 正思想间,只听几声长短不一的嘶鸣划破寂静,马车骤停下来,车内的女子机警运功卸去了车厢的惯力。云意初颇有些不满地隔门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直愣愣看着十几米外伫立的灰袍男子,那人闪身出现在前方的同时,四匹他驯养多年的良驹突然受惊般停住,再也不肯前行。他难以置信地打了一声唿哨,平时乖顺的马儿却全不听指挥,一边拿蹄子刨着地面,一边从鼻腔中喷出粗重的呼吸。 云意初久久等不来回答,不耐烦地推开车门,微皱的眉在看到灰袍人的同时拧得更紧,是他?! 女子见云意初扶门愣住,探出头来一看究竟。这一眼,却让她心如擂鼓……是他……方才云意初刚问过她此生有没有爱过什么人……原本以为再不会见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她默然望天,老天又在和她开玩笑了…… “看来你还认得我。”澹台沁冷视着云意初,看都没看他身后的白衣女子。 云意初不紧不慢地走下车来道:“你终于找上我了,我以为你能沉住气放我在最后报断臂之仇呢。” 两人的对话让白衣女子反应不过来,初儿和他认识……仇……他们两人怎么会有仇,他手臂废了?怎么会……她目光灼灼注视着澹台沁,也是,多年前匆匆一面,她将他铭刻在心底,却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澹台沁冷哼一声道:“碧海城人人都去得,只有你,踏上这条路就等同踏上黄泉路。” 云意初回想起止园偷窥到的一幕,笑幽蹭去唇上的艳丽色彩望天一句:“澹台沁,你不值!”他眼中滕然升起两簇火焰,“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伤她入骨的不是我,是你!” 澹台沁倏然拔出三尺青锋,指着云意初道:“废话和十年前一样多。” 云意初邪魅笑开,向前走上几步,换来白衣女子的喝止:“初儿!不要胡闹,你若强行冲开穴道就前功尽弃了。”话落,她人亦飘落在地上望着澹台沁道:“我们去碧海城并无恶意。” 这声音,貌似有些耳熟……澹台沁将女子略打量一番,确定从未见过她后,暗忖:和云意初一路的,又怎么会是好人。他目光再次回到云意初身上,“两条路,回头,立死,单看你怎么选。” 好大的口气,云意初眼中满是嘲笑,如果不是他受了伤被小姨封了穴道,他未必会输给澹台沁。“两条路似乎应该留给你自己。”他将披着的锦袄丢给车夫,眸光扫过白衣女子,唯独澹台沁,他不愿假他人之手。再回头时澹台沁注意到他的脸比方才又白了几分,眉间竟然挂了几颗散碎的冰珠。 云意初又上前几步的同时,剑光折射耀眼的日光晃过他的眼,下一秒澹台沁手中青锋直向他而来。云意初忍着体内尖锐的刺痛,想一鼓作气冲开穴道,白衣闪过,一只素手飞快地再次封起他周身要穴,云袖轻挥处,澹台沁的剑也被震偏数寸。 澹台沁惊诧地看着白衣女子,她弹指间毫不费力地化去了他迅猛的剑势,没有七八十年积蓄的深厚功力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他向后退开数米,方才眼前飘飞的衣袖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女子没有理会他,只怒视着云意初道:“你的一切都是我教你的,只有我可以收回,轮不到你自作主张。说清楚,你们俩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云意初抚住心口平息片刻道:“当年就是他救走了楚笑幽,中了上官止的无根草。” 白衣女子瞬间了悟,转头对澹台沁道:“尊驾以为我们会对楚丫头不利才拦路阻截,误会一场。无论从前我这外甥对你们做了什么,如今都已经是过去,尊驾可知,今日之举或许会让一双有情人终身遗憾。” 有情人?澹台沁冷笑,云意初对笑幽的种种他从轩辕晨空那里悉数得知,但是真情还是假意,只有云意初自己知道,即便是真情,笑幽显然已经拒绝了他选择了叶离托付终身,他还是不能放云意初通过这条路。至于笑幽,他绝不会相信,她会傻到爱一个曾经要杀她,且处心积虑图谋破苍卷的人。他直直注视着白衣女子,云意初受伤他知道,却没想到伤得如此重,恐怕拼得一时就会血脉逆行,今日要解决云意初不难,难的是这个女子。他将内力聚集灌注在剑锋与周身,他的发随内力迸发在空中舞动,不待女子再说什么,淡青色的光晕已与白色的纱衣纠缠在一起。 女子看着澹台沁散发出的杀意,眼中闪过一丝疼痛,一侧一避绕着马车躲闪着,“澹台沁!”她叫他的名字,“即使你想杀我,我还是不愿与你动手。” 澹台沁剑势微滞,从女子质问云意初的话来看,她并不知道他是谁,方才的言谈间,云意初也没有直呼他的姓名,那么白衣女子何以会脱口而出?他疑惑地问:“你到底是谁?!” 女子停下来,默立在云意初身旁问道:“你不相信我的话,是非要致初儿于死地?” 澹台沁皱眉看看云意初道:“是!除过我的一臂和他曾对笑儿动过杀念外,泠烟的那一笔我誓要讨回。” 纪泠烟……白衣女子眼前浮现起那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她叹口气对澹台沁道:“既然如此,我不得不先向你讨回多年前你曾许下的承诺。” 一语落,澹台沁与云意初俱是诧异万分。本该是初见的两人,会有什么过往的牵连?(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清还 一张薄薄的似是人皮所制的面具被白衣女子慢慢撕下,云意初转过头去不忍看,那是一张酷似他母亲萧沉雪的面容,不同的是,他的母亲虽然疯了,但容貌依旧美丽,可白衣女子…… 女子的眉眼鼻唇一样样展露在澹台沁眼前,包括左腮上数道凌乱狰狞的疤痕,澹台沁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认得她,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眉眼时就想起了她是谁。她怎么会成了这样……心中已肯定,犹疑的问句还是情不自禁的吐出:“萧浮冰?” 白衣女子点点头,他还记得她,她就知道她不会看错人,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者。 “你……你的脸……” 萧浮冰勾唇一笑没有回答,左侧的疤痕随着她的笑怪异地扭曲。 澹台沁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他还记得那一年白衣若仙的她回眸一笑可谓风华绝代。她放了被囚的他和纪泠烟时,曾问他愿不愿意为她留下,一双纯真的眸子闪着期待。他当时为纪泠烟执迷不悔,哪怕她已经是楚界明的妻。而萧浮冰又美好得不似人间女子,站在她身旁,他竟然会觉得自己渺小又卑微,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拒绝了她,只留下一个许诺,不想再见时,会是这般光景。往事历历在目,他突然抬头问:“莫非是因为那一次!你母亲……不……不会,天下哪有这样狠毒的母亲。”不等萧浮冰回答,他察觉到自己的唐突,低声道:“抱歉。” “澹台沁,我的脸你不必挂心,与你们无关。十多年前我放走你与纪泠烟,你说日后听凭差遣的许诺应该还作数吧。”萧浮冰一边说一边扯下一幅白纱遮住面容,她不想和他谈论她脸上的疤痕,尤其听到他说“天下哪有这样狠毒的母亲”,她心里骤痛,恰恰她的母亲就是这样……但她已学会原谅。 云意初闻言深深看着萧浮冰,关于这些他一点都不知道。 澹台沁望向云意初,握剑的手青筋尽露,“自然作数。” “好,我不为难你。你与初儿的恩怨日后自行了结,我绝不插手,毕竟你的一臂因他而毁。但我需要附加一个时限,初儿伤愈前你不得对他出手,并且我们一定要去碧海城。” 澹台沁沉默,心下激烈挣扎。 萧浮冰看着他的神色道:“初儿是为救楚丫头才伤成这样,他即使毁了自己也不会动楚丫头分毫,这点我可以保证,他此去只为见她一面,不要说伤害,他现在连自保都做不到。如果你还是不信,我可以立誓。” 澹台沁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双大大的闪着纯真的眸子浮现在他脑海,与眼前人重叠。云意初不可信,那么她呢,他应该可以信她的吧,初见时,她的武功已经在自己之上,本可以用武力通过,可她没有。半晌后,他薄唇微启,语调没有半丝温度,“云意初,我会将你放在最后。” 云意初冷冷看他,两人目光交汇,眼底的杀意谁都没有掩饰。 澹台沁偏开头,剑锋缓缓还鞘,他默然让道路边,杀气敛去,拉车的马儿终于回复正常。当马车与他擦身而过时,他听到萧浮冰低如耳语的话:“澹台沁,我们两清了。” 他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兀自苦笑,他终究无法做一个无信无义之人,好在碧海城是戈兀山庄的地盘,叶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他暗自盘算着云意初可能做出的对笑幽不利的一切举动,最后还是决定先通知轩辕晨空立刻赶往碧海城,这样他才能安心。 打定主意他向洗剑阁在盘羲城的暗桩行去,没走出多远,数十条黑影陆续从天而降,形成包围之势的同时不由分说厮杀上来,澹台沁大惊下凌空掠起,却触到空中支起的一张看不出质地的丝网,一根根细丝看上去脆弱,实则坚韧无比,他的剑斩上去没留下任何痕迹。他皱眉飘落在地,现在他的处境就像被关进一个笼子,丝网是笼顶,层层叠叠的黑衣人是笼壁,出不去就只能恶斗了。他挥剑抵挡的间隙扫视众人,这群人是什么时候盯上他的,他甚至丝毫没有察觉,会是谁派来的?他哪里知道,为了堵截他,一月杀排行前三十的顶尖杀手倾巢而出,他们心中只记得一个命令:“截杀澹台沁,不容有失。” 这会儿已经走远的萧浮冰和云意初全然不知澹台沁危急的处境。 “小姨,其实我也想问,你的脸到底是被谁毁掉的,真的与澹台沁无关?” 萧浮冰扯掉面纱,这张脸她只有在澹台沁面前才会在意吧……她用手指摩擦着一道道疤痕,陷入回忆中。 云意初看着她的动作,虽然知道那些参差狰狞的伤痕已经不会再疼痛,但他还是忍不住拉住了萧浮冰的衣袖。 萧浮冰抬眸微笑道:“这些伤痕是你外婆拿簪子一道道划上去的,因为你娘,也因为澹台沁。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再遇才知道早已经找不回当年的心境。” 云意初听罢欲言又止,萧沉雪从不对他提他的外婆是怎样一个人,他从萧浮冰简单的言语中却听出很多很多东西,思想片刻后,他终还是问道:“小姨,你看着他的眼神和看别人完全不同,那里面我读到了爱意,你和他怎么会遇到?你的脸……关于我母亲我大致猜想的到,澹台沁呢又是为什么?” 萧浮冰注视着云意初,原来直到现在她的眼神还是学不会隐瞒。“我对他只是曾经。一时心动远越不过母女亲情,你外婆其实不必这么做,我也不会像姐姐一样背弃她的。至于和他的相遇……是因为纪泠烟。”她只说了半句突然道:“提起这个,或许我应该将一件东西交给楚丫头呢!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 “是什么?” 萧浮冰高深地一笑道:“你不须知道。” 云意初刚想追问,被胸中翻腾的气血堵回,触目的腥红逸出他的唇角。 萧浮冰脸色沉下来道:“现在知道难受了?方才我要再晚一点,就算你击退澹台沁,还有命去碧海城么?” 云意初还她无力的一笑,身子倾斜倒在旁边的靠垫上,萧浮冰看着失去意识的云意初,一只手搭上他的后心,将源源不绝的真气输进他体内。她摇摇头,眼中泛着怜惜,能为心中所爱去付出去争取,或许也是幸运的,她早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权利,只希望云意初不会如她一般品味着遗憾的人生。(未完待续) 第一章 夜会绝情语 “水见,师父为什么还没到,有传信来么?” 轩辕水见垂下眼帘道:“没有消息,想必应该快到了。”他不敢看着笑幽,生怕自己的神色会泄露轩辕晨空千叮万嘱的事。 笑幽轻叩着桌上茶杯的杯沿问道:“那风白居居主和二当家呢?也没有消息?” “回报说六日前风白居二位已经抵达诌芜郡,只是不知为什么还没到碧海城,已经派人前去打探了。” 笑幽身后站着的淼淼暗自庆幸轩辕水见反应得快,总不能说两边都没有任何消息,那样笑幽必定会起疑。她笑着道:“说不定竹心居主和白二当家是为阁主置办贺礼耽误在路上了呢!以他们二位的名头怎么可能出意外,你就别担心了。” 笑幽双眉微蹙,道了句:“也是。竹姐姐行事与别人不同,她就是赶在我拜堂时才突然出现也不算奇怪。”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轩辕水见,这些日子她总觉得身边人的神态举动哪里有些不对,询问时,他们又一致否认,而且近来她心里莫名其妙沉沉的,沉到连呼吸都压抑,难道她也有婚前综合症?她摇头笑了笑,对身后站立的淼淼道:“叶离刚才送了什么来?” 淼淼嗔怪道:“阁主不去拆我们哪敢偷偷打开来看。” “走吧,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去往前厅,轩辕水见看着笑幽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凭他怕是很难将那件事瞒到六月十九过后……还有三天…… 离笑幽暂居宅院不远的一座小楼里,一袭碧纱掩面的女子倏然站起喊道:“不行!” 旁边坐上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一个是萧浮冰,一个便是云意初。云意初脸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萧浮冰却不然,苍白的唇与黯淡的眸光都昭示着她的憔悴。 萧浮冰看着竹心淡淡道:“为什么?” 竹心抬头,眼中含着些许怨色道:“义姐,笑幽是我真心认下的妹妹,我怎么能……”她拂袖重重坐在旁边的木椅中嘟囔道:“要说你们去说,总之我不去!” “你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 “是!她会知道,但谁能忍心在她即将出嫁之日带去这样的消息!”竹心激动的声音瞬间拔高,她停顿了一会儿,转头冷视着云意初道:“你来碧海城不就是要见笑幽么?怎么不自己告诉她去!哼,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正合了你的意,不必出面也能毁了好好的一门亲事。别想着利用我捅给她,在我眼里,她嫁你还是嫁进戈兀山庄都一样,关键是她自己欢喜。” 云意初眸光幽深苦笑道:“如果是从我口中说出,或许一辈子都洗不清了,你可知道江湖上现在的传言全都指向了我,之所以要你去,是因为她还不清楚你与我的关系。” 萧浮冰紧了紧握着茶杯的手,到底会是谁做的……又是谁放出令人浮想联翩的消息…… 一时间三人俱沉默下来,白萨尔塔门一脚跨进茶厅就感受到三人间怪异的气氛茫然道:“出了什么事?” 竹心没好气地快速回道:“没事!”她看了一眼白萨尔塔门转而问道:“你去了哪儿?怎么大半天没见人影。” “没事,就是出去走了走,看看风土人情。” 竹心眼中满是不信,“我记得若无要事,你是全风白居上下最不爱出门的一个,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追着问。” 白萨尔塔门略显尴尬的笑笑,他出去是为见一个人,一个他不想让云意初和萧沉雪知道的人。他捡了竹心身旁的椅子坐下,这会儿成了四个人各自低头发呆。 许久后,云意初皱眉道:“竹心,我知道你心里不情愿,但这一次就当是我拜托你,你我都清楚,我无法强迫你做什么,所以说与不说全在你,反正她大婚当日你是一定会出现的。”接着他转头对萧浮冰道:“小姨,今夜我想见她。” 萧浮冰深看了他一眼,默然点点头。同时竹心也酝酿出一个计划,云意初从不开口求人,她为他的一句拜托迟疑了,但到底要不要做得等她试探过叶离之后才能决定。眼下戈兀山庄正准备迎娶少夫人,想必人人都十分忙乱,宾客多数都到了,人多正适合浑水摸鱼。 萧浮冰和云意初率先起身离去,紧接着竹心也若有所思地回了房间,只剩下白萨尔塔门看着瞬间空荡荡的茶厅,一时心里颇不是滋味。 今夜,很多人都在期待呢…… 夜色阑珊,笑幽靠在浴桶边看着角落中支着一片绚丽红色的衣架,凤四不愧为神剪,整套嫁衣融合了云的温柔水的灵动,大抵天衣也就是这般了吧。妆台上的凤冠和一件件精美绝伦的首饰映着烛盏,折射出令人晃目的绮丽光彩,笑幽微叹,如今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呢……六月十九,明天,后天,大后天清晨她就会坐进叶离的花轿,时间真的好快…… “你和纪泠烟好像。” 一把低低的温柔女声响在笑幽耳旁,笑幽迅速抓起一旁的寝衣罩在身上,从浴桶中站起,回头冷视一袭白衣的女子。女子苍白的脸和唇吓了她一跳,以她的听觉,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进入房内而她却不知。 “人?鬼?”笑幽挑眉问道。 萧浮冰浅笑,“这样看,又一点都不像了。我若是鬼你会怎样?” 笑幽迈出浴桶沉声道:“是鬼的话请自便,来去都随你意。” “有意思,你和初儿倒真的般配。” 初儿?笑幽倏然抬眸直视着萧浮冰,萧浮冰向屏风后轻道:“初儿,你们俩慢慢谈,半个时辰后我来接你。” 一身宝蓝色缎袍的云意初从屏风后闪身而出。 笑幽呆愣在当场,分不清打湿寝衣的是方才没来得及擦的水还是她的汗。她想立刻喊人来,看看自己的衣着和还没离去静观她动静的萧浮冰,她选择了沉默。新婚前传出与云意初内室私会的流言,对她对叶离都有害无益。 云意初墨玉一般的眼灼然望着她,她的发还滴着水珠,就像他将她从地下水道抱出时一样。 四目相对,寂然无语。 半晌后,笑幽牵起嘲讽的笑,“人果然比鬼可怕。瑞王是来找我还是来找破苍卷?” 萧浮冰见笑幽没有喊人来的意思,冲云意初点点头,如同来时一般瞬间没了踪影。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云意初瞥过妆台上的首饰,眼睛微微眯起问:“我送你的玉兰簪呢?” “你若要我立刻派人回天门山取来,还给你我也比较安心!” 她故意的曲解他并未生气,直问道:“为什么不带在身边。” “我有什么理由要带在身边,况且我也没那份心情。你如果就是要说这些,请回!我累了,你不觉得私闯女子闺房很没品么,还是即将出嫁的女子!” “楚笑幽。”他唤她的名。 她在听到时,垂下眼帘,他总是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叶离唤她笑儿,亲近的昵称却比不上云意初唇中三个字的感觉,这只妖精……又来扰乱她的心境了。 “跟我走!” “理由?” “你懂。” 她讥诮地牵起唇角:“懂?我懂太多了,懂你逼迫过我父母,懂你害澹台沁失去一臂,更懂你放不下的野心!你拿什么来要求我跟你走。” 还是这些,又是这些……这些盘桓在他们中间已经让他想了数千次,想到腻味的阻隔。“要怎样你可以原谅我过去曾对你犯下的错,要怎样你才能明白野心和你并不冲突?” “错就是错,很多错可以弥补,但以生命为代价的错你要怎么挽回?” “十年前并非只有我一人!围捕楚界明的计划也不是我想出的,我不过就是坐在那里等待机会而已!”他第一次没有避讳地提起十年前的事,语落他有些颓败,低声道:“呵呵,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会信。” 他的落寞映进她眼中,让她想起马车上他提起愿靳时的一幕,相似的表情今时今日已经变了味道,那时,她可以不闻不问没有一丝感觉,甚至会有一点幸灾乐祸,坏人就是要受到惩罚的。但此刻,她却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他的神色让她跟着泛起酸楚的涟漪。不行,她不可以心软,左手在袖中合握,她冷声道:“我信不信都无关紧要,你等到了机会不是吗,如果没有鬼老头的步法,我早已经成了刀下亡魂,脱险后我从没对人说过,多少个夜我的梦里都是你挂着假笑的脸和满地的血,血并不可怕,但看到你的脸我就会被吓醒。” “抱歉,你知道么,人被一个强烈的目的所蛊惑的时候往往是疯狂的,那时的我太年少,以为世事尽掌握在我手,所以于人于己都从不留余地。现在我已不会了……” “你不会再像从前,不代表你拥有了仁慈,应该说成就了你的城府和藏得更深的野心才对。”她继续否定他,因为她必须否定他。 “城府和野心究竟有什么错?如果没有城府我在十岁那年就已经死过不知多少回!如果没有野心,我要怎样站在朝堂急涌的漩涡中!弱肉强食,自保有错么?” 不加隐藏的话语让笑幽从中窥见他在皇室阴暗中挣扎的艰难,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处境,她偏头低声道:“换做普通女子,没有人会认为你的野心你的城府是错,但你忘记了我的身份。” 云意初走近两步,“这并不冲突!就像野心与我心中大义从不冲突一样!说我贪心也好,说我妄想也罢!我自认会是一代英明帝王,会为百姓苍生谋福谋平安,我对你的情可以指天盟誓,不掺杂半点破苍卷的因素在内,所以于你还是于卷,或许我都是最好的归宿。难道你非要逼着我或放弃你,或放弃天下?那样对我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他稍停片刻,这些她能不能懂他不知道,这一番话也许会让她对他的误会更深,他苦笑,即使不说,她也无法抛却过往的芥蒂,破苍卷是他们俩的一个结,既然说了不如一次说完!他眼眸深沉,“破苍卷你究竟准备托付给谁?还是一直让它埋藏下去。你知不知道三国间的平衡只是暂时,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你又知不知道破苍卷或许能挽救多少条无辜生命被战祸践踏,我不会让羽国沦为尧今国的下场,也不会看着你把它交给我的敌人。我曾设想过如果你这样做了我要怎么对你,得出的结果让我自己都感到悲哀,也验证了我爱你到无可救药的程度,我要你做我的妻,即使被背叛,亦无悔。” 面对他的靠近,她连着退后了几步再次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他的语气,他眼中闪烁的真诚,他一股脑道出的语句让她乱,她摇头道:“破苍卷会交给谁我也不知道!这容不得我来选择!爱是一件很脆弱的东西,它能持续多久没有人能肯定,但权欲与野心就像是根植在人心里的毒蛇,我与你的将来怎么可能靠今天的感觉与空虚的誓言来判断!” 她扶住额头,声音苍白无力:“你走吧!求你走吧!我们根本生存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或许我们站在水火不容的两端,我倒更容易懂得怎么处理对你的感觉。为什么每次在我就要把你从记忆里抹掉的时候,你就会重新把一切都搅成一个乱局,为什么……” 云意初抿了抿唇,一语道破:“如果你对我无情,又怎么会乱。” 真话,往往在别人耳中不会动听。笑幽的眸色再度冷下来,即使有情,也该是被掐死的情。有人说人生就像赌局,恰恰她最讨厌的就是赌局,六月十九,叶离将会给予她的安定唾手可得,她不会狠心负叶离,更不会因为今夜将今后的人生为云意初豪情一赌。她淡漠地看着云意初,无情的话从美丽的唇中一字字迸出:“你错了,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高,如果说我对谁有情,那个人只会是叶离,我三日后的夫君!” 不容置疑的语气,就像一把尖利的匕首插进云意初五脏六腑,多少次,多少次了……他为她放下清高,放下骄傲,换回的却总是一身伤痛。未痊愈的内伤因着她的话再次失去控制,他能感觉到血液在体内流窜叫嚣的声音。他背过身,“你当真铁了心要嫁给叶离?” 他清冷的声音使空气变成许多把钝刀,来来回回地撕扯她的皮肤,她用同样决绝的语调回他:“当然!” 这一次他们终于算是走到最后了吧!她转身合起眼帘。他走了,随着那个神秘女子一道消失于夜色中。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在他离开时被抽空,她盯着正红色的嫁衣,那上面一对银绣蝴蝶正缠mian依偎着比翼双fei,她一遍遍对自己说:“我没错,这样才对……这样才是该有的结局。”(未完待续) 第二章 诉天寄 一轮饱满的明月正上中天,白萨尔塔门站在院落中,手捧一只通体漆黑的葫芦,窄小的开口中隐隐可以看到两条金色的触须,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又怜爱得抚mo着葫芦底端,心道差不多了,旋即口中发出嘶嘶的声响,只见那两条金色触须缓缓缩回,他将葫芦口紧紧塞起,望向紧闭的大门暗自纳闷,这都什么时辰了,出去的三人一个都没有回来。正这样想着,两扇厚重的门板豁然洞开,接着云意初如一阵凛冽的寒风钻进房内,后面萧浮冰皱着眉缓步迈过门槛。 白萨尔塔门向云意初的背影瞧了瞧,问萧浮冰道:“他这是怎么了?” 萧浮冰淡淡摇头:“没事。” 说话间,竹心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也进了门,白萨尔塔门无奈道:“消失的时候一个都找不见,回来又全赶在一起。” 竹心抬头看到站里在院中的两人,凝视萧浮冰问了一句摸不到头脑的话:“一个人可以同时深爱两个人吗?”语落她又兀自摇头道:“即使可以,大概也要分个谁轻谁重,那个女子会是谁。”她并不需要萧浮冰的回答,今夜看到的一些事,她得好好想一想……估计在想出答案前她难有好睡了。 注定无眠的不止竹心,笑幽抱着一只酒坛独自坐在房顶上,旁边还堆着大大小小七八只酒坛。她一手勾住坛沿猛灌几口,全然没有以往的优雅,烈酒入喉,她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这酒比起竹心的无名酒错太远了!几丝浮云遮住圆月,她对着云有些蛮横地道:“连你们也要和我作对么!”盈盈月光映进她的眼眸,蒸腾起满满的水雾,月的边缘在她的视线中扭曲。“妈,即使什么都变了,月亮星星和这天幕是不会变的吧!笼罩着我的这方苍穹和你的是不是同一个呢?” 她低头又喝了几口,垂眸的瞬间两颗泪珠如流星般闪过。她抬起衣袖狠狠擦掉泪痕,唇畔浮起一朵温婉的笑,再次看着月亮道:“妈,你能感觉到我在想你么?今天我又想对着你啰嗦了。上次我对你说,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很不同,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有钱有房还有很多人保护,现在一切没任何改变,你放心吧!你女儿的适应力比小强还强!”她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坛,随手扔在一边,酒坛顺着房顶的坡度滚下去,砸在地上惊扰了夜的寂静。 她拍开另一坛酒,仰头灌下一半,突然望天道:“什么……?你说我刚才还哭鼻子来着……一定是你看错了!刚来这里我没哭,莫归繁的血溅在我脸上时我没哭,置身在冰冷尸体横躺的旷野中我也没有哭,厉害吧!我一直都记得你在医院对我说过的话,眼泪是懦弱的,尤其当着别人的面流眼泪。你说我在逞强?妈,还是你了解我,十多年前踏进这里,中间的辛苦没人能懂,我也不屑去对谁说,因为没人可以帮我,能做的只有默默逼着自己斩断对那个世界的牵恋,不然能怎么办,指望一头撞死在墙上再穿回去?你女儿我没那么白。不过,现在我有时候会错觉自己就是这里的人,时间和习惯能改变很多,幸好不会把记忆抹掉,也不会剥夺我想念你的权利。” 又一只酒坛摔落在地上,随着这声响动,淼淼急火火地推开轩辕水见的房门沉声问:“阁主她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轩辕水见正站在窗前遥望房顶上那抹倩影,“应该……还没有。” 淼淼长长地舒了口气,“那今儿晚上这一出又是怎么回事儿?” 轩辕水见摇摇头,转身对淼淼道:“你去打听比我去合适。” 淼淼退后两步道:“我宁可在旁边暗暗守着,现在我怕对着她,每次看着她的眼睛我就觉得一切都会被拆穿了。水见,你有没有想过,等阁主大婚后知道我们瞒着她会怎样?” “至少我们得撑到祖父到碧海城的那一刻,那个人不在了,能劝得住阁主的恐怕也只有我祖父。” 淼淼一张脸满是苦涩,“轩辕暗主什么时候才能来……” “不知道……”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远远的能听到笑幽低低的说话声,但说什么他们谁都听不清楚。 “好了,妈,其实今天是要和你说件正事,还记得我有一次问你,你不许我哭,为什么自己却对着爸哭,你没回答,其实你不说那会儿我也模模糊糊懂了一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莫名想起了云意初离去时的背影,她摇摇,语气坚定地说:“女儿要嫁了,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地,生活还是要继续对不对,我给你挑的女婿叫叶离,他体贴、绅士、浪漫,也能让我安心,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能让我尽情对着他发泄眼泪的人。有好多事……我不想对他说,也不能对他说,妈,你觉得我们会幸福么……” 四下寂静,她站起身伫立在房顶,似乎固执地想等待一句回应。许久后,她黯然低头,夜风中的她看上去那么孤独,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但没多一会儿,她撑起笑容对风说:“没有回答代表默许,是吧……妈妈!” 语落,她回望一眼深蓝的天幕,身体轻灵纵跃回了自己的房间。 淼淼和轩辕水见看着笑幽消失在小楼的窗内,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如你所料,阁主还不知情。” 轩辕水见点点头道:“回去睡吧,外围有戈兀山庄的人守着,除非蚊子能带着消息飞进来。” “恩,你也早点休息,后天开始还有得忙。” 淼淼经过笑幽楼下,看着一地碎裂的陶片,想起了笑幽十五岁生辰时半荷馆内的一幕。沁人心脾的槐花香流淌在空气中,笑幽和云意初喝了不知多少坛陈默买来的烈酒,那天也是这样碎了一地的陶片。 她捡起一枚还沾着酒滴的残片,半晌无语。陈默……你现在到底在哪儿……(未完待续) 第三章 血弦挽 喜乐,从翔螭山一路飘进碧海城,碎冰通体纯白的毛色映衬着叶离红衣晶冠的鲜艳,三月春风挂在他的唇角。壮观的迎亲仪仗足有半条街那么长,将叶离和一顶八抬大轿夹在正中。戈兀山庄少主迎娶少夫人沸腾了整个碧海城,夹道围观的人群如同潮水,应和了马背上叶离的心情。 笑幽这边,她一身盛装坐在床边,听着喜乐越来越近,脑海中想的却是昨夜收到的轩辕晨空的传书。信上说,轩辕晨空因为一些杂事被绊在路途中,六月十九无法赶到,他要她在戈兀山庄静待,半月后会亲来一见说明因果。只字片语,她虽未全信,但至少心下安稳了些,杂事……什么样的杂事会让轩辕晨空无法分身,甚至错过她的婚礼,不过既然他许下半月为期,想必不会是天大的乱子,轩辕晨空和水见、淼淼他们是不愿影响了她今日的心情吧…… 淼淼一手拿着喜帕,一手替笑幽正了正凤冠道:“阁主,仪仗已经到门口了。” 笑幽点点头,接着视线被一片红色覆盖,她垂眸看着同样颜色的裙摆,暗劝自己不要再想了,即使知道发生了什么,吉时近在眼前,她也不可能抛下叶离去处理。 这会儿,叶离已站在门外,傧相冲叶离挑眉道:“等我召唤吧你!”叶离特地请了多年挚交,人称南雁公子宣铎为傧相,他一拳顶了顶宣铎的腰道:“快去,今天可不许拆我的台。” 宣铎狡诈地笑了笑道:“急成这样!”他口中虽然调侃着,人已经跨过门槛,去递三请三邀贴。贴进了笑幽房间,叶离才步入院门,笑幽的房门紧闭着,宣铎正摇着折扇念罢第二首催妆诗,和着淼淼银铃般的笑声,房门大开,淼淼打量了一番宣铎道:“好酸!” 笑幽隔着屏风听到叶离在问傧相:“接下来还有什么礼。” 宣铎笑道:“你也不嫌麻烦,江湖儿女何必被那么多礼节拘着。”并非他有意胡闹,接下来本该新郎拜会新娘长辈,再由长辈亲批双花才能接走新娘,但他早得知女方这里无父无母,提起这层礼节徒惹新娘伤心,不如直接略过。 叶离摇头道:“请了你绝对是我的失败。” 宣铎一把将叶离推进房内道:“别啰嗦了,快叫喜娘进去背你的少夫人出门。” “既然都不合着规矩走了,还要什么喜娘,我自己来!”叶离的眼中闪过一丝邪魅,笑幽虽看不到,但听着叶离的话脸侧腾一下热起来。 宣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用折扇敲打着左手手心,最了解叶离的人莫过于他,这家伙从小就有邪性的一面在骨子里,只是藏得太好罢了。 笑幽听着叶离轻得几乎没有声息的步伐慢慢靠近,接着她从盖头下看到了他的靴子,下一刻她只觉身体一轻,人已经被叶离打横抱起。 叶离低声耳语:“即便是女子我也不想让她们碰到你一根指头。” 笑幽低低笑开,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叶离有这样强烈的zhan有欲,红唇轻轻吐出两个字:“霸道。” “就是霸道。”两人间的呢喃晕染开毫不遮掩的暧mei。他眼中满是憧憬地望着门外碧蓝如洗的天幕道:“我带你回家,我们的家。” 最后这句话,却触动了笑幽尘封起的回忆,澹台沁的手遮住她的眼睛,银白的雪峰,清冷的空气,他说“笑儿,我们到家了。”她下意识地咬住唇,将头紧贴在叶离胸膛,隔着层层叠叠的绸缎,他的体温驱赶了蒙上心头的阴郁,她闭起双眼,任由他抱她跨出房门。天门山早已经不是她的家,因为那里已经没有她爱的人。 当一对新人出现在长街上,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阵笑闹叫好的声音,笑幽忍不住将头更深地埋进叶离怀中,直到她坐进花轿里,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去。吹吹打打的喜乐换了个调子更欢快地敲打着所有人的耳膜,而听到的人,心境却各有不同。 云意初站在临街最高的一座楼顶,远远看着这边的喜庆,铺天盖地的红色仿佛是对他最大的讽刺。萧浮冰立在他身后问:“你就这么看着她嫁?” “起轿!”长长的拖腔划破长空,云意初的视线跟着那顶轿子缓慢移动,冷声道:“怎么能只看着,至少也要送一送!”他跃至地面,后面传来萧浮冰嗔怒地呼喊:“初儿!你又妄动功力!” 他只当什么都没听见,飞快掠过街道,眼神巡视着两旁的店铺,萧浮冰追上来时,他一脚踹开某家琴行的大门,店里空无一人,显然老板伙计都去看那声势浩大的婚礼了。他已没什么心情挑选质地音色等等,随手捞起一把琴就冲出门外,来去如风,只有两扇倒地的门和嵌进柜台木纹中的银子宣告着有人曾来过。 笑幽坐在轿中,微小的摇晃幅度就像是荡舟于平静的湖上,她将盖头稍稍掀起一角,笼罩在红色中,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她看了一眼轿子的四壁,摇头失笑,也是一样的颜色,如果可以,她宁可和叶离一起骑马,但好像这个想法会吓到太多人。当她正在脑海中一笔笔勾勒着轿外图画的同时,一阵琴音远远飘来,在喧闹的喜乐中旋转挣扎,这调子……笑幽的手紧紧攥住座上铺的红色绸缎,是他! 《野风》的旋律回荡在耳畔,她还记得半荷馆薄醉时,她曾唱过,他竟然记得半点不差。琴声瞬间盖过所有的声响,她不由自主地抛却了所有嘈杂捕捉着那一抹流水般的琴音,一句句歌词涌进思绪,无法控制,“如波涛之汹涌……似冰雪消融……心只顾暗自蠢动。”这一句让她想起风白宴上他冰融雪消的一笑。她的手指触碰到窗帘,又被火烫了一般缩回来,琴声越来越清晰,他的琴就像他的人,以俯视的姿态搅乱且压制了喜乐的节奏,近了……更近了……她鬼使神差地将窗边的红绸拉开一条缝隙,妖精的面容映进她的瞳孔,他……怎么会这么颓废……记忆里,无论何时,哪怕是生死关头他都是一只优雅的妖精,漫不经心地将一切掌控在手中,此刻的他,发丝凌乱,面色苍白,往日的伪装通通被卸去,他盘坐在鼓楼顶,一身的桀骜,一脸的萧瑟,双手生风拨动着放置在腿上的古琴,他的头侧向东方低垂着,双目紧闭,像是封闭了所有感官将情绪全部溶进手指触到的琴弦上,笑幽刚好能看到他侧脸的弧度,一拨一挑间,音符化作他犀利的眼眸让她不敢直视。 云意初感觉到她的视线,骤然睁开双目,眼光如电直直望向轿窗处的那条缝隙。笑幽的手一抖,窗帘从指间滑落,阻隔了那道摄人心魄的眸光。 前方马上的叶离皱眉看着旁若无人的云意初,手一挥,已经被琴音扰得没了调子的喜乐和队伍都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云意初,眼光略带一丝挑衅道:“云兄不辞车马劳顿,赶来参加我和笑儿的婚礼,多谢了!” 云意初恍若未闻,目光未从轿窗处移动半分,只是流泻的琴音中缠mian之意瞬间消散。 叶离被如此无视,更要仰头看着那个明显来者不善的云意初,心下郁闷已极,再加上周围很多人都因为云意初的突然出现窃窃私语,想到之前在茶楼听到过的关于笑幽和云意初的传言,原本从昨夜就挂在唇边的笑意慢慢敛去。他深深呼吸,好容易平息了心里的怒气,淡淡对宣铎道:“走吧,不必管他。” 野风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云意初魅惑一笑,“叶兄好聒噪,曾经谦和有加温润如玉的叶公子哪儿去了,若是他一定懂得听琴不语。” “闻弦歌而知雅意,恕叶离无法为云兄此意拍手叫好。云兄若不弃,同上戈兀山庄喝一杯喜酒,若一意孤行,叶某想提醒云兄,这里是碧海城!” “碧海城?哈哈哈”云意初仰天长笑,眼眸中闪过一丝暴虐,没有半点笑意。“本王也想提醒你,碧海城不过是羽国一处弹丸之地,本王随时都能划了来做封地!”他不再和叶离纠缠,站起身纵落在鼓楼台沿上,手中抓着的琴被他抛向后方,正砸在重鼓红心,浑厚低沉的鼓鸣回荡在笑幽心间,她听到他喊: “楚笑幽!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跟我走!” 他的指尖滴着血,似乎比她的嫁衣更红上几分。从店铺中随手捞来的新琴弦上自然没有上油,他就这样弹完了整整一曲,弦上染着的,是他的鲜血,流入笑幽耳中的音符染着的,是他看不到的心尖血。楚笑幽……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他在四下寂静中神色淡漠的等待……(未完待续) 第四章 一波三折 “云意初,你不要欺人太甚!” 叶离双脚一踩马蹬直向云意初飞去,云意初却偏头对一旁藏着的萧浮冰道:“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萧浮冰神色复杂地盯着云意初,掌心已经聚集起的寒气渐渐收敛,她皱眉偏头道:“逞强的傻孩子。” 叶离站在栏杆上,左脚扫向云意初,云意初刚躲闪开,叶离凌空腾起,另一脚接连而至,云意初看得分明,身体却跟不上双眼的速度,低头堪堪避开,叶离的靴子擦着他的头顶掠过,踢飞了他的银冠,他的发披散下来,引得鼓楼下一阵哄,甚至有人嗤笑云意初自不量力。 笑幽静静坐在轿中,只可惜红色的绸缎阻隔得了视线,却无法将声音挡在外面,她在嘈杂中分辨着两人的招式,云意初只躲不攻,叶离的掌风已显出急躁。她还记得那夜云意初来见她,去时与来时都全靠那个白衣女子,自他离开上津,探子无法跟在他身边窥视他的起居,她已经很久没收到奏报,莫非他在玄机楼受的伤还没好?这似乎不大可能,叶离和淼淼都早已经痊愈,云意初的伤不会比他们二人还重,难道这段时间他又惹上了什么厉害人物?正猜测着,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闷哼,霎时间所有的声音都静默下来,笑幽心中一紧,想也没想一把掀开轿帘。一旁的喜娘花容失色地上前拉住她的袖子惊呼道:“新娘子双脚可不能落地啊!不吉利!” 笑幽一手将盖头掀高,露出眼睛冷看着抓住她衣袖的那双手道:“松开。” 不带任何情绪的两个字却吓得喜娘一颤,不自觉地放开了她的衣袖,紧接着醒过神追上已往鼓楼走去的笑幽道:“盖头不能揭不能揭啊!!!” 围观的众人争先恐后地想透过那随风舞动的喜帕一睹笑幽的全貌,还有人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今儿这亲事儿可热闹了,百年一遇啊!” 叶离扫了一眼擅自下轿的笑幽,微微皱眉,回头看向从角落里走出的萧浮冰,薄唇恨声吐出两个字:“卑鄙!” “卑鄙?若不卑鄙方才那一瞬初儿已成了一具尸体。本来今日你就算打伤打残了他我都不会出手,但你要他的命!我不许!若我卑鄙,真想就将你这喜宴换成丧宴!”萧浮冰缓步踱至云意初身旁道:“这是第二次了初儿,若再有下一次,我会如多日前所言,亲自收回你的所有。” 叶离双拳紧紧攥起,他中了萧浮冰的冰针,此刻左腿已经麻痹,无法退也无法进,胸中一团火几乎将他憋成内伤,但因为那针他看得分明,所以无法发作,这个白衣女子竟然……是那里的人……他凝视萧浮冰半晌,最终目光锁定云意初,没想到这个瑞王比他预料中复杂得多…… 笑幽望见叶离古怪的神色,以及方才她听到的闷哼,必定是萧浮冰暗算了叶离,她一跃轻盈落在叶离身旁,没有往云意初那边瞧上一眼,双手扶住叶离左臂温柔地问:“没事吧?” 叶离的手掌覆住她的指摇了摇头道:“没事,不用担心我。” 云意初隔着数米距离看两人一副琴瑟相合的温婉缠mian,以及他们二人同一颜色的衣着,双目一阵刺痛,一字一顿道:“我是太傻了!自作多情。”他转身,背对二人,突然回头盯着笑幽,双唇无声张合,笑幽从他的唇形读懂了他的话——“楚笑幽,你会后悔的。” 萧浮冰无奈叹息,拉起云意初翩然远去,身影消失,萧浮冰最后留下的话却还响在众人耳畔:“楚丫头,如果他是真君子,就不会趁人之危痛下杀手。再者他若放你在心中,又怎么会让今天这个日子染上血。” 叶离听后,直直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笑幽看着他的神色,稍显错乱地垂下双眸,一颗心就像被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待她再抬头时,叶离已和平常无异,依旧一派温润如玉、谦和淡定的风度,方才那一瞬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叶离稍稍活动了一下麻痹的腿,一手牵住笑幽的手,一手将她的喜帕重新拉下道:“走吧,不要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笑幽默默点头,但其实他们俩都明白,初时的心情经过这段插曲再也无法回复了。轿起,吵吵嚷嚷的喜乐再度搅乱空气,听在马上和轿里的人耳中却都串了味儿。 一直隐在角落中的碧衣女子目送仪仗缓缓走远,她闪身出来,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她静立了片刻后,人影飘动向戈兀山庄而去。 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出一地红色碎屑,迎进花轿的同时也拉开了这场名门盛宴的序幕,叶离的婚宴简直比武林大会还要热闹几分,前来观礼的人挤满了偌大的戈兀山庄,几乎叫得上名号的门派来了个齐全。 只听宣铎拖长声音道:“新人起,新郎搭躬。” 叶离被众人哄着上前冲刚钻出轿子的笑幽拱手做请。 “新人入花堂~” 淼淼和喜娘分别在两边扶住笑幽,前面叶离一路抱拳穿过夹道的人群,不时为一两句恭贺的寒暄点头致谢。 正堂里,叶荧惑和诸位掌门帮主级的人物早已等候许久,听到外面的热闹,叶荧惑站起身马上又被身边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压回座椅。 “叶少主今日小登科,叶老您可得稳坐泰山才行。” 叶荧惑满面红光,正值壮年,哪里有一丝老态,旁边一位山羊胡的老者轻捻着花白的胡须,不屑地看了看说话的人。若非碍着叶荧惑的面子,他才不会和这样溜须拍马的小人同座一处。 说话间,新人已经被拥进正堂,伶俐的下人早已将手中抱着的大红锦垫铺在叶荧惑脚下。 宣铎站在叶荧惑下手,唱道:“新人就位~” 叶离牵着笑幽缓步走至锦垫前,宣铎再唱:“跪,叩首~拜天地~” 喜娘将三柱点燃的清香递到笑幽手中,笑幽和叶离同时执香俯身。本应该感触良多的时刻,笑幽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去感受,机械地按照傧相的唱词一步步照做。她偷眼瞧着身旁叶离的衣摆,他呢……此刻他又在想些什么? “跪,叩首~拜高堂~” 叶荧惑含笑看着二人俯身叩首,不住地点头道:“好……好……” 还没等新人起身,堂外一道女声穿过人群直透进正堂——“且慢!”(未完待续) 第五章 债 “且慢!!!” 笑幽心中一喜,是竹心。 所有人都或惊奇或不善地望向门外,竹心面无惧色地款款走近,“义妹的大婚,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到。” 众人发出低低的议论,神色都放松下来,竹心既然是笑幽的义姐当然不可能来砸场子,敢给戈兀山庄找不痛快,等同于和所有武林正道为敌,他们暗笑自己太过紧张。只是竹心就算身份不同,这打断行礼也的确太唐突。 叶荧惑倒似不在意竹心的无理朗声笑开,“我道是谁,原来是风白居竹居主,请上座!” 竹心淡淡冲叶荧惑欠身却没有落座,笑幽听着竹心的步伐径直向自己而来,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只听竹心传音入密问她道:“楚妹妹,孝道与儿女情在你心中哪个更重?” 这样的问题即使是深思熟虑过后都难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何况是在现下,笑幽错愕,喜帕遮挡着视线,她看不到竹心的表情,隐隐觉得竹心话中有话。 “你答不出,其实我问的是一句废话,你对叶离或许有情,但那个人你除了情还有该尽孝的义,他枉死九泉你却……” 枉死……情……孝……竹心在说什么……笑幽恍惚地摇头退后两步,她该尽孝且曾有情的人……没有别人…… “澹台……沁……”她不由自主地喊出他的名字。 叶离眸光骤然冷下来,直视着竹心。戈兀山庄和洗剑阁的人千辛万苦瞒下来的事,竟然在最后一刻被这个女子一指捅破。 竹心眼中满是痛色地点头,她不忍心,但瞥见叶荧惑和叶离的神色,她敛去那抹心疼沉声道:“澹台沁在盘羲城遭遇劫杀,惨死郊野。”这句话她没有传音,从笑幽念出那个名字,想必在座的多数人都已经知道她对笑幽说了什么。 竹心的最后一句话,就象千百颗炸雷响在笑幽耳畔,轰得她头昏耳鸣,辨不清东南西北也看不明身在何处。假的……假的!!!那个宛如天神的他怎么会死,她一把扯下喜帕,双眸亮得吓人,仿佛多注视一刻就会被焚得尸骨无存。竹心避开她视线片刻又坚定回望过来,笑幽疯狂地想从竹心眼中寻找到欺骗的痕迹,可惜……她没有找到。 天旋地转,笑幽手中的三注清香掉落在地,多日来的谜团和无法安稳的神思随着这个消息尽数解开,她攥着喜帕的手捂住心口,微微弓起身子,翻涌而上的腥甜溢出她的唇角,一瞬间,她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抽干养分的枯叶,在漫天的红色中摇摇欲坠。竹心抢上去扶却慢了一步,叶离一把将笑幽拦腰抱住,她依靠着他的肩,茫然转头看着他,呓语道:“为什么瞒我。”她没有等待叶离的回答,继而望向身旁站着的淼淼,“你也瞒我。” 话音一落,淼淼“咚”一声跪地,她不敢去看笑幽的脸,带着恨意对竹心道:“竹居主,您于心何忍,轩辕暗主拼命隐瞒到现在,就是不想看到阁主这个样子耽误一生的幸福,澹台阁主若地下有知,也不会原谅您今日所为。” 竹心偏头,面纱下紧紧咬唇的动作没有人看到。 淼淼和竹心的话,再加上笑幽的反应,让叶离和叶荧惑都嗅出了些许暗含的意味。叶荧惑是难以置信的讶异,而叶离双眉紧锁,看不出是伤还是怒。 笑幽突然推开叶离,呵斥道:“淼淼你住嘴!”接着一言不发望向一旁的轩辕水见。 轩辕水见只感觉到头皮一阵紧,双腿沉重得甚至迈不开步子。 “他在哪儿!” 轩辕水见同淼淼一般跪地沉声道:“请阁主在碧海城静待!” “静待?”她唇角噙起一抹诡异的笑,她两世为人第一个爱上的男子,给了她一切包括生命的男子,如亲人般护了她一生的男子,她爱他,所以她不肯喊他一声义父,但两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僵持,在他从纪泠烟手中接她在怀的那一刻,他早就已是她在个世界中无法分割的部分,是爱人……也是唯一的亲人……现在他不明不白地去了……他们竟然要她静待。涂抹着红色蔻丹的指甲陷进手心,“竹姐姐,你是不是能告诉我。” “他的灵柩在返回你们曾同住之处的路途中。” 笑幽点点头,轩辕晨空不能来一定是护送他的灵柩回天门山安葬,她审视着竹心,原来竟然没有一人是她可信的。竹心巧妙地隐去了独衣城的地名,更似乎对她和澹台沁的关系讳莫如深,再者,轩辕晨空扶灵归山必定隐秘,竹心却了如指掌。今日竹心的无畏相告不是为她,而是为着她所不知的目的吧…… 笑幽将喜帕塞进叶离手中道:“对不起,叶离。”她垂着眼眸,默然转身向门外走去,引起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没料想到好好的一场婚宴竟会变成这般结局,身为宾客又不好擅动,大家齐齐将目光投向叶荧惑,叶荧惑稳坐上首,竟没有一丝要阻拦的意思,只凝视着背对他的叶离。 叶离冲上去拽住笑幽的手,“你就要这样走?还剩下最后一拜,之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无论如何,等礼成……等礼成我和你一同回去吊唁。” 他注视着她轻颤的背,以为她落泪,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强硬地将她的身体转过来面向他,却发现她的眼中一片干涸。 “叶离……”她闪过一丝绝望,“如果今天死的是莫倪,你能若无其事一身红衣拜花堂么?” 叶离被烫到一般缩回手,目光对峙中,他苦笑:“你都知道了……我以为那副被暗器扎得千疮百孔的画你早就扔了。” 她没有接他的话,那副最后一试没来得及看的画卷,上面是女子的背影,她的背影,同时也是莫倪的背影。她在灵州渡口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莫倪,最先印进她脑海的,就是莫倪的背影,被暗器打穿的画纸,举起来看就像是那夜映在河面上的星光,画中女子仿佛正如泣如诉地吟着那句:“渡头风晚离人送……”她曾后悔没有丢掉那副残破不堪的画卷,如果不曾见过莫倪倒也罢了,只可惜她几乎第一眼就避无可避地认出。若不是一直将莫倪放在心里无数次回味她的一颦一笑,不可能会传神到如此程度。她读懂了他想对她说的,旧爱固然难忘,今情却可与旧爱相溶,最终成为他唯一挚爱的人。他的旧爱与她很像呢,她爱着澹台沁却最终要嫁给叶离,叶离爱着莫倪最终要娶的却是她,而莫倪……死在澹台沁手里。她没有告诉他这些,语音带着浓厚的悲伤,“叶离,告诉我你能吗!” 叶离黯然摇头,他终于知道后山那夜,她口中的他们究竟指的是谁。他戚然看着她裙摆上比翼双fei的银色蝴蝶,“我以为……他只是你的义父……不管你对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洗剑阁上下都小心翼翼地在我们大婚前瞒着你,甚至事情刚发生就火速递了书信到戈兀山庄,或许,我们能顺利成为夫妻是你义父最后的遗愿……并且,笑儿,作为戈兀山庄未来的少夫人,你不能如此不负责任!” 笑幽倏然抬头,他还是不愿放她走……她以为他是体贴的,却忘记了感情都是一样自私,未入洞房前,她的喜帕已经被揭开两次,一次是为云意初,一次是为澹台沁,作为男子他能忍受到现在恐怕已经到了极限,鼓楼上,叶离的神色她还记忆犹新。这会儿,他是为了尊严在挽留她还是为了戈兀山庄的颜面挽留她…… 她闭目摇头,“就算是我欠你,了结了他的后事,如果你还愿娶我,我会回来,如果不愿,我会自己消失。”话落,她决绝地迎着众人各不相同的表情跨出正堂,身后尾随着叶离爱恨交织的目光。 轩辕水见和淼淼醒过神在戈兀山庄门外追到了笑幽,笑幽回头眼神却越过两人,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和门前两头石兽,她不认得那是什么动物,让她驻足的是两头石兽的眼睛,四个凹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珠,有眼无珠……想必这话正是叶荧惑和叶离心中所想吧……有眼无珠地想娶她这个让戈兀山庄颜面扫地的女子进门。今后……她无法去想今后,混乱的思绪中她道出了莫倪的名字,为什么他刚才没有追问,刚才追问的话她会毫不掩饰地承认,就像她想将一切都毁灭的心情……(未完待续) 第六章 百面人心 笑幽与水见、淼淼一走了之,众人的视线全聚集在了竹心身上。混了江湖这么久,能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人精,竹心和御水宫扯不清的关系他们不得不考量,因此没人愿意先站出来当那只出头鸟,单看叶荧惑怎么处理。 叶荧惑早已怒极,但在面上半分也没有显露。楚笑幽……好……好……走得好!这样一来他也不用再为着叶离心软姑息,只是甩给他的这个烂摊子要怎么了局!各路英豪都为这次婚宴而来,礼至一半,因为风白居竹心的一句话,新娘子却落跑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不出几日,全天下都会嘲笑着他叶荧惑,被两个女人耍弄在股掌间,还搭起这么华丽隆重的戏台。 竹心可不等他思量明白,冲叶荧惑浅浅颔首道:“既然婚礼已经无法继续,竹心还有要事,这就告辞了!” 众人里最先坐不住的是一个矮个子男子,他倏然站起身道:“好好一桩美事让你搅和了!叶庄主一向仁义不忍为难你,可我麦七同看不下去!” 竹心缓缓转头,曼声道:“喔?这位麦大侠想怎么教训我这个小女子?” 大侠与小女子两个称谓让麦七同脸上红白交错,他重哼一声道:“容易!你若有悔意给叶庄主磕头赔个不是,在座都是侠名远播的君子,必不会留难你一介女流。” “这样啊!”竹心难掩笑意,转身就向门口走去。 麦七同跳将出来,喝道:“你没听懂!?” 竹心顿步悠悠道:“尊驾是在暗指自己讲得不是人话吗?是人话,竹心自然听得懂。” 麦七同被气得七窍生烟,手已不自觉地抚上兵刃,咬牙道:“既然听懂了还执迷不悟,当我们在座的都是纸糊的吗?!”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方才说我若有悔意就卑躬屈膝赔不是,可我并不觉得需要后悔,如此当然走人了,哪里有错?” “你……你……”麦七同被堵得说不出话,竹心的傲慢也激得其他人一阵不快,就算她仗着御水宫撑腰,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今日的事本就是她错在先。于是片刻间又有几人离座,站在麦七同身边,麦七同顿时又有了底气,长笑一声道:“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竹心听着他颇具豪气的笑,眉心皱起,这笑和他的人还真是配不到一块儿。她无视麦七同,冷冷看向叶荧惑,叶荧惑摆明了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也是,现在他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不适宜站出来,这个麦七同不知欠了他什么,愿意出来作这只出头鸟。她轻嗤一声道:“义弟,看来让你先混进来太明智了。” 话落,竹心身旁倏地一下多了一名男子,正是风白居二当家白萨尔塔门。 叶荧惑在看见塔门时,眸光不自然地闪了一下,同时白萨尔塔门也有意无意地望了他一眼,两人间难以察觉的交流被众人嗡嗡的议论声掩盖。每个人都知道风白居居主酿酒天下第一,除此之外好像别无所长,也不曾听闻武功有多么厉害,倒是喜怒无常的脾性让人望之却步,但在其麾下效力的风白居二当家,还是孩童时就已众人皆知,他的狠辣以及毒物的刁钻任谁想起来都会觉得胆寒,没想到他早就混在宾客中,这一下可有些难办了。 麦七同也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回头望着叶荧惑,很快又被叶荧惑凌厉的目光瞪了回来。 叶荧惑咳嗽两声站起身道:“诸位先冷静些听老夫一言,今日的事其实也是老夫思虑不周,楚姑娘痛失至亲,老夫却听从了洗剑阁的意见未予告之,甚至合力隐瞒导致变故突生。众所周知,百行孝为先,楚姑娘离宴而去虽有失考量,却更证明了她是位至情至性心地纯善的女子,犬子与她绸城互许终身早已是天下尽知的事,老夫与离儿依旧认定她是我戈兀山庄未来的当家主母。竹居主所为并无过错,且还解了老夫心头一个结,天罡伦常本就重于世间一切,她又何错之有?算起来竹居主和我未过门的儿媳妇还是姐妹,都是自家人,所以今日种种只是叶某的家事,诸位为戈兀山庄的名誉一力维护,老夫感佩心腹,只愿来日能将这份情还得一二。清者自清,老夫并非沽名钓誉受不得半点流言非议之人,世人会怎么传老夫半点也不在意,倒是叫各位白跑了一趟,老夫深感不安。”他抱拳环视一周道:“对不住了各位!” “叶庄主这是什么话,大家齐聚一堂本就是件喜事。” “叶庄主果然大人大量,在下佩服佩服!” “既然是家事,但凭叶庄主做主吧!” 一片恭维附和声不绝于耳。 叶荧惑一番化干戈为玉帛的言论将责任全推给了洗剑阁的主事者,竹心冷笑,审视着与众人你来我往寒暄的叶荧惑,她猜不透他在打什么算盘,若是真心,为什么暗暗指示麦七同上来找麻烦,如今又来充好人。他言辞间指明还认笑幽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并一力为笑幽开脱,连她都一下子成了叶氏一族的亲戚,她不认为叶荧惑能有这么大的度量,如果日后笑幽不回来或者另嫁他人,叶荧惑的老脸就不是承受流言蜚语这么简单。她兀自笑了笑,对白萨尔塔门道:“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义弟。” 塔门撇撇嘴道:“真没意思,枉我先在这里下了一味引子,浪费浪费啊!” 竹心轻笑道:“回去我赔给你!” 二人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翩然离去,一众人和叶荧惑明明看到也都心照不宣地当做未曾注意。而且此时叶荧惑的心早不在意竹心是去是留,他默默瞧着失魂一般站在角落一语不发的叶离,暗忖:看来留着的那只砝码该用上了,或许不需他说,叶离恐怕也猜到了吧!他太了解这个儿子,一切都将按照他的构想慢慢走上正轨。想到这儿,他近日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楚笑幽,他怎么能让这只鸟儿飞走呢,她逃不掉的! 叶离感受到父亲的目光,微微抬起眼眸,叶荧惑方才的话他一字不落听得分明,但事实嘲笑着一切,他清楚,叶荧惑也清楚,如果只是为孝义,他不会像现在这般混乱,她的眼神、表情、乃至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诉说着她爱那个男人,即便只是过去的情。他冷笑,云意初……澹台沁……两个名字已成了他心中的魔。他以为两个都曾受过彻骨之伤的人相互拥抱就能汲取温暖,他错了……原来只会让自己掉进更冰冷的寒水中浮浮沉沉,努力栽培的爱是这样脆弱,他攥紧双拳,看着自己周身刺目的红,真想立刻扒下来一掌化成灰,但他不会,叶荧惑从小到大都教育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万人景仰被誉为武林泰斗的父亲是他心目中的神,神说的话不会有错,他唯一一次失控是看到莫倪尸体时,叶荧惑后来狠狠责罚了他,对他说:“离儿,你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怎么能为一个女人荒唐到这样的程度!”父亲的责骂是对的,他暴走了一次,如今他又怎么能第二次为一个女子发狂,何况……她值不值得,他现在已无法定义——在她道出莫倪这两个字的瞬间。 澹台沁,后事,回来……他会等她回来,当年的真相他终于知道要找谁去问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风卷雨 夜深人静,空气潮湿且闷热,小城的驿站中,门和窗都大敞着,即便这样房间里还是没有一丝风愿意光顾,伙计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只铺了卷凉席准备就寝,突然听到门口一声马嘶,紧接着什么重物砸在地面的闷响传来,他拍死一只手臂上正酣饮的蚊子,一边嘟囔一边翻下桌,从门口探出头,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女子,以及她身旁倒地口吐白沫的一匹棕色马儿。 笑幽看着伙计怔愣的样儿,眼眸和声音一样的冷,“我要六匹马,现在。”话落,一只水囊和鼓囊囊的荷包砸进伙计怀中,他好容易醒过神,这女子美虽美,可一身煞气让人心惊胆寒。他拉开荷包的绳结,里面满当当的金锭在昏暗的烛火中仍旧晃眼,这么多钱别说六匹马,买下数十匹都绰绰有余,他再次看了看已经在门口断气的棕色马,凭这些年的经验他一眼就知道那匹马是耐力持久的番邦马,也不知这女子从哪儿来,竟让这马活活累死。 笑幽见他拿着荷包呆站着,秀眉微蹙,伙计瞟到她不善的神色连忙道:“您稍候,小的这就去挑了来!”说完他忙不迭地打起帘子钻进后院的马厩。 等待的功夫,远处又有两骑疾驰而来,轩辕水见和淼淼身下的马匹也已是强弩之末,还没到驿站门口便接连倒地,轩辕水见拽住已经累到趴在马上的淼淼凌空跃起,迅速飞到笑幽身边:“阁主!歇一晚吧!” 淼淼一脸疲惫道:“不用,我还撑得住,水见……阁主的心情我懂。”她清澈的眸子望定笑幽道:“可是阁主,至少你要吃些东西才能撑到与轩辕暗主会合时,我怕……” 笑幽淡淡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吃不下。” 这时伙计牵了六匹马从后面绕过来道:“您看看这几匹还行吗?” 笑幽扫了一眼,拉过其中两匹的缰绳道:“水见,我先走,你照顾好淼淼慢慢赶回去,她自玄机楼受伤后元气还没完全恢复。”不待二人反驳,她飞身上马,娇叱一声如离弦之箭奔进夜色中。 淼淼焦急的呼喊似乎都追不上笑幽的速度,她跺跺脚强撑着要去追,轩辕水见皱眉道:“你还撑得住吗?” 淼淼回头烦躁地道:“撑不住也要撑!总不能看她把自己折腾死,四天粒米未进,武功再好也是人不是神,阁主要在半路有个什么好歹谁负责!” 轩辕水见低低叹了一声,淼淼眼中的倔强让他无法反驳,再者他也不放心笑幽就这样一个人上路,随即和淼淼打马追上去。 笑幽听着身后传来的马蹄声紧紧抿着双唇,握着缰绳的手指攥起,她心疼淼淼的倔强,但她无法为任何人停下来,几日路途上接连听到的消息就像一把火烧灼着她的全身,洗剑阁悬赏五十万两黄金寻找真凶,就是相关的消息只要确实也能拿到十万两白银之多,一个情报组织,自己的前阁主被害却需要昭告全天下来买消息,世人第一次知道了这个看似神秘的组织前任阁主名姓,走到哪里人们都围绕着澹台沁三个字谈论着。洗剑阁输得彻底,三大暗主都被逼到了绝境,否则哪怕有一丝线索也不会出此下策,而她身为阁主,除了心急如焚悲痛欲绝外完全是一片茫然。 婚宴过后,她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如今所有的侥幸都彻底被掐死,轩辕晨空不会拿他的死活来开玩笑,更不会拿洗剑阁的颜面成就什么目的。他是真的离她而去了……甚至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留下。抛开这些她不愿正视的认知,另外一股流言将她推进痛上加痛的境地,江湖上风传,澹台沁遇害时云意初和那名白衣女子恰巧都在盘羲城,曾有路人目击三人在城郊打斗。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呼喊着不是云意初!另一个声音却日日夜夜嘶吼着:是他,是他!她努力保持着最后一分理智,这个江湖,这些是非往往千回百绕,蒙蔽人的双眼。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不明世故的她,没见到澹台沁的遗体前她不会认定任何是凶手……可这份煎熬,越清醒就越难以承受! 她素白的衣摆舞动在空气中,映衬着眼中两簇火焰,她狠狠用剑鞘抽打坐下奔驰的马儿,六天……不,五天她就能追到轩辕晨空。 而此时碧海城戈兀山庄叶荧惑的寝室内,沉重的气氛四处流窜。天边数道紫色的闪电撕裂天幕后,隆隆的雷声就像沙场的战鼓唤醒修罗沉睡的血液。叶离的唇畔没有了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漠然。 叶荧惑挑了挑眉,这是叶离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这样的神色,以往叶离对着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少年,如今终于有了成熟男子的一面。他深深打量着叶离,长叹一声道:“离儿,为父一直想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对莫倪有情的?” 叶离眼眸闪了闪沉声道:“父亲怎么突然提起她。” “你也大了,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叶离定定看了叶荧惑几秒道:“她重伤倒在后山的茶花丛里,第一眼见到她我只感到莫名熟悉,也许前世我们就认得……所以背了她回庄。她养伤的日子从不和任何人说话,除了我。有一次她坐在回廊上静静望着我,突然就哭了,我还记得她的眼泪好烫手,大概就是那一刻吧!” “可是她伤好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死时你是怎么找到的?” 叶离皱了皱眉,今日的叶荧惑好奇怪,当年他抱着莫倪的尸身回来父亲冷淡的态度他记忆犹新,为什么现在问得这么详细……“她离开山庄我的确不知道,但后来她来看过我好几次,就在我练功的枫林。最后一次见面,她心事很重,离开的时候也没像以前一样对我说‘以后再来看你’,她的眼睛告诉我,她以后都不会来了。所以第二天我拼凑了她自言自语的一些话加上一路疯狂打探追到了羽国,总之凭着猜测和感觉我找到了她,却晚了……” 叶荧惑靠在软榻上闭了眼睛道:“原来是这样。”之后他久久没有说话,叶离甚至以为他是睡着了,迟疑着想退出去时,叶荧惑突然道:“离儿,你想知道杀死莫倪的究竟是谁吗?” 叶离一愣,直问道:“当年父亲你只说不是云意初做的,是谁你也不知道,莫非您一直都在瞒着我!” 叶荧惑支起身子,看着窗外呼啸而来的暴雨道:“当年是不想你冲动,莫倪的死是因为破苍卷,她死在澹台沁的手中。” “澹台沁?!” “是,澹台沁。为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如果不是洗剑阁放出消息,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洗剑阁的前任阁主,每一次见他,他都是孤身一人落拓不羁,谁能将他跟洗剑阁联系在一起呢。为父见过他出手,知道那是一个不好招惹的人物,莫倪身上的剑伤与曾死在澹台沁手中的某人伤痕一般无二,但那个女子来路不明,与我们又非亲非故,所以我隐瞒了下来。现在澹台沁已死,告诉你无妨了。你回想一下当日,救走上楚风族遗孤的那个人是不是一身灰袍,还带着一股酒味。” 灰袍……酒味……落拓不羁……影像一点点重叠,没错,是他……叶离退后两步,原来如此……那么楚笑幽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所以她知道莫倪,一眼就从他的画里认出了莫倪。她风白宴上若有所思的眼神,偶尔不经意时流露的歉疚,以及说谎时直直看着对方眼眸的习惯……他怎么这么傻!他早就应该猜得到!他眼中的怒火腾得一下被点燃,她骗得他好惨,直到两人都论及婚娶她还在骗他!与澹台沁相比他在她眼中是什么?什么都不是……她毅然决然地逃婚而走,一点点都没有考虑他的立场,他的心情,以及他无比重视的戈兀山庄的颜面。她为澹台沁骗了他一次,甚至想永远的骗下去!不能原谅……他摇头,他无法原谅! 叶荧惑静观叶离的每一个表情的转换,半晌后悠悠问道:“离儿,现在你知道了全部还对她有情么?” “哈哈哈!情?我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就是她,杀了莫倪的人竟然就是她爱得刻骨铭心的男人!千杀都不足泄恨的一对男女,我怎么会有情!”他的眸子瞬间阴寒无比,一字一顿道:“澹台沁死了她还活着不是么?所有的帐都该清一清了!” 叶荧惑点点头道:“这一次为父不拦你,但离儿,不要因为仇恨而蒙蔽了眼睛,你忘了么,如果她就是当年澹台沁舍命带走的女孩,那么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上楚风族……” “所以,为父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 “将毫无防备的她带回戈兀山庄!”(未完待续) 第八章 一步之遥 “将毫无防备的她带回戈兀山庄!” 叶荧惑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让叶离的手微微一抖。叶离转身走到窗边,外面暴雨倾盆,雨滴连绵不绝砸在地面的声音,掩盖了犹未消退的远远传来的雷鸣声,他伫立了片刻伸手将窗子关严,室内顿时安静少许,“何必要去呢……她……会自己回来。” 说完叶离径自推门出去,第一次他觉得和父亲呆在一个房间是这般的压抑,压抑到他想逃,想嘶吼。回廊上,偶尔有飘进来的雨滴落在他的发丝和面庞间,冰凉的触感缓解了夏夜的暑热,却浇不熄他心底那一把乱窜的火焰。他伸出一只手到栏杆外,雨水瞬间浸湿了他的皮肤和衣袖。对,就是这样的感觉,清凉的,带着一点疼痛的……他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徘徊了很久的人冲进暴雨中,似乎这是对他生命的救赎。 叶荧惑听到叶离奔进雨中往枫林而去,叹息着吹灭烛火,他是否将叶离保护得太好?前半生的坎坷让他怀念少年时纯粹无暇的心境,所以他为这个儿子打造了戈兀山庄,让他成为不染尘埃的天之骄子,莫倪是他算漏的意外,但这个意外却成了他今日的庆幸,只有留着伤痕的心才能被魔鬼轻易进驻,越是纯净的东西就越脆弱,叶离从出生时就没有脆弱的权利,他的肩还太嫩,扛不起他必须背负的宿命。叶荧惑在黑暗中注视着层层幔帐自语道:“莫倪,楚笑幽,老夫一时私心犯下的过失或许你们能够补救……离儿他不能和纯净这个词沾上半点关联!” 枫林,看不到秋日的红叶,在这样的夜晚树影重重,雨滴和叶子的摩擦声被静谧无限放大,叶离浑身湿透,雨水成股地沿着他的脸颊流进衣襟,他走到一棵树旁,最后一次见莫倪,她就是靠在这里,低垂着头用温柔的声音说着一些琐碎的他听不懂的话。他抚mo着树干轻声问道:“为什么是她呢?又为什么不是她亲口告诉我,而是父亲残忍地拆穿呢?” 没有人回答他,他自嘲地笑着,背靠树干慢慢滑坐在地,“倪姐姐,我们一定前世就有理不清的纠葛,今生再见我却晚投胎了几年。来生你要在地府等着我一起转世,下面很冷很孤单,只当为我忍耐吧。” 说完这段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任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似乎和那棵树连为一体化成了人形的木雕。前所未有的疲惫充斥着他的身体和精神,他慢慢合起双眼,身体倒在地面时,他呓语般地问:“哪里……才不会有……欺骗和背叛……” 他的问题太傻,太孩子气。光与影,爱与伤,真诚与背弃,有人的地方就永远对立着存在。 相对碧海城恶劣的天气,很远的地方却是夜月清辉,一辆马车赶着夜路,车中云意初和萧浮冰各靠一侧假寐,因为谁都无法入睡。 云意初皱眉微微挪动身体,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什么时候才能不必装睡,闭着双眼时,那长长的仪仗和她嫁衣上刺目的银蝶就会立刻出现在他脑海中,赶不走擦不掉,连逃都无处可遁。但睁开眼,狭小的空间里他无可避免地会看到萧浮冰的脸,随即全部精神都得不到一丝放松,因为他马上会想起一身灰袍拦住他的澹台沁,以及越来越玄乎的流言。二者相比,他选择前者,因为前者再痛已是过去,不会再给他添上新的伤痕,而后者,是他必须思考的未来,现在的他没有心力也没有情绪去思考迷雾中的尔虞我诈。偏偏老天决意不放过他,紧追着马车赶上来的两骑拦住了他的去路,车外一把熟悉的女声怒意满满地喊着他的名字:“云意初!你给我出来!” 云意初和萧浮冰同时睁开眼睛,云意初烦不胜烦地揉揉眉心低声道:“小姨,帮我一次。” 萧浮冰摇摇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再次闭起双眼。 云意初登时满脸黑线,硬着头皮推开车门冲竹心和白萨尔塔门扯出一个不怎么舒心的笑。 竹心从怀中掏出一张折起的薄薄纸页冲云意初扬了扬挑眉问道:“这就是结局?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懦夫!” 白萨尔塔门优哉游哉地瞥了眼云意初,暗笑他招惹谁不好,偏惹到竹心在意的事。 云意初靠着车门摆了个优雅坐姿淡淡问:“你想要我怎样?”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激得竹心无名火爆窜,她翻下马背冲云意初吼道:“你求我帮你,再不情愿我还是帮了!然后你就留下一句让人反胃的话偷偷缩回你的上津城瑞王府?笑幽会去哪儿你比我清楚,既然她如你所愿没嫁,为什么不追去!” 笑幽两个字一出,拨动云意初心里那根弦颤抖着低鸣,他抬起手注视着十指上斑驳的伤痕冷声道:“我欠你一个情,你随时都能找我讨回,但关于我和她不要再提。”他顿了顿,看着竹心的眼眸道:“再执着的感情也有被消耗殆尽的一天,况且你认为现在的局势还容我去见她吗?” 竹心抬起马鞭重重抽在车辕上,鼓楼一幕她全部都看到了,关于澹台沁身死与云意初有关的流言她也略知一二,心中的郁闷聚积在一起,她成功破坏婚礼的行为现在又算什么?叶荧惑和叶离恨她,其他人非议她,她都可以不管不在乎,可笑幽经过此次后,从前所有的融洽都将成为往事被重重心墙掩埋。 她不甘心地灼然望定云意初道:“你就忍心看她在悲痛中折腾自己,任她成全小人的意图对你的误会越来越深?” “她说过,也许我与她处在水火不容的两端她会更清楚该怎么对我,去解释才显得欲盖弥彰,你放心吧,暗处那个想把一切都搅乱的人很无耻,很狡猾,也很强大,即使我不去找她,她也会来见我,带着仇恨和她的绕指柔……”云意初望着天空,墨玉色的眼眸一瞬间清澈无比,像是看透了所有恩怨,他轻声吩咐车夫道:“走吧……” 上津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他能赏赐给自己的放纵仅仅只有这一次。马蹄踏着月光,野花的清香和起起落落的蛙鸣营造出一派诗意闲适的景象,而他踩着这诗意去往的却是一个充满算计和血腥的地方,虽然肮脏却会让他觉得安全,他无法打动她冰一般寒、石一般坚的心,但他至少可以掌控那里……是的,他属于那里……(未完待续) 第九章 天人别 五日的不眠不休,笑幽终于在落星江边追到了轩辕晨空。护送灵柩的共有十八人,笑幽坐在马上看着仿佛一夕间更加苍老的轩辕晨空脑中一片空白,她的视线慢慢移动到那口黑漆棺材上,所有人一身缟素,白与黑交织成没有色彩的世界。他睡在那里面吗……她的手拽紧领口,呼吸霎时变成了极其艰难的事,眼前开始模糊,轩辕晨空的面容和黑漆棺材朦胧得像是一场幻境…… “丫头!”轩辕晨空三两步冲过来扶住即将跌下马背的笑幽,苍老的眼中是沉沉的伤痛。 笑幽抿了抿干涩的唇,从马背上滑下来,双脚触及地面的感觉那样不真实,她搭住轩辕晨空的手臂问:“师父,里面真的是他么……”她嘶哑地问出这句话,短短几个字却耗费了她所有的心力。 轩辕晨空看着她眼中闪烁在绝望处的希翼,合起双目无声点了点头。 即使早就知道怀抱的希望是多么渺小,笑幽在得到轩辕晨空肯定的一刻仍像是当胸受了一记重拳,她挣脱轩辕晨空的手,步履虚浮地向棺木奔去,七步远的地方她突然顿住,身体微微摇晃,半晌后她才一步步走近,抬着棺材的几名下属沉声冲她道:“阁主请节哀。” 笑幽恍若未闻,手指触碰到棺盖,紧扣着边沿越来越用力,险些将棺木生生掰碎。 “笑儿!不要这样!” 她转头双眸中闪动着激狂,“我要看看!否则我绝不能相信他死了!他是神,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断重复着三个字:“怎么会……怎么会……” “笑儿别闹了!落星江过去就是星夜国境内,我们必须快点赶回去,沁儿的遗体一直靠冰镇着,你就算体谅一下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今时今日我已经分不出心力再来照顾你……” 寂静,能将人身体全部的神经都统统碾碎的寂静,笑幽垂着头,手指缓缓从棺盖上无力滑落。 轩辕晨空嘴唇抖了抖,终是一句话也没说,他与她一样难以置信、痛入骨髓,澹台沁之于笑幽是爱人是亲人,而对他来说,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想安慰她,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悲伤,但他无力安慰她,因为他的痛楚不比她少半分。他拽住笑幽的袖子,看了看江面上早准备好的船下令道:“渡江!” 笑幽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任轩辕晨空拉着她伴在棺木右侧向前走,登船前,她望着滔滔江水又是一阵晕眩,她发疯一样地赶来这里又能做什么,除了伴在这冷冰冰的棺材旁,她什么都做不了。人……渺小得可悲。 船收了锚缓缓驶离岸边,笑幽执拗地不离棺木一步,轩辕晨空摇摇头进了船舱,她靠着船舷慢慢坐下环抱双膝,闷热的夏天江面上却十分清凉,湿润的风吹乱了她的发,她觉得自己是着了魔,黑漆刺痛着她的眼睛,可她无论怎样用力都挪不开视线,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嘶吼:“打开它!不用顾忌!里面不是他,只要打开就能揭穿……你还在犹豫什么,快点快点……” 她眼神空洞地站起来,就像中了蛊被人操纵着,守着棺材的四个人看到她的动作交换了一下眼神,但对着这样的笑幽,他们谁都不敢出声,怕一句话就会将笑幽已经出窍的魂魄惊离,他们没想到,下一瞬笑幽一掌击开了棺盖,因为一路走来,经常要为保持澹台沁尸身不腐换置冰块,所以棺木并没有钉严,笑幽的这一掌太过用力,黑色的棺盖飞起,砸落在江面的同时激起飞溅的水花。 四人吓得不轻,齐齐跪下道:“阁主!”除了唤一声这个称呼,此情此景他们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轩辕晨空听到响动,急急钻出船舱就听见笑幽发出如动物一般的嘶吼,压抑的,破碎的嘶吼……他暗暗攥拳,不忍看那抹颤抖的背影,就当让她再见澹台沁最后一面吧……否则她不会死心。 棺木中四周加设了冰槽,寒气扑面打在笑幽的皮肤上,她看着那张惨白中微微泛青的面容止不住全身颤抖,他的眼睛和双唇紧紧闭合,她终于无比真实的意识到,这双眼睛是永远不会再睁开来带着温暖注视她,他的唇也不会再吐出任何的音节,哪怕是最伤人的话。她的手指犹疑着触碰到他的脸颊,没有一丝暖意的冰冷将她的心同化成一样温度,她轻轻抚过他坚毅的线条,温柔且留恋,她低声对他说:“我这样算不算大逆不道违背伦常,如果生气你就起来再呵斥我啊!你说过,等我嫁人才会与我相见,我认真地选了一处归宿,可你却躺在这里来见我。” 不知何时轩辕晨空已经将人都遣走,甲板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她低低地诉说着他们的过往,那些少女情怀忧伤又动人的心事,只可惜,美丽的音节已经不会敲打上他的耳膜,它们在空气中短暂盘旋后统统被吹散在风中。她觉得自己好傻,再美丽的语言此刻都和他的脸一样惨白没有生气,她渐渐沉默,抬头望向已不远的对岸,凝视片刻后,她回头遥望着来时的岸,绽出一抹凄美的微笑时对他说了今生最后一句话:“你到达了你的彼岸,而我却在江心继续挣扎,夜阑人静时,如果有空就来看我吧,告诉我那里是否遍地都盛开着曼珠沙华……” 一直默默守候在一旁的轩辕晨空走上前,他知道,她已经对澹台沁做了最后的告别,本来他不想听,但笑幽的神色让他恐惧,他已经失去了澹台沁,如果连孙女儿一般的笑幽也失去,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有站立着扛起伤痛的勇气。 “笑儿,我们没有太多悲伤的时间,一日不找到凶手,沁儿就一日不能瞑目。” 笑幽的神智随着这句话慢慢回归,“我懂,师父。” “既然已经开棺,你仔细瞧瞧沁儿的伤口。” 笑幽微微蹙眉,望着澹台沁的目光飞快转变,她拉开他的上衣,映入眼帘的是澹台沁皮肤上错综交叠的伤痕,她倒吸一口凉气,从这些伤痕她想象得出他死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恶战。一直干涸的眼眶终于涌上泪雾,她双手拄着额头,“我的罪孽这一辈子都洗不清……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孤身一人离开,也就不会……” “丫头!不许为难自己,你忘记了当年沁儿就是孤身一人救你出来,其实除了他闭关的那些年,沁儿一直喜欢一个人到处游荡,劝也劝不听。在江湖走动的每一个人早就将命都挂上了一面墙,单看老天什么时候收回。你如果钻牛角尖地将自己列进仇人的名单,只会让真正的凶手畅快。” 笑幽怔住,一点一点转过头,“对不起……” 轩辕晨空欣慰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笑幽道:“这是沁儿藏在身上的。” 笑幽接过,是洗剑阁的令牌,朝着她的这一面完好无损没什么特别,她迅速将令牌翻转,疑惑自语:“一?” 轩辕晨空点点头。 笑幽蹙眉,这明显是澹台沁指力所就,但一个“一”无法证明什么,除了作为“一”来理解,它也有可能是一个字的起笔,以横起笔的字多到数不清,比如……“云”。她摇了摇头,如果是“一”最先联想到的是一月杀无疑。她强迫自己往好处想,却怎么也无法消除对云意初的怀疑,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那段时间澹台沁正在讨还十年前的血债,其中会找的一个人就是云意初,恰巧又传出云意初在盘羲城与澹台沁交过手的消息,只是一切未免太容易联想,以云意初狐狸一样的深沉谋略,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她的思维快速转动着,最后冷静地对轩辕晨空道:“我要见见那个目睹云意初和他交手的人!”(未完待续) 第十章 冰窟祭酒 七月初三清晨,笑幽、淼淼与三大暗主以及下一代暗主继承人齐聚于九重天禁地中。澹台沁的葬礼是冷清的,洗剑阁眼下成了江湖人注目的焦点,因此轩辕晨空否决了召集各分堂堂主来独衣城吊唁的进言,而且澹台沁的性格也是希望安安静静走完这最后一程的人。 笑幽一身重孝,这一刻她终于能持着他义女的身份送他离开。与每个人心情成强烈对比的是碧蓝的天空与盛夏灿烂的阳光,笑幽扶棺进入安葬历代阁主的冰窟前仰头望着天幕,老天果然是不懂得悲悯凡人的…… 冰窟在山腹内开凿而成,确切的说与荡古峰中上楚风族遗迹异曲同工,想必洗剑阁初代阁主楚昭辛对那里是极其留恋的吧,所以去世后才为自己打造了这样一方归依之地。 冰窟内没有停放棺木,只立着一个个肃穆的石碑,轩辕晨空走到左手边一面还没有刻字的石碑前踏开机关,一个四四方方的坑洞登时呈现,就像一口天然的冰棺。轩辕水见和蓝书放等神情庄重地将澹台沁的遗体小心抬入冰棺内,轩辕晨空左手放在机关旁却久久没有按下去,他冲着躺在下面的澹台沁怔忪发呆,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面……最后一眼……他心下凄怅,澹台沁的黑发刺痛他的神经,沁儿……还那么年轻……却是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送其上路,他合起眼,封锁了浑浊的泪,他不能流泪,澹台沁是顶天立地的男儿,用泪送他是一种亵du。轩辕晨空偏开头,手指移动到机关处,沉重拍下。 冰面缓缓闭合,笑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澹台沁的脸慢慢消失于她的视线中,只剩下窄小的一道缝隙时,她有种冲上去阻止的冲动,但她没有,沉静得就像一只木偶,口腔中充斥的血腥味压抑了她的动作。接着所有人都跪在了她的身后,一片静默,没有悼词,没有香烛纸钱,甚至没有哀戚的哭声,强烈的思念与伤痛,以及最诚挚的祝福与希望代替了一切。 笑幽看着空白的石碑,拇指的指甲擦过中指和食指豁开一道血痕,她凝气将手举到碑前,和着她鲜血的字体一笔笔出现在碑上——洗剑阁第十一代阁主——澹台沁之墓。飞溅的石沫颤抖着掉落在地上,就如同她的手,写到他的名字时,她觉得自己更像是眼前的石碑,每一划都刻成她心间的血字,她愣愣看着那三个念过千百遍的字全身一抖,这里真的好冷……她的目光移动到石碑角落处,思绪百转千回,她不能再任性了,起码她不可以让他走时都带着遗憾与不安。飞快移动的手指留下一行小字——义女楚笑幽敬立。 轩辕晨空跪在旁边看到这几个字长舒了一口气,这丫头终于想通了…… 鲜红的刻字跳动在笑幽眼前,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言不发地奔出冰窟,轩辕晨空等人甚至来不及阻拦,所有人都以为笑幽是承受不了逃了开去,其实她的心情他们每一个人都能理解并感同身受,她会逃开在他们意料之中,事实上他们哪一个又不想和她一样逃离这里沉重到连呼吸都费力的空气。没想到不过片刻功夫,笑幽复又折返,手中捧着一只酒坛,正是她为他力挫群雄夺来的酒王……这坛酒他生前没有喝到却成了今日的祭酒。 笑幽拍开泥封走到刚才的位置,坛口倾斜,清冽的琼浆溢出直淋到石碑上,整个墓室充斥着醉人的味道,酒王不愧是酒王,单闻着就已经沉醉。他嗜酒如命,如今她用天下最好的酒来祭奠,她的心意,他在天有灵是否感知的到…… 涓涓细流浸湿了整个石碑,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坛酒王除了本身馥郁醇厚的味道,更主要在于它有平添功力的神奇,但没有人觉得惋惜,在他们心里,只有酒王配得起一生磊落的澹台沁。 最后几滴酒落在石碑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笑幽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完全没有意识到酒坛已空,她的样子看在每个人眼中都会引发一阵尖锐的疼痛。 轩辕水见有些哽咽地唤了声:“阁主。” 笑幽被惊吓般回神,冲众人绽开一个温柔的笑颜道:“他说太少了,一坛子还不够他品出味儿来,的确不够啊……八年后我再去为他夺吧……” 轩辕晨空惊骇又担忧地望着笑幽道:“丫头你还好吧!” “师父以为我神志不清了?他的确这么对我说来着,你们不相信也不奇怪,人有魂灵一向被认为是虚无缥缈的空谈,对于我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切身经历后证实的事情。很多东西信则有,信则能窥视其中。”她的眼神落在轩辕晨空身上,却好像穿透了他望着另一个他们不为所知的世界。 蓝暗主沉吟片刻迟疑着问道:“那阁主可曾问问真凶究竟是谁?” 笑幽笑意未退,“忘了问。”她顿了顿神色转冷道:“究竟是谁不该问他,这是他留给我们去追查清楚的事!” 她拎着空空如也的酒坛拂袖而去,步出冰窟时,她眼中盛满的伤痛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光芒,带上天门山的目击者,她得花些心思问一问了! 偏僻的院落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正自得其乐地踢着毽子,旁边一名形象邋遢的男子心不在焉地听着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恐惧,眼神和动作都有些畏畏缩缩,从见到那场打斗起他就像是中了最恶毒的诅咒,先是一个有着满身寒气和暴虐眼眸的男人深夜闯进了他的破房子,然后又不明不白被带到了这里,甚至连女儿都被一起掳了来,难道是上辈子他做了什么孽…… 笑幽隐在暗处对看守的人摇了摇头,然后就静静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对父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他们就是那股流言的起源,轩辕晨空赶到盘羲城从义庄领走澹台沁的遗体后立刻就将他们秘密送上了天门山。男子的资料她记得清楚,从纸上看,他和他的女儿相依为命、清清白白,轩辕晨空亲自询问时,男子说看到云意初和白衣女子联手打伤了澹台沁,云意初也在打斗中受了不轻的伤。她眉头蹙起,这人的话能信么……若说是捏造的,她找不到他撒谎的理由,云意初出现在碧海城的确带伤也与之吻合,但要说可信……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男子的表情有些奇怪,按理没做过亏心事的人眼神不会对着谁都闪闪烁烁,可他即便是对着自己的女儿都是如此。不过他们是普通的贫民,也许被极度惊吓之后也会这样…… 直觉与事实,她该相信哪一个?她将目光移到满头大汗的小女孩身上,孩子应该是不会骗人的,除非这女孩和她一样是个穿越者,恐怕那样玄妙的际遇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碰到。她暗笑自己想太多了,不管怎样先试探试探这孩子再说!(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谎言 “苦儿。”笑幽闪身出来,微笑着唤了一声小姑娘的名字。 苦儿诧异地偏头看着笑幽,片刻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笑,刚想向笑幽跑去时被男子一把抓住禁锢在怀里。男子护着女儿,抖抖索索地道:“姑娘您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心肠必定也是好的,你们要问的事我都原原本本告诉那位爷了,您就大慈大悲放我们走吧!”男子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笑幽皱眉,男子的行为搞得她像恶霸一样。 苦儿从男子手臂中挣扎着扭头望过来,笑幽纠结的眉头缓缓舒展,冲苦儿真诚地笑了笑道:“苦儿过来,姐姐带了好吃的给你。” 小姑娘眼睛一亮想挣开男子的双臂,不料男子闻言警惕地看着笑幽,就好像笑幽的食物是毒药一样,不知不觉中他忘记了控制力量,苦儿肩膀被箍得生疼,哇一声哭起来。男子一惊,下意识地松开手,只见笑幽人影一动,下一瞬已经牵着苦儿坐在廊下。 笑幽没有带丝帕的习惯,一边拿袖角替苦儿擦眼泪一边轻声安抚着,苦儿抽抽搭搭的小模样煞是可爱,要取得一个孩子的信任首先自己要做到真心诚意,孩子虽然不懂复杂的人情世故,但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他们的感觉有时候比成人要敏感数倍。笑幽暗道,还好,这个孩子也的确讨人喜欢。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一小包糕点在苦儿眼前晃了晃,孩子到底是孩子,当即忘了疼,两只小手一把将纸包抓住迫不及待地拆开来。 纸包里是四色细点,去过绸城百样居后笑幽称赞那里的点心好吃,淼淼听后上了心专程又跑了一趟,百样居当然不会把调配秘方给外人,这不单单是钱的问题,钱财如流水,手艺却是可以让代代子孙都衣食无忧的饭碗,淼淼不甘心,凭着记忆中的口感和她的聪慧一次次试验,到现在已经做得八九不离十。苦儿看着手中捧着的小兔子小马样儿的点心,竟然忘了要吃,迟疑地抬头问:“姐姐,我可不可以把它们带回家摆着,阿素他们一定见都没有见过。” “这个是专门做给你吃的,等你回家时,姐姐替你装上一大包,分给你那些小伙伴们吃好不好?” 苦儿听了,眼珠转了转使劲点点头道:“姐姐真好!”她捻起一块小小的咬了一口,不过是一块点心,她视如珍宝小心翼翼舍不得吃的表情让笑幽同情心登时泛滥。如果她不是一来就被澹台沁搭救带回了天门山,可能她会沦落到这孩子一般的境地。 “苦儿!从小我怎么教你的!不许吃!她你认得吗?小心被人拐卖了!”男子冲过来就想拍掉苦儿手中的点心,在笑幽威慑的眼神下他愣了愣,诺诺站在一边。 苦儿含着一小口美味的食物看看男子又看看笑幽,不知道该不该吞下去。 笑幽审视男子片刻,他们在之前并未见过她,他的防备似乎太过了……而这小姑娘又对她过于亲密,一点初见陌生人的胆怯都没有。她拉住苦儿的小手道:“苦儿不怕姐姐吗,你爹爹似乎很害怕姐姐呢。” 苦儿迅速将小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道:“姐姐对我好!这里的每个人都好。他们虽然不陪苦儿玩,可从来都没骂过打过我,如果你们是坏人怎么还会给苦儿吃饱饭。” 笑幽怜惜地抚mo着她的头顶,这孩子是饿怕了,能给她饱饭吃的不见得就是好人。“苦儿相信姐姐就好。”正说着话,淼淼担心笑幽寻了过来,见到笑幽正在问话想退出去,笑幽喊住淼淼,又对苦儿道:“那个姐姐和我一样都喜欢苦儿,苦儿想不想和那个姐姐一起踢毽子。” “想!”清脆的童音带着雀跃。 笑幽给淼淼递了个眼神,淼淼会意哄着苦儿走到院落里很远的地方。将父女二人分开是必要的,就像对于疑犯要分开录口供一样的道理。她冷冷打量着男子半晌没有开口,男子被她的沉默吓得冷汗直流,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的确是和卷宗上写的一样,陈有德胆小怕事,连老婆和人私奔了都不敢去报官,对付这样的人先软后硬比较恰当。她悠悠开口道:“你不用怕,我就是请示了管事的才来见你们,毕竟一直留你们在这里不是个事儿。” 男子惊喜地抬头道:“您是来放我们走的?” “你老老实实把你那天看到的情形再复述一遍,如果肯讲真话我自然会送你们离开。” 男子的脸又哭丧下来,含混道:“以前给那位爷说过的就是事实。” “那你就再重复一次好了。” 男子头垂得更低,声如蚊蝇般叙述道:“那天一大早我带着苦儿给城里头的饭庄送菜,不知怎么的拉车的骡子被惊了,我们追到时车翻在小道上,菜撒了一地。不远的地方有三个人,一个年轻的贵公子和一位白衣女子对拦住他们马车的灰袍男人说着什么,那贵公子长得真是俊呐!看了他一眼我连地上的菜都忘了捡……”似乎偏题了,他停下来看笑幽并没有怒色,连忙将话题拉回道:“我是从来不敢过问人家的是非的,也就没仔细听他们说话,不过有一两句还是听到了,我本不想记住……”男子突然蹲下来,就像是蹲在田埂上的姿势,似乎这样的姿势能让他轻松些。 笑幽没有干涉,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男子揉了揉本来就凌乱的头发继续道:“那个灰袍人和贵公子好像有什么仇,我听他们说什么十年前和什么断臂之仇。” 笑幽的呼吸有些急促,是云意初和澹台沁无疑…… “紧接着灰袍人拿剑指着贵公子,我看着那兵器心底直发寒,赶紧收拾地上的菜甚至没敢抬头。对了,那当儿听见贵公子不让女子帮手来着。” 笑幽蹙眉,的确是云意初的个性,他和澹台沁之间本来就有过节,再加上中间的她,他一定想亲自与澹台沁比个高下。 “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贵公子抵不过灰袍人,那个女子不由分说也加入了。二打一!我把菜都放在车上装好的时候,就看见……” 笑幽有些按捺不住,追问道:“看见什么?” 男子忽然抬头声音比方才大了数倍道:“就看见灰衣人把贵公子打伤在地,贵公子吐了好多血,可那个女子好像比贵公子厉害得多,制伏了灰衣人。” “是那个女子杀了灰衣人??!” 男子摇头,“是贵公子爬起来杀了他,好多血……好多血……我不敢再看,抱着苦儿一直等到贵公子和女子把灰衣人的尸体抬上马车离开后,才带着苦儿逃开了那里。我真的看到!真的!就是这样!你要信我……我都说了!求求你放我们走吧!!” 最后这段话,男子一股脑连珠炮似的道出,话落就开始跪地冲笑幽磕头,笑幽没工夫顾忌他,全部神思都放在了亲耳听到的这些话上。男子形容的的确是云意初无疑,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不会说得这么合理,真的是他杀了澹台沁么……?!!!不……这份供言里还有漏洞!打斗发生在道路上,澹台沁的尸体却是从树林中找到,而且是靠近盘羲城的树林,她太了解云意初,如果他杀死了澹台沁一定会弃之不管扬长而去。还有,云意初是往碧海城而行,就算他抛尸也不会抛到相反方向的城郊树林里去。再就是这个男子……他既然这么怕事,流言又怎么会从他嘴里传出来!他该偷偷回家将看到的一辈子闷在肚子里才对! 笑幽眼神露出一抹杀意道:“你说谎!”斩钉截铁的三个字惊得男子一颤。“你说你从来不敢过问别人的是非,却将看到的事宣扬出去,你不觉得矛盾么?如果你有一字欺瞒信不信我立刻就结果了你!” 不料男子想都没想大呼冤枉道:“如果不是捕快护送着义庄的板车刚好被我遇到,我半个字也不会说的啊!板车上拉着灰衣人的尸体,我看见后立刻掉头就跑来着,没想到反而引起了捕头的注意,二话不说把我绑了回来,我也只交代看到那三人曾打斗,没把贵公子和白衣女子杀死灰衣人的事说出来啊!” 笑幽再次陷入迷茫,要照这么说倒也合理,流言传出来也没有明确指认云意初是凶手。可为什么……为什么澹台沁的尸体会出现在树林? 男子跪着蹭过来道:“姑娘!菩萨!您要是还不相信就当下取了我的命去吧!这样折腾我实在受不住了!只求您留下我女儿一命!”一直卑微的人突然变得大义凛然让笑幽惊诧,她是不是做得太过了……男子本来与这些是非无关,只是个想安稳度日为吃饱穿暖挣扎的小小百姓,她什么时候心肠开始如此之硬,一阵怅然她低声道:“都是被这个世界没有人道的杀戮逼的……” “你起来吧!查实后如果确定你没有骗我,我承诺会将你们父女毫发无损的送回家。” 男子听到这个保证,身体却一软瘫坐在地上。他说的不是事实,却也是事实。当一个谎言在心中对自己讲了千百次,谁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说谎了。方才那一刻他真的想拼着一死,反正说实话也是死,不说也是死,起码这里的人好像还都算正义,能留他女儿一条性命,但说真话,他打了个寒颤,那个满身血腥气息的黑衣人留下的威胁依旧清晰,他一点不怀疑黑衣人会让他们父女二人全都死无全尸……为生命、为亲人挣扎,再懦弱的人都会变得强悍,他坚定了自己所做是正确的,随即身体也不再颤抖,骗过眼前的女子,他和苦儿都能活! 笑幽不再看男子一眼,一脸沉思看着远处蹦蹦跳跳的苦儿,既然事发时苦儿也在场必定看到了一些,如果男子是在说谎,或许天真的苦儿能将谎言拆穿,孩子心里只有真相,这是任何人警告都没法抹去的。何况苦儿若因为父亲的威胁扯谎,从表qing动作等等她相信会一眼明了,只有寄希望于苦儿了……笑幽闭上眼,如果是真的……她要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童言匿真假 淼淼本身也是小孩心性,没多一会儿就和苦儿玩得不亦乐乎,一大一小两个人却有着同样的笑颜,明媚……灿烂…… 淼淼嫌裙子碍事,索性将裙摆提到膝盖处,眼睛跟随毽子的起落闪耀着单纯的快乐,她不停地变换花样,毽子上的白色羽毛在风中舒展,一旁苦儿拍着小手又蹦又跳,淼淼听着苦儿兴奋的叫好声十分得意,接下来的一踢力道大了些,毽子高高飞起却没有落下,不偏不倚停在了院墙墙头,苦儿仰视着对于她来说高不可及的院墙嘟起小嘴,淼淼连忙道:“别急别急,姐姐这就取下来。” 不等她话落,素白的身影掠过淼淼身侧,淼淼和苦儿抬头看时,笑幽正捋着羽毛温柔望着苦儿,苦儿小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吃惊又崇拜的表情。 “苦儿,姐姐带你飞出去玩好不好?” 苦儿愣了愣,当即点头如捣蒜,笑幽落下来一手抱住苦儿,脚尖轻轻一点飞出院落,后面跟着陈有德无力的呼喊:“你不能带走苦儿!!苦儿回来!!” 苦儿听到父亲的喊声有一瞬为难,但马上被翱翔在空中的刺激感冲淡,她的小手紧紧环住笑幽的腰,高处的感觉是欲罢不能的恐惧夹杂着心脏剧烈跳动糅合在一起的刺激,笑幽轻声问她:“怕吗?” 苦儿专注看着倒退的景物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 笑幽微微一笑,穿越重叠的楼阁,最后来到宽阔的沉心台。苦儿双脚落地,一边用小手拍着胸口大口喘气,一边道:“姐姐好厉害!就像鸟儿一样!苦儿长大后也能飞吗?” 笑幽揽着苦儿靠在一根木桩上,她没有回答苦儿的问题,抚摸着苦儿的头顶道:“姐姐遇到了一些困难,苦儿愿不愿意帮帮姐姐?” “愿意!除了爹爹对我最好的就是姐姐了。” 真是个心底善良的好孩子呢,笑幽蹲下身,极近距离地注视着苦儿问:“姐姐想知道,你们的车翻倒在郊外小道上的那天,你都看见了什么?” 苦儿听后,一张笑脸立刻垮下来低低道:“爹爹很凶地叫苦儿不许对任何人说……从来都没那么凶过,我不敢说。” “苦儿乖,这件事对姐姐来说真的好重要。我失去了一个很亲很亲的人,就像你和你爹爹之间那样的亲人,所以……”笑幽眼里的痛苦毫不掩饰的流露,苦儿小小的身子一震,笑幽的眼神仿佛瞬间将她所有的快乐统统抽离身体,以前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也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压抑……苦儿垂下头,在说与不说中挣扎,最后她双手紧紧捏着笑幽的袖子道:“姐姐不是坏人,不会害我们,我说!”话落她却停住了,小脸有些迷茫。 笑幽立刻明白苦儿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说,也不知道自己想问的关键是什么,她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道:“那天离你们不远处三个人在打架,苦儿还记不记得他们的样子?” “记得,一个冷冰冰的叔叔和一个有点邋遢的叔叔打了起来。然后一个白衣服的不漂亮的阿姨也去打邋遢叔叔。” 冷冰冰的叔叔是云意初,邋遢叔叔是澹台沁,笑幽可以肯定,事发当时这一对父女的确就在附近亲眼目睹,她的手有些抖,平稳了一下情绪她温柔问道:“然后呢?是谁打赢了谁?” 苦儿不假思索地道:“邋遢叔叔打败了冷冰冰的叔叔,不漂亮的阿姨又打败了邋遢叔叔。” 笑幽呼吸开始急促,苦儿和她父亲叙述的一般无二,那么最后呢!最后是怎样……她反握住苦儿的手追问道:“冷冰冰的叔叔和不漂亮的阿姨是不是打败了邋遢叔叔就离开了?” 苦儿一副难解的表情望着笑幽摇头道:“不是啊,他们三个是一起走的。邋遢叔叔本来拄着剑跪着,冷冰冰的叔叔摇晃着走过去又把他打得躺在地上,然后他们把邋遢叔叔抬上马车一起走的。” 从始至终笑幽一直注视着苦儿的表情,再细微的一点波动她都不会放过,她能肯定这孩子讲得都是真话,一个幼小的孩子不可能有一张完美得不带一丝裂痕的面具!父女俩的话相互吻合,她思绪里的某根弦顷刻间断裂,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苦儿童稚的音色还回荡在耳畔,容不得她不信。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他鼓楼上临别时无声的唇又一次渐渐放大,“楚笑幽,你会后悔的。”十年前,她梦到他的脸就会吓醒,而此刻她想起他的脸所有情绪都会失控暴走。她腿一软跪在地上,他是要她痛苦,要她后悔,得不到的不如毁灭!她为什么会招惹上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一切都从十年前的夜晚拉开序幕,如果当初澹台沁没有救她……她没有爱上澹台沁,没有闹剧一样的三试招夫,没有选择叶离,没有要嫁进戈兀山庄,澹台沁现在是不是会活得好好的,逍遥自在地漂流在江湖中。她欠澹台沁的也许到来生都还不完…… 苦儿抬手摇晃笑幽的肩,“姐姐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她的袖管滑下一节,露出细瘦的手臂,手臂上印着一点红色朱砂痣,她注意到时,迅速松开笑幽将袖管拉下来。 笑幽混乱过后的头脑中一片空白,苦儿手臂上的红色朱砂痣却清晰地印进眼底,停驻盘旋。苦儿又怯生生地唤了声:“姐姐?”笑幽拉住苦儿的手臂问:“为什么怕我看到?” 苦儿抿着唇低头道:“我认识的人都没有,我不想和别人不一样。” 笑幽听着她孩子气的话勉强扯出一丝笑说:“可能她们也有的,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所以不用怕别人看到,再说朱砂痣一点都不难看,相反红红的一点嵌在皮肤上很漂亮,无需藏起来。” 苦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幽重又抱起她道:“姐姐好累,下次再陪你玩。我们俩今天说的话就当做只属于你和我的小秘密,不用告诉你爹爹,姐姐也不会对你爹爹说。” 笑幽将苦儿送回院落时,陈有德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踱步,见到女儿回来,他的表情不是欣喜,而是比原先更深的恐惧,这让笑幽有些不解,但该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不需再为难揣测这一对父女。 “明天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家,准备准备吧!”笑幽说完逃似地回到灼子轩将自己关在澹台沁的书房中。 这里的陈设和她初来时一般无二,即便澹台沁已经辞世,她不许任何人对灼子轩内所有的房间改动一分一毫,只有这样她还能从熟悉的布置中感受澹台沁的存在。她抱膝坐在他的书桌前发呆,知道了事实反而不像扑朔迷离时那样煎熬了,虽然是最不能接受的事实。她又一次站在了岔道口,选择……是她不擅长的事,但这一次没的选择。她欠澹台沁太多,如果还要让他死不瞑目,她会连再次跨进他墓穴的勇气都没有……可上天安排给她的对手她真的没有把握……云意初,他们俩果真逃不出刀兵相见的宿命……她无数次问自己,可以吗!能做到吗?她能眼都不眨一下地杀了云意初为澹台沁报仇么?! 她换了个姿势,趴在书桌上将头埋进臂弯里自语道:“归根结底还是破苍卷!”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恨着什么,那两本她看的到取不出的书册究竟还要害多少人!她现在已经不奢求龙君凤主一统天下后她能回去,她只求赶紧将破苍卷这颗连环炸弹远远丢开!泪朱砂,凤主……苦儿手臂上的朱砂痣突然跳动在她眼前,她一瞬间懊恼得恨不得将自己掐死,一向自诩聪敏的她竟然在这件大事上犯了无比低级的错误!还记得她初任阁主发布寻找颈后生有泪朱砂女子时,轩辕晨空曾问过她泪朱砂有没有哪里特别。她自以为是地在纸上画下红色的水滴状图样,就像前世漫画中眼泪的画法一般……她紧咬住下唇,鬼老头只说泪朱砂,却没交代这泪朱砂是圆是扁或是不规则形状,该死的,她那时候为什么没有问清楚呢……如果轩辕晨空一直让大家按照那个图样来找的话……她霍然站起身大喊道:“淼淼进来!” 淼淼知道笑幽心情极其差时才会将自己锁在澹台沁的书房里,通常不会让人靠近半步,更不要说进去了,她迟疑着推开门问:“阁主什么事儿?” “站着做什么!过来。”笑幽将铺好的宣纸推到淼淼面前道:“画一滴眼泪给我。” “啊?” “愣什么,眼泪,画一滴眼泪。” 淼淼摸不着头脑地拿起笔,笑幽趴近了仔细看着……片刻后跌坐回椅中疑惑道:“和我画的一样呢,那为什么会找不到?”她沉思片刻后抬头对淼淼交代道:“传书所有暗桩,别再管什么形状不形状,只要颈后生有朱砂痣的女子,哪怕长成方的都给我全部找出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声影默 次日上午,人事不知的陈有德和陈苦儿被秘密送下了天门山,待他们二人苏醒时是在一辆飞驰的马车中,陈有德仓皇推开车门问车夫道:“你是谁,你要把我们带去哪?停车停车!”他大力敲打着车壁,车夫茫然地停车道:“我?不就如你所见是个车夫……今儿中午有位大爷在房祢县雇车,交代把你们二位送到羽国盘羲城。” 陈有德警惕地看着车夫道:“我们不坐你的车!”转头拉住苦儿就要下去。 苦儿挣开陈有德的手,拆开旁边放着的一只包袱。包袱里是一些崭新的衣物以及银两,除此之外还有一方食盒,里面装着满满的各样点心。苦儿扯出一丝笑,但眼睛里已经丝毫没有抢过笑幽手中点心时孩子气的贪婪与渴望。她偏头灿烂地对陈有德笑开道:“姐姐没有骗人,包了好多点心给我呢!” “没出息的丫头!让你吃,里面有毒的你还吃!他们是要杀人灭口!”陈有德抢过食盒,点心的甜香冲进鼻腔,刚刚苏醒后的饥饿感一下子被这股味道唤醒。 车夫看着陈有德怪异的表情,以及举着食盒想丢出去又舍不得的动作迟疑着开口道:“这位客官,您要是不雇车了就在这儿下,反正车钱那位爷已经事先付过了。”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可不是这样,听到陈有德刚才言语中什么杀人灭口,他巴不得这一对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的父女赶紧下车,何况到羽国路途遥远,要不是因为那人给的数目让他实在不能拒绝,他还真不想揽下这趟生意。 陈有德听到车夫如此说反而迟疑了,苦儿一直打量着车夫,纯真的脸庞明亮的眼睛,只是不知道心是否也和她的外表一样干净无邪。她看了看陈有德,故作惊讶地道:“爹爹!有银子,好多银子!姐姐一定是怕苦儿吃完了点心又会挨饿,姐姐真好!”她顿了顿怯怯地问:“爹爹,银子不会有毒吧?” 陈有德一见有银子,迅速将食盒狠狠丢在地上,拽起苦儿气鼓鼓地下了车,也不知他在气什么,当然他没忘把装着银子的包袱紧紧拎在手里。 车夫对头也不回的两人好心提醒道:“客官,一直往东南方走就能到下个小镇了!” 陈有德没有说话,闷头向前走,苦儿回首冲车夫笑道:“谢谢叔叔!” 车夫正掉转车头乐滋滋地准备回去,是他们自己要走的,可不是他赶人下车,就算雇车的人找上门也不怕,他回苦儿一笑扬鞭沿原路折返,自言自语道:“小丫头倒比她那阴郁又寒酸的爹顺眼多了。” 苦儿默不作声跟在陈有德身后走着,等回到盘羲城就不用对着这个令人恶心的男人了。是的,她不是真的苦儿,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虽然和她本身的容貌有些相似,可怎么看都没有原来的可爱呢!也不知主上还能不能再要挟风不留那老头子一次给她换回来。 父女俩一前一后赶路,走路对于天天下田的陈有德来说并不算什么辛苦的事,大概申时末他们到达了祁县,一路没喊过一声累的苦儿突然怎么都不肯走,非缠着陈有德雇一辆马车。以陈有德的性格说不定就这么一直走回羽国去,她可受不了!前面赶走那个车夫是因为洗剑阁,她从车夫举止神色中看不出一点不对头,但不能证明不可疑就不是洗剑阁派来监视的探子,瞧瞧她自己就知道,人的眼睛是不能信的!陈有德呵斥了苦儿几句,想到回去路途确实太远,他一辈子都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即便自己能走回去,可苦儿还是个孩子,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爱道:“别闹了!雇车就雇车吧。” 苦儿一听立刻喜笑颜开的蹦起来,幸好这个男人对女儿还是很爱护的,可惜她离开的时候,也是真正的陈苦儿毙命之时,死因很简单,全部都推给被设计的云意初好了……歹毒的念头一点都没影响她天真的笑颜,甚至连眼睛都没染上一丝半点阴郁,这些是十岁大的孩子做不来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个孩子! “父女”俩牵手走远,而在天门山的淼淼正和笑幽念叨着:“为什么不索性留下苦儿呢,她跟着那样的爹以后还会吃苦的。” 笑幽摇头道:“辛苦至少能安稳一生,你认为收她进洗剑阁就是好事么?阁里不会养吃白饭的人,得到一些就必定失去一些,我宁愿她虽然辛苦但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和我搅在一起的人不会幸福……” 淼淼思索着笑幽的话,一时无语。 笑幽转了语气淡淡道:“我们也不能闲着了,收拾行装吧淼淼,对了,岚归与清和我觉得不错,通知玄机楼让他们即刻动身前往盘羲城。” “盘羲城?” “对,或许有些疑惑只有亲自去一趟才能明白。” 淼淼久久没有出去安排,呆呆站在原地,笑幽瞥了她一眼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憋着怕你今儿晚上是没法安睡了。” 淼淼咬了咬唇,直问道:“去过盘羲城后呢?阁主准备再去哪里?” 换了别人听不懂淼淼隐含的疑问,而笑幽又怎么会不懂,淼淼其实是在问她:确定了云意初就是凶手后呢,她要不要为澹台沁报仇?好容易暂时平复的情绪再次翻涌成台风掠过的海面,该怎么做她很清楚,可……她能做到吗?她下意识地逃避着那一天的来临,她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羞耻,逃避也是一种辜负…… 笑幽的表情落在淼淼眼底,淼淼攥紧拳,闭起双眼懊悔道:“如果……去风白居的路上我没有让他上车就好了……”她一直为当初有心撮合云意初与笑幽自责,是她的一句话让云意初登上了笑幽的车,以至于在风白居同住进一所院落,笑幽现在的痛苦因为什么她很清楚,是何时笑幽对云意初动了情呢?莫非是半荷馆内共醉的夜……? “说什么呢?没想到你比我心思还重,淼淼……”笑幽拉住淼淼的手,强迫她看着自己道:“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折磨自己。” 淼淼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泛滥了,她想捂住双眼不让笑幽看到,可又舍不得抽回被笑幽紧握的手,冰冷的手却传递着坚定的力量,她直直看着笑幽不敢眨眼,哽咽着道:“下不了手就逃开吧!我尊敬澹台阁主,可为了一个已经去了的人让活人生生受着煎熬值得吗!你忘了你还有叶离,对叶离。”淼淼像拉到一根救命绳索,笑幽的幸福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事,这是从少年时就在心里扎根的信念,“他那么体贴一定能让你得到想要的平静……如果不是因为竹心,你们俩早就结成良缘……” “好了淼淼!”笑幽抽回手转过身。 淼淼的手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在空中,接着她听到笑幽沉重的声音:“你以为逃进戈兀山庄我就能抛开一切么……杀死云意初为他报仇我会痛苦,可让他死不瞑目我会更痛苦!大仇未报,身为阁主却躲进戈兀山庄另一个男子怀中,洗剑阁万千门众会怎么看我?!我答应过他,要为他守住这份家业,一个失去下属信任的阁主还能么?!” 笑幽停顿片,怅然道:“叶离……我们之间并没有爱,最多只是彼此气味和谐的喜欢。再说白一点,不过是两个受伤的人想极尽心中剩余的情感构建一处避难所,而今这处避难所却因为我坍塌了,他那里我迟早会有一个交代。”她两支手指抵在眉心用力揉按,叶离是她现在没有心力去想去顾及的,逃婚出走让戈兀山庄到现在都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她欠叶离的东西因此变得更多更沉重,人真累……她想起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诗:“第一最好不想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她因为一时的软弱想与叶离携手相伴,平静到老,却为此欠下更多。叶离他是否已经推测出她的身份了呢,再相见,两人间和谐的氛围还能一成不变么?但无论怎样,自己种下的因只能自己去尝那只果,是苦是甜,是酸是涩终要亲身体会且承担,现在还不是时候…… 淼淼惊异地绕到笑幽面前道:“怎么会,你们在一起时那么美好,就像一幅画!我不信,你是怕叶离不肯原谅你而在给自己找不去面对的借口。” “对他我不用找借口。” “那么他对你呢!他对你是存着爱的对不对!” “只是喜欢,我们各自所爱都另有其人,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好了淼淼,有些事情不需要剖析得太清楚,清楚反而会衬托出人的自私与软弱。” 淼淼被堵在口中的反驳默默吞进肚子,说与不说没太大区别,因为那反驳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可她真的不愿见笑幽因为血仇同时葬送了自己的心。 笑幽见淼淼还没走又交代道:“对了,派几个人暗中保护苦儿父女俩,我怕……”她的话没说完,突然蹙眉,现在才担心他们的安危貌似晚了点,云意初有足够的时间将他们杀人灭口,可他没有,这两个人就像等着被她询问一样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她摇摇头,这两个人的生平就像一张白纸,不会是谁布下的棋子。若说是陈有德被人威胁作伪证,苦儿少不更事,又要怎么威胁,况且她询问苦儿时完全看不出任何迹象。她自嘲地笑笑,她道现在还不放过任何为云意初开脱的可能性……苦儿他们没被灭口只有一个原因,替云意初送来两人间的战书,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澹台沁就是他云意初杀的,楚笑幽你后悔了么? 淼淼看笑幽神色不对问:“阁主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去吩咐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囚徒 在他厚重的幔帐在暑天中看上去更加让人透不过气,幔帐后的这一小方天地却透着森寒的气息,铜面人今日的情绪似乎很不好,他烦躁地一甩手将一只飞蛾钉在墙上,濒死的飞蛾犹在极力的抖动双翅,只是再用力也不过是让翅膀以微小的幅度轻颤着,铜面人注视着飞蛾从无力的挣扎到最后的静止轻蔑地笑了笑。 外面跪着的黑衣人听到笑声开口禀报道:“主上,云意初目前盘桓在盘羲城,不妙的是我们的人才探查到楚笑幽昨夜突然出现在盘羲城外,现在该怎么办。” “一群饭桶!” 黑衣人的发式不似一般男子那样飘逸,刻意打短的发用一根黑色皮绳高高束起,英俊的脸庞蔓延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有一点痞,有一丝赖,被呵斥后他没有一点怒色或胆怯之意,淡淡应了声:“是。” 铜面人有些坐不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件都干扰着他原本的计划。先是抓出一个内奸让他骇然,现在又听到这个消息……他长长呼了口气,但这没有让他积郁在胸又无法发泄的怒气平复多少。楚笑幽去盘羲城必定是为调查澹台沁的死因,莫非习阮露了破绽没有骗过她。他微微摇头,不可能,习阮连他尚且能骗过何况一个毛丫头。如果这样的话,云意初和楚笑幽若在盘羲城碰面后果不堪设想,他顺水推舟利用澹台沁设计了云意初,只求斩断两人间的关系,但绝不能因此要了云意初的命,本以为是一石三鸟的计划,偏偏出了纰漏。洗剑阁的实力还是让他头疼的,楚笑幽竟然能避开了守在独衣城的眼线到了盘羲城。他皱眉,回忆起暖香流动的密室里某个人居高临下俯瞰他的眼神,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覆盖住整张脸的面具,心内暗忖,现在还需要那个人的助力,要一如既往地扮演一只忠实的狗,然后有一天趁那个人毫无防备时反噬一口,直接咬断他的脖颈,所以云意初不能死,一只办砸差事的狗会被那个人一脚踢开。 他刷一下撩开幔帐走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抬头扯出一个痞笑。 “起来吧。” 黑衣人连一声谢都没说,慵懒地站起身,斜靠在茶几上。 铜面人看了看他,无奈的摇头,一月杀所有人里,只有这孩子对着他永远一副轻松的模样,他注视着黑衣人的笑,有点想上去把那笑脸撕下来的冲动。可下一瞬,因为那笑,他烦躁的心情却莫名平复了许多,“立刻传书让习阮回来,陈苦儿死了就一了百了,另外就近安排人手暗中保护云意初,直到他回到上津,切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 黑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明白了,主上的意思是等他剩了半口气再救。” 铜面人瞪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道:“接着主上是否要去地牢?现下您最忧心的还是那个硬骨头的家伙吧。” 铜面人突然逼近黑衣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相闻,嘶哑的声音割裂了空气:“绛獒,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和你是同一批活下来的人,那么你呢?你有心么?” 黑衣人不躲不闪地回视铜面人,故作姿态地摸摸胸口道:“很可惜,我没有。”他的手稍稍移动了寸许,认真道:“不过还有肺。” 铜面人收起一身煞气,大笑着迈出门槛。 绛獒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目送铜面人消失在转角处后松了松颈椎处的筋骨,晃悠悠地走出门,口中念叨着:“传书传书,假公济私给习阮姐姐写几句情诗吧!” 地牢的门缓缓开启,铜面人踏下石阶时周身的气息又转换成无比阴寒的状态,与地牢的空气倒是相互辉映,融洽得紧。他走到最后一间刑房隔门窥视,正对他的墙壁上锁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男子,男子全身赤裸,连一片遮羞布都没有,像是最低贱的动物一般被铁链锁在墙壁旁,唯一能稍稍遮掩身体的是他的长发,凌乱地覆盖整个面孔垂到小腹处。男子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道道伤疤,还在渗着血的是进入这间刑房后留下的,其他的旧伤一道道狰狞地无声诉说着他的过去。 黔鹭……铜面人暗念男子的名,他还记得第一次相见的情景,那时候黔鹭还是一个唇红齿白生得有些女气的漂亮男孩,那一批孩子共有五百多个,他当时认定这个男孩绝对熬不下来,没想到最后活着的十七人里,这漂亮的孩子默默站在其他孩子的后面怯生生地望着他。然后他给了这孩子一个名字,黔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会相信黔鹭会成为背叛者,前几天他碰到准备出去执行任务的黔鹭,一时突发奇想试了试黔鹭的武功,然后一封还没来得及送出的信掉落在地上,而信上的文字让他心寒甚至惊惧——澹台沁系一月杀出动排名前三十顶尖杀手围攻致死,陈苦儿已被调换,意在嫁祸,原因我无法打探到。派去替换陈苦儿的人叫习阮,虽不在前三十之列,但此女阴毒狡诈,今年三十有三,据闻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孩童的容貌与身量,并不是修习了什么邪门武功,而是天生为侏儒,奇怪的是她头脑健全,身体也看不出任何病异。另,神医风不留不可信,已被一月杀不知用何种手段收买,习阮就是经他手改换成了陈苦儿的模样…… 剩下的话是黔鹭对收信人隐晦的思念,从语句中能揣测出派黔鹭来到这里后,主使者没有与之联系,这一次是黔鹭自作主张想借出任务之便将信送出去,等同于告诉了铜面人收信者是和澹台沁之死有关的人。 会是那一边?除了黔鹭之外还有没有别人?这是铜面人几天来不停苦思的问题,就像一个人伸手从地洞里拎出一只兔子,却无法判断里面是不是还剩余有其他的兔子,也许只有抓到的这一只,也许其他的兔子早已经望风而逃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藏进了另外的洞穴。 这时里面又开始了新一轮上刑,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一把提起委顿在地上的黔鹭,接着将他紧紧固定在特制的刑架上。腰、腿、肩乃至一根手指在这个刑架上都动弹不了一分。精瘦的男子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匕首、钢针、锤子等物,男子拿起一把小锤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很满意的样子。 那看似没有多少重量的小锤砸在黔鹭脚踝处,黔鹭立刻一阵痉挛,原本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任何力气的手臂一瞬间青筋暴起,而从他口中逸出的只有一声低微的呻吟。 铜面人暗道:“看来他撑不了多少时间了。”他相当了解那只小锤有什么作用,它能将人的骨骼一寸一寸砸裂……粉碎……外表看上去人还是囫囵个儿,没什么大伤,里面却早已经碎成了一堆渣子,这还不算完,接着骨碴会刺进血肉中,就像千百发暗器从内部戳进完全没有防御力的身体。 铜面人推门进去,黔鹭已经顾不得是谁,左不过是又来一个加入刑虐队伍的无耻之徒,至今为止他尝了多少人不同的刑具自己都算不清,他们折磨他,却不许他死,他的武功在被扔进来时就废掉了,自绝经脉不可能,他们又拿手帕包满食盐,扎紧后塞进他的嘴里,连咬舌自尽的权利都一并被剥夺了去。预料中的痛苦没有再落下来,这让他诧异,他不会幼稚到以为他们会放过他,来人是谁?现在的他,连抬起眼帘都觉得那么吃力,视线一点点上移,当看到那只青铜面具时,他没有恐惧,眼中染上一丝笑意,终于能够解脱的笑意…… 铜面人打开锁链,拔出他口中塞着的盐包,冷冷问道:“还是不愿意说?黔鹭。” 没有了绑缚,黔鹭瘫软在地上,他的口腔已经被撑了很久,一时间合不起来,如果能闭合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咬断舌头,恐怕再没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了。他望着铜面人,轻微摇头,眼眸光亮一闪后,化成一撮死灰。 “是洗剑阁么?他们在我这死了不少人了。”铜面人仍然不想放弃。 黔鹭毫无反应。 难道不是?铜面人掏出那封没有递出的信“啪”一声甩开举到黔鹭面前道:“这上面字字句句都与澹台沁被杀有关,你的主子没有联系你,你却豁出性命地着急把消息送出去,那么必定是相关的人,或是可能因为这件事有危险的人。”铜面人佝偻着身子退开两步,邪笑着道:“如果不是洗剑阁,莫非是羽国那个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瑞王殿下?” 黔鹭依旧没有反应。 还不是?铜面人无比挫败,除了洗剑阁和云意初,还有什么人会被牵涉其中?他想不出了……片刻后,他低声道:“黔鹭,原本你和绛獒是我最信任的两个孩子。你的主子是谁我不清楚,但他丢你混进来后管过你吗?或许早都把你忘在脑后了!而我对你们虽然严厉,可每一个熬过来的孩子我都如义子般调教照顾着。这么多年难道比不上一个已经抛弃你的人?” 铜面人的怀柔政策显然没有任何效果,他冷冷盯着黔鹭半晌,然后缓慢转身道:“我踏出这个门槛前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我保证你能活到七十岁!” 黔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以为激怒铜面人就能立刻解脱,最好是一掌将他击毙,没想到……这个地方真的是地狱,活着可以成为最强大的威胁。他的神色中满是嘲讽,但他不后悔,不管他牵挂的人还记不记得他,他尽力了…… 铜面人一步步走出刑房,他站在门外最后回望一眼,黔鹭就像那只被钉在墙壁上的飞蛾,脆弱渺小的生命,却成了他无法攻陷的堡垒,不打紧……他会让不识时务的人慢慢熬……熬到来求他听的时候! 铜面人拂袖而去,原先退开的精瘦汉子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复又回还,他的手指来来回回捻着小锤的铁柄。 黔鹭绝望地闭上眼睛,奇迹再一次发生,他明明听到行刑人已经举起锤子,可没有疼痛落下,接着重物摔在地上的闷响传来,他猛地睁开眼,绛獒玩世不恭的脸放大眼前。(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鹭上云天 黔鹭趴在地上,闭合不了的双唇还没办法吐出清晰的音节,他一手努力向前伸展,“样俄”…… 绛獒知道他是在叫自己,上前一步矮身握住黔鹭的手道:“哥,为什么受这么多苦还不说?”他们并非有血缘的亲兄弟,但在绛獒眼中,黔鹭就是他的亲哥哥,虽然两人年龄只错几个月。 黔鹭的眸光从惊喜转换成警惕,但没有抽回相握的手。 绛獒有一丝受伤,脸上的笑意被酸涩替代,自从他还是少年时笑着拿刀捅进同批一个孩子的心口后,他很少在别人面前展现真实的表情,哪怕是睡梦中。他抚上黔鹭的下颔,力道适中地轻轻揉捏,“哥,你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我。” 黔鹭凝视绛獒片刻,眼神温柔起来,他用力握了一下绛獒的手,像是在说“对不起”。 绛獒动作没有停,调皮地笑了笑道:“不需要对不起。” 黔鹭按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你……偷偷来的……走……别被他发现。” 绛獒没有答话,手掌移动到黔鹭脚踝处轻轻触碰到那里的皮肤,黔鹭登时痛苦地弓起身体,满额的冷汗低落在地面上。绛獒闪过一丝怒意,三两下撕开袍摆道:“哥,忍着点,不固定住我怕你撑不到地牢口。” 黔鹭顾不得疼痛飞快抬头制止道:“不行!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傻!”他心疼地看着绛獒倔强的侧脸,来这里看他就已经很危险了,这个傻孩子竟然妄想送他逃走,逃能逃到哪里去?白白搭上绛獒的性命而已。 “反正我不能看着你死在这!” 黔鹭缓了缓呼吸,微笑着道:“能利落的死都是种幸运。” 绛獒突然暴跳起来在刑房里左右踱步,“你连我都瞒着!我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你到底为谁撑到现在!值得吗???” 绛獒的话和铜面人有些相似,但黔鹭明白他们的目的却截然不同,铜面人是为套出他的话,而绛獒是真真为他痛惜与不忿。他示意绛獒安静些,低声道:“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獒,你知道勾栏院里挂青色绸布的房间是做什么的么?是小倌接客的地方。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卖了进去。大一点了就开始学各种各样的东西,受那些无法启齿的调教,也许是从小看惯了男人和男人,我也有些变态了……十一岁我爱上了那个救我的人,可他不许我跟着,他对我说:‘我不要没用的人。’”黔鹭说着这些,苍白的脸庞却泛起光晕,最皎洁的月亮散发出的那种光芒。 绛獒索性坐在地上默默听着,他一向对断袖之癖深恶痛绝,但黔鹭的话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恶心,他甚至有些羡慕黔鹭,无论杀多少人,染多少血,黔鹭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藏着不为人知的纯净,而他自己……“后来呢?他就把你送到了这儿?” “是我自己来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在一月杀立足,我会收回今天的话。’然后他就走了,留下一个自由却比没有自由时还悲伤的我。” “这样就完了?” 黔鹭点点头。 “哥,我没说错,你真的好傻!” 黔鹭一直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因为稍稍一动全身的痛楚都会被牵连,他微微摇头:“我为这份傻庆幸,如果没有他,那夜我可能早被一个专门残虐少男的变态折磨死了,那样屈辱的死还不如现在这样死。”他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可惜……” 绛獒知道他的意思,可惜信没送出去,黔鹭就算死都无法瞑目。但即使知道,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放黔鹭私逃与背主通敌都是背叛,前者他心甘情愿,后者……他不能。 黔鹭看着绛獒的神色,眸光渐渐黯淡下去,他释然地笑了笑,他没有理由让绛獒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豁上性命,刚才他的确想求绛獒完成最后的心愿,但他不能这么自私,自己受过的不能让他当弟弟般呵护了这么多年的绛獒也经受一次。 “獒……” “恩?” “我想最后求你一件事。” 绛獒沉默,他大概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但他不会答应的。 “主上说他保证我能活到七十岁,可我真的快熬不住了,对不起,让你做这样的事……獒……送我上路吧,现在!” 绛獒浑身一僵。 时光迅速倒流,眼前奄奄一息的黔鹭幻化成漂亮的少年,混着雨水和污泥的手抹去他脸上热乎乎的鲜血道:“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自己。” “可是昨天他还留给我半碗饭……今天我却亲手杀了他……” “他也不会怪你的,因为你送他离开了地狱……” 漂亮的男孩拥住瑟瑟发抖的男孩,在暴雨中相互汲取着微薄的温暖。 绛獒一拳砸在地上嘶吼道:“为什么是这事儿!为什么不求我替你完成最后的心愿!你刚才不就想求我这个!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变了!” 黔鹭微笑着摇头,一切不用说,一切都在不言中明明白白。他拉住绛獒的手放在自己的天灵盖上,缓缓合起眼帘。 绛獒的手剧烈颤抖,他杀过无数的人,除了第一次和这一次,他的手从没抖过。原来他还是有心的……他做不到……他下不了手! 玩世不恭的笑再次回到他脸庞,他甩开黔鹭的手,用刚才撕扯下的袍摆包住黔鹭的脚,这一切他做得十分迅速,黔鹭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动作眉心聚起怒气。 绛獒将黔鹭往肩上一扛,黔鹭怒声道:“我就是不想你死才甘心带着遗憾走!你现在这么做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獒!放下我!” “獒!不要发疯!” 绛獒对黔鹭声嘶力竭却小心压抑着的怒吼充耳不闻,他已经看到地牢入口的亮光了,只要他想,一月杀上下还没人能拦得住他!他快步走到机关旁,黔鹭却突然静下来对他耳语道:“云意初。”吐出这三个字后,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接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绛獒被撕裂的袍摆上。 绛獒呆站在当场,视线一格一格移动到地面被黔鹭齐根咬断的舌头上。良久,他眼中蓄满泪水,轻声道:“哥,你可以安心的走了。” 与此同时,笑幽正窥视着陈有德简陋的房子,大开的窗户里苦儿正嘟着嘴问陈有德:“姐姐留给我们那么多银子,爹爹明天吃白米饭好吗?” 陈有德搅和着一碗玉米面和着野菜的稀粥闷声不答。 笑幽没有再看下去,对暗中保护父女俩的人点点头悄声离去。陈有德和苦儿回到盘羲城后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们,笑幽暗忖:看来这里不用再来了。她急着赶回客栈,这会儿大概各地奏报该送到淼淼手中了。连日来,有可能是凤主的女子资料源源不断地递到笑幽手中,三国内已经找出两千余名颈后生有朱砂痣的女子,笑幽跨进客栈房间接过淼淼送上的茶盏啜了一口问:“今天还有么?” 淼淼连忙捧上一堆密封的卷宗道:“一共五十七份,都在这了。” 笑幽揉揉眉心,找不到的时候她头疼,可一下出来这么多更头疼。这一次不分位置,不分形状,不分大小的朱砂大搜捕收获的确颇丰,可她要怎样从这些人里找出凤主?要是手上有龙息凤骨珠还好说,可以拿去一个个让她们触摸,最多是辛苦些跑遍各个洲郡……可她没有…… 她烦躁地一份份粗略审阅着,为今之计只有先挑出其中身份比较尊贵的女子留下备案,两千四百分之一的机会,总比没机会的好。 她抽出其中几份递给淼淼道:“这几人再调查详细些。一会儿我要去那片林子看看,你不用跟着了。” “昨天深夜才刚到,稍微休息一下再去吧!” 笑幽没有应声,淼淼自知劝不动轻叹一声默默退开。 笑幽静坐了一会儿,独自出了客栈大门。盘羲城并不怎么热闹,她一边走一边浏览着周围的景物,这是他葬身的城镇,这样想着所有的景色看在她眼中都那么惹人厌恶,她受不了这样的感觉,融和在这里的人群中她会连同自己一起厌恶。她不顾旁人惊异的眼光跃上房顶,施展轻功快速掠过高矮不一的民房向城门奔去。 城外的这片树林并不大,但每一棵都是有些年头的树木了。多日前残留在这里的血腥味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在林木间打转,手中紧扣着澹台沁划下指痕的令牌,拇指一遍遍摩挲着那道横。苦儿他们看到打斗的地方和这片树林大概有三里的距离,云意初为什么要刻意将澹台沁抛尸于此呢?想不透,还是想不透!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搜索着地面,转而又嘲笑自己好傻,这里既然不是打斗发生的地方,又怎么会留下痕迹。事实上这里的确是真正的现场,只可惜一月杀不会笨到不做任何处理就扬长而去。 不远处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来人步履很轻,显然是习武之人,笑幽隐在一棵树后静观,然后她看到了那抹宝蓝色由远及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未醒亲仇逆 云意初蹲下身用手指拈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那日澹台沁没能阻止他前往碧海城,一定是不放心笑幽的安危所以想到就近的盘羲城洗剑阁暗桩发送消息,很有可能是在这里遭遇了伏击,或者是被人逼进了树林,他曾派人询问过将陈有德当做疑犯绑起来的捕头,从时间推断,澹台沁遇害是和自己分开不久后,这片树林是第一现场的可能性起码有七成。但为什么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这显然是一次准备许久的截杀,澹台沁招惹过谁他无从知晓,可为什么要放出流言嫁祸给他呢?他与洗剑阁反目成仇谁会得到好处?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云意衍吗?不,他没有杀死澹台沁的实力。难道云意衍暗中和谁勾结?这个可能性也不大……云意衍刚刚才绞尽脑汁平复了钟绯橪的风波,对现下暂时的平静可谓求之不得,不会这么快就来挑衅。或者是他的出发点选错了?澹台沁要是他杀的,就能一举将他和楚笑幽之间的矛盾激化,斩断两人的关联谁会最乐意看到?一、戈兀山庄的两个伪君子,二、自己的父亲羽帝,三、已经得知笑幽身份,不希望看到破苍卷落进羽国手中的人。三个人知道的秘密就不是秘密了,而笑幽的身份何止三人知,他知道,萧浮冰知道,洗剑阁与她亲密的人估计全部都知道。如果嫁祸给他的人是这第三类那就难办了……敌暗我明,全无头绪要怎样找出真相…… 他抬头仰望茂密的枝杈,澹台沁不是有勇无谋的傻瓜,自知不敌必定尝试过逃走,地上处理的干净,或许上面会留下蛛丝马迹。 他跃上旁边的树,四下看了看,瞥见不远处藏着的一抹白色衣角时他眉梢抽搐几下,暗道:“完了,被抓现行,小姨到底是跟来了。”还有约么一个月的时间他的伤才能完全恢复,虽然现在偶尔用用轻功没什么大碍,但萧浮冰看到还是免不了一场数落。他扬声道:“知错即改善莫大焉,小姨,念在我乖乖等你送我下去的态度上今儿的数落就免了吧!” 他慵懒地斜靠在树上,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投撒在他脸上,不料树后隐匿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他警觉起来,眸光冷然沉声道:“是谁!” 笑幽环抱双臂紧贴着树干,抵着的牙关止不住颤抖,他怎么在这儿!!!她要怎么做……立刻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不……不行……她还没有准备好……澹台沁,是你指引着他来到这里好让我为你报仇么,我没有要逃避,只是,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她的脸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席卷在心间的混乱让她没有注意到云意初方才思索的神色和一系列查探的动作。 “藏头露尾,再不出来我就过去了!”云意初纵落在地,现在他无法应对武林高手,但解决一两个盯梢的绰绰有余。 “别过来!不能过来!”笑幽心中大声的嘶吼,可喉咙似乎被谁掐住了一般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她听着他一步步走近,呼吸随着他的步伐变得粗重而急促。终于那脚步声停止了,她闭上双眼,身体和牙关这一刻反而不再颤抖。她缓缓转身的同时拔出绕指柔,绯红的剑刃一点一点抬起最后指向他胸口的位置。 云意初看到她的第一瞬呆呆愣住,充斥在心间的是满满的苦涩和思念,但当他看到那柄指向自己的利剑,他眼中晕满了肆虐流窜的飓风。他就知道!和天下最无耻的骗子比起来,他云意初在她眼中还要更为不堪些!她大婚前那夜的话回响在他耳畔:“或许我和你站在水火不容的两端,我会更清楚要怎么处理对你的感觉。”现在老天终于成全她的心愿了!他真想看看,当绕指柔刺进他胸膛的一刻,她会有怎样的表情!伤痛与狂怒下,他绽出妖孽的浅笑,魅惑众生……那笑越来越深,最后蔓延进他冰冷的眼眸。 她的剑可以指向他的胸膛,而她却无法抬头触碰他的目光,甚至她不敢问一句:“为什么杀死澹台沁!” “还等什么?还犹豫什么?既然你都认定了怎么不立刻一剑刺过来把所有都了结了!”他每说一个字就前进一步,如同一只优雅高贵的兽。一段话落,她的剑峰已在他的鼻尖下,撩动两个人心底翻涌的波涛。 她紧紧攥着剑柄,眼前一片宝蓝色的海洋,只消这只手轻轻一送,她就能从这些纷扰中解脱,可为什么,为什么递出一毫米都办不到。她对自己感到绝望,冰寒刺骨的井水,碎裂一地的酒坛,弥漫的槐花香气,钉在迷踪馆门上的紫木玉兰簪,偏离红心箭支颤抖的尾羽,男女拥吻的暧昧画卷,许许多多与这一刻无关的事物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脑海,最后停驻在血红色的十指下凄鸣的琴弦上。剑锋微微一抖,她终于抬眸看他,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荡开她的剑一把揽住她的腰肢。 唇齿相触,柔舌纠缠中,她手里的剑掉落在地,剑身震动着发出嗡嗡的蜂鸣。这样突然的拥吻,没有柔情蜜意,没有若水涟漪,她的眼神疯狂而迷茫,而他的暴虐却脆弱,他的手攥着她的长发,她的指扯着他身上宝蓝色的锦缎。他们就像两只绝望的动物撕咬着对方……激狂中彼此的血液渗透对方的唇,最后……相溶…… 当她的泪带着灼热的温度熨烫他的皮肤时,一把森寒的骨剑架上了他的颈侧。 他们由动物再次变回人类,理智让他憎恨着为什么他和她生而为人,她的唇上还沾染着血迹,是他的血液亦是她的血,没有一种花会比这种颜色更加娇艳,但从这唇中迸出的音节却那样残酷:“用‘瞬’送你走也不算辱没了你。在这之前我想听你亲口承认,澹台沁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他邪魅地笑,他听得懂她话里的含义,她不是在询问事实,而是要听到他承认自己的罪恶。他如果说不是,只会让她觉得他畏惧死亡而狡辩。所以……他沉默…… 良久,她幽幽看他道:“没想到你连亲口对我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罢了……你还有什么遗愿。” 遗愿吗?他扫了一眼她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骨剑,原来这把剑叫“瞬”,不清楚会不会剑如其名,被它斩杀时也快到没有任何痛苦?“遗愿倒还真有一个。” 她抿着唇静待下文。 “带着你一起去地府。” 这到底是仇人间的对话,还是情人间暧昧的情话? “如你所愿,七十年后我会去的。” “站在奈何桥头等上七十年,转世投胎后说不定腿都不会动了呢!来生你愿嫁一个残废?所以我还是再活七十年的好。” “云意初!!!这不是在说笑!”她有些抓狂。 他敛了笑淡淡道:“的确不是。”不待笑幽说话,他扬声道:“小姨,还有看戏的两位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萧浮冰掩唇从一棵树后闪身而出,笑幽大脑登时当机,白衣女子是什么时候到的!都看见了什么?!等等还有两人?是谁? 另一侧缓缓现身的两人让笑幽惊在当场。淼淼和叶离!若说她没发现白衣女子的存在是可能的,毕竟这诡异的女子曾无声无息带着云意初闯进她的寝室。可淼淼和叶离呢……她怎么会没有察觉……唇上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但气味并没有消散直直冲击着她的大脑。 云意初注视着叶离无法掩饰的怒色高深莫测地一笑,他的笑落进叶离眼中转化成赤裸裸的嘲讽。 淼淼走近几步急着道:“叶少主突然到了盘羲城,所以……我就带他来这里了……” 叶离的目光从云意初身上挪开,望向笑幽时所有的愤怒都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失望。“笑儿,如果你下不了手,为夫可以替代。” 为夫两个字听在笑幽和云意初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笑幽垂头,愧疚让她无法多看叶离一眼,她那样无视叶离和戈兀山庄的尊严,他却依旧以她的夫婿自居,原谅且包容了她的所有任性,今天的一幕必定再次伤害了叶离,她要怎么解释怎么弥补…… 云意初冷哼一声,全不在意颈侧的骨剑,“看来戈兀山庄被嘲笑的还不够,叶兄的脸皮堪比无水关的城墙。” 叶离不理会云意初的挑衅,直直看着笑幽道:“抱歉笑儿,你的心情我想再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一定是想亲手为澹台沁血恨的,怎么决定都在你。” 报仇……为澹台沁……因为三人的出现她差点忘记了初衷。她握剑的手紧了紧,抬头再次看向云意初。云意初却没有半点危机感,冷嘲道:“叶兄还是那么‘君子’。” 萧浮冰注视着笑幽眼眸里闪动的复杂光芒有些紧张,即使看到了笑幽和云意初忘情的一幕,她依旧不敢拿云意初的性命作赌注。她手中一边扣起冰针一边道:“楚姑娘且慢,杀死你义父的并非初儿,你不要一时冲动让自己后悔。” 笑幽冷冷回道:“不是他又能是谁?时间吻合,情理吻合,况且还有人证亲眼目睹。你们可以狡辩人证是可以收买的,但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昧着良心说谎?”她越说越激动,萧浮冰连忙道:“你先平静一下!好!我暂且不为初儿辩白,但你能否给我一年时间?不,半年……半年后如果不能证明初儿是清白的你再来复仇也不迟。” “凭什么?” “凭有关你身世那一族的某些秘密。” 笑幽闪过一丝惊诧,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上楚风族仅仅剩下她一个人,如果是秘密,外人怎么会清楚。“不要浪费口舌,我不是孩子。” 萧浮冰微微一笑,淡淡吐出五个字:“龙息凤骨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风去叶难随 龙息凤骨珠?!笑幽倏然转头灼灼望着萧浮冰,关于龙息凤骨珠她甚至对淼淼都没有提过,那么白衣女子的话必定是真的。她心内狂喜,布满珠光的回家之路似乎已经慢慢展现在她眼前。“珠子在你手中?!” 萧浮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眼神示意笑幽,叶离、淼淼二人还在场,这种隐秘关键的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想知道的话我们找处清净的地方三人坐下来细细说。”话落,萧浮冰若有若无地扫了叶离一眼。 笑幽看看云意初,又看看叶离,沉吟片刻后她朗声对萧浮冰道:“半年之期我应了!但事实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骨剑缓缓离开云意初的颈侧,云意初抛给笑幽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摸了摸嘴唇,原来血腥味也可以如此芬芳。笑幽看着他的动作暗暗握拳,她方才为什么没有一剑划开他的颈动脉,让他此刻能优哉游哉地当众挑逗她! 云意初看到笑幽不自然的神色,轻笑着信步走到萧浮冰身旁低声道:“小姨来得真及时。” 萧浮冰没搭理云意初,冲笑幽道:“楚姑娘我们走吧。” 叶离突然指着对面的二人质问笑幽道:“你要和他们走?!”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马不停蹄地赶来先是看到笑幽和云意初忘乎所以的激吻,不管他现在怎么看她,她心中又怎么想他,他们还没有清清楚楚的了断,她就投进仇敌的怀抱中做出令人难以启齿的事儿。还记得她逃婚而走时说什么会回去找他,假的!都是假的!但念在云意初已是将死之人,他压下了火气,不着痕迹地唤起笑幽心中的仇恨,带着兴奋和嘲笑等着看上一刻还在挑衅的云意初下一刻血溅当场的情景,又因为白衣女子一句话,她不但收了剑还要跟他们走!分别这么久,若心中还有他,她不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儿,是清还她欠他的许多个解释么! 笑幽沉默,左边是云意初和萧浮冰,右边是叶离和淼淼,她转向右边,眼中满是诚挚和愧疚,“叶离对不起!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重要!你先随淼淼回去,今晚……我想……我们也该好好谈谈。” 叶离什么也没说,难以置信地看着笑幽,她究竟要对他说多少次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又能有什么用? 淼淼上前几步道:“阁主等等!本是想第一时间向你禀报,但方才……”她顿了顿望定笑幽沉声道:“苦儿死了!” “什么?!” “苦儿死了,他们住的那所房子太破旧,塌了半边,苦儿被挖出来时已经断气了。” 笑幽隐隐觉得不对头,但龙息凤骨珠的诱惑让她无法静心分析,她匆匆对淼淼交代道:“将尸首看好,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扔下这句话,她快步走到萧浮冰身边道:“走吧!” 叶离没有再出声挽留,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骤然俯下身子,胃里一阵阵的翻腾,想呕却呕不出来。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那个秘密在她心中比他重上千百倍,若说输给澹台沁,至少他还是输给一个人,现在呢?他叶离甚至比不上一个来路不明者口中的五个字!他想起绸城,想起止园,想起玄机楼的地下密室,所有的所有都化成了一场不着调的闹剧,应和着同样可笑的婚礼与他父亲的话一起嘲讽着他。他不爱笑幽,但他的确真真实实地喜欢过她!她曾独独对他展露过的纯净笑颜,此刻回味起来是那么肮脏,肮脏到他止不住想呕吐的冲动! 淼淼蹲下身一手扶着叶离,一手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面对叶离的失常她不知道要怎样去劝慰,待叶离稍稍平复些,她才轻声道:“叶少主的感觉我懂,但请你不要怪阁主,她一定有不能说的苦衷。” 苦衷?呵呵,叶离想笑,耳边响起叶荧惑的话:“离儿你终究还是太幼稚。”这是他出发前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书房中的一幕在他眼前回放—— “离儿,沉得住气是好事,但做过了就是愚笨,你真的想等她自己回来么?” “孩儿这些日子想了很多,正要禀报父亲我准备去寻她。但……” “父子之间不需隐瞒,你直说。” “孩儿可以带她回来,帮父亲套问出所有您想知道的,但请父亲承诺,不取她的性命。” 叶离还记得说完这句话后叶荧惑深邃的眼神透着失望。 “我就知道,那夜我告诉你杀死莫倪的真凶究竟是谁后,你的恨和你的狠话不过是一时怒气所激,否则也不会跑出去淋了大半夜的雨被人抬回来。离儿……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后悔创建了戈兀山庄。” 叶荧惑那样的口气和失望的眼神是叶离无法承受的,他强撑道:“父亲错了,她今后的人生要取决于我,怎样活着,活多久也取决于我。” 叶荧惑淡淡笑着道:“不要掩饰了离儿,我依你,前提是她能乖乖不需我出手就和盘托出破苍卷的秘密。但若她不那么听话,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不过我会还你一个活着的楚笑幽。离儿你终究还是太幼稚……不过归根结底都怪我……好了,你去吧。” 父亲说得没错!叶离支起身子,春风般的笑容回到他的脸上,虽然有了瑕疵但他的笑依旧动人。他平稳呼吸带着些许歉意注视着淼淼道:“抱歉,吓着你了。我不怪笑儿,因为我懂她。刚才那样子是玄机楼一役后落下的小毛病。” 淼淼扶着叶离站起来紧张地道:“淼淼先扶你回去,等阁主回来再传书江堂主,他知道风神医在哪儿。” 叶离微笑摇头道:“我没事,已经欠了风神医一条命,尚无报答万一的机会,因为这么点小毛病再劳烦他老人家,我会更过意不去的。”他最后看了一眼笑幽随云意初离去的方向,同淼淼缓步回了城内。 另一边,笑幽三人来到一片四下无人的荒野,萧浮冰环视一周道:“就这里吧,很干净。” 笑幽点点头,这片荒地四下连一件遮蔽物都没有,只要有人出现是绝对藏不住的。她率先席地而坐,云意初紧贴着坐在她旁边。笑幽皱眉对萧浮冰道:“你不觉得他在这里很多余么?” 萧浮冰浅笑着柔声道:“不觉得,虽然和他关联不大,但他是有权知道的人。” 这句话让笑幽疑惑,罢了,以云意初和萧浮冰的关系,说不定他早就对萧浮冰要说什么一清二楚。她往旁边挪了挪对萧浮冰道:“那么就开始吧,我洗耳恭听。” 萧浮冰坐在笑幽对面,点点头道:“上楚风族尚存时,这天下并非如今的三国鼎立,当时七国并存,战乱不断。” 笑幽有些不耐打断道:“我不要听历史,这些我都知道。我关心的是龙息凤骨珠是不是在你手里?” 萧浮冰摇头道:“没有,它一直在上楚风族手中。” “那么你是知道龙息凤骨珠的下落?” “我不知。” 笑幽眼神冷下来凉凉道:“你骗我?!” 萧浮冰并不生气,回望笑幽道:“我说告诉你关于上楚风族的一些秘密,为了让你确信,所以才道出上楚风族至宝来证明。怎么算骗?你不要着急,龙息凤骨珠我的确不知道在哪儿,但我知道金羽凤雏封印在哪儿。” 金羽凤雏?莫非和凤凰血有关?笑幽扫开心底沉沉的失望,再次打起精神示意萧浮冰继续,凤凰血,冥玉令,龙息凤骨珠以及龙君凤主二人缺一不可,找到一个是一个! “秘密很复杂,楚姑娘你要有些耐心。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两族的渊源,关于你们上楚风族和我们萧氏一族之间的往事。忘记对你说,我姓萧名浮冰,初儿的母亲是我的亲姐姐。萧族最早被世人称为半神族,因为我们的血液中蕴含有操控五灵的能力。” 听到这儿,笑幽的疑问冲口而出:“你是御水宫的人!” “是,我就是现任御水宫之主,江湖人认为御水宫是玄之又玄的所在,其实我们不过是不想搅进世人的纷争中,并没有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东西。”萧浮冰说得坦荡,笑幽咬唇看向一旁的云意初道:“那么他呢?他也是御水宫的人?” “他只是他,我的外甥云意初而已。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若我死了他有调动御水宫所有人马的权利。” 云意初用手臂碰了碰笑幽的左臂道:“怎样,有没有觉得我是你托付终身的不二人选。” 笑幽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算御水宫是比洗剑阁更神秘的存在,但与他们之间貌似没什么关联。 云意初不以为意,笑意满满地催促萧浮冰接着说,事实上关于萧族的过往他也知之甚少,因此十分好奇,再加上笑幽虽然浑身带刺地坐在他身旁,但他却充满了微妙的满足感,自风白居分别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并肩而坐……原来他也会为往事感怀…… 云意初的笑加深了笑幽的负疚感,他杀了澹台沁,而她不但没能亲手了结他,还被他强吻后坐在一处听着故事……那算强吻吧……但当她偷瞄到云意初温润的唇上几道裂开的伤口时,她的指甲陷进手心中,疼痛伴随着誓言在心中坚定——今日过后她绝对不要再见他,半年之期一到,她会履行自己的职责!(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风族前尘 笑幽默默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当下无视云意初的存在道:“萧宫主请接着讲。” 萧宫主……怎么听都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生疏。萧浮冰长睫眨了眨继续道:“刚才告诉过你,萧族有操控五灵的能力,所谓五灵,即自然界五种不为常人掌控的力量,风、雷、水、火、土。而你们上楚风族,擅长咒术、阵法,少数人有准确预测未来的能力。上楚风族每一任的族长都会迎娶萧族与金羽神凤定下血契的女子为妻,两族间密切的关系直到上楚风族灭族前一直持续着。” “萧宫主是否知道上楚风族灭族的原因?” 萧浮冰点点头道:“是的,我族代代相传的族史上记载得十分清楚,当然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候七国还未曾开战,萧族和风族一直秉承与世无争的遗训低调存活,可再低调我们无可避免地要与外界接触,神奇的谣传引来了当时国力最弱的羽国皇帝——孝泽帝。孝泽帝只带了几名亲随偷偷到了荡古峰,在山下跪了三天三夜,终于求得风族族长同意,若羽国有难上楚风族必出山相助,保羽国黎民百姓平安。” 云意初眼眸微闪,他想起了九华宫天欲明神殿内的密室……只有皇子才能参读的几页残书莫非就是上楚风族留下的? “因为应承了羽帝,风族族长联合萧族各长老互通所长,成就了如今人人都想争夺的《破苍卷》。但孝泽帝在世期间,战火并未祸及羽国,孝泽帝临死下了一道密诏,告知继任者上楚风族的承诺,同时密诏里还有一条,尽用萧族与风族之能后务必将两族斩草除根。”萧浮冰见笑幽露出鄙夷的神色,微笑道:“别急,风族灭族并非是羽国皇室所为,而是自食其果……” 笑幽没有答话,而是云意初挑了挑眉问:“这话怎么讲?” “破苍卷初始只有上册,而这上册全部都是防守之阵,两族那时的确只为保羽国百姓平安而已。接着七国中延国和尤梓国率先开始攻打羽国,破苍卷的编撰者离开故土隐瞒了身份出仕羽国朝堂。一部分人没有被权欲和享受侵蚀心灵,但另一部分人……无可避免地被改变了原本纯净的颜色,其中包括上楚风族的族长。羽国武帝也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他对风族族长许诺,一统七国后愿与风族、萧族三分天下。风族族长的野心被点燃,他连同赞成者编撰了《破苍卷》的下卷……你们也该猜到了,这下卷全部是为杀戮设计,具体的内容族史中没有提及,只大致提到这些阵法可用于人,可用于物,也可用于特定的地点。延国和尤梓国久攻不下,退兵议和。而羽国一边假意愿和一边筹备着侵蚀两国的策略,这件事被族长之妻也就是我族与金羽神凤定下血契的女子萧焕翼强烈反对,但苦劝无果后,她只能妥协。一直到最恶毒的阵法……千华斩魂阵诞生。之所以叫千华斩魂阵是因为此阵不但能灭人血肉,甚至连魂魄也会被彻底斩灭,那些用自身能力逆天为恶者,竟然悄悄出动将整个尤梓国布入阵法之内,他们又怕遭天谴,其中一个有预知能力的人禀报族长说,只要用凤凰血祭阵则天谴可免。风族族长用夫妻情分半骗半威胁让萧焕翼招请了神凤,金羽神凤应招而来,却被事先设好的地缚阵所擒,萧焕翼那时才知自己被骗了,但清流一派早被那些人同化或者赶回了故土,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拿刀刺向金羽神凤,没有想到神凤凄厉长鸣后羽毛化作了火焰,任所有人倾尽全部力量都没办法浇熄的火焰……包括萧焕翼在内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神凤自焚,当火势渐小,趁着众人都没有工夫注意她时,萧焕翼踏着一地灰烬冲了进去,霎时天雷骤响暴雨倾盆,落下的雨点却不是普通的雨滴,每一滴都泛着微红的色泽,雨浇熄了烈火,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萧焕翼抱着一只还皱巴巴的凤雏拼命奔逃。她自知逃不了多远,于是进入了当时羽国皇都为上楚风族精研阵法准备的禁地,开启禁地的钥匙就是龙息凤骨珠。” 萧浮冰一气讲下来,笑幽和云意初都听得入了神,两人间的那股子别扭劲消失得无影无踪,异口同声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很惨烈……没有了凤凰血,可本以为万无一失的风族族长在金羽神凤出现时就发动了千华斩魂阵,偌大的尤梓国一日之间每座城都变为了死城,甚至连家畜飞鸟,野生的猛兽全部都死于阵内。羽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夺得了尤梓国的全部领土,但这样的战争也只有那一次。风族族长料定萧焕翼逃进了禁地里,带人前去追赶,妄想用凤雏之血来补救,去取龙息凤骨珠时才发现圣珠已被萧焕翼暗中先一步盗走。” 笑幽掩唇惊呼道:“莫非龙息凤骨珠被萧焕翼带进了禁地!那样就完了……” 萧浮冰摇摇头道:“没有……她只身抱着凤雏入了禁地,而龙息凤骨珠,她将之封印进了自己只有三岁的儿子体内,要取珠除非宿体死去。我猜,她是以为丈夫会顾忌儿子的性命就此罢休,她给萧族的后人留了一条路,以便百年后风波过去,萧族有灵性的孩子能再次与神凤定下血契,守护萧氏一族。” 笑幽闻言自语道:“如今她的儿子早已经辞世,那么龙息凤骨珠……”她询问的目光望向萧浮冰。 “你错了,风族族长惧怕天谴,将那个孩子当夜就杀死了。但他没拿到龙息凤骨珠,圣珠在那孩子胸腹被剖开的同时神奇消失,所有人都只看到染血的龙息凤骨珠赤芒大盛后就没了踪影,因此它到底在哪我也不知道。” 笑幽蹙眉沉思,如果不是她曾经历过古墓一节,如今萧浮冰叙述的离奇故事她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龙息凤骨珠离奇消失,估计也只会离奇出现了吧!她仰头望天,云意初和萧浮冰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扰她。许久后笑幽才回神问道:“那么上楚风族就是因为千华斩魂阵而灭族对么?” “是,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风族包括没有参与屠杀者都一并遭到天谴,消失于人世,但你这一支是怎么死里逃生的我就不清楚了。” 笑幽眼神闪了闪,牵起一抹苦笑,死了的人反倒轻松!留下的这一支世世代代背负着解救那些造孽者魂灵的宿命,除此之外还要经受野心家们的围追堵截。不费一兵一卒而夺人国土,很好很强大!这是任谁都梦寐以求的力量,同样因为强大这力量又是那么恐怖!她的先祖和萧族的先祖为什么会创造出这么可怕的东西!她想不通,封困在千日湖底的那些魂魄曾将数亿与他们一样的人类狠心屠杀,甚至连魂魄都碾碎覆灭,凭什么值得她去解救?他们玷污了千日湖的湖水,也弄脏了荡古峰无比静谧神圣的世外桃源! 萧浮冰看着笑幽越来越冷的神色岔开话题道:“其实并非你们上楚风族遭受天谴,萧族也不例外,当时萧族参与者不在少数,那些人陆陆续续患了古怪的病症相继死去,我们没有被灭族,恐怕是因为萧焕翼冲进烈火中抱出凤雏,然后又用自己的生命将禁地封印免去了我们的灾祸。但我族的无辜者也受到了牵连,原本萧族每一个人都能控制五种力量,区别仅仅在于强弱,而如今除了族长外其他人最多最多身兼三种力量。” 笑幽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她瞥了云意初一眼问道:“那他呢?几种?” 萧浮冰没有回答,倒是云意初当即回道:“只有两种,水与火。你曾说站在水火不容的两端,你会更容易知道该怎么处理对我的感觉,其实你的比方错了,水与火并非永不相容,还记得玄机楼我想救你时,就是强行操控了还没运用纯熟的水火相合之力。所以……” 笑幽抬眼望着他,她一直以为他是伤在卷卷带来的黑衣手中,没想到竟然是为她……她还记得那些神出鬼没般的暗器,被斩成碎片掉落在地上的样子,看来他没有骗她。她心下微微挣扎回视他问:“所以什么?” “所以我和你也不会永远是敌人,相反若合力相辅……” 笑幽打断他皱眉道:“我想不会有那样一天,即便我相信当初你受伤是为了救我,但最终替我挡住黑针的不是你而是叶离。另外,我们的先祖曾同气连枝关系密切,同样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但不代表我和你之间的所有可以一笔勾销。或许你对我怎样,我都可以原谅,但惟独他!你不该去碰!他是我的底线,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没有他我早死了千百次!所以……” 她的所以,他不需问就已经明了。所以……她一定会杀他为澹台沁报仇……她是想这样说吧……他带着些许疲惫地倒在草地上,冷冷问:“如果我现在说澹台沁不是我杀的,你一定不信对不对?给你证言的是谁?陈有德父女俩?” “是!” “恐怕你更相信的是那个苦儿的证词。” 笑幽没有出声,的确,若不是苦儿她不会如此坚定地认为云意初就是凶手。 “现在苦儿死了,你是不是又怀疑到了我头上?” 笑幽扯下旁边一丛野草,放在手指中来来回回的揉捏,半晌她才艰难开口道:“也许真的只是意外。” 云意初正被难得的惊喜抛上天空时,听到笑幽的后半句话:“因为你没有必要放她对我下了战书后再亲自灭口。” 战书?什么意思?云意初正想询问,笑幽扔掉手中已经没有水分的野草拍拍裙摆道:“萧宫主,凤雏被封印之地能否告知,若不能我也不会强求。”既然是羽国弱小时的前都城,想查出不会难如登天,况且没有龙息凤骨珠,即便找到了也没有用。 萧浮冰也站起来直直望着笑幽道:“若你和初儿有一天能冰释前嫌,结百年之好,我愿将凤雏封印之所的地图当做聘礼交给你。反正凭我们萧氏的力量是无法找到龙息凤骨珠了,但你也许可以。” 笑幽与萧浮冰对视着,一句话也没说,冰释前嫌?百年之好?是萧浮冰觉得她太傻,还是萧浮冰自己太傻……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她向盘羲城那边望去,今晚与叶离的长谈也不会轻松,但总要去面对。“云意初,半年后再见!”音落,她已飘出百米,云意初依旧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半年……她就能忘掉他们之间的所有么……他不能确定,他只知道自己做不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冰释 笑幽与云意初、萧浮冰二人分手后并没有直接回客栈,而是先去了城郊陈有德的那栋破屋。此时聚集的邻里早已经散去,陈有德瘫坐在残垣断壁前目光呆滞,笑幽走上前蹲下身,安抚的话面对一副凄惨画面她半句也说不出口,半晌笑幽悲哀地道:“我给你们的银子足够置一栋两进的宅子,为什么不用?” 陈有德这才发现身旁有人,他一点点转动僵直的脖颈,当看到笑幽的面容时,他突然激动起来嘶哑着声音吼道:“你懂什么!房子能当大米吃么?自从遇到你们,我指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些银子至少能让苦儿安安稳稳活到嫁人!可老天不放过我啊!!!”他一把拽住笑幽的衣襟继续道:“你们这些江湖人,仗着能打能杀就欺凌我们小老百姓,你们一个个都算什么东西,呸!把苦儿还给我!还给我!” 笑幽以为他口中的“你们”是指她和洗剑阁的人,却不知陈有德话中更多的是指那个满眼杀气的黑衣人,陈有德身上此刻全不见以往的懦弱,粗俗的污言秽语劈头盖脸砸向笑幽,笑幽只是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任他癫狂发泄。失去亲人的痛苦,她体会得深刻,如果这样能让这个失去唯一女儿的父亲好过些,被骂几句又算什么。 许久后,陈有德喘着粗气盯着一言不发的笑幽,眼中满是恶毒,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若老天有眼,就让你们这群人都不得好死!”说完这句话,他脸上露出阴测测的笑容再次看了一眼旁边的废墟,飘飘忽忽地往西北方走去。 笑幽沉重地闭起双眼,她知道,即使她追上去,心中充满仇恨的人又怎么会接受她的援手,再卑微的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扫视周围,左边的残砖烂瓦中留有一个小小凹陷处,一根劈裂的木梁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她走过去细细查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难道真的只是意外么?苦儿的尸身现在应该在盘羲城内的义庄中,府衙的仵作验尸后确定是意外致死才会将尸身交还家人,对于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穷苦孩子府衙不会下多少工夫,走个过场而已,明日就会将尸身发还,再者淼淼想必已经遣了人暗中看守。客栈里叶离还在等,罢了,这会儿她也实在没有勇气看到那孩子冷冰冰的尸体……她揉了揉眉心,提步往城内而去。 笑幽慢慢磨蹭回客栈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站在回廊拐角处她却踌躇了,莫名的恐惧感一点点侵蚀着她的心,她摇头苦笑,面对叶离她竟然也会有怕的一天,这该怎么定义?咎由自取还是作茧自缚?房间里传来淼淼询问叶离晚上想吃什么的声音,笑幽来来回回搬弄着腰带上一枚玉扣,不能再站这里发呆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她快步走到房门前,恰巧淼淼推门出来,看到立在门口的笑幽,淼淼被吓得退后两步嗔怪道:“回来了怎么不进门?” 笑幽抽抽鼻子,房间里一股淡淡的药味,她皱眉问淼淼:“谁病了?” “是叶少主,玄机楼留下的旧伤,也不知道风神医是怎么治的,取几根针倒把人家的胃弄坏了,所以我先请了个城里还算有名的大夫来瞧了瞧。” 提起玄机楼笑幽不免紧张,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房内。叶离一手握着本儿书斜靠在床头,精神还算好,就是脸色稍微有些苍白。 叶离眉梢挑了挑,将书册翻过一页,假装根本没发现笑幽进门。今日他要打的是一场心理战,满室的药香让他感觉安定,其实玄机楼的伤根本没留下任何后遗症,他没有拒绝淼淼的奔忙不过是想先赢了前锋这一阵,他要唤起笑幽的愧疚,如此她就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笑幽缓缓走到叶离身旁,轻轻眨动的睫毛诉说着愧疚和一丝莫名的委屈,叶离打定主意她若不开口他绝对不理会她,笑幽静立了片刻耐不住道:“要气也等好了再气,大夫怎么说?要不要先叫阿重赶过来?” 叶离将书册随意丟在床角叹了口气望向笑幽,眼前人难掩担忧的神色却换来他心底轻轻一嗤,他暗暗对自己说,不要再被她的表面欺骗了!口中却有些落寞地道:“原来你还关心我……” “叶离,对不起。” 叶离摇头道:“笑儿,不要总说对不起,来坐下。”他冲她伸出一只手,笑幽看着他整洁修长的手指,缓缓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他将她拉坐在床边严肃地问:“告诉我,如果我不来,你不是就此再也不会来找我?” 笑幽连忙摇头,“婚约我未曾忘记,临走时的话也不是随便说说。” “如果你还以我未婚妻的身份自居,树林里那一幕……为什么……”叶离双眸里翻动的痛楚让笑幽垂下眼帘不敢去直视。这个问题根本无从解释,甚至无从启齿。叶离松开她的手沉默片刻后坚定地道:“我想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照顾你,陪伴你,一直到我们俩都白发苍苍时,但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他,我想……我会放手……”他冲她强打微笑继续道:“但每年你的生辰我还是会替你庆祝,每年五月节也会将你偷出来一起去放灯,这是我们俩的约定,希望到时候云兄不会对我大打出手才好。” 他的笑让笑幽觉得心疼,提起两人间曾经的约定,那些美好的情话放松的心境让她鼻子微微发酸,她唾弃着自己飘忽不定的心,主动握住叶离的手道:“对不起……对不起……叶离,我太自私,太自我……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厌恶这样的我。” “傻丫头,不是说过不要再说对不起。谁都会自私,我不是也想自私地将你绑在身边汲取几丝温暖。但这些想法我会统统将它们压抑在心底,不是我比你高尚,而是我比你成熟,当年我已能独自闯荡江湖时你还是那么小的幼弱孩童……”他说到这抬眸审视着笑幽来不及掩饰的一丝慌乱,她的手指在他的手心中轻微颤抖。 “你果然猜到了……” “没想到你就是骗了我的小丫头。” “恨我么,叶离?”当往事被说破,她一瞬的紧张后却奇异地镇定下来。 “刚知道的时候的确恨过,但不是恨当年你的欺骗,那个谎言我明白是善意的,我恨的你对我的隐瞒。你是我要娶来呵护一生的人……却对我抱着深厚的戒心,这让我怎么能平静。”叶离的语气哀伤中透着深深的寂寥。 “我想对你说,但我怕……” 叶离打断她道:“怕我也是一个小人,贪图你握着的破苍卷?戈兀山庄对天下并没有什么兴趣。笑儿,如今你能不能亲口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莫倪?”他迅速转了话题,现在还不是谈破苍卷的时候。 笑幽听他这样说暗暗嘲笑自己被人心吓怕了,叶离是君子,戈兀山庄再强大也只是武林中一个门派而已,况且叶离父子没有与三国皇室或者朝臣来往,叶荧惑一直都是正义的代言,这样的人物是不会屈从于谁任听差遣的。叶离的问话也充分证明他根本不在意什么破苍卷,他更在意的是当年的真相,莫倪的死因,她迟疑着开口道:“叶离……我知道真相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但如今再追究已经没有意义。” “为什么?” “因为杀死莫倪的人已经下去陪她了,所以不要问了好吗?” 叶离审视着她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是澹台沁,对不对。” 笑幽偏开视线点了点头,随即忙着解释道:“虽然是他杀的,但不能全怪他。莫倪深深爱着澹台沁,出言相激勾起了澹台沁不能触碰的伤处,导致他情绪混乱中控制不住暴走的功力,莫倪其实是自杀求死,因为她无法下手杀了心爱的人,又不能背叛派她来掳劫我的人,如果要清算是谁害死她,首当其冲不是澹台沁,而是那个主谋者!这些话绝对没有袒护澹台沁的成分,我可以指天发誓,今日所言全部是亲眼见到的事实!” 叶离眼眸有片刻的迷茫,“原来她有爱着的人……她爱的人竟然是他……也是,她怎么会喜欢上那时幼稚的我,但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什么几次来偷偷看我。” 笑幽垂下眼帘暗怪自己情急下说了伤害叶离的话,可事实往往就是这般伤人。她轻声抚慰道:“莫倪如愿死在最爱的男子手中也是一种解脱,如果活在夹缝中,她只会更痛苦。” 叶离瞥了一眼笑幽,带着些嘲讽与不屑,这样的说法不过是活着的人虚伪的假象与托词。死在最爱的人手中只会更痛苦,又怎么会是解脱?但他很快转变神色温柔道:“原来是这样……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再见了。”违心的语句,他却说得感慨凝重。 笑幽附和着点头,澹台沁有莫倪的陪伴应该不会孤独吧……她与叶离分别深爱的两个人之间的羁绊,似乎也加深了他们俩之间的羁绊。叶离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道:“终于……我的心事了了。死者已矣,仇恨也随之而逝。而且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早已经不是莫倪,而是你。”他抬起她的下颔,幽深的眼眸直直望进她心底,“笑儿,和我回去吧,我父亲也没有怪你,反而称赞你是至情至性的孝女,找云意初复仇要等到半年之后,现在我们俩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你的身份让我怎么能放心你混迹在险恶江湖中,如果不能每天都看到完好无损的你,对我是种煎熬你懂吗?” 他说……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早已不是莫倪而是她……笑幽被这句话触动,他原谅了她当年的欺骗,原谅了她后来的隐瞒,原谅了她陷戈兀山庄于尴尬境地的不负责任,也原谅了她今日的所作所为,满室的药香久久未散,他满是希翼的眼眸让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言语,她是愿意答应他的,但澹台沁的仇一日未了,她就无法用平静的心态来规划自己的人生。 叶离见她似是无法决定的样子宽容一笑,他的笑依旧如春风般温暖,“最近戈兀山庄也有些麻烦事儿,我不能久离,因此不能守着你在这儿,若你实在不愿意跟我走,那就让我先送你回洗剑阁,虽然也不能完全放心,但总要好些。” 洗剑阁……天门山……笑幽沉默,的确四处游荡是不智的,寻找龙息凤骨珠也不需她亲力亲为。回天门山与去戈兀山庄,她宁可选择后者,最近的纷纷扰扰让她身心俱疲,如果再没有一个能让她放松心境休息的去处她真的会倒下,跟叶离一起回去,戈兀山庄被她损毁的声誉也能挽回些,最重要的一点是,叶离的款款柔情也许能帮她斩断与云意初的孽缘……她为自己的这个念头一阵羞愧,叶离不计前嫌真心以待,她却……愧疚的同时她对自己说:同意吧!守心清欲地度过这半年,一直到替澹台沁报仇的那日。她回视叶离牵出一抹微笑道:“我和你回去,但是我要为澹台沁守孝一年才能补上那最后一拜。” 叶离难掩喜悦道:“这是自然,于情于理都该如此。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安心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笑幽思考片刻道:“等替苦儿办完后事。” 叶离已经从淼淼那详细询问过关于这个苦儿的信息,说了几句同情悲悯的话后当下点头同意。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淼淼见两人谈话已尘埃落定,捧着托盘推门而入,她将饭菜在桌上摆好转头道:“叶少主身体不适,吃清淡些好。”扔下这句话,她冲笑幽狡黠地一笑飞快退出房间,像是生怕因为自己的存在扰了正在甜蜜中的情人。 笑幽无奈地摇摇头,扶叶离起身一起用餐。两人相对而坐,叶离时不时捡了笑幽爱吃的菜色夹进她碗中,温柔的笑容下是不为人知的算计,下一步就是在回庄的路途上套出破苍卷的秘密!他胜券在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夜火焚尸 夜半,狭窄的小道上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披着黑色斗篷疾步而行,她身后跟着两名高大的黑衣男子,这样的组合看上去有些奇怪,而奇怪的根源在于黑衣男子自然而然流露的恭敬神色。 “咚——咚咚咚”远处传来铜锣声,打更人拖长的腔调清晰人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披着斗篷的孩子将兜帽拉得更低些问身后两人:“一慢三快是什么时辰,嘿嘿我总记不住。”她语调轻松,透着些孩子气,但她的声音却与体貌语气完全不对称,那是一把属于成年女子圆润妩媚的声音…… 两名黑衣人似乎习以为常,其中一人道:“习姐,光我听你问这事儿就有七八次了,一慢三快是四更。”另一人比说话的这人年长些,迟疑了一下道:“习姐,你现在的样子还是不要碰到这城里的人比较好。” 习阮蹙眉转身道:“天底下只有老鼠躲猫,你见过有猫绕着老鼠走的么?” 两名男子闻言立刻噤若寒蝉,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已经很丢人,何况还是一个身量不及他们腰际的侏儒,旁人会认为这两人懦弱无能,但若知晓习阮在一月杀已达到巅峰的恶名就不会再有人认为他们没用了。 习阮轻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两名男子对视一眼暗自庆幸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没有为难他们。 很快三人从窄道插上一条正街,打更人恰好迎面走来。习阮看打更人的目光有几分不善,这个人她认得,陈有德家的近邻李连。 李连也发现了对面的三人,他有些诧异,这时辰别说行人,连醉汉都难碰到几个,看他们的装扮不像是本城的居民,他不免多留心打量了几眼。四人擦身而过,李连突然背对着习阮他们骤然停步,铜锣“哐”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抖抖索索的唇迸出不连贯的话“诈……诈诈……诈尸!”他本想跑,可双腿发软,迈出第一步就跄踉着扑倒在地,他惊恐地回头看去,空荡荡的街道没有半个人影,莫不是眼花了,他强自镇定着准备爬起来,突然看到鼻尖下一双精致的缎鞋,整个人瞬间石化。 习阮蹲下身,冲李连天真地甜甜一笑,清脆的童音响在李连耳畔:“李叔为什么见到我就跑呢?我很可怕么?” 放大在李连眼前的脸确确实实是苦儿无疑,李连鬼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往街边爬去。习阮冷冷自语:“没意思。”下一刻一条软鞭卷住了李连的脖颈,习阮的手轻轻一拽,颈椎折断的声响被阵阵聒噪的蝉鸣掩盖。她没有多看一眼李连的尸体,皱眉冲两名黑衣人道:“看什么,正事还没办哪有工夫为只蚂蚁耽搁。”说完率先向义庄的方向走去。 两名黑衣男子连忙跟上,年轻的那个绕到习阮身侧讨好地笑笑道:“习姐,别怪我多嘴,主上吩咐的任务已经完成,陈苦儿被替换的事没任何人知道,现在去烧义庄不是画蛇添足徒惹人猜疑么?” 习阮冲他一笑道:“小凌啊,什么时候长进了,学会吩咐我做事儿了?” “我哪敢啊!只是不太明白……而已。” 习阮的笑意并未敛去,语气却冷冷道:“闭嘴,做你分内的事儿就够了。”她隐在斗篷下的手抚上小臂处的那颗朱砂痣,如果楚笑幽没有看到她与陈苦儿唯一的区别,她何必要跑这一遭,况且楚笑幽心思缜密,必定会在陈苦儿下葬前亲自验尸,即便火烧义庄会惹人起疑她也只能选择毁尸灭迹这一条道儿了。 小半时辰后,习阮三人在义庄外的矮松林停了下来,她冲两名黑衣人低声道:“先确定陈苦儿的尸身是不是本尊再放火,我估计楚笑幽派了人在附近,你们要小心,另外顺便盗一具尸体出来,我要给她放点迷烟。” “习姐放心。”两人蒙了脸孔几个起落隐没在义庄围墙后。 习阮将斗篷裹紧了些,静静听着远处的动静,她冷笑,果然不出她所料,楚笑幽的确派人守在这儿。她凝神听着不时传来的兵刃碰撞声,粗粗分辨大概有五个洗剑阁的人,只有一个身手不凡,几乎可以与小凌旗鼓相当,不过不打紧,小伊不出十招就能解决了其他四人,二对一的话,那人没有胜算。事实上义庄内的情况和习阮分析得差不多,四人相继倒毙后只剩下清和一人,他眼见不敌边打边退,寻了空隙跃出围墙拼命向客栈奔逃。习阮见三条人影相继跃出,暗骂道:“两个笨蛋,主次都分不清。”她扬起手中长鞭向空中一甩,清脆的鞭声在寂静中炸开,两名黑衣人听到召唤,以为是习阮出了什么事,顾不得负伤逃走的清和连忙往回赶。待看到习阮完好无损站在原地时,被唤作小凌的男子撇撇嘴道:“习姐白白害我们放走了一个。” 习阮白了他一眼道:“洗剑阁的人不明不白的死了,楚笑幽怎么会不知道是有人故意来放火,斩尽杀绝和放走一两个没差别,我只是提醒你们小心埋伏,你们倒好,为追一只落水狗连最主要的事都忘了。”她说完见两人还呆站着,喝道:“还不去!难道要我亲自去闻那尸臭味儿!” 两人闻言瞬间没了踪影,不一会儿工夫,呛人的浓烟四散,习阮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满意地点点头。两名黑衣人扛着一具成年男子尸体回到矮松林,对习阮禀报道:“都办妥了习姐,带出来的这具尸体怎么处置。” 习阮退开两步,淡淡道:“带走。”她无视两名黑衣人的苦瓜脸,望着浓烟道:“这趟任务总算了结啦!主上传唤得急,不能再耽搁了,连夜出城!” 三人转身离去,没有看到一直隐在暗处的影子捂住口鼻冲进了熊熊烈焰中…… 清和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一路奔回客栈,留守在这里护卫的岚归将他扶上楼道:“怎么搞成这样?” “得赶紧禀报阁主,义庄遭袭。” 笑幽已经入睡,但睡得很浅,清和踏上楼梯的沉重脚步惊醒了她,她披衣起身,淼淼和叶离也被惊动一同推门出来查看。 清和见到笑幽,挣脱岚归的手跪地道:“阁主,属下失职,义庄遭遇两名身手极好的人突袭,我见敌不过只好先逃了回来。” 笑幽示意岚归先扶清和进房,叶离对淼淼道:“你快去请大夫来。” 淼淼点头,飞奔出客栈。 几人将清和安顿进岚归的房间,笑幽站在床边问:“其他的人呢?” 清和一脸沉痛的摇摇头。 笑幽蹙眉道:“来人有没有看出是哪一路的?” “黑衣蒙面,出手没有什么华丽的虚招、废招,简洁狠辣,如果不是日日在刀尖舔血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经验。属下无能,请阁主降罪。” 笑幽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道:“清和你做得很好,如果你将性命毫无意义地赔进去我才该罚你。你先休息,我要去义庄看看。” 叶离忙道:“我陪你。” 笑幽点点头,吩咐岚归道:“你照顾好清和,我们去去就回。” “阁主小心!” 叶离拍了拍岚归的肩道:“有我在,你俩安心吧。” 笑幽与叶离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向义庄奔去。义庄坐落在城边一处僻静之所,周围几乎没有民居,笑幽远远看到火光暗暗皱眉,毁尸灭迹……为什么?!照清和的形容,今夜的不速之客与玄机楼一役的刺客很相似,她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一月杀。但这只不过是她的第六感,卷卷是否隶属于一月杀都还尚未判定,这股神秘的势力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她身旁?毁掉苦儿的尸身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直到此时,她也完全没联想到苦儿本身有什么不妥,更没有想到云意初是被诬陷的,只怪习阮太高深,看不出任何破绽的一举一动成功取得了她百分之百的信任。虽然她没有想到这一层,但属于女子的敏感让她察觉到,自己一直都在某个人的算计中,这样的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两人在火场外停下来,刺鼻的烟味混着尸体烧焦的臭味扑面而来,这会儿火势已经小了许多,叶离握住笑幽的手道:“先别想太多,义庄里并非只有苦儿的尸体,也许那两人是冲着其他人来也说不定。天亮我去府衙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叶离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她隐隐觉得这把火是冲着苦儿和她放的,两人默默等待,许久后燃尽了一切可以烧的东西,火焰慢慢收敛,完全熄灭时初升的红日已经露出了半个脑袋。笑幽踩着一地黑糊糊的碎屑望着八具焦尸,那八具都是成年人的尸体,其中四具是洗剑阁的人,她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转头对叶离道:“苦儿的尸体被人盗走了。” 叶离闻言蹙眉道:“那这样就更让人看不明白了,既然放火毁尸,为什么还要费工夫盗走尸体。除非……” 笑幽接着他的话道:“除非不是同一班人做的。” 叶离赞许地点头,“和我想得一样。”说完他的目光聚集在不远处一点,他快步走过去,掀开一段焦炭唤笑幽道:“有脚印。” 笑幽凑过去,脚印并不完整,只剩下半个,但从地上的木灰可以判断,这脚印是在火起后一段时间才留下的,否则木灰不会被压实,而是虚浮地覆盖在上面。 “会是谁呢?”笑幽苦苦思索着。 “真难猜……”叶离抬头看了看漫天朝霞道:“没搞清之前你要时刻保持警惕,我先去府衙问问,看能不能打探出有用的线索。” “也只能这样了。” 当下叶离先送笑幽回到客栈,出门前他先陪笑幽探视了清和,清和的伤都不在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昏睡了过去。见笑幽稍稍安心,叶离将她哄回房补眠,又仔细交代岚归和淼淼小心看护才离去。 折腾了大半夜笑幽虽疲惫但怎样也无法入睡,索性靠在床头等叶离的消息。大概一个时辰后,叶离才回来,他径直推开笑幽房门笑道:“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问出什么?” 叶离拉了把椅子坐下道:“除去你的人,义庄内只有四具焦尸,而府衙明确记载,直到昨日义庄内加上苦儿的共有六具尸体,可能应了我最初的推测。但后来带走苦儿尸体的人,就没有半点线索了。” 笑幽按了按太阳穴,“莫非真的不是冲苦儿去的?” “应该不是,其中一人据说是江湖人,遭遇仇杀死在盘羲城。”叶离说完见笑幽还是愁眉不展的样子,靠过去扶住笑幽的肩道:“不管怎样,我在你身边,别担心也别紧张。等清和的伤好些,我们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有的疑团终有解开的一天。就像不见的东西一样,你翻箱倒柜地去找不见得找到,然后某天会突然意外地出现。” 他的手掌传递着温暖,她回他以微笑,叶离的话只是宽慰而已,不闻不问真相会突然出现恐怕不可能,但她相信,算计她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自己找上门,千头万绪的猜测她不擅长,但她擅长一件事——等待!等待揪住黑暗里的那只手! 赠送亲们800字~容许我写一句题外话——求粉红票票~求推荐票票~求收藏~虽然上架了,但大赛的分数还是要靠这些数据来撑~谢谢大家啦!(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呼之欲出 又等了两日,除了淼淼去为清和配药带回死了个打更人的消息外,盘羲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笑幽一手托腮坐在窗边,叶离又提起两次回戈兀山庄的事儿,好像急于赶回去的样子,但她询问戈兀山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却推辞不答。眼下耗在盘羲城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动身吧…… 另一边还没有离开盘羲城的云意初正处理着上津快马送来的奏报,厚厚的一叠密报他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部回复批示完毕。他搁下笔,舒展了一下困乏的手臂走到窗前,遥望笑幽所在的客栈,心道: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一次叶离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儿呢?他轻笑,举步出了房门。 阴暗的地下冰窖中冷意袭人,一个二十六岁上下的男子靠坐在门口处,眼睛直直盯着被硕大的冰块围拢在正中的那具尸体——陈苦儿的尸体。 “点裕,是我。” 萧点裕听到云意初的声音忙取下门闩,云意初进来先扫了一眼苦儿的尸身问道:“今日也没什么异动?” “恩,看来那三人真以为处理干净离开了盘羲城。” 云意初唇角浅浅上扬,看着萧点裕被火燎得参差不齐的发丝和轻微的几处烧伤道:“因为他们没想到有人可以冲进那么大的火里。” 笑幽派人守住义庄是因为她的谨慎,而他则明了自己是被人栽赃,关键人物就是这个陈苦儿,十岁大的孩子为什么能撒出弥天大谎且骗过了笑幽和洗剑阁的人,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玄机,他又怎么能不小心盯紧了呢? 萧点裕嘿嘿一笑,转而又低落道:“可惜抢出来这具尸体对您和宫主也没什么助益。” “只是我们还没找到古怪处罢了,否则他们不需要这么紧张地毁尸灭迹。虽然这两天很平静,但你还是要警觉些,能看出端倪的那个人我也该去亲自请请了。”云意初此时的笑容不像妖精,倒像极了他的狐狸老爹——羽帝。 萧点裕看着他的笑,浑身一抖,猜想着是谁又要遭殃了,口中却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前天不立刻请那个能看出破绽的人来?” 云意初跨出冰窖回头道:“费了这么大周章,怎么也要捞点利息不是?” 萧点裕百思不得其解地抓抓头皮,罢了,以他简单的脑袋还是不要去揣测这心思比头发都多的人在玩什么游戏,守好尸身静待是正经! 当日下午,两辆轻便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笑幽看了一眼还需要岚归搀扶的清和,发出一声轻叹,本来她打算将清和先留在盘羲城的暗桩养伤,等好全了再去戈兀山庄,谁知道清和怎么也不听劝,挣扎着非要和他们一起走,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都崩裂开来。叶离生怕笑幽因为清和再拖延下去,忙寻了两辆做工考究的马车,清和的坚持与叶离的急切让笑幽也不好再反对,无奈摇头登上马车。 笑幽等人刚出发,客栈对面一个戴着大大草帽的小贩冲隔壁摊位的大婶道:“葛婶帮我看下东西,我去去就来。” 皮肤黝黑的健壮农妇一边擦拭着手中的果子一边豪爽地应了声道:“成!我帮你照看着!” 小贩道了谢,转眼已经不见人影。没多一会儿,他翻进一座宅院后墙,看到云意初正坐在院中藤架下纳凉,仿佛正在等他一般。他将草帽摘下上前低声禀报道:“殿下,他们已经出发了。” 云意初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和我同在一座城内,叶‘君子’怕是几夜都没睡好,他这么惦记着我,我又怎么好意思不去送送。” 话落,只听一把女声道:“如此我也去凑凑热闹吧!”萧浮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立在云意初身旁。云意初望着萧浮冰不容拒绝地眼神淡淡道:“小姨你真坏。” 萧浮冰牵牵唇角也不反驳,云意初心里明白,萧浮冰说是去凑热闹看叶离出糗,其实是怕他在叶离那里吃亏,他望了一眼冰窖的入口,有萧点裕守着应该没事,因此没有拒绝萧浮冰的要求微笑道:“走吧,想必某人的脸色会很精彩。” 笑幽的马车刚驶出两条街,突然停了下来,叶离和笑幽对视一眼,隔着门问道:“怎么停了?” 车夫看着一手牢牢牵住两匹马的华服公子道:“有位公子拦了道儿,几位看看是不是熟人?” 听到公子两个字,叶离微微皱眉,这会儿来拦的除了云意初不作他想。他推开门,眼神冰冷,心里暗骂道:“果然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云意初见叶离一脸阴沉反倒好心情颔首道:“叶兄这是要回庄么?” 笑幽本来也准备探头去瞧个究竟,听到云意初的声音立刻触电一般退了回来,一脸复杂地低头静坐。只听叶离跳落在地语气不善地回道:“云兄貌似有挡人去路的嗜好。” “原来叶兄竟是这样淡薄的一个人,本王好意相送却换来叶兄一张冷脸,唉!原想留你多停几日,本王独自留在盘羲城难免寂寞啊!” 叶离眯起眼睛冷哼道:“也要看你留不留得住!” 云意初冷冷扫着叶离随时准备开打的架势,径自冲车内道:“楚笑幽!下车。” 笑幽攥紧了拳,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片刻后她抿了抿唇道:“半年后不劳瑞王殿下临街拦车,笑幽自会去上津一见!” 笑幽的反应早在云意初预料之内,他挑眉冲叶离道:“我赌她今天不但会下车,还会跟我走,你信不信?” 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叶离只会一笑而过,但云意初笃定的眼神和语气让他心下漏跳了一拍。他强自镇定道:“无聊!” 云意初的视线穿透叶离,半敞的车门刚好将笑幽隐在其后,他只能看到她的裙角。这时岚归也走到车旁不善地看着云意初。 云意初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一字一句道:“这一次是正事,楚笑幽,我来是想请你帮忙验验尸。” 验尸?叶离和笑幽同时想到苦儿,怎么会在他那里?笑幽再也坐不住,跳下车问:“是谁?” “你在找的那个陈苦儿。” 笑幽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在你那儿?!”而她满是戒备和思索的眼眸却直白地询问着:云意初,你又在谋算什么? “我正想查清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什么能把洗剑阁阁主骗得团团转,她却突然死了,但我记得有人说,死人也是会说话的。那几个纵火贼好像和我一般想法,对了,提起他们我还有个有趣的消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弄明白就跟我走。” 云意初的一番话让笑幽更乱,她之所以没有想到是云意初带走了苦儿的尸体,因为她认定云意初是杀死澹台沁的凶手,但他若真的是被人陷害,带走尸身寻找线索也就成了情理之中,莫非苦儿真的有什么问题?她将苦儿的一举一动以及说过的每句话仔细回想了一遍,还是找不出任何破绽。况且……她拿剑架在他肩上时明明白白问过……他是不是凶手,他却没有反驳,在她的理解中与默认无异。 云意初等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回音,漠然道:“不信也罢,我没有替澹台沁找出真凶的义务,死不瞑目是他活该。”说完他假意转身欲走,笑幽骤然推开车门,直直盯着云意初的背影道:“我和你去验尸!” 叶离闻言惊诧道:“笑儿!你不是因为几句话就轻信了他吧!生在皇家的哪个人不是天天都在做戏,难道这你都看不懂么?笑儿想想你的身份……”叶离言下之意是,云意初即使从火中抢出陈苦儿的尸身,也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导自演了这一场。 叶离的话恰巧击中笑幽的心结,但她并没有表现在明面上,眼神示意叶离稍安勿躁,“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推翻亲耳所听,且推断过无数次的事实。只是苦儿一事有很多蹊跷,再者,即便没有疑点,我也有责任将她的尸身带回好生安葬。” “若你去了发现是个陷阱呢?”叶离不甘心地问。 “这世上有我打不过的高人,但还没有我逃不掉的陷阱。”叶离的疑问她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云意初和萧浮冰要想算计她,野地密谈那日是绝好的机会,他们无需等到今天才骗她入套,再者她自恃有醉影幻夕步傍身,若有任何不对劲逃是绝对逃得掉的。 叶离胸膛起伏着,这一耽搁又不知道要多少时日,云意初就像一只甩不脱的苍蝇让他不胜其烦,可现下他不能表现得太过焦躁让笑幽看出什么,他稳下情绪正想说他也同去时,云意初见笑幽似乎要等叶离发话才能决定,心下一阵烦躁道:“决定了就跟来,日头太烈我没心情陪你们站这里磨蹭。”说完他快步闪进一条岔道。 笑幽眼见云意初的背影就快没了踪影,急急冲叶离道:“你们先回客栈。”说完跃上一座房顶,略作停顿确定了方位,追云意初而去。 淼淼跳下车冲岚归道:“照顾好清和!”她顾不得叶离阴沉的脸色,脚下生风向云意初与笑幽先后离开的方向疾奔。 叶离握紧双拳,一个两个都将他当做无关紧要的人……他又一次证明了笑幽对他虚伪的情意,若他在她心目中还算重要,她迫不及待离开时不会让他先回客栈,完完全全将他当作一个外人!他冷笑,看来他下得工夫还是不够!他眸色深沉,一瞬间闪过的暴虐清清楚楚落进隐在暗处的萧浮冰眼中。 萧浮冰暗笑,今儿这利息是收足了,这位叶少主现在会怎样?追还是走? 叶离也为这个问题在纠结,追,他的尊严和面子让他挪不开脚步;走,又走不了,万一真证明了云意初不是凶手,笑幽会怎样?两人之间存着深仇大恨尚且无法自持地忘情激吻,若没了这恨……思及至此,他再也无法站着不动,面子、尊严可以暂时舍去,楚笑幽却绝对不能弄丢! 谢谢投票的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亦敌亦友 云意初见笑幽独自追来略缓下速度,可他慢下来笑幽也如此,自始至终保持着两丈有余的距离,两人间就像孩子斗气一般先后到达宅院。云意初落在院内凝视着还站在围墙上的笑幽,笑幽蹙眉迟疑了三秒跳落下来简洁地问:“尸体在哪?” “跟我来。” 这宅子的地窖挖出了两层,第一层堆满了陈年好酒,云意初拎起一坛道:“喝几杯?” 笑幽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没心情!” 云意初甚是无趣地将酒坛放回角落,走了两步突然又转回来,一寸一寸扫过陈列着的冷梅春,伸手挡住笑幽的步伐压低声音道:“有人闯进来过。” 笑幽不自觉地也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这边的八十年陈酿少了大概四五坛,我伤未愈要禁酒,小姨从不饮酒,在这里看守的点裕亦是如此,我带来的其他人早得了严令不许踏进地窖半步,所以肯定有外人来过。”云意初一边解释,一边戒备着走向下一层的冰窖。 笑幽扫了一眼大大小小杂乱堆积的酒坛,狐疑着跟上去,暗自揣测寻常人会注意到这么乱的地方少了什么吗?莫非从他拦车开始就是故弄玄虚,可看云意初谨慎的样子又不像……正思索间只听上面传来两人的脚步声,云意初立刻将笑幽护在身后警惕地登上两层阶梯偷偷望向入口处,当看到来人时他发出一声讥讽地低笑,伴随着他的笑叶离的声音回荡在笑幽耳侧:“笑儿?你在么?” “叶离,这边。”叶离听到笑幽的声音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牵牵唇角,与淼淼快步走到酒窖尽头,当看到阴暗的阶梯上满身防备的云意初和笑幽,他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 笑幽看着云意初不屑回答的样子转头解释道:“他说有人先我们一步闯进来过。” 叶离听罢讥诮地笑出声,“云兄想必下一步就该告诉我们尸身莫名其妙不见了吧!”接着他肃了神色对笑幽道:“笑儿,你还要看着他把这蹩脚的戏演到何时?” 云意初不理会叶离,拾阶而下,看到虚掩着的木门时,他不免心中一紧。叶离却大步走到他身旁一掌拍飞门板道:“装模作样!” 冰窖的凉意霎时间溢出,里面一块巨大的冰砖后倒着一名男子,除此之外半个人影也没有。云意初看到不省人事的萧点裕瞳孔紧缩,快速走过去试了试萧点裕的鼻息,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被打昏了。 叶离环视一周,凉凉道:“尸体呢?” 云意初丝毫不为他的语气所动,直看着笑幽说:“苦儿的尸身被盗走了,这两天都很平静,我以为他们……” “以为什么?他们……哈哈可笑,云兄,大家都不是黄口稚儿,你对笑儿的企图每个人都心如明镜,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云兄……我叶离真后悔认识了你这种人。”叶离拉起笑幽就准备走,笑幽拽住叶离注视着冰窖正中的草席道:“叶离等一下。” 叶离回神顺着笑幽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张草席道:“不是铺张席子上面就睡过谁的尸体,我不得不说云兄的布景实在太假!”他松开笑幽的手,绕着冰窖踱步勘察一周指着萧点裕道:“云兄能放心派来看守这地方的守卫怎么会是泛泛之辈,若有人来抢苦儿的尸体,他不可能任人来去。可你仔细看看,这里哪有一丝打斗过的痕迹!”他又走到草席边仔细审视半晌,两指拈起一根发丝道:“云兄果然细致,放两根头发来捏造事实。佩服!” 笑幽抿着唇,其他不论,叶离有一点说的是关键——这里的确没有打斗的痕迹。她复杂地看向云意初,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道:“你有什么解释?” 云意初站起身,一手整了整袍摆平静道:“我离开前还来看过,陈苦儿的尸体当时还在,出去的这片刻功夫,不知哪位强人掠夺了一番,不但带走了苦儿的尸体还顺走了四五坛好酒。事实就这么简单,信与不信随便。” 笑幽略带失望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还是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个云意初吗?如果他是,怎么会让尸体这么简单就被人盗走?她愿意相信今日云意初所言是真有其事,但种种事实让她无法相信。会来劫持苦儿尸体的与伤了清和的必定是同一班人马,他们的狠辣笑幽体会深刻,若真是他们,此刻云意初身边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手下绝无存活的可能,萧点裕微微起伏的胸膛击碎了笑幽的信任,她轻声对叶离和淼淼道:“我们走吧。” 云意初平静的脸庞看不出他此刻的思绪,面对三人的背影他无从挽留,心底的怒气被冷然淡漠的神色掩盖,不管今次是谁所为,他日后一定会千百倍的奉还! 自所有人进入冰窖时,萧浮冰就站在门口冷眼瞧着,意外的情况让她一瞬的错愕后哀叹:上天要将这两个孩子折磨到什么时候?她侧身让出阶梯待笑幽三人通过,和云意初一般她选择了沉默,因为任何的辩白都是无力且没有意义的。听着三人远去的脚步声,她试了试了萧点裕的脉搏道:“伤得不算太重,看来来人根本没有给他出手的机会,初儿,点裕的能耐你是清楚的,这回的对手很可怕。” 云意初一边抬起萧点裕一边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前两天他们不动手?” 萧浮冰沉默摇头。 云意初自嘲地笑笑道:“为了收点利息却赔光了本钱,我果然不适合做商人。” 直到晚膳十分,萧点裕才悠悠醒转,看到一旁守着的云意初和萧浮冰他猛然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阵迷茫,颈后的疼痛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皱眉疑惑道:“我不是在冰窖里么?” 云意初和萧浮冰听到他的话对视一眼,原本指望萧点裕醒转能提供些许线索,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萧点裕看着两人有些低落的表情又问:“尸体呢?” 萧浮冰正想开口,云意初先一步道:“我派人送走了。” 送走?什么时候?萧点裕挠了挠头,为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萧浮冰轻笑道:“别想了,有些事不该你知道,我们明日返回上津,今夜好好休息吧!”说完与云意初一起退出房间。刚跨出房门,萧浮冰步履一滞传音入密对云意初道:“初儿,你房里有人!” 萧浮冰隐匿了气息靠近云意初的房间,不料云意初却大步走过去,发出比平时略重些的声响。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一把慵懒的男声道:“云意初?” 云意初没有回应,毫不犹豫地推开房门,就见一名黑衣男子躺在一张小几上冲他微笑。男子的腿架在旁边的椅子上,手肘撑着头,云意初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样子望着男子,暗忖这人真奇怪,有床不躺非占着茶几那么丁点的地方,更奇怪的是并不怎么舒适的姿势男子却惬意地似乎是在龙床上,但当他看到男子一手抱着的酒坛眼神瞬间结起万丈寒冰,冷声问:“陈苦儿的尸体呢?”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绛獒。他依旧一张笑脸,懒懒答道:“没了。” “阁下回得倒轻松,看来你是承认了。”云意初话落萧浮冰也走进来道:“报个名字吧,我们也好给你立碑,念在你没有伤点裕的性命,我让你三招。” 面对随时会发难的两人,绛獒半点气身的意思都没有,眨眨眼道:“你的人头又没挂在榜上,我就算拼掉小命杀了你也没处收钱。” 云意初打量男子半晌道:“你是一月杀的人。” 绛獒没有反驳算是默认,终于支起身子,看他的动作好像起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下一刻他歪坐在椅子上道:“我来是受人之托。”他皱了皱眉,虽然依旧笑着,但云意初看得出他的眼神与方才判若两人。绛獒的眼神将云意初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分开一样样审视片刻,最后又组合到一起瞧了半晌,心道:的确是个祸水。 云意初第一次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冷声道:“看够了么?” 绛獒点点头,似乎没听出话中的威胁道:“看够了,说几句话我就走。澹台沁是一月杀下的手,就在你们分开不久后,排名前三十号的人围了他,当然我也在其中。”他无视云意初的震惊继续道:“嫁祸给你的也是我们,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但同时我们还曾接过严令,不许伤你性命,所以你的人头从来都不会出现在攒金榜上,今次因为楚笑幽突然出现,我们还被授命危急时保护你的安全。”绛獒看了萧浮冰一眼道:“陈苦儿的尸体是我今天盗走的。如果她今儿没和你一起去,我不见得敢下手,估算没错的话,我和你在伯仲之间,但她至少强我两倍,我杀不了她。” 萧浮冰听着绛獒所言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而云意初竟然对这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有些欣赏,很少有人会一脸无所谓地承认谁比自己强,他放缓语气道:“既然你告诉我真相,又为什么带走尸体。” “这完全是两回事,我说了,不是我要告诉你真相,而是受人所托传几句话给你。陈苦儿是我们的人没处理干净,我当然要善后,其实对你没多大分别,你想知道的事儿那个人也交代了。”绛獒撇撇嘴道:“陈有德是本尊没错,被我们威胁歪曲真相也没错,但陈苦儿已经被偷偷换了我们的人。派来的人名叫习阮,三十三岁。” 萧浮冰惊讶地掩唇道:“缩骨功也无法将一个成人变成十岁的孩子啊!” “习阮是侏儒,身量和原本的陈苦儿差不了多少,除此之外她与所有正常人无异,变换声音对她来说小事一桩,再者她长相本就是清秀一类,经风不留之手后连陈有德都分不出真假,更别说你们这些人。” 云意初震惊过后迅速反问道:“风不留何时为一月杀所用?既然没人分辨得出为什么要火烧义庄?” 绛獒看了看房顶迟疑了片刻道:“风不留受主上威胁才从命,为什么我也不清楚。第二个问题,就当是附赠给你的提示,习阮手臂上有一点朱砂痣。”话落绛獒起身向门口走去,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 “等等!”云意初深邃的双眸望着绛獒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是受谁所托,我很难相信这是不是另一个圈套。” 绛獒缓缓转身,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我倒更希望你是出于自己的良心才问出这句话。你还记不记得上津城被你救下的孩子,一个小倌馆的低贱娈童,追着你跑了几条街最后因为你一句话踏进地狱的可怜人。”他看着云意初努力回想的样子手颤抖着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云意初根本就不记得你啊!黔鹭!他艰难地压抑着自己冲上去杀死云意初的冲动,告诉自己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他会作出对不起黔鹭的事,但他的步子怎样也无法移动一寸。 孩子……娈童……一月杀……许久后,云意初沉痛地闭起眼睛,这也是他少年时扭曲状态下犯的错误,没想到……他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现在和你在一起?” 绛獒对云意初能回想起来惊讶中掠过一丝欣慰,对于黔鹭来说,只要还被记着就足够了吧……他看着云意初不加掩饰的愧疚释然,淡淡摇头,随后指了指天空。 云意初握紧了双拳问:“因为我?” “因为你。” “那么你呢?因为他不惜赔掉性命?如果我没猜错你准备回去。” 绛獒站在走道上又挂起一脸欠扁的笑容回答道:“与你无关。”话落他跃出围墙消失在夜色中,独留心中百味陈杂的云意初与皱眉思索的萧浮冰相对枯坐。 萧浮冰看着大开的门道:“初儿我不明白。” 云意初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顶道:“我也不明白。” 显然两人所说的不明白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萧浮冰怒道:“给我解释清楚!” 云意初冷声道:“还是不要听了小姨,我不想你鄙视我,因为连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很残忍,很无耻,也无知到可悲……” 这样的云意初让萧浮冰迟疑了,他与托付黑衣人来报信的那位究竟有过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微光半透 萧浮冰不再追问,转而思考着绛獒的话,“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云意初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里,久远的回忆很多东西都已经模糊,那时候他多大……好像是十四岁,那家青楼如今已经衰败,当时可谓门庭若市,像他这样的王孙贵族哪一个不是小小年纪就混迹于风月场,只是他与别人的目的都不同,释音楼楼主在那家青楼有一个相好的,他为了掩藏自己和江湖人的联系往往通过那个女子传递消息,有一日很晚,无星无月的阴沉天气,他刚从女子房中出来就听到一墙之隔的小倌馆里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他虽然没有踏足过那里,也知道隔壁院子调教出来的男孩儿绝对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好奇中,他跃过了那道看起来都觉得阴沉沉的墙,紧接着他见到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追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往他的方向跑来。那是一个有些女气的男孩儿,衣衫凌乱不堪,但周围太黑,他看不清那孩子的五官,男孩儿低头拼命逃窜,甚至顾不得回头看一眼追兵,就在快撞到他的时候,男孩脚下一绊,扑倒在地。当男孩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了男孩极漂亮的五官和雪白皮肤上的殷红血迹,也许是后面嘈杂的脚步声让男孩儿吓坏了,那双小手颤抖着死命拽住了他的袍摆,手指上未干的血迹沾上他的紫衫,凝结成暗沉的黑色。他嫌恶地试图将衣摆拽出来,男孩却怎样都不松手,满是恐惧的大眼睛里闪着一抹疯狂。就这片刻的耽误,后面的四五名汉子已经赶了上来,像提小鸡一样一把将男孩拎起来骂道:“妈的小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魏爷看得上你是抬举你,你倒好敢刺伤魏爷!” 男孩儿双脚乱蹬,衣领卡住了脖颈,一张脸憋得通红,挣扎中一脚踢到了大汉的子孙根,大汉将男孩儿扔出去的同时弯腰蹲在地上,狂怒着冲后面人吼道:“给我扒了这个兔崽子的皮。” 就在此时,一群人拥着一名肩膀上缠着白布的中年男子追了过来,云意初从听到大汉说魏爷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兔子一般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孩儿,没想到这么柔弱的一个小东西敢刺伤魏飒,魏飒是宫里魏嫔的大哥,靠着小妹的裙带讨了个六品的闲差,此人好男风,且喜欢折磨还未长成的稚童,有次路遇晋老王爷的嫡孙竟然起了歹念,全上津也是从那一次后知道了魏家长子的丑事,没想到魏飒被狠狠收拾了一通到现在还没有悔改。云意初本准备离开,这样的烂事儿看到都觉得恶心,那男孩儿似乎察觉到他要走,手脚并用爬过来一言不发地再次拽住了他的袍摆。 魏飒捂着肩膀推开阻拦的人冲过来踹了一脚男孩儿的腹部,才发现云意初的存在,登时猪油蒙心地就想伸手摸云意初的脸。云意初还记得,他一脚将魏飒踹翻在地时男孩儿将他的衣摆拽得更紧。 再后来的事纷乱嘈杂,当魏飒知道了他的身份时登时吓得失禁,或许是怜那男孩儿有反抗的勇气,也或许是因为男孩儿眼中的那点似曾相识的疯狂,他将男孩儿带了出来。但仅仅就是带出来而已,丢下一句:“以后想怎么活都随你自己。”他没有问过男孩儿的姓名,也根本没有考虑过一个弱小的孩子要怎么在这世上讨生活。在当时来看,他肯出手已经仁至义尽。可男孩儿却打定主意跟着他,他没有言语也没有阻止,那时他还没有搬出九华宫,到了宫门这个尾巴就会自己离开,于是他任男孩儿一瘸一拐地追着轿子跑。 轿子一路走到皇宫西门,门口的侍卫早已打点好,什么都没问就放了进去,当然男孩儿被挡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心血来潮的一次游戏到此就已终结,没料到两日后他出宫时再次看到缩在墙角的男孩儿。男孩儿看到他的轿子,扑上来拦住,这样的举动让他烦不胜烦,就像一张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一瞬间他甚至起了杀意,他隔着轿帘问男孩儿想怎样,许久没有回音后,男孩儿说:“我的命是你的。” 这句话让云意初只觉得啼笑皆非,一只随时都能碾死的蚂蚁般的性命他要来何用,而且还是一只长得模糊了性别的蚂蚁,没有背景且无知的愚民他不需要,连亲手毁灭都是浪费,于是他诡异地笑着对他说:“现在的你只是个累赘。”他从轿帘的缝隙中看到男孩儿不服气且不甘的脸继续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在一月杀立足,我会收回今天的话。”当时他很好奇与御水宫齐名的一月杀是怎样的组织,抽调了几个拿钱买来的卒子去打探,结果全部被灭,身怀武艺的高手尚且送命何况一只蚂蚁?他不是真的要男孩儿打进一月杀……他当时只是厌烦这样的纠缠,给男孩儿指了一条送死的路。 轿子再次前行,男孩伫立半晌追上来只说了一句话:“给我你的名字。” “皇六子云意初。” 回忆终结……云意初很想给自己几掌,当年他明明是想将那男孩送上死路,十年后男孩儿却用生命送来了他迫切需要知道的真相……他茫然看向萧浮冰问道:“小姨,为什么当年我会有着那般扭曲的人格……原本我不是……不是这样的……” 萧浮冰长叹一声走到云意初面前摸了摸他的头道:“当年你还小,承受不了那么多才会被逼迫成那样的性格。现在你已经能担当得起一切,是心怀天下的男人,再不会因为谁的死亡而变得扭曲。” 死亡……一张温和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凝聚着忧虑的眉,悲悯的眼神,带着暖意的手掌,还有……苍白的双唇。从那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忆犹新—— “六弟,生在皇家要狠,要毒!这不是过错,而是自保的手段。” “六弟,我还等着你帮我一起守卫这天下,待我继承皇位,你就是我未来的手臂、眼睛,所以你没有流泪的权利。” “你要记得,这宫墙里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权力和利益。” “一统三国是我的志向,以后也将成为你的志向,因为你是我最重视的弟弟。” 每一句,每一句都像印进他的脑海中那般清晰,包括留给他的最后一句:“六弟,活下去!长大成人替我报仇!若人有魂灵,我会将我的附着在你身上,陪着你完成我们俩的约定。”他还记得那双手从温暖到冰凉的触感,从他肩上滑落重重砸在地上的声响,以及那来不及闭上的双眸中烈火般的恨意和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不甘…… 他的皇兄,他唯一承认的皇兄,宫墙内没有父母也就没有兄弟,自大皇子云意洄死后再没有一人是他的兄弟。 “初儿。”萧浮冰温柔地唤他,眼中慈爱与心疼交错,“请三柱清香遥祭一下吧,他因你而死,若得你追忆想必英灵可慰。” 云意初愣了愣,眼中的混乱渐渐退去,“不需要小姨,自己犯的错后果自己担,祭奠无非是让活着的人逃避内心的谴责,为了找回平静摆出的样子罢了,我不需要……现在的我就如你所说,承担得起这份愧疚。” 萧浮冰暗叹:还是这样倔强。无从劝解只能用老招,调开云意初的思绪,“一月杀,不好对付呢,关键是我们连他们栖身在哪里都不知道。即便能找出来,或许也得拼上御水宫的全部。” 云意初收拾心情皱眉思考着,的确是一个扎手的对手。 “初儿,既然知道了真相是否应该通知楚丫头一声?” “不必,她不会信。若是陈苦儿的尸身在,或她亲耳听到黑衣人的叙述还有可能,现在人证物证全无,我拿什么要她去相信?只有逮到一月杀的尾巴才有可能翻盘。” 萧浮冰急道:“她随叶离回了戈兀山庄,你就不怕……” 云意初眼神闪了闪道:“不怕,在没报仇前,她不会与叶离完婚的,这点我能肯定。” “唉……但愿吧。”萧浮冰想起今天叶离的眼神道:“初儿,我觉得叶离有些不对,与上次碧海城一见时生出些微妙的改变。” “喔?”云意初抬眸注视着萧浮冰道:“怎样的改变?” 萧浮冰摇头道:“说不上,只是有这样的感觉,罢了先不提这个,黑衣男子的话里还有很多玄机,最让我不解的是,一月杀从来不会顾及谁的身份,只要有人花得起价钱买,他们就敢接,为什么独独对你特殊,除了这还不止,澹台沁之死是他们一手嫁祸到你头上,这才没过多久,他们竟然反过来派人保护你的安危,实在匪夷所思。” 这也是云意初心头最大的疑团,他略想了想道:“绸城袭击玄机楼的人必定也是一月杀派来的,他们对项允狠下杀手,但与我过招都存着小心,装得狠辣实则生怕我出什么意外似的。”他仔细回想着那夜的情景,突然眼神冷下来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一月杀和叶离有着不浅的关联!即使不是叶离,也与他老爹叶荧惑拖不了干系!” “怎么讲?” 云意初冷哼一声道:“当时铺天盖地的暗器中,连我都无法靠近笑幽,偏偏叶离轻而易举就护在了她身边。接着叶离挡了暗器救她一命,刚发生没多久,平时影子都找不到的风不留急火火赶了去,而且明说是受叶荧惑所拖,风不留又为一月杀所用……好一招英雄救美,而逼笑幽使出步法,我俩之间的那层窗纸被捅破完全是他们没算到的意外,帮了叶离一把的意外!” 想到这一层他有些沉不住气,站起身缓缓踱步。 萧浮冰也想到了云意初为什么沉不住气的缘由——笑幽有危险。她皱眉道:“除了我们和洗剑阁的人,她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 “但愿如此,若姓叶的那两个伪君子和一月杀只是为了谋夺洗剑阁还好说,他们必定要先骗取笑幽的信任再出手,这需要不短的时间。可如果他们是冲着破苍卷就难说了。”云意初语气有些急躁,这么多年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焦心。 “镇定些初儿,起码我们现在知道楚丫头是去了戈兀山庄,不如让竹心先过去暗中示警,楚丫头也不是迟钝的人,听懂了即便不信也会下意识地留心,洗剑阁的势力不是叶家父子一口吞得下的。你目前最该费心的是趁这段时间揪出暗处的一月杀,然后与楚丫头和解并联手。” 萧浮冰所说与云意初暂时拟定的策略不谋而合,他点点头道:“唯今之计只能如此,竹心因为上次的事和我有了隔阂,她那里还要劳烦小姨你了。时间无多,不能在盘羲城瞎耗了……”他望向窗外轻叹道:“希望那个小笨蛋这次能聪明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饮月斋 清晨鸟儿清脆的鸣唱扰了睡梦中的人,马车里云意初刚睡了没多久,皱眉睁开眼,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前额,坐起身道:“真吵。”昨夜想透了从绸城三试以来的一些关节,他是怎样都无法再坐住,连夜出发回上津,临走前恰巧府中幕僚的十几封奏报送到,他便在马车中批了,反正躺着也无法安睡。他挑起窗帘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景色,暗忖萧浮冰此时应该快到平安镇了吧,继而想到笑幽他兀自苦笑,自己在这边忧心如焚,那个着了人家道儿的傻丫头恐怕还浑然不知,只盼竹心能赶在他们到达戈兀山庄前追到。 “王爷醒了?”外面车夫试探着问道。 云意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前面快到越州了,要不要停下来歇歇马。” 越州,云意初沉吟片刻道:“过了越州就是澄阳,按现在的速度多久能到?” 车夫心疼地看了看四匹纯黑骏马,听云意初这意思是不准备歇了,“回王爷,大概傍晚时分。” 澄阳,一月杀与世间唯一的联系——饮月斋即在澄阳。去了不见得能有收获,但不去连微小的机会都没有。叶家父子图谋的是什么他大概明了,一月杀与之合作照一贯的风格来看必定是有利可图,可两边是合作还是隶属关系?若是合作还好说,无非是叶荧惑许下了什么,不出一个利字。但若戈兀山庄是听命于一月杀,恐怕黑衣人口中的主上绝不仅仅是想操控武林那么简单。 一月杀敛财,财,军之所需。戈兀山庄求名,名,人之所趋。如果蚕食了洗剑阁,就有了天下独一二的情报网络,战之必备。他眯起眼睛,从见到绛獒开始就在心底滋生的阴郁渐渐扩大,还有那个他怎样都想不到的关键——为什么一月杀在嫁祸之后还要保护他?这个问题沉沉地压在他心中就像一块巨石,但也因为这块巨石,他有了能摸到敌人巢穴的极微可能,饮月斋,呵呵,小试一下也无妨! 傍晚,饶是四匹千里马再神骏,一路未曾休息半刻到达澄阳时也已经蔫了下来,连原本如缎的皮毛也黯淡无光。车夫一声唿哨,四匹马有气无力地停在一座宅院门前。门房的老仆见到纵落在地的云意初讶色一闪,冲一旁候着的小厮交代了两句,恭恭敬敬上前道:“公子请,少爷正在用膳。” 云意初一言不发随其绕过前厅直奔后院,远远就见一名只穿着单衣的男子靠在门边笑嘻嘻得望着他,然后举起手中的鸡腿冲他挥了挥手。云意初摇摇头,这么多年某人的脾性一点没改,他走上前正要开口,倚门的男子连忙摆手道:“别!你先别说话。”他一口啃下半只鸡腿含含糊糊道:“你来找我肯定没好事,等我吃完再说!” 云意初瞳孔紧了紧,一把拍掉那人手中的鸡腿不由分说拽进房内。 片刻后,一声怒吼从房内传出:“你就是尊瘟神!不行!打死都不行!这事儿你找别人。” 云意初不为所动道:“别家哪比得上你手下的几个宝贝,对其他人你舍不得,但我要,你绝对不会小气的,是吧轻隋?” 顾轻隋皱眉凝视云意初半晌道:“好端端的你干嘛去找一月杀的麻烦?” “一句两句说不清,连我都还没彻底弄明白。帮不帮爽快些,只是备用又不是让你的人送死。” 顾轻隋一手握一支筷子,乒乒乓乓地敲着就近的一只瓷碟,半晌后,他像被人生生割下一块肉似的艰难道:“六个,不能再多了。” “六个足够。” “什么时候要?” 云意初淡淡道:“现在。” 戌时三刻,云意初只身行至饮月斋大门前,这座茶楼真的有够破败,连匾额都懒懒散散地倾斜着,一股陈旧的腐木味道让他皱了皱眉。茶楼内没有一名客人,留着山羊胡的掌柜闲闲靠在椅子上冷冷打量门外站着的人,估计就算这茶楼美如天宫,看到掌柜的眼神也不会有人愿意踏进来。 云意初视若无睹地撩起袍摆跨过门槛,朗声道:“客人临门也不招呼。” 山羊胡微微坐正身体道:“公子想喝什么茶?” “买之前总得问问价钱,请教掌柜这茶怎么卖,水又怎么卖?” “好说,两斤半的茶,两斤半的水,饮月斋只做两斤半一笔的交易。” 云意初走到掌柜对面坐下,一手摸了摸颈侧,他这肩上顶着的头颅若有机会称量,不知究竟是不是正好两斤半呢?他挑挑眉道:“此人身份显贵。” 山羊胡不屑地道:“再贵也是两斤半,端看公子愿花多少钱买,不如先报个茶名让小老儿听听。” 云意初微笑道:“羽国太子云意衍。” 山羊胡骤然抬眼逼视着云意初道:“三十万两。” 听他报出价格,云意初眉头都没皱一下道:“在下买的不止这一位。”与其说买得不是一个人的命,倒不如说这只是他第一波试探。云意衍与他同为皇室血脉,若一月杀同样不接那么可以判断其主人忌惮羽国皇室,山羊胡既然报了价,这个可能性就被排除了,他却轻松不起来,难道真的只对他一人特殊。 “公子的仇家不少啊,下一个是谁?” 云意初盯着山羊胡的眼睛道:“戈兀山庄庄主叶荧惑。”他本以为这句话说出山羊胡会跳起来,没料到山羊胡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道:“也值三十万,还有么,公子不如一起报全了。” 云意初暗暗攥拳,第二个报价让他没了头绪,一月杀不可能与叶家没有关联……饮月斋却敢接下这生意,为什么?!心下动摇脸上却没有表露半分,温和道:“还有最后一位,羽国瑞王云意初。” 山羊胡阴测测地笑了笑道:“一样三十万,共计九十万两白银,公子今日需先留下总数的一半做定金,除此之外需报出公子名姓以及家世,小老儿也好到期送货。” 听着山羊胡报出自己人头的价格,云意初几不可查地牵牵唇角道:“定金无妨,只是这名姓家世在下不便透露,不如就约定一月后的此日此时,本城城郊十里亭交货如何?” 山羊胡沉默半晌,将云意初上上下下又打量了片刻冷声道:“外面人多眼杂,还是告知府上地址为好。” “货物可封严实了带来,外人怎瞧得出?再者,据我所知一月杀在约定地点交货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为何单单为难在下?” 山羊胡想了想道:“实在不便就依公子。”说完冲云意初伸出一只手道:“定金。” 被追问家宅所在后云意初早已明白,现下没必要留什么定金了,起身道:“来之前怕你们不敢接,因此没带足数目,明晨当再访送上银票。”接着他不理会山羊胡的表情,径自大步走出饮月斋。 一月杀果然够谨慎,也够贪婪,是否如心中所想,就看今夜,云意初没有回顾轻隋的宅院,而是挤进夜市的人流中,接着从一家成衣店的后门绕回饮月斋,小心隐藏了气息在暗处监视。没过多一会儿,两道黑影从饮月斋跃出,像是很急的样子往城门而去。云意初没有离开也没有亲自去追,等黑影彻底消失不见后,饮月斋四周无声无息冒出四人,在黑影踩踏过的地方略瞧了瞧了,分散开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那是云意初从顾轻隋手中借来的数名追踪高手,他们可以与敌人保持百里的距离探查目标的准确方位,分散开先行的四人是前锋,还有两人为确保万无一失,半个时辰后才会从顾宅出发,追踪同伴留下的隐秘记号充当后援。山羊胡不过是个接单收钱的人,小有权利但必定不是能做主之人,今天的两笔生意都是一月杀不能下手甚至是需要去保护者,山羊胡怎么会不向上面请示,即使派出的两个杀手不是去往他们的老巢,也必定能引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云意初悄悄退开,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顾轻隋的人带回敌人的藏身处。 他草草用了些饭菜,和衣躺下,放下幔帐闭目假寐。山羊胡无法确定他的身份才两次追问他的家世,在得到上面的指示前不会动他,但也不会让他离开澄阳,夜市上他甩掉了几个盯梢的人,但他这般容貌气质只要不出澄阳无需多久就能打探得到,今夜一定会有不速之客来访。 正想着,门闩被人从外面一拨挑开,云意初戒备着细听那人的动静,来人却毫不避讳地大步走进来道:“你等的人已经被我拦住了,瑞王殿下。”言辞中的嘲讽和敌意半点也不掩饰。 听到这声音云意初暗暗皱眉,“是你?” 绛獒懒懒道:“怎么不能是我?虽然楚笑幽已经离开了盘羲城,但我的任务是看到你安全返回上津才能离开,饮月斋的人这会儿已知你的身份,你很聪明,推断出一月杀除了不接你的人头外,还会彻底清查买你命的人,或杀或放任不管要听从上面的指示。不巧的是,你算漏了我。”绛獒在黑暗中拖过一张椅子,寻了个自以为舒服的姿势随意靠着道:“另外你的那四个跟踪高手不必指望了。” 云意初拉开幔帐,这人虽然冒着生命危险给他带了信儿,但绝没有脱离一月杀的意思,眼下他们仍是敌对。“甩脱了盯梢的却没防着还有你,那四人你杀了?” “没有,但他们活不到明天日落。” 云意初当下不语,饮月斋得到消息的同时肯定派出了追兵,他回味着绛獒口中的“四人”稍稍安心,会有折损在他意料之中,顾宅的两人若没有被发觉,那么成功的几率至少有五成!他重又倒回床上不甚在意地道:“损失了几枚棋子没什么要紧,本王和你们的路还长,不急!既然你打发走了山羊胡的杂兵,本王没有鱼儿钓,明日可以安心回上津了。” “没人拦你,最好你赶紧窝回你的上津。”绛獒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 云意初低笑道:“如此阁下请随意,椅子上将就一宿也比守在门外风吹露打的强,本王一向善待下人。”说完他翻了个身再不搭理绛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残片 云意初再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而绛獒却没有离开,即便他知道与云意初共处一室被人发觉,若主上听闻将会遭受怎样的磨难。他只是突然间觉得很累,累到无法从这张座椅中支起身体。 床上的云意初未睡,椅上的绛獒未走,方才还流淌在房间中敌对的低气压,此时已荡然无存。 “我从未问过他的名字。” 绛獒神色如常,因为他清楚云意初绝对不可能睡着。他们彼此也都清楚,这会儿平和下来带着些许哀愁的气氛是为谁。“他以前的名字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名字是他想藏匿,想抛弃的吧……” “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记着你的名字整整十一年,却为一个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交付了性命。”绛獒平平淡淡的说着,就像在说今天晚上吃了一盘青菜那般的平淡,没有嘲讽,没有惋惜,没有仇恨,仅仅是一句陈述,一句事实。 “和你在一起时,他叫什么?” “黔鹭。一只黑色的鹭。” “你呢?” “绛獒。浑身染血的獒。” 简单的对话过后,两个男人再次陷入沉默,仿佛是谁都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黔鹭,天上有无数的云朵,你一定很自在很开心吧。 黔鹭,你可知道我正和害死你的人共处一室,但为什么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我却觉得你离我没有那么远……那么远了呢? 黔鹭,今日主上命我护他,若来日要我杀他你会怪我么?你用生命维护他,也用生命维护过我,我一直以为我是你最最重要的人,可为什么你在心里藏了一个更重要的他。 没有人回答,是的,黔鹭死了,确确实实死在他的肩上,现在又怎么会有人温柔地回应呢,不会再有了,永远…… 无论多么留恋,多么依赖,死去的人已经消失,而他还活着,他要想继续活着就必须远离这个人的周遭。绛獒被脆弱抽走的力气渐渐恢复,起身,推窗,云意初知道绛獒要走,突然道:“你的主上不是傻子,饮月斋的人上报我的种种后,一月杀有叛徒他不会猜不出,即使他没查到是你,你若留在那里我们总有一天刀兵相见。我欠了黔鹭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藏到一个与世无争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因为我明白你是他十分重视的存在。” 绛獒没有回头,面具一样的笑意渐渐收敛,是的他懂,若主上发现,他的下场会比黔鹭更惨,他亦厌倦了这种杀戮无休的日子,但要他承云意初的情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云意初,这样你就会觉得偿还了黔鹭吗?怎么可能让你随心所愿,这份歉疚你注定要背负一生一世,永远都记得你曾亏欠了一个人,你就不会忘记黔鹭,那样无望的爱,那样炽烈的执着,你没有资格忘记!绛獒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外,只余下两扇犹在颤抖的窗。 云意初闭目仰躺在床上,绛獒毁掉了陈苦儿的尸身,让他在笑幽面前无从辩解,两人的误会更深了一层,今日,他本意只是试探,掌握些许情报,绛獒却戳穿了他的身份,还派人去追杀他从好友处借来的手下,若放在从前,他早会不遗余力铲除此人,但除了讽刺几句外他对绛獒甚至提不起一点恨意,愧疚原来比憎恨更可怕,这种无形却实在存于心中的东西将成为致命的弱点,哪怕是再强悍的人。这个认知让他恐惧,笑幽对叶离的愧疚呢?会不会也成为她最大的弱点? 再平稳的马车面对颠簸的路途也是徒劳,清和的伤势没有痊愈反倒逐渐恶化,笑幽一行此刻已停在一座小城休整了大半日。叶离虽然好像因为戈兀山庄的事很心急,倒也没有催促,于是笑幽决定在这里先休息几日再去碧海城。 她的这一停却为萧浮冰争取了时间,萧浮冰将萧点裕独自一人留在了盘羲城,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终于赶到了风白居,竹心对这位义姐的突然造访有些惊愕,但听萧浮冰叙述了前后,连交代一声都忘记了,当即带了身边跟着的两三名亲随直往碧海城而去。她前脚踏出丹露城还不足一个时辰,风白居二当家白萨尔塔门神情抑郁地就着残烛烧去了一封密信。 次日风白居上下才发现,两位当家主事者一夜间凭空消失,问门口的守卫只说居主带着几人出城去了,二当家没过多久也离开了,是独自一人。风白居众人只觉得诡异,居主脾性让人无法琢磨,一声不响离开以前倒也有过,但二当家素来沉稳,且没有天大的事绝对懒得踏足外界一步。没有人知道,白萨尔塔门与竹心先后出门为得是同一个人,但,却不是同一件事。 竹心苦于不知道笑幽到了哪里,为免错过,只好快马奔至往碧海城去必经的一座小镇守候,派心腹在镇外的官道上留意经过的马车,四日后她终于等到了笑幽。小镇不大,连防护的城墙都没有,官道直连着镇内最宽敞的一条街道,当竹心满是欣喜地拦下笑幽与叶离时,车内的几人却和竹心是截然相反的心情,叶离不论,淼淼为竹心婚宴的一闹至今有些怀恨,而笑幽……则是一脸思索。 竹心看到笑幽的神情有一瞬的受伤,但她很快平复了心绪,在婚宴上道出澹台沁的消息时,她就已经预料到笑幽如今的态度。笑幽对她存了芥蒂不打紧,只要她的心意未曾改变半分,总有一天笑幽会懂。面纱下她檀唇轻启:“听闻你随叶少主重返戈兀山庄,上次没有喝到的喜酒我可不会错过。” 笑幽还没来得及答话,叶离抢先道:“抱歉,让竹居主白跑一趟,笑儿至亲新丧,想喝我二人的喜酒还得静待一年,居主孝义无双想必能够理解。” 竹心一笑,叶离绵里藏针的话她听得分明,对方摆明了阻拦她同行,但她此来并不需要多复杂的破坏,只需几句话的时间而已。 笑幽虽然对竹心存了戒心,但赠酒、结拜之谊仍在,正想缓和一下叶离和竹心间僵持的气氛,谁料竹心自自然然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冲叶离道:“我们姐妹有些女儿家的私事要说,借笑幽一会儿去那边茶楼坐坐,叶少主不介意吧?” 怎么会不介意?上一次竹心几句话让笑幽当众逃婚,这一次还不知道要玩什么花样,眼前的碧衣女子是危险的,仅次于云意初的危险。叶离拱手告罪道:“实不相瞒,戈兀山庄有要紧事,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叶离此刻归心似箭,等一切处理完毕自当请居主来戈兀山庄做客。” 竹心冷笑,叶离这番话一是堂而皇之阻止她和笑幽单独共处,二来名言戈兀山庄出了事儿,她这个外人当然不便赖着要去。她不再理会叶离,注视着笑幽传音入密道:“我专程守在这里,只为告诉你几句话。” 同样的方式,同样也是几句话,上一次竹心的几句话几乎摧毁了笑幽全部的神智,这一次呢?笑幽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第一件事,你见到的陈苦儿手臂有一颗朱砂痣,而真的陈苦儿并没有。被砸死的陈苦儿是本尊,所以引来了义庄大火。” 笑幽错愕抬头,竹心的眼睛一如婚宴上那般坚定,找不出一丝欺骗。真假且不论,为什么竹心要传音入密单对她一人讲?她略迟疑了片刻用同样方式回道:“你守在这里等我是要为云意初辩护?” 竹心摇头继续道:“我不是为谁来辩护,只是怕你一脚踏进狼窝中。上次婚宴我的确是受人所托才不管不顾你的心情说出真相,原本我担心你我姐妹间就此筑起一道墙,但如今我一点也不悔,反而庆幸当初我那么做了,今次也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浑然不知被骗进危险的境地。” 两人唇舌未动,但眼神的无声交流让叶离郁闷已极,竹心必定又用了传音入密的老招,上一次是他们没有防备,这一次他明知道却找不出理由阻拦。 “第二件事,风不留已经被一月杀收买,他与真假陈苦儿脱不了关联,所以与你义父的死脱不了关联,再追溯远一些,他还与你即将卷进的阴谋脱不了关联。” 笑幽马上反驳道:“这不可能,他是江重重的恩师。” 竹心没有多做解释,她就知道笑幽一定会反驳,所以话不能说得尽实,整个圈套必须让笑幽主动去琢磨,直到想通、想透了才有可能推翻认定的事实,以笑幽的聪明她相信这不需要很久,所以她只留下残片,怎样拼凑起来要靠笑幽自己。 叶离再也不能坐视,温柔对笑幽道:“笑儿,改天再叙吧,我实在担心庄里……” 笑幽看了看叶离却没有出声,全副心神被竹心正说着的第三件事占据,双眸难以置信过后是一片深深的迷茫。 竹心扫了一眼叶离隐忍的怒色,慢慢松开与笑幽握在一处的手,退开两步朗声道:“妹妹,你若听得明白我相信我们会有再聚的一日。”说罢就打算离开,这一举动却让叶离心里七上八下,她何以能走得这样洒脱?自始至终她们的交流都在无声中进行,最后笑幽竟然脸色大变,那该死的女人到底都说了什么?但他再着急也没有用,刻意避着他的言谈又怎么会对他复述。 “竹姐姐等等!”笑幽追上两步道:“这些是不是他又一次阻拦的谎言?”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云意初,萧浮冰是御水宫宫主,而竹心曾在结拜时送她御水宫雀瑶堂令牌,因此竹心与云意初的关系不言而喻。 竹心回过头,眼眸黯淡,语气中夹杂些许与生俱来的傲然,“风白居只是风白居,风白居不是任何一派势力的附属,他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得动我竹心来扯谎。”被真心想去保护的人质疑她不是不难过,但她只是举步离开,没有再多说一句,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浮出水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光暗一线 竹心走后,笑幽等人并未在小镇多做停留,叶离坐在笑幽对面小心观察着她的每一丝表情,旅途无聊偶尔攀谈的时候,叶离旁敲侧击数次有关于破苍卷的事,但往往提到这个话题笑幽总是一句带过不愿深谈半分,若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笑幽就只会沉默。 叶离愤怒却没有办法发作,说什么以身相许,演什么柔情蜜意,这个女子从未将他当做自己人,他甚至不如她身边的一个丫头。每每想及此处,他就无法抑制地想撕破脸将所有话都赤裸裸的抛出来,记起父亲的失望眼神他又每每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他不知道,笑幽的不答不是怕他知晓,而是怕连累了他,尤其在听过了上楚风族的过往后,她更加明了手中握着的是怎样的秘密,多一人知不是多了一个信任的人,而是多害了一个人。 叶离本可以明问竹心都说了些什么,但因心中有鬼,反而心虚沉默,只做打量凭空猜测着,却是一句不敢多言。倒是淼淼眼见笑幽神色凝重直问道:“阁主,她对你说了什么?” 笑幽正在拼凑着头脑中杂乱的信息,一闪而过的灵光却被淼淼的声音打断,她抬眸摇摇头道:“没事,我有些累了,躺一会儿不要扰我。”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顾及身边的人,只想静静合眼思索。 叶离靠过来坐在她身旁伸平双腿拍了拍,示意笑幽若想休息,他不介意做肉枕。笑幽没有精神地一笑婉拒了,叶离满眼关切地牵起笑幽的手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两人肌肤相触的同时,他感觉到掌中冰凉的手指微微一僵,仅仅是一瞬间,他立刻意识到竹心的话必定与他有关。他不动声色地松开了笑幽的手,微笑道:“你安心睡吧,到了下个城镇我们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一夜。” 笑幽依言靠着软垫侧躺在车内,看似安静,但轻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的心绪。 叶离这会儿也有了计较,到碧海城约摸还有三四天的光景,这段时间内他不能再试探破苍卷的秘密了,事实上笑幽对于他几次装作无意的试探已经有些敏感,若她此刻突然决定不随他回庄,他是无力拦下她的,尤其是竹心出现以后他更加紧张,眼下只要先将她带进庄内便可,到时她就算察觉了什么想走也不是容易的事,父亲不经他同意想必不会出手,他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问。他望着她的侧脸暗道:笑儿,希望你聪明些,日子短我还能拦住父亲,但你若一直防着我,会自讨苦吃的。 默念这句话的同时,他脸部的线条不自觉地变得冷酷,恰巧笑幽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开眼睛,他的神情来不及躲藏地映进她的瞳孔。她呆了半晌,牵牵唇角重又闭上双眼,和刚才一般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想到,他判若两人的神情让她也学会了给自己套一张保护的面具。 怎样的男子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当众羞辱? 怎样的男子可以任一个女子践踏家门声誉依旧既往不咎? 怎样的男子可以无视自己的妻子心中存着另一个人还百般温柔? 怎样的男子可以在看到自己妻子与仇敌拥吻落泪后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的男子或许有,但绝不是叶离,即使他能做到,为着的人也绝不是你。即使他肯为着你,他的父亲对你并没任何感情,又为得是什么? 竹心的第三件事没有前两件那样惊心动魄,她只是抛给她许多个问题。笑幽想无视那些明晃晃的答案,她在心内狡辩叶离可以为她拼上性命又怎么会放不下名声尊严?但她清楚认识到,自己并非是在原本的世界结识了一位任性的豪门公子。这个世界,女子是男子的附庸,女子要遵循三从四德,女子要以夫为天,即使是江湖门派,主母也没有对外事置喙的余地,这些是男子心中的理所当然,遵循不会有错,但只要稍有背离就是天大的错,所以她的逃婚让万众嘲笑戈兀山庄,所以她的离弃不管是为着什么,都让叶家父子无颜抬头,妻子偷情,丈夫可不必置喙任何人命妻子自裁于府中,这是她身处时代的官府法令。叶离不是异类,种种的礼教尊卑在他心中根深蒂固,肯抛开一切的男子世间也许有……但那需要怎样强烈的感情来支撑?她能为澹台沁做到,但她扪心自问绝无可能为叶离做到,她和叶离走到一起的缘由天知、地知、彼此亦知,叶离对她与她对叶离是同样的……而他除了迫不及待带她回戈兀山庄外,没有一句重责,没有一点在意…… 风不留,陈苦儿,朱砂痣,义庄大火,失踪的尸体,刻着一字的令牌,玄机楼一役,莫倪,风尘仆仆的叶离,冠冕堂皇的试探……她头痛欲裂,渐渐串联起的这些人这些事,是否是另外一个局?那春风一般澄澈的笑颜,明亮眼眸中坚定的诺言都不可信,那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能够相信的?竹心可信吗?云意初可信吗?现在他们让她知道一直认定的真相不过是个圈套,下一次又会是谁来告诉她一切都不过是圈套中的圈套。 她翻身冲着车壁,她怕再看到叶离没有防备的脸庞,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她一直都在漩涡的边缘徘徊,究竟要怎样做才可以化解这种蚀心寒骨的被动。她以为她很聪明,善于察言观色,善于窥测人心,其实不过是被几拨人来来回回地玩弄着真心。她有绝世的武功,她有众多的下属,她掌握着澹台沁留给下的偌大家业,她白白拥有这么多却困在人情纠葛里完全找不到去用的方法。 这一日她浑浑噩噩地在逃避中度过,离碧海城还远,就让她再逃避片刻,只要片刻就好…… 叶离对于她的异常沉默没有深究,但当夜在叶离的授意下车夫故意错过了城镇的宿头,叶离许下车夫双倍的银两令他连夜赶路。笑幽洞悉却与叶离一样没有深究,次日清晨离碧海城已经越来越近,她知道他整夜未眠,因为她也一夜无法安睡,有些事情只需要旁人一点,就好似十二点的钟声,魔法消失,华丽的马车不过是只南瓜,优雅的侍从不过是几只老鼠…… 清晨时分,她故意说坐乏了下车走几步,他更是紧张地寸步不离,即便他的神色一派闲适。但她不会离开,如果离开了她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出真正的真相,同样她不会束手就擒,所以她当着他的面写下书信,且在写之前明说了是处理洗剑阁的事务,他在她意料之中采取了避嫌的态度。 书信很简短:一,继续监视云意初的一举一动,风白居内若有我们的人,命其靠近竹心,非异动不必回报;二,半月内我要叶荧惑生平及武功路数;三,详细追查与戈兀山庄来往之人,不分亲疏;四,见信即调阁内武功上佳者百名速速赶来碧海城宅院;五,若临洲暗桩派人求见任一暗主,必是我被叶家父子或与其达成交易者囚禁,性命无碍,从长计议暗中救援。 笑幽不紧不慢地落笔,吹干墨迹后微笑着封起对淼淼道:“不知道师父收到我的信会是什么表情?” 淼淼撇撇嘴道:“阁主定是又和轩辕暗主开了什么玩笑,他老人家劳心劳力操持事务,阁主也不知道心疼。” “就是因为心疼才要他多笑一笑。”笑幽将信仔细折好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交给淼淼发送。她推开车门冲车夫道:“停车。” 淼淼闪过一丝诧异没有多问。 他们的车架停下来,自然岚归和清和的也紧跟着停在了路旁,岚归已经跳落在地上前问道:“阁主有什么事?” 笑幽没答,绕到后面车前望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清和道:“怎样伤好些了么?” 清和坐起身恭敬回道:“劳阁主担心,属下已经好多了。” 笑幽却一脸不认同地审视着清和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好多了,连点血色都没有。不能再由着你任性了。” 说话间叶离和淼淼也已经走到笑幽身旁。笑幽没有在意继续道:“刚才写信时候才想起昨夜经过的峦秀城暗桩里有一人是阿重的徒弟,医术再怎么不精也比那些自称名医的好上许多,你去让他瞧瞧,调养好了再来戈兀山庄,顺便把这封信叫他们派个人送到我师父手中。” 淼淼愣住,看着马车后笼子里的黑色大鸟露出思索的神色,明明不必让清和跑一趟的,片刻后她恍然大悟,以为笑幽是想借送信迫清和去治伤,当下帮腔道:“清和你不是连去一趟峦秀城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清和当即反驳道:“还没有那么没用!”他也看出笑幽怎么想,并非是要他去送信,眼看就快到碧海城了,只要给他间房子安生躺两天他就能生龙活虎,想推辞却又不想拂了笑幽的心意,一时间颇为挣扎。 叶离冲笑幽微微一笑低声道:“他肯定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要实在不愿意去,就让他撑到碧海城吧,我庄里的大夫虽然比不上神医弟子调教的人,但也凑合能用。” 笑幽只笑不答,一副等着清和决定的样子,她暗暗凝气传音入密对清和道:“继续装作不情愿去,我有话要吩咐,事关重大你要谨记在心。” 清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神色没有改变,只听笑幽继续道:“你先到峦秀城停一天,然后乔装改扮去临洲城,派精干的人亲手将这封信送到轩辕暗主手中,办完了也不要去戈兀山庄寻我,每六天我会送一封信到临洲,到期却没见信,你即刻带人上报三位暗主任何一人,他们会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 话落,清和装作为难地点点头道:“属下领命,等这伤不碍事了,我再回来保护阁主,现在不但让阁主操心,若有什么事反倒成了拖累,是属下太任性了。” 笑幽将信递给清和道:“你要早想明白我也就不用担心这么久了,快去吧。岚归你和我们挤一辆车。” 叶离对这一番安排没有看出什么不妥,笑幽的信是当着他面写的,若有重要的事也不会放心派只能勉强自保的清和去办。当下几人无话,各自收拾了心情往碧海城而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让步 遥望碧海城的城门,叶离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口气,笑幽从车窗探出头,灰色的城墙与摇曳的旌旗一如两个多月前初到此地时一般模样,故地重游心境却是天与地的差别,两个多月前她是待嫁的新娘,跟着她为自己择定的良人穿过这城墙踏入依山傍水的碧海城,如今…… “在想什么?” 叶离的声音让笑幽没有兴致再去感怀,她回头幽幽注视他道:“两个月也可堪比二十年的时光。”人心易变,她只是没有想到会变得这样快,叶离变了,她也一样变了。 叶离思索着她这句话的寓意,笑幽淡然放下帘子道:“一路风尘,我想先在宅院休息一下,起码要整理仪容才好面见你父亲。” 马车穿过城门的拱洞,车内光线也黯淡下来,叶离宠溺地笑笑,“何时你也与寻常女子一样注意这些琐碎了?” “不好吗?” “不是,只是觉得你有哪里不同了。” 是不同了,她怎么能还像从前一样幼稚,她的身后已经没有那个神一样的男子撑着无风无雨的天空,任她放纵依赖,自己闯的祸,自己引的劫,她没有借口再心安理得地交给别人收拾所有烂摊子。她微笑,一派贤淑的温柔,“那里除了有你的父亲,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未来的少夫人,我已经让他们心寒了一次,现在的我他们必然会用挑刺的眼光审视着,端庄整洁的外表起码能稍稍挽回些声誉吧。” 一席话柔软地堵住了叶离所有的反驳,也罢,既然进了碧海城就等同于进入了他的地盘,还计较什么呢? 马车停在宅院门口,笑幽逃婚后这里一直都有当时的护卫看守打扫着,处处窗明几净,笑幽再次回到她待嫁前的阁楼,以极慢的速度沐浴更衣,拜见叶荧惑会有多少收获呢?她在心内冷笑,现在能在这里悠闲地梳理心绪证明叶家父子还没准备发难,要知道真相除非等他们磨完了耐心撕破脸的时候吧! “笑儿还没好么?天色不早了。” 笑幽听着叶离的催促一边披上素色的外裳一边走向房门,这道门打开时,跨出的将是另外一个她。她的手指停留在门闩处略一迟疑,随着门外艳阳铺洒进房内的地毯上,她冲叶离婉然一笑,这样的笑容让叶离想起玄机楼,他跟着风不留走进暗无天日的密室前,她在楼上静静绽放的笑容,明媚夺目。他呼吸一滞,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湿润,就像绸城梵水旁的气息,这一瞬他有些许莫名的不忍,但他的良心也只是这一瞬的复苏,莫倪、云意初、澹台沁和那弃他于人前的红色背影复又弥漫进心间,如沉甸甸的阴云遮挡住所有的阳光,所以他用隐藏了瑕疵的笑容回应她,“走吧,父亲一定等急了。” 戈兀山庄上下早接到了少主带着逃婚的少夫人返回的消息,有欣慰的,有唾弃的,有为叶离不平的。他们的少主是独一无二的谦和君子,他们的少主是名震江湖的英雄侠士,他们的少主是儒雅俊逸的翩翩美男,楚笑幽是洗剑阁阁主又怎样,从她一身喜服决绝走出戈兀山庄大门时,她就再也配不起他们心中无双的少主。 当笑幽跟着叶离来到两尊没有眼睛的石兽前时,她就感觉到了所有人制造出的沉闷,各异的眼神,隐忍的恭敬,她报之一笑,看不出任何愧意的面庞更激得众人心下不忿。从门前一路到叶荧惑院落的正厅,她一直保持着不失礼节却又疏离的微笑。 正厅里,叶荧惑与一位年迈的老仆谈论着什么,直到叶离与笑幽行了家礼他才朗声道:“回来就好,你们旅途奔波,走吧先去用膳。” 这是笑幽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这位武林泰斗,上一次他们之间的距离和现在一样近,但不是隔着喜帕便是她的双眼已无法顾及任何人任何事。叶荧惑正当壮年,笑幽最先注意的是他的鼻子,英挺高耸,倒与身为尧今国后裔的白萨尔塔门有几分相似,不过叶荧惑的眼睛没有那般深邃,饱满的天庭下眉骨清俊,一双虎目中只看得到慈爱与宽厚,完全没有她预料的锐利机锋,眉眼间的距离很正常,不像尧今国人特有的那样挨得很近。 这会儿工夫,叶荧惑已经对老仆交代了几句,一边淡淡问着他们旅途中是否顺利,一边引他们走向饭厅。叶离与叶荧惑有问有答,笑幽只在必须要说话时才插上一句,她更多的心思放在叶荧惑的脚步与内息上,不可否认单就武学造诣来说,叶荧惑内息浑厚,步履沉稳,双肩在走动时一直保持着水平,只有多年不曾懈怠习武才有这样的风貌,就粗粗一番观测,此人或可与轩辕晨空打成平手。 笑幽本以为这顿饭只有三人一起,没想他们到时里面已经齐刷刷坐了十名男子,一张长长的饭桌倒更像是会议桌,叶荧惑入席后站起的十名男子才落座,笑幽和叶离分坐在叶荧惑下首边,叶荧惑对笑幽温和笑道:“别在意,这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也是离儿和你当倚重之人,今日是为你接风洗尘,江湖儿女嘛,男女大防也无需太过计较。”话落他将每一个人都给笑幽介绍了一番,无论盘算着什么,这场面工夫却做了个十成十。 笑幽一一见礼,甚至还在叶荧惑说到谁时,赞赏地提起当年那人在江湖上的功绩,谁不愿别人记得曾经自己用血汗拼来的名声,一时间房间里的氛围倒也算融洽。 这一餐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告罢。叶家父子本意是让笑幽就此在戈兀山庄住下,但综合今日所观,叶荧惑与叶离不论,单单一起用膳的这十人就不是普通高手,她的百名强援未到,就此住下很多事情都不好安排,所以找了借口回宅院暂居几日。叶荧惑没有多在意地点头道:“无妨。”叶离的脸色却微微一变,静静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终没有反驳只说送笑幽下山。 笑幽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叶荧惑的忍耐力要比叶离好多了,姜还是老的辣,她真想看看叶荧惑能忍得了多久,又能压制得了叶离多久,当然,在没有把握前她不会做多余的事激叶荧惑露出真实面目。 是夜,笑幽如愿回了山下,与她一同下山的还有一群戈兀山庄的侍卫,显然是精挑细选的三十多号人轮班守在宅子外围,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看守,但笑幽无从拒绝,她灭了烛火暗暗窥视,心里和月光一样冷寒,如果没有竹心的提醒,她恐怕真的会以为叶离是担心她的安全无比感动呢。 她退回卧榻旁,回忆着戈兀山庄内的每一处细节,她在衡量,衡量不久后若被逼一战会损失多少,胜率又有多少。现在竹心留给她的这个事实也不是没有漏洞,中间有多少关键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在踌躇该暗查还是明刀明枪能更快得知所需全部。 笑幽暗自算计的同时,叶荧惑带了叶离在书房,整个院落只有父子两人在昏暗的烛火中相互对视。 “父亲,若您不点头,我一定能留她在庄内。” 叶荧惑失笑道:“留与不留有什么差别?你无法从她口中探知破苍卷的秘密,更没那个魅力让她心甘情愿把破苍卷捧到你眼前。” 叶离微惊道:“再给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很久,我……” “离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叶荧惑截断叶离的话,双眼染上一层薄怒。“你以为我们从她手中取了破苍卷但没有伤害她,她就会麻木地还当你是她的未婚夫婿?现在是强取刑逼还是软言骗诱已经没有区别,结果也没有区别。只要她是主动跟着你来到碧海城就足够!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你能成功。” “为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上上策么?父亲你自小教导的兵法难道您自己忘记了。” “是上上策,对楚笑幽却是耗费时间的策略,完全占领一个女子的心不比牢牢控制一座城池简单。而我要的是时间,拖延住洗剑阁的时间,你是她自己选定的归宿,她也是自愿跟着你回来,等洗剑阁发现不对时,我有充足的借口迷惑且阻挡他们即可。” 叶离闻言立刻反驳道:“一来二去洗剑阁终会坐不住,到时明打阵仗索回他们的阁主,我们难道要倾尽戈兀山庄之力与之血斗?” 叶荧惑站起身,一派悠然道:“那时我们该知道的早已经知道,只要控制着楚笑幽,洗剑阁有谁能不顾她的性命硬拼?她是破苍卷的关键,也是洗剑阁的软肋。” 叶离终于陷进沉默。 叶荧惑了然地一笑道:“离儿,答应过你的为父不会反悔,总之留下她一条性命任你左右便可。但为父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她的性命?她有哪一点值得?” 是啊,她有哪一点值得?叶离茫然。他只知道他要惩罚她,禁锢她,却从没想过要杀死她,就连当初知道莫倪死因的夜,他喊着要报仇,要清算,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杀念,他更想看着她告饶,看着她哀求愧悔,看着她一生都不敢再望向任何除他之外的男子,他更想让她毫无保留地交出真心,然后他要让她尝一尝莫倪当年受过的苦,被心爱的人伤害是怎样的痛。叶荧惑几次保证会留下楚笑幽的性命,但他深知父亲的秉性,也预料得到现在松口楚笑幽面对的是怎样的折磨,他怕万一,因为他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的死去挑衅他父亲的尊严。 他无意识地看着叶荧惑,他没有力量否定,从小到大他就不会也不敢违抗父亲的任何决定。他说服着自己,父亲给他保证了不是么?父亲向来言出必践不是么?父亲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他身为他唯一的儿子怎么能为一个女人优柔寡断呢?父亲的打算和他本身的目的并不冲突……都是要惩罚那个不值得他再留恋的女人,她也不会弱到刑讯几日就一命归西吧……既然如此他又在犹豫什么,坚持什么呢? 叶荧惑看着他的儿子眼中缓缓回归的焦距,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叶离体内流动着的终究是他的血液…… “一切听凭父亲安排!”(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已是黄昏日暮时 三日,叶荧惑安居庄内别无动作。 三日,笑幽稳睡山下大宅静默无声。 他们都在等,一个等的是出其不意的棋子,一个等的是坚实可靠的后盾。只有叶离三日来夜夜醉在后山,说出那句话,他就等同于彻底放弃了她,他和叶荧惑是殊途同归,是子尊父训,但为什么他无法令自己有一丝快慰? “一切听凭父亲安排。”他说得坚定、坚决。事实上亦如他所言,他不问父亲会如何做,何时出手,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懒得再去山下宅院扮一个温柔情郎,演一位翩翩君子,他踹了一脚身旁东倒西歪的酒坛,看着在溪边散步的碎冰,他接着酒意冲它喊道:“看门马!你瞪我作什么!?” 碎冰偏头看看他,打了个响鼻转过头自去饮它的水。 “哈哈哈!”叶离趴在草地上笑得极没有形象。“看门马……看门马……” 他还记得那个夜一对男女在这里说过的话。 “树冠是天顶,山茶是四壁,草地是卧榻,树枝上垂下的藤蔓是纱帐,月光是烛火,溪流可供沐浴,真真一应俱全。” “主人是我和你。” “那碎冰是什么?” “它是看门马……” 这些对话属于他和她,如今却仿佛是另一对陌生的男女曾在这里笑语嫣然被他偷偷听闻。 他喝了太多,手脚开始绵软,麻木的感觉真好,可以不记得那些仇,那些恨,那些伤,那些欺骗,那些背叛,那些防备。不怪他,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不能怪他,楚笑幽更没有权利怪他,留她一条性命他已经仁至义尽,仁至义尽了! 第四日的夕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暗夜中的客人姗姗而来。 “属下参见阁主!” 笑幽望着低头拜倒的青年露出一丝笑意,“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的家伙没有察觉吧。” “绝对没有,属下看出他们不像是保护,遂将带来的人全部散开,独自一人潜进来的。” 笑幽点头,示意男子起身低声询问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这一批人分选的是就近堂口的高手,总共四十人,轩辕暗主和蓝暗主分别筛选的剩余六十人仍在途中,明后天蓝暗主的人想必也该到了。” 这四十人只是应急,分堂的人到底武功略逊些,真正的顶尖高手是轩辕晨空从天门山选调的那批,但愿赶得上……三天来的平静让笑幽紧张,叶荧惑以正道自居,但哪一个正道门派在创立之前与初时是干净磊落的?更不要说这戈兀山庄,二十多年前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仅仅只用了五年时间就享有了现在的声誉与地位。凭洗剑阁的能耐,那些见不得人的旧事只要有时间就可以挖得出,恰恰现在她最缺少的也是时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却只能凭着叶荧惑行走江湖后的行为判断其深浅。 原本她以为叶荧惑想要倾吞洗剑阁必先笼络她,博取她的信任,再钳制她掌控她,挟阁主以令门众,这样正中她下怀,她可以不动声色地应付、防备下反试探、反侦察,一直熬到叶荧惑耐性磨尽的那天。但三日来除了守着这宅院的一些杂兵,戈兀山庄毫无反应,最让她意识到危机已近的是消失的叶离,叶荧惑是在告诉她,他已经万事俱备只待出手,所以不用再牺牲儿子来周旋安抚了么?有了预感她立刻推翻了原本的计划,与其被打不如出击,但怎样打她还没有想好,她要的不是将戈兀山庄毁于一旦,武林正道同气连枝,若都找她来算账难免是一场腥风血雨,她要的只是叶荧惑一人而已,最好是只擒住叶荧惑即刻返归天门山,可叶荧惑武功不弱,又怎么能悄无声息地将人带走…… 现在的笑幽依旧以为围绕她的阴谋只是冲着洗剑阁,她仔细回想过所有的细节,种种算计都是从绸城开始,从她以真容真身份示人的那天开始……她甚至能联想到,叶荧惑是怎样坐在书房里一步步安排,一件件谋划的,他敢有这么大的胃口取决于一月杀的支持,他们最后要怎样分赃?将洗剑阁一分为二,一人一半么?哼……她为叶荧惑与一月杀的野心冷笑,即使掌控了她,轩辕晨空也不是为她一人性命卖了整个洗剑阁的庸人。 “阁主在烦恼,不妨说与属下听,或许能略尽绵力。” 笑幽看了看男子,她倒不相信他能从她的神情里看出烦恼,但她急急招了人来,见面后问了几句大概就没下达过任何明确的指令,眼光明利的人又怎么会猜不出她在犹豫呢。这人是羡字堂堂主,洗剑阁的分字来源于一首楚昭辛为其夫君所作的短赋,全长三百六十一字,暗桩也便以这三百六十一排名。还记得她继任阁主的大典上此人站得相当靠前,轩辕晨空也单独为她做过介绍,能让她师父青眼有加的人必然也是位厉害人物,但她当时没有多注意去记,模糊回忆起他似乎是姓方。沉默片刻后,笑幽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卷地图,展开用镇纸压好后示意男子上前。 “方堂主,这是我单凭记忆草绘的戈兀山庄地图,只能保证有七成准确。” “阁主太过自谦了,仅凭当年匆匆一面阁主还能记得属下名姓就可推断出阁主非凡的记忆力。”方诺有几分激动,这话也不全为恭维而说。 笑幽但笑不语,其实她也只是勉强记得人家的姓氏,至于名字早就忘去了爪哇国,却没想这样简单的一件事能让年已而立的汉子感动至此,这个时代有再多的不好,再多的残忍,但忠义二字远比她前世有分量得多。 方诺已经稳住情绪道:“阁主要攻上戈兀山庄?”他不清楚为什么好好的眷侣突然反目成仇,但他明白有些事不便他这样的身份来打听,他的职责只是履行阁主的命令,不需要明了缘由。 “不,确切的说我只想悄悄抓一个人出来,然后立刻遁走,避免过多伤亡。” 能让笑幽大动干戈去抓的怎么会是无名小卒,方诺立时想到必是叶家父子其中一人,他的眉头也忍不住紧锁起来问道:“是老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笑幽眼中闪过一抹欣赏道:“是叶荧惑。” “想在山庄内掳走叶荧惑又不惊动上上下下是不可能的。休说我带来的四十人办不到,就是天门山的那批人也无法做到。如果能诱他只身出来就好下手了。” 方诺的提议笑幽不是没有考虑过,但用什么能诱出精明的叶荧惑,她排除了很多最后只想到他的独子叶离,叶离骗了她也好,想害她也罢,毕竟是她错在先,她不想去追究,更不想去利用,这样一来他们俩之间的债就两清了。诱骗叶离然后擒下只需她一人就能做到,如果用叶离的安危胁迫叶荧惑成功率很大,可这般行事,她又欠下了叶离一笔还不清的债,她终究不能让自己也成为一个卑鄙的人。 她略带疲惫地坐进椅中道:“让我再想想,这两日你们先暗伏在宅院周围,不要动外面守着的人,虽暂不出手但也不能松懈,叶荧惑恐怕会随时……” 后面的半句她没说完方诺也已经懂了,躬身行礼道:“属下必会守护在离阁主最近的地方。”说完他轻巧从窗中飞身而出,笑幽看着他的身法暗自赞道:“好俊的轻功!” 宅院里一番商谈今夜没办法定音,翔螭山的戈兀山庄内,叶荧惑却不会像笑幽这般优柔。他的书房也迎来了一位等待许久的客人,但这位客人远没有方诺那般恭敬忠心,他一进门就扬手灭去了房内所有烛火,接着将自己隐进月光都无法照射到的漆黑角落中冷声道:“你还有完没完?” 来人的态度早在叶荧惑预料之内,他不甚在意地微笑道:“我知道你其实还是在意的。” 客人哼了一声道:“我在意的是仅存的血脉,是皇室的荣耀,绝不是你个人的野心。” “呵呵,这有区别么?”叶荧惑唇角挂着一丝嘲讽,他很快将之收敛起正色道:“你既然来了便是应承了我所托之事,若不愿根本不会到碧海城来,为什么没有直接下手?难道见了楚笑幽后突然不忍心了?”叶荧惑注视着黑暗里那双闪着光亮的眼眸,和他有着几分相似的眼眸…… 许久的沉默过后,叶荧惑终于等到那人开口:“经历过那场浩劫,你自此没有了仁慈,我也一样。所以什么不忍心这类恶心的词汇不要加诸在我的身上。我来只是要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前帮你不会伤害到我所重视的人,而我的极限仅仅只容许我做这一次对不起她的事。” “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楚笑幽送到我手边时,就是你我永不相见之期。满意了么?”握住破苍卷就等于握住了天赐神力,他叶荧惑到时还会在意几个有能耐的卒子吗? “希望你记住你的承诺,另外警告你,不要触碰我的底线,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无论你是戈兀山庄庄主还是天下至尊,若你动她我总有方法杀了你。” 叶荧惑没有因为受到冷冰冰的威胁而大动肝火,他只是微笑着目送那人闪身踏进更黑的夜色中,接下来他要费心的就剩下怎么从楚笑幽口中挖出秘密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毒 第四日,蓝暗主精选的三十人提前赶到了碧海城,笑幽心内越来越稳,而一直什么都不管的叶离却在几日的颓废后坐不住了。 叶荧惑用膳过后有小睡的习惯,才刚躺下就听见叶离在门外道:“父亲,孩儿有话想问。” 叶荧惑没有起身,皱了皱眉道:“进来吧。” 叶离沉郁地推门而入,在床前站立半晌却迟迟没有说话。 “不是有话要问?” 叶离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究竟如何布置的?既然还没准备好为什么又要我放手?” 叶荧惑缓缓摇头,用眼角扫视叶离道:“为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如此沉不住气,我既然敢任楚笑幽安安稳稳住在大宅里,就必定有了完全的准备。”他从枕头下抽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叶离,叶离不明所以地接过,展开。 纸上只有四个字——今夜佯攻。 “这人是?” 叶离的疑问叶荧惑没有回答,翻身背对叶离挥了挥手。听着叶离略显不甘迟疑着退出房外的脚步,他暗自叹气,他的儿子竟然不及一个外人敏锐。叶离多日没有现身,楚笑幽没有反应不代表她还傻傻地坐以待毙,那座宅院四周只怕已经是暗潮汹涌,而叶离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罢了,一切都等今夜尘埃落定后再计较吧。 今夜佯攻……叶离的脑袋里盘桓的全是这四个字,那人的字体龙飞凤舞,是怎样的人让父亲这般信任依赖?他不知不觉走出了山庄大门,徘徊在山道上时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迷迷糊糊到了这里?往山下望去,他能清楚得看到笑幽宅院房顶上排列规整的青色瓦片,既然出来了,既然知道是今夜,既然父亲不肯对他明晰解释,他何不自己去看看!一念已定,他弃了宽阔的山道纵身攀上一颗大树,灵活穿梭的白色身影沿着一条直线奔向山下。 离入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距宅院不远的茶楼最顶层,叶离绕过屏风就看到一人背对他临窗而坐,那抹背影似曾相识,应该不是熟人,但他肯定彼此曾打过照面,恰恰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寒暄的心情。他皱眉走到窗边瞧了瞧外面的景物,选了一张离那人较远的桌子坐下。顶层只有他们两位茶客,背对背隔着五六张桌子各自闷坐,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那样慢,伙计不知续了多少次沸水后,天色终于渐渐转暗。 整个下午,叶离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的宅院,即使知道一切都会在晚上发生他还是无法抑制的注视着。居高临下,他能看到自家的护卫在院墙外调笑几句换班的情形,但楚笑幽却一步都没有迈出房门。掌灯时分,他看到林头儿纵马奔来,对一名护卫耳语几句后如一阵风般原路返回,接着那护卫打了个手势,所有戈兀山庄的人片刻间撤了个干干净净。叶离暗自攥拳,要开始了…… 笑幽听到四周那些杂乱的呼吸顷刻间退去,冷笑自语道:“叶荧惑果然不会留给我太多时间。”她推门而出,素白色的衣裙在夜风中格外扎眼,当她静立在院子中央时,数十道黑影呼啦啦将她围起。 叶离本以为这是父亲安排的人,没想到那些黑影不但没有出手,反而背对着笑幽形成一个严密的保护圈,每个人都警戒地观望四周。叶离只觉得心中一口闷气憋得肺腔几欲炸裂,不过短短几日,她从哪里调派了这么多人来碧海城,难道在随他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在为今日准备? 笑幽一脸沉静站在圈内,叶荧惑既然行动就会力求稳妥,今夜大概会派出所有戈兀山庄的高手,她扫了一眼隐进夜幕的翔螭山,暗自祈祷方诺那边能一切顺利。在打消了劫持叶离诱叶荧惑独自出来的念头后,今日一早她收到轩辕晨空密信的同时,迅速和方诺制定了另外的方案,留四十人以抗戈兀山庄的强兵,蓝暗主的三十名高手在翔螭山后山埋伏,方诺只身先摸进叶荧惑的宅院一击即走,将叶荧惑诱进后山的包围中擒之。而笑幽笃定叶荧惑不会惊动任何人去追方诺,因为轩辕晨空密信中提及到有关叶荧惑未成名前的旧事,一段叶荧惑曾经辣手灭口不希望张扬于外的旧事,更详尽的信息轩辕晨空还在派人追查,但这对于笑幽来说已经足够,模模糊糊的一个名字,影影绰绰的一句话更能激起叶荧惑的疑心,而且叶荧惑必定以为她在全力应对他的奇兵,不会想到她还有余力还手,入套的可能性更大。 她能保持沉稳的心态还有赖于云意初,她自认对付得了叶荧惑,但与叶荧惑暗中联手的一月杀却是她心中一根利刺,如果在她和叶荧惑斗法时一月杀来补上一刀,她没有全胜的把握,好在……她牵了牵唇角,云意初是不知道她计划的,但前日做的事却着实帮了她一把。谁都知道饮月斋是一月杀对着江湖的门面,除非不想活了才会去找饮月斋的麻烦,这位瑞王殿下却明目张胆纠集了一群江湖人士砸了饮月斋的招牌,将整个饮月斋拆成了一堆废木,临了还将茶楼的大梁削成若干段,就着街面摆了一只巨大的乌龟,龟背上驮着饮月斋破破烂烂的牌匾,旁边用饮月斋老板的血写了几个大字:独门毒派云意初敬上! 无异于捅了马蜂窝,烧了猛虎穴的举动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一月杀不在最短的时间内还以颜色,以后还拿什么脸面出来行走?想是无法分身来协助他们的盟友了!而云意初敢做一定有方法应对一月杀的报复,她才不信那只妖精会为一时之奋将自己的性命弃之不顾。想起这桩事的愉悦只存留了片刻,笑幽抓回自己跑远的思绪,悉悉索索传来的响声预示着交战即将来临。 没有语言,没有任何预兆,蜂拥而至的百余人跃进宅院围墙双方就开始了厮杀,宽敞的院落登时被挤得满满当当,笑幽扫过敌方众人,那日戈兀山庄一起用膳的四五人都在其中,她暗自焦心,为什么叶荧惑的手下大将只来了一半?其他的人莫非还留守庄中?方诺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叶离在茶楼上望着那抹素白色的身影,以及围绕着那身影写意挥洒的红光,那是她手中的绕指柔,所过之处片刻就有一人惨声倒地,他错觉,她更像是在月下旁若无人的舞蹈,并非在杀人,兵刃交错声是华丽的伴乐,如果忽略自己手下倒地钝重的声响,他甚至不会为这样的情景而感觉到一丝残酷。 “砰”一声,是茶杯与木桌大力相撞的声响,这响动并非来自于叶离,而是另一位坐在窗边的客人,叶离没有被他打扰,全神贯注地瞧着宅院的动静,眼看己方的人马已经损失一半,为什么写纸条的人还没有出现?正猜疑中,叶离身后的那位客人跃出茶楼,在一处民居的院墙上蜻蜓点水般一停,直往宅院而去,叶离被惊得站起,莫非一直与他背对而坐的人就是父亲的那步杀棋? 叶离望着那抹背影冲进厮杀中稳稳落在笑幽身旁,他扶着窗沿的手一点点抠进硬木中,又是一个楚笑幽的帮手!她究竟背着他招来了多少人? 笑幽看着落在身旁的人,诧异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白萨尔塔门没有任何表情地回道:“我姐不放心你,派我暗中保护,吃了顿饭的工夫你这里就出了状况。” 笑幽没有多言,一众手下见来人是友非敌且与阁主相熟也都放下心专注迎战。无论笑幽是否能自己解决得了危机,能在此时见到朋友无畏来助心底总是暖的。 白萨尔塔门加入战局一边打一边问道:“用留手么?” “制伏为上!” 白萨尔塔门点点头,向空中弹了些粉末,一股腥味夹杂在血的气味中四下蔓延,笑幽大惊,白萨尔塔门的毒从来只会下不会解,这漫天洒开的毒粉不分敌我,他到底在想什么?! “别紧张,我不会解毒可我的‘小东西’能解天下所有奇毒。” 小东西?是什么东西?笑幽愕然,但转念一想,顷刻间能制伏所有人能省下不少力气,早些结束她或许还可以支援方诺那里,白萨尔塔门也和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敢用毒必然有绝对的把握解毒,随即没有再阻拦。 戈兀山庄的人一见情势不妙,其中许多人在婚宴那天都见过塔门,知道他是风白居二当家,用毒狠辣无比,为首的一人大喊道:“闭气!撤!” 殊不知白萨尔塔门的毒物又怎是闭气就能逃过的,从毒粉离开他的指尖就已经无可逆转。连同笑幽在内的人都感觉到双腿发软,内力也渐渐完全提不起,乒乒乓乓一阵兵器离手掉落在地的声响后,无论是戈兀山庄的人,抑或是洗剑阁的人尽数委顿在地。 白萨尔塔门亦是一样,见所有人都没了反抗能力,他用最后一分力气从怀中掏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葫芦,咬开木塞时葫芦口弹出两条极细的金色的触须,触须伸长犹如两道金色光束迅速射进塔门衣袖里,穿透皮肤将几滴冰凉的液体注入进他的体内,塔门渐渐恢复了力气与内力,他站起身,口中发出嘶嘶地声响,葫芦里的‘小东西’得到指示,更多的触须从葫芦口冒出,像是长了眼睛般依次射向笑幽与洗剑阁众人,院子里拉起了长短不一的金色光束,奇妙诡异的景象让众人觉得眼前是一场幻境。 笑幽感觉到金色触须碰到手臂的皮肤扎进了她的静脉,输进少量液体后迅速抽离,等了片刻,她暗自提气,丹田却依旧空空如也,她试着活动双脚和手臂,明明用尽了最大的努力却无法移动半分。恐惧和寒意瞬间侵蚀了她的所有感知……她努力让这些不表露在脸上,灼灼望着正一步步向她走近的白萨尔塔门,“差不多的时间,为什么你能行动自如?”她的声音微弱,弱到听不出半点质问的语气。 “因为我根本没有给你们解药。”(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人生变 “因为我根本没有给你们解药。” 白萨尔塔门淡漠地说出事实,没有表情的脸,没有神采的眼睛让笑幽的心一路跌进谷底! 他不是她的朋友么? 他不是竹心最重视的义弟么? 他不是受了竹心嘱托暗中保护么? “你要带我去哪?”软得像一团棉花的身体只能听凭白萨尔塔门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他的手牢牢抓住她的肩,她根本连站立都做不到,全部的重量倚在他的身体上。 “戈兀山庄。” 隐隐预料到的四个字清晰听到时,她忍不住一阵颤抖,“为什么?!” 塔门抿着唇,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如果可以拒绝,他也不想做出这么龌龊的事。他记得迷踪馆内笑幽明媚的笑脸,记得她饮尽他带去的酒时心满意足的神情,记得她那些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的故事,记得她故事里侠义无双的英雄,也记得那些终不得好报的小人,他更记得她是他最重视的人真心以待的义妹。 他释然一笑,这一次他扮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不得好死也罢,众叛亲离也罢,他无法拒绝叶荧惑的要求,因为他无法抹去记忆中映红了半边天幕的宫殿,吃人的火焰中四处可闻的凄厉呼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样刺耳地绝望。他的母亲趴在他的背后,疯狂地用牙齿一点点磨断了绑缚他的绳索,对他说:“逃!” 他哭着想帮母亲解开束缚一起走,母亲却用头将他顶出半米开外,然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止也止不住的血比四窜的火舌还要红,他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嚎啕,一边一寸寸爬向殿门,上了锁的门板已经被火烧得焦脆,他不顾一切地合身撞开,然而殿外也是一片火海,郁郁葱葱的皇家林园已经变成炙热的修罗地狱,他本能地寻找着活命的可能,所以他跳进了那口水井,沁凉的井水对他来说同样致命……他努力用手指扒住湿滑的井壁,一次次挣扎着浮起,一次次惊恐地下沉,他喝了很多口水,水里面混杂着他指尖涌出的鲜血,他以为自己注定要死在井中时,又一人跳了下来,一个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他发现了他,用满是鲜血的手臂将他抱在怀中,紧紧的……紧紧的…… 笑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内心疯狂的呼喊让她无法去揣测白萨尔塔门眼中的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情同一体的两个人,一个来示警,一个却下手暗害?从她防备叶离时,即使她嘴上不承认……她也已经下意识地信任了竹心和竹心身后的云意初,塔门从背后捅的这一刀却将所有的信任斩得支离破碎,白萨尔塔门是不可能背叛竹心的……难道御水宫、风白居、一月杀全部联合了么?如果没有就不会有今日的这场出卖,但如果有他们何必做那些多余的事! 飞檐走壁间,夜幕中那所狰狞的山庄已隐约可见,无法反抗,无从挣脱,山间的清风让她混乱的头脑稍稍冷静,她用笃定的语气问他:“你背叛了竹心对不对?背叛了将你视作亲人的竹心。” 她感觉到塔门的手霎时收紧,紧到几乎捏碎她的骨骼。不需语言,这已经是最明确的回答。她怎么会这么傻,她知道一月杀的头领与尧今国皇族有关,她也一直都清楚白萨尔塔门大方示人的面孔是尧今国人所特有,她知道叶荧惑背后站着一月杀,她知道这么多却在今夜没有防备白萨尔塔门,等到她反映过来,什么都晚了。 无眼的石兽近在咫尺,白萨尔塔门在戈兀山庄大门前停了下来,他催促自己走进去,将楚笑幽交给叶荧惑他就还清了背负的救命之恩,也卸去了国家大义,为什么这一刻他却迈不动半步?他知道楚笑幽轻而易举地被他抓到是因为她将他当做了朋友,他利用了这份友情,也利用了她对竹心的信任,耳边的风化成了竹心的声音:“现在回头还不算晚!只要你回头我会原谅你。” 他迟疑了,可现在迟疑也晚了,笑幽心下悲凉,她听到身后熟悉的步伐正缓缓接近…… “如果你还念着竹心的情分,求你,救山下的那四十人。” “笑儿,你不觉得你求错了人么?” 叶离一身白衣缓缓行至两人面前,当看清了白萨尔塔门的面孔,他有一瞬愕然,旋即露出了然的微笑,父亲布的局,落的子果然出乎人意料。他抱拳道:“二当家辛苦了。” 二当家……塔门自嘲地笑了笑,等他对竹心坦白后,世间再也不会有风白居二当家这样一号人物。手掌中楚笑幽的衣衫开始变得烫手,他皱眉将笑幽推进叶离怀中,不敢多看一眼,转身离开。 叶离没有挽留,顺手点了笑幽的睡穴,将她打横抱起飞进庄内,直到进入叶荧惑的院落,他的目光没有在笑幽脸上停留一刻。 叶荧惑的卧房一片漆黑,叶离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粗重的喘息,就着月光还能看到回廊中蜿蜒的血迹,他心下一紧推门而入,只见叶荧惑满身是血地俯在床边,显然是连爬上床榻的力气都没有了。 “父亲!发生什么事!”叶离声音有些颤抖,随手将笑幽扔在旁边的座椅中快步走到叶荧惑身旁。 叶荧惑微微摇头,目光越过叶离恨恨看着人事不省的笑幽低声道:“我到底低估了她。” 叶离不明所以,但看叶荧惑的气色着实不适宜再问,慌忙道:“我去叫楼大夫来!” “不必了,他死了。” 叶离向外冲的步伐登时定住,楼大夫死了,父亲伤成这样,那么其他人呢?叶荧惑没有理会叶离询问的目光,喘息着向床榻内侧伸出手,像是极力地想去够什么东西,叶离疑惑着问:“父亲要什么?” 叶荧惑指了指幔帐后一条锦绳。 叶离会意探身一拽,床后的墙壁霍然洞开,他呆了片刻,这房间有密道他从来都不知,会通向哪里? “带上她。”叶荧惑支起身体简短吩咐。 叶离不敢迟疑,将笑幽扛在肩上,一手扶着叶荧惑步入密道,忍了忍还是问道:“我们是去哪?” 叶荧惑脸色苍白,现在对于他来讲说话都是十分费力的事,“以后慢慢告诉你。” 密道很长,按方位推算他们应该正向后山行进,叶离一边走一边缓缓将真气输入叶荧惑体内,大概半个时辰后他们走到了尽头。没有密室,也没有叶离猜想中的神秘洞天,尽头处孤零零地立着一尊石兽,和戈兀山庄大门前的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这只石兽有眼睛,一只碧绿的右眼,在黑暗中诡异地看着面前的人类。 叶荧惑这会儿已经稍稍恢复了些,他推开叶离的搀扶,径自走到石兽前,贴着兽口处尖利的獠牙探进一只手臂,指尖触到石兽喉咙的机关用力扳动,密道右边隐藏的门板缓缓下移,一间光线幽暗的卧室出现在眼前,叶离呆住,布置奢华的密室不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惊奇的是,房间里竟然有人!一个用青铜面具遮住了整张面孔身形佝偻的人。 “参见主上、少主。”铜面人佝偻的身子行礼却十分利落,叶荧惑挥了挥手,铜面人立刻将他搀扶进房间内。 叶离忘记了跟进去:“父亲,他是谁?” 叶荧惑躺进厚重的幔帐中疲惫地道:“蒙一,剩下的事交给你了。” 铜面人点头道:“主上放心。”旋即走过来对叶离道:“少主先将楚笑幽交给属下,至于我是谁,以及主上的隐秘,我稍作安排后会慢慢向您解释。” 叶离皱眉看着铜面人从他手中接过笑幽,铜面人虽然待他恭敬,但他依旧能从铜面人身上感觉到一阵阵逼人的寒冷气息,他扫过笑幽的面庞,心中微动嘱咐道:“留下她的性命!” “属下明白。”铜面人稳稳抱着笑幽跨出房门,叶离追随着他的背影才发现这房间除了连通密道的暗门外,还有两扇正常的房门,而门外的景象让他更加惊异,一轮明月照着依山壁而建的重重楼阁,北方是拉起护栏的山崖,他很快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翔螭山后山高处的一处凹陷,天然的弧度将这神秘之所牢牢掩盖,他走到护栏旁,即使站在边缘也只能看到半个天空,无论是从山上俯瞰,还是从山下仰望,都根本观测不到他身处的位置。侧耳细听,楼阁内衣物摩擦声,模糊的交谈声都宣告着这里并非只有他和父亲以及铜面人而已。 这究竟是怎样的所在? 父亲又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居住在此地的人又都是什么来路? 他心中充斥着无数的疑问,迫不及待地想得知所有的隐秘,他有预感,铜面人将要给他的答案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不确定的心思中透出一丝伴随着恐惧的兴奋,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滋生出如此奇妙的感觉! “少主。” 铜面人不知何时站在叶离的身旁:“属下已全部安排妥当,少主的身份多数人并不知晓,我们回房再谈比较好。” 叶离没有多言,率先走向来时的房间,铜面人持着下属的本分紧随在他身后,待两人闭了房门坐稳,叶离才努力压制着情绪尽量淡然道:“现在是为我解惑的时间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裁纱 铜面人并不急于开始多么惊天动地的叙述,他先给两人面前的茶杯添满香茗,接着一手拨开严严实实的领口,从咽喉偏下处缓缓抽出一根银针,“少主现在最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你……你的声音……” “这才是我本来的声音。” 圆润的男声醇厚而低沉,比原先嘶哑破裂的声线舒服何止千万倍。 “为什么?”叶离不解。 铜面人轻笑了一声,佝偻的腰与背慢慢舒展,“少主,你仔细看看现在的我,如果主上和我戴着同样的面具在你面前,你能立时分辨出谁是谁吗?”他停了停道:“其实不止是体格,在主上的面貌没有经风不留改动前,我的脸还没有被大火毁去时,我们的容貌也几乎相同,如若不是至亲至近之人是无法分别的,但我们的声音却天差地别,银针封穴能让我们的声音也一般无二。” “你是爹的替身?” “可以这么说。” 叶离挑了挑眉,某根神经向大脑传输着莫名的不舒服,铜面人拨弄着茶杯道:“少主可以放心,在你身边的一直都是主上,我的容貌毁在你出生前。” 这人……叶离心下闪过一丝恐惧,他自认没有将感觉表露在外,这个人却能窥破人心。 “少主亦无需感到害怕,因为我是少主完全不必防备之人。”这句话铜面人说得平淡,没有起伏的语气,没有刻意表露的忠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魔力。他没有再在自己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径直道:“这里不是戈兀山庄的什么隐秘力量,少主或许不知道,确切的说戈兀山庄是主上为少主一人而创立的门派,而这里不单是少主,甚至连整个江湖都知晓它的名字,一月杀。” “一月杀!?”叶离还在揣测那句戈兀山庄是为少主一人而创时,铜面人却抛出了惊雷般的三个字,叶离再镇定也忍不住脱口低呼,一月杀是武林正道不齿的邪派,它只图金银不问目标身份地位,无论王公贵族还是江湖人都在惴惴不安中试图追查铲除这个组织,却都以失败告终,现在竟然有人告诉他,一月杀是他父亲所创,他一时无法接受,甚至无法将正道泰斗的父亲与之联系在一起。 “世人都道我们因为在一月内必定送上目标的首级,故而取名一月杀,这只不过是个巧合。初创立时,主上身边只有三个人,蒙一、残月、烨杀。主上曾说我们三人是他未来的全部,所以从三人的名字中各抽一字为组织命名。而今,三人中只有我还活着。” 叶离知道蒙一对他说这些不过是在等他缓和心情,他平稳了呼吸:“既然你是父亲的替身,又为什么要将自己装成身躯佝偻的样子?” “为了保护主上。一月杀坐镇之人的身份可以暴露,但绝对不可以与主上联系起来。” 叶离不解:“是要保持父亲正道领军的形象?” “呵呵,主上果真是位慈父,将少主单纯的天性保护得这样周到。” 这句话是褒是贬叶离听得分明,他忍下心中的不悦沉默。 蒙一微微摇头,想当年主上和叶离一般年纪时绝没有这般纯净,对于未来要接下无数重担的叶离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面具遮挡了他残缺的容貌,同样也遮挡了他的表情,叶离不知道对面坐着的人紧皱起的双眉,正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对他的否定。 “少主认为区区江湖值得主上小心翼翼地掩藏么?”蒙一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主上顾忌的是三国的上位者,以及那些人多势众将我们排斥在外的种族。” “种族?” “少主不会不知道尧今亡国后,我们的国人被当做最低贱的奴隶来驱使,即使我们容貌与他们有着一眼就可识别的不同,他们依旧会在每一个尧今国人的身体上烙下屈辱的印记,我们的孩子从落地就被当做猪狗一般对待,即使那个孩子的身体里也留有他们的血脉……” 尧今亡国后国人的悲惨叶离都知道,可是蒙一在说什么……他激烈地打断他:“什么是我们?你是在告诉我,我并非羽国人?你是在说……我的身体里流着亡国奴的血液!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叶离霍然站起,手指一遍遍触碰自己的眼睫道:“你看看我脸上哪一处有尧今人的特征?如果非说有,单是我的鼻骨比别人略挺些,略高些,这不过是随了父亲!” 蒙一冷漠地听着叶离一句句否定,凉凉道:“因为你像你的母亲,刚才我就告诉了你,主上的容貌经风不留之手早已改动过,另外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的母亲就是风不留的独女,彻头彻尾的羽国人。” 叶离难以置信地摇头,眼中是混乱茫然的恐惧。多少年尧今人都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阶级,他们的命甚至还没有一匹马一只宠物来得金贵,他虽然没有去迫害过他们,但在心底,尧今人是卑贱的,肮脏的,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和他的父亲都是这群体的一员,他怎么能笑着接受,怎么能为自己的血液骄傲?!“不是真的,我要去问父亲……不是真的……” 他疾步冲向厚重的幔帐,却被蒙一一把拽住,“我给主上服了药,此刻正在发挥效力,你想让主上的伤留下病根么!”蒙一说完将叶离甩回座椅中,他的眼光就像在看一个撒泼耍赖惹人厌烦的孩子,半晌后他收敛的遍身的寒意恭敬道:“少主请先移步楼上歇息,属下要为主上运功疗伤,此刻是药力最盛之时。少主想必还有很多疑惑未解,我想还是由主上亲自对你解释比较妥当。” 叶离恍若未闻,歇息?楼上?他为什么要停留在这个阴暗的房间,他是天之骄子,是戈兀山庄的少主,是人人敬佩的少侠,他是光明的,正直的,为什么会闯进这漆黑的巢穴,他在这里是格格不入的存在,一月杀再强大又怎样?他只要戈兀山庄就够了! 蒙一没有劝解也没有再理会,隐进幔帐小心翼翼地将叶荧惑的身体扶着坐起。对着昏迷的叶荧惑他内心的嘶吼找不到出口。 主上,您忍辱负重一世英名,少主何时才能有您的一分? 主上,您不忍心他和我们一样在隐藏与悲哀中过活,所以给了他朗朗乾坤下的戈兀山庄,可你忘了,他并非只需要担起哪个门派的辉煌,他将来是要背负起一个国家宿命的皇族血脉啊! 主上,现在的他能做到么?现在的他值得我们用性命交托么? 蒙一无语问天时,被他扔进地牢的笑幽刚刚转醒,她试着艰难地转动脖颈,扫视着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刑房,按湿气来判断应该是在地下,粗壮的铁栅栏一根根封闭了出路,她自嘲的笑笑,现在这副模样还需要叶家父子如临大敌的防备么? 眼光轻转,刑房的角落立着一尊高大的石兽,右边眼窝中碧绿的光芒衬着狰狞的面孔掀起一阵冷风,笑幽皱眉,石兽的雕刻与戈兀山庄门口的十分相近,但那两尊无眼的石兽却不会让人观之生寒,无眼与单一只右眼……怎么看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且那绿莹莹的眼珠不用细观也知道是用价值连城的珠宝打磨,有什么寓意?还是叶荧惑想隐藏什么信息? 猜不到,想不透,而眼下她的处境也无暇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她撤开目光,扫视周围各种花样的刑具,叶荧惑下一步大概就是将它们招呼在她身上逼问洗剑阁的所在与结构吧。她能熬得过去么?淼淼和岚归以及山下的四十人怎样了?方诺那边又是如何情景?轩辕晨空会不会因为她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 她深深呼吸,不大的刑房已经没有什么好看,她平躺在石床上望着天顶,灰色的天顶上留有几串暗红的血迹,什么样的刑罚能让人的血喷洒到那么高的地方?四下寂静,这寂静让她恐惧,为了压制恐惧她开始猜想,这里曾囚禁过哪位江湖人物,撑了多少天,最后是逃走了还是死了在这里。但这些问题越想就越是渗人,可惜身处牢狱,她可怜的脑细胞也只能联想到这么多了。 四肢无力,内力无继,白萨尔塔门的毒会有多久的持续效力?十天?一个月?还是一辈子……她知道中了毒更要抓紧每一刻休息,或许毒性能退得快些,但她无法强迫自己入睡,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细数时间一分一秒流过。 叶荧惑为什么还不来?他没那么好心留给她风雨前片刻的宁静。父子两人都不见露面,连个喽啰也不曾冒头,莫非是方诺得手了。如果方诺抓到叶荧惑潜回山下看到宅院内的狼籍,定会知道她出了事,也许会比轩辕晨空更早来营救。那家伙不会对叶离开出交换人质的愚蠢条件吧,她对于洗剑阁来说永远不是最关键的存在,即使她出不去,只要将叶荧惑送到三大暗主手中,阴谋就能全部揭开,她为此受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她相信轩辕晨空的能力,所幸洗剑阁还有他这位擎天之柱撑着。 她自顾自的盘算,完全没有料到最坏的结局,叶荧惑低估了她,她也同样低估了叶荧惑。方诺带领的三十名高手此时已葬身翔螭山,化成了一堆碎骨肉沫……她以为现在还身在戈兀山庄地下的牢房,却不知道同一座山中,同一个人的势力下,已是天差地别的区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密旨联姻 白萨尔塔门失魂落魄地连夜出了碧海城,回风白居的路上,每一颗沙粒都释放着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一个时辰前,他给洗剑阁的四十人解了毒,没有人感谢他施舍的慈悲,一道道冰冷仇恨的眼光几欲将他凌迟。是的,如果没有他楚笑幽不会陷入如今的境地,如果没有他洗剑阁不会刚拉开战场的序幕就束手待毙!他并不慈悲,骨子里他和叶荧惑是一样的人,整个民族的呻吟时刻响在他的耳侧,所以他是全风白居上下最不爱出门的一个,因为只要跨出大门,随处可见自己同胞被折磨到空洞的眼睛。 无可否认,叶荧惑的野心昭然,但谁能否定他的野心中是否包含着深深的怜悯与期望,为自己也好,为同胞也好,他没有逃避,二十多年来细细谋划,一点点站稳根基。 白萨尔塔门仰头望着无边苍穹,在某种意义上,他还比不上叶荧惑,因为他一直都在逃避……独善其身地将自己锁在风白居的势力范围内不跨出一步。那里没有人敢将他当做亡国奴,那里没有人敢说他的血液肮脏,久而久之,那里的人忽略了他是异族这个差别,他眷恋那里的温情,更眷恋着初见面时为他拭去一脸灰土的竹心,温暖的手,温暖的声音,她说:“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我们都只是人而已。” 她是第一个和善待他的羽国人。 她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为了她的那句话,他可以从容交出自己的生命。 但,他背叛了她。救了宅院中的四十人,不过是因为他心中有愧,也因为他知道那些人是否活着对叶荧惑不会构成什么威胁…… 为什么要有战争? 为什么要有种族? 同样是人类,为什么一个民族会将另外一个民族当做畜生一样唾弃残害。 国家战败了,他的子民同时也成为了新的君主辖下的子民,为什么却得不到平等的待遇! 这些疑问撕裂着他的神经,但想到竹心自此会和所有羽国人一样唾弃仇恨他,他的心脏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他,舍不得! 他!亦无法去欺骗。 眼前蜿蜒的道路,只要快马加鞭一日就能追上竹心,追上她,忏悔,请罪,即使无可挽回,即使自此分道扬镳,如果连对她坦承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对得起她这么多年的倾心相待! 一声呼喝,黄鬃马四蹄如飞,扬起一路尘埃。 逗留在澄阳的云意初对碧海城的变故全然不知,他不回上津,一方面是因为和一月杀的游戏,一方面是因为神出鬼没的绛獒。 当日,他以为留做后招的两名追踪者或许能给他带回好消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六颗血淋淋的人头。出师未捷,让他意识到一月杀远比自己想象得还难对付。 顾轻隋损失了得力的手下,气得不但要与他绝交,更要找上饮月斋去报仇。他知道顾轻隋平时最重情义,手下并不是单纯以供驱策的人,而是兄弟、朋友,正因为顾轻隋重义气,所以才明知危险还一力助他,他好容易稳住了顾轻隋,声称他会给他一个妥善的交代。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游戏,一石三鸟的游戏。 竹心飞鸽传书给他说,笑幽没有住进戈兀山庄,而是留在了山下的宅院里,简单的一句话,他却立刻就猜到那个不服输的女子想做什么。叶家父子他并不担心,和笑幽一样他担心的是与之联手的一月杀。所以他亲自带人拆了饮月斋的房子,砸了饮月斋的牌匾,杀了主事的山羊胡,又在残木断梁旁摆下巨大的乌龟,极尽羞辱挑衅之能事。事毕,他立刻让同去饮月斋的手下向八方奔逃,并安排好了一应逃跑的策略,而自己有恃无恐的留了下来,一月杀不会动他,却一定不会放过其他参与者,他们能逃多远,能拖多久,他无法预测,只希望笑幽能在一月杀处理完饮月斋事件前动手,否则他实在想不出更多掉转其注意力的方法了。 “云意初!你给我出来!”这一声大喝震得整个客栈的烛火都亮了起来,云意初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是已经拆了饮月斋么,顾轻隋这多事的家伙还不放过他。他轻叹一声,慢悠悠地走下楼,顾轻隋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靠着大门怒视着他。 “我又哪里招惹你了,顾大少爷。” 顾轻隋看着云意初不紧不慢的步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窜上前破口大骂:“我顾轻隋一世英名,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没长人心的败类。云意初!瑞王爷!我好久没和人打架了,让我在你身上划两刀,我敢保证你的血绝对是黑的!” 不明不白的一通乱骂让云意初怔了怔,他好像这几天都比较安分,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吧。 楼上的住客见楼下有好戏看,也不管夜有多深,那宝蓝华服的俊美公子脸有多冷,纷纷探出头来瞅热闹。云意初岂是能让人当猴看的主儿,顾轻隋可以指着鼻子骂他,因为他们是朋友。楼上这群人却还搞不清,目睹了这位瑞王的尴尬是多么危险的事,只见院里一阵飞沙走石,强烈的劲风似乎吹得整座楼都抖了两抖,紧接着一片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原想看热闹的人,不是被碎石打得脸颊生疼抱头哀号,就是被窗子上的硬木砸得找不到北。制造这一场慌乱的人却背着手迷茫地看着顾轻隋。 “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骂你!” “我的确不知道。”云意初答得理所当然。 顾轻隋差点没跳起来:“你说你会给我个交代!就是这样交代的?!” “顾大少爷不会是让我直接端了他们的老巢才算交代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是王爷身份贵不可言,弄不好以后还是九五至尊,更贵不可言,可这样就能把人命当蝼蚁一样践踏?!为还我的情理所当然地取走更多人的命!你那些手下为你肝脑涂地,别以为我不知道围着那把人人都想坐的椅子私底下要干多少脏事,你为了形象要把自己摘得亮亮堂堂,他们不嫌脏帮你做了,到头来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云意初恍然大悟,顾轻隋唱得到底是哪一出了,想分辨,对方却完全不给他解释的空隙,继续骂道:“去砸饮月斋的十几个人,若留在你身边还有活路,你却用完了眼不见为净地把他们甩到天边任人追杀!这是人做得事吗?” 云意初眸色暗沉,静静看着顾轻隋张张合合的唇,过了许久,等顾轻隋发泄完了才淡淡道:“我没你那么爱惜下属,一个个像宝贝似的捧着护着,但我也不是随意拿他们去牺牲的人。” 这下换到顾轻隋怔了一怔,相交多年,云意初算不得好人他明白,但他更明白云意初也不是个败类…… “轻隋,灭了饮月斋一是为你报仇,二是为保护我心中极为重要的人,至于三,呵呵,可以告诉你,我没有牺牲任何一个忠诚的下属,那些人不过是朝中各种势力派在我身边的细作,吃我的,花我的,转过头就将我卖给了他们背后的主子,这样的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奸细?背叛者?顾轻隋没了语言,干站了片刻悻然掉头就走。这次是他冲动,但要想他给这只妖精道歉,想都别想! 云意初也不甚在意,他们之间本身就无需“对不起”“抱歉”“错怪”这类的词汇。他兀自轻笑,转步回房拎了坛酒跃上房顶,被众人呼喝着去请大夫的小二眼见这尊瘟神进了房不过片刻又钻了出来,大刺刺地往房顶一坐,从院中走到院门硬是被吓得连跌了几跤。 云意初豪饮一通,暗想明日这客栈里大概会比较清静了吧! 他将酒坛放在一旁,情不自禁地望着碧海城的方向,眉宇间化不开的担忧让他如妖如仙的脸庞多了几分人气。 旁边黑影一晃,云意初连看都没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绛獒捞起他身边的酒坛,一气喝了个底朝天,丢开空坛的同时用袖子一抹嘴道:“你的酒是越来越香了!” “终于舍得出来了?” 绛獒不答反问他:“你究竟什么时候回上津?!” 云意初扫了一眼绛獒的痞笑,他打绛獒的主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因为绛獒或许是探出一月杀老巢最便利的一条线。绛獒的任务是保护他完好无损的回到上津,也就是说,他得在踏进上津之前找到这油盐不进之人心内的突破口。在盘羲城初见他就知道绛獒也是个酒徒,为了勾引暗中躲藏的绛獒现身,他搬空了顾宅所有陈年佳酿,没事儿就坐在月下独酌,还有意用内力让酒香蒸腾,开始绛獒对他不理不睬,强自无视阵阵扑鼻的酒香,后来偶尔会突然冒出来,一把抢过他怀中的酒坛,恶狠狠地一气喝完,再将空坛子扔回给他,但从他灭了饮月斋后,无论怎么勾引,绛獒就和消失了一样,今天顾轻隋的一通乱骂却让他想透了其中关键。 “你明明心中存着正义,为什么还要继续为一月杀卖命,我不知道你杀过多少人,但你杀的人真的都是该死之人么?” 云意初的话让过了酒瘾正准备离开的绛獒顿住了脚步,他脸上浮现一瞬的复杂,随即转头笑道:“我连心都没有,又哪来的正义?不要凭自己眼见之事来判断一个人,如果我和你想象中一样,饮月斋你能轻易得手么?正义的人会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面前,却连一点同情都懒得施舍么?” “那么黔鹭呢?没有心的人会冒着生命危险达成一个死去的人最后的意愿么?绛獒,你在骗人还是在骗自己?” 听到黔鹭二字,绛獒笑意未变,眼神却冷了下来淡淡道:“随你怎么想。”说完再不管云意初的反应隐进了黑暗中。 云意初有些挫败,绛獒有心,一颗单单为黔鹭还保持着鲜活的心,但黔鹭亦是绛獒的结,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尤其是不允许他来触碰的结。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今后即使能设计抓到一月杀的人也套不出任何线索,因为在落网的瞬间,那些人必定自绝性命,落在他手里会受尽折磨,但出卖了自己的组织他们会生不如死,所以他们恐怕连问一句话的空隙都不会留给他,更不要说像绛獒这样和他几次倾谈。即使不甘心,怕也没有办法了,因为他不可能一直耗在外面不回上津,眼看羽帝的寿诞就快到了,他是绝不能缺席的人,大概催他回去的人马也该来了吧! 这个念头才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远处奔腾的马蹄就响在了耳畔,为军中战马配置的蹄铁发出的声音是独特的,澄阳又没发生什么叛乱需要出动追云骑扫平,显然是冲他而来,云意初兀自苦笑,这地界还真有几分邪性。 一队银甲兵士拥着一位年迈的老者直奔客栈而来,人人都是一脸的灰土,待看清老者的容貌,云意初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父皇就这么怕他做出不利于云意衍的举动?不但将他下榻处盯得死死的,这次连身边最得力的太监都派了来,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给他。 追云骑以雷霆之速清了客栈闲人,云意初任他们施为,顺便观赏了下不久前自己在一众住客脸上留下的杰作,待秦总管捧着明黄的圣旨站在院中,他才拍了拍袍摆飘落在地上,下跪听宣。 秦总管只喊了声:“瑞王接旨!”并不宣读,而是将未曾展开的明黄绸缎递到云意初手上道:“殿下,此乃皇上亲笔密旨。” 云意初挑了挑眉,接过叩首后独自打开,其他人早已经退开一丈距离避嫌。 “七日内速归,商榷与华国联姻之事。” 联姻!这两个字看得他心中一跳,经过钟绯橪的事件后,他精明的父亲难道还不死心?这次还牵扯到华国,已经不是他单纯的私事,而是政事。华国与羽国一向貌合神离,突然提出联姻绝对不是单纯的事件。他将密旨用内力销毁,冲一旁待命的将领道:“分一队人保护秦总管上路,他比不得我们马背上操练过的人,其他人轻装快马,随我赶回上津!” 令出即行,前后不过半刻云意初已带领数十人飞一般驰向城门。 暗处的绛獒一边施展轻功追上去,一边松了口气,再过不久他就能摆脱这个麻烦的家伙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正面对峙 厚重的幔帐内发出几声低低的轻咳,叶荧惑平躺在床上努力让沉重的眼帘拉开一条缝隙,“蒙一,什么时辰了?” 一直守在这里的蒙一和叶离急忙靠过去,蒙一跪在床边道:“主上,才刚交辰时。” 叶荧惑的面庞苍白中泛着淡青,这一次他伤得很重,多少年没这样狼狈了,而且他竟然栽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手上,每每想起他就觉得胸口一阵堵,他扫了一眼紧张望着他的两人牵了牵唇角道:“我没事。” “父亲!究竟昨夜发生了什么,谁将你打伤的?” “不是谁打伤……”叶荧惑只说了半句就感觉气力不济,示意蒙一代他解释。 “主上一直在修习‘万魔回天’,虽然强大,但可谓是透支生命的武学,反噬时会伤及经络脏腑,照主上眼下的情形,起码得将养一年才能恢复。” 万魔回天?叶离皱眉,父亲从没有教他,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父亲,您明明知道会反噬,显见是被人逼到不得不用,是谁有这样的能耐?” “呵呵……是谁……除了洗剑阁的人还能有谁?” “是笑儿?”叶离的惊讶全写在脸上,除了宅院的四十人,笑幽还藏了杀招,而他全然不知,连半点端倪都没有看出。 到如今叶离还用如此亲密的称呼唤那个女子,叶荧惑心下不悦,没有理会叶离冲蒙一道:“山庄那边估计已经乱了套,你派名心腹去通知一声,只说我带了离儿和楚笑幽在朋友别庄做客,几日后便回去。” “昨夜属下已将这些都处理妥当了,主上不必挂怀。” 叶荧惑点点头,遇事果然还是蒙一最了解他的心意,可惜他的儿子却……他心下怅然,这也不能全怪叶离,他转了话题问道:“楚笑幽关在哪儿?” “属下已经将她关进地牢密室中,主上放心,没有人会发觉。” 叶荧惑闻言沉吟片刻道:“你去叫习阮过来。” 蒙一应了声“是”转身出了房门。 “离儿,你坐下。” 叶离顺从地挨着叶荧惑落座,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两人,无论叶荧惑有多么信任蒙一,在叶离眼中他依旧是个外人,现下蒙一被支开,从昨夜一直撕扯着神经的种种疑问一股脑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叶荧惑看着叶离欲言又止的模样,长叹一声道:“蒙一对你说的全是实情,容貌再怎样改变也无法否认我们身上流动的血液,尧今国皇族的血液!” “尧今国皇族不是全部在那场惊天的大火中丧生了么?”面对叶荧惑亲口肯定,叶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心下不免一阵悲哀,乍闻皇族二字,更深的疑惑却冲淡了原本的思绪。 “没错,当年尧今皇室一脉被三国联军困于月神殿里几乎烧了个干净,侥幸活下来的两人都不是皇族,一个是我的替身蒙一,一个是白萨尔塔门。从战事无法控制时,我就被母后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关了起来,留在宫中的是假装伤风的蒙一。而白萨尔塔门完全是命不好,那时我最小的弟弟刚刚开蒙聘了师傅,他被选作伴读送进宫里,父皇贪恋他母亲的美色,于是将他母亲也接到宫中陪伴柔妃,这才让他们母子经历了那场灭顶之灾。”叶荧惑淡淡叙述,可惜表面掩饰得再好,叶离依旧从他无力攥起的拳上看到了心痛与苦涩。 “所以父亲是唯一活下来的皇族血脉,所以父亲创立了一月杀,所以父亲要谋夺破苍卷,这一切都是为了复国?” 叶荧惑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离儿,我不是唯一,尧今皇族还有你!我们不但要复国,更要让羽国、华国、星夜国尝一尝沦为亡国奴的滋味!现在我虽栖身江湖不敢暴露真实身份,但只要我握住楚笑幽,握住破苍卷,时机成熟时登高一呼,我们万千被压迫的同族必定奋起爆发,复国将不再是梦想,不再是空谈。” 叶离终于明白,为什么叶荧惑自小对他的教育就极其严格,除了武功,他要读各国通史,要研习兵书,要学着隐藏喜怒,要善于驾驭人心……父亲是在将他作为未来天下的继承人来培养啊!这副担子太重,太艰辛,即便是现在他也有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此时他想到的不是责任,而是他的母亲,事实上他从没见过母亲什么样,戈兀山庄里连一幅画都没有留下,叶荧惑告诉他,他的母亲只是一位书香世家的小姐,生下他之后患了风寒,拖了不到三个月便去了。昨夜蒙一提及的一句话成了他心底的刺——你的母亲是风不留的独女。 如果母亲是风不留的独女又怎么会死在小小一场风寒上? 叶荧惑打量着叶离的神色道:“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叶离僵硬地沉默片刻,鼓起勇气抬头问:“母亲怎么死的!父亲为什么要骗我。风神医是我的外公,父亲为什么二十年来都没有对我提过一字?” 叶荧惑一怔,他没有想到叶离会跳跃到这个问题上来,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有多久没有想起过那个清丽若兰的女子了……他缓缓合起眼帘道:“我和你母亲在一起,风不留一直是反对的,她义无反顾地同我私奔后,风不留就开始云游天下,数年未曾与我们联络,后来她产后大病时,我怎样都找不到风不留,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香消玉殒,所以我不承认风不留是你的外公。”他不敢看叶离的眼睛,合乎情理的一套说辞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假的,那个女子他曾爱过,为了他的野心,她最终死在了他的手里,但这一切,他不会告诉叶离,永远。 “对不起,孩儿惹您伤心了。” 叶荧惑温和地一笑,没有答话。 两人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蒙一已经带着习阮进了门。叶荧惑拍了拍叶离的手背道:“来日方长。” 习阮在幔帐外叩拜道:“属下参见主上。”一月杀真正的主人是叶荧惑这个内幕,在其组织中也只有少数掌权者知晓,而习阮是其中之一。 “离儿,扶我起身,该去会会楚笑幽了,蒙一给阮儿一张面具,金针封穴的手法只有她从风不留那里偷师学了来,和楚笑幽碰面无法避免。” 蒙一立刻阻止道:“主上!您的身体现在实在不宜操劳!” 叶荧惑扶着叶离的手从幔帐后走出:“白萨尔塔门的毒不知能有多久的效用,老夫不能不忌惮她的那套步法,当初玄机楼一役,她顷刻间斩杀了多少人你们也清楚,再者她既然调派了那么多高手来应付我,又怎么会没想到失败后的退路,洗剑阁不是没了阁主就变成一盘散沙,那个买澹台沁性命的小子不是说过,洗剑阁掌事的还有三大暗主么,多拖延半刻我都会不放心。” 蒙一垂了头,默默取出另一张青铜面具递给习阮,他知道叶荧惑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于是率先推门出去在前引路。 晨曦的光芒只能照亮这山坳的一半地方,另一半依旧阴暗如魔物的巢穴般诡异,一路过去,习武的杀手看到蒙一都低了头肃立在旁,对他身后的几人视若无睹,一月杀的生存之道是:不要试图探查主上的任何行动,不要关注主上身边出现的任何人,不要妄想了解主上任何隐私,这与他们无关,他们的本分只是杀人收钱而已。 蒙一对地牢外看守者交代了几句,引着三人向最深处的密室走去。 笑幽听到外面凌乱的步伐,浑身都紧张起来,塔门的毒正在慢慢消失效力,现在她已经能撑着慢慢坐起身了,内力也在一丝丝回复,为什么老天不再多给她一些时间。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皱眉装作全身无力的样子躺在石床上。 密室门口,蒙一止步低声道:“她关在第三间牢房,属下在这里等候。” 叶荧惑点头,只带着叶离和习阮走进石门内。 密室内有三间牢房,成品字排列,专门为关押特别的人设立,有权利进入的只有知晓叶荧惑身份的几人而已。 叶荧惑推开叶离的手,缓慢走到铁栅栏前,笑幽没有转头,用眼角扫着来人,乍看到叶荧惑的面孔她一阵无力,努力让心底的惊恐不表现在脸上,她一寸寸艰难转头打量着叶荧惑,叶荧惑显然受了极重的伤,但此时她宁可他是神采奕奕地站在这里,可以料想那一场恶战,叶荧惑伤成这样却没有被抓走,只有一个可能,方诺和那三十人都已经死了……蓝暗主的三十人合围,即使是轩辕晨空也难以脱身,叶荧惑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好恐怖的一个人! 她的视线从叶荧惑身上抽离,扫过叶离,最终停在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孩子身上。面具应该是为一个成人所制,比那孩子的脸大出许多,什么人需要掩藏了面孔来见她?她心内轻嗤,答案不难猜,叶荧惑觉得她已经没有威胁,准备摊牌了么? 叶荧惑自知现在模样谁都能看出他重伤在身,也懒得逞强,扶着栅栏缓缓席地而坐,“楚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笑幽冷声道:“叶荧惑,都到这份上了何必再装,你以为洗剑阁没了阁主就能任你掌控?” 叶离听到笑幽直呼他父亲名讳,眼光不善地瞪着笑幽,笑幽却根本未瞧他一眼。 “呵呵,楚笑幽,不,楚明烟,洗剑阁哪里比得上你贵重,老夫随时都可以下手,甚至全部毁掉也不过在一念之间。老夫要的,是你手中的破苍卷!” 楚明烟三字一出,笑幽打了个寒颤,知道她身份的只有澹台沁、轩辕晨空,以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淼淼、陈默,除此之外就是云意初和萧浮冰,难道他们中的谁和叶荧惑联手了吗? “难以置信是吗?以为我在诈你是吗?”叶荧惑目不转睛地与笑幽对视着缓缓道:“独衣城的瑞聚合客栈,冬院水井,天门山,地下迷宫,元、蓝、轩辕三位暗主,这些想必你都熟悉吧!” 笑幽的瞳孔越缩越紧,怎么会这样!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轨道! 叶荧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用来威胁她最好的筹码,洗剑阁是她的依凭也是她的软肋,是她无法牺牲的部分,她已经可以预料,如果她不托出破苍卷,下一步叶荧惑会怎么做…… “叶荧惑,我输了。如果你想知道破苍卷在哪儿,至少让我输得明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黑白已分 “叶荧惑,我输了。如果你想知道破苍卷在哪儿,至少让我输得明白!” 两人隔着铁栏杆,一个中毒瘫软在石床上,一个重伤坐在灰色石砖上,但彼此眼光却是互不相让。 “如果能杀了你,我倒不介意让你死得明白,可惜我答应了离儿,留你一条性命。” 笑幽闻言望向叶离,唇角渐渐勾起弧度,眼中轻蔑的笑意一闪而过,叶离只觉得她的眼光就好似淬了巨毒的匕首,竟然让他生出想逃的冲动。笑幽转而继续与叶荧惑对视:“叶荧惑,你是不敢说,还是不好意思说,呵呵,不如我替你说好了。” 叶荧惑饶有兴味地看着笑幽道:“老夫也想听听你能猜到多少,不过在那之前——”他冲习阮打了个眼色,“不得不委屈你受些苦了。” 习阮开了小门的锁,从怀中抽出一只绸布包,里面插着一排排的金针,少说也有百来支。因为知道笑幽全无法抗能力,所以习阮靠近石床时几乎没有防备,笑幽看着习阮的面具,手指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想看看我是谁?不巧现在的你也只能用全身力气动动手指了。” 成熟妩媚的女子嗓音如此陌生,笑幽略一怔的间歇,习阮抽出三根金针同时插入笑幽太溪、昆仑、三阴交穴,尖锐的刺痛直通心腹,笑幽咬牙强忍着一动不动,疼痛从足踝一路蔓延到腰际,习阮出手如电,转眼间已下了三十余针。 笑幽忍耐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习阮孩童般纤小的双手,她默默估算着距离,不断对自己说:还差一点,忍住……就快了……不能动……不能让她发觉我可以动……机会只有一次! 习阮的手一寸寸上移,翻转,落针,当她的手举在至阳穴上方一瞬,笑幽将所有力量凝聚在右臂,冲那张恐怖的面具挥了过去。 青铜与石砖相触,整间牢房回荡着余音,接着是空白的静谧,数秒后习阮与叶荧惑才反应过来笑幽做了什么,叶荧惑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习阮则怒视着笑幽,恨不得一掌将之拍死。 笑幽支起上半身,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与陈苦儿一般无二的面孔,唇边的笑逐渐扩散,竹心果然没有骗她…… 习阮退开两步冲叶荧惑跪下道:“属下该死!” 叶荧惑烦躁地摆摆手:“继续!”三十多针,每一针都不离人体一百零八处要穴,楚笑幽竟然毫不挣扎,莫说习阮没有防备,连他都始料未及,罢了罢了,反正楚笑幽一辈子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习阮一脸懊丧,起身恨恨注视着笑幽,笑幽无视一步步逼近的习阮,以及那夹在指缝间闪亮的金针,她重又将视线锁定叶荧惑,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这一局你布得足够久,我好想看看,当你发现处心积虑的谋划全是一场空时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叶荧惑沉默片刻笑道:“我有得是方法撬开你的嘴。” 她相信叶荧惑能找出不下百种的方法来折磨她,只是他能撬开澈今洞里非人力所能及的机关么?她轻笑出声,闭目平躺。 “你笑什么?” 笑幽没有答他,缓缓道:“我认出叶离是在风白居,那时他虽然没有看到我容貌,但已清楚知道我是洗剑阁颇为重要的人物,我可以看出,他对我丝毫没有兴趣,相比之下他对云意初倒更为在意。绸城三试,这样一个对我和洗剑阁都没有兴趣的人突然出现在招亲大会上,我诧异却没深思。现在想来,我被卷卷和球球在大街上缠住时与叶离的巧遇也是人为。叶荧惑,你的计划就是从那时开始布置的吧?” 叶荧惑挑挑眉,一言不发,事实上笑幽也没打算等候他的回答,她停了停继续道:“三试前两关没有水分,最后一关时,负责暗中帮助叶离的人终于沉不住气,不论云意初还是项允都是万中选一的人物,而我对叶离又没有十分特殊的好感,所以他们安排了一场刺杀,打残项允,牵制云意初,不露痕迹地单留叶离一人保护在我身边,最后演一出英雄救美。不可否认,很老套的计策,却是每一个女子都会轻易被打动的招术。” “接着叶离重伤,隐退多年,已为一月杀所用的风不留在最佳时机出现,将叶离的伤势说得凶险无比,闭关疗伤,劫后重生,一来是为你的计谋遮掩,二来是让我对叶离的感情更加稳定。其实叶离根本没有生命危险,你和一月杀联手,却决不会狠心到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风不留唱做俱佳,风一样来,风一样去,没有留给我半点看出破绽的机会。” “你既然确定了我的身份,那么十一年前我是被澹台沁救走的想必你也清楚,你忌惮澹台沁的厉害,怕眼看入笼的鸟儿拍拍翅膀飞走,所以你在我到达碧海城一心待嫁时,杀了澹台沁。”笑幽伸手从怀中摸出那块刻着一字的令牌道:“你没有亲自出手,而是将这件事委托给了一月杀,我确定那时你还没有打算暴露本来面目,因此你要将自己藏得天衣无缝!你找了一只替罪羔羊,嫁祸云意初,蒙蔽我和洗剑阁所有人。恐怕当时下手也是专门等到云意初与澹台沁碰面之后吧!” 这会儿笑幽周身要穴已经插了七十二支金针,针针尽没入皮肤,她深吸了几口气来缓解疼痛,“你利用洗剑阁上下对我的关心,把澹台沁身亡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千算万算,你算漏了竹心,也算漏了我是不顾什么礼仪廉耻的女子,花堂之上,我弃婚而走,众目睽睽之下你说不得,拦不得,为了那张小心铸造君子假面你只能暗忍。安葬澹台沁后,我亲自追查凶手,掉进了你一早安排好的陷阱里。” 笑幽倏然睁开眼睛,扫了一眼习阮道:“真假苦儿的确绝妙!风不留的杰作竟然连苦儿的亲生父亲都分辨不出。更妙的是,这个侏儒明明蛇蝎心肠却还能保留着一双不谙世事、纯净无暇的眼睛。” 侏儒二字是习阮的死穴,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直言不讳地道出,气得她胸口不断剧烈起伏,若不是碍着笑幽还有用,一旁又有叶荧惑的威慑,她会立刻让笑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时封穴已闭,她退回到栅栏外,只能不甘地看着笑幽因为痛苦而颤抖的身体,以发泄心中的愤恨。 “我到达盘羲城后,真苦儿身亡,假苦儿脱身,如果不是我无意中曾看到两个苦儿唯一的不同处,也就没有义庄大火了。你怕夜长梦多,放下身段,放下面子派叶离来寻我,可笑我这个傻瓜还以为你们父子有着比蓝天都广阔的心胸!我醒悟得不算太迟,却败在低估了你,错信了人,白萨尔塔门倒戈相向,是受一月杀那位尧今国四皇子殿下之命,对是不对?” “叶荧惑,再完美的计谋都会有瑕疵,竹心的示警是我窥破你心思的契机。” 她竟然能猜到这样的程度,叶荧惑朗声而笑,笑到一半却被一阵低咳打断,他喘匀气息微笑道:“所谓瑕疵不过是几个意外,一是阮儿手臂上没有被点去的朱砂痣,二是你和云意初的碰面,三是阮儿烧了义庄却没料到有人能冲进大火抱出陈苦儿的尸体。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如果不是云意初递消息给你,你恐怕用尽半生都查不到我身上来。云意初也不是凭一己之力参透,而是我门下出了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叶荧惑这番话等同于默认了笑幽的叙述,此刻笑幽除了恨与怒之外更多的是释然,幸好她那一剑没有挥落,幸好她与萧浮冰定下了半年之约…… 那个笨蛋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反驳? 她仿佛看到云意初一脸不屑地说:解释你会听吗? 原来不止她了解他,他对她也是一样…… 她心底泛起一片柔软,她那样误会他,仇视他,甚至拿剑指着他,他却从始至终没有放弃她……易地而处,她恐怕早冷了心飘然远隐。但身在这样的处境,他们是否还能有相见的一天已然成了未知数。 晚了吗? 不,还不晚,金针困住她的行动,封了她的武功,但至少她还活着! 她还没有输尽,除了生命她还握着叶荧惑拼了老命都想得到的秘密。 确定了真正的仇人,心头结亦解,疼痛让她恨不得立即睡去,她用力咬了一下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叶荧惑,反正该知道的我差不多都知道了,现下周身要穴全部被封,几乎与废人无异,你不介意多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叶荧惑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淡淡道:“请讲。” 笑幽径直问道:“第一,一月杀和你联手的条件是什么?或者你们根本不是联手,而是从属关系?” “第二,你是何时知道我上楚风族的身世,又是谁给你的消息?” “第三,洗剑阁的所在以及暗主的名姓是谁出卖的?” “第四,你一届江湖草莽,为什么要谋取破苍卷,莫非你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第五,从最初到现在,你的这些计谋他是不知情地被你利用,还是一直心知肚明地在演戏?”最后一问,笑幽的视线射向叶离,而叶离一脸茫然,仿佛根本没听到笑幽的声音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短短一天之内,叶离触摸到太多无法接受的事实,先是自己的身世、父亲的秘密,现在他又亲耳听到了澹台沁之死的真相,一切都是父亲精心算计步步操控,绸城三试的忐忑,玄机楼遇袭时的险境,地下密室中疗伤的几日折磨,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的恐惧,劫后余生的狂喜,现在看来是那么可笑!因着这些算计,他当初对笑幽说的每一句话,两人在一起的每一刻都似乎成了谎言,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笑幽一身嫁衣决绝离开之前,他对她的感情虽称不上爱,但每一点每一滴都是真切的。 没错,他最后选择了遵循父命舍弃笑幽,但父亲凭什么肯定他会妥协?若没有十一前的欺骗,没有莫倪的死,没有难堪的婚礼,没有云意初,他必然夹在父亲和笑幽之间挣扎痛苦,一直疼爱他的父亲,怎么舍得亲手推他入两难境地!!! 他后退几步,将身体全部重量倚在密牢的墙壁上,他知道一份私情与复国大计、凛然大义比起来简直渺小到可以忽略,他尽量站在叶荧惑的角度去考虑,最了解他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父亲吧……正因为父亲知道他最后的选择,所以…… 他可以包容,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这样疲惫与低落…… “呵呵”,叶荧惑轻笑反问笑幽:“楚姑娘想必认定老夫就是杀死澹台沁的罪魁祸首了吧?” 笑幽闻言蹙眉:“不是么?” 叶荧惑摇摇头道:“你所述的事实并不完全,首先老夫知道澹台沁不可小视,但他还不足以让我忌惮,杀他本没有必要,最终一月杀出手是因为有人买了他的人头。不妨再告诉你,出卖洗剑阁与买去澹台沁性命的是同一人,若非他的价码太诱人,一月杀也不会倾巢而出作这笔棘手的买卖。” 笑幽的脸色越来越沉,她逼视叶荧惑:“此话当真?” “自然,若老夫诓你甘受五雷轰顶。” 古人对誓言是极其重视的,即便是叶荧惑也不会随便拿来玩笑,笑幽清明的思绪再一次陷入混乱。 叶荧惑望着笑幽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其实这是老夫今天坐在这里的关键,若楚姑娘交出破苍卷,我可以从一月杀手中将此人索来,奉于你面前,你大仇得报,我得到需要的东西,岂非两全其美?还是你要受尽百般苦楚后,才愿意同我作这和平交易,未免太过愚蠢。” 笑幽沉默许久后终于道:“至少你要先告诉我此人是谁,否则我凭什么相信你?” 叶荧惑闻言不急不躁地缓缓起身道:“楚姑娘还是好好想想吧,生意人讲究的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你交出破苍卷我自然会信守承诺。”话落叶荧惑转身欲走,当他看到叶离一副被抽了魂魄的模样微微摇头道:“对了,忘记你的最后一问,在你逃婚前,离儿对所有计划都是不知情的,不过在去盘羲城寻你时,他已经知晓了莫倪死于谁手,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 叶荧惑说得已经很直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半真半假的叶离,无论是前面的真,还是后来的假都脱离不了一个词——目的。真时,他为父命接近她,对她好。假时,他为报复来寻她,诱骗她来到碧海城。她望着随叶荧惑离开的白色身影,叶离和她究竟谁更悲哀呢?不需要分出高下,今日过后,他和她之间的羁绊尽数斩断,无爱亦无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碎锦 人都已走尽,笑幽孤零零地躺在石床上,极慢极慢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出卖她,出卖洗剑阁,买走澹台沁性命的人究竟是谁?她心中有一个朦胧的答案,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确定这个答案,其实是谁目前已不重要,莫说她取不出破苍卷,就是现下破苍卷揣在她怀里,她也不会同叶荧惑做什么交易。 破苍卷内的阵法强大而恐怖,交与心地良善之人都很可能抹灭许多条生命,何况是叶荧惑这样阴险的人。 叶荧惑、一月杀,若她能脱身迟早要倾力报仇,届时那个出卖者也逃不掉。 她想活下去,活着从这间牢房走出去!她自知以她的心眼玩不过叶荧惑这种谨慎的老江湖,凭自己想出什么谋略脱身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很有可能还会适得其反,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他们会来救她吗?轩辕晨空会的,他与笑幽之间的感情早超越师徒与主仆的感情,更像是祖孙之情。云妖精呢?她不确定,但她有种预感,他一定会来。正因为他们会来,她才必须好好地坚强地活着,否则他们为她犯险就失去了意义。 她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可心情不免矛盾,期盼与恐惧并存,她期盼着自由的曙光,又恐惧着重视的人会受伤害。叶荧惑敢撕破脸将她囚禁,必然做好了应对措施,她估算应该只限于防御,现在的叶荧惑虽然掌握了洗剑阁很多内情,依他的作风还不会主动出击,天门山并不是洗剑阁的全部,它只是一处象征,好似强大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其重要性远不及隐藏分布的暗桩,而叶荧惑很难将所有暗桩一起铲除,灭了天门山只会打草惊蛇,绝不会动摇洗剑阁的根本。因此叶荧惑会将大部分实力放在身边,营救也会更加危险…… 她站在各种角度权衡眼下的时势,也许是精神被分散,渐渐身上的痛感没有开始那般强烈了,她缓缓闭起眼睛,没办法入睡至少养养神也是好的,不想刚迫使自己心情安静下来,就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没有刻意隐藏声息的熟悉步伐。 是他……方才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她以为他们在沉默中达成了默契,自此陌路的默契,他为什么又去而复返? 当她看到他的白色衣角,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质问,而是移开视线,她不想看到他的脸……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笑幽蹙眉,暗嗤:知道还来? 叶离看着完全无视自己的笑幽顿了顿道:“我是帮父亲传话才来,金针封了你八十一处要穴,习阮的手法是从风不留那里学来的,第一天你会疼痛难忍,明日就不会了,并且目前你除了武功连行动也被制,疼痛消失时,你大概就可以如普通人一样活动了。父亲让我奉劝你,不要妄想自己拔出金针,除非你能同时齐齐逼出八十一根针,否则只有施针者按打进你穴位的顺序依次拔出,若有一针顺序错乱都会危及你的性命,习阮是三针并发,其实每三针都有极微小的时间差距,你是分辨不出的。”交代完叶离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牢门前发呆。 笑幽不耐,终于看向他,视线停留在他面庞时,一句“说完请回”却被堵在了喉咙口。 这还是她认识的叶离么? 从前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满是不知从哪里蹭的灰土。 从前总挂在唇边春风般温暖的笑容被冷漠取代。 从前明亮睿智的眼睛现在看起来茫然而迟钝。 两人相对沉默,找不到语言,甚至相连的视线都找不到交集点。 许久后,她轻轻对他说:“十一年前我骗你一次,如今你骗回我一次,扯平。澹台沁杀了莫倪,他身死也有你父亲一份,扯平。玄机楼你舍身相救,戈兀山庄我暗埋杀招却没有动你,扯平。我逃婚弃你于难堪,而如今因你受困牢狱,命在旦夕,扯平。叶离,我们两清了,一切都已成前尘。如果可以,我希望有生之年都不要再与你相见,但你继续依从叶荧惑,无可避免会伤害我或我身边的人,我心无亏欠也就不会再对你容忍迁就。” 她的眼神中藏着浓重的悲哀,他知道不是为他,是为人与人之间而悲哀。她说她心无亏欠就不会再对他容忍,这句话像是火石点燃了他早就想爆发的压抑,他露出诡异的笑容:“我何时会轮到你来迁就?”他抚摸着铁栏杆,指指身在里面的笑幽,又指指自己站立的地方:“你不觉得现在你是大言不惭?在你逃婚前我是真真实实想和你共度一生,将你当做最重要的人来看待!你呢?在我身旁又有多少时间心也在我身旁?今天的下场不是你还我的,而是你本就应得的!” “醒醒吧叶离!你我之间曾有的情意彼此都真实付出过,谁多谁少无从比较,你从没将真爱寄予我,又拿什么要求我将心系在你身上!就算我没有澹台沁,没有云意初,没有逃婚,你也不曾与莫倪相爱,我们相敬如宾恩恩爱爱又怎样?我的身世无从变,你父亲的野心无从变,你能反抗叶荧惑的命令吗?你不能!我只会和现在一样的境遇,你敢扪心自问说也是我应得的么!” 藏匿许久的语言如开闸后的河水,她的眸光中渐渐有了怒意:“如果真真要清算,你是否知道十一年前的莫倪是一月杀的杀手!如果没有人派她来掳我,她怎么会死?她不会死,我又怎么会出于善意骗你,当时的你连澹台沁一根手指都抵不过!玄机楼你救我是真心,但整场戏都是你父亲的设计,若非如此我根本没想到过选你!不选你又怎么会有婚宴,若不是你父亲的同盟杀了澹台沁,我有什么理由会走?树林中我和云意初……我承认是我错,一时的情难自已却绝非是处心积虑要伤害你,而你呢,你装作宽怀大度,用最温暖的笑容,最细心的体贴一步步诱我进陷阱,你知不知道,即使不爱也是会痛也是会伤的!叶离,你现在还要和我纠缠谁欠谁多些吗?还要昧着良心说我罪有应得吗!” 莫倪是一月杀的杀手?!叶离摇头后退几步,那么派莫倪去灵州渡口的是——他父亲?不会,怎么可能!他不信,楚笑幽是在挑拨离间,是在扰乱他本就混杂的心绪,他却忘了,笑幽到现在都不知道一月杀真正的主人是叶荧惑,而笑幽后面的话如利剑贯穿他的胸腹,他冲她大喊:“住口!住口!!!住口!!!!” 他几近癫狂,重又冲上前,双手紧攥着栏杆,“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你诬陷我父亲!”他被自己的失态吓到,为什么单凭这个女人的几句话就能把他逼成这样,他一瞬错觉,她的声音和父亲失望的目光一样让他难以忍受,父亲的目光他无从反抗,但她……他有什么理由不还击! 他镇定下来,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问她:“绸城三试你是想选云意初的吧?你不停拒绝他,却管不住自己的心对不对?现在你俩的误会解开了,你以为只要脱身就能和他双宿双栖对不对?你现在说不定还指望他来救你对不对?悄悄告诉你,晚了!”他说悄悄告诉她,但声音却比前面还高出几倍:“云意初正头也不回地赶回上津,和他的父皇商讨华、羽两国联姻事宜,他不会有精力顾及你的死活了!” 笑幽眼中闪过的痛苦和一瞬的慌乱让叶离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个女人原来也会痛得这样深刻,只不过永远不会为他,他的世界已经在一日之间天翻地覆,也许拉一个人下来陪着他一起痛会平衡!他已经拽下她一只脚,何妨将她整个人都拽下来?他的头抵在栏杆的空隙间,仿佛近一分就能多伤害她一点:“那位公主有华国第一美人之称,虽然在华帝眼中,她只是一个可用来交易的物品,但华国成王对这个小妹妹可是疼惜得不得了。高高在上的洗剑阁阁主想必知道华国真正的皇帝其实是成王吧?你的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入不得皇家法眼的江湖人,而人家是正经的一国公主,云意初只要点个头就能得到她,得到她也就等于得到了华国坚实的助力,你说他会冒着赔掉性命的危险选择你么?” 笑幽将身体更紧的蜷缩起来,无疑,叶离的每一句话都扎到她的痛处,经历了那么多,她不确定云意初是否还和开始一样执着,更无法确定他面对唾手可得的强大政治援助会不会舍弃她,毕竟,他是有着无限野心,想逐鹿天下的男子。 心底一个声音想救赎无助的她:“云意初不会变的,他上一次不就为你毁掉了与钟绯橪的婚约。”但另一个声音马上反驳:“华国公主怎么能和钟绯橪放在一起比,就像区区钟家无法和一国之强比拟一样。” 叶离在栏杆外抱臂欣赏着他创造的景色,原来不需要卑微的祈求别人施舍温暖也能够缓解自己的痛楚…… 笑幽知道叶离是在变态的报复,知道自己不能再顺着他的话往下想,奈何思维失控,怎样都停不下来。 叶离变了,变得比叶荧惑还要恐怖!她强迫自己抬眸注视着他的表情,现在的叶离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不能靠岸就将身边一切够得到的东西全部死死拉住,一起下沉。不知为什么,她望着他,身体奇异地不再颤抖,幽深的黑眸渐渐重又变得明亮。 叶离蹙眉,诧异她的转变,她的眼中闪烁着他想击碎的坚定,他看到她的唇微微张开,直觉她将要说的话会伤害自己,可他无法冲上去掐断她的声音。 “从知道真相开始,我只在自责误会了云意初,要亲口对他道歉,还从没想过如果能脱身要不要和他双宿双栖。他若来救我,便是将最挚诚的真心剖来给我看,十一前的伤害与之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叶离,谢谢你帮我打开了心结!他不来,是情理,我无从怨,无从怪。他来,我便抛开猜疑与过往报之以真心,将自己交付!我一直的拒绝,是因为怯懦,我以为给自己选了一条平稳的路,现在才知道,在别人身边并不比在他身边更安全,既然都有危险,我还压抑什么?逃避什么?顺着真心挥洒一次又何妨!” 她眼中的神采越来越盛,叶离的眼中的风暴也逐渐扩大,铁栏杆在叶离无意识的内力催动下发出哀鸣,最终——断裂。 她看着他中魔似的跨进方才还被隔离的空间,一步步向她逼近,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掐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的想逃,但窄小的石室能逃去哪里?何况现在的她连挪动一寸都需要费劲力气。 仿佛静止的时间中,两人的距离缓缓拉近,他伸出右手,将她玲珑细致的脖颈一点点掌控,收紧…… http://sns.q i d i a n.c o m/Club/Index/11881 小月帮《晚》开的起点讨论群组,喜欢《晚》的亲可以去加入,千也会定期去那里看大家的意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地火 叶离的手掌是滚烫的,相触的一瞬仿佛一把烧红的烙铁熨在她沁凉的皮肤上。 他俯下头,极近距离地逼视她,曾几何时日暮的长街之上,他们的距离也近到呼吸相闻,而今却再没有那份缠绵悱恻,她毫不退缩地回视他,眼光里只有仇视、冷漠,还有一丝下意识流露的怜悯,此刻的位置,他占据着强势,而她那么被动,但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仿佛站在最高的山峰俯视山脚下缩放成蚂蚁一般大小的他。 这是她的面具,一定是她的面具!他要将她的伪装撕下来,手指不知不觉中收得更紧,他从牙缝中挤出低沉的音节:“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华丽的面具下藏着一张丑陋的脸,而你连面具都这样丑陋。” 笑幽看着失控的叶离,双手抓住叶离的手腕,但无力的她又怎能推拒得开,她努力汲取着少得可怜的空气,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她发不出声音,一双美眸却诉说着深刻的嘲讽,她用唇语对他说:“多谢恭维,至少我表里如一,而你顶着最华丽的面具掩盖着最丑陋的灵魂。” 他读懂了,难堪与暴怒在呼啸,为什么她开口却不是讨饶,不是哀求,难道她不畏惧死亡么?她的面具依旧那么完美,连一丝裂痕都未曾出现,他憎恨她的眼神,憎恨她娇柔的唇! 她的坚韧对比着他用蛮横遮掩的脆弱,是的,脆弱……他为了缓解自己内心的痛苦,所以用言语为她制造了一个深渊,可她轻而易举地就爬上了地面,独留他一人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无所适从的徘徊。 要怎样才能击垮她?! 要怎样才能将她再次拉入地狱一起痛苦?! “离儿,人分很多种,有些人是无法用死亡来威胁的,比如为父。甚至有时死亡对人来讲是幸运,是解脱。想击垮这种人就要寻找他内心最重视,最柔软的地方给予沉痛一击……” 这是叶荧惑在他十二岁的时候教导他的话,死亡、幸运、解脱……他怎么这么蠢,他在做什么?在帮她解脱吗?他求父亲留她一条性命,不就是为了让她活得长长久久,一直被困在他身边,不敢反抗不敢挣脱! 他的手指缓缓松开,却没有解除对她的禁锢,笑幽抚住心口压抑地咳喘,她不是不怕死,心中还有牵挂的人怎么会不畏惧死亡!但她知道不能表露,她若流泪哀求对方放自己一条生路,失控的叶离只会因为暴虐的细胞得到满足更进一步伤害她。平复了呼吸,她知道自己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叶离的手虽然松开了却还停留在她颈动脉旁,她不敢动,不敢再用言语相激,警惕地注视着叶离表情的每一分变化。 叶离没有去注意笑幽现在的反应,而是盯着石床空出的部分发呆,他在思索,什么是笑幽最重视的,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又藏着什么。两个名词在他脑海闪过,澹台沁、云意初!她说,若能脱身就会放开一切和云意初双宿双栖。 那么……如果是一具被人染指的身体,她是否还能一脸无畏地说着这样的话! 他的目光重回到她的脸庞,手指上移,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的眉眼鼻唇,无可否认,她的脸是上天的杰作,即使看了千百次依旧会觉得惊艳,尤其是她笑的时候,不知道哭起来是否也一样美丽呢? 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落泪,将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口,那时他满脑子想的是怎样止住她的眼泪,而现在…… 笑幽看着叶离的唇角勾出邪狞的笑容,心脏狂跳着试图向后挪动逃开,不单因为他的笑,更因为她看到了他瞳孔里属于雄性的欲望。她无法再保持若无其事的镇定,难以置信地微微摇头,一寸一寸向后挪蹭,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除了死亡还有更让她无法承受的存在,她该怎样做?怎样才能打消叶离卑劣的念头? 叶离没有留给她更多时间思考,一把提过她的衣领将她拉下石床道:“自此陌路是你单方面的意思,提醒你,只要我一天没点头,按律法也好,按人情也好,你都是我名下的附属品!捡日不如撞日,补上最后一拜,一辈子你都不要想逃离这个身份!” 话落,叶离松手一甩,笑幽站立不稳,膝盖重重磕在阴湿的地面上,她来不及顾忌钻心的疼痛,一边往破损的栏杆移动,一边寻找着可用来抵御片刻的物事,无奈,绕指柔遗落在宅院,而她身上所有的硬器,连带发簪都先一步被搜罗干净。 叶离发现她的意图,笑得越来越畅快,“原来不需要将人杀死才能拆下他的面具,楚笑幽,你终于知道怕了?”他上前两步,双手将笑幽的肩捏在掌中,大喝道:“行礼!不要让我用强!” “你妄想!叶离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卑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原来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吗!” “呵呵君子?昨夜之前或许我还保留着最后一点本性,可你们一个个轮番给我一击又一击,你是!父亲是!蒙一是!从前的叶离已经彻底死了!现在的我是流着肮脏血液的低等人!那么做卑鄙的事又有什么不对?谁能指责我!谁配指责我!!”他矮身正对着笑幽,五指按住她的后脑,一点点加力,满意地看着那颗桀骜的头颅一分分垂下。 屈辱,愤怒在她眼窝里打转,被散开的长发遮掩。 她敌不过他的力量,但仍在不甘放弃地挣扎,她的头被压低到胸前,叶离陡然松手站起来,笑幽因为惯力向后仰去,叶离抱拳鞠躬道:“为夫还礼。夫人礼成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有意这样问她,贪婪地从她的惊恐中索取快乐。 “叶离……你不能!”她找不到语言来应对,含混的声音,无辜的脸庞,脆弱的双肩组成一幅颤抖的画面。 “看来夫人很明白接下来的事。”他环顾四周道:“这洞房虽说简陋了些,但别有一番韵致,你也这样认为吧?” 叶离将笑幽从地上捞起,左手将她的手腕反拧在腰际,轻轻一带,两人位置调换移动到石床边。她用全身重量试图拖延,叶离眯起眼睛将她打横抱起,似是温情款款地将她轻轻放下。石床冰冷的温度透过衣衫,她却像被烫到,迫不及待地想弹起,叶离却已经欺身压过来,一手将她的手腕压在头顶上方,一手抚摸过她的唇,树林里她和云意初的激吻回放在叶离脑海。 他的瞳色越来越深,指间的软红早被另一个男人任意采撷过,她的唇已经不配他去亲吻,不可以亲吻不代表不可以玩弄,他用食指和中指撬开她紧咬的牙,探入,画着圈戏弄她的舌。 笑幽眼中的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刻骨恨意,叶离无视她莹白手腕挣扎中蹭出的斑斑血迹,相反鲜红色彩刺激着他的感官。笑幽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叶离是一头没有人心的雄性野兽! 她就那样看着他,然后毫无预兆地一口狠狠咬下去……死不松口…… 叶离吃痛发出一声闷吼,捏住她的下颔迫使她牙关无法闭合,指上深可见骨的齿痕让他咆哮:“楚笑幽,是你自找的!原来你不喜欢温柔,恰巧,我也不喜欢对你温柔!” 他扣住她的领口,用力一撕,丝绸碎裂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在笑幽耳畔,她想尖叫,想痛斥!声音却被堵在喉间,只剩下嘴唇和睫毛无助地颤抖。她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她?不……不是的……曾有人提醒过她,但她当做了耳边风。 “生死之劫,一念之差,红鸾星动于他人是幸,于你是劫,慎之,弃之……” 原来一切真的是自作自受,她口中还留有叶离鲜血的味道,刺激味蕾和神经,这个男人的每块皮肤,每一滴血液都让她作呕!今日的噩梦要怎样才能停止!才能结束? 或许死亡可以让她解脱吧! 但她不能死!如果他要送她去地狱,至少她要拉着他一起下去!她不会和贞洁烈女一样自尽,看似壮烈,实则是懦弱到极点! 只有留着性命才能报复,才能将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地奉还!!!在那之前她必须用足够强大的精神来忍受,并且,牢记! 和外裳颜色相同的素白肚兜已经暴露在叶离眼底,他满是鲜血的手肆无忌惮地蹂躏她裸露的肩,沉沦在丝缎般柔滑的触感与血液粘稠的温暖中。他并不急于扯下她上身最后的遮掩,而是一提将她翻转,如同白玉细心雕凿的优美弧度完全呈现,他俯身在她耳侧道:“云意初是否也观赏过如此美景?” 叶离吹拂在耳边的气息让她全身的毛孔急速收缩,他略带沙哑的蛊惑语调让笑幽一颤,云意初……她的心像是被一只长着尖利指甲的手狠狠拧了一把。她以为她能承受,却原来只需要一个名字,她所有用仇恨建筑的堡垒顷刻坍塌。 她终于失控地嘶吼:“叶离你是一头畜生!魔鬼!!!我恨你!为什么我没一早杀了你!!!” 叶离大笑起来,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去刺激,他的唇从她的肩一路蜿蜒至腰际,他能感觉到她每一个毛孔中都释放着强烈的厌恶,他不在意,也不需要去在意。他不过是要取回早就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他的手指勾住她肚兜的绳结,笑幽的身体顷刻间僵直,他毫不犹豫地一拉一拽,素白的锦缎被抽出抛向空中,无声落地时伴随着笑幽尖利的不属于她的声音:“叶离!你会为今日所为付出彻底的代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完璧 “叶离!你会为今日所为付出彻底的代价!!!” 代价?叶离冷笑,他已身在地狱,还能再付出什么代价?他揪住她的发,因为用力过猛,青丝脱落的声响清晰可闻,她被迫用侧脸对着他,他看到她冷冽如千年寒冰的眼风,低头在她耳边轻道:“我等着你所谓彻底的代价。” 下一秒,他含住她的耳垂,舔舐吸吮,兀自呢喃中,他在她的颈、肩留下一处处殷红的吻痕,直到笑幽腰间的玉带阻挡了他挞伐的脚步,他皱着眉,暂时松开了对她的禁锢,手上的压力一消失,笑幽立刻挣扎着向前爬,叶离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裙角,罗裙在他双掌间化成一叶叶白色蝴蝶,短暂的飘飞后扑落地面,一动不动。 趁着这片刻的空隙,笑幽翻坐起来,顾不上前胸春光乍泄,她一手指着叶离,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再靠近,而另一只手化作掌刀举在自己的脸侧:“叶离,从初见我就知道你喜欢完美的事物,如果我顶着一张花掉的脸,一具没有完好皮肤的身体,你一定会觉得,你完美的报复被毁了,对不对?” 她似乎忘记了恐惧,甚至向前蹭了几寸,因为嘶吼而变得略微沙哑的声音冷静镇定,对视中她绽开一朵魅惑的笑:“即使没有毁尽,和一个满身是血,脸孔狰狞的女子行房也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对不对?” 叶离眼眸暗了暗,表情像在看一个疯子,他轻嗤一声,挑衅地扫向她散乱青丝中半遮半掩的浑圆。 她似乎全然不觉,抛却了羞耻,只剩下玉石俱焚的疯狂,她在混乱中已经无法顾及这个威胁有多么苍白,甚至在叶离看来有些可笑,她就那样定定看着他,尖利的指甲划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金针和余毒致使她手上无力,因此右脸的伤痕从深到浅,深处有鲜红的血液如泪滴般滑落,而浅处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微肿,事实上并不严重,但血线与伤痕交错成的网,覆盖着上一瞬还完美无缺的面孔,看起来是那样触目惊心。这张脸配着保持不变的魅惑笑容,再加上因激动而充血的双眸,即使是叶离也感觉到一阵渗人的寒意。 “你疯了!”叶离身体后倾,难以置信地摇头,天下间所有的女子不是都最珍视自己的容貌,越美丽的女人越是如此,而她怎么能连眼都不眨一下就决绝下手,没有一丝痛意,没有一豪犹豫,仿佛真的是划破一张面具那么简单。 她笑出声,他竟然说她疯了,到底是他们俩谁疯了?或许他说的也对,她是疯了,被对面这个疯子逼疯的!一间牢狱,两个疯子,哈哈,多么经典的组合!她笑到流出眼泪也无法停止,还染着血的指甲又对准了颈侧,中指刚好点在他留下的一处吻痕上,以之为原点,狠历……划下…… 叶离终于从惊愕中反映过来,扑上前一把攥住她的右腕,力道之大几欲生生捏断她的腕骨,肌肤相触的一刹那,她仰天尖叫,一声又一声,是悲鸣,是愤恨,是控诉。 叶离半跪着俯视她:“原来再美的女人发起疯来一样这么恶心,你以为这样我就能不碰你,今日就算你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我都要定了你!” “够了!少主!”突然出现的蒙一声音里夹着怒意,他攥住叶离的手,一扣一提,叶离只觉得整条手臂又酸又麻,不自觉地放开了笑幽的腕,他咬牙切齿地转头看着蒙一的眼睛:“拦我?你既然称我少主,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父亲再怎么信任你,你也只是仆!滚开!” 蒙一周身升腾起凛冽的杀意,他装作佝偻的身体缓缓挺直,袍袖微动时,叶离整个人横飞出去,直撞在栏杆上,发出钝重的声响。 叶离挣扎了几下支起身子,后背一阵剧痛,他明了必是肋骨被折断,略一动就会戳到皮肉和脏腑,他没料到蒙一会对他出手,更没料到蒙一敢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他将口中的血腥唾在一旁的石砖上怒道:“莫非你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蒙一冷哼一声,转头看着石床上几近疯癫的笑幽,她的身上只剩下一条半透明的白色亵裤,蒙一偏头迟疑了片刻,褪下外袍丢到笑幽身旁。 笑幽却对这一连串的变故丝毫未觉,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依旧一声声控诉着苍天,封闭了对外界所有的感知,她赤红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看不到身边的一切,她的耳未曾失聪,但如今只听得到自己逐渐沙哑的尖叫。 蒙一心下一紧,楚笑幽莫不是被逼疯了,他暗怪自己没有早些出手,这个女子若有个三长两短,长久以来的工夫全打了水漂。笑幽歇斯底里的嘶喊如同穿耳魔音,他在地下刑房中听到过无数人的呻吟嘶吼,按理说对这般场景司空见惯,他坚硬如石的心肠也早已不会有任何触动,但为什么,此时此地,那个女子黑色的发,莹白皮肤上夺目的鲜红,以及她仿佛是用生命支撑的嘶吼组成的三色世界却压得他胸口发闷。 叶离抓着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会告诉父亲你都做了什么!” 蒙一闻言将掉落在笑幽身侧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然后转身冷视叶离道:“请便!” 叶离觉得蒙一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满地撒泼打滚的幼童,除了不屑更多的是厌恶。他怔住,以往所有人不是都会拿敬仰、钦羡、崇拜的目光灼灼望着他吗?他温润如玉,他玉树临风,他平易近人,下属也好,江湖人也好,他用从少年时就开始磨练的一言一行在他们心中书写着自己的神话。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他只会换来旁人厌恶的眼光?他冲蒙一暴喝:“你就是这样看待你的主子,这样看待你国家的皇族?你不过是父亲身边一条忠实的狗!是狗就应该温驯、忠诚!拿出所有的恭谨对着主人!” 蒙一不急不怒,淡淡道:“现在的你只配我这样看待。你不是认为所有尧今人的血液都是肮脏的,包括你自己在内,如今却好意思抬出皇族身份压我。”他顿了顿指着笑幽道:“我必须提醒你,这个女子不可以死,更不可以疯!你在有意破坏我们复国的希望,在动摇主上多年来的谋划!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是主上的儿子,简直是在丢主上的脸!更不要告诉别人你是尧今国皇族,因为我们已经被人耻笑得够多了,不需要你再添上如此浓重的一笔!” 说完这一番话,蒙一懒得再去看叶离惨白的脸色,因为金针的缘故他不敢触碰笑幽任何一处穴位,也就无法点下她的睡穴让她安静,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放在笑幽鼻下晃了晃,等了半晌,笑幽终于软软躺倒在石床上。他又看着损毁的牢门思考片刻,然后走到石兽旁,从石兽的口中牵出两条长长的黑色锁链,牢牢扣上笑幽的双脚。 都处理妥当后,蒙一挽住叶离的腰带,也不管叶离疼得呲牙咧嘴,他像提一只猫狗般大步走出密牢,虽然他很想将叶离直接扔出翔螭山,但毕竟,他还是主上唯一的血脉。 笑幽这一睡,直睡到次日中午,睁开双眼,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她一人,她惊恐地坐起来,一件属于陌生男子的外裳滑落,她触电一样将那件遮盖物扔得远远的,叶离最终还是得逞了吗?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她触摸到侧脸上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她只记得用指甲划破了脸和身体,后来发生的事完全是一片空白,她用力摇头,喉咙处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稍清醒了些,她悲哀地笑,想不起来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她用双臂将自己环抱,低头一寸寸打量自己满布着青紫和暗红色血迹的身体,这是叶离在她身上肆虐的证据,目光继续下移,当她看到穿在身上完整无损的亵裤时,她彻底呆住,会吗!可能吗! 狂喜与惊疑交错,她跪坐起来,手指紧紧攥住薄薄的布料,或许真的会!真的可能!即使从未有过男女之事的她也知道,女子的初夜伴随着疼痛,而眼下她并无半分不适。有人救了她吗?总之她不会相信是叶离突然良心发现放过了她。 她环顾四周,床尾静静摆着一整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女子衣裙,破损的牢门处有一桶清水,桶旁是一只黑底描花的食盒,除了多出这些东西,她脚上还多了两条牢牢捆缚的黑色锁链。其实绑不绑都没有什么区别,凭现在的她,即使走得出地牢也走不出外面众人把守的地界。 四下无人,侧耳静听远处也没有脚步声,她蹙眉缓缓褪下身体最后的遮掩,亵裤裤腿上虽然沾染着斑斑血迹,但最重要的部分保持着纯白的颜色,忐忑与希翼中她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她还是完璧之身,这个认知却没有召唤出她的笑颜,她慢慢俯身,像一只缩成一团的小动物,隐忍的泪一滴滴掉落进柔密的青丝中,原来劫难过后唯一能衬合心情的只剩下眼泪,畅快淋漓的眼泪…… “傻瓜!笨蛋!当时都没哭,这会儿反倒没用了……”她用沙哑的声音劝慰着自己,她并不像别人想象得那么坚韧,所有的懦弱,所有的悲伤她都留给了自己一个人安静观赏,默默嘲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振作,她没有懦弱太久的权利,这一次叶离没有得逞,但她还在他的眼皮下,第二次、第三次,她不见得会有今天的幸运。 她走到桶旁,冰冷的清水正是她需要的,凝结的血迹一点点被抹去,抹去他留下的所有污秽,至于那些青紫,也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淡化消退,但他在她心间打下的狰狞烙印,她绝不会忘! 叶离,现在……是你欠我的! 而我,从来都不是君子,我只是一个女子!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而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四方动 笑幽将身体清洗完毕,蹙眉看着那套崭新的白色衣物,思索片刻后,她牵牵唇角,亵裤和肚兜是端端正正地套上了,裙子和外裳却翻了个个儿,穿得凌乱又怪异。接着她走到牢门口,也不在意食盒里的菜色,草草扒了一半进肚,另一半她随手一丢,饭菜全部翻盖在地上,似乎这样还不够,她顺便向水桶飞去一脚,哗啦啦,水恣意泼洒开来,晕湿了大半个牢房。 做完这一切,她揉了揉脸颊,右边脸侧的伤口虽然不算深,但没有上药这会儿也疼得厉害,她对着地面上模糊的影子仔细瞧了瞧,然后抱膝坐去石床的角落里,神色变得麻木,双眼茫然而纯真,一室狼籍加上她刻意塑造的姿态,以及嘶哑的毫无美感的声音,任谁跨进这里大概都会以为她精神失常了吧!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叶离算是给了她一个短时间内都不用正面与叶荧惑交锋的借口,对一个疯子用刑,得到的也只会是疯言疯语罢了。 她竭尽所能地保护自己,也为外面正在活动的人争取着时间。 此时离碧海城不远的某个小城郊外的林荫道中,一碧一黑两道身影已经追逐了近半时辰,竹心额上满是香汗,她手中紧紧攥着封被捏得皱皱巴巴的书信,眼睛锁着前方黑色的背影,正午的阳光极速消耗着她的体力,她突然停下来冲前面的人大喊道:“给我停下!你这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家伙!喝过断义酒你爱去哪里随便!” 白萨尔塔门下意识地停下来,断义酒三个字击得他身形一晃。今日一早,他追到了竹心的车驾,人近而情怯,他尾随了几个时辰竟然没有说服自己走上前的勇气。直到竹心一行在城郊的小茶摊暂歇,他抢了附近某个教书先生的纸笔飞快写了封语句凌乱,既是道歉信又像诀别书的东西,然后藏匿在树丛中,将信用内力平飞到竹心面前。 竹心认得他的笔迹,拆开来越看越怒,起身向他藏身的位置直直看过来,她身边的桌子和长凳同时化成一堆木屑。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是怕见到她,怕她会吐出尖利的言辞,唯有她的指责……他……无法承受。于是他掉头拼命狂奔,不想竹心却紧追不舍。现在……她说要与他断义,之后他爱去哪里随便。 竹心的反应他不是早已猜到,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吗?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无法面对。 塔门迟迟不转身,竹心大踏步绕到他面前,眼中是烧灼的怒火,塔门倔强的脸偏向一边,怎样都不肯正视眼前的竹心。 “啪”,竹心喘着粗气甩了塔门一个响亮的耳光,塔门的脸瞬间肿起来,而竹心的手藏在袖里微微颤抖。是的,她这个愚蠢的义弟气得她七窍生烟,恨不得将他捏死在当场,但那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她最终也只能给他一个耳光罢了。 塔门抿着唇,神情萧索道:“打吧,我该打。” 竹心无言,冷声道:“如果你还自认是我的弟弟,就告诉我一月杀的老巢在哪儿?” 塔门的眉心越拧越紧,这也是他不敢直接面对竹心的原因之一,他知道她一定会问,然而他却不能说。她是他的亲人,而另一方是他众多的同族,要他怎样开得了口? 沉默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竹心长长叹了口气,塔门自始自终未曾忘记他是尧今人,他是为故国尽忠,若他下毒掳走的人不是笑幽,她会连问都不问,也不会觉得他哪里有错,但偏偏…… 笑幽落到现在的地步,也有她的责任,因为信任她,所以笑幽选择连同她身边的人一起信任,她没有早察觉塔门的异动,没能及时阻止,以为笑幽得到示警就万事大吉,亦是她错。一个是倾心以待,一个是自知会伤她也要背叛,她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漠然的光芒笼罩着塔门,她对他说:“你我姐弟之义,今日过后俱化尘烟,我不为难你,也不会下手对付你,算对得起这些年的情分。” 竹心说完,没有一丝留恋转身离开,她知道塔门会痛,但他是否明白,其实她的痛苦不亚于他。走出很远,她听到身后树木断裂倾倒的声音,没有回头。 前方她带的亲随正略显焦急地等待着她,他们和她一样,认出了白萨尔塔门的背影,不明白这两位当家之间发生了什么,跟了来却不敢靠近,远远静候。 竹心扫过他们的表情严肃道:“今日起风白居再没有二当家!” 众人面面相觑,居主和二当家这是吵架了吧,他们情分那么深,比真正的姐弟还要亲,居主说的铁定是气话,当听到竹心补充的一句,他们才意识到,这一次居主是玩真的。 “昭告江湖,白萨尔塔门已非风白居之人,他今后所作所为与风白居再无半点干系。”竹心派人从车内取出纸笔,奋笔疾书——笑幽已落入一月杀之手,生死未明,我先行潜入碧海城,从叶氏父子身上入手,若得线索将另行告之。 写完,她又誊抄一遍,待墨迹稍干,她细心将纸页折好绑在信鸽腿上,信鸽咕咕叫了两声,一只往西南,一只往正东,相继飞远。她略思考片刻,又派两人前往玄机楼报信,虽然洗剑阁可能比她更早得到消息,但这么做总能稳妥些。论实力,她比不上萧浮冰,论谋略,她不及云意初万一,但愿这两人能早些想出对策,而她只能做做查探的工作,对手的强大她明了,绝不会因为一时意气人没救出却打草惊蛇,外加把自己赔进去。 洗剑阁碧海城暗桩内,轩辕晨空捻着银白的胡须静静听着下属的奏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当初一收到笑幽的信,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一次会有多么危险,于是立刻做了两个决定:一,将暗主之位传给了轩辕水见。二,亲自带人偷偷潜入碧海城。他知道水见还太年轻,无法担当这么重的责任,但有元、蓝两位老暗主在旁提点,他也就无需再担心什么了,剑不磨不利!但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夜他赶到,适逢白萨尔塔门为四十人解了毒刚离开,他从岚归口中听了前因后果,本想直捣戈兀山庄,但记起白萨尔塔门尧今人的身份,以及手中掌握的关于一月杀主人的情报,他压制住冲动,将四十人打散藏匿,身边只留下自己带来的高手以及淼淼、岚归二人。 “轩辕暗主,属下已能确定阁主没在戈兀山庄内,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轩辕晨空手一抖,拽痛了自己的胡须。叶荧惑、叶离连带笑幽同时消失,什么去朋友别庄小住,纯粹瞎扯。按他的推算,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三人现下都在一月杀中。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一月杀确切的藏身处,找却不容易,暗访都有极大的危险,只要一月杀稍有察觉,就不是他们去向一月杀讨账,而是人家主动出击了,凭他带来的这些人根本无法和一月杀硬拼,不单单是武功不及的问题,一月杀的杀手每日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他们习惯了豁上性命的搏杀,从中间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而洗剑阁多数人都只限于友好切磋,增进武学,真正下手杀人少之又少。 他杀过人,即使是现在,他杀人前还是会有一瞬的迟疑,真正严格训练的杀手却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他们眼中杀死一个同类与杀一只鸡没有什么差别。就是这一瞬的迟疑,将成为生死胜败的关键。 从出了天门山,他已将这条老命置之度外,但他一刻未忘,自己是决策者,任何小小的错误都可能让大批的人赔掉性命。 救人,必须救,牺牲,一定会有。 他不是畏惧牺牲,他只是不想让手下这批精心调教的青年无谓牺牲。以往,他会凭借睿智的思谋将所有计划的风险降至最低,这一次,他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一旁的下属用期望的眼光看着轩辕晨空,迟迟等不到命令,神色一暗,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轩辕晨空没有察觉,兀自思索着事件的前后,以及各种奏报。四十人在宅院拖住叶荧惑主力,三十人埋伏在后山诱捕叶荧惑,四十人被白萨尔塔门下毒,那三十人尸骨无存,只留下一片被血液浸透混着骨碴的泥土。从叶荧惑派叶离诱笑幽入套来看,叶荧惑必然是想将布的局继续隐瞒下去,即使瞒不过洗剑阁,也能瞒住江湖中千百双眼睛,洗剑阁若明着对叶荧惑发难,就要担下所有的非议和指责,打着这般算盘的叶荧惑,会屠杀了三十人却不做任何处理遮掩就离开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会。 所以,叶荧惑走得极匆忙,轩辕晨空眯起眼睛,既然匆忙到什么都顾及不了,或许他戈兀山庄内的居所会留下蛛丝马迹也不一定。为今之计,与其枯坐苦思,不如亲自去探一探,同是心机深沉之人,会更容易嗅出对方的气味。 一念已定,他心内却开始急躁,他明白深夜才是潜入的最佳时机,现在不过是正午十分,大半天的时光笑幽会忍受多少折磨,他不敢想……关心则乱,他再也坐不住,迅速为自己易容,交代了岚归一声,往翔螭山而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半人半魔 习阮捧着餐盒掀开层层纱帐,帐子里叶离半裸着上身趴在榻上,对习阮的闯入怒目而视:“你也要学蒙一对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习阮未语先笑,浑不在意地走近,打开食盒将几盘精致的素食摆在床榻旁的小几上:“少主不许人闯入,没人敢不从,只要少主用膳,阮儿听凭少主发落。” 软软的语句让叶离骂都骂不出口,他扫了一眼盘盘盏盏,现在他哪里来的胃口吃东西?他烦躁地一挥手,刚好掀到摆在里侧的玉碗,习阮眼明手快在碗落地前轻轻接住,重又摆在叶离面前。 “你出去!除了父亲……”叶离极不客气地呵斥,但只说了半句就被隐在幔帐外的叶荧惑打断:“离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蒙一搀扶着叶荧惑缓缓步入房内,习阮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叶离见蒙一好端端盛气凌人地站在面前,强压下去的怒火轰一下窜上心头,他指着蒙一满是不解地问:“父亲,为什么您还这样倚重他?他伤我时全没有将您放在眼中!” “够了离儿!蒙一对你出手固然有错,但他也并非全错!拿到破苍卷,楚笑幽还不是任凭你处置,你却……!”叶荧惑烦躁地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知不知道,现在她被你昨日那一闹搞得精神失常,莫说回答什么,恐怕我们在对她说什么,她都听不懂了,好像变回了六岁前的那个痴儿!” 叶离满眼惊讶,缓缓将头靠在软枕上,怎么可能?她那样坚韧的心,刀枪水火都伤不了,他会失控也是因为无法真正打击到她,怎么会这么简单就……他不是没有得逞么? 叶荧惑坐在床边,看着叶离背上缠着的白色棉布,轻轻抚摸几下道:“不要怪蒙一,抛开身份,他就像你的亲叔叔一样,打你是因为恨铁不成钢。” 叶离冷笑,就算这次是他错,他冲动,可他没必要承认凭空多出的这个所谓叔叔。 蒙一对叶离的表情视而不见,冲叶荧惑欠身道:“主上此来就是为和少主好好谈谈,属下不方便在场,还是在门外等主上。” 叶荧惑点点头,蒙一刚走出几步被叶荧惑叫住:“等等蒙一,我估算着洗剑阁差不多该开始行动了,我书房的花架后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账簿,是多年来贿赂三国官员的明细,趁这会儿功夫,你去取回来,亲自去,除了你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是!”蒙一明白这本账簿关系着什么,当下不敢耽搁,向房内的暗道连通处疾步走去。 蒙一离开,叶荧惑沉声问叶离:“疼么?” 从小到大,叶离甚少见叶荧惑表露出父爱的温情,眼中酸涩木然摇头道:“不打紧……” “这下你我父子两人可成了同病相怜了。” 叶离愧疚地躲闪着叶荧惑的注视,父亲伤得比他重,蒙一出手虽狠,但还是知道轻重的,他断了两条肋骨,据习阮说只要配合一月杀一直在延用的灵药,不需一百天那么久,几日后就可以走动了,完全痊愈大概要等一个月,而叶荧惑外表如常,内伤却极重,现在他竟然要更需要休养的父亲亲自探视,不孝至极。 见叶离知错,叶荧惑稍感宽慰,地牢里发生的一切,他气叶离不知轻重,不分主次,甚至觉得蒙一教训得应该。深夜一个人静下来时,他细细想了这些日子坦露的秘密对叶离来讲意味着什么,叶离会冲动、偏执、性情大变,其中也有他这个父亲的责任,他与他的沟通太少了,现在弥补也许还不算太晚。 “离儿,为父总说戈兀山庄是为你一人建立,你可知道为什么?” 叶离茫然摇头。 叶荧惑抬头注视着墙壁,似乎穿透墙壁回到了遥远的时光,“你的祖母是尧今国的皇后,而生在皇室的孩子不论生母身份贵贱都是可怜的,我从七岁时就看尽了阳奉阴违和各种陷害诡计,其中艰辛不说也罢。父皇耽于享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对星夜国宣战,他刚愎自用,导致我国短短三年倾巢覆灭,我苟活下来,隐藏身份,改变容貌,一月杀从无到有,再走到今天的强盛,其中有太多血泪不为人知。藏头缩尾的过活让我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充其量只是半个人而已。” 半个人……叶离落寞垂眸,这个词对于现在他的来讲再贴切不过。他终于理解了父亲,低声道:“所以您不想让我从小就过这种生活,又打造了戈兀山庄,沐浴在阳光下受人崇拜敬仰的戈兀山庄。” 叶荧惑点点头:“我不想让你像我一样,几十年的生命里从没有真正的快乐,所以,哪怕是几年也好,我想让你过得无忧无虑,我的儿子,当是天之骄子。你逐渐长大,多少次我想告诉你事实,可每当对着你,我都对自己说,再等两年吧,他还小……” 叶离苦笑,叶荧惑并没有做错,错的是他太不成熟,一帆风顺的他没有父亲那般强悍的承受力,“父亲你知道么,当发现阳光不过是偷来的,身份不过是借来的,曾经越快乐,如今也就越难过。我的朋友,我的知交,全部都是尧今人的敌对者,我不知道今后要如何面对他们,更不知道他们若了解我真实身份会怎样对我!” “会不会像看着一只丑陋肮脏的动物一样……即使不会,那么等有一日父亲复国成功,杀伐入羽时,我还能舔着脸皮对他们说,我是你们的朋友吗?父亲重义,我也一样。当三国人尝受了我们的族人如今的境遇,曾经那些崇拜、欣赏,一起纵马狂奔,对月豪饮的记忆,会转化成对我更加强烈的仇恨,父亲,我承受不了,单是想想我就承受不了。”叶离将头埋进手臂中,“除了人情,我也无法将自己与生活了多年的土地彻底斩断牵连,现在的我一半是尧今国人,但另一半……还是地道的羽国人啊!” 煎熬叶离许久的话再也无法压抑,无法忍耐。他一句句说,叶荧惑静静地听。 “还有,当时父亲为什么不等稍有气力亲口对我说,而是叫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对我迎头劈下一道重雷?被旁人欺瞒,我只会怒,被最亲近的人利用,我会伤。最后的真相却是楚笑幽与您的对峙中我才明了,父亲!你让我如何自处?” 叶离满怀期望地看着叶荧惑,叶荧惑揉了揉他的头发道:“让你去绸城的是我,但那时我只一心想吞掉洗剑阁,最好是让楚笑幽对你死心塌地甘愿为我们奉献自己的力量。因此,我要你娶她,巧遇、刺杀、受伤、风不留,没错都是我安排的,而瞒着你,也是必然,只有你心中坦荡才能迷惑楚笑幽,以真换真。直到你动身许多天后,我才从某人的身上知道了她另外一个身份,那时已经晚了。” “所以,当我说要下聘时,您迟疑了?为何当夜未曾向我明说,反而同意?” 叶荧惑沉默,是啊,如果当时就和盘托出,叶离就不会因为楚笑幽的逃婚而受那么大的打击。他自恃握着莫倪死亡的真相,即使叶离日后对笑幽情谊渐深,他要对楚笑幽下手时。也有把握将其全部击碎,所以叶离不会为难,不会身处夹缝煎熬,怀着这样的笃定,他继续利用了自己的儿子。 他未说,叶离却好似从他的眼神中全部读懂。 “父亲今日不会再隐瞒孩儿任何事了吧?” 叶荧惑温厚一笑道:“今日是你我父子开诚布公的交心倾谈,谁都不要有隐瞒。” 得到肯定,叶离定定看着叶荧惑一字字问出:“那么当年,派莫倪去掳楚笑幽的,是您还是蒙一!” 叶荧惑错愕,双唇微张却一时找不到语言来回答。片刻的失态,他找回镇定,眸色转沉:“是谁告诉你的。” 叶离剧烈喘息,手仿佛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被抽走,他颓然将全部重量压向床板,喃喃道:“她说的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叶离口中的她不难猜想,今时今日隐瞒反而会成为他们父子间一个解不开的结,索性全部说出来作罢! “离儿,你知道莫倪为什么会出现在山庄附近的茶花丛?” 叶离空洞的眼神闪出一点微光,却无法强迫自己去看叶荧惑的脸。 “她并非伤重不支,无法走到后山。她是来看我的,看她的父亲。” “什么?!”叶离的声调被这句话惊得走了音。 “我是她的父亲,你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对她的母亲毫无感情,不过是一时放纵有了她,我允她留在一月杀已是容忍,却没想到她会来勾引你,妄图毁掉你。不论是谁打你的主意我都不允许,她以为没有你,她就成了我唯一的血脉,我会承认她,重视她,不得已的隐瞒是怕你伤心啊离儿!” 叶荧惑的每一个字都压迫着叶离的呼吸,他的世界又一次被彻底倾覆,原来,他一直都自以为是地将愚蠢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好可笑!太可笑了! 莫倪养伤时从不理会别人,只对他一人说话。 莫倪总会在他面前流露出哀伤又羡慕的眼光。 莫倪会对着他流泪,不是因为脆弱,而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他夺走了她的父亲。 莫倪给他的所有特殊,不是因为他自身,只是因为另一个人…… 而他呢,傻傻地萌生出青涩而强烈的爱恋,傻傻地期盼着她偶尔的到来,傻傻地像疯子一样满世界寻找她,多少年不忘,多少年痛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怔怔看着藕色软垫上晕开的水渍,低低笑出声,应该笑的,因为他自身就是一个顶级的笑话! 叶荧惑一手按住叶离的肩,担忧的目光,严厉的语句,他说:“离儿!我决定对你实言相告不是想看你钻进死胡同折磨自己!你已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男人!若现在你依旧承受不起,还配做我的儿子吗!” 叶离右拳瞬间攥起,唇边的笑慢慢收敛,他在心底默默对叶荧惑说:没有配不配,即使不配,我也是你的儿子,即使她配,您也不会承认她是您的女儿。 “所以,父亲单挑了她去灵州。” 看到叶离情绪平稳了些,叶荧惑稍稍安心道:“不,她只是那批杀手中的一个。另外,我必须要告诉你,当年是她自己请缨前往,并非为父逼她前去。” “为什么?” “因为澹台沁痴恋楚笑幽的母亲纪泠烟,莫倪知道澹台沁恨不得楚界明死,却一定会为纪泠烟忍不住出手,莫倪深爱澹台沁,为什么要去,女儿家千回百绕的心思只有她们自己明白。”叶荧惑提到莫倪,表情始终是淡漠冰冷的,叶离注视着突然就明白了莫倪为什么会自己去送死,她的父亲不认她,她爱的人不爱她,她认为重要的存在全部都为别人将她抛弃,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至少,那种死法澹台沁在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她。 她所求那么卑微,用大好的年华和健康的生命仅仅只为换一个人的记忆,她不求他爱她,她只求……他能记得她。 “离儿?”叶离悲怆了悟的神色,让叶荧惑的心又纠了起来,他试探地唤他,叶离微微摇头,平静对叶荧惑道:“我没事了父亲,让我睡一下,您也需要多休息,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叶荧惑哪敢在此时离开,他安抚道:“为父看着你睡,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叶离合起眼帘,父亲以为他会发狂,会再去祸害楚笑幽或者祸害自己么?不会了,他太累太累,累到连抬一下眼皮都做不到,他只是真真正正的需要休息,也许醒来就会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面对这个扭曲的世界,如果不能将一切都矫正,那么只能配合着一起扭曲,这需要强大的心力……所以谁都不要吵他……不要吵他…… 他的睡颜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叶荧惑听着他绵长的呼吸,确定叶离是真的睡着了,才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今日后,叶离同他一样,变成了只能躲藏在暗处的“半个人”,另外一半的归处只有和他们同样的人才知晓,但“半个人”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人上人! 世间苍生全都匍匐在脚下的——人上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两难抉 轩辕晨空小心翼翼地潜入戈兀山庄,一路躲藏着绕过楼阁花圃,山庄内两位正主儿都不在,即使秩序井然,但多数人都很不安,守备相应地看似严密实则松散,轩辕晨空到达叶荧惑的院落途中几乎没遇到任何阻碍。 整个院落空无一人,连一个洒扫的奴仆都看不到,不寻常的安静中,轩辕晨空却没有丝毫犹豫,闪身进入叶荧惑的书房,他之所以不怕会有圈套,因为他自己的书斋和这里一样,每日早晚各命人打扫一次,其余时间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踏入。 他仔细打量着书房内每一件陈设,紫檀木书桌上摊着一副未完成的画卷,画中的兰草乍一看柔美,第二眼却能感觉到一份杀气,他暗忖:为何是兰草?这兰草叶荧惑画得极用心,如同一个笑面嫣然的优雅女子,却为何带着杀气? 思而不解,他将目光投向两排装得满满当当的高大书架,略浏览一遍,架上多是经史典籍,各国名家,各代正史均有。再看后一列,轩辕晨空眼中放出锐利的光芒,《六韬三略》、《墨子备论》、《奉蜇遗书》……每一本都是难寻的兵法残卷,其全其精已不能用嗜好来掩盖,叶荧惑他到底是什么来头,想要做什么? 大概一盏茶时间过去,除了这些史书、兵法,轩辕晨空没有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发现其实也是收获,以叶荧惑人脉之广,整间书房却连一封书信都找不到,唯有一个解释,那些书信中有见不得人的内容,所以阅后即被销毁或者藏匿。 接着轩辕晨空转到了叶荧惑的卧房,与书房不同,这卧房抛却古雅简朴,奢华堪比三国王公的寝室,连一个小小的摆设都是价值连城之物,戈兀山庄哪里来得这样大的财力?轩辕晨空一寸寸搜索,枕下、床铺、书画后的墙壁,连每一只花瓶的中空都没有放过,而关于一月杀的线索却半丝未得,正苦闷失望之际,房内掠过极轻的机关扳动声,轩辕晨空大惊,迅速闪到半幅白玉屏风后,暗暗庆幸自己虽然心急但还算小心,从踏进山庄就一直保持着气息隐匿的状态,若在来人进房前一刻才运功抑制呼吸,这会儿铁定已被人发觉。 蒙一在卧室中站定,叶荧惑的寝室他深夜经常来,对每一件陈设都相当熟悉,虽然现在物品摆放的位置都没有挪动,但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静立半晌,他稍稍放松了警惕,这里空无一人,也许只是自己疑心病又犯了。 他大步走到花架前,这个暗格叶荧惑未曾当他面开启过,但一月杀和戈兀山庄的机关大致相同,稍作研究他发现暗格周围的机关竟然设了三重,其实就算将账簿留在山庄里,洗剑阁的人也不会轻易找到,所以叶荧惑才没有要他第一时间来取,但这两天思虑再三终究不放心吧,他的主上还是那般谨慎。将厚厚一本账簿揣进怀中,他再次环顾一周,从来处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房间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轩辕晨空待确信蒙一是离开了,才从屏风后走出,束起的发髻间已是一片湿冷,回想起方才从屏风小小的镂空处冒险窥视下一闪而过的青铜面具,惊惧与欢喜同时充斥着内心,惊的是对方周身冷寒的肃杀之气,以及来人的身份,笑幽的危险,喜的是上天舍不得收走笑幽的性命,所以安排他这个时间抛却了冷静来到这里,藏匿房中,看到了营救的希望。 他合起眼帘,默道:沁儿,多年前用人命换回的几条少得可怜的情报并非全无用处……一月杀的主人出现在叶荧惑的卧室,且是从密道进入,单凭这个信息他已能确定,一月杀和戈兀山庄并非两个合作的独立体,而是一明一暗的同体兄弟! 他走到蒙一离开的方向,在墙壁上四下搜索暗门的位置,还记得机关开启后,铜面人又走了几步才进入暗门中,也就是说机关并不在墙壁周围,他将方才印刻在脑海中的声音一个个分辨,随即估量了一下离墙壁七步左右的所有陈设。 烛台——没有反应。 古瓶——也不是。 他将目光投向最后的床榻……拉绳伸缩,一条阴暗的密道呈现在眼前,他思索片刻,轻轻跨进暗门内。 全身戒备地前行,头脑也不得休息,轩辕晨空将整座翔螭山在脑海中捏成模型,每转一个弯,他都要停下来估算现在处于什么位置,坡道缓缓上延,当他看到尽头处碧绿独眼的石兽时,唇角泛起一丝微笑。他猜到这一头的机关必定在石兽身上,但没有去找寻,而是原路快速返回。因为他不知道这边暗门连通着哪里,贸贸然闯进去与送死无异。此行,他已窥破了太多秘密,尽管许多还不能坐实,最重要的收获是——他确定了一月杀的大概位置,笑幽极有可能被困在其中!也因为这样,他更不能无畏冒险。 看似简单,只有他自己知道孤身探入需要多大的承受力和勇气,下一步他需要考虑的则是怎样不令对方察觉带人潜进去,找到笑幽被关押的确切位置。 叶荧惑此时还不知几日后的悲剧全因他过于谨慎的一念导致,除了没有算到轩辕晨空这边,他还漏掉了两个人,绛獒和云意初。 丹露城和上津距离碧海城一近一远,逗留在风白居等待竹心归来的萧浮冰是夜先收到了传信,担心之余,想到云意初只能在回到上津王府后才能看到竹心的信,不禁暗自焦急,晚一刻知道或许面对的就是天人永绝的局面。风白居的信鸽没有洗剑阁的黑色大鸟一般神奇,信鸽只认得地点,却无法找到路途中的某个人。 萧浮冰在窗前对月枯坐,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腰间一块掌心大小的石头,石头的一面打磨得十分光洁,如同平滑的镜面,另一面是深深的凹陷,云意初怀中揣着一块同样质地的石头,与她的这块刚好能拼凑在一起。萧族至宝,她的母亲分别交给了她和她的姐姐,据说这石头可以千里传讯,只限于简单的消息,她试过一次,在容貌被母亲亲手毁去时,她给身在九华宫逍遥的姐姐送去了三个字:“我恨你。” 母亲曾说,动用冥水传音石,会消耗极大的内力和精神,六日内武功尽失,陷入沉眠,上一次她身处御水宫中可以不关心安全问题,可眼下她急着赶去碧海城,竹心容易冲动,晚去一日她都怕竹心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何况她知道云意初此次回上津是为什么,如果云意初接受了华国公主放弃楚笑幽,她自然没有再为笑幽涉险的必要,去碧海城抓回竹心即可。 思考很久后,她唤来了萧点裕,点裕的轻伤早已痊愈,眨着一双纯澈的眼睛被萧浮冰严肃的面孔吓得不敢说话。 萧浮冰盯着他看了半天,一言不发走到桌案前写信回御水宫调派人手,遣人送出后,她回到萧点裕身旁道:“上一次陈苦儿的尸体不翼而飞,但这一次点裕,你不能失败,因为我的性命全交在你手上。” “啊?”萧点裕张大嘴巴不明所以。 萧浮冰也不再作解释,冲他吩咐道:“叫风白居的人立刻准备车马,连夜去碧海城。我会沉眠六天,这六天和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不用惊慌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守住我与竹心会合。” 萧浮冰说完将萧点裕推出房门,解开外裳,把石头贴肉放置在胸口处,人与灵石的精神片刻后合二为一,头脑中有一把刻刀,在冥水传音石上一笔一划地反复书写:“笑被囚,一月杀。”萧浮冰尽量选择简单的语句,简单的笔画,因为每一笔用精神刻上去,她都会觉得头痛欲裂,上一次她身处极度悲伤中,因此肉体承受的折磨被分薄,这一次却是心无杂念地品味痛楚,坚持写完七七四十九遍,她已达到极限,身体痉挛抽搐几下后,她意识逐渐涣散,软软斜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人类使用神明之力自身必当承受苦痛,即使仅仅是传递一个消息,但萧浮冰甘愿,因为她知道,她们这一族都是情痴,云意初远在千里之外,她与他无法见面,却已经笃定她这个外甥最后的选择。她和萧沉雪谁都没有得到的圆满,她寄托在云意初身上,所以,她甘愿。 夜色中飞驰往上津的一队人突然停了下来,云意初感觉到怀中灵石颤动,萧沉雪把冥水传音石交给他的时候提过有关于它的神奇,多年来他一直当信物一般戴在身边,从没想过会有用到的一天,今夜…… 他有些紧张,若非出了天大的事,萧浮冰不会动用冥水传音石。 火把照映下,灵石如镜的切面被染得绯红,六个小字刀凿般刻于其上,云意初痛苦而复杂地注视着,他用手指去触摸那些字迹,指尖却没有实感,冥水传音石依旧平滑。 闪进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马上转身,去救她!但他的身体纹丝未动。 他是太过高估她,还是太过放心她,他竟然撒手让她独自与叶家父子以及冷酷的一月杀周旋,即使是他自己都没有全然的把握,何况是她。 旁边的副将看着云意初不断变化的表情,低声询问:“殿下,可要休息片刻?” 云意初冷然望向前路,继续走是上津,折回是碧海城,要不要掉头?要不要立即奔去她身边? 心底一个声音笑着吵闹:“前面是华国强大的助力,是你这个不被父亲看好的皇子千载难逢的机会,后面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女子,和她手中飘渺虚无的破苍卷,怎么选呢?错过这次机会,你只有手足相残才能爬上那个位子一条路……” 他在动摇,确切的说从接到密旨那一刻他就在动摇。成年的皇子中只有他一人未曾婚娶,以华国公主的尊贵绝不可能屈身嫁作侧妃,他自然就成了首选。他不在意那个公主是美是丑,他在意的是她身后视她甚重的成王。 他是曾立誓,非笑幽不娶,但长久来的纠葛,一次次拒绝与伤害,他不知道坚持下去还有没有意义。当没有诱惑在手边时,他可以轻易将所有女子挡在门外,这一次,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权衡,在思量,在取舍!即使他深深知道这几个词会亵渎他的感情,他依旧无法停止,他是云意初,他也是羽国的瑞王,有着继承权的皇子! 他自嘲地牵起唇角:“云意初,你也不过只是一个俗人。” “殿下?” 他淡漠道:“没时间停留了。” 手中皮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如离弦之箭奔向上津。 隐在黑暗中刚喘息片刻的绛獒听到马蹄声,狠狠暗咒一句跟了上去。云意初那个疯子要不就赖在澄阳不肯走,要不就不眠不休地往回赶,到下个城镇,他必须要搞一匹马了,再这样凭两条腿追下去,他内功再深厚也架不住折腾!骑马跟着虽然会暴露自己的行迹,但云意初看不到也能猜到他就在附近,执意隐藏没意义且活受罪。 绛獒轻哼一声:“小子想整治我还早几年!谁规定杀手不能明目张胆出现在光天化日下!” 赠送800字,求票求收,起点的诸多种票票,全部砸向某千吧!阿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十指连心 牢房中,看不到白昼黑夜,笑幽只能凭来送饭的黑衣人判断时间。 叶荧惑每日都会亲自来瞧一眼她的状况,笑幽对任何语言、动作、威胁、试探全部无视,饿极的时候她才吃些东西,当然不能用餐具,用手指将饭菜送进口中时,她总会安慰自己道:只当是在印度,我是印度人! 更多的时候,她是完全安静的,装疯卖傻的尺度太难把握,轻不得,重不得,只要有交流就能看出“演”的痕迹,相对而言,自我封闭的样子最稳妥。 过去几天了? 大概两天了吧。 她默默在心内与自己对话,为防止被窥视露出破绽,无论是有人还是没有人在侧,她都是同样表情,同样空洞茫然的眼神。若非自己不断和自己说话,连她都会觉得,她快真的疯了。 才两天,为什么她却觉得已经过去一两个月那么久。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努力让怀抱的希望不至于轻易冷却,她一遍遍对自己说,他们会来,一定会来! 她煎熬了两天,叶离却一梦酣睡了两天。 醒来的叶离变得更加阴沉,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出半点从前的影子。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即使是宣铎等一众叶离的好友,怕是也无法将他与从前的白衣公子联系在一起。 叶离睁开双眼第一件事就是让习阮去请叶荧惑。 当两人如前几日一般相对时,叶离出口的第一句却是:“楚笑幽如何了?” 叶荧惑的手指微抖,尧今一夜覆灭,皇宫被火烧后,他醒来的样子与叶离现在的样子相重叠,他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逼到这个地步吗?作为父亲,他意识到自己的残忍,而作为尧今皇室血脉,他觉得自己做得应该。 未来天下的统领者,必须看清这个世界的黑暗。 “父亲?” “她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派了几人去探她的脉也没查出所以然。” 叶离唇角微勾:“您相信她是真的疯了么?总之我不信!” 叶荧惑蹙眉道:“凭什么这么肯定?” “凭数月朝夕相伴的了解。”叶离说得笃定,眼中寒光微动继续道:“父亲何妨试试用刑,她若知道怕,就证明她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显然是装疯。若还是毫无反应,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一个疯子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差别。” “这一点为父并非没有考虑,但只怕这样一番折腾,她疯得更厉害。” 叶离端起旁边小几上晾了半天的粥,一勺一勺送进口中,他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叶荧惑,云淡风轻道:“父亲何时变得这般瞻前顾后。” 被自己的儿子如此看着,叶荧惑觉得很不舒服,他略思量一番转身离开。 叶离冷笑一声,继续专心致志地用餐,睡了太久,手脚都软了,他要快点恢复才能走出房间去看看外面的人间“美景”。 笑幽听到纷杂的脚步声,每个细胞都紧张起来,以往叶荧惑都是在一人陪伴下前来,而那人从未露过面,只是站在不远处等候,今日却有三人,会是谁? 叶荧惑带着一月杀刑堂堂主走进牢房,型堂堂主的身体如同一把枯柴,小几号的衣衫穿在他身上仍然显得过于宽大,他的表情和此时的笑幽倒有些相似,一样的麻木,但他的眼睛却隐隐透着兴奋。进来前他已得了叶荧惑的交代,缓步走到笑幽面前。 笑幽全身窜过一股寒流,这个人浑身充满着血腥气息,他是谁?来做什么? 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枯瘦的男子将一张旧皮质的褐色包裹打开,平摊在石床上,笑幽的余光能瞄到那一排排寒光闪闪的刀具。 叶荧惑也走到近前,一瞬不瞬地盯着笑幽的眼睛。 “楚笑幽,如果你还能听懂人话就给我点反应,否则,这些东西将一样样招呼在你身上。” 如果她给了他反应,被他拆穿一切不过是伪装,他会逼她给出答案,她当然会继续坚持,那么到时一样逃不过这些可怕的刑具,前后不过是多拖延几刻而已。 也许能熬过去的吧? 疯子也有痛觉,也会挣扎喊叫的吧? 叶荧惑见笑幽依旧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冲刑堂堂主点点头。 枯瘦男子的五指相当有力,一把提起笑幽扔到石兽前,他按动了一下机关,石兽的爪间伸出数条软绳将笑幽的身体牢牢固定。 笑幽的脸侧,石兽碧绿的独眼在黯淡的光线中幽然闪亮。狰狞的兽身上绑缚着衣饰凌乱的绝色美女,至丑与至美交织成的画面让枯瘦男子一阵兴奋,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他会慢慢的来享受无比的快乐。 先用哪一种好呢?她皮开肉绽的样子一定是绝美的,但不急,枯瘦男子用手将皮革中的刑具从左到右抚摸过去,最后挑出一套牙签大小的尖钉,尖钉的尾端有两排可张合的锯齿,像动物最锋利的獠牙,男子捻住一根,注视着笑幽的手指。 笑幽立刻明白了第一种刑罚是什么,十指连心,单是被夹一下都剧痛难忍,何况是撬开指甲戳进血肉,熬不过去,她绝对熬不过去……眼中的恐惧虽然只是一瞬,但清清楚楚被紧盯的叶荧惑捕捉。 她果然在装疯,叶荧惑满意地笑笑,简单的伎俩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有效拆穿,不过是因为他太紧张费力弄到手的楚笑幽,也太紧张心心念念的破苍卷。 “楚笑幽,还要继续装么?”叶荧惑悠然坐在石床边发问。 当枯瘦男子紧紧捏住她右手中指时,她突然开口道:“叶荧惑,你就不怕真的把我逼疯?”麻木的脸庞染上了嘲讽的笑意,空洞的眼神重又聚集起两点灼然的光亮。她的声带损伤严重,声音依旧是嘶哑的,枯瘦男子带着愤怒而失落的表情退开两步,如果她不开口,尖钉落下时一定能听到绝妙的叫喊,可惜…… “呵呵”,叶荧惑一笑道:“离儿倒比我更果决些。既然你识时务,楚姑娘是否可以就前几日的交易给我个答案了?老夫的耐性不怎么好,随时可能对洗剑阁做出点什么。” 后半句是赤裸裸的威胁,笑幽在绳索绑缚中挣了挣笃定道:“你不会!一日拿不到所有暗桩的明细册,你便绝不会贸然出手。” “喔?你未免太武断了些。” 笑幽但笑不语,定定看着叶荧惑。 叶荧惑眸光幽深,不示弱地回视。 楚笑幽为什么断言他没有掌握洗剑阁的全部?是了,她是笃定洗剑阁的三大暗主不会背叛。 “如果你这么不合作,我不介意用强硬手段从你口中撬出实言。” 笑幽眼珠微动道:“你果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我又没说拒绝你的交易。破苍卷于我而言是无用之物,因为我对天下没有丝毫兴趣,相比来讲我更想得到买去澹台沁性命的人。”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因为交易的规则不公平。” “老夫不觉得,你我都未见到对方的货物,哪里不公平。我问你,破苍卷是否真如传说所述,藏在荡古峰中?”叶荧惑的语气含了几分急躁。 这点告诉他也无所谓,笑幽立刻答道:“是!第一次离开洗剑阁我便亲眼去证实过。” “好!我带你同上荡古峰,顺便将你要的人一并带上,拿到破苍卷我信守约定将人交给你,另外承诺放你自由如何?” 笑幽心内轻嗤:带你上荡古峰,让你看得到摸不到,你一怒之下还不恨的杀了我。 除非她是傻了才会相信一个伪君子的承诺,再者,若离开碧海城,她无趁机脱身的能力,营救她的人也会失去方向。当初她第一次走进山腹内神秘的遗迹中,就明白了楚界明为何知道将上山的诀窍公之于众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损失,却依旧死不松口。那里是一处世外静地,那里是风族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虽然已经没有活人,但那里拘困着万千同族先辈的魂灵,有谁会让狼子野心的脏脚踏进自家的祖坟搜刮肆虐? 楚界明不会,她为楚界明甘愿牺牲生命的捍卫亦然不会。 她装作沉思等了片刻道:“我不是不想按你的提议做,但你的可信度着实不敢让人恭维,不如这样,我将上荡古峰线路以及机关解法绘成图纸,你放我离开并且把那个人交给我,如何?” 叶荧惑薄怒,他是真心诚意在和她商量,她却半点诚意也没有,图纸,哼,鬼知道是真是假,若去荡古峰他必然要将她牢牢捆在身边,她想使诈,也要先考虑自己的小命。 “够了,楚阁主无需再给老夫玩拖延的把戏,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处心积虑耗费时间,无非是等人来救,实话告诉你,就算会有人不怕死的闯来也找不到你,因为这里并非戈兀山庄内!” 笑幽如被兜头浇下一桶冰水,这间地牢不在戈兀山庄,那么她现在身处哪里?轩辕晨空和云意初能找到吗?需要多久?当等待变得渺茫无期,一直支撑着她的希望一点点缓慢地坍塌。她冷声问:“这是哪?” “你不需知道。” “对于阶下之囚有必要这么小心么?” “知道太多对你有害无益。” 叶荧惑话落,笑幽陷入长久的沉默,似乎是对方若不给她个明白,她便绝不开口一般。 “你的骨头果然够硬,我倒想看看能有多硬!给你一条天堂路你却不知好歹,如此便怪不得我了。”他不相信,一月杀的种种酷刑下还有不能被驯服的人!等一会儿,将是楚笑幽匍匐在脚下求他同上荡古峰,而不是他心如猫爪般询问。从始至终,楚笑幽都站在被动的一方,却妄图能牵制束缚他,和善对于这种人是没有效用的! 叶荧惑冲刑堂堂主递了个眼色。 枯瘦男子兴奋起来,那支尖钉已经被他的手掌暖热,他再次捏住那根纤细洁白的手指,将尖钉的一端刺入淡粉色的指甲盖下。 只是深入几毫米,笑幽全身僵直,她没想到叶荧惑这么容易就被激怒,大概几日的等待真的已经磨光了他所有耐性,对破苍卷强烈的欲望致使他要给不驯服的她一些颜色瞧瞧。她知道现在已经无法用语言激他停止,她紧咬牙关,等他发现武力亦不能让她屈服会不会呕血抓狂!忍,如今她心间唯剩这一字,不论多久,都要忍! 枯瘦男子一指拖住尖钉,并不强行楔入,而是轻轻在尾端一弹,顷刻间笑幽的指甲盖整张被掀开,失去保护的嫩肉没有流出太多血液,鲜活的细胞暴露在空气中痉挛颤抖,笑幽慢一拍的嘶喊在四壁回荡。 她从齿缝中嘶嘶吸着气,想象中的痛楚远不及真实的半分,疼痛如一股电流,一路直通心房,脑海中的声音比逸出她唇畔的声音更加凄厉,会死的,会活活疼死的,不用等十指全部被轮番折磨,下一钉她就会活活疼死!!! 枯瘦男子似乎觉得她的喊声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感觉,嘟哝了一句,将尾端最后一截全部刺入笑幽的血肉中,接着狠狠将两排小锯齿夹在她的指尖。 挤压下持续的痛远比尖钉突入的一瞬更加难忍,笑幽的牙齿极力相抵也止不住发出细碎的磕碰声,她怒视着叶荧惑,没有半句骂词脱口,因为她知道,双唇分合时,先一步逸出的不是语言,而是声嘶力竭的尖叫和呻吟。 枯瘦男子没有给她太多缓和的时间,迅速捏住了她另一根手指。 同样的步骤,同样的残忍,笑幽从压抑自己到无法控制地呼喊,最后转为微弱的低吟,前后不过五支尖钉刺入的时间。 那些经受酷刑还能不动如山,凛然若天神的故事全是编造!编造!!! 她自认她的精神已经足够强大,而听过自己不似人声的嚎叫,什么矜持什么风范全被统统碾碎。今日即使是换了她心中的神——澹台沁,恐怕也不过是比她凄惨的声音略带些气势罢了! 叶荧惑示意行刑暂停,他要的是楚笑幽驯服且合作,并不是要她的命。他上前捏住笑幽的下颔,逼视她道:“愿意接受我的交易了么?” 她抬眸直视叶荧惑的脸,他在要她回应,她如他所愿。 舌头在口腔内打了个圈儿,几乎全是鲜血的唾液喷了叶荧惑满脸。 笑幽虚弱地笑,泼妇才有的粗俗动作竟然会被她使用,但这不怪她,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回应他的只剩下这个部位,经受了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她还需要什么理智? 叶荧惑退开两步,拿袖子胡乱抹了一下脸,被女子这样侮辱不是生平第一次,但她的动作成功勾起了他内心深处阴暗的一段回忆。 心内怒极,展现在脸上却是不愠不火的平静。他淡淡解开捆绑她的软绳,将她抛在石床上道:“我有的是时间,看看最后是谁耗得过谁!”话落,他却带着枯瘦男子转出密牢。 笑幽明了,他所谓有得是时间不是今日,而是今日过后的许多个白天黑夜,她蜷缩在床上,衣衫全部被汗水打透,她像一只离开水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却无法缓解痛苦对生命的侵蚀。 云妖精,你真的不来了么?师父,你何时才能找到?你们在哪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未离未弃 “啪!”一本奏折在绒毛地毯上翻了几个筋斗滚到云意衍面前。 云意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羽帝,刚下早朝他就被单独宣进了南书房,一边暗自揣测羽帝在为什么事发火,一边捡起那本奏折打开来。 只一眼他已明了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心内暗笑,也就是他的六弟能将老爷子气成这副德行,虽然云意初从未将他当哥哥看待…… “朕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这会儿羽帝抓不到云意初,一股邪火全冲着云意衍发泄,他拍着座椅的扶手斥道:“他马不停蹄赶回上津,旨意也安安分分接了,朕当他这次不会再捅娄子,现在可好,朕已回了华国使臣,并且交换了他和华国三公主的画像!你倒看看,他写了篇什么东西给朕!” 云意衍飞速浏览完奏折上的内容,字字句句,或强辩或婉转地找出十余条理由来拒婚,对于云意初此举,他的震惊不亚于羽帝。满朝上下都认为云意初迎娶华国公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为此各方势力在暗处好一番大动作,可那个准新郎就这么一封奏折轻轻松松的拒了……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羽帝和云意衍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真真确定心中那个明晃晃的答案。 羽帝: 他不是千方百计巩固手中的权利? 他不是朝思暮想坐上九五至尊之位? 他不是从来不放过任何可利用的人和事? 怎么就拒了??? 云意衍: 他不是连做梦都念着把我踹下太子位吗? 他不是计谋层出从我手中夺取权势威望吗? 他若得到成王的信任不就等于拿到了和我对等的筹码吗? 今次不需他费力,不需他劳神,还能顺道赚个貌美如花的王妃,他却不要!难道不是机关算尽,辛苦争来的他就弃之如敝屣吗?不会不会,至少和我从小斗到大的六弟绝不会是这样愚蠢的人。 对视半晌,父子俩同时长叹一声,云意衍迟疑了一下徐徐道:“父皇,六弟可还能追回?”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折子是一早送进宫的,云意初想是昨夜就已经跑远了,可是既然要拒绝,既然要走脱,为什么急火火赶回上津? “追?哪一次他跑出上津能追得回来?你们兄弟中,他对皇位的执念最深,但所作所为哪里像一个皇子!” 云意衍闻言脸色严肃起来道:“父皇,我们已经收下那位公主的画像,华国使臣也带着六弟的画像归国,送达成王手中时,这桩婚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不如先派人截击使臣车队,拖得一刻是一刻。当然这并非根本解决的方法,我们得早思对策。” “对策?”羽帝连胡子都好似立了起来,“他下面年岁最大的皇子才十岁,上面的你们早早全都娶了正妃,你是要朕推出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一个十七岁的女子拜堂,还是让朕命你们一个个都休了自己的正妃给华国公主挪地儿!” “不见得非要联姻,儿臣知道目前三国情势日趋不稳,华国主动示好,星夜蠢蠢欲动的权相必会收敛许多,但六弟若执意不从,即便顺利娶了华国公主夫妻间也不会美满,到时非但毁了一个无辜女子,成王极有可能因此生恨,联合星夜……” 羽帝打断云意衍道:“先允后拒,成王就不会恼羞成怒了吗?衍儿,你有没有想过,心机深沉的成王为何此时提出联姻?看似一桩好事,实则不然,拒绝不可,我方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推掉,但对方那里流传出的言辞可就未必了,先允后拒更加不可。” 云意衍心中一紧道:“莫非?” 羽帝沉沉点头:“很可能就是这个莫非,所以不能给成王任何借口。” 云意衍不是第一次想揪过云意初暴打一顿,但这一次他恨不得捏死这个任性的弟弟。羽帝说得对,使者来提亲世人皆知,无论皇室间是否明白今次联姻失败的因果,最终的事实是,羽国拒绝迎娶华国公主,这对一个尊贵女子的名誉是重大损害,通常人们不会猜测男方怎样,而是无聊地去揣度女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身有隐疾还是有失妇德,他几乎可以预见坊间那些不入流的谣传会有多么难听,若再加上成王蓄意引导,星夜趁乱一通搅和,局面将不可收拾。 羽帝疲惫地闭起双目,莫说国与国之间,每个国家的皇室不也天天围着权利勾心斗角、你死我活。没爬上椅子的人,汲汲钻营,爬上椅子的人,日日想着怎样让自己的权利再扩大一步。开疆拓土是每一个君主的心中想,后世之笔也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位伟大君主的形象。他冲云意衍挥挥手道:“你先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云意衍满是担忧地看了眼日渐苍老的父亲,揣着忐忑的心绪退了出去。 九华宫中羽帝和云意衍一筹莫展时,云意初可顾忌不了这许多,一条线绳一端系在他手指上,另一端绑着只翠色鸟儿的右爪,他正跟随着鸟儿指引的方向在山林中狂奔。 嗜香鸟和万引蝶沵香是顾轻隋的法宝,万引蝶沵香在人服入体内后,才会释放一种只有嗜香鸟能察觉的气味,而嗜香鸟会疯狂追寻气味的源头,不死不休,这也是为什么顾轻隋的追踪高手能在百里之外掌控目标的秘密所在。 其实在他还未得知笑幽身陷囫囵时,就已经拟好了追查一月杀巢穴的计划,这和娶不娶华国公主没有关系,是威胁就要连根铲除。 他发狂赶回上津并非为了联姻一事,在途中他明白,和瞎子一样乱撞,即使他就身在碧海城也无法对敌人构成威胁,更遑论营救笑幽,所以他忍,忍耐到踏进上津城门的一刻,绛獒完成任务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大刺刺望着他走进瑞王府的朱门,半夜还上门打劫了他的膳房、酒窖,等他确定绛獒已心无挂碍的离开,又继续忍耐到确定绛獒走得足够远,不会感知身后有人跟踪,他才追了上去。 绛獒一直都不知道云意初不动声色地算计着他。 澄阳的客栈里,云意初几次坐在房顶对月独酌,先引诱绛獒自己现身,接着一边试图劝诱绛獒反出一月杀,一边不着痕迹地布置着陷阱。绛獒很小心,每次都是在他已经喝下半坛酒才抢过去狂灌一通,如是数次,当绛獒觉得他不会在酒中动手脚时,他下了万引蝶沵香。 就在顾轻隋痛骂他的那夜,他先将香裹进油纸包里,粘在酒坛内侧陶壁上,当扣着坛沿灌酒时用指甲划破,如此一来他不会服下万引蝶沵香使嗜香鸟无法追踪,并且绛獒无法从他自然的动作里窥破玄机,绛獒是一个自负的人,他自负不会着云意初的道儿,再者,云意初做出一副急着回上津迎娶公主的假象蒙蔽了他,云意初既舍弃楚笑幽,也就没有了同保护他的一月杀作对的必要。所以绛獒走得轻松,云意初却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调遣任何江湖中收买的势力,一人一马潜出瑞王府。 事关笑幽的性命,他除了自己和萧浮冰、竹心外,不敢信任任何人。 这会儿云意初有些狼狈,宝蓝色的锦袍后襟留着一道道汗水干涸后显现的白印,肚子发出“咕”一声不太雅的声响,但除了腰间的水囊,他身边没有一样可以塞进胃里的东西。 “该死的绛獒,难道是野人不成!”他恨恨低声暗咒。 离开上津不到两个时辰,嗜香鸟指引的方向就偏离了道路,经过的地方不是山林就是洞窟,根本没办法骑马前行,他弃了马,凭两条腿追了一夜,临出门时他以为绛獒怎么都会在城镇打尖用膳,所以没带任何吃食,现在想来绛獒离开前打劫了王府膳房是备足了点心美酒在路途中享用,可怜他…… 抱怨虽抱怨,事实上他倒庆幸绛獒的行程安排,如果在地图上标出走过的路线,会发现他正以直线向碧海城进发,撇开各个城池间弯弯绕绕的道路,照这样下去,会比预计节省很多天的时间,而时间无疑在眼下和生命一般宝贵。 远处灌木丛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云意初隐在树后,手中扣起一支冰箭,野兔扑腾扑腾从中间穿出来的一瞬,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一击毙命。云意初走上前提起兔子的耳朵,三两下用一把金刀剥下灰色的皮毛,还好,至少山林里有野物可寻。但他可没有闲情逸致享受烧烤的乐趣,用火灵来烹熟兔肉也太过浪费体力,路途尚远,他必须小心保存每一分力量才行。 他用刀旋下一块生兔肉,泛着血丝的肉块足够嫩,腥气也足够刺鼻,他皱皱眉,一口将之吞了下去,不就是吃生肉么?想他总有一天驰骋沙场,若供给有失,吃草根树皮的觉悟都是必须,何况是吃生肉。 嗜香鸟扑棱着翅膀,云意初吞下第三十块生兔肉笑道:“你倒比我还心急。”话落,他将兔子的骨架丢在地上,就着衣摆抹去手上残留的血迹,纵跃入林木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链锁生机 夜幕中的翔螭山最皎洁的月光都无法将之点亮,轩辕晨空隐匿在山脚下的矮从中一瞬不瞬地仰头凝望。 脖颈有些僵硬,他略微活动一下,摊开手掌,让晚风拭净手心中的汗湿。 今次前来碧海城,所领三十人中有两人是他轻易不会动用的王牌,探知密道所通处的第一夜他就派出了他们,他也是像这样紧张地守在山脚下,那天的等待没有这样漫长,半个时辰后他就得回报:在翔螭山四分之三高度的位置藏匿着大片楼阁,大约能容纳五百人。 五百人,不管那里究竟有没有聚集如此多的杀手,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诱敌出巢趁机救人已行不通,他回到暂住的地方,苦思到窗纸白透,最终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他从部众里挑出轻功最好的二十人随时待命,接着亲率武功上佳者八人小心躲在翔螭山附近,等待有外出的人现身。守了整个下午,竟无一人下山,直到日暮时分才有两名满面风尘的杀手出现,应该是刚完成任务回来复命的人。 密林里一场恶战,那两名杀手经验老道,眼见不敌,其中一人不要命地拖住轩辕晨空一众,令一人奋力突围,试图抢上山求援。轩辕晨空当然不可能让他走脱,自己牵制住留下的那名杀手,其余八人全部去截堵突围者。最终的结局,两名杀手被擒,服毒自尽,而他们亦死了三人,重伤两人。 九人前来,仅仅是两名疲惫的杀手就让他们折损了一半以上的战力,轩辕晨空更加肯定想强行进入一月杀根本是送死。 他将两名杀手的尸体带回,命他的王牌迅速照着他们的面孔易容。山下的截击他本就没指望能抓到舌头探出什么辛秘,他要的,是他们的脸。只有这样才能潜伏得久些,探出笑幽准确位置且不打草惊蛇的把握更大些。 今夜,自他的人混进山上已经整整三天,太久了,久到他无法安坐在房内等待回报,他的两个王牌有可能已经被发觉身死,有可能是找不到出来的机会,也有可能是三天都没有查到笑幽的所在。 他能给他们的唯有信任与守候。 明月西斜,轩辕晨空已站到双腿麻木,他运功让血气畅涌一周,轻声一叹准备离开,沉重地思考如果失败,他该怎样进行下一步。 树丛中发出轻微的响动,他骤然回头,是他们吗?或者只是风在和他开玩笑…… “静斋!”轩辕晨空闪身从树后走出,一把声音因为太大的喜悦有些颤抖。 黑色劲装的男子听到呼唤顿住身形,展露出一抹疲惫的笑颜向轩辕晨空走来。 “暗主!” 他正要行礼,被轩辕晨空一把拉住:“怎么只有你一人?默霄呢?” 静斋神色一黯道:“他一进一月杀就被铜面人罚去了刑堂,好像是任务有失,现在躺在原本那杀手的房中只剩下半条命。” 轩辕晨空双眉紧皱,至少他们两人都活着,这已比他预期好太多。他五指收紧,继续问道:“阁主的位置呢,查到了么?” “幸不辱命。” 轩辕晨空长舒了一口气,这里不是详谈的地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后消失在重重树影中。 密牢里,笑幽趴在石床上闭着双眼,但全身的疼痛折磨得她根本无法入睡,每坚持一秒她都由衷在心内佩服着自己,好几次她差一点就想对叶荧惑吐口,但每每话到口边,她硬是生生和着血吞了回去。 每日的刑具都不同, 每日受刑的部位也不同。 事后,叶荧惑会拿来最好的伤药为她治疗,等她喘息一夜再接着折磨。上药时她会一直盯着叶荧惑冷笑,他要她屈从,但还要小心翼翼保证她活下去。 牢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知道那是来送早饭的人,身体下意识地一抖,又是一天的开始,再过一个时辰,叶荧惑和那个枯瘦男子会准时踏进密牢。她略略挪动身体,目光停留在十支白布包裹的指头上,尖钉已经取出,但几日过去依旧钻心地疼,相对比背部、膝盖处的疼痛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轻轻牵起唇角,原来疼痛也是可以培植出免疫力的。 黑衣人从没有修补的牢门处走进,将食盒摆在笑幽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她曾试图与这个人搭话,但从没有成功过,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面无表情地来,再面无表情地走。次次如此,她也就不再浪费心力在这个人身上,他无视她,那么她以同样态度敬之。 而今日,黑衣人却在床边站了许久,笑幽微带诧异地抬眸看他,他双拳紧攥,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又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笑幽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想和我说话?” “笑儿!”黑衣人蹲下身,一手颤抖着想触碰她的伤处,又不敢真的碰到,手指就那样僵直在半空。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笑幽心脏狂跳,带着一点点难以置信,一点点疑惑的口吻,两字逸出唇畔:“师父。” 易容成送饭黑衣人的轩辕晨空重重点头,他望着笑幽苍白的脸色,千疮百孔沾染着斑驳血迹的白色衣衫,以及大大小小或包扎过或显露在外的伤口,双目喷射出藏不住的怒火。 笑幽撑起身体,双手盖在轩辕晨空的眼睛上道:“没有多疼,真的师父,因为坚信你会来救我。” 轩辕晨空没有说话,感受着包满白布的手指颤抖的触碰,他心痛难当。 “师父怎么找到的,叶荧惑说这里不是戈兀山庄。” “这里是一月杀。” 笑幽微怔,一月杀……她竟然在一月杀的地盘…… 轩辕晨空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道:“叶荧惑和一月杀主人什么关系我还不清楚,但我能肯定他和一月杀并非从属,而是一体。这里聚集着三百多名杀手,我们无法硬拼,但你放心,师父怎样都会救你出去。” 她信,即使面对的是一月杀,轩辕晨空会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她一定可以出去。她用力点头,牵动伤口也浑然不觉疼痛。 轩辕晨空轻轻抚摸她的头顶道:“叶荧惑就快过来了,再忍一天,只有入夜才方便营救。”他说完,抽手转身,听到笑幽低低的声音:“师父,小心!” 他背对她点头,跨出牢门。 笑幽贪恋地看着亲人的背影,本已渐渐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无限膨胀,她没有被抛弃,没有…… 这一日的折磨依旧残酷,她依旧会惨叫、呻吟,叶荧惑也依旧冷眼看着她痛苦而倔强的眼眸,在叶荧惑拂袖而去时,她倒在石床上默默道:“没有往日那般难捱呢!”因为她整个人,整颗心已被温暖重重包裹。 她静静等待夜晚的来临,将要离开地狱的巨大喜悦与不知会因她葬送多少人的沉重在心底交织,其实她也是自私的吧,明明知道会有许多她连名字都叫不出的下属为她牺牲,她会因此悲伤、愧疚,却不会把希望从身边推开。 时间流淌地那样慢,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会让她紧张许久。她怕发生什么意外,更怕轩辕晨空会遇到危险。终于,她熬到了外间石门开启时,轩辕晨空急急奔到石床边,一边拽住笑幽脚上绑缚的黑色锁链,一边道:“地牢门口的守卫已经被迷倒,但他们内功精湛,体魄强健,药效不会持续太久。” 话落,轩辕晨空却僵住,将黑色锁链举到眼前仔细审视,他用了十成功力,竟然捏不断这条锁链!心中一沉,他不死心地再次发力,锁链表层脱落微少的黑色粉末。 怪不得地牢破损的门一直没有修补,怪不得上面只派了三个杀手看护!轩辕晨空颓然坐在石床边。 笑幽见他神色有异低唤道:“师父?” 轩辕晨空似乎没有听到,心内将自己骂了千百次。 他知道叶荧惑会控制笑幽的行动和武功,却没想到会有他无法斩断的锁链。他应该再查得清楚些,再部署得谨慎些!藏在山坳附近的下属,只待他救了笑幽,便会携着二十名与笑幽身形相仿的女子四散而逃,剩下的人则为他扫清一路过去的关卡,但若不能将笑幽带出密室,所有的安排都是徒劳。静斋只肯定笑幽被关在这里,附带摸清了都有什么人能进入此间,但对笑幽的情形却从未亲眼目睹。 他早上见到笑幽,笑幽的状态即使没有捆缚也绝无法逃脱,他以为叶荧惑会和他一样想法,所以他忽视了她脚踝的锁链…… 他松开手中冰凉的锁链,捏不断不代表这锁链坚不可摧,他焦急冲笑幽道:“笑儿,瞬或许能斩断。” 笑幽已经从他脸上表情猜到出了什么意外,莫说轩辕晨空,连她都没有将区区两条锁链放在心上,而此时要她从体内将骨剑逼出也是不能,骨剑收放需要除了意念外还需要内力,她,无能为力。 她悲哀地对轩辕晨空解释:“师父,叶荧惑在我周身要穴打进八十一根金针,现在的我内力尽失。” 轩辕晨空冷笑,叶荧惑还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笑幽望着轩辕晨空思索的表情苦笑道:“即使是师父也无法拔出,八十一根针必须按扎下的顺序,或者全部同时取出,否则动其一支我就会性命堪危。” 轩辕晨空的眉头越皱越紧,送饭的黑衣人已经毙命在他手,若今日他先行撤走,惊动了叶荧惑,想再不知不觉混进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江重重也许能破解金针,并且正往碧海城赶来,但那时他也无法把江重重带进这里。 怎么办……他抬头望着天顶,黑暗中眼眸闪闪发亮。 他是想到一个办法,一个以自身为代价,但或许他和笑幽都能成功保全性命的方法…… 短短的时间内,轩辕晨空所顾虑的笑幽也已在心中衡量再三。她明白错过今日,脱身的机会将微乎其微,但她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是轩辕晨空无力扭转的,而他每在这里拖延一分就多一分危险,不如劝他离去,从长计议,哪怕日后找不到机会营救,也好过他没意义地送命。 她在黑暗中摸到轩辕晨空的手掌,握紧……坚定道:“师父,你走吧!” 新的一月,某千跳出来打劫新的票票~尤其是粉粉的票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前夕 “师父,你走吧。” 轩辕晨空一动不动在床边僵坐着,笑幽等了片刻急道:“叶荧惑已经知晓洗剑阁藏匿在天门山上,地下迷宫的走法我估计他也掌握了,还有你们三大暗主的名姓他也曾对我轻松道出,你们三位是洗剑阁的支柱,师父不觉得整个组织的安全比我一人安危重要得多吗!走吧!” “历代阁主留下的基业固然重要,但你是笑儿,也是阁主!一人性命微不足道,阁主的性命却与整个洗剑阁的存亡息息相关,笑儿!直到今天你还没有身为阁主的觉悟!如果你有,就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境;如果你有,就不会说自己的性命无关紧要!” 笑幽垂首默然,“直到今天你还没有身为阁主的觉悟。”这句话刺痛了她,但她明白,这样的指责对应她的所为,实在是太轻太轻了。她突然伸手拽住脚踝上的锁链:“我错了,从没有不承认。可现在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金针取不出,内力就无法恢复,没有内力就无法使用‘瞬’,没有瞬锁链就无法斩断!我走不掉,你在这里却等于置身于极度危险中,叶荧惑晚上不会出现,可保不准有个万一。他去了,大仇未报,除了他,师父,你是我最后最后的亲人!” 她猛然收住话头,平复一下情绪严肃道:“我是一个不称职的阁主,师父你却忘了,你也是暗主之尊,身上背负的责任并不比我轻多少。” 轩辕晨空微笑,她话中强烈的感情和恐惧他都懂。 “笑儿,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在来之前我已经退位,现在水见正替代我留守天门山,行暗主之责。所以……” 他的这句话让笑幽心惊肉跳,所以……所以什么?所以他准备不要性命? 不等笑幽反应过来,轩辕晨空拽住她的手腕,二指延其右臂经络推上,“我们有整整一夜的时间,若成功,你我都能脱身,若失败大不了赔上这条老命,反正到这把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 笑幽奋力想将手臂挣脱出来,她直觉轩辕晨空将要做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轩辕晨空怒视她,手下一分也不放松,她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滞,印象中轩辕晨空如青山一般可靠宽容,她从未曾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微一停顿过后,她回神沉声问:“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 轩辕晨空此时一手托着她的右掌,两人掌心相对,一手化指,指峰间内力汹涌。 “笑儿,你的归神谱一直停留在五重天吧。” 笑幽茫然点头。 “这一夜,你必须突破七重的关坎。” 笑幽惊愕,一夜练到七重天?怎么可能?不要说她现在内力尽失,即使无损也无法在一夜之间成功。 “丫头,六岁时我教过你,人身上有多少处要穴?” “一百零八个。” “算上要穴,总共有多少穴位?” “三百双穴,五十二单穴,还有五十个经外奇穴。”笑幽模糊明白了轩辕晨空在打什么主意,当即反驳道:“没用的师父!八十一根针封住我穴道的同时等同于阻断了经络连通。” 轩辕晨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道:“金针全部整根刺进你穴位中,手法再神奇,也会有一定创伤,所以他们没有在你太阳、尾闾、章门、百会、断脊等位置下针,这也留给了我们一线生机。不错,你主要经络都被封困,但我也教过你,经络就如同大树的根,盘枝错节,除了那些粗壮的主脉,分支可谓遍布身体每一个角落,连结成一张巨大的网,而我会将毕生功力送入这些角落,内力将由它们辗转传输至你丹田,当然,这是事倍功半的方法,可再不济你也能拥有我三十余年的内力。” 他一番解释却换来笑幽静默后更激烈的挣扎:“不行!绝对不行!你把功力全部给了我,若遇到危险怎样自保!我不要!不要!即使这样做了,我也无法一夜之间练到七重天境地!师父你这是在白白牺牲!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我值得吗?值得吗?” 轩辕晨空也被她逗火了,虽然明白她是为他着想,但这个时候推推阻阻是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他主意已定,没有人能改变。想起来,他、澹台沁、笑幽三人还真如同没有血缘关系,却遗传了同一种性格的祖孙三代,一样那么固执。他手下施力,将笑幽的身体掉了个个,从她的脊柱开始将功力推入。 “值得不值得,做的人是我,你没有判定的权利,你必须接受,也必须成功!以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刚好卸下一身责任去游山玩水,途中遇到什么危险,身为我一手教养长大的徒儿,你不保护我谁保护!要把这份情还给我,就要活着从这儿出去!” 话落,一直抗拒的笑幽突然安静下来,削瘦的肩微微颤抖,大滴大滴的泪掠过脸颊的伤痕,蜇得皮肤辣辣地疼。她努力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丫头,别乱想了!凝神静气,仔细听我说。” 笑幽抽抽鼻子,微微仰头让满眼的泪水回流,隐去。她知道已然无法阻止轩辕晨空,就如他所说,她可以是迫不得已的接受,但接受了就一定要成功! “归神谱分为几段,前五重是根基,第六重和第七重是桥梁,通往更高境地的桥梁,现在不需你走到桥的彼端,只需要在中间即可解决眼下的困境。第六重,罡气加身胜宝衣,第七重,内息化海吞日月,其实都只是一个形象的比喻。还记得我教你隐匿气息的要诀吗?” “记得。”她沙哑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哭音。 “为什么要隐匿,因为除过在我们身体中的内力,还有流散在身体周围的无形力量,一般状况下无法感知,但它会根据我们的意念而释放,比如,杀气。第六重,就是要将这些无形的气息,以及身体中一部分内力聚集且均匀分布在全身外围,如同一件看不到却摸得到的衣服。这需要极微妙的控制和驾驭力,而你的内息也要转化成无比细致的形态。一夜,是无法办到的,必须经过日积月累的感受,调节,才能自然而然运用出来。” 轩辕晨空感觉到笑幽身体一僵,坏心眼地笑了笑道:“既然不可能,所以我们跳过这一重,直接攻克第七重。” “跳过?”多年习武,笑幽深知循序渐进的重要,对于轩辕晨空这个提议,她瞠目结舌。 “对!第七重所谓内息化海吞日月,是窥视第八重境界的过渡,第六重要诀在于收,在于控。第七重实质上与第六重没有必须的衔接,你跳过也不会走火入魔,其要诀刚好与第六重相反,在于放,在于猛。以自己为圆心,将所有内力顷刻间释放出来,有我毕生功力,若能成的话,你可以轻易震飞十步内所有事物。” 笑幽眼睛一亮,接着道:“所以只要练成,将圆收小,圆心确立于体内,把金针当做周围的事物,那么就可以同时震飞八十一根针!” 轩辕晨空含笑点头,这个丫头之所以让他喜爱,就是因为这股子灵透。 “也许不必完全练成,对付区区金针,半成也就足够了。” 笑幽没有被这个消息冲昏头脑,她将心里徘徊不去的生死二字一掌拍飞,归神谱越是澄净的心思进益越大,自由时,她沉浸在纷杂中无法摆脱,倒是如今的关头,她反而达到了空明之境。 两人没有再说话,一个默念口诀感受着涌进身体中的绵厚暖流,一个微笑将毕生磨砺所得尽数毫不在意地赠予。 月亮由东到西缓慢移动,当星光开始黯淡,不知已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去救笑幽的云意初站在翔螭山顶,微风撩动着他披落的发,以及失去光泽的袍摆,他拖着疲惫到极限的身体,飞一般的速度从上津直线插入碧海城,这一刻他与她很近很近了,想到这一点,他枯竭的体力似乎奇迹般地慢慢恢复。 那片山坳处隐蔽的神秘楼阁,他只远远瞧了一眼,黎明即将到来,他要带她一起看今天的日出!当然他还没傻到孤身闯进敌巢,他回头望着还在沉睡中的碧海城,他知道城南已经聚集起萧浮冰为他调遣的强援。身形一动,他在茶花丛中忽隐忽现,飞驰中他默默望月道:“再等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好。” 城南,竹心在萧浮冰的床边搭了张临时的睡塌,萧浮冰还在沉眠,萧点裕执意要和她一起守在房里,但毕竟他和萧浮冰有男女之别,所以每到夜晚她都将萧点裕赶到门外,独自守着寸步不离。 “点裕?怎么睡在这儿?” 竹心一向浅眠,听到门外的对话骤然睁开眼睛,也顾不得形象,翻下床榻一把将房门拉开,满身风尘的云意初冲她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 是她没睡醒吗?她用手指用力揉了揉眉心,才敢确定,眼前这个邋遢的男人的确是云意初无疑。 他是怎么来的? 用了“缩地”的神法还是邪术? 云意初稍显无礼地推开傻傻拦在门口的竹心,走进去先探视了一下萧浮冰的状况,接着问跟进来的萧点裕道:“我们的人来了多少?” 竹心捏着鼻子抢答道:“冥堂一百五十人都来了。那个……不管你是怎么来的,来了就好,不过你是不是该先换套衣服,洗个澡?”天啊,这还是她认识的云意初吗?那个无论走到哪都讲究得要死,举手投足都优雅的要命的瑞王爷哪去了? 云意初站在房中,继续释放着汗味、血腥味、灰土味混合在一处的气体冷声道:“换也是白换,一会儿还是一身血。” 竹心愣了愣,也不在意气味不气味了,冲过去道:“你知道笑幽在哪儿了?” “恩,一月杀,翔螭山后山。”云意初眼中闪过一抹肃杀之色。 “那么你也想好应对的计策了?” “没有。” “没有?你是去救人还是去送死?我们连她关在哪都不知道,持久战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送死?”他邪魅一笑,“想知道还不简单,攻进去,哪里派最多人去援手,哪里就是她的所在。” 他没有轩辕晨空沉淀几十年的稳重,但有时稳重不是取胜的全部。 竹心强烈反对道:“不行!先不论死伤,就你目前的状态别说那群冷酷杀手,就是叶离都能宰了你!” “是吗?”他挑眉,“那就拭目以待。点裕,召集所有人在后山密林中待命。” 竹心一步拦在萧点裕身前道:“姐姐明日就能醒,她的武功是我们中最高的,多等一天而已!一天你都无法忍耐,怎么能成大器!” 真论起辈分来,竹心与萧浮冰结拜算是云意初的长辈,因此教训的话说起来也极为顺口。 云意初知道竹心是为他的安危着想,压下涌上心头的烦躁沉声道:“认识这么多年,你眼里的我是那种不顾生死,不计后果盲目冲撞的人么?我敢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竹心垂首静立半晌后缓缓退到一边,是的,她认得的云意初不会,但她怕,因为笑幽他会变成这种人。 云意初走到她身旁,深深注视着她道:“小姨交给你了。”说完,他大步跨出房间,点裕不放心地瞄了眼安然睡着的萧浮冰,跺跺脚跟了上去。 再次赠送800字,吼一声:求票求收!!! 起点中文网首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血海黎明 叶离今日起得格外早,叶荧惑的内伤经过数日调养非但没好,昨日还吐了血。不必问蒙一他也知道父亲为什么不见好转,叶荧惑每天都亲去密牢,回来后的脸色也一次比一次难看,积郁在胸本就会引发恶疾,何况叶荧惑内伤极重,反倒是他那些不轻不重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行动迟缓些罢了。 叶荧惑不宜再操劳,所以昨日晚膳时,他接下了审问笑幽这桩差事,叶荧惑有些不放心,但也只吩咐蒙一看着他别胡闹。 呵呵,胡闹……叶离冷笑,今时的他已经没有了那份胡闹的心力。 他在白衣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流风醉花裳,头发清清爽爽高高束起,整个人动如踏风而走,静则如安立云头,但那双眼睛里是满满的怨毒与欲望。 他对镜略打量了一下这身精挑细选的装扮,满意地笑笑,推门迎着晨风向密牢走去。如此美丽的日子,若让蒙一那个碍眼的人像看犯人一样跟着他,还有什么美感可言。等父亲大计稍定,他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蒙一! 此时,密牢里的笑幽头顶蒸腾着潮热的白气,离叶荧惑来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她已经冲到了最后关头,轩辕晨空用仅余的最后一点内力在旁辅助引导着她。 凭空受人数十年功力对习武者而言的确是莫大的助益,再需一刻左右的时间,虽不能完全冲破第七重的关卡,但从金针的禁锢下解脱应是十拿九稳。她不敢让喜悦进驻心间,这会儿她必须抛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否则任何的情绪波动都会导致轩辕晨空的努力功亏一篑。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那般凑巧,上天更是见不得渺小的凡人比他快乐。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甬道,笑幽和一夜间因功力散尽,看起来垂垂老矣的轩辕晨空俱是一震。 数秒间,轩辕晨空已从惊愕转为淡然,他压低声音对笑幽道:“丫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睛看。保住洗剑阁是你的责任,这我无须再嘱咐,今后的你会知道要怎么做一个好阁主。师父最后对你有个请求。” 眼见笑幽气息越来越乱,他一把压住笑幽的肩低喝:“你想让我毕生功力白费么!” 笑幽无意识地微微摇头,面对突然到来的危机,她措手不及,连思考都变得极其迟钝,因为她知道,将要失去的是什么。 “水见是我的嫡孙,这一辈就他一根独苗,所以替我看着他,督促他尽快多给我添几个小重孙,若他有难,帮他挡去一二,前提是你不会陷入危险中。”简短的交代,他甚至不求笑幽一个肯定,因为他明白,这个丫头会将他的遗言用全部的心力去守护。 他的手缓缓从她肩上抽离,接着探进怀中取出一支烟花筒放在笑幽身侧道:“一出地牢,立刻放出讯号,外面我都已安排好。不可以在仇恨驱使下恋战,尽速逃离是你唯一该做的。” 牢房四四方方,让人一览无遗,无从躲,更无从逃。轩辕晨空立在正中,如一棵百年老松,他尽观世事的眼睛平静望着牢门,当他看见一身白衣飘渺的叶离,叶离也发现了他。 轩辕晨空的易容在传功时已经被化去,虽然身上还穿着一月杀的服饰,但他们的杀手都是青壮男子,他没有瞒过去的可能,再者,他要替笑幽拖住这最后的一刻的时间,拼上他的性命…… 叶离盯住轩辕晨空的面庞,戒备着在门外立定,他身后的枯瘦男子已抽出兵刃护在叶离身前。 “轩辕晨空?”叶离打量片刻唇角噙起一抹嘲讽的笑。笑幽不止一次对他提起过这个人物,即使未见过,凭气质容貌,再加上其孤身闯入密牢的胆色,不难猜出是谁。 “你就是这样照顾未婚妻的?”轩辕晨空偏头望了眼笑幽,糟了,这丫头的气息……他蹙眉冲笑幽怒喝:“丫头,我方才的交代你都听清了吧!这是师父最后一次命令你做什么,不要让我失望。” 听清了,她都听清了! 但……她可不可以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丫头,能不能救你自己也救我单看这一刻你的定力够不够!” 笑幽心神一凛,轩辕晨空说得不错!斩断铁链,冲出牢房,叶离的斤两她心知肚明,他阻不住她的醉影幻夕步!只要她够快!只要她的心神够坚定!眼前还不是绝路! 轩辕晨空如释重负地一笑,重又望定叶离道:“叶少主不答,莫非是心中愧悔?” “我何须愧悔?对待不知廉耻的女子我自认仁至义尽。” “好一个仁至义尽!”轩辕晨空的眼中现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叶离轻声一笑道:“闲话少叙,轩辕晨空你既闯了来,就要把命留下!”他冲枯瘦男子打了个眼色,男子会意,骤然发难,一杆铜棍呼啸往轩辕晨空面门砸来。 轩辕晨空狼狈避过,他现在空有招式却无内力,只要双方兵刃相交,对方立马就能知道他只剩一个空架子。 两人在有限的空间内过了十余招,轩辕晨空一味闪躲,枯瘦男子猛烈追击。笑幽努力封闭自己的听觉,铜棍呼啸的声响却执意钻进她耳中,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她怕,怕下一棍就会带来轩辕晨空骨头折断的声音。 叶离盯着轩辕晨空的动作,脸上满是狐疑之色,太古怪了,据笑幽说轩辕晨空武功十分厉害,按理这老头应该不由分说上来灭去发现他的人,可他却只是闪躲,且行动也不像习武多年之人那般灵敏,招式精妙但脚步虚浮,他在掩藏什么?叶离的眼神从交战的两人移向盘膝而坐的笑幽。 原来如此! 幸好他早到一步! 为证实自己的猜想,叶离走进牢房内,一步步向笑幽逼去。 轩辕晨空一急,挥剑斩向叶离,叶离虽带着伤不能激烈打斗,但内力无损,宽袖一挥,轩辕晨空虎口爆裂,兵刃脱手“铛”一声掉落在地。 叶离笑出声,制止了正从轩辕晨空身后袭击的枯瘦男子道:“万堂主,你去通知蒙一,轩辕老头儿能追到这里,必然会安排大批人在周围隐匿待命。若放过漏网之鱼,我们以后就难有安生日子过了。” “可是,少主您还带着伤。” “不打紧,对付一只纸老虎不需我一根手指。” 枯瘦男子扫了眼轩辕晨空,应了声“是”快步奔出密牢。 “好了,现在……”叶离转身冲轩辕晨空轻轻击掌道:“当真是师徒情深啊!你能为救她不顾生死,想必她也会为你交出破苍卷。” 此时叶离站在距轩辕晨空五步远的地方,轩辕晨空护在石床前三步之地。 叶离拔剑指着轩辕晨空却对笑幽道:“我不是父亲,生怕你这尊玉娃娃摔碎了,也没有他那么好的耐性。楚笑幽我给你一个选择。”他故意拿手指比着测量片刻道:“八步,交出破苍卷,我留你和他一条性命,反之,你清楚我会怎么做。” 话落,叶离向前跨出一步,数道:“一!” 轩辕晨空沉声道:“在我听来你的话和放屁一样效果,无论笑儿交与不交,落在你们手中,我二人绝无生路。” 笑幽知道轩辕晨空是在提点她,她亦心知,这不过是叶离玩的又一个手段。马上就会全部结束了,马上!八步,来得及!来得及的! “二!” 叶离故意走得很慢,他就是要他们慢慢品尝死亡的压迫和恐惧,掌控一个人的生死没什么,但击溃一个人的精神会让他无比兴奋。 “三!” 三字一落,他满意看到轩辕晨空退了一步。对了,就是这样,轩辕老头儿知道怕了,他不是她英明神武的师父么?不是她能放心倚靠的巍峨青山么?她为什么不睁眼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呢?看看倚仗的青山崩塌的样子,就像叶荧惑的神圣在他自己心中崩塌时那样,她会和他一样感受到那种绝望吧! “四!” 轩辕晨空再次退了一步,他不可以让叶离数到八,到时笑幽一定会心神大乱,他更不可以让自己成为叶离拿来威逼笑幽的工具。 “五!” 没有时间犹豫了,总是一死,但他的生命要怎样结束,由不得别人来做主! 轩辕晨空最后满是慈爱与眷恋地望了笑幽一眼,突然向前冲去,迎着寒光闪闪的剑锋,他无畏无惧,只有释然。 太过突然,叶离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利剑已经穿透轩辕晨空胸腹。 轩辕晨空双手抓住剑锋,满指鲜血,他似浑然不知疼痛,向前迈出一步,背后长出的剑刃上是浓重粘稠的红色。 叶离瞳孔紧缩,又是一个不怕死的。不对,不!不是,轩辕老头是承受不了那种恐惧才寻求自我解脱的! 这时笑幽突然身体弹起,悬浮在石床上方,她大喊道:“师父小心!”随即八十一根金针同时弹射而出,下一秒却好似牢房的时间被人强行停止,金针一根根定在空中,笑幽催动体内骨剑,当瞬握在手中时,她落地转头,金针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她看清眼前一幕,骄傲与喜悦定格在她的面孔上,然后慢慢转成死一般的灰败! 不是没有数到八? 为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 她以为她赶上了!她以为她总算没有辜负轩辕晨空一番心血! 叶离心下骇然,用力想将剑从轩辕晨空身体中抽出,无奈剑锋被那双染血的手抓得那样紧……那样紧…… 轩辕晨空此时还没有咽气,他已没有回头的力气,喘息着说出今生最后一句话:“丫头……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他的手依旧攥着剑锋,头一点点垂下,身体全部重量慢慢压了上去。 叶离抬脚想踹飞轩辕晨空,只听笑幽嘶哑的声音狂喊道:“不要!!!” 她知道那把剑拔出时,就是轩辕晨空气息断绝时,但只要他还留有一口气,要她去求风不留也好,遍访世间灵药也好,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叶离残忍地笑,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看着她,然后腿起,重重踢在轩辕晨空小腹,一手捏紧剑柄,轩辕晨空凌空飞出,即将磕碰在墙壁上时,笑幽一把将他的身体揽在怀中,手足无措地想将他心口涌出的鲜血堵回身体中去。 “师父,我练成了,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多等我三秒!你不会死,不能死!你说要去游山玩水,我还等着保护你踏遍这个世界每一寸土地。师父!” 白色罗裙不过片刻已被染成鲜红的血衣,炫目的颜色,让她觉得像是一脚踏进了血海,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液,好像永远流不尽。刚发功仍未平和的内息在她体内肆虐暴走,金针除去,她的脉络尽通,轩辕晨空厚重的内力在其间游走,却因为心神重创扭转了流向。 她浑然不觉,任真气逆行,剧颤中,她明白教她、护她、包容她的师父已永远不会再醒来,他的表情那么安详,好似没有经受疼痛安然在睡梦中离去一般。 她小心托起他的遗体,缓缓站立起来,她垂头望着黑色的锁链,一剑斩下,锁链和骨剑蹭出莹绿的光华,链断人侧首,她瞥向退到牢门边的叶离,除了刻骨的恨意,嗜血的杀意别无其他。 “笑儿,不可以在仇恨驱使下恋战,尽速逃离。”对不起师父,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我无法放他走!轩辕晨空的头靠在她的肩上,就像多年前她从沉心台的高桩上跌下脱力时,她靠着他的样子。 叶离一步步后退,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带蒙一来。对面的她一身被鲜血浸透的衣衫,散落在背后的长发在真气流窜下肆意舞动,她宛如从地狱走出的修罗。他在恐惧,这种认知让他几欲疯狂,她只配被他踩在脚下凌辱折磨,他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人害怕! “恨我吗?想杀我吗?哈哈哈!”叶离纵声长笑,遮掩了眼中的惧色。 笑幽一言不发,骨剑蹭着地上的石砖,发出哀号,她冲他妖媚地笑,听着吧叶离,这是我送你的死亡序曲,师父,你不必出手,在旁边看着就好。她一步步前进,轩辕晨空的脚拖在地面,与她一起前进。 叶离下意识地后退,但指着笑幽的剑锋却没有半分动摇。退出地牢,到上面轻微的打斗声都会引来大批的人,楚笑幽武功恢复了又能怎样,届时终会被再次扔进地牢! 笑幽任他退,方才,他就是这样逼迫轩辕晨空的,如今她要让他尝到更漫长的恐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会千百倍地奉还于他。 地牢口明亮的晨光从缝隙中投射入这片阴暗,叶离已显现出几分仓皇,他迫不及待地按动机关,跃上地面的一瞬,笑幽的骨剑亦指在了他的颈侧。 醉影幻夕步,他已见识过一次,但还从未亲身领教,他以为至少能拼一时半刻,却不想笑幽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地面上也已经乱成一团,冰、火、沙石漫天飞舞,一群黑衣人正急火火赶向地牢。 叶离望见涌向这里的黑衣杀手已在数丈之外,用手指弹了弹颈侧的剑锋道:“你最终还是杀不了我,真气逆行的滋味不好受吧?动手啊!砍了我啊!砍了我这个挡箭牌,玉石俱焚吧!” 说话间四五十人已将她和叶离包围在正中,笑幽环视一周,突然她望着西南方微微一怔,云意初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靠近,而她身后一方,蒙一带着叶荧惑也以同样速度奔向这里。 笑幽长睫微微眨动,那个妖精,他终究是来了。如果能早一刻,只是早一刻……该有多好…… 她望着远处他冷若寒冰的脸上那一抹焦急,微笑,其实现在也不算晚,她突然意识到,除了澹台沁,还有一人能让她放心地去任性。 叶离顺着她的目光侧首看去,登时一股冲天怒火如岩浆喷射。 笑幽却收回目光再次直直盯着叶离,淡漠吐出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以为我不敢,叶离,这是你错得最离谱的一次。”(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风云际会 叶离怒视笑幽,因为云意初来了,她就觉得万事大吉了吗?云意初哪里比他强?她凭什么可以这样放心依赖,怒火燃烧了他的理智,他不顾骨剑的威胁,伸手掐住了笑幽的喉咙。 英俊的脸庞丑陋地扭曲,他要掐死她!掐死这个和云意初一样妖媚的女人!管她是不是上楚风族遗孤,管她手中是不是握着破苍卷。 叶荧惑的手掐紧蒙一的手臂,他顾不得叶离在做什么,呼啸的风中,他只看到那柄森寒骨剑随时都可能斩落! 笑幽困难呼吸,笑容却越来越大,地牢里,他也是这样掐着她,既然彼此都这样想让对方死,她成全他! 剑柄,握紧,用力挥落。 “不!我的儿子!我的唯一的儿子!” 叶离惊讶地看着鲜血从自己的血管中喷涌而出,像是一场红色的雨雾,他和她共同沐浴其中,她的衣衫更红了,宛如凤四裁制的嫁衣。 是谁的呼号这样惨烈,对了是父亲,眼前开始模糊,围着那么多的人,一个个在他眼前旋转,他找不出哪一个是属于父亲的身影,唯一能看清的,是笑幽放大的面容,精致的五官配着脸颊上结痂的伤痕,她的唇为什么那么红,是血,她呕血是为他么?不是……怎么会是,即使呕血也是因为终于杀了他而兴奋吧! 他无力再掐住她的脖颈,松手时,他最后的念头竟然是——至少我还能看到,身体里的血液是鲜红的,若再过几年,它们一定是黑色,我讨厌黑色…… 笑幽用握剑的手擦去唇畔的血迹,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不过不要紧,他来了,他马上就能扶住她,她亲手杀了叶离,原来报仇的感觉并不快慰,要一个人死不难,但失去的永远追不回来。她一手仍然紧紧抓着轩辕晨空的身体,一手用骨剑撑住地面,师父,你好重。 她努力抬头望着跃入圈中的妖精,当他的温暖环绕她时,她对他说:“带我们走。” 她看到云意初点点头说了什么,但她已经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一黑,她将自己放心地交给了他。 此时,叶荧惑亦抢进圈内,无视云意初戒备的眼神,扑倒在叶离身畔,“离儿……离儿!”除了一声声呼唤,他不知道还能怎样让叶离复苏,叶离那双像极了母亲的眼睛再也不会盛满崇拜望着他。 蒙一却比叶荧惑清醒得多,背对叶荧惑与云意初对峙着,出声劝慰道:“主上,少主已去,大敌当前您要振作!” 主上?铜面人唤叶荧惑主上!云意初霎时茅塞顿开,很多事尽皆明朗。原来叶荧惑才是真正的尧今四皇子,但今天不是清理的时机,他掏出怀中的竹管,用力一拉,一颗红色明珠窜上天空,“砰”一声爆裂开,火花四散,他看着笑幽紧紧扯住轩辕晨空的手,无奈地摇摇头。拖着两个人的重量,他还怎么打。但他记得她昏迷前的话,她说:“带我们走。”而不是带我走。 他的手停留在笑幽的指间,狠狠心用力掰下去,却无法将她和轩辕晨空分开,再用力会折断她的手指…… “嗷!!!”叶荧惑仰天发出类似动物的嘶吼,“老天你待我不公!!!你夺走我的儿子,就算我得了天下!你告诉我,我要把它交给谁?交给谁!!!” 蒙一急得直咬牙,冲叶荧惑吼道:“你夺天下不是为了你的儿子!也不是老天杀了他!天不会杀人,只有人会杀人!杀了叶离的人就在你眼前!主上!你醒醒!” 叶荧惑双唇哆嗦着自语:“杀了他的人就在眼前,在眼前。”是了,是楚笑幽。他颤巍巍转身,一张老泪纵横的面孔映入云意初眼中,即使是他也不禁为叶荧惑绝望的哀伤动容。再坏的人也有舍不下的人,舍不下的情,十恶不赦的魔鬼也会为亲情变成人类。 但下一秒,云意初却收起了所有怜悯,他看到叶荧惑眼中的恶毒尽数疯狂投向昏迷中的笑幽,那是似乎将她碎尸万段都显不足的恨。 御水宫联合洗剑阁的人全被阻在前面,铜面人没有下令让这数十名杀手一拥而上,估计是以为现在的云意初不过在孤军奋战,但事实呢?云意初牵起唇角,除了他和笑幽的势力,今次他们还有一个意外的同盟。 蒙一已经觉察到云意初不同寻常的镇定,再加上方才放上天幕的信号,他咬咬牙,也顾不得主仆之分,非常之时越俎代庖也未尝不可。他正想下令,不料叶荧惑抢上一步,束发的锦带被真气震断,蒙一大惊,万魔回天,叶荧惑这样的身体竟然用万魔回天!他是想死吗? 蒙一冲上去,却不敢伸手去拽叶荧惑,只能焦急吼道:“主上!快停下!” 这时的叶荧惑早已经忘了他根本不必亲自出手,他有那么多精心调教的杀手就在身侧。他只想亲手一寸寸捏段楚笑幽的骨骼,把她那身细皮嫩肉全部绞成碎末。 蒙一见叶荧惑已听不尽任何人的言语,沉声下令道:“阻拦主上!擒住他们!” 一众杀手顷刻间齐齐涌上,他们不问为什么蒙一要称叶荧惑为主上,他们只会绝对服从命令而已。 叶荧惑见有人来扰乱他的复仇,也不分敌我,万魔回天强大的力量下,试图阻拦的杀手接连被震飞倒地,胸膛处皆有四五道如同魔抓撕裂的伤痕。 蒙一恨恨摇头,他的主上就因为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疯魔到这种程度,叶荧惑正当壮年,要继承人也不是不能再生!叶离可以死,但叶荧惑决不能死!他略稳心神,将全身内力激发出来,一步步踏进叶荧惑周身环绕的飓风中,每前进一寸都无比艰难,他的衣衫被撕碎,胸膛留下狰狞的伤口,他依旧步步向前,近了,他要够到他了,他化掌为刀,暴喝一声重重击向叶荧惑背心。 这一处是叶荧惑的罩门,唯有重击背心才能阻断万魔回天继续蚕食叶荧惑的生命。 叶荧惑喷出一口鲜血,双膝砸向地面,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蒙一,“为什么是你?” 蒙一跪在叶荧惑身旁道:“主上!属下是在救你!杀了楚笑幽就算报仇了么?她加诸在主上心中的痛苦这样讨回岂非太过便宜!即便主上要给她个痛快,也无需亲自出手啊!” 叶荧惑眼中的暴虐逐渐散去,是他糊涂了,还好蒙一及时阻止了他。他想撑着站起来,不料双腿不听使唤,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叶荧惑苦笑,一时迷乱,他生生毁去了自己的腿。 众杀手见叶荧惑已无碍,纷纷向云意初攻去,云意初并不硬拼,拖着笑幽和轩辕晨空费力躲闪,偶尔射出几支冰锥,却也只能退敌无法伤敌。 蒙一伤得不轻,勉强将叶荧惑抱出战圈,坐在一旁暗暗调息。叶荧惑则一瞬不瞬盯着云意初,大声道:“你和她倒真是天生一对,她杀我爱儿,你们云氏一脉灭我尧今皇族,此仇不共戴天!你们以为这样就会击倒我吗?不可能!” “我要看着你们好好活着,活着品味痛苦。你和她都不知道吧!你们都是被最亲近的人算计着,出卖着!” 叶荧惑字字句句敲打在云意初心间,他知道此时的叶荧惑绝不会无聊到编什么故事来扰乱他的心神,他和笑幽都被最亲近的人算计着,出卖着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都在奇怪,为什么一月杀要小心保护你。” 云意初在刀光剑影间,想瞥一眼叶荧惑的表情也是不能,一边暗骂某人速度太慢,一边将叶荧惑每句话都暗暗记住,因为目前他根本无暇思考。 “都是你的好父皇,他看着你堕入情网,不阻不拦,却命我想办法拆散你和楚笑幽。杀澹台沁也有羽帝一份!下令的是他,嫁祸你是他,命我保你性命的也是他,而我乐得替他完成这差事,一石三鸟计,一,羽帝会越来越离不开我,倚重于我,我会知道他更多见不得人的秘密,二,某人会给我不错的回报!整个洗剑阁的回报!三,楚笑幽断了对你的情,又没了强大的保护,更会死心塌地留在离儿身旁。离儿当初那样喜欢她,她却亲手杀了他……现在她认定了你,真是天意!报应!” 云意初暴喝道:“叶荧惑你胡扯!我父皇怎么会认得澹台沁!你的身份又怎会屈从于我父皇座下!” 叶荧惑阴测测地挤出渗人的笑声,笑声还没收,只见百十名玄衣蒙面人似乎从天而降,在战圈外又拉起一个包围圈。领头的一人冲云意初喊道:“云公子可无恙!” “还活着!”云意初没好气地答,本身他就形容狼狈,现在身上添了许多条长长短短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 领头人也不与他置气,一声唿哨后,他隔着人墙对云意初道:“这里交给我们,主人在山顶等公子会合。” 这群蒙面人训练有素,云意初的压力登时减轻不少,他瞅了个空隙跃出圈外,刚好看到蒙一拖着叶荧惑向北方奔逃,他想追上去,但看了看笑幽,他蹙眉一叹,一手抱紧笑幽,一手拽住轩辕晨空的遗体,飞快往出口处疾驰。 某千人品爆发,亲们,上菜了,今天加更一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天高海阔 整个山坳中混战成一片,一月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面对御水宫灵力的神奇以及第三方人马的加入丝毫不见慌乱。 云意初脚下不停,一边冲向出口一边喊道:“人已救出!” 洗剑阁和御水宫的部众均是心底一松,有条不紊地渐渐组成一道屏障,第一列是御水宫善用风、土者,第二排的空隙由水、火、雷三灵者填补,洗剑阁的人分布两翼,他们都知道拖得再久些,恐怕所有人都会葬身翔螭山,云意初早先交代过,只要得手,他们拖延半刻后立即分批撤退,今次的目的是来救人,而不是扫平一月杀。 突然杀手群中一人凌空拔高两丈,大喝道:“云意初!” 三个字和着内力,似乎震得山峰都抖了两抖。绛獒的头发和脸上满是鲜血,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那双任何时候都玩世不恭的眼睛在看到云意初的瞬间,变得冷酷而凶狠,应和了他的名字,绛獒,浑身染血的凶猛獒犬。 云意初皱眉,绛獒没有对他说过他的排名,但他肯定,绛獒绝对在前五位以内,现在若被缠住可不怎么妙。 绛獒在数百支冰锥中穿梭,灵敏迅捷,萧点裕见势不妙,冲众人喊道:“一定要阻下这人!” 霎时,劲风夹着呼啸的火焰大面积向绛獒扫来,因为集中攻击绛獒,反倒让其他的杀手得了空隙,屏障前排爆发出几声惨呼,绛獒被暂时逼退,他不甘心地死盯着云意初远去的身影狂吼道:“你是不是利用我找到这里的!” 云意初的答案远远随风飘来:“我是跟踪了你,但不是利用。绛獒!铜面人背后的主子是叶荧惑,他是尧今皇子,羽国是他第一个报复的对象,你若是三国男儿就不要再助纣为虐,想通了来上津找我。” 绛獒飘落在一栋楼阁旁,一拳狠狠砸穿厚重的木板,云意初说的没错,他没有利用他,未发现有人跟踪是他的失误,以至于给一月杀引来祸患。叶荧惑和主上什么关系,他们要图谋什么都是后话,眼前的一片狼藉,让他无法原谅云意初,这里是他生活十多年的地方,任何人都无权践踏。 他恨恨看着云意初消失在崖边,云意初跑了,那么剩下的人都要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他长喝一声,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冲向屏障。寒光过处,人的身体还站立着,血淋淋的脑袋已经在地上滚出数米,一片血雨中,已经从内部撤出的第三方人马且战且退与众人和归一处。 领头者高呼道:“云公子和楚阁主已顺利逃脱,洗剑阁与御水宫的兄弟们速速撤走。” 人群中有人一边厮杀一边道:“那你们呢!”虽然这第三方人马来历不明,但并肩作战的短短时间内,大家彼此都衍生出一股同仇敌忾之气。 领头人朗声笑道:“兄弟们不必顾虑,我家主人已授脱身之计,你们不走反而无法施展。” 两边人马见他如此说,也不再磨蹭,御水宫留下土灵者在最后防御,其他人纷纷跃向山坳天光明媚处。 云意初此时已到达山顶,冲正在等他的男子道:“你倒悠闲。” 男子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文弱,他缓缓转身回云意初一个微笑,并不作答,而是走到近前仔细看了看笑幽的面色,又伸手探了探轩辕晨空的鼻息。长叹一声摇头道:“回天乏术,她的情况也不乐观。” “赵先生不是号称无所不能么,医个人当是小事一桩。”云意初心下紧张笑幽,却怎么都不愿好言相求,毕竟此人是星夜国权相的臂膀。未等对方回答,他感觉到怀中的笑幽微微挣扎,低低的呓语远离了那片混乱,他听得清晰。 “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别丢下我,别走!” “云妖精……云妖精救救师父……” 云意初眉梢微挑,云妖精?他哪里像妖精?不过她在梦中会唤他,好吧,他承认这种感觉很惬意,很满足。这个小傻瓜清醒的时候若也这样诚实该多好。 “不要……叶离你不能!畜生!”她在昏迷中一手紧紧拽住领口,云意初只觉从云端摔落地面,他看到了她颈侧尚未消退的吻痕,叶离对她做了什么!“我杀了他……杀了他……不要再让我杀人了,血……洗不掉,怎么都洗不掉,师父……师父……” 云意初疼惜地环紧手臂:“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的她哪里还有挥剑斩向叶离时那股子狠绝,那一瞬,连他都觉得她有些可怕,什么样的女子会笑着杀死曾经愿托付终身的男子,又经受了什么才会有那般强烈的恨意促使她下手。 她并非冷血,并非绝情,叶离死了,而她拖着一具饱受摧残的身体,躲在梦里一遍遍经受记忆的折磨,他进不去她的世界,无从宽慰,无从救赎。 “你想勒死她吗,瑞王殿下。” “赵鹤!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她安静,或者醒来!” 赵鹤不愠不火从怀中小瓶里倒出一颗药丸让笑幽服下,“她一会儿就能醒,先下山吧,在碧海城暂时休息一下也无妨,一月杀要破除我留下的阵法至少也需两三日。” 云意初抱着笑幽站起身道:“那么现在,赵先生该解释一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无条件相助的缘由了吧!” 赵鹤上前一步托住轩辕晨空的尸体,并没有任何避讳或不情愿的神色,他冲云意初眨眨眼睛:“我是帮她,并非帮你,所以要解释也得等她醒了再说。” 云意初轻哼一声,愤愤踏上前山的小道,心中腹诽,这个人真的很欠扁。 两人一前一后向山下跃去,赵鹤跟着云意初一起来到城南的宅院中,坐立不安的竹心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一半,另一半却依旧为笑幽高悬。 笑幽已醒,神智也正常,和人对答没有任何阻碍,但她的手依旧死死攥着轩辕晨空的手臂,怎样都不松开。 竹心无奈,将云意初赶出房外,先替笑幽换下一身破烂不堪的血衣,整个过程她强忍着不让自己惊叫出声,笑幽身体上一道道惨不忍睹的伤痕,让她根本不敢去想是怎样的方法,怎样的刑具留下这些痕迹,更不敢去想笑幽是如何挺过来的。最让她心痛的是笑幽背上和颈侧一个个黑紫的印记,不是伤,而是……吻痕……她小心收敛着目光不去看,也不敢出口询问。 多数伤口未曾结痂,如此沐浴是不能了,竹心将帕子在浴桶中浸湿替笑幽擦拭,眼中的泪忍了又忍,终还是掉落下来。 笑幽没有劝慰,即便知道竹心是为何流泪,她只是轻轻对她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竹姐姐,对不起。” 竹心用力摇头:“对不起什么,你何时对不起我。” “我曾怀疑你,猜忌你,以为你居心叵测。” “我从没在意过,因为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若你觉得不安,就快点养好身体!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严重内伤加一身外伤。”竹心顿了顿,手抚上笑幽攥着轩辕晨空的那只手:“妹妹,放手吧,你师父他已经去了,这样对遗体不敬,我们也会为你担心。” 笑幽一动不动,手指又紧了几分,当竹心轻叹,以为劝不动笑幽时,笑幽却缓缓地,一点点松开轩辕晨空的手臂,接着以极慢速度抽离,最终无力而空虚地落在身侧,合握成拳。 竹心舒了口气,取来瓶瓶罐罐,轻手轻脚为笑幽上药,她知道即使动作再柔,药物渗入伤口时必定会引发剧烈的疼痛,但笑幽好似无知无觉,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竹心满头大汗,为笑幽披上干净的寝衣后,先请洗剑阁的人抬出轩辕晨空的尸体,又派人将一堆血棉和数盆血水清理干净,替笑幽拉好锦被,冲门外等得已经不耐烦的云意初道:“进来吧。” 云意初刚刚趁空胡乱梳洗过,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笑幽未醒,他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有许多疑问想要个答案,但等两人真的面对面时,他出口的第一句却是:“我哪里像妖精?” 竹心扑哧一声笑出声,就连笑幽都微微弯了弯唇角。 他与她静默对望,一眼已胜千年。 她不需问他为什么来救她。 他不需问她现在还想不想杀他。 竹心有些感叹,这两个难缠的家伙,终于走到了这一天,这一刻。她悄悄退到门边,想将这劫难后最动人的时光单独留给他们,门外一把清爽的男声却打破了她的私心。 “楚阁主可醒了?” 笑幽疑惑地望向云意初,竹心和赵鹤很熟,没好气地隔着门板一叠声答:“没醒没醒!” 赵鹤径自推门而入笑道:“若没醒,竹居主怎会这么大声说话。”接着他冲靠在床头的笑幽颔首一礼道:“许久不见。” 笑幽惊讶:“赵鹤?”她马上反映过来对方比自己年长许多,这样直呼其名实在很不敬,她歉意地冲赵鹤点点头道:“赵先生,怎会在碧海城?” 赵鹤拉了把椅子坐在云意初身旁道:“我一直在后悔,你绸城招亲时我未能亲自见你一面。” 笑幽神色黯然,赵鹤那封示警的书信,字字句句她都记得,他一番好意,她却视若无睹,导致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害人亦害己。 云意初不明所以,笑幽什么时候和赵鹤有牵连? 见笑幽无言以对,赵鹤也算出了气,当日他千叮万嘱叫人将书信送到笑幽手中,却不想这固执的女子一意孤行,恐怕她那时还以为他出于某种目的危言耸听吧。他不再刁难她,微笑道:“我出现在这里,和上次示警的缘由相同。” “赵先生观星能推算出我有危险?”即使事实验证了赵鹤的神奇本领,笑幽仍觉得这太过玄虚。 “正是。” “我和赵先生不过在风白居一面之缘,何德何能让先生离国以身犯险?” 这也是云意初的疑惑,他追着绛獒刚跨进碧海城,就被貌似早守在这里的赵鹤拦住,赵鹤连寒暄都省了,径直道愿帮他救笑幽脱险。而赵鹤所领的一众死士却不是星夜权相府中之人,此前赵鹤大名响彻三国,所以他也私下调查过,奏报中却没有提及赵鹤有这一队隐藏的实力。 云意初将与赵鹤达成协议,又一起闯入一月杀的经过简单对笑幽叙述一番,接着便和笑幽一起望着赵鹤,等待他的答案。 赵鹤高深莫测地正了容色道:“天命。” 云意初一脸鄙夷,这算什么解释? 赵鹤老神在在地冲云意初道:“瑞王不懂没关系,我不介意开导开导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盟约 “赵先生,世间苍生犹如恒河沙数,先生又是怎样从中浩瀚苍穹寻到代表我的那颗星辰?” 听笑幽如此问,赵鹤心下明了,她已经模糊猜到他来相救原因。 “楚阁主可知晓,赵某曾私自为你批过命。” 笑幽抬眸注视着赵鹤,并不插话,批命即通过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从一岁开始一年一年批下吉凶,直到阳寿终止之日。如果一个人的一生会遭遇的灾都可以写在一张纸上,谁都可以平安到老了,赵鹤究竟想说什么? “楚阁主的命格,封王拜相都不稀奇,可惜生为女儿身,命太贵却寿无几。按理,楚阁主你现在已该入土多年。” 云意初冷冷望着赵鹤,她分明活得好好的,此人纯粹在诅咒。若对象不是笑幽,他会看他能编到什么程度,最终从子虚乌有的胡言乱语中找出他的目的,今日他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 “赵先生想隐瞒来意,无需说这些骇人听闻的神鬼论,相救之情本王记下了,她重伤在身需要休养,赵先生请。”云意初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笑幽却阻拦道:“让赵先生说完。” 赵鹤也不介意云意初的举动,笑道:“换了旁人想听我也不会说,今日倾谈本该只限于我和楚阁主两人,我不避讳瑞王殿下,不过是因为好心拉你出泥潭,否则有朝一日你将会失去所有。” 笑幽眸光微动:“先生请继续。” “楚阁主莫怪,赵某今生为三人批过命,正因为太准,所以从不轻易为之。楚阁主的阳寿只有六年,活不过六岁生辰才对,而你却奇迹般地多活了十一年。赵某重新焚香祭神,亦无法批出你六岁之后,以及未来的流年。你本该已离世,却依旧活着,批命无从预知,标示你运程的星辰却频频显像。” 赵鹤顿了顿灼热的眼神直望着笑幽道:“今次我会来,是因为你的命已与后日帝星紧紧相连,你遇险的这段时间,帝星晦暗,隐有就此遁出之势,若楚阁主身兼天下重任,稀奇的命格也就可以解释了,赵某不才,想冒昧地问一句,你究竟来自哪里?又或是哪位高人禳解了你的死劫?赵某自问倾尽全力也做不到!” 笑幽微怔,她来自哪里?谁为她禳解了死劫?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一年,无论语言还是举止都没有人能看出端倪,习惯成自然,这是第一次有人追问,她到底来自哪里,她究竟是谁……这感觉是奇异的,带着小小的雀跃,从澹台沁和轩辕晨空相继离世,她杀死叶离之时,一颗心就好似荡古峰的千日湖,一片死静,赵鹤轻轻投下一块石子,让死水微澜。 “我从来处来,而高人数百年前已经离世。”她的回答等于默认了赵鹤的言论。 赵鹤思索片刻,没有追问,倒是云意初见状一改不以为然的态度,笑幽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她的来处是哪里?可眼下不便问,就是问了也许也得不到答案,等她愿意告知时,自然会说。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另一个关心点:“帝星?赵先生指得是哪一国的帝星?” 赵鹤抚须轻笑道:“自是这个世界所有土地之主,三国五邦皆要臣服的帝星!” 此言一出,笑幽径直坐起来,也不在意身着寝衣不合礼数,“赵先生已经知道未来一统三国之人在哪儿?”她不排除这是又一个骗取破苍卷的局,但赵鹤能说出她的阳寿只有六年,又直言她的命运与未来帝王切切相关,说不定她能通过他找到龙君凤主。 “是,我已知晓。” 云意初的手在袖中紧紧攥起,他竟然会担心,会恐惧,他怕赵鹤口中的人不是他,那么他要怎样完成自己许下的诺言。 笑幽不避讳地直问道:“是谁?” 赵鹤瞥了眼云意初道:“暂时还不便说,我只能肯定的告诉你,帝星出世,天下之主已降生。”话落,赵鹤突然起身,望定笑幽撩起袍摆扎扎实实行了个大礼道:“请楚阁主务必同在下共辅明君!” 云意初惊得站了起来,据闻赵鹤桀骜不驯,见星夜国君不跪不拜,国君倒罢了,他被星夜权相架空多年是人尽皆知的事,而赵鹤栖身相府,亦从未行过如此大礼,今日却对一个小他一把年纪的女子下跪……这实在是…… 云意初被惊到,笑幽却是被吓到,她想去扶赵鹤,动作过猛牵动伤口,血迹在白色绸布上晕开,云意初顾不得还跪着的赵鹤,环视房间一周却发现竹心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他有些责怪地对笑幽道:“我去叫竹心来帮你瞧瞧。” 笑幽拽住他的手摇摇头,仿佛伤口裂开却全无感觉的样子。她转头对赵鹤道:“赵先生何须如此,若先生要辅佐的人当真是天命所归者,笑幽自当带其亲上荡古峰。若他不是,破苍卷不是我心向谁便能交与的。先生请起来说话。” 赵鹤没有动作,笃定道:“有楚阁主这句话赵某便放心了,天象绝不会欺我。”说完这句话,赵鹤才潇洒起身,重又归座。他这一跪是诚心实意,但跪得不失气度,笑幽心下微微赞叹,这样的人物是谁都想倾心相交的吧…… “楚阁主虽已允诺,不过在下认为,破苍卷还是在荡古峰最安全,不急取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生是想……?” “赵某想与楚阁主定下十年之约,现在时机未到。” 十年?云意初愕然。凭这个古怪的提议,他几乎已能肯定赵鹤认定的君王并非自己,胸中涌起一阵烦躁,他想要个明确的答案,是也好不是也罢,他不会因为一个人莫名其妙的言语就放弃志向,但这个答案,他怎样也无法开口去问。混乱时只听笑幽沉声道:“我无法答应。” 这下换到赵鹤愕然:“这……为何?” 笑幽看看赵鹤,接着目光转向云意初,视线在他面庞停留片刻后,她垂眸沉默。还记得在密牢中,她对叶离说,若云意初来,她便随着自己的心意放纵一回又何妨。现在还需要隐瞒么?当然不需要,若想走得长远,就不能埋着隐秘。 云意初感觉到,笑幽将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压下心底的烦躁,安静等待。 笑幽骤然抬头,一双眼眸清亮无比,“无法答应不代表我反悔,事实上作为上楚风族唯一血脉也只是一个守护者而已,单纯的守护,因为我根本没有能力打开封存它的机关。” 赵鹤哑然,呆愣了一下才道:“莫非破苍卷再无面世的一日……” “我不知道我是第几代,但我知道每一代几乎都是因破苍卷丧命,若想将破苍卷沉埋,毁去便可,不需要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笑幽停顿了一下,话锋和语气同时一转道:“想拿到破苍卷需要两个人,和一件至宝。” 云意初注意到笑幽在说“不需要赔上那么多人的性命”时,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他记得纪泠烟和楚界明的死,更记得那个在澹台沁怀中久久回望的女孩,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现在不排斥他,依赖他,但她是否能将前尘全部抛却…… “两个人?一件至宝?赵某愿闻其详。” “天地有阴阳,其中一人便是天命所归将一统天下的龙君,另一人便是与之相辅相和的凤主,而至宝,名为龙息凤骨珠,至今我也只知道它的存在,却没有亲眼见过。为我避过死劫的高人曾指点,龙息凤骨珠只有在龙君凤主同在人间时才会出现,并且有认主的奇异特性。天命所归者不是你或我择定的人选,而是集天泪地血的珠子来选择。开启封存破苍卷的机关,龙君凤主,龙息凤骨珠缺一不可。先生既然能找到龙君,那么可知凤主所在?” 赵鹤蹙眉,龙君凤主,他能肯定帝星应和之人就是笑幽口中的龙君,那么凤主……大概便是后星指引的女子,会成为国母的女子……但……他叹了一声道:“找人倒好说,一颗珠子哪怕再重要也无法从天象寻其位置,我只能保证,若后星出世,绝对有把握找出其人,可惜现在万里苍穹只有帝星独放光华。” 听闻赵鹤此言,笑幽有些失落,凤主果然和她设想中最差的结果一样,应该还没有出生吧! “赵先生,我不能与你定下十年之约,但却可以做另一个约定。你负责寻找凤主,辅佐龙君,而我负责找出本族至宝龙息凤骨珠,待龙息凤骨珠确定先生择选者无误后,我会亲引你们去荡古峰取出破苍卷如何?” 赵鹤的眉头已经舒展开,这正是他要与笑幽提的,两人不谋而合,龙君已在世,上天想必不会让凤主太晚出现,破苍卷固然重要,但教导龙君更为要紧。他不知道笑幽所述是否有隐瞒,按她的话讲,单凭护书人的身份是无法将破苍卷奉于何人的,如此他便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就如楚阁主所言!凤主降临,赵某会第一时间通知阁主。” 笑幽微笑点头,转而看到云意初神游的表情,笑意渐渐收敛,她不忍打击他,但若他越陷越深,他们两人之间终有一日会再次爆发矛盾,他一定因为她和赵鹤的对话在兀自乱猜,与其煎熬,不如给他一个答案。她抿唇注视赵鹤:“先生不愿说出龙君是谁,在哪儿,笑幽不会强求,但先生是否能告知,龙君现下年方几何?” 这几章发完,书评区好安静……安静得某千心肝抖抖,亲们都去哪云游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病中部署 “赵先生可否告知,龙君现下年方几何?” 笑幽这一问,正是赵鹤不避讳云意初的缘由,他一笑答道:“幼主尚在襁褓中。” 云意初即便有心理准备,此言仍如一声巨雷响在耳畔,襁褓,未足两岁的幼儿……他不信!不愿信!不想信!不能信!心潮翻涌,面上他却没有表露出半分,仿佛他们谈论的事根本与己无关。 笑幽与赵鹤对视一眼,几不可闻地轻声一叹:“先生准备何时返回星夜国?” “赵某还有要事在身,今夜即启程。楚阁主,瑞王殿下,叶荧惑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二位要多加小心。” 笑幽点头道:“多谢先生关心。” 赵鹤看看云意初不怎么好的脸色,站起身将一只药瓶放在椅子上:“这药调理内伤最好不过,且有镇痛的功效,一日一粒足够,万万不可多服。赵某就此别过,一会儿打点妥当就不再来打扰楚阁主休息了,二位,后会有期。” 笑幽也不作挽留:“赵先生,一路顺风。” 二人目送赵鹤消失在门外,云意初沉默片刻问:“你对赵鹤说的……龙君凤主,是真的?” 笑幽知道他最想问的是什么,却只柔声道:“帮我去唤清和、岚归还有静斋来吧,等我安排好再和你慢慢谈。” 云意初深深看她一眼道:“好,我这就去。” 没多一会儿,他便领着岚归等人鱼贯而入。云意初知道她叫这几人来是要商讨洗剑阁内部的事,他将赵鹤留下的药瓶塞到笑幽枕下道:“我一会儿再过来。” 笑幽却拉住他的衣袖:“不用回避。” 云意初稍显诧异地用眼神询问:你确定? 笑幽点头,亦同样用眼神回他:当然。 云意初一笑,她是否在告诉他,现在他已是她最信任的人呢? “属下参见阁主。”三人齐齐下拜。 “都起来。”笑幽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岚归三人一脸关切又不好制止,倒是云意初压住她的肩问:“要做什么?” “写信。” 云意初看了看书桌,轻声道:“就在床上写。”他走到茶几旁,刷刷刷几下,将小几的四条腿削去一半放置在床上,又端来笔墨纸砚一样样摆开,二指捻住墨锭缓缓研磨,一系列动作,他似是驾轻就熟,自然而优雅,墨香中,他看着她的一瞬失神,心内好笑的同时,冲她挑挑眉,示意她的目光不要太直接,属下们都看着呢。 笑幽垂眸,这一种淡淡的暧昧,她不觉尴尬,反而心中充满了柔软的,轻飘的情愫,奇异且温暖。云意初蘸了笔递到她手中,握住笔的瞬间,她立即从沉溺于情人眼神中的女子转变成运筹帷幄的阁主,她略思索片刻写下:“水见如晤……” 因为伤重,她下笔有些虚浮,但字体的构架仍然风骨不改,云意初暗赞:这一笔字当真清丽洒脱! 笑幽没有在信中提及轩辕晨空已离世,水见终究太年轻,她怕他会一时冲动,不顾大局。她一边写一边道:“静斋,你立刻将这封信发回天门山,晚了恐怕会是一场大祸。信一发出,你领三十人在岭南接应水见撤离。” 静斋听闻“撤离”二字惊讶道:“阁主要放弃天门山?这万万不可!历代阁主陵墓都在九重天内……” 笑幽吹干墨迹,打断静斋道:“我已经决定了,陵墓水见知道该怎么做,今次为我已经……”她只说了半句,闭起双眼摇头道:“总之,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要再看到有人无谓地失去性命,放弃不代表永远失去,而人死了就再也无法挽回。”她将信笺封好,递给静斋道:“一定要尽快。” 静斋只能听命,行过礼快步退了出去。 “清和。” 被点到名清和应道:“属下在。” 笑幽笔下另一封书信已就:“你带剩下的人携此信赶去玄机楼,命所有人牵往临城暗桩暂避,要快!” 天门山都弃了,何况是一座玄机楼,清和沉默着接过信贴身收起道:“阁主保重。”转身离开。 “岚归。” “阁主!属下若也走了,谁在您身边保护?” 笑幽顾着落笔的措辞,随意回道:“不是还有淼淼……”话一出口,她一惊,替她擦身、上药、换衣的是竹心,从她醒来就没有见到淼淼的身影,笔端的墨滴在纸上晕开,模糊了字迹,眼看笔杆就要被她折断,云意初的手覆上她的手道:“别担心,她没死。” 笑幽精神一松,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转头问岚归道:“怎么没见淼淼,她伤得重吗?” “属下不知,去时轩辕暗主将淼淼留在了藏匿处,后来在山坳中属下曾看到她的背影,但她却没有和我们一同回来。” 笑幽疑惑地望向云意初,云意初低声道:“一会儿我再同你解释。” 笑幽按下心中的忐忑,云意初既然说淼淼没死,那么一定知道她的下落。她换过纸页,重新落笔道:“岚归,你去通知元暗主,并让他传书所有堂主,原本我持有的令牌、印鉴全部作废,若有人携带这些找上我们的人,先擒之,擒不住就杀,不用留手。” 岚归迟迟不接,笑幽莞尔道:“我身边还有风白居居主,再不济还有瑞王在。” 岚归听闻风白居,眉头紧紧皱起,他忘不了是谁将笑幽害到这步田地的,不管白萨尔塔门是不是被风白居除名,他总归和竹心关系匪浅,叫人无法放心。但云意初是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闯进一月杀的恩人,再加上看过方才铺纸磨墨一幕,他也顾不得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分,冲云意初抱拳一拜道:“阁主就拜托瑞王殿下保护了!” 云意初颔首道:“放心。” 待岚归离开,笑幽仍在纸上写写画画,暂时这样安排有没有什么遗漏?是否留下了让叶荧惑反击的空隙?她知道此时的一个疏忽都可能导致很多人失去性命。 云意初为她倒了一杯温水,将桌案抬离床榻道:“茶会解了药性,这段时间只能喝白水。你这只被弓弦惊了小笨鸟儿,让自己歇歇吧,我告诉你谢淼淼的去向。” 他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笑幽用期待的目光注视他。 “我们攻进山坳,正值大批杀手在搜索你师父埋下的人,双方交战的混乱中,我独自去寻你,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谁?” “风白居为你拉来一车烈酒的冷漠青年。” “陈默!”耗费太多心力,她只觉得无比疲惫,软软靠在床头。她早猜到了不是么?为什么真的坐实会这般难过。陈默一去不返,被找到却下药私逃,熟知天门山路径与洗剑阁构架,可是为什么是他?他住在澹台沁的灼子轩,显见是完全受澹台沁信赖之人,有什么理由让他背叛? “我看到他,他却忙着仓皇往外逃,没有注意到我。淼淼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看到陈默时,她便什么都顾不得地追去了。” 淼淼对许多内情都不知道,会不会以为陈默是被一月杀拘禁?陈默用出卖笑幽和洗剑阁来买澹台沁的命,他要的是否只是澹台沁?他会不会利用淼淼继续对洗剑阁不利?笑幽一手扶住额头,最糟糕的是,陈默知道一部分暗桩的所在地,他是否也全盘卖给了叶荧惑?天门山可以弃,玄机楼可以关,落入叶荧惑手中的阁主令牌、印鉴可以换,但若拔除暗桩会动摇到洗剑阁的根本,损失惨重,她可以狠狠心舍了,陈默是通过任务了解到暗桩的地点,她并没有一张明细表来参考,即使能记得大部分,总会漏掉几处,看来会折损人手已是必然。 陈默,你究竟是为什么? 云意初望着笑幽暗想,叶荧惑说他和她都被最亲近的人出卖、算计,笑幽身边的,就是指陈默吧,她的无助,她的心痛,他看在眼里,但他明白,抚慰是不能解决根本的,暂时他只能让她不要再去想:“有什么新的部署,我可以借人给你。” 笑幽深深呼吸,的确,现在不是伤情的时候,她又连写几封书信,却不对御水宫的人多作交代,只嘱咐将信带给哪里的什么人,这一忙直用去半个时辰,云意初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疤痕结成了暗黑色,他却觉得丝毫没有影响她此刻的美丽,这个认真而睿智的女子比上一次相见成熟许多了呢。 终于等到她一件件一桩桩有条理地分派完毕,他的手指掠过她苍白的脸颊道:“你和我的促膝深谈放到明日吧,现在你该休息。” 笑幽摇头,她不想睡亦不敢睡,闭上眼睛,到处都是血红色的一片,轩辕晨空没有生气的面庞,叶离倒下时的漫天红雨…… “我对赵鹤所言句句都是真,龙息凤骨珠你在萧宫主那里已经知晓,而龙君凤主就是我要找寻,然后将破苍卷交与,并且辅助他们夺取天下的人,只因为一个匪夷所思的遗命……” 她拉开话头,云意初也不便强迫她入睡,他明白,她是不敢睡。 “那么,你也认定我不是天命所归之人,不是龙君?” 笑幽直视着他,点头。“我认定你不是龙君,并非因为你没有帝王之才,而是因为我。” “你?” “鬼老头说过,龙君凤主无论是孽缘还是良缘,必诸多交集。你认定了我,我却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凤主,你又怎么会是龙君呢?我遍寻三国五邦寻找凤主,却是徒劳白忙,与赵鹤的倾谈更让我肯定,凤主该是还未出生。妖精,或许你不信命,可有时候做一件大事,不但要有才、有势,还要有运,命运二字为何连成一个词?因为,你有成功的命,上天才会给你相助的运。放弃,有时比争取更需要勇气。” 云意初眸光微动,放弃,有时比争取给需要勇气。她在劝他收手,她是否以为他只是一个野心膨胀的俗人?不,不是,他要那个位子,要天下,并不单单是为自己。他不能放,放弃这个词不属于他,若他放弃,怎会得她如今倾心?若他放弃,百年之后用何面目去见九泉下殷殷期望的云意洄? 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若连争都不去争,他也就不是他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私语时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笑幽的手指蹂躏着缎面上盛放的紫玉兰,她其实想问他,若是为了我呢?为了我你是否肯放?但这种问题,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问出口的。即便他现在答应,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会怨她…… 罢了,毕竟等龙君凤主夺天下还早,暂且不提,他心烦,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抬眸问他:“华国……你打算怎么办?” 云意初错愕:“谁告诉的你?” “叶离。”她艰难地挤出这对她而言仿佛成为一道魔咒的两个字,连呼吸都在颤抖。 云意初了然,他将她的双手拉过,放在自己宽厚的掌心,右手带着温暖将它们覆盖。 “不用强逼着自己好似无所谓地说出这个名字,回避并非是软弱,何况,对着我,即便软弱又能怎样?还是你如今依旧把我当做外人。”话落,他生怕她误会他的意思,连忙道:“我希望你对我与别人不同,但你若不愿,也是自然,十一年前的事,我明白很难让你淡忘抹去……” 他救她不是让她以身相报,更不想让她觉得欠了他,那样的感情是可悲的,他宁可得不到,也不想她对他如叶离一般,因为一出英雄救美便轻易将自己许给别人。 她将头凑近些,直直盯着他。 云意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是否看来看去,还是我和你最般配?” 她闻言本想笑,但叶离两个压在心头的重量依旧未去。 “妖精就是妖精,即使行止能称为君子中的君子,那股凛然正气却全被妖气掩盖了。” 她……竟然在打趣他……他的眸光透露出危险的讯息:“可惜你现在有伤,不然……” 笑幽当然不会去问“不然怎样?”,事实上她想问的是,她现在已经脱险,那么之后呢?他回他的上津,她在江湖漂流与叶荧惑斗个你死我活吗?她亲手杀了叶离,转而投向他的怀抱,他会怎么看她,怎么想她?现在他是否还愿意接受她,或者他只是不忍心她死去,之后就要迎娶华国公主?不然他为什么不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她讨厌猜疑,她必须要问出来。对澹台沁的那段情,她在煎熬中刻骨铭心,那是她的初恋,青涩而幼稚,疯狂而迷醉,但这些感觉仅仅只限于她,一个人空转的滋味很可怕,她从来没有尝试过,正常的爱恋应该是怎样的。她或许会笨拙,或许会迷茫,但感情不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要互动就需要交流,交流用什么?当然是语言……可……该怎样措辞,怎样问出口…… 云意初不知道短短的时间内,她的心思绕了多少个圈,他只是感觉到她有话想说,于是轻笑道:“再不说,小心内伤加重。” 笑幽只觉得舌间干燥,她抽出一只手,拿起旁边的茶杯,将整杯水一口气灌下去。 她知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好可爱,他一直觉得作为十几岁的少女,她太过成熟,太过理智,也太过拘束自己的感情,此时,她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笑幽深吸几口气道:“我亲手杀了叶离,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可怕……冷血……” 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个。他略沉默片刻道:“骨剑斩落的一瞬,我的确有过很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看到你从未展露的另外一面才会有不同的感触。但我从未觉得你可怕、冷血、绝情。相反,我在想,他都对你做了什么,才会让你不惜自己受折磨也要手刃他于剑下,若说仇人,你最该恨之入骨的人应是叶荧惑,现在或许加上一个陈默,当时你的眼中却只剩下叶离,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扫到她领口处的吻痕,笑幽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叶离对她做过什么……她可不可以不答……密牢中的每一日都是一场噩梦,虚幻中她忘不掉,现实里能否不要让她去想去回忆…… 云意初的手指触到她颈间的那点吻痕,他强迫她抬头看着他:“我想知道,告诉我。” 笑幽感觉着他的触碰,莫非他以为……她迅速摇头:“没有,还没到你想象得那么糟。他是曾试图强暴我,我根本没有力气反抗,那时候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救自己,所以亲手划破了脸……”叙述着,记忆也不禁回到了那一天,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如你所见,他差一点就得逞了,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谁在最后关头救了我。” 她拉开他的手,自己的手指却盖住那些吻痕,她抑制不住情绪的激动:“叶离在我身上留下这些屈辱的印记,它们会淡去,而我依旧是完璧之身。但完璧就算干净吗?不是只有破去那层薄膜才会变得肮脏,这具身体他看过,触摸过,也……过,我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密牢里,我不敢想起他的脸,却时时刻刻都摆脱不了他的阴影,相比之下,叶荧惑的种种酷刑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所谓的刑堂,的确有无数种办法找出人身体最脆弱最忍受不了疼痛的部位来折磨,我宁可天天忍受,也不想再见到叶离这个人……” 她猛然顿住,眼神与声音霎时凝固成冰:“他留给我的痛苦,还不足以让我杀了他……我无法原谅,他夺走了我最后的亲人!你知道吗,师父为救我,将毕生功力全部给了我,叶离下手时,他只是一个没有反抗能力,却用强大的爱保护了我的普通老人!似乎流不尽的血,染遍我全身……” “不要说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他的手盖住她的眼睫,她的泪灼伤了他的掌心。 笑幽反握住他的手,将眼泪胡乱蹭在他的手背上。 “不需要道歉,我不爱叶离,但走到这样的结局,我并非全无过错,若我能一早对他坦承,也许他不会被逼到人格扭曲。想起来,有些人,有些事,似乎都逃不过宿命,而宿命诡异离奇。十一年前灵州渡口,我见到了你,也见到了他。那时,你要杀我,还对澹台沁下毒,他呢,没有在情绪暴走的情况下对我们出手,且留下一瓶抑制毒素的丹药。两个俊美少年,一个是敌人,一个是朋友,谁能料想到,十一年后敌人成为爱人,朋友却摇身一变成了不得不杀的仇人。” 她长长叹息,似乎想将恩怨情仇全部随这一叹丢去天外:“如果我没有那么任性,掀起一波又一波,或许还能和他保持着重逢时淡如水的交情。他临死前的面容,我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忘记,人死了,曾经的快乐和痛苦,都依旧存留在活着的人心间,什么是仇?什么又算报了仇?……我只知道,若换成是你,终其一生我都会在地狱般的煎熬中度过。所以,我不要再瞒你任何事,因为你和他不同……我……失不起,舍不起……” 云意初瞬间石化,听女子倾诉衷曲并非第一次,但这一次不同,这些话,出自她口,他等了多少个日夜,费尽了力,熬伤了心,终得到了回应,他只觉得身体被一种感觉充盈得满满当当,满得放不下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和事。 他轻轻地,轻轻地拥她入怀,连声音都极轻,近乎于耳语,仿佛是怕稍用力一点,稍大声一些就会惊飞了这一刻的她,“是什么时候,你亦动了心?” “很早……” “有多早?” “风白宴,万古思愁与卿共,你冰消雪融一笑时。” 他微笑,的确有够早,那时候他一直以为,她很讨厌他呢。这个表里不一的女子……害他凄惨了那么久的女子……就这样依偎着一辈子都不想放开的女子……今后…… 今后?今后!心脏没有预兆地一阵颤抖,时光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此刻,今后他不敢想,叶荧惑的话好似一根埋下的利刺,羽帝——他的父皇,他深知他的厉害与心机,不管是谁,他都不允许他们伤害怀中的她,但若对手是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把握,没有能护她完好无损的把握! 区区一个叶荧惑都把他折腾得七荤八素,何况是自己那个狐狸老爹,人人都道狐狸狡猾,却忘记了狐狸凶狠起来更为可怕。今夜,他不想再放开她,上津他一定会回去,他能带她一起走吗,答案很明了,不能。再依依不舍,他也不能拿她的命去开玩笑,正如她说的,他对她更是“失不起,舍不起。” 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看的见的是她浑身伤口,看不见的是她心间的千疮百孔,她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他当然不会像叶离那般没用,父亲几句挑拨,几声威吓就懦弱放弃了她,是了,他怎么能和叶离比,一个只为得到,一个却是因爱守护,他们的初衷本就不同,又何须去比。叶荧惑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他会弄清楚,若是假当然最好,但若是真,他不会任父亲施为,他要她有一天堂堂正正地走进上津,走进他的宅邸,一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一炬成灰 “妖精,你是否很快就要回上津?” 云意初默然点头。 她眼中闪动着两点微弱的期望,他会说吗?会告诉她,要她跟他一起走吗?即使她自己还没有想好答案,她却希望他会问,可以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她在等。 而他在纠结。 除了担心羽帝会对笑幽不利外,他更担心若叶荧惑是受父亲之命,笑幽知道后会怎么对他?即使他不知情,即使他一力阻止,但那个人到底是他的父亲,血脉相承的亲人。从笑幽杀死叶离来看,她是一个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女子,她不会伪善地为彰显自己的善良而放过仇人。她视澹台沁比轩辕晨空更重,哪怕是一国帝王,她也不会因对方的强大而退缩,到时他该怎么做?他是对父亲不满,甚至怨恨,可他了解自己绝无法坐视心爱的女子与父亲之间两败俱伤。他自嘲地在心内暗暗道:“父皇,这些年我没少让你头疼,这一次你却一笔奉还于我。” 他的沉默使她眸光渐渐黯淡,她小心隐藏的期待让他为难了么?为什么?那个曾在夜幕中大声告诉她,誓要娶她作唯一的正妃之人,为什么此刻反而退缩? “楚笑幽,告诉我,澹台沁是否仍旧在你心中占据着无比重要的位置。” 笑幽微讶,他这是在吃醋吗?他不说“跟我走”是因为介意她心中还存着另一个人么?即便是一个死去的人…… 她轻声答他:“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告诉他一个事实。是的,澹台沁依旧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无论他是生还是死,若逼着她将云意初和澹台沁放在一个天平上比较孰轻孰重,根本没有意义,也无从去比较,关键在于她现在爱的,重视的,是他啊! 而云意初问出此句,根本不是想知道,她是否爱他更多,是否自己的位置超越了澹台沁。他并不愚蠢,不会让自己陷入和死人一争高下的泥沼,只有活着的人才需要去斗,去耗费心思,莫说澹台沁本来就不可能接受笑幽,即便回心转意,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和他抢不成?他只是想做一个确定,多余的确定……她已经回答了他:当然会为澹台沁雪恨。 他无意就澹台沁的事深谈,她给他答案,那么接下来的问题他来解决,随即转移话题问道:“你呢,接着有什么打算?” “筹备,等待,叶荧惑不会让我安生的,而我也没有打算放过他。” “叶荧惑那种人,就算到了地府,也不要指望他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愧悔。”云意初凉凉回应,“你除去他之后呢?难道准备天涯海角寻觅龙息凤骨珠?” 这话说的,好像她一定会赢似的。她勾起唇角:“你没想过,或许我会输?” 云意初愣了愣,他还真没想过,因为:“你身边有我。” 笑幽动容,避开他的话锋道:“报仇后的事,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就不要想了,届时你只有当我的王妃一条路。” “霸道。”很窝心的霸道。 他凝望她,这一次她没有回绝他,他问她:“需要多久?” “那要看三国上位者的能力有多大。” 这句话清楚表明她已经有了计划,他追问道:“你难道不准备亲手杀他?” “那种感觉并不畅快,空虚且沉重。只要目的达到,不需在意过程。”说话的同时,叶离倒下的一幕再次回放在她脑海,她不想让云意初察觉身体的颤抖,离开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 云意初此刻却在想,她报仇的这段时间够不够他计划的施展,要她安安全全走进上津,走进他的生活并不复杂,他需要踏上那个位置,当羽帝只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太上皇,便再也不会威胁到笑幽。从前,他为早早离世的云意洄,要扳倒太子云意衍,以及云意衍那个歹毒的母亲,这是扫清障碍稳定王座的必经之路;为萧沉雪,他要将权力从父亲手中夺走,对于一个站在高位大半生的人,还有比失去权力和地位更凄惨的事么?如今再加上笑幽,他必须快,因为他无法忍受和她分离太久……太久…… “可我怕等得太久,你会变,虽然我不认为世上还有比我更好的男子会出现在你身边。不如现在先拖着你拜了堂,绑住你。”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这段话。 他的声音,他的眼眸这一刻驱走了她的寒冷,猜疑,忐忑,华国公主统统拍飞到十万八千里外,缠绵的气氛围拢着两人,她冲他摊出一只手:“定礼呢?聘礼呢?” 他周身属于妖精的气息腾然流窜,他的面容在她眼前迅速放大,极近极近的距离下,他挑眉道:“定礼我们一早就互换过,至于聘礼嘛,现在下。”他不容她逃,双唇印落在她柔软的芳泽上,不像盘羲城林中那般激狂,轻得像是蝴蝶的翅膀温柔触碰。 唇齿纠葛,由浅入深,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肩,醉室流香,没有酒,她已迷醉,未燃香,他已沉溺。 许久后,他紧绷着身体推开她,该死的,只是一个吻而已,他竟然险些把持不住欲望。 笑幽却平复了呼吸,认真道:“在你回上津前,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就我们两人。” 她郑重的邀约,他又怎么会拒绝,反正他也是准备送她到安全地界后再离开,他抑制住蠢蠢欲动的好奇,正色答:“好。” 他不问,她想带他去哪里,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即便是地狱又如何? 尾音还回荡在房间里,她想起方才定礼、聘礼的玩笑,直直盯着他道:“我是收过你的紫木玉兰簪,可好像不记得送过你什么喔?怎么能说是互换。” 云意初笑得像一只偷到鱼儿的猫:“这么说,我的聘礼你很满意喽?”他爱极了她气鼓鼓的样子,顿了顿又道:“至于互换定礼,呵……不告诉你!总之我身上有一件独属于你的东西。” 笑幽用目光威逼:拿出来! 他耸耸肩示意:偏不! 对比此间一室静好,一月杀这里遍布阴郁厚重的乌云,叶荧惑双腿已废,形容枯槁地瘫坐在冰室中,他的旁边睡着叶离的遗体,蒙一已经劝了好几次,此间阴寒,实在不适宜让叶荧惑这内伤极重的人久坐。 “主上,出口处邪门的阵法说不定已经破除,我们是不是去看看。” 叶荧惑和方才一样,不动,不闻,不说话。当蒙一以为又是徒劳时,叶荧惑冰冷的声音响起:“蒙一,你能否看出后来那一队人马是什么路数?” 见叶荧惑开口,蒙一大喜过望:“属下不才,看不出。” 叶荧惑眼帘微抬:“不知道你还高兴什么?” 蒙一垂头束手,一副准备挨训的样子,他知道叶荧惑需要发泄,只要憋着的积郁能释放,别说挨骂,哪怕是给他几掌他都甘愿。 “罢了,不能怪你,连我都看不出那些玄衣蒙面人是谁的部众。楚笑幽,哼,不简单。” “主上,有件事我必须禀报。” “讲。” 蒙一神色中带了一抹惋惜道:“今次洗剑阁和御水宫这么容易就闯了来,是因为绛獒……云意初一直跟踪绛獒。” “你怎么知道?” “激战中,绛獒和云意初的对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绛獒没有发现跟踪,已属失职,他排名第二位,主上曾交代过,前十的杀手若犯了错都由您亲自处理,所以属下将他暂且关押,请主上裁夺。”蒙一舍不得绛獒,若绛獒没有明目张胆当着众人质问云意初,他会将此事瞒下,可惜知道的人实在太多了,瞒只怕连自己都会惹祸上身。但愿叶荧惑没心思处理,交给他发落,至少还能保绛獒一条小命。 叶荧惑手指微颤:“云意初、楚笑幽,老夫会和你们好好清算这笔帐的!不会太久,不会太久……还有那来历不明的第三方人马,所有来救楚笑幽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蒙一见叶荧惑所指的重点不在绛獒,赶紧顺着他的话道:“可是云意初的身份特殊,主上若动他,羽帝一定会解除与我们的盟约,那老狐狸好容易才信任我们,主上不能因为一时之愤不顾大局。” 大局……呵呵,叶荧惑仰天无力悲笑,他从对云意初说了那番话就顾不得什么大局不大局了!蒙一不懂,也不能体会身为人父的感受。他看着那孩子一点点长大,第一次学会叫爹,第一次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第一次笨拙地握着筷子给他碗里夹菜,第一次背出整部兵书,第一次在枫林里从他手下走过两百招,第一次…… 叶离的眼睛和他的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直到他死,他也没有勇气亲口对他说出真相,风又兰是风不留无比疼爱的女儿,而他为了魔功大成,在她生下叶离不久,吸尽了她的内力,饮尽了她有特异功效的血液。待彻底失去,他才发现原来她早已不再是他诱骗的对象,而是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大错铸成无可挽回。 当时他还年轻,但为了风又兰,他再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子。他将对妻子的亏欠和她听不到的爱字,用全心全意呵护叶离长大来传达。复国,太久远,即使他将三国帝王全都赶下座椅,这片江山,他又要交给谁?他一死,尧今皇室一脉就彻底断了根源,对于整个民族来说,只要有人救他们出苦海,让他们报复异族人的压迫,是不是正统的皇族根本无所谓。他们可以推举任何一个有能力的同族出来坐这片江山,而他不过终得风光大葬,万世英名与骂名伴随左右,说穿了,是为别人做嫁衣。 复国,见鬼去吧!他现在只要报仇,只要一雪此恨。 “蒙一,你当羽帝真的会信任我么?在他面前,我卑躬屈膝,他一面使唤着我,一面随时做好应对我反咬一口的准备,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何况是我。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会在自己身死或下台前,将我用尽,斩草除根。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马上就和他撕破脸,至少也在云意初死后!” 蒙一对羽帝当然也没有什么好感,若羽帝落在他手中,他会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子女被困在大殿里活活烧死的样子,他此刻并不知道叶荧惑复国初衷已因为叶离的死彻底粉碎,他能管理好一个一月杀,但胸无大略,他看不透,也看不懂叶荧惑每一步的寓意。 “只要主上以国为重,以己为重,蒙一便放心了。” 叶荧惑搭住蒙一的手道:“走吧,去看看损失有多大,还有那个绛獒。” 蒙一皱眉,看来他想保绛獒也是不能了。“回主上,损失并不严重,就是房屋被毁得较为严重。” “我们死了多少人。” “都是些没有排名的家伙,大约四十多人。” 叶荧惑点点头又问:“那三派的尸体呢?清点过么?” “洗剑阁三十七个,御水宫六十二个,玄衣蒙面人殿后,阵法布成前被我们一通斩杀,死得最多,七十五个。另外,出卖洗剑阁的那小子,陈默,趁乱逃走了。” 照数字看,他们只赚不赔,但论胜败,无疑他们是惨败。楚笑幽没守住,叶离死了,一月杀方位暴露,玄衣人底细不明,御水宫不知在何方,洗剑阁暗桩多数还没有掌握,若说唯一能贴补一下的,就是轩辕晨空的死,洗剑阁三大支柱中最坚固的一根轰然倾倒。 叶荧惑冷笑:“他倒逃得及时,无妨不用找了,那人已没有用处。蒙一,挑五十人出来,我要他们去做一件大事。” “可是,那阵法还未破。” “用戈兀山庄的密道,等他们一走就炸毁,现在是否被人知晓已经不重要了。” 叶荧惑是要放弃戈兀山庄么?也对,叶离都死了,还留着那个光鲜的门面做什么?蒙一恭敬答道:“是!” 是夜子时,竹心突然闯进笑幽的房间拽住云意初道:“快和我去看看。” 云意初和笑幽对望一眼,莫非叶荧惑杀来了? “戈兀山庄大火,半边天都烧透了,从城南看得清清楚楚呢!你们说叶荧惑会不会受不了打击,疯了?” 云意初蹙眉,笑幽却摇头,叶荧惑此举必然另有深意,恐怕还是针对她。 笑幽挣扎着下床,“去看看。” 云意初点头道:“我带你去。”他将她打横抱起,笑幽自然地依偎在他胸口,看得竹心一阵愣,虽说今次他们铁定能冰释前嫌,可这……似乎也发展太快了吧! 门外,笑幽和云意初同时望向翔螭山的火海……久久伫立。 半边天一片暗红,那座宏伟的山庄渐渐被火舌吞噬,碧海城在静夜中变得喧闹紧张,街道上自发组成队伍的民众,个个手拿铜盆、水桶,乌压压地往翔螭山赶去。 人群中不时有谁不耐地催促前面的人:“跑快些!叶庄主庇护我们一城安危,那些野蛮的江湖人到碧海城的地界都要掂量掂量戈兀山庄的分量。如今叶家大火,还慢吞吞的,有没有良心!” 前面的人不忿,但心内其实和说话者一个想法,于是又对更前面小跑的人一通数落。 笑幽和云意初俱耳力过人,一声声,一句句念得都是叶荧惑虚假的好,他与她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淡淡一笑。 这一把火,是叶荧惑宣战的讯号,笑幽冷声道:“要不要回应他一句,我收到了?” 云意初摇摇头道:“应该是,我们收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卷 第一章 玲珑试情 离开碧海城五天后,羽国边陲小镇,斜靠在马车里的云意初终于忍不住问笑幽:“我们究竟是去哪儿?” 笑幽正对镜仔细上药,江重重说每日一次,脸上的疤痕十日可去,但身上那些刑具留下的伤口过深,用药只能淡化,想彻底消除怕是不能了。 那日,他们从北门出了碧海城,只有他们两人。戈兀山庄大火次日,萧浮冰醒来,见笑幽和云意初均安然无恙,叮嘱了云意初几句,遂领御水宫众人,同竹心往风白居去了。 在离城三里外,他们俩恰巧与姗姗来迟的江重重碰个正着,笑幽本打算先扶棺与轩辕水见会合,天门山只葬历代阁主,暗主身死,通常交由其家人安葬。她和江重重避开人深谈了大半时辰,云意初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总之江重重离去时带走了轩辕晨空的尸体,对笑幽的态度也有些冷淡。他只记得,笑幽回望碧海城灰色的城墙,呆站了许久…… “到了你自然知晓,现在嘛,我们要去购物。” 云意初眨眨眼睛:“购物?” 笑幽故意不答,冲车夫道:“在这里停,你去镇子西边等我们便好。” 云意初起身,先利落跳在地上,接着伸手将笑幽抱出车外问:“你身体支得住吗?” “无妨,稍稍走动一下也有益处。” 云意初无奈地摇摇头,牵起她的手,缓缓漫步在小镇唯一热闹的这条街道上。他原以为笑幽是在车内闷得久了,想四下走走,没想到笑幽是真的要购物。一家家店铺转下来,云意初将大包小包都拎在一只手中,另一手依旧牵着笑幽,仿佛生怕她丢了似的。她买了一些居家过日子的生活用品,最多的还是可以存放数日的食物,最后,她拉着他进了一家银楼。 陪女子逛街这是他云意初生平第一次,初时,他还有些尴尬,渐渐又有些窃喜,他们就像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她总会询问他哪一种好看,他便仔细瞧瞧,然后指指其中的一件,卖货的伙计亦总会堆起满脸的笑,一叠声恭维这位官人好眼光。其实这小镇的东西在他看来何其粗劣,若真要用,他宁可一封书信唤人将上好的速速送来,他只是喜欢这种感觉,平凡的,带着丝丝甜意的感觉。 银楼的牌匾古旧,店内光线也有些昏暗,笑幽冲迎上来的伙计随意问:“这店子多少年了?” 伙计一边弓腰将两人引进去,一边笑答:“这位夫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本地人绝无夫人如此脱俗的气质,再者,咱这百年老号可是无人不晓的。不是小的夸口,也只有小店的首饰才配得起夫人您。” 笑幽但笑不语,云意初却皱了眉,配得起?简直大言不惭。 伙计直接将两人引上二楼,一位年长的老管事先眯起眼睛打量了两人的衣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对伙计挥挥手,亲自迎上来直对云意初道:“这位爷想为夫人定些什么饰物。” 云意初看看笑幽,笑幽冲老管事点点头道:“可有成品?” “有,金钗、手镯、耳环、指环、额饰、带扣,应有尽有。” 笑幽进银楼的目的无比明确:“指环。” 老管事应一声道:“两位少坐。”不多一会儿,端了一只托盘摆在小几上道:“夫人且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笑幽揭去绸布,随意拿起两只瞧了瞧,又在手上比了比,轻声问:“有成对的吗?” 老管事执掌银楼多年,眼光何其锐利,盘里的东西都是店内的上上品,连中上的,他都没敢拿出来给他们瞧。但观之两人,表情全都淡淡的,显然是一件都不中意。听笑幽要“成对的”,他心中一动,神色郑重道:“有倒是有,只是……那一对玲珑藏情戒乃镇店之宝,价钱……” 云意初灿然一笑道:“只管拿来看看。” 老管事见状,唤了个伙计交代一番,自个儿转上阁楼,片刻后捧了一只宝蓝丝绒盒,小心翼翼地当着两人面打开道:“这对指环和这银楼年头差不多了,百年来,途径小店的贵人也有想买去的,但可惜的是,没人戴得上。” 云意初闻言,仔细瞧了瞧,指环一大一小,都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戒面上没那些个亮晃晃俗津津的红、绿宝石,整个戒身极细致地勾勒了一圈半开未开的白玉兰,他情不自禁地点头道:“不错。” 笑幽拈起一枚,不解地问:“大小与平常指环无异,虽说人的手指粗细不等,但百年时光,总有一人合适吧?怎么会全戴不上?”说着,便往无名指套去。 老管事慌张拦住道:“夫人且慢。小老儿说这指环戴不上,并非指大小不合,而是这对指环本身有些特异。”特异?其实他们店里的人都说是鬼物!但当着客人,他们断不敢这样讲。 “喔?”笑幽兴致被提起,其实若没有好的,她便在那一堆指环里挑两只,买戒指是为求一个意义,一种追念。 “夫人请看看指环内侧。” 笑幽和云意初闻言同时将指环倾斜,只见内侧戒壁上嵌着一点看不出质地的红色宝石,像一滴眼泪的形状,触摸上去却是一片平滑。 老管事接着道:“它们名为玲珑藏情戒,如果二位试戴时,发生什么奇异的状况,不需惊慌,也不要太过在意,摘下就好,毕竟……以前的客人都是……”他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心下暗忖,也不知给这一对小夫妻呈上指环对是不对,他家主子说,这是一对姻缘戒,在他看来是“毁姻缘”才恰当。 笑幽和云意初对视一眼,奇异的状况?以前的客人都是……? 笑幽迟疑了一下,随即平和淡然地将指环套进无名指,白玉摩擦着皮肤,温润的触感延伸到指根,她笑意满满将手举到云意初眼前晃了晃:“简直像为我订做的,你快看看合适不。”停了一下又动了动无名指,示意云意初别戴错了手指。 老管事依旧一副紧张的面孔,盯着缓缓套进云意初指间的玉环,暗想等下这一对别吓晕过去才好。 云意初也察觉到老管事不同寻常的神色,颇为凝重地戴起,挑挑眉,大小正合适,和笑幽同样感觉,简直像为他订做的。 笑幽的手,按在几面上,他将手平放在她手旁,同样的玉戒,仿佛将两人结成一体。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买成对的指环…… 老管事失态地趴近,眼睛几乎贴上两人的手,声音颤抖着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反应,搞得笑幽一时间不知怎么应对,云意初终比笑幽老道许多:“开个价吧,这对指环我要了。” 老管事回过神,冲云意初长长一揖:“恭喜二位。请稍侯,这对指环我做不了主,得请家主来一趟。”说完他快步走到楼梯前冲下面大喊:“满福!快回宅子请老爷来一趟!就说玲珑藏情戒遇到有缘人了!” 伙计仰头愣了片刻,心道一声:我的妈呀!这鬼物竟然遇到克星了!他不敢耽误,从柜后钻出来一阵风似地消失在门口。 笑幽待老管事转回,轻声问:“能否告知,以前的客人为何戴不上?” 老管事尴尬地笑笑道:“我去为二位续杯茶。”以前的事儿若说了,这两位还不得吓的扔下指环就走,不说为妙,不说为妙。 他这续茶,一去就没有再回来,笑幽和云意初被干晾在二楼。直到云意初有些不耐时,一名三十岁上下的落拓男子悠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没有寒暄,没有行礼,他只是冷冷盯着笑幽和云意初手上的羊脂白玉环,眼神中还透着一丝悲伤。 笑幽方才听老管事说去请老爷,没想到这银楼的主人竟然如此年轻。云意初则默默打量来人,传音入密对笑幽道:“此人武功不俗,也不像本地人。”任何时候,他都对人怀着警惕心,如今笑幽几乎没有自保能力,他的神经变得更加纤细敏感。 落拓男子径直走到桌前,自语道:“原来她真的不爱我。” 云意初站起身,对男子抱拳道:“在下云起,阁下想必便是银楼的主人,敢问这对玲珑藏情指环开价多少。” 落拓男子似乎是很厌烦地挥挥手道:“指环既然未泣血,你们就拿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来这里,我不想看到。” 笑幽与云意初面面相觑,这算什么?白送?他们与落拓男子素未谋面,指环又是银楼镇店之宝,岂有白送的道理? 跟在落拓男子身后的老管事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道:“二位,家主既然这样说了,二位请吧。”他做出送客的手势,云意初和笑幽却纹丝未动。 “无功不受禄,还是买下来安心。” 笑幽附和点头。 落拓男子注视云意初片刻道:“这一对是因缘指环,百年来只有我曾祖和曾祖母戴得上。内壁藏着的红宝,曾祖母说是心中藏着的情人泪,若非情深似海且爱意至纯者戴之,玲珑藏情戒会低鸣泣血,如不取下,血泪不止。我原以为,世间没有人再配得起他们,所以放在店内出售,规定必须一男一女同时入店才会拿出来,想看看它们能毁掉多少人的因缘,拆穿多少人的虚情假意,没想到……” 这下笑幽明白了,心中庆幸的同时,亦为落拓男子而悲哀。看他的言行神色,恐怕曾将这对戒指戴在自己和心爱女子手指上,结果白玉泣血,证明他们二人并非真爱,因此伤了情,报复性地将指环放在银楼中……如今她和云意初戴上了戒指,对落拓男子更是沉重的打击,即使执意付了银子,也会被他扔到大街上吧…… 她黯然对云意初道:“我们走吧。” 云意初牵住她的手,点点头,行至落拓男子身旁道:“这样的奇宝自然无价,用金银来买是亵渎与侮辱,兄台慷慨相赠,在下只能以几句话报之。”他顿了顿道:“指环看似能试出真情真爱,实则是毁人因缘。似海深情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就能根植彼此心中,或许……还需要经历生生死死,几度离合。” 说到生死他定定看了一眼笑幽,又转回头继续道:“世间多少夫妻,平平淡淡执手一生,他们戴不上指环,但就能说,彼此间无半分情意?或许他们的情不够轰轰烈烈,不够深如沧海,只有井水那般的深度,你能否认,这样的情便不是情吗?我和她看似是幸运的,上天眷顾的一对,可若知晓我们怎样才走到一起,以及今后需要面对的种种,恐怕没有人愿意拥有我们的幸运。再者,现在指环未曾泣血,谁又知道几十年之后的事?等我们二人鹤发鸡皮时,澎湃的爱意转化为一种深沉亲情,我们是否就该为了一对指环,彼此抛弃?你也许认为,指环泣血,证明你的她不够爱你,因此各奔东西,可我想问,因为一对小小的指环,你就轻易放弃了她,断了情,离了心,你……真的对她情深似海吗?” 问完最后一句话,云意初拉着笑幽,悄然步下楼梯。笑幽紧紧握着他的手,她百般拒绝,千般误会,他们俩阻碍重重,他却从未曾放弃过她,情有多深太抽象,根本无法测量,她所知道的,是他对她的坚定,坚定不移的爱恋。她何其有幸,今生得他倾心以待。 银楼外,他和她站定,沐浴在暖暖的艳阳下,他脸上的严肃褪去,冲她微笑:“夫人,接着我们去买什么?” 她想了想,亦微笑回他:“烟花。” 他不问她在筹备什么,宠溺地任由她编织着甜蜜的未知,在她身边,他觉得自己是这样的真实,真实活在世上,而不是上津那座巨大牢笼中,随时准备噬肉饮血的困兽,他不是天命所归的龙君,或许等杀了云意衍,报复了羽帝,他和她生个儿子,把江山丢给他,而他们隐匿于山野,抚琴浅唱,对月畅饮也是不错的生活。 他不自觉地停驻在原地,看她回首笑面如花:“发什么呢呆呢,妖精?”他缓缓摇头,跟她一同步入那片喧闹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章 眼见为实 笑幽和云意初整整转了一个时辰才回到马车上,笑幽毕竟重伤未愈,刚一沾到车内软软的靠垫就睡了过去,云意初抚弄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白玉指环,眼睛望着笑幽指上的那只,没想到小镇的一家古朴银楼竟然还会有这般奇遇,玲珑藏情指环,他们得了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他和衣在她身旁躺下,一手支腮,静静看着她熟睡的容颜。 马车昼夜不歇,直出了羽国国境,往三国交界处奔去。她是要带他去那个地方么?他直觉是,心中隐隐有着期待,也有些不确定,他看不懂她此举的深意…… 次日巳时末,马车停在了荡古峰下,笑幽甩给车夫大把银票和几句叮嘱:“若你想安然活着,就不要再回碧海城,也永远不要将载我们来此地的事向任何人透露一字半句。” 车夫是个聪明人,应了一声,接过银票揣进怀中,直接将马车弃在山脚下,独自离开。 云意初仰望峰顶,明秀的青山在阳光下一派平和,这山就和人的心一样,看上去无害实则不知埋了多少具尸骨。 笑幽将所有用得着的物品和食物打包,又将车上一床锦被叠起、压实,拿麻绳捆扎起来,打成行军包的模样,冲云意初招招手,云意初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她身边的物事,认命地凑过来,将被子背起。 笑幽站在一旁,将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风度翩翩的冷面瑞王,俊美无双的云妖精,此时的形象若被别人看了去,恐怕他会将那人直接灭口。云意初一瞬尴尬后,反倒自然起来,能让她如此开怀,他小小牺牲一下形象也是种乐趣。 笑幽好半天才收住笑,拍拍云意初的肩道:“好战士!现在跟团长我冲上山去。” “团长?是什么官职?” “到了山顶,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她容色严肃下来,走到石碑前,手指轻轻掠过“君子止步”四个字,沉默片刻,她回望身后的他,用眼神询问:准备好了么? 云意初点点头,她所说的一切,会包罗多少离奇? 她主动牵住他的手,两人并排站立,同时跨出一步,跨进了碑后那条不容外人踏足的分割线,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袭来,连光线都霎时变得晦暗。云意初环顾四周,明明只是一步之差,而他感觉仿佛闯入了天外异界。 “数着脚步,八十一步一停,千万不要多踏一步,脚下方位也不可轻易变动。”她一边走,一边殷殷提醒,久违的黑雾尾随着他们,一切都和上次她独自一人来时一般模样。 云意初尽量将步伐调整到和她一致,心中默默计数。 他们走得十分谨慎,每八十一步笑幽都会变换方位,云意初纳闷,若按方位来推算,他们应该是在这座山绕来绕去、上上下下才对,不可能走到山顶的。而每变换一次方位,或阴森或绮丽的景象几次都让他略略分神,一座山,竟然四季变换,前一刻还在三月阳春绿林中,下一刻便是冰天雪地严寒里,好在他是萧族之后,对超出人力的事物多少比常人接受能力要强许多,不至于乱了心,分了神。 渐渐,笑幽体力不支,将全身重量倚靠在他身上,此时他们已快接近峰顶,云意初蹙眉望向山下,除了重重云雾,什么都看不到。他将手中提的食物绑在背包的绳结上,打横将笑幽抱起责怪道:“早知道要走这么远,就应该在山下养好了再来,为什么这么急?” 笑幽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好想睡,但她可不能让自己睡过去,否则云意初和自己的小命就都要报销了。她牵牵唇角:“因为我没办法再将很多事情一个人憋着、背着。” 云意初抿唇不语,专心数着步子,悬挂在背包上的网兜每走一步就会摇晃着敲击他的大腿,他有过狼狈的时候,比如追着绛獒翻山越岭时,但从没有狼狈得这样可笑,偏偏安然躺在他怀里的人偷偷乐个不停,不时还打趣他几句,他虽然不恼但也忍不住卖弄嘴上功夫,绕千百个弯儿锋利还击,两人就这样一路斗着到达了山顶。 浮云在身边流淌,似乎向后一倒就会睡进软绵绵的云海中,空芜的山顶上,笑幽低声道出最后一个方位:“正东方,八十一步。” 幽兰光芒闪烁的地道口缓缓展露,拾阶而下,穿过丛丛如梦似幻的晶体间,他抱着她深入这荡古峰的山腹底端,广阔的淡水湖对岸是大片分梯而上的精致楼阁,他忍不住赞叹:“好一处神仙洞府!” 笑幽拽拽他的衣襟,示意放她下来,他扶着她站稳,略活动了一下手臂,笑幽则走到湖边轻声说:“该是幽冥洞府才对,你仔细看这湖水,怨气、煞气、寒气都不缺,独独没有仙气。”说完,她冲他灿然一笑,指着远处的楼阁道:“妖精,选一间吧。” 他煞有介事地扶着下巴,扫视一圈后道:“我就选,恩……你要住的那间!”这句本是玩笑,在碧海城时,他虽然曾与她共处一室整夜,但那会儿纯粹只为守护,眼下在鸟都飞不进的山腹中,哪会有什么危险,他只是在挑逗她而已,却没想到笑幽垂眸道:“好。” 错愕中,她浅笑,绕着湖畔向楼阁娉娉走去。云意初好半天才回神跟上,她说“好”,她竟然说“好”!也许,也许只是回应他的玩笑吧。 笑幽并没有在哪一处房屋停留,而是穿过最高处的大殿,走进狭小的石室——那座曾让她叹为观止的古代电梯,竹门洞开,她指着洞穴石壁上三个凹陷的大字对他道:“破苍卷就在里面。” 他仰头,苍劲的字体如雷劈刀凿,澈今洞……荡古,澈今……这四个字和破苍卷还真是般配得紧。笑幽的言语,让他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激动,但他是冷静的,理智的,他知道此行绝不是为把破苍卷交给他,否则她就不会与赵鹤定下盟约,淡淡的失落在胸中划过,他随着她走进去。 立在洞中,笑幽指指尽头处的玄冰烈焰,默默取下他背负的重物,任云意初自己去看去证实,而她,只是将锦被散开,铺在地上,接着将食物拆封,一样样摆在面前。 破苍卷就近在咫尺,云意初一步步着魔地踏上前,烈焰中,“破苍卷下卷”五个字让他的血液澎湃,他想伸手去触摸,烈焰“呼”一声暴涨,他迅疾闪开,他凝聚水灵妄图将之浇熄,火焰遇水如遇油,更加激狂地在他面前舞蹈。他苦笑退开,转而注视冷气森然的玄冰坑洞,十成功力合掌击下,冰面依旧如镜,连一丝裂纹都不曾留下。 他呆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玄冰烈焰下两本书册,沉默着保持一个姿势呆立半晌,没有人知道短短的时间内,他心中闪过多少个念头,而最终,他释然苦笑,转身回头,再不去多看一眼,多注视一分,他走回她身边,坐在铺好的锦被上问:“你带我来,就是让我亲眼看看,亲自证实,破苍卷除非龙君凤主临世,否则任谁都取不出,更别论得到吗?在听过你和赵鹤倾谈后,其实已没有必要……来与不来都是同样结果。” 笑幽靠过来,挨着他坐下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对赵鹤说的那些话,你是信了,但你并非全信,再说明白些,潜意识中你存着一丝侥幸,不愿相信。所以,我必须带你来。” 她一语中的,是的,他对自己说,要相信她,但一个人的时候,那些心底嘶吼着的声音总在提醒他,或许是假的,或许他还有机会,这些声音让他得不到一刻安宁……无法思考,无法面对…… “你在为我担心,但你觉不觉得这样对我有些残忍。” 她定定望着他:“我只希望,你的心境能重归平静。我不会要求你放弃什么,更不会拦着你,接下来你要回到上津,或许三国之主不是你,但我知道,羽国的皇位你哪怕拼上性命都要夺到手,以你目前混乱的神思,根本斗不过太子,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围绕着权力的中心,稍有偏差就会万劫不复,我不要……你出事,即便用残忍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云意初轻叹一声低低道:“的确很残忍,但也的确很有用。”他牵起唇角回视她道:“眼见,比从任何人口中听说答案,冲击要大得多,掐死了最后那一点疯狂的侥幸,虽然心情不怎么好,可至少算是平静了。关于云意衍……你查过他?” “是,不光是云意衍,包括你父亲,你每一个兄弟我都查过了。你们这一家还真是……”她摇头笑笑,继续道:“云意衍固然很难缠,但表面上他占尽上风,其实暗处,你的赢面要大上许多,几乎可以和羽帝打成平手,羽帝是你们兄弟俩谁胜谁负的关键,不巧的是,他一颗心都扑在云意衍身上,所以你要赢就要连同他一起击破。这样一来,和云意衍比,你处在下风。” 云意初微笑,他很奇怪自己的心情可以调整得这么快,这朵笑里,没有失落与怅然,是最单纯的笑颜,这样的感觉仿佛只有六岁前曾体味过。“洗剑阁的消息果然从无偏差,对!你分析的形式一点没错。” 笑幽没有迟疑,追问道:“那么你呢!你是不是做好了与自己的父兄决裂的准备,尤其是……和你的父亲……如果你的心肠不够狠……”她的手指抓紧裙摆,稳稳吐出四个字:“必输无疑!”她不想他成为一个六亲不认的人,事实上他看似冷酷,心中尚存着柔软,多少年皇权斗争并没有将这些打磨殆尽,但若做不到,他会死……即使不死,也是一生幽禁的下场,历朝历代,这样的事还少吗?保住一条性命苟延残喘,卑微地过活,会让他生不如死。所以,她宁可逼着他认清自己的处境,旁观者清…… “兄弟?不,九华宫里和我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称作兄弟。我的兄弟,很早很早就死在了云意衍和她母亲手里。”提到这两个人,他眼中迸发出一直都巧妙掩藏的恨意。 笑幽略迟疑了一下,终道出了那个名字:“因为……云意洄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章 衷曲一诉 “因为……云意洄吗?” 云意初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倏然僵直,他沉默着点点头,从面前的食物中挑了一块桂花糕递给笑幽道:“吃点东西,早些休息吧,等你伤好得差不多我们再离开,荡古峰该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偷眼瞧他,云意洄之死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她唯一清楚的是,云意初和这位羽国前太子情分非比寻常,而云意洄的死,皇室对外宣称是恶疾暴猝,在羽帝曾刻意封锁过消息的状态下,她虽然嗅出阴谋的气息,却再也查不到更多的内容,没想到,云意初似乎全部知晓,且……是他心中一处难愈的伤。 她小口小口吃着手中的点心,云意初也随便捡了几样塞进肚子,同样食不知味,她在想准备告诉他的事要从哪里开始说,以及他心中的伤是否容她去触碰。他则沉浸在往事以及未来的谋划中。 许久后,笑幽拿帕子净了手,和衣躺下道:“吃饱了。” 云意初扫了一眼面前食物,两人的战斗力着实不敢恭维,他看了看躺着的笑幽,略收拾了一番起身道:“我就在洞外,你安心睡吧。” 她用手支腮,清亮的眼眸直视着他笑道:“原来你也只是嘴上敢说,却不敢做。” 他微微眯起眼睛,想起在湖畔两人的玩笑,骨子里反叛邪性的因子开始发芽,他漫不经心地宽衣解带,褪下外裳,散了发髻,缓缓躺到她身旁道:“既然你热烈邀请,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他以为此举会让她脸红,然后将他踢下锦被,没想到她却更靠近了几分,然后平躺仰望洞顶。 云意初暗暗叫惨,他虽然不是什么酸溜溜的君子,但他也不是全无素养的登徒子,在未正式迎她走进他的府邸前,他是绝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可他是一个健康的,正常的男人,心仪的女子就在身边,她身上幽幽暖香让他每一条毛细血管都在舒张,他暗道:现下逃出洞外估计要被她嘲笑一辈子,不能退不能进,这一夜可有得煎熬了! 她仿若浑然不知他的感觉,自自然然地凑过来,将头枕在他肩窝处,寻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蹭了蹭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妖精。” 云意初挑眉,折腾了一天她难道不累? “什么游戏。” “在我原来的世界,这个游戏都被人玩烂了,叫真心话大冒险。你可以随意问我问题,我一定要说出真实答案,回答你后,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当然你也不能隐瞒,否则就失去了游戏的意义。” “原来的世界?”他惊讶,想起赵鹤所说,笑幽的阳寿只有六年,莫非是真的?他忍不住问:“原本你是什么呢?是仙?是妖?” 她吃吃轻笑,严格来算,她应该是鬼吧!但是什么都好,她知道不会吓到这只妖精。 “游戏开始,你问了,我便答。”她略停顿一下点头道:“在来这个世界前,我的确在其他地方生活过,那里和这里无论是衣着、语言方式、生活习惯全部都不同。这里在我们的眼里,是古代,科技落后的时代,起码有着两千年的文化差距。我不是仙,也不是妖,在那里我也只是一个人,对于这里来讲,我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这个概念你能理解吗?” 云意初震惊之余,活跃的脑细胞可没停歇,他邪魅地笑笑道:“不能完全理解,只能依赖于想象,你的问题我真实回答了,绝无隐瞒,下面换我问。” 笑幽一愣,天……他不会也是穿越人吧! 云意初看着她的表情暗自偷笑道:“总结你的话,你来自于两千年后,那么你是怎么来,又为什么要来?” “怎么说呢,大概我属于这个世界,也属于原本的世界。来这里是命定的。”她的目光穿透层层山壁,窥视着记忆中那方遥远的天空,“在那里我有父母,有家,有朋友。那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也许与别人有那么一点不同吧,我早熟,很早熟,被生活所逼迫。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入院,我没有钱,几乎每天都在思考,我可以到哪里弄到足够为母亲治病,又能供我吃饱饭的钱。” 她曾有过这样的生活?轻描淡写的声音,让他听了心底微微泛酸。他忍不住问:“亲友为什么不帮你?” 听到他问,她却没有迅速反击,告诉他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所谓游戏,只不过是她不知该怎么开始这次对话找得由头,今次上荡古峰,她本就是想将一切都告诉他,她的来历,她曾经的经历,她的心意,她的全部,是的,因为她想将自己完全的交给他。 “我家的亲戚很少,也都能力有限,借钱,一次可以,两次可以,次数多了,谁都会避着我们,就像避洪水猛兽。无论现代还是古代,求生求职一样艰难,他们不会无条件地来填我们家这个无底洞。我妈,恩就是我母亲,她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钱,而我没有成年,即便我可以去工作,也要攒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攒齐足够为母亲治病的费用,可她的病不能等。最后我被逼到了绝境,大夫告诉我,我妈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如果不换健康的脏器,她会死。所以,我想方设法,几乎是用无赖的行径找到了金十九。” 他不打扰她,静静等待她叙述下去。 “凭着父亲的手记,我和金十九达成了交易,我帮他盗墓,他替我救活母亲。初见,我能感觉到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要不就拒绝,要不就会完成诺言。所以我相信,母亲现在会好好的活着,活在遥远的世界,思念我。” 云意初轻轻叹息,如果是真的,那么一直以来她背负着怎样的情感周旋于这个世界中?他的手臂情不自禁地环住她瘦削的肩,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也在想念她。” 笑幽埋首在他胸膛,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想,想过无数个日夜,现在更加想。因为,我好想让她看看你,看看她的女儿选择的男子有多优秀。” 云意初不确定的问:“你能来,是否还能回去。” “我不知道。”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情绪所感染,带着一抹淡淡的悲哀。她稍缓和了片刻继续道:“得到金十九的承诺后,我和他的手下一起到了渺无人迹的地方,进入了一座墓穴。在墓穴最深处,我遇到了一抹魂魄,用奇异阵法封存百年的魂魄。我看不到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告诉我说,他是我的曾祖,也是上楚风族仅存的一脉,我一直偷偷叫他鬼老头。你还记得吗?我六岁前完全是一个痴儿,其实不是病,而是因为魂魄残缺。鬼老头说,我六岁有一死劫,赵鹤为我批命也印证了他的话,他为了帮我这仅存的后代避劫,所以将我的魂魄分割开,只留一魂一魄在原本的躯体,也就是现在的躯体中,另外的部分,则送到了未来。” 他接下她的话:“灾劫过,所以他将你被分离的魂魄送归本尊,于是十一年前,你突然无药自愈。” 她点头:“灵州渡口,我用来保命的步法就是鬼老头告诉我的。墓室里,他还对我交代了有关于破苍卷的种种,并且,他说我这一代会完成上楚风族大业。” “大业?” “恩,进来时的湖泊你也感觉到了吧,阴森寒冷,怨气冲天。湖名千日湖,萧宫主曾对你我讲过上楚风族缘何灭绝,逆天后的惩罚不是死亡那么简单,全族的魂魄,包括先代前人的魂魄,全部被封在湖底,不能轮回,不能解脱,万万世都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徘徊。而鬼老头强行让我回到这一世的理由就是,我能让他们解脱。” 云意初蹙眉,听完萧浮冰口述的故事后,他和笑幽一样的感觉,上楚风族是自取灭亡,逆天悖德,当受惩罚。但,灵魂被永远封困下去,未免太过残忍,他不能切身感受,可只是想想,便已觉得无比可怕……万世孤独,永无止尽的时间对人来说才是最无法承受的吧! 他思索片刻问:“鬼老头有没有告诉你要怎么做?”他隐隐预感到与龙君凤主、破苍卷脱不了关联。 笑幽指了指尽头处的神像:“我要引领龙君凤主取得破苍卷,还要竭尽所能助他们一统天下,之后将那尊神像奉为国神,用二主鲜血涂抹其上,教万民诚心叩拜才能解开封印。我一直在想,如果上楚风族历代魂灵都会被封在湖底,那么当我身死之时,若没有达成条件,我是不是也会被送到那冰冷的湖水下,带着记忆,带着感知,被关到发疯的一天。” 云意初闻言想说什么,却被笑幽打断:“同时鬼老头也告诉了我回去的方法。他说,首先要解开封印,然后寻找到凤凰血和四十九支冥玉令,也许能送我回去。可他却没有交代具体要怎么做……凤凰血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四十九支冥玉令到现在还毫无头绪,回去的机会十分渺茫……可能一生都……” 云意初的手臂骤然收紧,他喃喃道:“至少……你还有我,还有我在。”也许是因为她说机会渺茫,他只顾着为她难过,还来不及想,若她会走掉,是否等于他将永远失去她。 她深深呼吸属于他的气息,轻轻合起双目:“是,所幸我还有你。对不起,妖精,我一直斤斤计较,认定你不是好人,即使心动,我却死都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更不愿去相信你,看清你……风白居离别时,我冷淡对你;你送簪给我,我知道它对你来说意义不同,却把它扔在天门山的箱底;止园相送,我拿叶离来刺激你,在你叫出楚明烟三个字时,我蔑视你,以为你是看破了我的身份,想谋夺破苍卷才假装深情款款;绸城招亲,我故意为难你,将局面变成数百人围殴的荒唐,甚至没考虑过你的性命;玄机楼遇刺,你为救我差点走火入魔,我却看不到,听不到,满眼都是倒下去的叶离,我用言语伤你,让你身心俱损独自离去……” 往事一幕幕细数,两行清泪打湿他的衣襟,他不劝她,只叹息着用手指抹去她的泪痕,一路走来,他并非没有心寒过,那份挣不脱撇不开的情却绑缚着他,最终将两人绑在了一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章 君可愿 他的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现在不需说这些,真的不需要。” 笑幽支起身体,两人一上一下相对凝视,她微微摇头,散落的发丝如被风吹起的绸缎,掀出层层浪涛,“不,需要。我不能连一句抱歉都不说,安然若素地享受着你的付出,更不能在杀了叶离之后,就堂而皇之想当然地投入你的怀抱。妖精……鼓楼上你滴血的手指和那曲似乎用生命来挑拨的琴弦,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对不起,当时我不看你,是因为不能……不敢……我怕只要多看你一眼就会什么都不顾地扔了嫁衣,和你到天涯海角。” 她的手找寻到他的,指尖轻轻摩挲,她问他:“现在,还会痛吗?” 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怎么还会痛,但在她纤弱手指反复流连中,他的手指不会痛,只有心,微弱地,轻缓地蔓延着一丝浅浅的疼痛,为她,为她的话。情感或许是天下最奇妙的东西,夜阑人静时,他无数次咒骂过上苍,为什么要让他遇见她,为什么要让他爱上她,为什么让他爱了却无法厮守,连关怀的资格都没有,又为什么让他无法抛开,无法放弃,无论她怎样拒绝,他就是舍不下。他曾恨过、骂过这样的自己,而今夜,仿佛一切都释然了,曾经的痛苦和现在的感动对比,是那么微不足道。 原来……原来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也需要这样的抚慰,他看似强韧,其实这场爱在他心间留了无数道连自己也无法看到的伤口,现在,她是在为他疗伤,用真心,用眼泪,用她也同样炽烈的感情…… 他牵引着她的手来到自己心口处,够了,足够了……他默默对上天道:“被我骂过的诸位神灵,今日起,我同你们讲和了!” 掌心下,是他蓬勃跳动的心脏,“妖精……”她垂眸唤他,他切切凝望,她深吸一口气:“我愿有生之年都不再让你流露出弹奏《流光飞舞》的哀绝,我不敢说,以后绝不会伤你,气你,不再任性……但你要记得,我爱你,也信你,如同信我自己,所以……妖精……你愿意娶我吗?” 你愿意娶我吗……她在问他,不是幻听,不是梦境……此时此刻,他只想纵声狂笑,让天地都能听到,这种感觉堪比踩平了三国土地,放马驰骋于冉冉骄阳下,他终于彻底明白了,她带他上荡古峰的理由,她是在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我愿将自己全部交予你!全部。 他的她,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爱时,她会抛却矜持,恨时,她绝不伪善,今生唯一配得起他的女子是她!独一无二的她!他怪叫一声将她拦腰抱起,天地都在她眼前旋转,整个洞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怎么会不愿?!怎么会不愿!” 两人的发,在空中飞扬,她伸展手臂抚摸风的流动,幸福就是这样吧,带着甜蜜和眩晕,将所有空虚,哪怕一条微小的缝隙都填充得满满当当。 许久后,两人都以不雅的姿势瘫倒在锦被上,像两个酒醉的人,对望的眼神中是朦胧的沉溺,他说:“等我一段时间,不需太久,等我来用凤辇接你。” 笑幽闻言身体却一僵,是了,他是要做帝王的人,可她……却不能做皇后……如果对他直言,他绝对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驳回,然后一意孤行,沉默片刻后,她问:“要多久?” “快则一年,慢则三年。” 她冲他绽出一朵灿烂的笑:“可我等不了那么久。” 云意初把玩着她的发梢,看似无意,心中却估量着,预计的时间可以用什么方法再缩短些,即使是使用不入流的手段,只要她想,他就会去做。最终他含笑问她:“的确太久,不如你告诉我,能忍受这份相思多长时间?” 她定定望着他,伸出四根手指,云意初眼眸深沉问:“四个月?” 她摇头:“四天。” 他愣住,四天……别说杀死云意衍,架空羽帝,就是赶回上津都不够,莫非她……他骤然灼灼望着她,她带着笑的容颜定格在他瞳孔中,那笑里,是决意,是不悔,是如火的爱…… “妖精,盛大的婚礼我已经有过一次,那是我一生都不想回忆的事。所以,你愿不愿和我举行一个不一样的婚礼,我前世的那种婚礼?” 他无法回答,天知道他有多想现在就娶了她,可是……可是叶荧惑的话……他的父亲……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得到她,那会成为日后对她更深的伤害。 “沉默就是答应,妖精,你已经答应了便不能反悔。OK,决定了,四天后,在这里,举行我们两个人且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礼。”她说完,便靠着他闭起眼睛:“现在,我好累了,让我睡一下下……” 她还说他霸道,她好似比他更霸道才对,等等,OK又是什么?她原来那个家的方言?他苦笑,鼓起勇气唤她:“笑幽……有件事我还不能确定真假,但必须告诉你……” “笑……” 睡着了? 云意初听着她绵长的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他本想告诉她叶荧惑的话,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即使因为这样有可能会再次失去,他亦不悔,没想到她说睡就立刻睡着了……她是太累了吧……那样重的伤,那样疲惫的心,旅途劳顿,接着又爬了一天的山,说了那许多的话…… 他不忍心唤醒她,独自盯着洞顶想了许多许多…… 这一夜,她睡得踏实香甜。 这一夜,他却彻夜无眠。 次日上午,她悠悠醒转,一睁眼就看到他发暗的眼窝,她愣了愣,狡黠一笑她将脸孔凑近,在他耳畔轻声道:“原来折磨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欲火焚身,看,不过一夜你就这般憔悴了。” 云意初咬牙切齿想还击,拜托,这一夜他只有一段时间那个……那个……剩下的时间他可是心无杂念地在想事情好不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要告诉她,他思虑整夜后的决定。她却在他唇上如蜻蜓点水的一吻,扑闪的睫毛下藏着羞怯:“我饿了……妖精。” 他想营造的严肃氛围被她一句软语,一个轻吻彻底掐死在腹中,无奈摇头,起身将盖住两人的外裳披起,洗漱一番,又看着她服了药,吃完早餐,他盘坐在她对面道:“我有事要对你说。” 她直觉,他要说的话并非她想听到的,在这之前,她还有必须知道的事,关于他。 “妖精,昨天的游戏还没完,一直都是我在说,你在问,你不觉得对我很不公平?所以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她顿了顿,沉声问:“你的第一个誓言是什么?是不是和云意洄有关?” 半晌后,云意初默然点头:“是,我的第一个承诺就是给他的。” “那时,你多大?” “十一岁。” “内容呢?” “要夺天下,圆他的梦也为他报仇。”他答得十分简短。 笑幽蹙眉道:“妖精!你能不能别像挤牙膏一样,问一句说一点。” 他疑惑:“牙膏是什么?” 笑幽抚额哀叹,也许是对云意初道出了来历,十一年未用的语言习惯统统都冒了出来。 即便牙膏这种东西闻所未闻,云意初还是从她的表情明白了她的意思。比起笑幽秘密的离奇,他的这个秘密不过是一段恩怨,他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知该怎样说,他略思索了一下道:“大哥是长子,羽国立储规矩你也知晓,无分嫡庶只立长,可历代以来,长子没有几个能活到登上皇位之时。而大哥他……虽然是长子,但母亲的身份太过低贱,只是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宫女。因为生下长子有功,破例直接封了妃。她怯懦、胆小,也不怎么聪明,更别提护着自己的儿子,听宫里人说,初时,父皇将他们母子护得十分紧,所以他们躲过了明里暗里各种狠毒的计谋。但后来,父皇不知为什么,开始对他们冷淡,许多人见时机成熟,连成一气纷纷下手。从那时开始,大哥他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防着、躲着,小心翼翼却满怀希望地活在那高墙里。” “希望?” 云意初点头:“他有比蓝天更广阔的胸怀,有比阳光更灿烂的希望。他活得艰难,哪怕喝一口茶,说一句话都必须谨慎再谨慎,可就是这样阴暗的生活都没有将他的希望磨灭。他有不输父皇的志向,有满腹偷来的才学,之所以说偷,是因为那些个势力,弄了一位老迈的只会背书的庸才来做太傅,父皇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准了。或许,在父皇心里,这个生母太过卑贱的长子也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吧……其实呢?大哥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稳重,宽厚,博学。若他还健在,我甘愿屈居他之下,当他的手,当他的眼睛。可惜,他……” 笑幽被他难以掩饰的悲哀感染,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极轻:“你的母亲不论现在如何,当年可是无人能与之比肩,你和这样一个备受冷落,时刻被人算计的太子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云意初脸上浮起一抹嘲讽:“一个是受尽冷眼的妃子,一个是人人捧在天上的惟妃,但她们的儿子所经受的却一般无二!母妃最后走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因为我……所以我没杀愿靳,还帮着他们遮掩,欺瞒父亲。”(未完待续) 第五章 宣芜变 帮母亲和情夫遮掩丑事,当初还年少的云意初是用怎样的心情来承受、背负这一切的?笑幽咬唇,她一直以为他是天之骄子,受尽宠爱,听尽吹捧,所以才有少年时那个嚣张乖戾的他…… 话匣子既然打开,尘封多年的心事就如同倾泻的洪水,他是需要释放,这些不能对人言,独自收藏了太久太久的心事,他可以对她讲,她是他的,他也同样是她的,他们属于彼此,不需要顾忌,不需要小心。 “六岁前,我知道自己是皇子,可从来都没有妄想爬上那个位置,我只想要母亲的疼惜,父皇的赞许,一家人和谐温暖的天伦爱,长大以后,要做一个英雄、君子,保卫我羽国大好江山。那时候的我,纯粹得不知道什么是险恶,更不稀罕所谓权利有多么重要。” 笑幽可以想象得出,属于一个孩子的梦想必定比水晶还要清透无邪,那会儿的他是什么样,一定可爱得让人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拂逆他任何请求吧…… “可慢慢的,一切都变了。母妃经常会和其它妃子争吵,尤其是皇后,她的性格本身就不善于隐忍,直来直去,若有看不进眼的人和事,她一定会站出来。宫里女人多,是非更多,从小我就听惯了所有妃子的各种流言,而父皇和这些流言息息相关,还记得有一次在花园假山黑漆漆的洞穴里,我听到外面三个宫女凑在一处谈论着我的母妃。开始她们用艳羡的口气称赞母妃的容貌,又嫉妒地说着父皇对母妃的宠爱,后来其中一个说,母妃昨日又去某某妃子宫里大闹了一通,于是她们不再称赞,不再羡慕,用极轻蔑的口气说……” 笑幽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话…… 云意初偏开视线继续道:“她们说,母妃贪心不足,没事就找由头去祸害其他的妃子,其实不过是妒忌父皇多少日前曾宿在那些妃子宫中,还说……母妃能把所有妃子都赶出宫外不成?不过是一个下贱的江湖女子,妄想独占皇恩,父皇一时迷恋她的美色,等她不再年轻,父皇断不会再容忍她迫害宫妃。我知道她们说的并非事实之全部,但也忍不住去猜想,母妃经常打击其他妃嫔是因为嫉妒,因为想独占父皇吗?这样的心思在宫里是禁忌,更是大罪……” “爱本身就是自私的,若是我处在你母亲的位置,说不定会将那些莺莺燕燕直接砍了。”这一句是笑幽真心话,她能溶入这里的生活,但不代表她可以忍受爱人的不专。 云意初失笑,那笑只在他脸庞停留一瞬便迅疾消逝,“母妃冲动,性格太直,但不代表她愚钝,相反她就是太过聪明,将许多事看得太清晰,才会……她那样聪明的女子,又怎么能不懂,从她决意进宫时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在为父皇付出,容忍着与别人分享丈夫的痛苦,还记得每每父皇宿在别处,她都整夜整夜不能入睡。她用手中权力贬斥过宫妃,也狠狠教训过几个位份不高的,但从来没伤过一条性命,最终却是因为我,破了这个例。” 他的神色渐渐更加阴沉,就像乌云满布的天空,随时都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那一年,我只有五岁多,在这之前我和大哥的交集非常少,少到我甚至记不清他的容貌。直到,一个很普通的午后,我甩开小太监在御花园乱窜,御花园好大,我一直跑到最角落的僻静地方,没想到第一眼就爱上了那里,一片深红色的花海簇拥着一座雅致的凉亭,亭名宣芜,里面坐着一个儒雅的男子,正捧着书册读得入神。” “成年男子私自逗留于禁宫是诛九族的重罪,他是迷路了吗?可迷路的人又怎么会那么镇定,悠闲得仿佛是不经意掉落凡间的神仙。我几乎是想都没想,跑进亭子对他说:我知道小太监偷溜出宫门的地方,我带你出去。他讶异地看着我,然后将我抱坐在膝上,冲我无比温和的微笑。他叫我:六弟。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在宫里我不是孤独的,我有兄弟,有一个如此让人神往的大哥。” “那年我五岁,他十六岁,不懂事的我根本没顾忌什么规矩,他一年前就搬出九华宫住进太子府,可以随时入宫是没错,但逗留过久,且是在内苑中已是违例,我粘着他,舍不得放他走,我问他好多好多问题,他一个个耐心地回答,在回答中为我树立正确的人生方向。我们从午后一直坐到日暮……母妃宫中寻我的人跑遍了御花园,最后找到了宣芜亭。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可以再多留他一会儿,于是冲宫女太监发号施令:我要在亭子里用晚膳。其实那会儿,我一点都不饿,就像第一次听到关于母妃的流言蜚语那日一般,但心境却截然不同。我用期待的眼光望着他,而他纵容了我。” 笑幽猜测道:“他违了宫规,被罚了?” 云意初淡淡摇头,若只是被父皇降责,他不会到现在还隐隐内疚……脑海中画面轻转,回到十几年前。 萧沉雪宠冠六宫,云意初是羽帝捧在手心最疼爱的儿子,谁敢违逆这两个人,纯粹是不想活了。盘盘盏盏很快摆上了宣芜亭的石桌,幼小的云意初一脸倾慕注视着对面含笑的云意洄,云意洄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云意初的碗中,云意初皱眉,他最不爱吃的就是青菜,换千百个好听的名字,想千百种不同的做法,青菜还是青菜。 云意洄却笑道:“有担当的男子,不会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更不会只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却不考虑自己应该做的事,以及身体的需要。”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像大人一样皱眉思索片刻后,慢慢垂头看着青绿的菜叶,然后很有勇气地和着饭扒进口中,在云意洄赞许的目光下,他夹了一块蹄筋放进云意洄碗中道:“大哥,我最喜欢吃这个,你尝尝。” 云意洄没有拒绝,优雅地尝了尝,然后整块吃下去,点点头示意味道的确不错。 云意初嘿嘿一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放进自己碗里,不想云意洄却突然迅疾拍飞了他面前的玉碗,以及那盘晶亮亮的蹄花,哗啦啦一地碎片中,他惊恐地看着云意洄捧腹滑倒在地上,手足无措地半跪在云意洄身前,冲太监大喊道:“快叫人来!”稚嫩的童音带着哭意,而云意洄闻言强撑着喝住刚跑开几步的太监。 云意初当时不解,大哥那样难受,他怕耽误一会儿就会永远失去刚刚得到的兄弟情,为什么却不许人来救?难道大哥不怕么? 云意洄对一个太监吩咐了什么,接着紧紧抓住云意初的手道:“六弟,我中毒的事千万不能对任何说,否则,不是我死就是你和惟贵妃要大难临头!你不想你母妃出事对不对,所以,把今天看到的都埋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对任何人讲。” 云意初怯怯地问:“连父皇都不能说么?”他记得云意洄悲哀而坚定地对他说:“第一个不能知道的,就是父皇……我们的父皇。” 后来,他看着大哥被扶走,脸色苍白如纸,而他被领回了母妃身边,那日他在萧沉雪怀中压抑地哭了很久,他问:“大哥会不会死?”又问:“为什么不能告诉父皇?” 萧沉雪只是极静地抱着他,轻拍他的后背。 次日,他的母妃第一次杖毙了两名妃子,两名位份不低的妃子,为他。他还记得,下了早朝的父皇暴怒地闯进母妃的卧房,瓷瓶碎裂的响声激发了房内激烈的争吵。 九华宫里,唯一敢和羽帝争吵的嫔妃——萧沉雪。 九华宫里,唯一不怕羽帝一怒赐死的女子——萧沉雪。 九华宫里,唯一将羽帝当做自己的丈夫来爱的人——萧沉雪。 乳母想将云意初拽开,他执拗地抱着柱子不肯走,父皇是天子,天子雷霆怒,大地都要抖三抖,他幼小的心在云意洄生死未卜之际又一次体会了深沉的恐惧。他听到母妃尖利的声音:“蹄筋是初儿最喜欢吃的东西!颜祯,若不是太子,现在昏迷不醒的是我们的初儿!我哪里过分?我不过是在保护我们的儿子!” “我知道!但你为什么不先问过我,熙妃和昌嫔身后站的是谁,你不是不知道!沉雪,为什么你不替我想想,你是贵妃,不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女子!什么时候你才能懂得大局为重?” “大局?”萧沉雪笑得疯狂,“我知道进宫会很累,很苦,但为了你,我甘愿将这一生埋葬在这吃人不吐骨的皇宫里,你的那些妃子,明里暗里害了我们母子多少次?她们要我失宠,要初儿不得你待见,我都可以忍,你以为我很喜欢搅在这趟浑水里,没事去找你那些爱妾爱妃麻烦么?昨天我想明白了,只是小惩她们永远不知道收敛!反过头,缓过气,就会变本加厉。颜祯你算一算,这是第几次?就连我自己都记不清……记不清了……上一次是刺客,这一次是毒药!下一次呢?下一次初儿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小小的云意初抱着柱子身体僵直,他仿佛是顷刻间就长大了,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的母妃不是心气狭窄、善妒不容人,她是为了他……为了保护他……为了警告那些明面是笑脸,背地是寒刀的人,不许动她的儿子!母妃说,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亭子里,他亲眼目睹了大哥的痛苦,大哥是受他连累的,在这之前,他还连累过多少人?又有多少人阴差阳错或为保护他而送了性命?那是他第一次思考人这种生物,也是第一次存了恨和愧。 后来,羽帝脸色铁青地离开,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弹劾,奏折几乎淹了南书房。萧沉雪不许他踏出殿门一步,他一边为母妃担心,一边牵挂着替他挡了一劫尚在昏迷的云意洄,但他什么都不说,从那时起,他学会了将所有事都埋在心里,独自琢磨,独自承受。 这一段过往,云意初叙述得凌乱,笑幽用心地听,尽力去感受他的心情,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她问他:“后来呢……云意洄……你大哥他活下来了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章 兄弟 “他活下来了,将我从那个懦弱无知的孩子彻底改变的人就是他和……我的小姨,萧浮冰。” 杀死二妃的风波,直到一个月后才稍稍平息,羽帝终究对萧沉雪有一份深情,她被夺了封号“惟”字,禁足在自己的寝宫。不要看只是一个字,对宫内的女子来讲却是天与地的差别,自那之后,九华宫再没有惟贵妃,有的只是用姓氏作号的萧贵妃。羽帝迫于各种压力,开始疏远萧沉雪和云意初母子,而贵戚中唯一为他们母子的担心的,只有一个卧病的太子,剩下所有人都躲起来笑得畅快淋漓。 禁足,失宠,对于那曾嫉妒得发狂的女子来说远远不够,墙倒众人推,皇后亲自请旨,说萧沉雪戴罪之身不适宜抚养皇子,羽帝关在书房沉思了整个下午,最终将云意初送到了二皇子云意衍的母妃,瑶妃处代为抚养。 那是一段云意初忘不掉的噩梦,云意衍经常明目张胆地当着下人欺负他,瑶妃非但不闻不问,在云意初有次还手打了云意衍后,一边温柔对他笑着,一边用惩治宫女的阴损法子整得他满殿乱窜,他没办法去告状,因为身上的根本没有明显的伤口,再者,他知道……现在的父皇不会再骄傲地将他举过头顶,对他露出明朗如艳阳的笑容。 这一切,萧沉雪都看在眼里,区区几名侍卫能看得住武功高强的她么?每夜,她都会潜入瑶妃的寝宫,看着瑟缩成一团却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的儿子。云意初是她的底线,她本以为,就算母子分开,羽帝也会顾念着情分,照顾好云意初,起码不会让他受苦。最终她才明白,帝王爱是多么淡薄,那一夜,她抱走了云意初,踢开南书房的大门,对羽帝说:她要带着云意初离开…… 她忘记了,从踏进九华宫的一刻,她就被打上了标签,她是羽帝的女人,是宫里的女人,羽帝无论是为爱还是为颜面,一辈子都不可能让她走出去,更遑论她还要带走他最钟爱的儿子。 “还记得禁宫和你邂逅时我对你的警告么?”云意初淡淡问笑幽。 笑幽抿唇:“记得,你说千万不要靠近天欲明神殿,那里的神侍武功在你之上。” 云意初点点头:“神侍历代都有,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高绝的武艺承袭于何处,除了每一任的帝王外……可以调动他们的,也只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他们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几页残书,到今天我才知道,那几页残书是什么,要派那么厉害的人物去守护。” 笑幽不解问道:“是什么?” 云意初指了指封存上卷的玄冰道:“上卷不是缺失了一部分么?羽国不传之秘,每一个成年的皇家子孙,奉月圆夜都可以进入天欲明神殿参书,但绝不许抄录,到如今没有一个人能看明白。联系风族前尘,你认为还能是什么?” 笑幽眼神一暗,喃喃道:“莫非……?” “是,若我估计的没错,那残页正是破苍卷上卷缺失的部分。”云意初止住话头,他们现在的谈话破苍卷不是重点。他略停了片刻道:“那夜,我的父皇和母妃爆发了一场空前激烈的争吵,母妃含泪问我:愿不愿意和她走。在我点头后,她击倒了数十名侍卫,向宫外直闯。” 漆黑的夜被无数盏宫灯照亮,萧沉雪手执冰剑,所过处鲜血纵横。 有人高喊着:“护驾!” 亦有人陆续不怕死地冲上来。 而最后,云意初看着自己的父皇满是恨意和不甘的面容,还有那坚定击合在一处的手掌。嘈杂停歇,他耳畔只剩下响彻夜空的击掌声。 为拦住一个断情出走的宫妃,羽帝动用了天欲明神殿的神侍。 云意初永远都忘不了,母妃被包围后绝望的神情,还有从她眼中慢慢熄灭的爱意。 笑幽微叹:“若你母亲悄悄的走,或许不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云意初摇头:“她不会悄悄的走,如果我这样对你,你会不要一个答案、一个终结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仿佛从未付出过,从未心痛过?” 不必笑幽回答,他已经从她眼中读出了三个字:做不到…… 这一场久远风波的结果笑幽已经明了,萧沉雪败了,九年多后被羽帝化去武功,折磨到疯癫。 她轻声问:“你呢,你母妃被软禁后……你是怎么过的。” “整整一年,我没有见到母亲一面。直到一年后,父皇不知为什么,突然将我重新交到了母妃手中,而母妃……从此以后就变得极其安静,守着我,守着一座空旷的宫殿,安静得仿佛她并不存在一样。那一年的日子,因为有大哥和小姨,所幸并不太难熬。南书房大乱后的第十三天夜半,我第一次见到小姨。开始,我以为父皇狠心划花了母妃的脸,后来才知道,她是母妃的亲生妹妹,极其相像的妹妹。” “你的武功就是从那时开始修炼的吧。”笑幽努力让他不再去回忆那些痛苦,拉开话题。 “恩,不过不是当日,当日我求她两件事,第一件,求她带我去看看母妃。她拒绝了,而拒绝的理由是,她永远都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姐姐。第二件,求她带我出宫去看看大哥。她一言不发,神不知鬼不觉地带我出了九华宫,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宫门,也是第一次体会飞翔的感觉,甚至让我暂时淡忘了那段时间的凄惨。” 小小的手紧紧环抱着萧浮冰,他深深吸气,萧浮冰身上的香味是冷的,而母亲怀里的味道是暖的,跃进太子府的一瞬,他问萧浮冰:可以不可以教他习武。 萧浮冰眼神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最终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府,云意洄周身放着十几个暖炉,仿佛这样还会冷,两床厚重的锦被严严实实地压在他身上,旁边坐着四五个年纪不一的陌生男子,当萧浮冰抱着云意初如鬼魅般出现时,那些人的反应极其激烈,大声质问着他们是谁,想做什么,以及听到了多少他们的对话。 而云意洄看清来人后,虚弱地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伸向云意初。 后来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两人,包括萧浮冰在内,所有人都在云意洄的一笑中退出内室。云意初颤抖着握住那只冰凉的手,一声声念着:“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云意洄强撑起身体将他抱坐在床上道:“你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他怎么会没错,蹄筋……是他夹进大哥的碗里,催促大哥吃下去,母妃一句:“蹄筋是初儿最喜欢吃的东西”,他就已经明白,那毒是别人下给他的,中毒的却是大哥……从离开母妃身边,别人再怎样对他,他都没有哭过,而偎着云意洄虚弱的身体,他才真正像一个孩子,眼泪鼻涕全蹭在了云意洄的寝衣上…… 云意洄静静看着他发泄,等他哭不动了,只剩下抽噎的时候,扶着他的肩,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男儿有泪不轻弹。六弟,现在你和我一样,没有了哭的权利。” 云意初听不懂,如小动物一般明亮的眼睛疑惑地望着云意洄。 云意洄长叹一声道:“看着你,就像看着十年前的我……但比我幸运的是,你有一个好母亲,而我的母亲,从来都不敢为我多说上一句话,为我得罪任何一个妃嫔。惟贵妃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六弟,你必须尽快逼自己长大,否则……” “大哥!我会的,我要保护母妃,保护你!” 云意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他给予这个小弟弟的,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温存,而他却说要保护他。这就是血脉相连的神奇吗?可如果是因为血缘,为什么只有云意初,那些其他的兄弟身体中也流动着相同的血液,而他们中,年龄大些的处心积虑想除去他,年龄小的,见到他也如见到敌人,个个都像准备战斗的小狮子,全身的皮毛都立了起来,只为两个字:太子!如果说,宫里还有谁不仇视他,恐怕只有云意初的母妃,惟贵妃……那个来自江湖的女子对他很冷淡,却是唯一没有将他视作眼中钉的人。 他是孤独的,但今日起他不再孤独,他有了唯一的六弟,云意初。即便他还小,但……他会等他长大,陪着他共同将这羽国江山打造成一片天国乐土。心内温暖,而他对他严肃道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六弟,皇宫里没有兄弟,也没有父亲,有的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和一群为权利迷失的野兽。但,你是我的弟弟,从今日起……唯一的弟弟,你来看我,我很欣慰,也很高兴。” 云意初不能全懂,他只能用孩子的心情去理解,大哥是对的,除了大哥,他没有兄弟!像云意衍那样欺负他的人怎么配做他的兄弟。他有大哥就够了。他冲云意洄重重点头:“我只要大哥!” 他记得云意洄苍白的脸上,一双疲惫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后闪闪发光。相视片刻后,云意洄问他:“知道这次的事为什么我说你没错么?” 云意初摇头。 “因为那毒,不是下给你的,而是下给我们两个人的。” “可是……蹄筋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云意洄摇头:“我中毒,策划者会诬陷你母妃,说她想谋害太子,将你扶上位。若你中毒,那毒药的分量绝不是你小小的身体可以承受的,必死无疑,以父皇对你和惟贵妃的宠爱,必定大怒,而被牵连的,第一个就是我……所以,我们俩谁死,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因此你不需要再内疚。” 云意初努力理解着对于他来说太复杂的计谋,很久以后,他才真正明白云意洄的话,他和大哥,都是皇子,他们的母妃一个是无人问津、备受冷落的女子,一个是羽帝深爱,曾捧上天的女子,大哥在其他人眼中是低贱的,因为低贱却拥有继承大统的权利,这便成了罪。他呢,他没有触碰到权力,可羽帝近乎于溺爱的宠,就成了他的罪。 各方势力,处心积虑要除掉太子,更怕太子位空出来,羽帝会将他这个最得宠的儿子扶上去,事实上,原本的羽帝就是这样打算的,云意洄比他更加悲哀,一个连父皇都不待见的太子,就像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可能倾覆。所以,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大哥,都是那些人为权利必须铲除的绊脚石,他们看似不同,其实……是一样的……一样的悲哀……背负着一样的压力,死亡的压力! 他开始努力习武,努力读书,努力将自己隐藏起来,也时刻警惕着周遭的危险,一次次险险避开,一次次迎战。在回到萧沉雪身边后,他也依旧是这样,因为他知道,只有保住了自己的命,才会强大,才会有能力保护深爱的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七章 据实相告 笑幽的眼眶中,晶莹的泪水在旋转,她努力不让它们掉落,她以为自己够坎坷,够悲哀,和云意初比,她却觉得自己拥有的幸福太多……太多。未穿越前,她的确受尽生活的打磨,很苦,可她的生命从没有受到威胁,和平的社会中她拥有母亲的爱和单纯的友情。穿越后,她第一次体会到死亡压迫在胸口的绝望,但那只是很短的时间,在天门山,她得到最好的照顾,最严密的保护,闲到将自己扔进明知无望的爱恋中,作茧自缚。 “小傻瓜,哭什么,现在的我不是好好的?” 笑幽用力摇头:“谁哭来着!” 云意初微笑,仰头望天深吸一口气道:“这就是我和大哥走到一起的经过,没有他,我活不到现在,也学不到那么多的东西。宣芜亭那场毒杀,如果不是因为大哥体内早有另外几种毒素沉积,他亦无法活下来。时间推移,春夏交替,我武功越来越好,和大哥的情分也越来越深。他在自己都很危险的情况下,用尽全力保护着我,也教我如何自保。他说,忍字心间一把刀,忍得过,成,忍不过,败。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等待绝地反击的时机,暗中收拢被各方势力排挤在外的清流,以及民间的能人异士。同时,也在致力寻找上楚风族的踪影。他会让我浅尝危险,在危险中学会快速成长,但真正危险的事,他却从来一个字都不对我说。事毕,他会告诉我,分析这样做的利弊,在我大吼着我长大了的同时,他总微笑着告诉我,我是他的未来的手臂,眼睛,支柱,所以……” 听了这许多,就连笑幽对这个早逝的太子也升腾起一种不同的感情,她低声问:“是谁害了他?” “云意衍的母妃,瑶妃!并且我能肯定,云意衍也是知情的。” 碧瑶水榭所谓的家宴,他一生都不会淡忘。那年,他十一岁,云意洄未满二十二岁。赴宴前,他还在云意洄耳边呱噪,要为独一无二的大哥筹备一场特别的生辰宴。他还不知道,两人温和笑着踏入的不是家宴,而是杀宴。 看似其乐融融的场面,父皇高坐,嫔妃笑语盈盈,他的母妃也一反常态,列位其中。羽帝特许他坐在母妃身边,大哥,则坐在他的对面。晚宴快结束时,瑶妃找了个由头,要亲自给大哥敬酒,她先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才为云意洄斟满,两人共同举杯。云意初隐隐觉得不对,瑶妃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但他无法阻止,云意洄也无法拒绝,因着酒是从同一只壶里倒出,且云意洄是看着瑶妃先饮,才敢喝下去,他们都放松了警惕,而结果…… 瑶妃和云意洄同时倒了下去,这一次,云意洄没有逃过,他死了,中了同一种毒的瑶妃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一直活到现在,虽然她的身体因为那毒损伤严重,但她到底是活着。 云意洄在府中拖了两日,云意初再也顾不得避讳,隐藏,直接请旨住进太子府,彻夜守着他敬仰倾慕的大哥。因为他预感,这一次和以前不同,这一次他真的有可能失去…… 第二日的夜晚,云意洄将所有暗中聚集起的势力交给云意初,嘱咐他们,对他的六弟要像对他一般,倾力辅佐。众人应了,个个含泪退了出去,将剩余不多的时间留个兄弟二人。 云意洄闭目对他说:“六弟,分别的时候到了。以前对你的许诺大哥……恐怕……对不起,你还这么小……斗不过他们,你要忍……要忍!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报仇,记住,不是现在!现在就是他们死在我面前,也不够清还。我要你,在他们无比风光,高高飘于云端时,再动手!看着他们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如果你忍不住,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你不是一个人,我的魂魄会跟着你,守着你,看你完成我们共同的志向。” 云意初哽咽,口中的话连不成句子,他只能拼命点头,然后他看到云意洄释然地一笑,随即望天却是满眼不敢和恨,他感觉到,大哥的手渐渐冰冷,可眼睛依旧大大睁着,望向帐顶,云意洄……就这样睁着眼,去了……死不瞑目。 他的天,倾塌了…… 他们才刚刚聚集起实力,刚刚准备展开争斗,云意洄多少年的隐忍,多少年的谋划,却没敌过突如其来的一杯毒酒,瑶妃以身作饵的设计! 他没有流泪,他在大哥的床前嘶吼着说出誓言——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也会好好活着,登上皇位!逐鹿天下!大哥!看着我,看着你的六弟来为你达成所愿! 笑幽垂眸,原来他竟是为一个誓言做到这样的程度,亦为一个誓言,将自己置身于漩涡泥流中,他的野心谁可以来鄙视,谁可以来斥责。他不过对她展现了重义、重情、重诺的真性情…… 话说到这里,本该完结了,云意初却继续道:“你知道么,我恨云意衍和瑶妃,更恨我的父亲。毒害太子,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谁下的手,他全部清楚,全部明白!却杀尽了当日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然后淡淡处决了替瑶妃顶包的奴才,封锁消息,昭告天下太子染恶疾离世。他那么平静,平静到死的人仿佛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他极力将事件淹没,谁敢和皇帝唱反调?所以看懂的人,也装作看不懂,他们给了大哥一场风光的葬礼,葬礼终结后,大哥这个人就成了宫中无人敢谈及的禁忌,然后被人慢慢遗忘……” 他握紧笑幽的手,茫然问:“天下间有这样的父亲么?亲情在他眼里究竟是什么……或者他根本没有情,他爱母妃,却亲手扼杀了母妃对他的情,然后仿佛自己毫无过错一样,在愿靳和母妃败露后,竟然废了她一身武艺,下药把她变成一个疯子,一个痴人……他们曾经同床共枕,曾经许下生死之誓啊!我要争,要爬上皇位,不光为大哥,为母妃,也为我自己!我想试一试,是不是我也会中权利的毒,变得六亲不认,更要证明,我永远不会变成他!他做不到的,我可以!” “会的,你会比你的父亲做得好上千万倍……一定会的。”笑幽回抱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一手轻轻来回抚摸着他的背,她知道,再强的男子也是人,人都有脆弱的时候,他需要她的抚慰,是她的抚慰,而不是另外的人。她的心情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本恐惧帝王爱,怕萧沉雪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而现在……她不再恐惧,因为她要帮他超越羽帝,让羽帝亲眼看一看自己的悲哀,她会用自己来做他的解药,权利剧毒的解药。 云意初感受着她的触碰,心境渐渐平和下来,他轻声在她耳畔道:“恩,一定会,因为我有你……” 他们相互汲取着温暖,半跪拥抱着许久许久…… 直到两人的膝盖都几近麻木,笑幽灿然一笑道:“是,你有我,现在……妖精,来帮我布置我们的婚礼吧……” 他扶着她的肩,将她略微推开道:“还不能,因为我不想你以后为难,后悔。” 她垂眸:“关于你早上想对我说的话?” “恩!” 笑幽抱膝坐在锦被上,幽幽道:“说吧,我想我现在足够冷静,也足够承受任何打击。” “山坳里,你昏迷过去后,叶荧惑抱着叶离的尸体痛哭,接着他说了一些话。” 笑幽冷笑:“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云意初的眼眸和她的笑一样冰冷,他看向洞口缓慢开口:“他说,你和我都是被最亲近的人出卖着,谋算着。关于你的,恐怕就是一直随侍在你身边的陈默,他出卖了洗剑阁。而我……他告诉我,杀澹台沁、嫁祸我、都有我父皇一份,他在替我父皇做事。” 笑幽的瞳孔陡然紧缩,心情急转而下,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云意初:“你……父亲?为什么?” 云意初摇头:“我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叶荧惑的话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父皇不希望我娶你,这是肯定的,但会不会用这种狠辣的手段,我无法定论,毕竟你没有威胁到他的切身利益,而你本就一直在拒绝我,逃开我,他本没有必要……” 笑幽闻言一直保持着沉默。 安静让云意初心情开始浮躁,他定定望着她,似乎是下了好大决心沉声道:“如果,澹台沁的死,真的是我父皇在背后操控,你会怎么看我?” 笑幽不答,事实上,她心底也乱成一锅粥。云意初再恨再怨羽帝,那个人毕竟是他的父亲,她不放过任何一个取走澹台沁性命的人,叶荧惑、陈默……现在叶荧惑身后又牵出一个羽帝,她惊讶!头痛!混乱!不是因为羽帝太过强大,而是因为,他是云意初的父亲。如果她杀了羽帝,报了仇,他要怎么面对亲手害死自己父亲的女子,他们俩又如何顶着阴影相伴相守? “怎样想,就怎样回答,我俩之间不需隐瞒和猜疑,不是吗?” 笑幽的双手紧紧攥起,她想回答,可现在连她都弄不清,她该怎么去想,怎么去做。若是真,她能为了云意初放过羽帝?若是真,云意初会任由她报仇不闻不问?若是真……她还需要多久才能清还在冰室中默默对澹台沁许的诺言。 云意初有些颓废地和她一样坐在锦被上,摇头道:“我不该逼你,当叶荧惑说出那些话时,我和你一样乱,我只知道,恩怨再多,你怎样对待我,我都不要放弃你。告诉我,你会为澹台沁杀他吗?” 笑幽闻言一震,摇摇头,又点点头,斩杀叶离时的感觉再次充斥着她每一个毛孔,她不想再杀人,但为澹台沁,她会做,即使以后再没有一夜能睡安稳,她也会做。 她的动作,他看懂了。 云意初悲哀道:“为什么不放过你自己呢?报仇有很多种手段,并非只有死亡才是终结。” 他话中的隐语,她亦懂了,她若要杀羽帝,他会阻止。 她反问他:“如果要你放过云意衍和瑶妃,你能吗?” 云意初蹙眉,终摇摇头。 笑幽仿佛连坐着的力气都被抽走,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她和他走到这一步,却突然冒出又一重比荡古峰还高的阻碍。他和她都在矛盾,他不会放弃她,她亦不愿再离开他,他们俩必须有一个人妥协,究竟该怎样中和…… ----------------- 加更~有票砸票,没票砸评,连评都懒得写的亲,唉……某千无奈,给点击也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八章 爱不移 “抱歉,比起逼问,你现在更需要的是安静。”云意初站起身向洞口走去。 笑幽听着他的脚步声,突然从锦被上弹起来,足下飞旋,下一瞬她已拦在他的面前。 “妖精,我觉得我们俩都在钻牛角尖。” 他注视着她:“不是我们要钻进去,而是被逼进去。” 笑幽摇头,大声道:“其实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旁人都说两个人在一起,是两个家族的事,而我心底只认为,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我认定的是你,爱的是你,即便叶荧惑身后真的是羽帝在操控,我对你的情却不会因此改变半分。” 她说,父亲是父亲,而他是他……云意初眼中的意外褪去,浓重的墨色泼洒,他倏然一把将她揽过,紧紧、紧紧地拥抱着她,甚至忘了她身上还有伤。 笑幽忍着疼痛,唇畔却绽出一朵满足的笑,还好,她即使把心中所想说给他听,还好,她已经不会像从前一样懦弱地逃开!他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一起,只要他不曾变,那么她就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再次推开他,她舍不得,原来爱,就是另一个人仿佛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要说舍弃,单是想一想都会痛得无以复加。 她在他耳畔低声道:“我说我们在钻牛角尖,不是指我们思考未来很傻,而是忽略了事情的本质……一切的一切都要建立在叶荧惑所言是真的基础上,你我都知道他的卑鄙,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折磨自己,也折磨着对方,而是弄清楚,究竟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短短的时间,寥寥数语,却让两人之间靠得更近,似乎即使天各一方,心都不会再分离。 是了,笑幽说得对,云意初全身慢慢放松下来,从离开碧海城,他就在一个人挣扎,要不要告诉她?该不该告诉她?告诉她会不会失去她?有些感情,未得到时被拒绝,他或许能够承受,但现在,他清楚,他不能忍受失去她的痛!天知道他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有多大,若不是她提出婚礼,他真的没有勇气说出来,他可能会选择一个人弄清事实,然后悄悄地将事实淹没。可最终,在恐惧失去和真诚相对中,他选择了后者,比起失去,他更不愿欺骗、隐瞒,如果这样做了,他不会有失去她的危险,但他会背负一生的自责、歉疚,他无法让这样的自己和她携手白头。 他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轻声道:“其实最傻的是我。” 她埋在他胸口微微摇头:“傻是因为你在意我,珍惜我,怕失去我……所以你是最聪明的。” “是,天下间只有一个楚笑幽,一个离奇来到我身边的楚笑幽,如何能不珍视,不在意,我知道你的决定,你的心意,已经足够,在彻底拥有你前,我必须先找父皇问个清楚,所以……婚礼……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再来荡古峰,好不好?” 笑幽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定定直视着他:“不好!” 云意初一愣,望着她微嗔的模样,苦笑摇头道:“以前是我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你塞进花轿里,直接抬进王府,现在好像倒过来了。” 笑幽本想笑,却装得依旧一脸严肃,踮起脚尖逼视着他问:“娶不娶!敢不娶我……” 只说了半句,他的唇堵住了她可爱的威胁,她是他的,真想就此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一个深吻,在唇瓣分离时,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笑幽摸着发烫的脸颊退开两步,不能再继续了,身体里异常的感觉在四处流窜,只是一个吻而已啊!她怎么会……怎么会……有想要更多的欲望…… “现……现在,妖精!陪我去采花!” 云意初正暗自平复着呼吸,听到她结结巴巴的声音,邪魅的笑道:“不是刚采过?” 笑幽闻言,粉拳轻轻打落在他胸口,微微撅起的唇看得云意初心神一荡,该死的,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了。笑幽察觉到他眼神中的火焰,连忙窜出洞口:“傻妖精,跟上!”伴随着话语的,是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云意初情不自禁牵起微笑,跃出洞外。 待两人抱着大把新摘的花束回到澈今洞时,已是日暮时分。 “采这么多,要做什么?” 笑幽将浅紫色的花铺满锦被,一边挑拣着一边回道:“做捧花和幸福门啊。” “幸福门是什么?” 笑幽埋头整理,偷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其实现代的婚礼,是中西结合后的产物,她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对于步骤只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前世她不懂情爱,但却偷偷羡慕着影片里浪漫的婚礼,因为美,美丽的布景,美丽的誓言,美丽的笑颜。现在能和最爱的人亲手打造自己的婚礼,她忽略了前路的荆棘,忘记了烦扰恩怨,在最单纯的快乐里,期待着大后天的来临。 他们像一对误落凡尘的神仙眷侣,不问俗世地享受着人间禁地中短暂的逍遥。仿佛只是一瞬,已是数次日出月落。 婚礼前一夜,笑幽褪下指间的玲珑藏情戒,放在云意初手心道:“交换。” “为什么?” 笑幽无奈,这两天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三个字:为什么。仿佛她是外星来客,而他是正经的地球人一样,什么他都觉得新奇,都要追根究底问个清楚。 “因为婚礼的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我们彼此为对方戴上戒指。” 云意初好似懂了,点点头又道:“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是戒指而不是其他饰物?恩……比如同心结、玉佩……” 笑幽愣了愣,举起自己的手,一根一根指头数过去:“戒指戴在大拇指上代表权力,通常该戴扳指,食指是求爱,或丧偶,中指是订婚,无名指是结婚,小拇指代表独身。每个指头都有不同的寓意,根据地域的区分略有不同,恩……你就理解为我前世的风俗好了。” 云意初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左手,锲而不舍地问:“可为什么一定是无名指代表结婚?” 笑幽唇角抽动几下,忍了忍耐心道:“因为无名指连通着心脉,一对指环就好似将爱人的心连在一起,是象征,也是彼此誓约的见证。” 云意初了悟地点点头,笑幽眼见他双唇张开又想问什么,迅速指了指一旁扎好的捧花道:“妖精,保鲜。” 这下换云意初挑眉,几天来他每日都要动用水灵,帮采来的花束保持鲜活,早知如此,就该今日再去半山处花海嘛!他碎碎念着:“电视机,洗衣机,抽油烟机……你前世稀奇古怪的东西全都是‘机’,因为怀念,所以把我当成活的喷水机。” 笑幽扑哧一声笑出声,没想到这平时冷峻的家伙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不止不止,你是笑幽牌万能专用机。” 云意初认命地运功,聚集空气中的水气,然后均匀铺洒在花茎根部,笑幽和平时一样,坐在锦被上一派闲适地欣赏,可惜山腹中看不到太阳,若在阳光下一定能出现彩虹,不必等雨后,有妖精在,随时随地想造就造。 任务完成,云意初懒散地躺在锦被上,看着面前用大把鲜花扎成的拱门,的确很漂亮,明日,她会挽着他的手臂,从下面走过,然后……她将是他名正言顺的妻。每每想到此处,他的唇角就会情不自禁地上扬。 “偷偷乐什么呢?”笑幽凑过来,自然地趴在他胸口。 自从进了澈今洞,什么男女之仪就被两人抛去了九霄云外,笑幽是前世的因子作祟,而云意初彻底是放任自己,怎么高兴,怎样自在就怎么做。 “没什么。” “口不对心的妖精。”笑幽舒展了一下身体懒懒道:“今天你要去外面睡。” “为什么?” “习俗!这里原本的习俗不也是一样,大婚前男女双方是不可以见面的,二十一世纪就人性很多,只典礼前夜,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不过可以通电话喔。” 既然是习俗,云意初倒不反对,其实对他来说,分开睡求之不得,夜夜软玉在怀,却得拼命提醒自己,不能……然后动用功力让寒气游走周身,冷却下来后又怕冻着身旁的笑幽,再运火灵,让自己变成温暖的手炉,来来回回折腾,当真是水深火热! “听你的,我今夜就守在洞口。” 笑幽点头,在他怀中蹭了蹭:“不过,你要先哄我睡着。” 他宠溺地笑:“好。” 是夜,他们一个在洞外仰望山壁,一个在洞内假寐,笑幽睡不着,兴奋、期待、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环绕着她,以前她认为婚礼不过就是一群人凑在一起搞一个仪式,而今因为他,她第一次感觉到仪式的神圣。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举行了婚礼就等于确认了彼此的归属,或许只有结合的两个人才能真正体味其意义。 云意初也无法平静,他到现在都觉得荡古峰中的日子,美好得像是一场华丽的梦,像梦却不是梦,因为他的她是真真实实躺在里面,触碰得到,听得到,感觉得到。 静好的夜,他们彼此在极近的距离,体会着别样的相思。原来不需要太远,只是洞内和洞外,就已足够深爱的人相思到天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九章 终身誓 次日清晨,云意初走近洞内时,笑幽已梳妆完毕,烟影水潺纱衣勾勒出她柔美的身姿,简单盘起的长发后,一幅薄薄的长纱拖曳在地,她的眼眸,顾盼生辉;她的唇角,隐隐含笑;他站在洞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无论何时她都美得不可方物,而今日,她的美让人炫目,释放着溶化一切的光芒,独独为他。 笑幽冲云意初伸出一只手:“好看么?” 他向她一步步走近,不需回答,他迷醉的眼神已坦承赞誉着她的美丽。而他谪仙一样俊美的容颜,褪去那层冷意,温柔明朗的笑容亦让她无可自拔。 执手相望,她吃着天外飞醋:“妖精,以后不许对别人这样笑。” 云意初失笑,仿佛金色朝阳将这一方天地尽数浸染,他用眼神询问她:准备好了么? 笑幽点点头,任由他拉着她走到百花编织的拱门外。没有婚礼进行曲,没有傧相司仪,没有亲朋在座,但只要有彼此在,这婚礼一点都不会单调冷清,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绚丽缤纷。 她挽着他的手臂,迈着相同的步伐,穿过幸福门,她侧首仰望他,他微微扬起的下颔透着高贵的气质,随意披散的发如流水行云,她突然意识到,兜兜转转中,她竟然拐骗到一个王子,正统的王子,若在现代这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离奇。 云意初只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飘飘然来到尽头处壁雕石像前,她的手从他臂弯中抽出,他则立刻将那纤弱的手指紧紧握在自己掌中。 笑幽注视着石像,这是上楚风族信奉的神灵,他和她的结合就让神灵来见证吧。她侧身,与他相对凝视,轻声道:“云意初,你是否愿意娶我为你的妻子,与我缔结婚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永远对我忠贞不渝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段祝词,前夜笑幽就与云意初演练过,当时他们笑闹着彼此说出“我愿意”三个字,而今日,他无比郑重地直视着她:“我愿意。” “现在换你问我。” 云意初略停顿一下,坚定开口:“楚笑幽,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与我缔结婚姻,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我,依赖我,不离开我,不放弃我,永远对我忠贞不渝直到我们俩生命的尽头。” 笑幽微微惊讶,他本该说和她一样的祝词,而他却改了自己的词,他要她依赖他,不离开他,不放弃他……即使是今日,他还是这样怕失去她么?她的心中泛着辛酸,是她从前的错,才让他这样小心,这样恐惧失去,两滴泪晶莹滑落中,她带着最美的微笑坚定大声地发誓:“我愿意。” 她的泪,没有悲伤,他看着它们滑落,温柔拉起她的右手:“我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她亦拉起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且深情地复述,复述着彼此的誓言。 接着,他将玲珑藏情戒,缓缓套进她微微翘起的无名指上,她注视着指间温润的白玉指环,然后将自己掌心已暖得发热的另一只玉戒戴上他的手指:“现在,妖精我是你的了。” 她仰头,缓缓合起眼帘,这样的姿势,是毫不掩饰的邀请,是满含娇羞的期待,他的指划过她脸庞每一条弧线,停留在她娇艳的唇边,俯身……贴近……眼帘渐渐覆盖住闪亮的眼眸,倾心一吻。 天地都在旋转,她的手臂攀上他颈后,如同柔软的藤蔓紧紧缠绕,他鼻间是她自然清雅的幽香,他用身体的每个细胞去感受她,贴近她。 他们的脚下就是人人垂涎的破苍卷,而这一刻,他们谁都不记得,破苍卷是什么,权利是什么,天下是什么……当两人喘息着稍稍分开时,他们的瞳孔中只容得下彼此的倒影,像是用最纯粹的墨玉精心雕刻。 她近乎呢喃地对他说:“妖精,抱我去中间。” 云意初扫了眼平铺在洞穴中央的锦被,双拳紧紧攥起,他可以和她举行仪式,但在这里要了她,他就绝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现在的上津,他还没有把握能带她走入,不能……他不能……他不能让自己那么无耻,得到她,又不能保护她,他转头灼然注视她:“我很想,但我却不能,等我一年,一年后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一年,太久太久,她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为什么不能,他在用他的方式对她负责,可一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尤其是,走出荡古峰,他和她都要面对各自惨烈的战斗,纵情一次又何妨?佛都说过,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他们只是人,只是一对在爱里沉溺痴缠的俗尘男女。 她的眼眸从清亮逐渐转为朦胧:“妖精,你忘了,我不是一株菟丝花,我有自保的能力。有不输男子的坚韧,你不需要让自己那么累,背负那么多,你已经娶了我……” 他的眼眸聚集起风暴,不要再说了,再说的话他真的会把持不住,不是他酸文假醋装模作样,而是他太过珍视,现在对她做什么,都有悖于他的准则,他的道德。 她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青葱细指犹豫又带着些颤抖地探进他的衣襟,在深爱的人面前,主动一些没有什么可害羞的,当她触到他发烫的胸口,云意初一震,却无从推开,她魅惑的声音回荡在洞穴:“我想将自己交给你,只有你。我也想拥有你,完全的……拥有。” 他头脑中的某根叫做理智的弦骤然断裂,声音变得暗哑:“现在是清晨。” 她摇头:“清晨又如何?” 她脸侧晕染开的云霞让他疯狂,那些顾虑全都去见鬼吧,他怎么能忘了,他是谁?他是云意初!而她,是他的克星楚笑幽!她敢将自己不顾一切的交给他,不就是因为他是云意初而不是别人,她都信任着他,他为什么不信自己呢? 长长的头纱滑落在地,荡漾出一室绮丽,幽兰晶体淡淡的光晕围绕着锦被上缠绕在一起的两人。 他的手指解开一个个丝结,她完美的身体一点点呈现在他眼前,玲珑的曲线,滑腻的肌肤,他的吻从她的额头、眼睛,一路流连到她胸口,她伸展四肢,仿佛是想将自己更完全的打开,奉献于他,而她的指,在他坚实宽阔的背上点起一簇簇火焰。 他任那火焰燃烧至全身,粗重的呼吸中,他的动作却在看到笑幽双腿的伤痕时猛然停顿,笑幽睁开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原本能给你完美的身体,但现在……很难看吧……这样的疤痕,背上也有许多道……第一次对着镜子亲眼目睹,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可怕。” 云意初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他停顿不是因为疤痕的恐怖,而是心痛,看到的一瞬,他觉得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他从竹心口中听过关于她伤势的形容,但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强烈,他的唇附着在每一道伤痕上,轻柔亲吻。他爱的是她,而不是浅薄得只为她的身体。 “不难看,它们只是在告诉我,你曾受过多少委屈,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是你的过往。”他小心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重量,以防让她伤口再次裂开,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轻轻安慰。 语落时,她主动吻住他的唇,激烈的,痴狂的,他则全身心地投入,将这个吻加深,再加深,一手抚弄着她散落的长发,一手托住她的腰肢,坚定又温柔地进入她的身体,将两人合二为一。疼痛中,她咬住他的唇,而他用尽所有理智抑制着叫嚣的血液,静静等待她适应他,容纳他。 她微微张开眼睛,恰巧一滴汗水打落在她鼻尖,幽暗的光线中,他极力克制的表情那样近,也那样清晰,他问她:“还痛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样的疼痛是快乐的,甚至让她感觉到一种畅快,原来无论人有多么虚伪,身体都是这样诚实,叶离曾触碰过她的身体,她除了厌恶,寒冷,排斥,别无感觉,而面对云意初,她希望他拿走更多更多,也给予她更多更多,她不由自主的迎合,在她进入的一瞬,没有空虚,没有怅然,有的是身体包括灵魂都被填满的快乐。 她抚摸着他绷紧的身体,用眼神和肢体引导着他继续,她不要他克制,他会快乐满足,那么她同样也会满足。 难以自已呻吟与肢体相触的声音伴随着汹涌的爱潮,将他们淹没,他们纠缠着彼此,拥抱着彼此,在情欲的浪涛下共浴。 初尝云雨,她觉得自己快要在这奇异的快感中死去。 虽死而无憾。 是的,能与最爱的人融为一体,即便明天就是末日,亦无憾。而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携手之路,直到生命的尽头。云意初发出一声类似动物的闷吼,将自己释放在她的温暖中,这场婚礼,这个清晨,直到他生命终结那日也不会忘记……忘记他们将彼此彻底地交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章 新婚燕尔 在感情升华的同时,笑幽亦完成了一种蜕变,历经两世,她终于从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女人。 衣饰散乱地铺了一地,宽大的外裳下是她和他激情退去后仍舍不得分开的身体,她趴在他的胸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轻声细语,特殊的氛围中,哪怕再平淡的对话在他们看来都似是最动人的情话。 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绕到了造物主的神奇上,男人和女人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契合。 云意初笑得和狐狸一般,轻声问:“你前世的名词都稀奇古怪。”他拉着她的手,缓缓下移,移动到自己的私密处,刚从天国回到人间的笑幽意识还有些涣散,待反应过来手指下触摸到的是他身体哪个部分时,突然一怔,触电般迅疾缩手,云意初看着她的反应,一边笑出声一边问:“这里叫什么?” 笑幽红着脸挣开他的手,紧紧握拳收拢在胸口,苍天!大地!这算是什么问题……她是现代人没错,可骨子里仍是比较保守的古典女好不好! 云意初背过身,笑幽怒视着他不停耸动的双肩,这只死妖精!敢逗她!想看她的糗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玩是吧!她陪他玩儿!反正彼此都已经坦诚相见了,她就让他见识一下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的开放精神! 这时云意初刚好笑够了转身,锲而不舍地继续问:“到底叫什么?” 她眼波流转,右手探过他的小腹,下移……触碰着男性身体最脆弱的部分道:“统称——器官!我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这里的叫法?” 云意初眼眸一暗,流动着邪魅的微光,他在她耳畔倾吐:“原来你求知欲比我还旺盛。”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温热的气息吹过她的耳垂:“这叫紫霞仙杵。” 笑幽只觉烧灼的燥热从脸庞直蔓延到全身,每一处皮肤都羞成了粉红色,当她偷眼看到云意初一副等着瞧好戏的神情,反叛不服输的因子迅速活跃起来,这样就想让她认输,没门、没窗!她牵起一抹效仿他的狐狸笑,手绕到他臀后,微用力一点问:“这里又叫什么?” 话落,她满意地看到云意初身体一震,以及他微微抽动的唇角,如果放在漫画里,恐怕还要在额头处加几条黑线吧!她绷不住,笑得极没形象,报复完毕,见好就收,她得意的收手,准备偃旗息鼓。 云意初却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咬牙切齿道:“那里叫后庭花!” 他眼中的欲火清晰印进笑幽瞳孔中,完了,把这妖精逗急了,她连忙告饶:“休战!休战!是你先惹我的,我不过是小小还击了一下。” 他挑眉:“那么,我期待你一会儿的重重还击。” 不容她逃脱,不容她抗拒,他再一次将她送上天堂,彼此的汗水浇熄了身体的燥热,笑幽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郁闷,妖精果然不能和人类相比,刚才她已经全身酸软,这一次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只该死的妖精呢,却一脸满足精神矍铄地一手撑头,侧躺着冲她傻笑! “为夫在等你重重还击喔。” 笑幽凌厉瞪回去,现在她也就只剩眼神还有几分威胁了,好吧,好吧……她承认,她是正常的人类!还击……?她现在只想睡觉!言情小说全是骗人的,一般不都是男主角欢爱过后沉沉睡去,女主角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男子孩童般无邪的熟睡容颜吗?她哀叹,眼帘渐渐沉重…… 云意初微微一笑,将笑幽揽在怀中,静静地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仰望洞顶,这样恬静的时刻恐怕没有多久了……笑幽的外伤并无大碍,内伤也在赵鹤丹药的调理下飞速痊愈,也许是后天,也许是明日,再快一点,也许等她醒来就会对他说:妖精,我们该离开了。 疲惫从心底升起,如果可以,他真想守着她就在这里过上一生,纯净的,快乐的,和她从神仙眷侣变成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公公、老婆婆。没有重重算计,没有利欲纠缠,没有死亡和背叛该有多好…… 他回忆起笑幽微微颤抖着对他说出的话:“我一直在想,如果上楚风族历代魂灵都会被封在湖底,那么当我身死之时,若没有达成条件,我是不是也会被送到那冰冷的湖水下,带着记忆,带着感知,被关到发疯的一天。” 她有她不能抽身的理由,他亦有,平静对于他们来讲,太奢侈!奢侈到这几天的时光都仿佛是从老天手中抢来的,偷来的。从前,他以为站在漩涡的中心是他唯一的生活方式,而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人还可以这样轻松,这样快乐地渡过一生,他有些迷茫,究竟什么才是他最想要的。他不是为红颜灭了英雄气,只是这几日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更加宽广,所以才会衍生出这种迷茫。 良久,他有了答案:两者,他都想拥有。他曾告诉她,权利和她之于他并不冲突,现在他有了她,离帝位也是几步之遥,不久后他会将这句话变为现实。但权利和平静却是绝对矛盾的个体,若想在权利的中心拥有平静,那么只会走上一条路——死亡。 他轻叹,这一次是他太贪心了,或许等坐上那个位子,报了仇,还了誓,他会知道要怎样选择吧。他在她柔软的红唇上印下轻轻一吻,拥着她,逐渐放松身体,同入美梦。 是夜,两人相继醒来,一番耳鬓厮磨后,笑幽垂眸对他说:“妖精,明天一早我们该离开了。” 他不多话,点头道:“好。” 他们要面对的对手是不同的,而此刻两人心中淡淡的失落与怅然却一般无二。 沉默片刻后,他问她:“跟我回上津好么?我知道你已有了对付叶荧惑的办法,如今天门山废弃,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会躲进某一个暗桩隐藏起来,然后一步步谋划。既然躲在哪里都是躲,何不躲在我身边。” 她亦舍不得与他分离,但…… “你闯一月杀,救我逃脱,叶荧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他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我,他除掉我之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我若随你回上津,岂不是给他机会一锅烩了我们两个?况且,你还没有完成你对云意洄的誓言,若为了保护我,就不得不把许多隐藏的势力亮在明处,我不要成为一个包袱,这些你比我明白不是吗……” 云意初默然,笑幽说的在情在理,但他已经要了她,就绝不会放她一人漂泊于江湖,只要能相伴相守,牺牲一些他心甘情愿,他望定她:“你不信我能保护好自己,也保全你?” 笑幽摇头,不是不信,她的他,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事。但……她深深明白,他手中现在拥有的人力物力是花了多少精力,多大代价才培植起来的……既然一段时日的分离可以避免损耗,那么她愿意为他忍受这份相思。 “既然信我,为什么不呢?难道你舍得和我分开。” 笑幽合起眼帘,在他怀中微笑:“舍不得,昨夜我们近在咫尺,不过是看不到你的脸,听不到你的呼吸,我就已经饱受思念煎熬,何况是分隔两地,只能凭鸿雁传书来慰藉。让我想想好吗?反正你回上津,我也要去同水见他们会合,至少路途中还有相伴的时间。” 见她这样说,云意初还能怎么反驳,她在为他打算,在考虑他的心情、处境,受用的同时,他更想多为她做些什么,让她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烦,快乐地看他去为她担当就好,可惜,就如她所说,她不是一株菟丝花。他该拿她怎办呢?不如到时她若要走,什么都不说,直接把她抱去上津算了,但估计这样做的后果会很严重…… 笑幽全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以为他默许了。她撑起身体,环视四周,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用在澈今洞的回忆来填补思念的空白,所以让她再仔细看看。 云意初为她披上外袍:“若以后你想念这里,我就陪你来做逍遥散仙,不必这么怅然。” 她回他一笑,不语。 次日一早,两人稍作打点,牵着手离开风族禁地,来时的马车还在山脚下,省去了他们步行到边关的劳累,云意初驾车,笑幽就靠在他肩上,轻哼着前世喜欢的歌,看着一路倒退的风景,像一对游山玩水的小夫妻。 云意初看了看万里晴空,侧头道:“初秋的太阳虽不怎么烈,但你陪我一直这么晒着,小心变成打渔娘。” 笑幽也抬头望向天空,正巧看到两只黑色大鸟一南一北向她飞来,她冲它们伸出手,挑眉对云意初道:“再黑也是你的发妻!这辈子你是逃不掉了。” 她可爱的威胁,他偷乐着尽数笑纳。 洗剑阁的信使扑腾着翅膀落在车辕上,笑幽从一只小锦袋中取出几粒味道怪怪的耳食放在手心,供它们啄食。然后从信使脚上绑着的竹筒里抽出纸笺,细细阅读。 一封奏报来自于轩辕水见,一封是她委托江重重的事有了回音。她将轩辕水见的那封信看完,用掌力化去,接着把江重重送来的奏报递给云意初道:“惊喜,给你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敌占先机 “惊喜,给你的。” 云意初挑挑眉,疑惑接过,只略扫了一眼,他惊异望向笑幽,紧接着目光转回纸上,迫不及待地一页页飞速阅览。 笑幽不扰他,静静看着信使弯下欣长的脖颈悠然梳理着黑色羽毛。 许久后,他握住她的手:“谢谢。”他知道夫妻间无需言谢,但此时,他只想得到这两个字。笑幽给他的,是数年来他想拉拢,却屡次被拒绝的几个朝堂重臣一些陈年旧事,当然是他们本人极力掩盖,不想被任何人知晓的旧事,她在默默帮他,免去了他开口请求的尴尬。 笑幽摇头,倚进他怀中道:“这是其中较为重要的几人,还有一部分会陆续送到你手中,这些消息也不是全都能用得上,比如,排在第二个的上官啸,此人深不可测,初时虽是用钱捐的官,但后来的职位几乎转遍了大半个羽国,且步步高升,他很善于尽用自己手中权力,更善于利用别人手中的权利,他的次子戍守边关,是羽国最年轻的将领,兵权无几,但在军中口碑极佳。这样的人绝不能威胁,否则会适得其反。”她自顾自说完,突然一愣摇头道:“班门弄斧了,对于朝堂中的弯弯绕绕,你比我看得明白许多。” 云意初揽紧她的肩:“你的提醒,我记下了,还有哪些人你曾关注过?” 笑幽颇诧异地抬头望着他,明眸忽闪,他期待又满含鼓励的眼神让她一阵莫名感动。这个时代,女子是男子的附庸,即便深爱的夫妻,妻子也是没有权利对丈夫在外的行止多加置喙,更遑论朝政。她的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男子,却不但不反感这样的交流,甚至期望她能多给他些意见,真真是此界异类了。 她微微一笑,又细数了两三人,他则认真听着,偶尔点出她没有顾忌到的方面。两人从个人击破的小处,一直谈到局势,又从局势,论到每一国的种种政令体系。笑幽对政治的理解远没有云意初来得深厚,她更多的言谈是讲述前世那本厚厚的史书中值得借鉴的地方,明君贤臣,尤其是开创一个新纪元的古人事迹。 这样的倾谈,在他们浓厚的爱里又加了些别的东西,也更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抵达无水关,羽国的门户。 入城时,云意初暗暗皱眉,无水关不但盘查更细致严谨,连城防都比往日森严了许多倍,戍边的军士人人神色凝重,精神紧绷,连笑幽都察觉出不对劲,颇为担忧地低声问云意初:“是不是有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云意初思索片刻道:“恐怕不是朝中有变故,而是和华国。” 笑幽了然,云意初拒婚扫了整个华国的颜面,莫非……两国情势已经剑拔弩张,到了要兵戈相见的程度?如果真的开战,对于现在的云意初将是十分不利的事。 云意初假称朝中某位权臣的外甥,隐瞒身份入了城,两人先买了些路上的必需品,之后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往无水关内最大的茶楼走去。 山中数日,不长的时间,但风云变幻的朝政,已足够掀起漫天暴雨。 满室喧闹,云意初和笑幽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悄悄坐下,随便要了些茶点,扫视这里聚集的人群。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笑幽和云意初同时皱眉。无水关何时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 云意初示意笑幽别急,且静观其变。 笑幽点头,再不看那些人,只默默小口啜饮杯中清茶。 “魏兄看这一次是否打得起来?” 被问到的劲装汉子摇摇头道:“难说,听闻羽国已派郭如遣华,打不打,只怕是在成王一念之间。” “咚”一声重击,是拳头砸在桌面的声响,紧接着一把不太友善的男声响起:“就为了一个女人没嫁出去,便要祸害百姓,真他妈不是东西。” “自小锦衣玉食喂大的,哪个懂得百姓疾苦?只要他们高兴了,出气了,心里这口气倒腾舒畅了,还管别人活不活,死不死的。” 旁边一人笑道:“李兄弟这是骂成王还是骂咱们那位宁可生灵涂炭,也不肯消受美人恩的瑞王呢?” 云意初眼眸幽暗,笑幽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她隔桌握住云意初的手,无声传递着安慰。 “瑞王不是不肯消受美人恩,是早被楚笑幽那个妖女迷住了!最可怜的还是叶氏一门,叶老庄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叶少主又是独子,唉!可怜啊!” 云意初感觉到笑幽的手登时一紧,轻声道:“看来叶荧惑先出招了。” 笑幽点头,才不过几日,叶荧惑就帮她扬名天下,成了众人焦点,她还真要好好“谢谢”他。从那几人语句中,她已经猜到叶荧惑用了什么手段,心内暗恨叶荧惑果然够卑鄙,也足够没脸没皮。 来不及细想对策,只听最初说话那汉子又道:“上楚风族虽不顾天下大义,但每一代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君子,这一代,哼!竟然出了个妖女!叶庄主何等仁厚,深受各方敬仰,却被害到这样的下场,连戈兀山庄都被那妖女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一段话,让笑幽和云意初都心惊肉跳,叶荧惑竟然将笑幽上楚风族的身份公之于众,他们原本以为,叶荧惑会损招百出,再次抓住笑幽逼问破苍卷下落,之后为子血恨,不料他竟然这么做!天下对破苍卷存了念头的无数人必将群起,叶荧惑看来真是恨到极点,不顾一切地想要置笑幽于死地。 笑幽不自觉地将头垂低了些,因为她和云意初这般相貌太过引人注目,刚进城他们就先进一家成衣铺买了两领带着大大兜帽的斗篷,若垂着头,很难看清楚容貌,虽然有些古怪,但江湖人各自有各自的癖好,对于其他人的古怪处,他们早已见惯不怪。叶荧惑既然做到这份上,说不定着人绘制的画像已经流传入世,对于她来说,每一处有人的地方现在都可能伴随着危险。 云意初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指低声道:“有我在。” 她还他一笑,心内稍安,继续细听那些人的言谈。 他们将她用最不入耳的污言秽语诋毁一番后,内容再次转至华国和羽国紧张的关系上。云意初也被说得很难听,被迫承受着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但比起笑幽来还算好些,因为有些人认为云意初是受了笑幽媚惑,等看清了笑幽的真面目就会醒悟。 江湖人没有百姓那般小心翼翼,对于朝廷和皇族的议论,他们说得大声,丝毫不避讳,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所畏惧,甚至带些鄙视的情绪,让每一国的上位者对江湖草莽都是反感的,排斥的,暴躁些的君主甚至对江湖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笑幽和云意初坐了大半时辰,该掌握的消息已然明了,旋即不再多停,起身低调离开。 马车驶离无水关,初离荡古峰时的闲适惬意此刻已荡然无存,叶荧惑恰到好处的利用了他们的弱点,笑幽的弱点是身份,上楚风族遗孤足够引来铺天盖地的截杀,她斗得过一个叶荧惑,却无法杀尽所有野心家。而云意初要夺取皇权,声誉德望是极其关键的因素,若华、羽当真开战,受战火之苦的民众必将怨愤全部归咎于他,原本娶一个女子就能结两国之好,消弭战祸的喜事,却被他一声拒绝演变成了生灵涂炭的祸事。 民心与军心又紧紧相连。没有人愿意打仗,胜或败都要用万千人的鲜血来换,想打仗的只有那些贪图军功往高爬的将领,开战时,没有哪个白痴的将军会一马当先冲在前,送死的,是卒子,为赢得胜利他们必须牺牲。他们在军中地位低贱,可再低贱的人也是生命,他们都有兄弟姐妹,都有双亲要奉养,当他们死去,他们的亲人一辈子都会记得,是谁让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儿子永远也无法回家。 “妖精,你被我连累了。” 云意初挥鞭驱赶着马儿疾驰,侧头冲她一笑道:“没有连累不连累一说,你我本就是一体。” 笑幽却怎样都笑不出,她轻声道:“我好累,到里面睡一下。” 云意初温柔注视她点点头,他知道现在多劝无益,他的她聪明且坚强,给她点时间,她会调整好情绪,继而反击。 笑幽钻进车厢,靠着软垫将身体缩成一团,她自问,如果知道会演变成今日的局面,她会不会下手杀了叶离……转而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实在够傻,叶离已经死了,叶荧惑也已经疯狂了,追究前尘全无意义。身份被揭穿,前路会有多难已能预见,难、险她都不怕,但她连累了云意初,若不是为她,他不会拒婚,不会闯一月杀,不会得罪叶荧惑,不会被天下人嘲讽……而他们两人,经此一事后,想正大光明相守在一起已是不能,这让她心痛难当。 先不论华、羽最终会怎样,和最好,即便是战也有停止的一天,但人的野心却永无休止,她若在他身旁,只会让他和她一样成为众人的目标,暗算刺杀且不论,届时,他若依旧是瑞王,恐怕连羽国皇室都会逼他交出她,他若成了羽帝,另外两国必定联手进犯。 她无比疲惫地合起眼帘,妖精……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知道你不会放弃我,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可如果敌人是天下……我们还能不管不顾地在一起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苍穹悟 云意初独坐在车外,蹙眉将马车赶得极快,途经一座小小的村落,已是日暮时分,劳作一天的庄稼汉子一个个扛着耕锄,大声唱着山歌踏着夕阳返家,长长的调子粗犷悠扬,仿佛将这天都唱得高远了几分。 马车渐渐慢下来,云意初茫然看着他们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衫,和晒得黝黑的面庞。这些大羽最普通的百姓,日日辛勤劳作只为妻儿吃饱穿暖,他们很苦,可他们的笑真诚愉悦,明快得让他难以直视。 他垂头,握紧手中长鞭,从荡古峰出来,叶荧惑就给了他和笑幽重重一击,面对笑幽,他强作镇定,事实上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他们是人中龙凤,可他们敌不过整个天下。他思考了种种翻盘的可能,最终得出两条路,一条路——战,让自己变得无与伦比的强大,足够保护笑幽能泰然自若地站在他身旁笑看风云。另一条路——舍,与她归隐荡古峰,远离尘世丑陋的人心。 可这两条路走得通吗? 前者,要用多少时间? 后者,他放得开誓言?抛得下多少年一点点辛苦积攒的势力么?笑幽呢,她又放得开仇恨,抛得下从澹台沁和轩辕晨空手中接过,且发誓保护的洗剑阁么? 答案,不言而喻。 笑幽根本睡不着,她只是需要让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听到那些庄稼汉子土气却豪放的山歌,她起身将窗帘挑开一线,窥视着她和云意初永远也无法溶入的画面,心下陡然一痛,若她和他相守,星夜国和华国在对破苍卷的顾忌下必定联手,届时眼前这一片葱翠将被烈火吞噬,这些日暮归家的汉子,回去后看到的会是怎样的画面?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没有妻子心疼地为他递过一条湿帕,没有孩子围着他欢声笑语,有的只会是被抢掠一空的陋室,碎裂一地的坛坛罐罐,屈辱而亡的妻子,满脸鲜血的儿女…… 她放下窗帘,用双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三国一统是迟早的事,但若战祸是因她而起,她无法想象,无法接受,再清澈的水都洗不去她一身的罪孽,她不是圣人,可她亦不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她悲哀地望着车门,放不开,也得放,舍不下,却必须舍。她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紧紧将自己环抱,直到马车将小村落抛得远到看不见,她才慢慢冷静下来,眼中是决然与刻骨的疼痛。 然后,她推开了那扇门,看到云意初背影时,眼泪几乎立刻夺眶而出,她咬着唇,生生将那些软弱逼退回体内。 云意初转头微笑:“睡醒了?” 她点头,默然坐去他身边。 天边第一颗星遥挂在前方,她深深吸气:“妖精……” “别说!”云意初大声打断她,语音里透着些许怒意,用来掩饰他的痛苦,片刻的寂静后,他缓声黯然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别说,永远都别说。” 笑幽只觉得汹涌的潮水再次席卷她的眼眶,热热的,辣辣的,她扯出一抹微笑故作轻松道:“我不过是想说……我饿了,你紧张什么?” 云意初灼然望着她,无声询问:是吗?你想说的真的只是你饿了这样琐碎的小事吗? 笑幽心虚地偏开视线,片刻的寂静后,她坚定回望他道:“妖精,我不能和你去上津。” “等你杀了叶荧惑,我结果了云意衍,我会用凤辇来接你,到时你会不会坐上去!” 笑幽语塞,他们彼此太过了解,她稍一动心思,他已经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她凄然摇头:“那是太久以后的事,现在我不知道。” 云意初苦笑,将马车驾得更快,像是前路拦着千军万马,而他要从中间穿过一般,晚风拂动着他的发和袍摆,半晌他低声道:“你想离开我了。” 他侧脸的流露出的隐忍痛苦让她窒息,不是她想离开,而是不得不离开…… “为什么,羽国是我的国,我的家,我都尚未放弃,你却未战即退。” 笑幽靠在车门上,仰望天空:“战,要怎么战?昭告三国破苍卷我根本拿不出来,让他们不用害怕?放过我和你,收敛他们的野心,静静等着臣服于龙君凤主脚下?”她冷声问:“谁会信!谁甘心?!若能说得清,我这一世的父母就不会死。” 云意初默然,纪泠烟和楚界明倒下的身影回放在眼前。 笑幽继续道:“妖精,你想做一个明君,如果因为我,让羽国民不聊生,你还算是一个明君么?这是大义,我们先撇开,假设现在国泰民安,作为君主必定有三宫六院,要广纳嫔妃传承烟火,身为皇后要宽怀大度,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我不是你母亲,我做不到。即便知道你心中所爱只有我,不过是为前朝的平衡收了那些女人,我也做不到!和你举行婚礼,将自己交给你,那是因为我随着自己的心在放纵,我没勇气,也没那么好的承受力去学着做一个称职的皇后。你若顾全我,必定会牺牲很多很多,现在我问你,你能吗?能为我舍掉许多对你来讲十分重要的东西么?” 能吗?云意初自问,他不知道,荡古峰里他曾想过和她做一对逍遥散仙,但重回俗世的他,真的不知道。因为他尚未得到,他不敢断言届时多少年的夙愿达成,他拥有了,得到了,还能不能一笑放开。 笑幽面对他的迟疑,心中不是失望,而是满满的疼痛,她在逼他……逼他撒手让她离开,她残忍对他,更残忍地对自己。 “这个问题,现在我还不能回答,但我知道,若没有你,上津城里那个我只是一个残缺的我,再大的权力,再高的地位,再广袤的疆土都没办法补全这份残缺。笑幽,我们先不要去想那么久远的事好么?人在变,时势在变,车到山前必有路,乘势、用势,未尝没有转机!” 笑幽的身体忍不住再次开始颤抖,她和他是一样的,若分离,飘荡在江湖的她亦只是一个残缺的人,拖着残缺的灵魂残缺的心,远远思念着他,他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她更懂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含义。 云意初看着她如一片风中落叶,骤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用力拥抱。 他喃喃道:“我舍不得让你更痛,但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我就此了断,我会败,不需云意衍动手,疯狂的思念和煎熬会让我自我毁灭。所以!我不许你离开!” 她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哽咽出声:“妖精,你又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天空中盘旋而下的黑鸟发出清亮的鸣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笑幽从云意初怀中挣脱,伸出手臂让黑色大鸟停落,她胡乱蹭去脸上的泪痕,抽出书信,每看一行,她的眼神便冷几分。 云意初也从方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关于叶荧惑?” 笑幽点头,将纸页攥成一团道:“叶荧惑在宣府落脚,七日后召开武林大会,其内容……”她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昭告众人我是怎么杀了他爱子,又是怎么一把火烧了戈兀山庄的真相,下一步就是蛊惑那些被他外表欺骗的,有血性没脑子的江湖人怎样来杀我吧。武林大会,呵呵,我倒也想去凑个热闹。” 云意初皱眉,不知道笑幽这句是真话还是气话,他沉吟片刻道:“叶荧惑占了先机与人和,你唯一的优势是地利,他无从找到你,再多人也是枉然。” 笑幽仰头凝望夜空,漠漠苍穹一片黑暗,但依旧有微弱的星光释放着光芒,她看了很久很久,心渐渐变得宁静,本微弱的星光注视得久了,原来会这样璀璨,她似顿悟了什么,一甩头发冲云意初牵牵唇角道:“可如果我和你回上津,就成了招摇过市的靶子,连最后这一点优势都会失去。”云意初神色一黯,笑幽却坚定地继续道:“不过我得谢谢叶荧惑让我彻底清醒了,他做这么多,要我死,要我和你都痛不欲生,我怎么能让他随心所愿。” 云意初松了一口气深深凝视她问:“现在你还要继续逼我放弃你么?” 笑幽坚定摇头:“知道身份暴露,我混乱……想到后果……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所以……我想选择最简单的方法,却自欺这不是逃避,而是挑战。就如你说的,人在变,情势在变,你我都还好端端活在世上,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吧!妖精,我没有你坚强,对不起。” 云意初摇头:“不需要,只是不许你再有这样的念头,时势或许让我们必须忍受分离,但我却绝不允许你放弃。” 笑幽灿然一笑,种种重压下,她惊叹自己还能释放出这样的笑容,“现在,我不再懦弱地未战而退,你也不再强求我,立刻去上津了对不对?” “我幼稚了一次,你怯懦了一次,扯平了。” “不过,我说我当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后,却是真的。” 云意初轻弹她的额头笑道:“我懂,这些以后再考虑,眼下最重要的是,你怎样从叶荧惑手中翻盘,而我怎样能平息华、羽之间的紧张,我不在乎闯祸,但我在乎闯祸后却没本事收拾残局。” 笑幽了然,她知道他不是没有担当的人,轻声问:“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你改口,同意迎娶那位公主就能了结的,你准备怎么办?” 云意初用力呼吸,最后吐出简单的一句话:“亲自入华,和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惜别离 “亲自和谈??”笑幽错愕,这节骨眼儿上亲自前往实在太危险了。 “与其说和谈,不如说是有礼的威胁。” “威胁?” 云意初点头,大概叙述一番,在笑幽呆愣的间隙,他含笑问:“我的计划和盘托出,你的呢?” 笑幽回神,颇为复杂地望着云意初:“我要先去与水见会合,然后闯一闯叶荧惑的武林大会,原本的计划照常进行,但如果你父亲是叶荧惑身后的人,羽国这方面我便不用下工夫了。” 云意初闻言沉声道:“我会问个明白的。” 笑幽用信任的眼光回视他,将她已经在暗暗推动的计划详细说给云意初听。 两人对对方的打算心中都有了底,相视而笑。 云意初挥鞭一甩:“七天后,你要赶去宣府,看来我们得日夜兼程了。” 笑幽明白,他必然要看着自己与水见安全碰头才能放心离开,虽然他那里的事情比她的更急,更重要,牵系着万千苍生,但他们都明白分别会很久,她有些自私地对自己说:就让他再送一程……再相伴这两日吧…… 三日后,两人抵达并洲城,笑幽先在客栈扮了男装,然后与云意初走进一家青楼,轩辕水见已率天门山众人等在这里许久,见到笑幽安然无恙,他松了一口气,因为担心而被淡化的满腹心事再次涌起,可当着云意初的面,他只好强行压抑着。 笑幽暂时没心情顾及水见的心思,她与云意初都知道,分别的一刻到了,连道别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云意初与她执手相望,彼此眼中万千的情愫只有他们两人看得懂。 明明知道对方会为自己小心、谨慎,但叮嘱的话依旧忍不住低声逸出,一句句叮咛,一句句嘱咐,尽是眷恋与思念。是的,虽然手还交握,感觉着彼此的气息与温暖,他们已经开始思念…… 旁人都识趣地退开,其实有没有人在,他和她此时只看得到彼此,听得到彼此而已。 最终,云意初合起眼帘,在她耳边低语:“等我……” 笑幽含泪点头。 云意初松开她的手,骤然转身,动作中,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他怕,再多看一眼,他就会舍不得离去,舍不得放手。 而笑幽,定定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她贪婪地看着,仿佛怕自己不多看几眼就会记不住他的轮廓。 云意初走了,留下了一半灵魂,带走了一只天门山的信使。 笑幽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暗香中,她的一半灵魂亦随他而去,留下满满的思念与牵挂。 云意初弃了车,一人一骑逃也似的奔出并州城,山野小道上,他勒马向上苍祈求,祈求她平安无事,祈求这分别不要太久,也祈求他们俩的爱能终得正果。 笑幽呆站在院落天井中,仰天忍泪,暗暗祝祷,心中所愿与云意初同出一辙。直到轩辕水见默立在她身旁,她才小心收起怅然的目光,对水见牵出一抹落寞的笑,她知道水见在等什么,轩辕晨空究竟怎么死的,只有她知道,她转身走回内室,轩辕水见紧紧跟着,待两人坐定,笑幽望着水见短短时日已憔悴许多的面容低声问:“师父的遗体……你……” “按他老人家生前的交代落葬了。” “葬在轩辕宅邸?” 水见缓缓摇头,指了指窗外的天空:“祖父无处不在,或许现在正畅览三国最美的景致呢。” 笑幽想起曾与轩辕晨空的一段对话,霎时明了,她的师父已化骨成灰,自由自在地穿梭于空中,无处不在…… “是叶荧惑干的?”轩辕水见终于问出。 笑幽沉默片刻后道:“不,害师父丧命的人是叶离,他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由我亲手了结。对不起水见,若非因为我……师父不会……”她断断续续将山坳密牢中的一幕幕讲给水见听,这对她不啻是一种难耐的折磨,她必须又一次回顾轩辕晨空的每句话,每个表情,以及……他倒下的那一瞬。她让江重重带轩辕晨空的遗体先走,不是因为她寡情,而是因为她太过重情,她已面对过一次葬礼,一次永诀,她还记得那种整个人都被掏空,又被填满,满到快要爆炸的感觉。人的心再坚强,也不是铁石,所以,她无法说服自己再一次看着轩辕晨空和澹台沁一样,在棺盖下消失,阴阳两隔。江重重懂她,却不能接受她的做法,因此不欢而散。 待她全部叙述完,轩辕水见脸色苍白地沉默,笑幽则静静等待着他的反应,斥责也好,痛骂也好,哪怕是轩辕水见就此离心也好,都是她应受的。 许久后,轩辕水见合起双目,复又睁开,沉声道:“我欠了云意初一份天大的人情。” 笑幽注视着他:“水见,若你恨我不需顾虑你的身份和我的身份。” 轩辕水见长叹一声,冲笑幽温柔一笑:“阁主,水见别无他想,只求阁主能立誓,从今往后以己身为重,以洗剑阁为重,你是澹台阁主与我祖父不惜用性命相护的人,对我而言,在祖父离去的那一刻,亦是。” 笑幽抿唇不语,水见说的含蓄,他是在提点她,不要再任性而为,她没有这样的权利,今后在涉险前要仔细想想,若失败,会有多少人为救她而赔上性命。她对他重重点头,无声用目光诉说着:不会了,失去两个至亲至近的人已让她彻底醒悟。 轩辕水见得到了答案,转开话题道:“阁主信中交代的事,我已照办,存于天门山的机要卷宗现下都在这处暗桩中,天门山上所有人也已撤离,一部分我自作主张,打散分派入各个暗桩中,一部分带在身边。只是阁主,玄机楼也弃了,我们全部买卖情报的生意都随即停止,庞大的部众要怎么养活?” 这一点笑幽早思索过,立刻将自己的构想对轩辕水见讲述一遍。 轩辕水见惊诧道:“另组一支商队?且不用我们原本的人?” “是,虽说多数暗桩都有自己经营的生意,但我们不能太招摇,要安全隐匿就不能惹眼,取中平为上,所以我思前想后,只能另组,以羽国为基础,慢慢布开一张巨大的商网,我也有很多经营的策略想试验一下,这件事我准备交给元非总理,你觉得如何?” 轩辕水见镇定下来,成,当然好,不成,凭多年累积的财富也不至于立刻就捉襟见肘,旋即回道:“元非的确是不二人选,他比我要成熟许多,待人接物也较为圆滑。” 听到轩辕水见的肯定,笑幽舒了口气,神色转沉道:“但是水见,这不是目前最紧要的,叶荧惑的动作你比我清楚,他一日不除,一月杀一日不毁,我们就无法安稳,还有师父的仇,他必须偿还。” 轩辕水见没有答话,从袖中抽出一叠纸页递给笑幽道:“这是今日我准备送给你的奏报。” 笑幽接过,略略浏览后眉头紧蹙,果然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十四处暗桩一夜间被捣毁,生还者……无。 “是陈默吧!”轩辕水见冷声发问。 笑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点头回应:“是他。” “阁主全心思量对付一月杀的办法,陈默,留给我。我生平最恨叛徒,那些死去兄弟的血,我要他用血来偿。” 笑幽沉吟片刻后吩咐道:“留他性命,我还有话想问他。” 轩辕水见一笑道:“阁主放心。” 接着,二人又就阁中种种细细商谈部署一番,之后笑幽命水见立刻为她易容,点了数名好手,准备前往雁翎城,宣府。 关于这一举措,轩辕水见本不赞同,他认为派几人混进去查探即可,不需笑幽亲自涉险,而笑幽坚持要去,一来,别人不会有她这样了解叶荧惑的心思;二来,亲自前往若有什么动作当即就能展开,不需等待书信部署,耽误时间;三来,原本的计划急不得,需要静心等待,而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安静,因为那会给她更多的时间去品尝刻骨的思念,所以…… 轩辕水见拗不过笑幽,只能在易容上多花心思,从五官到身形,每一处都细心思量,待他点头认同时,就是云意初恐怕都看不出,眼前这个平凡到扔进人堆就会被彻底掩埋的女子是笑幽。 在他们一行人出发时,另一边消失多日的淼淼在一处已被捣毁的暗桩前堵到了陈默。 两人隔着一丈左右的距离,陈默察觉到背后有人,警醒转身,待看清是谁,他瞬间呆滞,想逃,脚下如同生了钉子,一步也挪不动,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今时今日,他还能用怎样一副脸孔对淼淼吐出只言片语。 淼淼看到陈默面容的一瞬极为震惊,原本眼中的恨意、疑惑、质问,统统被无法掩藏的痛苦所掩盖。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默吗?记忆中的少年,永远一张没有表情的俊颜,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却被她气得跳脚,或尴尬忍笑,如今……她在他的身上,已找不出半点从前的影子。 他衣衫褴褛,满脸的胡茬掩盖了那份英俊,头发散乱纠结,一双充血的眼睛里是惊惶、不安、愧疚……还有疯狂,就连原本挺拔的身姿都已不复存在。 淼淼兀自摇头,她不能心软,她要求一个明白!为自己也为洗剑阁…… 她紧盯着他,手中扣起一枚暗器,努力从喉咙中挤出变调的声音:“陈默,为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前奏起 淼淼向前走近三步,复又停住,手中扣着的暗器沾了一层薄汗更加冰冷。 “不要说你是被一月杀抓了去,我不是孩子。”她为笑幽温柔、可爱、乖巧,但不代表她愚钝,相反,对于陈默,她可能看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因为别人在用眼睛看,而她在用心看。 陈默眼皮微微抖动,依旧木然站着,双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 “……” 长久的寂静,过往的路人有的见他们随身携有兵器,不敢多瞧,低着头快步避开,胆子大的看戏一样站在远处,三两人聚在一起冲这边指指点点。 淼淼骤然回头,扫视一圈,看到她目光的人全都忍不住浑身一抖,再没了看戏的心情,仓皇跑开。清了场,淼淼视线重又锁定陈默,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陈默的手探向腰间系着的长剑,看见他的动作,淼淼胸口如同被人打了一记闷拳,她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握剑的手冷冷道:“拔出来啊!犹豫什么?拔剑来砍了我啊!从我十二岁上了天门山就和你朝夕相伴,这么多年!这么久的情分都是假的么!” 陈默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握着剑柄的手从淼淼指间滑开,他对淼淼绽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而眼神好似在看天下最蠢的傻瓜,他仰头望着她,笑出声:“情分?你追着我到了这儿就是为了和我说什么情分?如果念着这许多年的情,你就不会跟着我!更不会走到我眼前来!你问我为什么?问得好!问得真精彩!但在这之前你是不是该问问你自己,知道答案后你要怎么做?那结果是否真是你想要的!” 结果,她根本不敢去想所谓的结果,现在的她,只是想把他变回她心中的那个陈默而已!她俯身捏住他的肩用力摇晃:“陈默!你醒醒!你是不是被魔物附体了!你看看你自己,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默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说着说着,她已是泪雨滂沱,仿佛要将半生的眼泪一次性发泄出来一样。 陈默怔怔看着她肆虐的泪,大脑还未反应,刚才握剑的手已托住她的脸,极轻极轻地想将那些泪痕擦干净,他手上的泥污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迹,他弄脏了她的脸……他像是突然惊醒,触电一样缩回手,向后蹭开几步冲她喊道:“你走!走!如果你念着那点情就走吧……” 淼淼用衣袖抹去那一片朦胧,向前跨出一步,倔强地注视着他:“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走去哪?天门山?还是楚笑幽身边?”他冲她怒吼:“是我要了澹台沁的命,是我卖了洗剑阁!谢淼淼……你是要我去送死吗?!” “不是……不是……你一定有苦衷,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我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你是变了很多,可最初的本性没有变。”她指着被捣毁的暗桩破烂的木门喊道:“否则我就不可能在这儿找到你!” 陈默垂头不语,喉结上上下下地蠕动,淼淼戳到了他的痛处,是……他是来示警的,可一月杀每一次都抢在他前面,他趁乱逃离翔螭山,没有钱,没有马,没有吃的,他知道洗剑阁一直都没有放弃对他的搜寻,现在他更不能肯定一月杀是不是也在找他,除了良心让他不能去抢无辜百姓的钱财外,自身的警觉也提醒着他,不能做惹人注目的事,悄悄的,悄悄的报信,然后立刻逃走!远遁去番邦小国,永远永远不再踏进三国土地一步。多少日了……他自己也算不清,他向一处处暗桩拼命赶,没有吃过一顿正经的饭菜,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代步工具,他就用两条腿拼命跑,直到内力耗尽,倒在哪儿就在那里晕晕乎乎地迷糊一会儿,稍稍缓过来,继续跑……他拼尽全力,最后看到的却是一具具同门的尸体,因他而丧命!他走在一条绝路上,心力交瘁。 淼淼俯身抱住他的头:“不管你做了多少错事,你是陈默!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说出来了……她说出来了,在心底埋藏了这么久的感情,从前日日相见她从未开口,却在今天,就这样自然的,不带任何羞怯的喊了出来。 陈默震在当场,听到她霎时柔下来的声音:“陈默,跟我去见阁主,她是心地善良是非分明的女子,我相信你有苦衷,我陪着你一起去坦白好不好?” 她的身体这样柔软,柔软地化尽了他所有的痛苦,从少年时就一个人背负的种种仿佛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他在她怀中闷闷地哭出声,淼淼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她一点都不觉得此时的他不像个男人,谁说男人就不能流泪?不过是世人的偏见与苛求。 “淼淼,你知道么,我报了仇,可是失去了所有……我不能跟你走,你了解她,她视澹台沁比她的命都重,如果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不是我怕死,而是我还想活!别逼我……别逼我了……”陈默埋头紧紧拽住她的手,轻声问:“反正现在你也出来了,和我一起走,我们去番邦,成亲生孩子,过最普通的生活。” 他在说什么?淼淼难以置信地摇头,她推开陈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联合外人害澹台阁主,可洗剑阁从没亏待过你!你的武功,你的学识,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暗桩毁了十四处,那些死了兄弟可曾与你有仇,害过你?你该负责!不是用性命来偿还,而是用你以后的人生来弥补!” 陈默闻言,极力用一贯的冷漠来掩盖心底的愧疚,反驳的话却一句都找不出来。 淼淼继续道:“我爱你,但不会做出背主的事!从被父亲送上天门山的那一刻起,我今生就已经交给阁主。既然找到了你,我也不会任你就这样堕落下去,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回头吧陈默!前面是一条死路你到现在还看不清么?!” 这一段话落,陈默再没有开口,目光涣散,仿佛是将自己关进了封闭的空间,阻隔了和外界所有联系。 淼淼盯着他瞧了半天,他的头发,他的胡茬,他比地面干净不了多少的衣衫统统刺痛着她的眼睛,最终她踌躇许久,将他拽起来,往城内最近的客栈走去。 人生是一条有去无回的单行道,这条单行道也许会越走越开阔,也许会走成一条绝路,究竟是怎样的结果全在个人,陈默的生命中出现一个淼淼,能否拉他回归正轨尚未可知,但另一个人却可悲到身边只有推他一把,却永不会有敢于伸手拉他一把的人。 叶荧惑寄居于宣府,如今他就是想到花园里走走,也只能依赖两名贴身侍卫抬着椅子出门。此时,叶荧惑刚送走叶离大婚时的傧相——南燕公子宣铎,一个人静静看着窗外,宣铎每天下午都会过来陪他说会儿话,有访客,宣铎也会以叶庄主身体不适为由替他挡下,还记得初到这里,和叶离感情甚笃的宣铎跪在他膝下含泪说着:“以后您就当我是另一个儿子,遗落在外,刚刚寻回的儿子……” 温暖的话,温暖的感情,却再也无法暖热他冰冷的心。他虚伪地应付着每一个真心为他心痛,为他悲叹的人,累吗?的确累。难吗?一点都不难。他一直都在虚伪中过活,恐怕拆下这副假面,他才会不知道怎样与人接触。 “主上。” 沉思被打断,叶荧惑看了看蒙一,在宣府,碍于种种顾忌,蒙一摘了面具以真容示人,那张尽毁在大火中的脸时隔多年依旧恐怖异常,叶荧惑略垂了眼眸淡淡挥手,示意蒙一帮他坐去榻上再说。待他用薄被盖住双腿后,才问道:“老狐狸那边有消息了?” 蒙一神色有几分不安:“银鹰有信了,可……” 叶荧惑不满地望着蒙一,蒙一感觉到叶荧惑的不悦忙把话说完:“人是回了新买的庄园,信也送到了羽帝手中,可他一身武功已被尽数废去。” “我当什么大事值得你吞吞吐吐呢。” “除了武功被废,羽帝还割了他的舌头,扎聋了他的双耳……主上,因为楚笑幽的身份,羽帝怕是要和我们翻脸了。” 叶荧惑拉了拉薄被,闲闲道:“老狐狸现在就算恨不得杀了我,恐怕也分不出精神来找我算账了,我骗了他那么久,他废我一颗棋子也算公平,只要那封信他亲自拆阅……呵呵。”他阴测测地笑了两声转了话题道:“原以为银鹰的本事逃得过那些神侍呢,看来我是高估他了。蒙一,华国那边我吩咐的事都办妥了么?” “办妥了,五天前成王亲自点将阅兵,只是这之后突然没了声息。” 叶荧惑思索片刻道:“不急,我赌成王会动手。如果一个华国不够,我就再给他们加上一个星夜,不知道楚笑幽会不会为了云意初进套儿呢。” “现在还没有他们两人的消息,主上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此遁世。” “绝对不会,那个小贱人指不定藏在哪儿暗暗算计我呢。”提起笑幽,叶荧惑本平静的脸霎时变得狰狞,不过很快他便收起了情绪,挥手示意蒙一退下。 蒙一躬身行了礼,默默走向门口,叶荧惑却突然叫住他,沉声叮嘱道:“那毒调配的方法,除了你和我不可让第三人知,我不想一月杀里再出一个绛獒!” 蒙一眸光微闪,顿了一下应道:“是!属下明白。”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叶荧惑揉了揉太阳穴心内暗笑:羽帝,你我的帐也该清一清了!你就在九泉下好好看着羽国内乱加外患能撑上几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变幻莫测 九华宫,云意衍在瑶妃的寝宫外殿来回踱步,他不时向通往内殿的回廊张望,焦急地等待着。羽帝病得蹊跷且突然,四日前没有任何预兆地晕倒在南书房,这个时候,这样的局势,可谓是雪上加霜,眼下他还能封锁消息,日子久了,别说那些个精滑的朝臣会看出端倪,恐怕其他两国的探子都能嗅出味道来…… 回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意衍猛然回头,注视着由远及近的小太监,小太监在离他七步处停下,端端正正地行礼,云意衍不耐道:“免了免了!今天这人可有办法?” 小太监偷眼望了望云意衍,恨不得将头埋进地下去,强作镇定道:“和前几人一样。” 他的回答在云意衍料想中,民间或许藏龙卧虎,但真正本领高强的人怎会一道皇榜就巴巴地送上门,皇家富贵,但他们也知道这富贵或许得用命来换。云意衍冷声道:“既然没用,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太监忙不迭地应了,又道:“太子殿下,陛下这会儿是醒着的,瑶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云意衍听罢踏出几步,又突然顿住,眼下他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去见羽帝。事发当日,羽帝半夜清醒过来曾和他交代了几句:“朕这不是病,是中毒,一时不慎着了叶荧惑的道儿,衍儿……去江湖中寻能人进宫,还有……把初儿给我找回来,要快!” 云意衍还记得父皇说初儿这两个字时,眼中的期望和急切,生死关头,羽帝牵心的却不是以往最重视的朝堂,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他的两件事,一件关乎羽帝自己的性命,一件…… 四天了,他一样都没办成,能人不见踪影,来的一个个全都是半瓶水晃荡的草包,而云意初,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的六弟同样也不见踪影。假称瑶妃重病寻医的皇榜正逐步贴上每一个城镇的府衙外,派去寻找云意初的人也是一拨一拨离开上津,他怕羽帝失望的目光,更怕羽帝会误解他。 做这两件事时,他不是没有挣扎,守在九华宫,一边监理朝政,一边劳心劳神的人是他,而他的父皇最后想见的人,却是云意初……他被铺天盖地的醋意腌得全身酸溜溜的,这种醋意从儿时起就一直伴随着他,可他不会忤逆羽帝,更不会在这别人看来于他是夺位的大好时机下,做出任何违背良心的事。 说他傻也罢,不是帝王材料也罢,总之他不能,他再想得到皇位,也不会踩着自己父亲的命来获取,他从小就和云意初斗,再凶再狠,云意初终究是他血脉相连的弟弟,胜,他要让云意初输得心服口服,败……不,他不会败,因为父皇太过深爱云意初,所以——他不会败。 他站在原地发呆,还跪着的小太监也不敢擅动,待小太监口干舌燥大汗淋漓时,一人急匆匆奔进殿内,草草行了个礼大声道:“太子殿下!瑞王爷有消息了!” 云意衍听到这句话立刻回了神,一把扶起来人道:“周统领免礼,瑞王他现下在何处?” “瑞王殿下正快马加鞭赶回上津,前日得到回报时在应州,快则五六天,慢则七八天就能回来。” 云意衍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丝笑意:“周统领辛苦了。” “太子殿下言重,这本就是属下分内的事。” 云意衍点点头,再次望向往内殿的回廊,凝视片刻快步而去。 幔帐外,一身雍容的女子斜倚在床榻边,深陷的眼窝显是数日不曾好睡,她执拗地注视着床上躺着的羽帝,尽管知道自己枯守着全无用处也不肯离开,起码,在他醒来时,她能第一时间递上一杯温水,喂他吃上一口热粥也是好的。 云意衍悄声走到瑶妃身旁唤道:“母妃。” 瑶妃偏头望着自己的儿子,有些埋怨道:“跑哪儿去了,你父皇方才要见你来着,这会儿……又睡过去了。” “儿臣错了,就罚儿臣在这儿等着父皇醒来,母妃,您去睡一会儿吧,身体本就不好,可别在父皇大安后您却倒下了。” 云意衍目光中满满的担忧让瑶妃有些为难,她转开视线望向羽帝,自从以己为饵诛杀了前太子后,她就落了一身的毛病,这几天即便是坐着,她眼前都一阵阵发黑,可……她不知道这样的相守还能有几天,羽帝的情况很不乐观,这是知情的人心知肚明的事,她舍不得撇下她爱了半辈子的男子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恐怖,他活着,她就守他一刻,他若不幸去了,她便追他于地下,这样想着,面庞亦流露出一丝哀伤。 云意衍扶住她的肩,默默传递着安慰。母妃对父皇的情,他明了,恐怕全九华宫都找不出一个爱他父皇爱到抛弃自己的女子,父皇最爱的萧沉雪远远比不过母妃,因为她除了爱父皇外,更爱自己。他默默拉了另一把椅子,坐在瑶妃身边,瑶妃自然地将头靠在他肩上。 “衍儿长大了,以前是母妃抱着你,现在你的肩终于也能让母妃倚靠了。”瑶妃的声音有些飘渺,飘渺中带着些甜意。 “母妃不是说过,不管儿臣多大在您眼里都是个孩子么。” 瑶妃淡淡笑着,点点头:“没错,真正长大,大概要等到我彻底离开你的时候吧。” 云意衍心脏一颤,母子连心,他隐约感觉到瑶妃话后的心思,放在母亲瘦弱肩上的手登时收紧,仿佛怕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一般。 瑶妃的手缓缓上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放心,我相信你父皇能熬过这一关,这世上没有能击倒他的人。” 云意衍抿着唇,他想问,若熬不过呢?母妃您是要抛弃儿子,和父皇一起走吗?那样未免太过残忍,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但他没有问出口,他只是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最好的神医!来医这两条命,两个他最亲最亲的人。 羽帝睡得极不安稳,口中不时逸出一两声呻吟,每当这时守在床边的一对母子就会紧张地凑近,看看他是否有醒来的迹象。云意衍默默陪伴着瑶妃守候,这一守,便到了入夜时分。 云意衍几经思量,终在瑶妃的晚膳中下了助眠的药物,等瑶妃支不住坐着睡着,他将她抱到一旁的软榻上,独自静静坐在羽帝床边,脑海里不停回放着久远的记忆,而每段记忆里除了羽帝和瑶妃外,还有一个人——云意初。 这些记忆让他疲惫,他抬手揉了揉额头,起身走到窗边,无星无月的天幕和这人世一般阴暗,他暗暗自语:“你回来后会怎么做呢?六弟……” 正在官道上疾驰的云意初此时也自问着同一句话,回去后,他究竟该先走哪一步?羽帝中毒的消息让他失了章法,赴华和谈固然能重夺民望,让重臣刮目,可现下羽帝情势不妙,他不在上津若云意衍有什么动作,他根本无力阻止,他一方面为羽帝心焦,那个人再对不起谁也是他生身父亲,他无法不担心,另一方面他为前路耗神,心理的疲惫远比身体的疲惫来的猛烈。 刚接到消息,他第一个想起的人是笑幽身边的江重重,现在洗剑阁的信使已载着他亲笔书信飞往笑幽身边。他狠狠抽打座下马匹,马儿吃痛放开四蹄疾奔如飞,黑暗中他默默在心内道:但愿赶得上,也但愿江重重能妙手回春!否则他要面对的不是抉择,而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不见得成功,赌输了却会必然一无所有。 今夜无眠奔波于路途的人不止云意初一个,淼淼无法说服陈默去向笑幽请罪,只好先提出一个缓和的策略,她逼问出陈默交给叶荧惑的所有暗桩名单,拽着陈默一起,正向下一处暗桩急赶,对于她此举,陈默倒是没有反对,日夜兼程让他想起了笑幽第一次离开天门山时,他和淼淼也是这样,跑死了不知道多少匹马,而今也是为了他人的安危,他伴着她不要命地奔波。 他望着淼淼的侧脸,思绪如潮。他有没有告诉过她,其实他亦早就对她心动,只是因为仇恨,因为预见到会有这一天,他一直用冷漠压制着自己,偶尔被她惹急或逗笑后,他都会和自己生气,明知不该,明知不能,他还是为她心动了。离开天门山,他能舍得下所有,独独因为离开她而心如刀绞。他问自己,究竟是爱她哪一点?这个答案他一直都找不到,却在今夜,在马背上,他想通了,他爱的就是她这一份真!从未在别人身上看到的真,别人也效仿不来的真,像笑幽那样心思深沉的人永远不会有的真…… 她追到他时,他说:他不怕死,可他还想活。他已清了血债,孑然一身,失去了从前拥有的全部,没有目的,没有志向地游走在天地间,这样一个人死或不死没有什么差别。而现在他开始惧怕死亡,因为她……他终于意识到,她的一个笑都可以成为他活着的理由。上天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带她走,不用面对洗剑阁,不用面对楚笑幽,更不用面对他为自己的仇而欠下的人命。 楚笑幽,若我诚心悔过,你是否有那么宽的胸怀谅解?是否还会愿意将她交给我…… 他遥遥默问,没有人听到,而笑幽应允轩辕水见后就把陈默抛去了脑后,马车中的笑幽正细细读着两份奏报,蹙眉沉思片刻后,她推了推一旁假寐的水见道:“计划恐怕不会很顺利,叶荧惑不知何时与成王搭上了线,华、羽一战,避无可避!” 轩辕水见闻言立刻翻身坐起,一边接过笑幽手中的奏报,一边问:“阁主如此肯定?” 笑幽沉沉点头:“华国已经发兵了,用了‘障眼法’,正快速向边关行进。” 轩辕水见挑挑眉凝神浏览,最终缓缓将奏报放在身侧:“叶荧惑弃了羽帝,转投成王,他们的关系尚不稳固,根本无信任可言,我们依旧有机可乘。” 笑幽轻叹一声道:“可惜我们不知道的是,叶荧惑布成王这条线有多久,先是羽国,再是华国,对星夜我都没有把握了。” 她铺开宣纸,不假思索地写下几封书信,其中一封是给云意初的,自己心烦的同时,她更担心他的处境,但除了这一点点讯息,她帮不上他,能给他的唯有信任与祈祷…… ------------------ 赠送500字,发几句牢骚,最近很没动力,票——惨淡,评——更惨淡,写了这么久第一次自问,还有没有坚持的必要?曾经很想,我静静地写,亲们静静地看,可这种寂寞如今才发现是这样难耐,终于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前面不错的文会选择太监,或选择虎头蛇尾,不是他们都没有耐性,而是他们心冷了,浇灭了写文的激情,恰恰写文,最不能缺的就是激情。 牢骚归牢骚,感情和道德上都不允许我草草完结,爬下,继续纠结该用怎样的心态来坚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唱做俱佳 雁翎城郊外,易容的笑幽和轩辕水见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样的盛况让她想起了戈兀山庄里那场讽刺的婚宴。聚涌在身边的几人,想是曾在婚宴上打过照面,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笑幽下意识地垂着头传音入密对轩辕水见道:“一会儿别沉不住气。” 轩辕水见笑意满满地回视她,一双平静的眼睛仿佛是在说:我怕沉不住气的是阁主你。 笑幽挑眉间,人群中一阵骚动,自然分成两边,让出一条通往中间的路,两名劲装男子抬着叶荧惑缓缓通过,后面跟着南雁公子宣铎。叶荧惑敢带着区区三人离开机关重重的宣府,是料定了笑幽即便派人来也不敢在这里动手,若有心怀叵测者稍显异动,恐怕立刻就会被千百种兵器砍成一堆肉酱。 笑幽隐在一名魁梧的男子身后,冷冷从缝隙中注视着叶荧惑的袍摆。 叶荧惑虽已成残废,但那份气度只增不减,他不时冲人群中的谁微微颔首,满眼诉说着感激,仿佛他真的只是那个平易近人的正道领军人物——叶庄主。他在场地中央临时搭起的木台上坐定,环视众人一周,拱手抱拳沉声道:“各位江湖兄弟今日齐聚雁翎城,老夫在此郑重谢过了!”说完,冲人群垂头三揖,再抬头时,眼中泛着“真诚”的泪花。 笑幽心内轻嗤:还是这般唱做俱佳。 “叶庄主什么话,且不论我们中多少帮派曾受过您老的恩惠,就算是只为了道义,我等也是义不容辞。” “叶庄主太客气了!” “是啊!是啊!应该的。” 数千人异口同声,即便是耳力再好的高手也分辨不出谁说了什么,笑幽也只听得身旁几人的答话而已。 不待叶荧惑回话,一把略显尖利的男声通过浑厚的内力盖住一片嘈杂:“各路英雄先安静些,戈兀山庄被毁一事江湖流传出许多版本,还是先请叶庄主给大家说个明白。” 这一嗓子不但没让众人静下来,反倒掀起了更大的噪音,江湖人一个不服一个,出声的人显然不是台上的叶荧惑和宣铎,凭什么发号施令。 叶荧惑听到“戈兀山庄被毁”六个字时,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抹沉痛,他抬起双手,虚虚按向面前的空气,以平复众人的喧哗。 空地上渐渐安静下来,叶荧惑颔首又道了声谢才缓缓开口:“诸位中许多人都曾参加过犬子的婚宴,毁我家园,杀我爱子者不是别人,就是当日戏耍了老夫和所有人的洗剑阁阁主——楚笑幽!” 叶荧惑哀哀叹了一声,仰天继续道:“老夫生平最不愿见血,但楚笑幽所为令人发指,逼我不得不站出来。当日她弃婚而走,我父子并未责怪于她,依旧承认她是我叶家未来的少夫人,此事宴上许多朋友都能为我所言做见证。后来离儿怕她含愧不敢面对戈兀山庄上下,亲赴盘羲城将她迎回,不料一次偶然,让老夫意外知晓了她一直隐瞒的另一个身份。” 这句话落,空气中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片刻后几名江湖中名声较为显赫者扬声发问:“请教叶庄主,楚笑幽的另一个身份,可是如谣传一般?” 叶荧惑点头道:“不错!她就是十一年前被神秘人救走的女童,上楚风族遗孤!” 数千人同时安静下来,听闻谣传与叶荧惑亲口肯定带来的震撼截然不同,上楚风族遗孤,破苍卷,谁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老夫知晓后便推心置腹地劝她,将破苍卷择明君奉与。一来为万千黎民着想,二来,诸位也都清楚我叶荧惑是怎样一个人,楚笑幽既嫁进我叶家门就是我叶家的人,破苍卷会招致多少祸患显而易见。于公于私,老夫都不能坐视。本以为此女是个通晓大义的良善女子,孰料她表面答应老夫,是夜打伤山庄护卫遁逃而走。可恨的是,她怕老夫将此秘密告诉他人,数日后带着洗剑阁众高手血洗我戈兀山庄,老夫亲眼看着……看着她斩杀了我唯一的儿子……因是突袭,也因对方人多势众有备而来,楚笑幽更有一套神鬼莫测的步法,纵然老夫拼尽全力,也无法挽回败局,戈兀山庄数百铁血铮铮的汉子一夜间丧命,他们名义上是我的仆从,但相伴多年,与老夫的兄弟亲人无异!他们拼死护我脱逃,老夫一人连累了多少条性命,本无颜苟活,但……老夫若不活着,这血海深仇便永沉地下!!!楚笑幽的恶毒与其身份亦再无人知……” 叶荧惑陡然收住话头,喉结上下蠕动似是悲痛难忍无法再继续讲下去的样子。他声情并茂加上极富感染的措辞已引得台下一片义愤填膺。笑幽只觉得,若此时她站出来喊一声:“楚笑幽在此。”恐怕不需用刀剑,单是那些仇恨的眼光都能将她凌迟,她冷笑,叶荧惑的故事编得还真精彩,明明一通谎话,偏从他口中说出就像真有其事,亲自经历亲眼目睹一样。 不知是谁喊了句口号:“杀妖女,夺破苍,为叶庄主讨回公道,为戈兀山庄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接着,这喊声连成一片,大地都被壮观的高呼震得发抖。 轩辕水见推了推笑幽,装模作样地举起手,附和着呼喊。笑幽皱了皱眉,的确,若此时惹人注意实在很愚蠢,于是也望着台上,嘴唇一张一合,却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叶荧惑悲伤够了,双手抓紧座椅的扶手大声道:“各路英雄的心意!老夫领了!来世愿做犬马以报此德。但……” 口号停止,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叶荧惑,等待着他下半句话。 叶荧惑大义凛然道:“今日大会,老夫不是为私仇而邀请诸位,洗剑阁组织庞大,楚笑幽心狠手辣,聚集此地的,都是三国内义薄云天的真豪杰,老夫不能累你们成为小人的目标,我登上这高台只为将妖女真面目公之于世……至于血仇,老夫已知晓洗剑阁藏匿于何处,待伤愈必将亲身前往……” 情绪激动的众人此时哪能听进这些话,相反,叶荧惑假装不愿连累他人的说辞仿佛浇上烈火的滚油,让火势呼一声暴涨。性急的人早就按捺不住,连声追问叶荧惑洗剑阁的方位,其余的人也一副甘愿为叶荧惑赴汤蹈火的表情。 叶荧惑再三推辞,最后婉言请众人暂时留居雁翎城,容他想想再作打算。 轩辕水见传音入密对笑幽说着心中的嘲笑:“真高洁,真君子,好一个叶庄主。” 笑幽轻嗤,对轩辕水见打了个眼色,轩辕水见会意,一只手做出揉捏耳垂的动作,不远处一人会意,望着叶荧惑高声询问:“叶庄主可知最近江湖中除了戈兀山庄的谣传,还有一股流言让人费解?” 叶荧惑看不到具体是谁说的,只能大致分辨出声音的方向,他扫视着站在那里的十几人温言询问:“这位兄弟还听说了什么,老夫最近一直在宣府养伤,未曾踏足外界,实是不知。” “恕在下不敬,数日前在下曾听闻有人说,叶庄主并非我三国血脉,而是前尧今国幸存的皇子,容貌曾经风不留风神医之手改去了尧今人的特征,在下实是费解,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全场哗然。 叶荧惑装出惊讶的样子,仿佛听到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摇头道:“纯粹是子虚乌有,请教这位兄弟是何人居心叵测污蔑老夫。” 笑幽眼眸深沉,这伪君子的心理素质真不赖,突然袭击都没有让他露出任何破绽。 不待笑幽和轩辕水见布下的人回话,人群中另一头一男子高声道:“和那位兄弟一样,在下也听到传闻,因想替庄主澄清,擅自私下探寻了您在创立戈兀山庄前的过往,结果一无所获,叶庄主就好似凭空降世的神仙,谣言恐怕也是因此而出的吧,不知叶庄主可否直言相告以堵住悠悠众口。” 笑幽和轩辕水见对视一眼,均感意外,此人并非他们埋下的搅局者,且看周围众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便能知晓这谣言根本未曾扩散过。 轩辕水见思索片刻传音入密对笑幽道:“看来给三国国君下的药起效了,就是不知此人是星夜国派来的,还是成王派来的。” 笑幽得出的答案与轩辕水见相同,她回他一个微笑:“无论是哪国都好。” 叶荧惑眯起眼睛,脑子飞速旋转,从前有人问起,他总是一笑带过,装作有隐衷让人不好再问,后来别人只看得到他的现在,他的辉煌,更是无人提及,他便也懒得去编这个谎话,骨子里骄傲的尧今血液也让他不屑给自己捏造其他的身世。而在这样的场合,他必须说出个缘由来……是谁和他作对?他心下冷笑,除了楚笑幽不做他想。他揭穿楚笑幽的身份,她便偷师妄想揭露他的身份,可怜,可笑!只要他够镇定,谁会信? 沉默片刻后叶荧惑朗声道:“老夫并非什么神仙,更不是什么尧今国后裔。成人前,我一直与家师隐在一处世外桃源精研武学,直到家师去世才独自一人踏足江湖,四处漂泊当然无迹可寻。”这样说当是万无一失,若报出地名家族之类,必有人闲得没事去探索,当然他可以事后杀人掩盖,但那无异于不打自招。 那人又道:“叶庄主武功高强,师父断不可能是泛泛之辈,请教尊师名号。” 叶荧惑远眺天边浮云,仿佛在追忆什么:“家师曾要我立下重誓,不可对外透露关于他的只言片语,恕老夫不能违誓替这位兄弟解惑。” 一句话堵死了路,那人没了声息,这边笑幽的暗子忽又开口:“在下方才想到一个多年前的传闻,据说叶庄主的发妻乃风神医独女,风神医本对你们结合没有什么意见,却在知晓了某件关乎叶庄主隐秘后断然不肯将女儿交给您,致使叶庄主不得不携其私奔。斗胆问叶庄主一句,当年个中缘由可与今日流言有关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赎罪 笑幽勾起唇角望着台上脸色阴沉的叶荧惑,风又兰已死去多年,生前极少和外界人接触,私奔是十分不光彩有辱门楣的事儿,在叶荧惑小有名气后夫妻两人都默默隐瞒与风不留的关系,因此这桩隐秘江湖人并不知晓,若非江重重料定风不留定有苦衷亲自前去询问,她也得不到这条讯息。 站在叶荧惑身后的宣铎皱眉上前,走到木台边缘处冲下面喊道:“这位朋友究竟想说什么?请教高名门派!” “怎敢劳宣公子请教在下贱名。叶庄主尚未斥责,南雁公子何必如此激动,在下不过是想还叶庄主一个清白。” 宣铎正要开口,叶荧惑蹙眉拦住,高声道:“清者自清,叶某俯仰无愧于天地,何须旁人还我清白!若这位兄弟对叶某的私事如此执着,不如改日老夫请风神医移驾宣府,也请小兄弟你来喝杯茶如何?” 台下人群中也是一片哄声,叶荧惑叱咤江湖数十年,光明磊落,锄强扶弱,且从来不参与政事,怎么可能是尧今国后嗣,虽说谣言起未必是空穴来风,可他二人所谓的谣言,每个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能信度极低。 那人面对哄声不急不躁继续道:“恰巧,在下和风神医也有旧,不若等他老人家忙完一桩要事后,由在下做东,请叶庄主和众豪杰一聚,说说久远的往事,以及叶夫人真正的死因,就是不知叶庄主到时肯不肯赏脸,或者该说敢不敢前来!” 叶荧惑听到“叶夫人真正的死因”一句,脸上终于被敲出数条裂纹,难道是风不留倒戈了?不,不会……风不留知晓他的手段,并且他们两人早有约定,他不可能再踏足江湖一步。叶荧惑暗暗埋怨自己的心终究还是不够狠,若当时事毕杀了风不留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担心了。他沉默片刻朗声一笑回道:“叶某爱热闹,待了却血仇,便在宣府等你的请帖!另外老夫对帖子的落款有几分好奇,该不会是洗剑阁吧?” 洗剑阁?众人终于有几分明白了,原来是搅局的,怪不得净说些不着调的污蔑言语。 “叶庄主想象力真丰富,在下不过是为风神医抱不平,却怕只听一面之词错怪了叶庄主,两位都是江湖中声望极高的长者,叶庄主宽厚仁德真君子,风神医妙手回春菩萨心,究竟谁在作伪他日面对面时定有分晓。”他不再看叶荧惑,扫视围观的众人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今日叶庄主当众说的话,相信各路英雄都听得清楚,不才斗胆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日后叶庄主找借口不来,便是默认了流言属实,如何?” 人群难得安静下来,他们很多人受过叶荧惑的恩惠,但风不留行走江湖也曾救过不少人的性命,此人若是替风不留出头,他们倒真不好留难他,也不好拒绝。 片刻后,开场时那把尖利的声音率先响起:“玉鼎门卞东愿为这位兄弟做个见证!” 敢于领头的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玉鼎门名号一出,众人踌躇片刻后,不约而同纷纷允诺,为风不留和叶荧惑的恩怨做见证,这可是一种荣耀呢!等他们百年后还能将这离奇的故事讲给儿孙听,待那时,两位主角恐怕已成为玄之又玄的传说了吧!场上一片豪气冲天,叶荧惑忍气忍到内伤,脸上却还得一派该当如此,我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正气之态。 笑幽拽拽轩辕水见的衣袖低声道:“高潮落幕,走吧。” 轩辕水见点点头,与笑幽悄悄退出人群,临走时颇担心地望了一眼那发问的人,笑幽知晓他在想什么,传音入密道:“放心,叶荧惑就算想灭口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下,若他今日横尸雁翎城,聚集在这里的众人虽然冲动、意气用事,但不代表他们完全没脑子,叶荧惑不敢。” 语落,笑幽不紧不慢地向雁翎城以散步的速度渐渐行去,这些日子她变得比从前更冷静,今日不过是小小地给叶荧惑一点压力,她要他知道,她楚笑幽正隐匿在角落里,时时刻刻算计着他,紧盯着他,他想干什么坏事前,先考虑考虑能不能逃过洗剑阁的眼睛,她还知道了一些他永远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她要他不安,要他焦躁,当敌人在情绪影响下比较容易犯错时,那么获胜的机会也随即大大增加。叶荧惑的威望、形象已经在世人眼中生了根,想拆穿需要循序渐进,她先埋下一道伏笔,等日后再慢慢利用大肆渲染。她已经不是那个见到仇人便立刻冲上去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的幼稚丫头,现在的她已没有权利只考虑自己,只要自己痛快了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她能沉住气还因为,即便不能摆脱上楚风族的身份,起码她也要将“无耻妖女”这顶大帽子奉还给叶荧惑!为自己也为云意初。 两人回到藏身处,一名下属急急捧着七八封奏报迎上来,轩辕水见皱眉,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昨天他才和笑幽处理了积压的事务,原想着能安生几日的。 笑幽也有些紧张,亲自将奏报接过来,拆开一封快速浏览,看了两句心安下来,可神色却更为沉重。 轩辕水见凑近问:“坏消息?” 笑幽摇头,手指弹过未拆开的信件道:“是好消息,估计内容大致相同。” 好消息?轩辕水见不信,若是好消息笑幽的表情怎么会像遇到一个天大的难题般沉重? 待他将所有内容读完便明白了缘由,一共十三处暗桩从一月杀魔爪下逃脱,现在几乎都聚在其他两位暗主处等待,奏报是请示他们要不要回原来的城镇另起炉灶。而传阁主令者却是他和笑幽都没有想到的人——淼淼。淼淼自离开后尚未和笑幽通过消息,他一直跟在笑幽身边最清楚,替笑幽传令,显然不可能,淼淼知道叶荧惑要袭击哪里,且赶在一月杀之前示警,只有一个解释——她找到了陈默,两人该是在一起,救下那些部众的人不是笑幽,而是淼淼和陈默。 水见定定望着笑幽问:“功过可能相抵?” 笑幽摇头,这个动作不是回答,而是在告诉水见,她不知道。 轩辕水见明白,陈默就算悔过,救下再多的人也无法挽回铸成的大错,如果那些被救的人知道是陈默害死澹台沁,且将暗桩出卖给一月杀,他们恐怕宁愿把性命还给陈默,也不会饶恕他,他毁掉的不止是笑幽心中的神,而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神。想当初澹台沁甩手远遁,命笑幽接任阁主位,没有人反对,没有人闹事,不是因为他们相信一个刚成人的女子,只因为这是澹台沁的命令,哪怕这命令再古怪、再不合情理,他们都会彻底执行,他们不需要理解,澹台阁主每一步的深意不是他们谁都能看懂的,他们只知道,澹台阁主永远不会错。现在笑幽一瞬茫然是因为她的善良,等想清楚之后,她会和他得出同一个答案。 笑幽抛开心中的纠结,突然紧张道:“水见,我们必须快点找到淼淼,叶荧惑没有得手一定猜到是陈默搅局,他死不足惜,可淼淼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陈默大概已向淼淼坦承了一切,淼淼没有动手杀他,证明她对他无法忘情,他们对洗剑阁运作太了解,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回来,否则再多人也能避开。” 笑幽抚额,水见说得没错,她望天默默遥问:淼淼,你可以为感情背弃我,但你能说服自己为情背叛洗剑阁么?她深深呼吸,不能怪淼淼,同是女子,同是刻骨铭心的深情,易地而处,若为云意初,她甘愿背叛天下所有人,只是她比淼淼幸运,云意初不会将她置于这样痛苦的境地。 她又开始思念他了……他呢?面对羽帝的性命之危是否还分得出心来想念她,但愿他不会想念,因为这样的牵肠挂肚实在太磨人……磨得人心底隐隐作痛。 可悲的是,尽管身处种种危机中,云意初也无法躲过相思的折磨,马背上枯燥地奔波,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尤其是在深夜,这份想念更加强烈。在笑幽潜入武林大会的同时,他亦到达了目的地——上津。顾不得回王府洗去一身尘埃,他策马扬鞭沿着朱雀大道直奔宫门,但在南门前他错愕停驻,和他一样满身尘埃的老人站在两丈外冲他微笑,仿佛在专程等他一般。 数年前,他曾与风不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风不留如同最高洁的鹤,是他难得欣赏的几人之一,但后来……因为叶荧惑,因为那些圈套,风不留的形象彻底被颠覆。他和笑幽兜兜转转百般误会,每一个环节都有风不留的影子,天知道他有多恨他,而今,他却毫无惧色一副坦荡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更郁闷的是,当他直视着风不留,恨与怒都被那一股如清风般的气息压了下去。 风不留走近几步:“瑞王殿下别来无恙。” 云意初可没有什么好心情与他客套,开口直问:“你来上津做什么?” 云意初语气中的敌意让风不留心底的愧疚上涌,他微叹一声道:“来赎罪。” 云意初扫了眼贴在宫门前的皇榜:“风神医何时与瑶妃娘娘有交情?” “重病的不是瑶妃,而是另有其人,对否?的确,就算是这个人,我也没有义务千里奔波赶来相救,但我欠了楚笑幽的,她无病无灾,我想补偿些什么只能从她最重视的人身上入手。”风不留转身,揭下榜文回头继续道:“再者,当我弄清楚兰儿的真实死因后,叶荧惑想害的人,便是我要第一个要救的人!” 云意初翻身下马,一寸寸打量着风不留,明明风不留和叶荧惑是一条船上的人,为何突然倒戈?该不会是叶荧惑怕他父皇死不彻底,要风不留来补上一刀吧!但他语气中的愧悔和恨意,以及那股坦荡正气却绝不是作伪能装得来的。 风不留深深注视云意初补充道:“兰儿是我唯一的女儿。殿下,若你还不放心,我徒儿江重重大概已在九华宫内,我开的每副药,下得每一针都由他监督可好?我要是为害人而来,宫内禁卫重重,事后我也无从逃脱,不管你信不信,在叶荧惑未死前,我是绝不会拿这条老命开玩笑的。” 云意初闻言松了一口气,江重重若已在诊治他便安心多了,起码不会立刻面对羽帝的死亡与失控的局势。他和风不留沉默对视片刻后冷声道:“随我来。” 本书首发起点中文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毒魂引 云意初带着风不留快速穿过重重殿宇直奔瑶妃的寝宫,他知道羽帝现下不会在别处。帝王疼惜病重的妃子日夜守候在流光殿,不早朝,不问政,太子监国,呵呵,多么深情的一段佳话,这就是皇宫,这就是天家,所谓的事实背后总有另一个事实。 流光殿已近在眼前,云意初望着门口身长玉立正眺望着他的男子停了步,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移动迎向对方。 “六弟。” 云意初挑眉:“还是瑞王听起来顺耳些,太子殿下。” 还是这样!云意衍心内唏嘘,多少年了,无论他怎样示好,云意初就是不肯忘掉小时候两个男孩儿之间的磕磕碰碰,哪有兄弟间没打过架拌过嘴的?他隐隐明白除了小时候的事儿,让云意初对他如此敌视还有一个关键——云意洄。他认定他母妃毒死了前太子,认定他抢了本应属于云意洄的一切,认定他没资格继承羽国……可悲的是,云意初认定的并非真相,更可悲的是他知道真相,却没有权利,没有立场说出来。 他心下微叹,难道他们兄弟今生要一直斗到一方身死才能和解,才能了却恩怨么?这样想着,他不由放缓声音认真问道:“瑞王,父皇生死难料,外界强敌窥伺,你我兄弟这时候能不能让他老人家省心几天!?” 云意初心中一紧:“父皇如何了?江重重呢?是否在宫里?”脱口而出的语句收也收不住,待尾音落他轻声一嗤,何必问云意衍,等一会儿自然能看到。 云意衍颇为诧异,想起殿内正守在羽帝身边的那个清高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么多进宫的医者只有这个江重重算有些真才实料,不但控制住了羽帝体内毒素蔓延,甚至已经分辨出几种毒物的成分,但此人的行止态度却是他难以忍受的,每每对着江重重,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对他虽面儿上恭敬,但他看得明白,那人心里可并没存半分恭敬,隐隐还带着几分排斥,原来……江重重是云意初的人……怪不得……他这个六弟究竟招揽了多少能人隐藏在暗处? 兄弟俩的目光还在相互胶着试探,倒是一旁冷眼瞧着的风不留被惹急了,毫不留情道:“你们哪像是兄弟,简直是宿世仇敌!老夫可不是来看你们谁能打死谁的!”若不是他知晓周围必定有护卫守着,早扔下两人径自进去了。 云意衍略有些不悦,扫了眼风不留简朴的衣着,目光重又锁定云意初问:“这位是?” 云意初牵牵唇角,但这笑丝毫没有将气氛暖热,反而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几分,他好心情地指指殿内为云意衍解惑:“江重重的师父。”说完越过云意衍,大步走进流光殿,风不留摇摇头紧跟上去。 云意衍苦笑,能让他舒心的话这辈子怕是不会从云意初口中听到了。 寝殿内落着厚厚的幔帐,几乎看不到宫女太监的影子,床榻边江重重刚施针完毕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旁边静静守候的瑶妃道了声“辛苦”,替羽帝披上寝衣,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小心谨慎,仿佛重一点都会碰碎羽帝的身体一般。 风不留走上前时,云意初却顿在门口,冷冷看着瑶妃的神情,眼中流露出无法克制的厌恶。 江重重回头见到风不留,忙站起身垂头行礼:“师父,您来得真及时!”言辞中像早知道风不留会来一样。 风不留没有回话,直直盯着脸色晦暗的羽帝,此时羽帝正在昏迷中,倒省了三跪九叩的麻烦。他先翻了翻羽帝的眼皮,接着坐在下手捞起羽帝的左手凝神细诊,三指时而轻时而重,许久后轮换细诊其右手,这期间,瑶妃、云意初兄弟、以及江重重都屏息默待,像是怕呼吸稍重些都会打扰到风不留。 门窗紧闭的宫殿,停止流动的空气和这份安静让云意初觉得胸中憋闷,尤其在看到羽帝几乎脱了人形的腕骨与脸颊后,这种憋闷让他几乎无法忍耐。他移到江重重身旁,传音入密问:“风不留可信么?” 江重重复杂地回视他,同样传音回道:“若不可信你以为我会让他碰你老爹一指头么?虽然他是我师父,但我还不会糊涂到看不清羽帝一死遭殃的是谁,更不会忘记保羽帝无恙是谁的命令。” “他的女儿是叶荧惑杀的?” 江重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不但是叶荧惑杀的,而且还是用极其残忍的手段…… 云意初识趣地没有追问,风不留和江重重在提到风又兰之死时,如出一辙的表情让他明白还是不问的好,因为那表情他太熟悉,当初云意洄死时他很久都不敢照镜子,镜子里那张脸,太可怕…… 右腕,风不留诊的时间略短,撤手的同时他撩开被子,先拽出羽帝贴身佩戴在胸前的玉牌瞧了瞧道:“多亏有这块灵玉,压制且吸收了不少毒气。”紧接着,他在羽帝肚脐处压按观察片刻,最终绕到床尾,捧起羽帝的脚心扎了几针,江重重发现风不留的手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心下大惊,走上去扶住风不留的肩问:“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妥。”要知道,他当了风不留这么多年的徒弟,即便是再棘手的病情,且在风不留三两日未眠的状态下,察穴施针时风不留的手也没抖过一次。 风不留嘴唇轻颤,却没有说出一句话,他闭起双眼,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脑中回放着久远的画面,因为太过久远,画面中晕染着柔纱轻覆的朦胧。 “兰儿,你太醉心于毒术了。” 少女回头吐了吐舌头,堆起讨好的笑拽住风不留的手臂摇晃着:“哪有醉心,只不过有点点兴趣而已。况且爹不是说过,万物皆可为毒,万物亦皆可为药,关键在于使用他们的人是善还是恶。” 风不留被她抢白,严肃的表情有些绷不住,谁叫他几次用毒救人被这丫头看到了呢? 少女狡黠地眨眨眼睛,指着桌上凌乱的瓶瓶罐罐道:“女儿想将天下最毒的毒物糅合在一起,观察它们哪些相斥,哪些相克,还有该怎么解。” “让爹看看,你试过多少种了。” 少女掰着指头一样样数着:“赤蝎粉,禅蚁液,冰蛛丝,蓝须乌头,一品红……” 风不留神游一般离开床榻边,坐去殿内阴暗处垂头问:“阿重,你分辨出几种剧毒?” 江重重担心着风不留的反常,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几乎无意识地当即回道:“赤蝎粉、禅蚁液、冰蛛丝、一品红……总共七种,其中有三种毒性相斥,却不知为什么能天衣无缝地溶合在一起,所以徒儿判断这些并非全部。” “的确不是全部,在你已知的七种里,起码少了一味蓝须乌头,能让人丧失心智,于幻境中死去的剧毒。这几日羽帝应该多数时候在昏睡,且昏睡中梦呓不断。” “正是!” 风不留心下百味陈杂,最后一次与风又兰讨论毒术没多久,她就和叶荧惑私奔出千枫渡,那时,她自创的天下第一奇毒尚未成功,他还记得她笑着说要起个名字……没想到多年后他要和自己的女儿一较高低。是什么将几种相斥的剧毒相溶,依风又兰的脾性,他能肯定绝不会是普通的东西,而是不逊于已知几种的剧毒。 瑶妃不知道此时风不留的心境,她只看到风不留颤抖的手和阴沉的脸色,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他可能会死,可能会死!”风不留也许是羽帝最后的希望,即便世间可能还有比他更厉害的神医,但时间不会等……阎王亦不会等。她被巨大的恐惧掐住,心头一阵绞痛直挺挺晕了过去,倒在险险接住她的云意衍怀里。 江重重忙凑过去略瞧了瞧道:“没事,只是晕厥,正好现在她最需要的是休息。” 这边云意衍的慌乱风不留视若无睹,全副心神都在羽帝体内的剧毒上,能解吗?难……非常难!羽帝很有可能是他风不留第一个救不活的人,勉力而为他自己也要担上性命之危,但医者道德让他忽略了对自身的思量,何况这毒出自风又兰之手,他在发现时除了震惊还有一股说不清的隐隐喜悦,仿佛能从剧毒中触及到女儿的魂魄,让本无再会可能的父女两人奇妙地被牵系在一起。 云意初没有像瑶妃那般激动,可不代表他不紧张,从风不留诊脉开始,他的心就随着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而起起落落。 风不留扫开书桌上一堆奏折,这些日子云意衍日日在此一边守候羽帝,陪伴瑶妃,一边替国事操劳,笔墨纸砚都是齐备的,风不留摊开宣纸,落笔如飞,云意初一瞬恍惚,这样的风不留和他的父皇指点江山时竟然有几分相似。 风不留写满一张,丢给江重重吩咐道:“上面的毒物十日内必须给我找齐。”接着将另一张纸塞到云意初手中:“这些药材一样都不能缺,两日时限。” 江重重扫了一眼,冲云意初摊出一只手道:“令牌,我得出宫。” 云意初想都没想,随手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小巧令牌放进将重重掌心:“早去早回。”江重重前脚离去,他也紧跟着准备往太医院亲自监督御医配药,还没走出两步,只听羽帝微弱的声音响起:“初儿,是你回来了吗?” 云意初一震,缓缓转身,看到羽帝无力探出锦被的手正向他的所在伸展,羽帝的眼神迷茫,似乎已分不清身在现实还是毒素作用下的幻境,这一幕让云意初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他的胸膛,捏住心脏,然后狠狠地掐了一把。原来心中再怨、再恨……也抵消不了曾经深刻的爱与仰慕。 云意衍走到云意初身旁,从他手中接过药单道:“我去,你陪陪父皇,他……一直在等你。”(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距离 “是你吗……是你吗初儿。”羽帝的每一根手指都极力伸展,恍惚中在床榻边缘摸索着。 云意初刚触碰到羽帝的掌心,立刻被他紧紧握住,羽帝来回摩挲着云意初的指节,这不是记忆里孩童的手,从他十四岁后,他就再没像这样握过他的手。 云意初慢慢跪在塌前,轻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这是自萧沉雪被逼疯后,他们第一次靠得这样近,这样和平,十一年,他已成熟稳重,十一年,羽帝已日渐苍老,仿佛还是昨天,他的父皇高高将他举过头顶,带着骄傲,闪着最明澈的笑,那是所有宫里的孩子都没见过,没感受过的父爱,独独只有他曾得到过,但他宁可从未体会那样的快乐,曾经多么快乐,失去时便有多么痛苦,因此深埋在记忆中的一幕又是那般遥远,比照着床榻上虚弱挣扎的老人,遥远得好似在回顾前世。 “初儿,朕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去哪儿了?刚才我和沉雪在金波池泛舟,水面上满满都是红莲……难得的兴致全被你搅了。” 提到萧沉雪,云意初心中涌上的那阵感怀与柔情瞬间消散,羽帝在剧毒蛊惑下已经失去了神智,否则他怎么敢同他提母妃,漫长的时间,羽帝没有去见她一面,没有惦记过她一次。他忘不了,冷宫里的萧沉雪是被羽帝亲自化去一身武功,又亲自逼她喝下能夺走人记忆的禁药。他的声音覆上一层冷漠:“母妃身在冷宫,恶疾缠身,还有一名神侍看守,又怎么会陪父皇您泛舟湖上?” “恩?”羽帝双眼茫然,似乎没听懂云意初的话。 云意初凑近羽帝耳畔:“儿臣说,母妃已经疯了,再不是当年的绝代佳人。”他能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但他不能容忍羽帝忘记自己曾经的过错,更不能容忍他沉浸在虚幻里幸福,而给他幸福的人却痴痴傻傻被幽禁在冷宫受苦。 羽帝怔住,紧抓着云意初的手缓缓松开,然后一点点一点点抽回进被子里,他合起眼帘静静躺了半晌,直到云意初以为他再次昏睡过去,试探地唤了两声时才复又睁开。朦胧的眼睛清明了些许,他终于找回自己的位置,即便躺在床榻上垂死挣扎他亦是一个帝王,他想起让云意衍尽快找回云意初的目的,藏起的手再次握住云意初的手,开始有些犹疑,最后则是坚定地紧紧握牢。 云意初垂着头微微皱眉,方才羽帝神志不清,那么现在呢?太久太久没有交心的父子,面对这一刻的温情都有些不自在。 “初儿……” “儿臣在这儿。” 羽帝的视线从帐顶移动到云意初面容上:“父皇恐怕熬不过这一关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云意初动容,还记得云意衍离开时说:父皇一直在等你。难道,父皇面临生死关头心中最惦念的人,是他?不是云意衍、不是瑶妃……不是任何其他的人。他双唇微张,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应。 然而下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表错情,方才的动容在听完羽帝后半句话后统统转化成千年寒冰。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衍儿之间,朕早对你说过,他比你更适合做帝王,所以,你能答应朕,不与他为敌么?你可以闲散富贵,娶喜欢的女子共渡一生,若能更懂事些,辅助衍儿守卫我大羽国土,造福万民,你们是兄弟,合则无往不利,战则是羽国的大祸!羽国的每一寸土地都凝聚着为父和历代先皇的血,你忍心吗?初儿!” 云意初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一句适合就可以否定一个人,认同另外的人,他真的想问,这适合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十一年前,他问过,他的父皇却拂袖走开,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而如今,他依旧不懂,依旧质疑,却不需要再问。答应——是绝不可能的!抛开种种恩怨不算,若他败,云意衍怎么可能放过他?更遑论容忍他参与朝政。同样,若云意衍败,他也大度不到哪里去。 他浅浅笑着:“父皇,这些话放到以后说也不迟。” 羽帝苦笑,眼中的恳切与希翼慢慢淡去,只紧紧拽住云意初的手,他怕只要一松开就再也无法挽回,而云意初勾起的唇角与冰冷的眼眸已经告诉他答案,不可能,哪怕是此情此景,哪怕他放下高高在上的帝王威势都不可能。 两人僵持许久后,羽帝尤不甘心地做最后一次尝试:“初儿,朕不是在用君主的权利命令你,而是用父亲的身份请求你,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收手衍儿绝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来。” 云意初灼灼望着羽帝,若用帝王的身份下令,恐怕此刻他还能好过些。他毅然抽出手,为羽帝拉好锦被道:“儿臣去看看太医院的药配齐了没有。” 羽帝的手在空气中张合几下,却已经什么都拽不到,握不住,虚虚悬空在床榻外。 云意初退后几步,行了个简单的家礼,转身的一瞬眼角扫到羽帝激动地支起身体,云意初顿住,听到羽帝低沉的声音,那声音里隐隐含着绝望:“初儿等等!朕还有话要……” 他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但他也知道,那些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有意义,那就是达到了折磨他的效果。他悲哀地看着殿顶雕刻精美、色彩绚丽的横木心道:父皇,您已经说得够多了,从您和母妃决裂的那天开始,我们父子就永无彼此理解的一天。 承受了不了的不见得非逼着自己去忍受,该结束的不见得只能由别人喊停,他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闭起双眼努力平复着呼吸:“儿臣也有话想问您,叶荧惑背后的人是谁?将澹台沁之死嫁祸于我的是谁?一直不遗余力拆散我和笑幽的又是谁?” 他听着羽帝急促的呼吸,放缓声音道:“不过儿臣不急,等您大安再为儿臣解惑吧!”音落,他再不带一丝留恋离开,不知不觉动用了轻功,人看似在地面上快步行走,其实不如说是飘走,只一眨眼的功夫,他逃离了那沉闷到快把人憋疯的幽暗寝殿,独留被万千思绪捆缚的羽帝无语问天,为什么他不再等一等,为什么他不愿听完他下了多大决心才敢告诉他的话,为什么他会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女子诘问作为父亲的他…… 什么时候他们父子已经走得这样远?远到再也回不去。不,是他一手把他推远的,因为最爱女子在他心口重重扎下的匕首,因为她的背叛,也因为云意初是她的儿子,他推远了他。原来曾经放手的,哪怕近在咫尺也无法再次抓在掌中。他错了吗?或许真的错了。他的任性,他的怒火,他疗伤的方式,他不得不做的一些谋划,让他亲手将自己最重视的儿子一双原本明澈的眼睛,涂抹得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扭曲。错已成,说出口的话,伤害过的人,流逝的时间,沉积在人心底的过往,无法消失,无法重来。 若这世界还有谁……还有谁能帮他这个失败的父亲救救他的两个儿子,他甘愿交出所有。 可惜,俗语早云:解铃还须系铃人。 云意初并没有躲进九华宫的哪个角落来舔被羽帝撕裂的伤口,王座之争,无论他和云意衍谁赢都好,只要姓云就有这份资格,但若最终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他恐怕就是死了都得被气活过来。 往太医院的路上,他与云意衍碰了个迎头,云意衍身后跟着的十几名太监,见到云意初忙下跪请安,人人手中都捧着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大小盒子,不得不说东西不掉,又跪得利索端正也是种本事。云意初淡淡道:“免了。”接着望向云意衍问:“药材都齐了么?” 云意衍似乎能感应到云意初来拦他绝不为谈论药材,即使不齐,泱泱羽国还能找不来?吩咐下去自然有无数人拼死也要弄进宫的。他冲一众太监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待只剩两人时,他对云意初道:“我们随便走走。” 云意初没有反对,选择了御花园的方向缓步而行。 云意衍微微诧异地跟上去,印象中哪怕最普通的小事云意初都要和他扭着来,这么合作还是第一次。 “六弟,父皇有没有交代什么?” 云意初挑眉,简直是比猪还蠢的开场白,羽帝前前后后只说了一件事,让他看着云意衍风风光光登基,而他安安分分行尸走肉的活着即可。他要不要总结一下告诉云意衍呢?想必其脸色一定很好看。 云意衍见他不做声,侧头微作打量,待看清云意初唇角冰冷又邪魅的笑时,他不禁暗暗皱眉,显然这第一句话就触到了云意初的逆鳞,略一思量,他顷刻间便明白了羽帝和云意初的对话关于什么。原本以为他们的对话关乎“亲人”,关于“父子”,却未曾想父皇是为了他,为了羽国……其实他先一步离开流光殿时,心中不是没有忐忑,因为他知道羽帝心目中最爱的儿子是谁,最爱女子又是谁,心底的愧疚源自于谁。若失去了父皇的支持,他与云意初连一战的必要都没有,他,一定会输。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忐忑,让他想也没想冲口就问出这样一句话。 云意初没有言语,只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举到云意衍面前。 云意衍第二次诧异,云意初那华丽唯美的语句今儿怎么销声匿迹了?以往哪一次他不是被他听起来动人,实则转好几个弯儿,将他骂得极难堪又极绝妙的天赋搞得无还口之力。 云意初可没心情等他发愣,不耐烦地抖了抖书信,云意衍回神默不作声地接过。 纸页显然曾被人长时间握在掌中,上面还留着汗渍干涸后的褶皱。云意衍只看了第一行便骤然呆立当场,云意初勾唇一笑,不错,比他当初拆开时的反应还强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争执 “这是谁传来的消息?为何朝中半点风声都未曾听到?可信吗?做得准吗!”云意衍一叠声紧张得问。 “若洗剑阁的消息都不实在,恐怕这世间就没有可信的了。” 云意衍只觉一块巨石压下,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国使臣已经抵达华都,可见如父皇所料,成王这一次是早做了打算。” 云意初冷笑:“换了我是他也坐不住。看起来他华国民富兵强,实则一直都活在星夜和我国的阴影下。” 云意初的话,云意衍再明白不过:“的确,华国淡水资源不多,两大河川及其支流供养着全国百姓,而其源头一处在我国,一处在星夜,想将华国逼进绝路,只需要断其水源,可无论是我们还是星夜都不会这样做,成王难道未免杞人忧天。” “三国和平,我们当然不会。但哪一国不想一统天下?战是迟早的事,成王自知命脉掐在别人手里,怎能不先发制人?” 云意衍自语道:“为什么不是星夜?” “因为我国只有一个未娶正妃的皇子,且这个皇子不识时务,即使我同意他也不会吃亏,羽、华联姻交好,遭殃的就是星夜。”云意初顿了顿望天道:“也或许他不过是恰巧选择了先对我们下手,而事实上他选对了,最近的流言想必已传进宫内,天都在帮他啊!” 云意衍将信纸揉成一团:“可惜我不信天,我只信人定胜天!” 云意初摇摇头,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封信:“这是我入城前收到的,此刻口出狂言小心气跑了天赏的运气。” 云意衍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云意初挑眉示意:自己看。 待读罢第二封信,云意衍的脸色却没有好看多少,疑惑的神情更加凝重:“他们既然已经在隐烽关四周集结,为什么不入关?又为什么不出兵?他们在等什么?” “我也不知道。”云意初遥望远处的一座凉亭,颇有些颓败地道:“六十万大军多耽搁一天就等于生生吃掉万两白银,在知道父皇中毒前,我便已拼命往回赶,原以为怎样都迟了,没想到成王却大方地给了我们喘息的时间。” 云意衍又思想片刻,还是想不透敌方此举何意,但现在已容不得他一字一板慢慢琢磨。他转身,疾步沿来路返回,云意初知道他定是要立刻召集重臣共商退敌之策,勾唇一笑的同时,他出声凉凉道:“你远不及成王。” 云意衍停住,回头望定云意初:“你亦不及,并非我们比他差,而是你和我为羽国打算前,还要防范着彼此,瑞王……六弟,若我诚心为从前的事郑重向你道歉,你可愿意接受?” 云意初施施然转身,继续往御花园走:“小时候你打过我多少下,辱骂过我多少次,现在可还记得?” 他是要和自己清算了么?云意衍不自觉地跟上去,比起紧急的军情,能否和云意初冰释更为重要。他没有答话,还记得少年时他曾不遗余力找云意初的麻烦,但每次欺负完其实并没有出了口怨气的感觉,反而心中满满都是莫名其妙的委屈,这样的时候他总会靠着母妃撒娇,当母妃察觉他的反常问起后,他又不肯说出为什么,便假称自己被云意初怎样怎样了……太多太多次,他早记不清数字,云意初不会小心眼地桩桩件件全刻在心里吧? 两人沉默着一直走到金波池旁,碧水涟涟,偶尔几条顽皮大胆的鱼儿游到两人脚下,一派快乐自在的模样衬托着人类的疲惫。 云意初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过,他直接席地而坐,然后用眼神询问云意衍:要不要一起? 云意衍几乎是想都没想,挨着云意初盘膝而坐。 “别怕,其实我自己也记不清次数,不会细细数着向你讨还,但瑶妃娘娘温柔浅笑着打得我满殿乱窜的一幕还是很清晰。” “不能怪母妃,是我每次都颠倒黑白,说你怎样欺负我,她最终忍无可忍才对你动了手。”话出口云意衍心下诧异,原来说出来也没有多难,可为什么当时他在殿门前听到里面云意初的哀号时,却怎样都不敢走进去承认自己说谎。 云意初侧头望着他,冷声道:“或许她该谢谢你的谎言,否则怎么好给自己足够的理由整治她最恨的人。瑶妃恨我母妃深入骨髓,你则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最终你们成功了,母妃被幽禁,我成了多余的存在,连一个最低贱的太监都可以随意踩我们母子几脚,按律是大不敬,但没人管没人问,就成了理所应当,更何况我们是炙手可热的瑶妃娘娘与金光闪耀的太子殿下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母妃不是你想得那样,否则她不会是陪在父皇身边最久的女子。” “那是因为她把她的野心与丑陋藏得太好太妙!” “你这是低估父皇,他比你我看得都清楚。” 云意初闻言微微有些激动:“看清楚又怎样?我母妃为什么心冷,为什么要带我离开,为什么闹得满宫不睦?大哥又是谁毒死的,谁在他死后得了好处?父皇的确看得清楚!却从来看不到自己的错!自己的不公!” 云意衍人人称道的好脾气面对云意初的激动也破了功:“你呢,你和父皇不是一样?只看得到自己的伤,自己的痛,把错全归罪于别人。当初萧妃失势,我承认那时多踩上一脚是我错,很小人,很无耻。可从小到大,我何尝不是每一刻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萧妃未进宫前,最得宠的是我母妃,她爱父皇爱到卑微,爱到没有自我,然而父皇一趟出巡,什么都变了!那段日子她人前欢笑,人后却暗自垂泪,那样坚强的一个女子竟然会有那么多的眼泪!这还不是最坏的,后来你降世,你尚在襁褓中我已是记事的年纪。所有人把你捧上了天,以往得空还来抱抱我哄哄我的父皇,一颗心全扑在了你身上,我多少次躲在檐下,看着父皇对你笑,不唤你的名字而称呼‘朕的儿子’,他将你高高举过头顶,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快乐。” 云意衍察觉到自己反常的情绪,停下来缓口气,遥望湖对岸尽量平静地回顾:“老师们都道我聪明,是天造之才,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暗地里,背着人躲在假山石中偷偷用功,以为够好够出众父皇就会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可即便后来称赞再盛,甚至誉满上津,也只得父皇数句心不在焉地夸奖罢了。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兄弟我从未找过他们麻烦?在他人的愤恨加诸于你身上时,你可有想过是否自己先伤害了对方?你和萧妃失去了很多,但你们的出现却从我和母妃手中夺取了更多!父皇不是只属于你们母子,他亦是我的父亲,我母妃的夫君!” 这是第一次云意衍对云意初说了如此多的话,云意初几次想打断他、反驳他,因惦记着现在他和他坐在一起的理由,强自忍着,待他说完了,云意初才挑眉道:“你这一席话任何人听了只会以为你在指责父皇,荣宠不是我和母妃争来的,相反我们从没去争过,要怪你该去怪那个给予的人。” 云意衍怔了怔,片刻后他长叹一声道:“或许我心底最深处,也存着一份对父皇的怨吧,但他没有错,错的是你母妃。” 云意初脸色有些阴沉,不善地望着云意衍等待他下面的话。 “父皇深爱萧妃人尽皆知,他想多宠些,多爱些,多给些,多陪伴些无可厚非,他是天子,他亦是一个人。而你母妃明明身为妃子,却从来都不提醒父皇,不懂得拒绝,不克制自己的占有欲,放在民间,她没错,但放在皇家,这就是大错!直到有一天,父皇戏说将来要让你继承大统,她竟然也没有拒绝!此事我都能听说,更别论那些时刻在暗处盯着你们的眼睛了。所以,才有了宣芜亭之事。” 云意初胸口不断起伏,周身的寒意再次四散,他挑眉问:“按你所说,本王和母妃后来的下场全是我们咎由自取的报应了?” “我没这样说。” “我却只听出这个意思!” “狭隘!” “我狭隘?!好!就算我狭隘。那么大哥呢?大哥也从你和瑶妃手里抢了父皇,抢了你们应得的?所以你善良的母妃亲手毒死了他!?你勉为其难地坐上了太子位?” 两人貌似小孩子吵架般的争辩随着这句话嘎然而止,云意初暗骂自己这时候不该提此事,而云意衍却没有反驳,抿着唇一言不发。待彼此都缓过神,想起方才的口舌之争都觉得实在很没脸,很幼稚,半点皇子的气度都没有。云意衍率先表示歉意:“不说了,家长里短的,你我又不是女人。” 云意初则挥了挥手,摆出休战的姿态。 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认知,自己要守护的人和立场,多少年的是非曲直不是短短一席倾谈就能彼此理解,一笑泯去的。 云意衍伸手拨了拨沁凉的湖水,自顾自地笑道:“奇怪,吵了一通却比小时候看你当着奴才的面儿丢人更畅快。” 云意初望着云意衍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侧脸,转而望天道:“小时候的事,算了。”是的,算了,就此作罢。云意衍和瑶妃对他的伤害,他可以轻易说算了,但大哥的仇,他却永不会忘,迟早要讨回。这一点他清楚,云意衍也同样清楚,他们是靠近了一些,可不代表他们的立场从敌对转成兄弟。 云意衍抱头仰躺下来,对于一名太子,幕天席地中可算是失仪的举动,或许是受了云意初不羁风格的影响,也或许是此时的气氛引导,多年来循规蹈矩的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躺在了云意初身边。两人的关系能跨出一步,已大大在他预料之外,他不会奢求云意初立刻和他把酒言欢、亲密无间。慢慢来……他会证明他们其实本没有自相残杀的必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旌旗展 云意初瞄了眼云意衍的姿势,印象里云意衍还没有在皇宫内苑如此放纵过,火候差不多了吧,他心道。 “我曾对一个人说过,人在变,时势在变,未来你我如何尚未可知,也许……”云意初拖长声音,却没有说出也许后的句子,让云意衍自己想去吧,他实在不屑于扯这种谎。 一个爹生的,云意衍岂会不知云意初在打什么算盘,他呵呵一笑:“六弟,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云意初也不再绕弯子,云意衍既然直问,显然已经看出他需要他的帮助,不……应该说他们彼此在现阶段需要暂时的信任。 “首先,大军已在隐烽关周围集结的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我方将此事摆上朝议,成王恐怕不管因为什么按兵不动,届时都会统统抛开,举兵直进。” 云意衍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方才想召集重臣商议对策的确不够稳妥。 云意初见他没有反对继续道:“当年剿灭尧今的将领,现在老的老,死的死,年轻将领中经历过沙场打磨的没有几人,谁来统帅你可有想过?” 在读过第一封信时,云意衍早将能用得上的人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微微摇头:“没有最合适的人选。牧将军一门镇守西南,步盛隔江防范星夜,都不可调派,实在太难……” 云意初揶揄道:“你没考虑过钟家?” 云意衍白了他一眼,示意:你还好意思提钟家,钟绯橪的事儿到现在还留有余波未平呢。其实就算是没有,他也不会用钟家,钟家的权势已经够大,当年父皇不就受尽外戚掣肘,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云意初不再开玩笑正色道:“此战非比寻常,为帅者,智、勇、稳缺一不可,最重要的是,得有压得住三军的威望,太久的和平让我们多数的兵勇从未见过鲜血,而华军数年来与边陲外族时有摩擦,他们在修罗场历练过,这一点上华军占优势,惟独我方将领强过对方,才有可能弥补差距。” “智谋、勇武、沉稳……威望,即使是牧老将军都不可能全部做到。”云意衍坐起来,蹙眉苦思。 “我国有这样一人。” 云意衍惊诧挑眉:“谁?” 云意初沉默片刻,直视着云意衍的眼睛道:“我!” 云意衍神色凝重,喉结略蠕动几下,终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云意初倒不着急,他知道云意衍需要时间考虑,但时间并不充裕,他和他都必须在今日决定。 许久后,云意衍沉声问:“我拿什么信你?” 这句话在云意初预料之中,他开始有些欣赏这个对手了,他没有用他资历不足、自视过高、太年轻等等借口来搪塞,而是一针见血指出了此议唯一的障碍——信任。他微微一笑道:“即使我说出理由,你能信么?又敢信么?” 云意衍还他一笑,淡淡摇头。 双方都坦诚,那么还有的谈,云意初略作思量后道:“第一,前面你已认同我的想法,此事不宜张扬,且越快越好,我去,消息在一定时间内可以防止外流。第二,你知道我手上有五万羽国最强悍的军队,追云骑。我去,自当让他们成为一把破敌尖刀,换了任何人都指使不动他们,更何况我也不会将他们交给任何人。第三,再神武的将领都比不上皇族血脉来的金贵,自古以来甚少有皇子亲赴沙场,我的身份就是最振奋人心的战鼓,皇族与兵士同生共死,还有谁不卖命搏杀?” 云意初稍作停顿继续道:“这是事实,却有两面性。你怕我掌控兵权,怕我威望盖过你太子的光华,更怕我得胜后率军直逼上津,所以你问,该拿什么信我,我也想问,我该拿什么信你?这一战不知要打多久,粮草供给全靠后方,后方却是你一人说了算,只要断我七日粮草,兵众哗变,我一人再强也控制不住局势,不是死在成王手里,就是回来被有心人强加罪名送进天牢。” 云意衍摇头道:“不是羽国才有粮草。” 云意初轻笑一声:“对,我有三条路,一,独自远逃,为保命放弃多年打拼的一切。二,叛国,转投成王,被羽国子民万世唾弃,这还要建立在成王胸怀够宽广的基础上。三,向星夜借粮,但他们凭什么借我?恐怕在你敢断我粮草时便已首先得到了星夜的盟书。相比较下,我的风险比你还要大些。” “你都想到了,为什么还要请缨出战?” 云意初深深呼吸:“因为我赌你不会为一把椅子而置国难于不顾,也赌我自己,比爱权势更爱羽国的每一寸土地。”话落,云意初起身,拍拍袍摆道:“今夜我等你答复,现在让我好好回王府睡一会儿,半死的云意初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云意衍独坐在池畔,定定望着云意初的背影,他的背影那样疲惫却奇异地透着股百折不挠的倔强,直到云意初彻底消失在葱翠中,他才站起身,金波池中浮现出他的倒影,他默默看着自语道:“若你得胜后领兵反攻,我可以随时随刻登基为帝,父皇准许也好,篡位也罢,总之那时我会是名正言顺的帝王,你举的名目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反贼,为什么?六弟。为什么你明明都算到了,却没点出?这一次明面上是你在夺兵权,实则是将自己置身于夹缝中,艰难地退了一步,你让我看不懂了……六弟。” 是夜,云意衍揣着虎符,便装简从进了瑞王府,直到早朝十分才偷偷潜回宫,彻夜未眠,他却神采奕奕,一双本就生得漂亮的眼睛多了些特殊的光芒,无人看得透,读得懂,懂的只有云意初和他自己。 下朝后,他没有急着回寝宫补眠,连早膳都来不及吃一口便危坐于流光殿的书桌前奋笔疾书,云意初从上津出发的同时,五道密旨分别发往月牙谷大营、丰州大营、西野大营、以及南方七洲总通政、邺城平昌候处。 云意初一早到达追云骑大营,将所有人提出军帐,命每人自行携带十日粮草,整装挂刃,即刻出发。这样的突袭追云骑从将领到每一个士兵都见惯不怪,他们本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演习,却不想云意初挑僻静旷野直领着众人往边关奔赴。 在云意初出发四天后,云意衍的密旨也送达到了羽国屯兵所在,朝堂中势力较雄厚的臣子则是在大军已开拔后才知晓——要开战了!羽华要开战了! 云意初一党的人心惊不已,站在云意衍一方的人则踏破了太子府的门槛,水火不容的两兄弟竟然同气连枝,悄无声息从各处调遣了四十万大军,羽国的粮仓南方七洲与铁城邺城亦早开始动作,这兄弟俩莫非一直以来都是演戏不成? 无数朝臣各怀各的心思,或焦急向云意衍痛陈厉害,或假装云淡风轻巧言试探。云意初一党的人则是书信漫天,各府的小厮几乎跑断了腿,往上津城外的信鸽亦是络绎不绝。 羽国乱成一锅粥,而挑起战事的华国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成王气冲冲地走出金殿,将自己锁在府邸的书房内,压住大军不发,粮草军费开支庞大,他已经够烦了,那些个朝臣还像苍蝇一样嗡嗡嗡乱叫个不停,他很蠢吗?他不知道此中利害吗?可…… 正烦躁间,不知何时藏匿在房间内的黑影闪身而出。 成王抬眸看了看那张恐怖的面具,冷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现在你最好闭嘴!” 铜面人正是受叶荧惑之命来到成王身边的蒙一,蒙一沙哑的笑在室内荡开:“我当成王殿下是位枭雄,却原来不过如此。” 成王定定注视着蒙一,喜怒面上半点也没带出来:“你好像还没有资格评判本王。” “你就为一个女人葬送了开疆拓土的大好时机,是枭雄还是狗熊一目了然,早知如此我们根本不需选你合作。” 成王轻嗤:“你们有的选择么?”蒙一的出现反而让他的烦躁平复下来,他闲闲走到屏风后换下朝服,仿佛此刻与他共处一室的不过是个奴才,而不是人人闻之色变的一月杀门主。 “成王殿下是想背叛和一月杀的盟约?” 成王一边系好腰侧的衣带,一边笑道:“何来背叛?你们的承诺亦尚未兑现,羽国招医榜文是贴遍了每座城镇,但羽帝崩世的消息可是半丝儿也没有啊。” 蒙一有些激动,大声道:“若你不信羽帝必死,怎会在榜文一出时立刻命大军开拔?现如今不是想毁约又是什么?”蒙一顿了顿沉声威胁:“殿下身边高手如云,我不是也神不知鬼不觉进来了?而流落在外的三公主,没有重重保护,遇到什么意外更容易!” 成王眯起眼睛逼近蒙一,“我劝你,这样的念头最好想都不要想,我能为小皇妹压住大军这么多天,就能用同样的人数清剿了你一月杀,任你们武功盖世也挡不住数十万铺天箭雨!”平直的语气和方才没有什么区别,但蒙一能从中感觉到截然不同的气息。 蒙一退后两步站定,叶荧惑早对他交代过,成王是头顺毛驴,言语相激不会有效,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他因为他迟迟不攻打无水关心中鄙视,但眼下,正如成王所说,他们能利用的只有华国,旋即正容道:“我已分派大批人手遍布上津城,三公主的目的很明确,除过瑞王府不做他想,一月杀要杀的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同样要保的人也绝不会出半点意外。今日我前来主要就为告诉殿下这个消息,现在你可能放心出兵了?” 成王却不吐口,坐去书桌前道:“找到之后呢?” “自然无论她愿不愿意、合不合作,立刻绑回殿下面前。若她日后心怀恨意,在殿下耳旁说我们的不是,殿下可要明辨是非才好。” 成王盯着蒙一审视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只要小皇妹不落在羽国手中,谁会愿意错过大好战机? 蒙一见成王妥协,微微一礼算作告别,从窗口闪身离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滥杀无辜 笑幽与轩辕水见在城郊大会结束后便离开了雁翎城,他们原以为叶荧惑早该派人探过天门山,若知晓洗剑阁已弃巢而走,必不会花时间白跑一趟。谁料三日后,叶荧惑却纠集各路门派,打着擒妖女、夺破苍的旗号浩浩荡荡往天门山进发。 接到消息的笑幽与水见均是一脸莫名,看不懂叶荧惑此举何意。时下,笑幽正与元非就新建一张商业网的可行性正在磋商中,洗剑阁如今等同于彻底沉入水下,庞大的组织即便累积了不少财富,也终有坐吃山空的一日,再者他们的消息来源并非只靠偷听、偷看,必要的时候也需花费大量金钱疏通关节或暗地里收买关键的人,这亦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元非看得比笑幽更深入些,笑幽的目的单纯,她为钱,为养活阁中这一大家子人,而元非却看到了商网若能顺利组构,十几二十年后将是比洗剑阁更锐利的一把刀刃,足以决定一国存亡的刀刃。 两人的目光从最开始的金银俗物,放大到为洗剑阁准备一条后路上,目前他们有足够创业的资金,笑幽有不同于这一时代的构想知识,元非有敏锐的心思、沉稳的性格,亦有不输其父的领导才能,除此之外洗剑阁还有广阔的人脉,当然做起来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是短时间内能推上轨道的计划,于是笑幽决定先搞清楚叶荧惑在玩什么。 元非遂亲历每一个城镇考察,买下用得上的店铺或土地,其父元暗主也没闲着,被捣毁废弃的暗桩都需要一一重建,被淼淼和陈默救下的阁众也要妥善安置,而原本三大暗主中最为阴沉的蓝暗主,则一点点暗中推行着笑幽对付叶荧惑的计划。 洗剑阁了解叶荧惑很多,若一股脑告诉那些上位者,这叶荧惑多么卑鄙,是什么身份,在图谋什么,不但没用反而会适得其反,一来他们不会轻信,二来他们在查叶荧惑老底的同时也会质问提供消息者有何目的,大权在握的人无一例外都生性多疑,他们可以忍受合作,却对利用敬谢不敏,恰恰笑幽身份极其敏感,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洗剑阁三个字与此事牵连在一起。所以,蓝暗主先让他们开始注意叶荧惑这个人的存在,随后命三国中潜伏的细作将蛛丝马迹巧妙透露给成王等人,暗中则在他们周围不着痕迹地散布一些看起来和叶荧惑没有半点关联的流言,成王等不会察觉有人在背后暗暗推动,只可能觉得手下人办事的效率有所提高而已。 待一经证实叶荧惑确系尧今皇嗣无疑,曾经下令血洗尧今,活活烧死其亲人的挞伐者怎么能容忍这个祸患留存于世,斩草未除根,他们绝对会在春风吹起前掐断其再生的可能。况且三国内都分布着很多前尧今平民,被当做最下等的奴隶一般使唤,若此时站出一个未死皇族登高一呼,只怕四处都会出现暴乱。 洗剑阁高位者几乎全在默默动作,笑幽与水见则带着轩辕晨空最得意的王牌之一静斋轻装简行,追叶荧惑而去。 当易容的三人加入征讨妖女大部队时,已进入星夜国境,离独衣城很近了。轩辕水见一早便替三人都编好了门派来历,加上队伍本身龙蛇混杂,大小派别均有不少人,谁也不会挨个儿都记清,所以他们混迹其中倒也没惹任何人怀疑。 熟悉的路途,让笑幽心中满是苦涩,都道近乡而情怯,天门山是她的第一个家,虽然峰顶现下半个活人都没有,她依旧忍不住期待又矛盾,潜意识中她一直回味着那里的温暖,矛盾的是,她竟然跟着死敌一同归还,真真是一种讽刺。 独衣城昔日最大的客栈瑞聚合如今已成一栋空宅,夜间这里倒极其热闹,满城的乞丐和一些颓废的流浪汉,不必花银子也能住进挡风遮雨的大宅中,睡在温暖厚实的棉被里,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堂。 直到自诩行侠仗义的各路“英雄”,凶神恶煞地踹开他们的房门,这天堂梦就此结束。 月黑风高,叶荧惑选出四十名高手作为前锋,大部队留在城门附近等烟火为号,被选出的人都是各个门派中有头有脸者,笑幽一行自然被排除在外,待叶荧惑率前锋离开后,笑幽和水见、静斋对视一眼,悄悄避开众人跟了上去。 远远的,她看着四条黑影跃入瑞聚合围墙,随即立刻传来一声惨呼划破夜的寂静。笑幽三人均是一惊,明明不该有人在,怎会…… 三人不敢耽搁,隐匿了气息迅速跃上围墙,偷偷查看里面的状况,跨院里,叶荧惑和负责抬他的两名男子等在中央,一名满脸油污蓬头垢面的少年尖叫着从楼内冲出,笑幽登时明了,这孩子该是独衣城中的乞儿,瑞聚合成了无主的废楼,他们便夜宿在此……明眼人一看就能分辨,为什么那些江湖正道还下得去手? 这时少年已奔至叶荧惑附近,叶荧惑微微对一名男子打了个眼色,只见银光一闪,少年惊恐的眼睛还未及闭上,已倒在了血泊中。 楼内惨呼声亦在这一刻此起彼伏,笑幽双拳紧攥,即使是乞儿也是人!甚至是比普通人更需要关爱的人!她手支在院墙边,眼看就要耐不住窜进去,一旁的轩辕水见和静斋同时拉住了她两只手。 轩辕水见隐忍着翻涌的血液,冲她凝重地摇了摇头。 笑幽挣了两挣,但水见和静斋拽得死紧,她知道他们拦她的理由,可是,那些正被屠杀的乞丐何其无辜!某种意义上,他们所遭受的,她也脱不了责任。 就在这一拽一挣的工夫,楼内的惨呼声突然停了,四十名武林高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洗剑阁威名在外,他们冲进去前料想必是一场恶战,人人都精神紧绷,踹开房门后听到人的呼吸,自然而然都使出生平绝技,紧张加上夜色深沉,他们根本连倒地亡魂的面貌都未看清便下了杀手,待醒过神,思量洗剑阁门众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时,才错愕停手。 黑暗里,房间中亮起十几道火光,一部分人颤抖着燃起火折子检查身边的尸体,看清后,每个人都霎时脸色苍白,羞愧难当。 叶荧惑听闻里面没了动静,假惺惺紧张地喊:“诸位兄弟可还好!” 众人回神,有的垂头退出小楼,有的拽着尸体跃入院中。 叶荧惑长舒了一口气:“方才四下寂静,老夫还当众位遭遇埋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叶荧惑这句话却不知该如何去接。终于有一人走上前低声道:“叶庄主的情报是否错了?方才我们杀的,不过是些流浪乞儿,绝不像洗剑阁门众。” 叶荧惑闻言大惊:“不可能!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这间客栈是洗剑阁总坛的门户,冬院水井中藏有往天门山的密道,等会儿入井便能清楚。”他顿了顿扫视一周道:“若此间聚集的当真都是无辜乞儿,凭各位的修为,怎能分辨不出普通人和习武者的差别?老夫着实不解。” 众人个个都似哑巴吃黄连,方才的一瞬仿佛是一场梦,有些人阴沉不语,有些人被憋得面色通红,他们都是名号响亮的侠客,都在帮派中占据着极重要的地位,他们将一群乞儿当做洗剑阁门众大肆屠杀,传出去不要说江湖人不信,就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置信。 笑幽此时已稍稍平静,在叶荧惑那句疑问出口时,她已经明白叶荧惑在打什么算盘。武林大会上的诘问到底还是让这伪君子害怕了,他在为自己布后路,即使身份被揭穿依然有混杂在光明中的棋子。 果然如同笑幽所料,叶荧惑假装探了探几具尸体的气息,摇头道:“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各位用血汗打拼来的名声便会一朝尽毁,是老夫连累了大家,对不住!” 四十人闻言俱是一抖,的确,普通百姓即使在江湖人出手相助后尚且心存畏惧,不敢与之交心,若知晓他们滥杀无辜,畏惧顷刻间就会转化为敌视,而三国位高权重者一向讨厌江湖人,正愁没名目清剿……还有城门附近汇集的武林同道,就算不谴责唾弃,今日一役也将成为他们生命中难以洗去的污点,或许多年后,毛还没长齐的后辈听闻他们的名号时,都会嘲笑着讥诮他们做过多么丢人的事。闯出一份名号的辛苦只有切身体味过的人才懂,江湖人不拘小节,江湖人重信重义,但江湖人也是人,他们并非已超脱于一切的世外高人,辛苦练武,历经种种危险,时刻将人头挂在刀尖上的生活难道因为他们喜欢?他们什么都不求?当然不…… 笑幽实在不想看下去,那些平日里嫉恶如仇的脸,此刻是这般令人作呕。她听着他们在叶荧惑步步引导下达成协议,将尸体伪装成携带武器的洗剑阁众,又歃血赌咒,谁都不会将今日真相泄露给旁人。 或许多日后,江湖中会流传着一段激荡人心的故事,某某某于某某时间,在独衣城瑞聚合与妖女楚笑幽等一番激烈厮杀,歼灭洗剑阁数十高手,扬我正义声威…… 待伪造的战场被布置得惟妙惟肖后,三颗明亮的烟花火珠高高打上夜空,城门大队人马不一会儿已陆续赶到,笑幽一行顺势潜入队伍中,满满当当的人将偌大的客栈挤得水泄不通,乞丐们的尸体被这个踢开,又被那个踩一脚,叶荧惑扬声叙述了一段编得激情澎湃的战况,旋即会同方才的四十人率先走入冬院。 静斋扫了一眼小楼,传音入密对笑幽道:“属下离开片刻。” 笑幽明了他必然有自己的理由,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静斋得了准许,慢慢蹭到人群边缘,等水见发现静斋不知到哪去了,四下用目光搜寻时,已看不到其半个人影。 笑幽拽拽水见的衣角,示意不用找了,接着传音对水见道:“走吧,不需要再看了。” 水见略迟疑了一下问:“为什么?” 笑幽神情凄然:“叶荧惑此行一为布局,二为泄愤,看到现在已没必要继续。难道你想目睹天门山上被拆得支离破碎的景象么……?叶荧惑自毁戈兀山庄,这笔账却记在我头上,拆了都算好的,指不定他会一把火烧了山上每一座楼阁。到时我会忍不住出手,你,也会。他们进不去九重天就够了,所以现在走吧……” 轩辕水见环视四周,声音变得极冷:“如果可以,我真想现在就宰了这群乌合之众。” 笑幽摇头:“他们不过是受叶荧惑利用,仇恨太沉重,我们没必要背负更多份无意义的仇恨。” --------- 某千深深鞠躬,向投粉红票票的亲致谢,向粉丝榜TOP100的亲致谢,向每天来投推荐票的亲致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披星戴月 独衣城最北边荒废的破庙中,笑幽和轩辕水见一边借着闲话来分散情绪,一边等待静斋。坐了约摸小半时辰,静斋才姗姗而来,怀中抱着两个昏睡过去的少年,一个大概十三岁上下的样子,一个只有九岁多左右,均是满身脏污,蓬头垢面,换做别人恐怕连触碰一下都要花费好大勇气,而静斋丝毫不在意地将他们紧紧揽在怀里。 笑幽怔了怔凑上前道:“活口?” 静斋点点头。 水见与笑幽对视一眼,他们俩都以为在那群人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存活,还是静斋心细。 两个小乞丐身上的气味着实让人难忍,笑幽不轻视他们却也犯不着虐待自己的嗅觉,她走开两步暗自思量片刻后吩咐道:“静斋,你将他们送到清和身边,越快越好,独衣城现下处处都是危险。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只需好好照顾即可,这两个孩子日后能帮到我们。”她顿了顿,颇有些落寞道:“若是淼淼在,派她照顾最为合适,可惜……” 水见闻言,一手轻按在笑幽肩上以示安慰,原本不合礼仪的动作,在他们两人间却无比自然,仿佛超脱于男女性别的自然。 笑幽还水见一笑,继续对静斋道:“安排妥当后,你带上岚归与我们在落星江对岸会合,暗桩地点你知道。” 静斋抱着两个少年不方便行礼,遂冲笑幽点点头,隐入夜色中。 水见目送其离开,转头问笑幽:“我们呢?去羽国干等着?” “不,我们要去一趟风白居,时间很紧呢。” 水见挑眉:“去风白居做什么?” 笑幽不答反问:“水见你有没有玩过拼图?” 水见摇头。 笑幽随手捡了根竹竿在破庙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画了只鸭子,这是她前世第一种会画的动物,接着她将鸭子用横竖直线分割成一块一块道:“我们现在就像在积攒这些方块,它们没有堆在我们面前,但我们知道该去哪里找寻,然后拼凑成整张图案给世人看。好在,这副拼图繁复却不深奥。” 水见理解了笑幽的意思,所谓图画是指叶荧惑的真面目,每一个方块是人证、物证,若去风白居的话,该是为其前二当家,白萨尔塔门,最了解塔门的人只有竹心,笑幽是想求竹心帮她找出塔门且说服他来作证。水见皱皱眉欲言又止道:“当初他不惜叛出风白居,恐怕说服他的机会很小。” “很小不代表没有,竹姐姐曾为他做过的一切向我赔不是,并告诉我他的一些过往,他是他,叶荧惑是叶荧惑,何况现在的叶荧惑已经疯狂,只为将我和云意初置于死地,尧今的复国大计早被仇恨取代。也许白萨尔塔门能醒悟也说不定。” 水见听她提起云意初,故意揶揄:“瑞王此行是奔赴沙场,你竟然沉得住气不去无水关见他,书信倒是一天一封,却净是些情报消息,小心他见异思迁喔!” 笑幽白了水见一眼,接着神色柔和语气坚定道:“我相信,他不会败,更不会变。我去只会让他分心,何况我们都要为自己的身份负责。”音落她转开话题:“水见,其实除了白萨尔塔门,还有一人也是一块拼图碎片。” 轻松的气氛被浇熄,水见望着斜倒在一旁残缺不全的神像沉声道:“陈默。” 笑幽轻叹一声,她和水见就陈默讨论过好几次,但每一次提起这个名字,两人依旧难免纠结。片刻安静后,笑幽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道:“抓回陈默,并要他乖乖揭露叶荧惑,然后还要让他甘心承担我们的怒火,估计比令一月杀的人倒戈还要难,暂且慢慢来吧,先去风白居。” 水见敛去复杂的神色,松开袖中紧攥的手,无声跟上。 与此同时,领军奔赴无水关的云意初与追云骑众将士正在旷野中临时休息,夜色笼罩下,一片银甲映着月光熠熠生辉。连日来的急行军,饶是这支堪称羽国第一强悍的追云骑也有些吃不消,云意初下令就地休息后,将近大半的士兵,刚一挨到冰冷的沙石立刻睡得人事不省。云意初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心下略有不忍,这是第一次,他一手打造的铁一般的军队累到失去了任何防范意识,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意初靠着一块满是棱角的大石,原想稍合会儿眼睛,可身体疲惫到极点,清醒的大脑却丝毫不愿意停歇。算起来,从澹台沁去世他就没真正安心好好休息过,先是与一月杀小斗一番,接着马不停蹄赶回上津,没来得及休息片刻,便跟随绛獒翻山越岭直线穿越半个羽国,到达当日就历经一场恶战,救出笑幽后,他和她去荡古峰,多数时间笑幽都在沉睡,他守护着她,自然不敢睡踏实,澈今洞中,虽然安全了,但甜蜜的折磨…… 与笑幽分别后,他在回上津的路途中碰到云意衍派来找寻他的小队轻骑,得知宫中变故,急忙往回赶,现在又挣命一般奔向无水关。 他兀自摇头失笑,暗叹人这种生灵果然有无穷无尽的潜力。 “王爷,喝口水睡会儿吧。”跟随云意初多年的副将凑近,将拔去木塞的水囊递向他。 云意初接过,挑眉道:“西泽你又忘了,军中没有王爷,只有将军。” 孟西泽低头含愧迅速改口:“将军。” 云意初见他一副小孩子犯了错等待责罚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别看孟西泽对着他这样,论起马上功夫,他还不如他。云意初挥挥手,示意他自行去休息。孟西泽踌躇片刻,在云意初身边半跪下来道:“将军,目前就算我们及时赶到无水关,区区五万兵将也无法抵御华国数十万大军,后续部队绝没有和我们相等的速度,此外,华军在隐烽关集结数日,养精蓄锐,而我们却是疲极之师……” “西泽,你觉得我们是送羊入虎口?” 孟西泽垂下眼帘的同时略微点了点头。 云意初大力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放心吧!驻军无水关后,我们有好几天的时日加固城防,休养生息,只要能阻敌三日,丰州大营的二十万援兵大概也该到了。”话音刚落,每日都送来讯息的洗剑阁信使再次光顾,他起身冲黑色大鸟伸出手臂,待信使停落在手臂上,他冲孟西泽亮了亮手中的纸笺:“我为什么知道,玄机就在这里。” 孟西泽心中的疑问已经徘徊数日,见云意初并不反感便直问道:“将军和洗剑阁楚阁主莫非真如流言一般?” “是,可也不是。” 孟西泽捏捏后颈,有些搞不懂了,他曾去绸城接云意初回京,在玄机楼与笑幽有过一面之缘,加上素来和云意初亲近,才大着胆子问了出来,云意初这样答显然是不愿多说,他识趣地转了话题道:“将军为何肯定华国大军不会在我们到达前出兵?” 云意初将手中纸页看完,毁去,然后注视着孟西泽道:“因为成王下令攻打无水关的文书才刚出华都,怎么算,我们都能赶在前面。好了,西泽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出发。”话落,云意初重又坐下,靠在大石上合起眼帘。 他知道孟西泽接下来必是要问成王放过最佳时机的理由,事实上这个理由他到现在都难以置信。只因为一个女子,与成王年龄相距甚远的亲妹妹,华国三公主私逃出宫,留下书信说是去羽国找他算账。一个被保护得好好的金枝玉叶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即将与羽国兵戈相见,若非有人故意说漏,她连成王提议联姻之事都不知情,哭过、闹过,待羽国为云意初的拒婚所派遣的使臣抵达华都时,她却又无名火乱窜,竟然要亲自去找让她蒙羞的云意初讨个说法,实在是有够任性。 成王没有追到她,又顾忌若此时贸然开战,小皇妹落在羽国手中,对方以此为要挟让他撤兵,他恐怕不得不从,如果说他还有死穴,就是这个和女儿一样的妹妹。所以他选择了暂且隐忍,不要撕破脸的好。直到一月杀允诺保其安全,成王才破釜沉舟下令攻打羽国,可中间耽误的时间已足够云意初利用。 云意初想不通的是,同样生在皇家,同样是野心极重者,且自古以来每一位公主成人后都会被家国父兄为政治而牺牲。为什么成王例外?比军国大事更重视一个女子的性命?云意初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很难理解这份感情,所以他用他和云意洄来做比较,得出的结论是,若身陷敌国的人是云意洄,他会信任自己的兄长有足够自保的能力,然后义无反顾地出兵,反过来云意洄也绝不会因为儿女情长举步不前。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除非那位三公主之于成王就好似笑幽之于他一般的存在,若是笑幽,他恐怕比成王做得还彻底,直接退兵。可他们明明又是亲兄妹,难道成王有乱伦之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云意初忍不住一阵反胃,他连忙将思绪转到抵达无水关后的城防部署上,虽说来得及,但时间到底不是很充裕,思前想后心烦意乱中,半个时辰的光阴眨眼而过,他正了正银盔,扫视着睡得正熟的士兵,起身上马,内力合着洪亮的声音迸发而出:“出发!” 命令如响雷扫过,士兵们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下意识地从地上弹起来,几乎无一例外。片刻工夫,这支疲惫的军队便如刚出上津城时一般,军容齐肃,整装待发。而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因为云意初两个字的简短命令,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拖沓,更没有人质疑他们的主帅。 云意初遥望前方,双腿一夹马腹,纯黑色的千里良驹和它的主人一样酷,昂头敛声踏上征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大战在即 声势浩大的妖女讨伐最终像闹剧一般落幕,在笑幽和水见离开独衣城后不久,叶荧惑率众穿过迷宫到达峰顶,自然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激愤的人群将楼阁屋宇拆了个七零八落,都道笑幽做贼心虚怕了他们。 叶荧惑也被气得不轻,他这趟不过是做戏造势,自然不会为逮不到笑幽而郁闷,他气的是陈默对他说了谎! 众武林人士在独衣城盘桓数日后暂时散去,临走前多数人都信誓旦旦,不出一年定找出笑幽交与叶荧惑,届时当群雄再聚,要笑幽在天下人面前谢罪。叶荧惑自然感激无比的谢过,送走各帮各派的人马,他自己则婉辞了宣铎同归雁翎城的邀请,只道去寻风不留医治双腿,事实上是偷偷回了一月杀。 现今的一月杀基本都知晓了谁才是真正的主上,翔螭山天然屏障已被笑幽等得知,叶荧惑除了忌惮洗剑阁万一来个鱼死网破外,因查不出救走笑幽的第三方人马究竟是谁的势力,他不得不弃了翔螭山,在临城的郊外买了一栋隐蔽的庄园暂时栖息。 待他回到庄园,与成王周旋的蒙一恰巧也是刚到,叶荧惑用眼神询问他:事情办得如何? 蒙一待身边闲杂人等全部退下才跪在叶荧惑面前道:“成王已下令开战,但云意初却在这段时间领五万追云骑抵达了无水关,华国三公主尚未找到,万一她落在羽国手中,就属下看,成王很有可能为她一人的性命退兵。另外……据传风不留数日前揭下皇榜进了九华宫看诊……” 叶荧惑皱眉,风不留他倒不需在意,羽帝是死定了,风不留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女儿,他解不了她用一生研制的毒药。反而成王这边让他无比心焦:“怎么还没找到!派去上津和沿途拦截的人都是饭桶么!” “主上,上津终究是云氏一脉的老窝,派去的人只能暗访不能明察,不过依属下看,不是他们无能,而是三公主还没到上津。主上且宽心等待。” 宽心,叶荧惑冷笑,现在他敢宽心么?楚笑幽藏在暗处鬼鬼祟祟地算计着他,若她请动风不留出头,即便他的身份能掩盖过去,多年前的丑事也会被公之天下,届时他必名声扫地,还拿什么来号令群雄。楚笑幽不来刺杀他,恐怕谋算的就是这一点,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引得她沉不住气,跳到他眼前来,然后悄悄结果了她,就像当时几乎倾尽一月杀战力结果澹台沁一样!是的,彻底的结果,他要看着她断气,看着她被埋在地下,如今他只要她死,破苍卷的诱惑早在叶离倒下的一瞬彻底不存在,他不会觉得可惜。 为此他专门思考了破醉影幻夕步的方法,只要她出现,那么一切危险都会随其死亡而排除。接下来就是云意初,楚笑幽心知肚明的事,云意初一样清楚,所以云意初必须死,他和成王达成的协议便是:羽国战败后,所有皇族都交由一月杀处置。不光为云意初,也为当年葬身在火海中的亲族! 可现在几乎没有一件事如他设想般顺利,成王那里被一个毛丫头搅了局,天门山上按陈默口述的方法竟然打不开洗剑阁的禁地九重天!他原想挖出澹台沁的尸体不费吹灰之力引出笑幽,现在已是不能,再加上,回来后才知道,派去捣毁洗剑阁暗桩的杀手很多都扑了空,是谁通风报信?除了陈默天下间不会有第二人!一时间他对陈默的恨几乎快赶上对笑幽和云意初般强烈。 沉吟片刻后,叶荧惑对蒙一发令道:“把所有杂事都抛到一边,除了我身边挑选出的护卫,其他人分作两批,一批去找华国公主,一批给我把陈默捞出来!如果我算得不错,陈默应该会在去番邦的边关附近徘徊。” 蒙一不解:“主上为什么对一颗废棋这般重视?” “老夫本想放他一条生路,可惜他入了青楼还想立座贞节牌坊,忙不迭地去对旧主子献殷勤,他必须付出代价,并且我们不能让他落入楚笑幽手里。”叶荧惑还想说什么,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疼得他弓起身子。 蒙一见状赶紧从叶荧惑袖袋里寻出一瓶丹药喂叶荧惑服下,片刻功夫叶荧惑额间已覆上密密一层冷汗。蒙一掂掂手中药瓶的重量道:“主上,剩得不多了,属下去寻风不留,这点内伤当然不在其话下,说不定您的腿还有得救。” 叶荧惑忍到疼痛过去,大口喘息着,一手拉住蒙一道:“他不会救我的,再说我的腿已经毫无知觉,还记得当年和离儿一起参试的项允么?我的经脉比他损伤得更彻底,风不留治不好他,也就治不好我,不必白费心思了,今生若我还能站立,恐怕就是我最后一次使用万魔回天之时,但……也是我气绝之时。” “主上!万魔回天切不可再用。” 叶荧惑闻言面上浮起一丝道不明的笑:“我还不想自尽,就算死也定要拖一个死。” 蒙一暗自咬牙,他的话主上到底是听进了还是没听进……若叶荧惑再不好生控制情绪,只会让亲着扼腕仇者快。 而他们的仇者,一人已抵达风白居,正在迷踪馆内与竹心把酒痛饮,另一人此时根本分不出闲工夫来惦记叶荧惑。 云意初站在无水关高高的城墙上远眺华国边境,隐烽关与无水关中间隔着四十里戈壁,单程快马需要三个时辰,他派关内原驻军在半路上挖了大片大片的陷坑,坑都不大,也不需要多深,但排列得十分密集,用在灭去华军部分骑兵,趁这段时间,追云骑众将士连同云意初则忙着补眠,休养生息,待元气稍复,云意初便将追云骑和城中的青壮劳力分成三批,在城外装钉拒马,城墙上布放滚石,另外于敌人不易察觉的死角设置掩护,供箭手藏身。瓮城内则吊起盛满菜油的铜鼎,顺道还安装了一批精巧机括,总之能用得上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针他都充分利用,因为他明白,加上无水关驻扎的兵将,他一共只有十五万人可用,无水关虽民心一向,城墙坚固,但并没有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做屏障,他必须要拦住敌军前几波的猛攻,否则……羽国的门户将被一脚踢开,丢失无水关的罪责也全落在他一人头上。 除过布防需要抓紧时间,还有一个问题颇为棘手,那就是水源! 无水关,之所以名曰无水,是因为贯穿羽国的达罗江并不流经这座边城,它绕过邻近的擎龙山脉,流向华国。无水关的百姓很少能喝上甘甜的水,每月关内的骡车会赶四天的路去达罗江运水,来回需要八天,也就是说一个月至多运送三次,甜水在这里极为金贵,只有守军高层以及城中大户的家主才能喝到,没身份又没钱的百姓倒也不会渴死,无水关一共有二七口水井,但这些井打上来的水很苦,喝习惯了对人身体好像并无大碍,但初到此地的将士饮后,很多都生出发痒的小疹子,云意初一发现立刻下令停饮井中水,并分出三千轻骑负责往返于达罗江取水。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水变成定时定量供应后,有名士兵以为自己特殊,身上不过多了些小红点,不疼也不痒,他遂将分到的那一份甜水让给关系甚好的同僚,自己继续饮用井中苦水,不过两日,每天要跑七八趟茅厕,找郎中开药止住泄时,人已瘫软在床上,起码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力气爬起来。 这是追云骑上下第一次认识到水原来比粮食更重要。 艰苦的条件,艰苦的环境,每个人都暗暗忍耐,没一句牢骚,因为他们的主帅没有比他们多饮一滴,多休息半刻。而云意初也设身处地地理解了华国的苦衷,若截断达罗江,他们大半个国家的百姓都要被迫饮用这种苦井水,大自然有时比能屠杀万千生灵的破苍卷来得更恐怖。 明明都是为自己的家国,为家国中安居的百姓打算,却一定要为好的出发点造成更多的死亡,流更多的血……。云意初长舒一口气,若三国一统他们两方根本没必要列阵城下,互相残杀。 正自想着,远处一骑疾驰而来,云意初目力极好,一眼就认出那是原驻军副将柏劲青,他派他在敌方关外侦察,这时候回来……云意初微微皱眉,怕是大战在即了! 柏劲青一路疾飙到城下大喊:“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张开一线,旋即立刻闭合,柏劲青拽住一名兵丁:“殿下人在哪儿?” 守门的士兵指指城墙上方道:“上去有两个多时辰了。” 柏劲青把马缰一丢,三步并作两步地登上石阶,尽头处云意初正肃容等在那里,柏劲青顾不得客套,单膝跪地:“禀报将军,隐烽关今日正午放出最后一支商队便紧锁城门,末将从一名我国粮商处得知,华国大军已进驻隐烽关,不日将攻到。” “最后一批商队大概多少人?” 柏劲青想都没想一下当即回答:“大概一千多人,像是数日来拦下的商队全积攒在今日放归了!” 云意初右手蹭了一下下颌,挑眉道:“不是近日将攻到,只怕会在今夜,当这批商队叩响无水关城门时,便是开战的鼓号。” 柏劲青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么快!” 快吗?一点都不快,若是快的话,此刻华军不是在隐烽关内,而是已经踏进羽国境内了!云意初没有回答,一振袍摆走出几步道:“传令!升帐议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两军交锋 是夜,无水关静得仿佛是一座连鸟雀都已绝迹的死城,华国曲老元帅翘首远眺,还记得当年征讨尧今国时最为惨烈的一战前夕也如同今夜般安静,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并非指此战会败,而是……不大容易。 “元帅,可有什么不妥?” 曲昊看了看发问的小孙儿曲亦衡,摇头笑笑:“没什么。”口中如此说着,但那份预感仍旧强烈,或许……是他在高估对手,云意初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又是自小养在深宫里的娇贵皇子,再加上潜伏在羽国的细作传来消息,如今无水关内满打满算只有十五万兵力,后续大批援军起码还要耽搁四日左右,就算在城破前及时赶到也是一支疲惫之师,只有逃的份儿。不过高估对手永远比低估敌人要好上许多倍,尤其是残酷的战争中,总之此役他必须在三日内拿下无水关,然后等着羽国援军尝尝自家城墙上射下的箭矢是什么味道。 “报——” 曲昊皱眉勒马,莫非前锋中了埋伏!不该啊,兵力悬殊,云意初定然据守不出才对。 “元帅,轻骑营中伏,约两千多匹战马被陷坑绊住,没有死伤兵将,可战马腿骨尽折,无法行动。” 挖陷阱?看来对手忙中不乱,是个镇定的人。曲昊看着传令兵焦急的脸大笑一声道:“传令,失去战马的两千人暂时划入弓箭营,剩下的一万七千骑兵原地待命,改长枪营为先锋探路。” “领命!”传令兵忙不迭调转马头疾奔而去,心下却极为奇怪,尚未开战敌方便给他们来了个下马威,元帅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当然他是不敢问的。 此时云意初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笔直向无水关开来的人马,在华军前方不远处是拼命往无水关奔的羽国商人,他们的马匹被强制没收,就是为了让他们赶上华军出兵的时间,这些人……难逃一死。他费力抹去心底的怜悯,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手身上,曲昊,算是个劲敌,他还未出生,曲昊已经名扬四海了,方才其前锋中伏不但没有引起骚乱,而且片刻功夫已重整队形,改由步兵打头阵,曲昊原本让骑兵先发就是防范中途设伏,骑兵无论是战是退都能将伤亡控制到最低,现在紧缩队伍长度,改由枪兵先发,骑兵分别在其两翼以策万全,云意初的眼眸在暗夜中犹如星子,果然老将不易激怒,他第一步小小的试探没起太大作用。 许久后,云意初望着如黑云渐渐压近的敌军打趣道:“西泽,你说曲老元帅现在会不会在心疼两千匹上等战马呢?” 孟西泽愣了愣:“殿下这会儿还有心情说笑。” “怎么会没心情,你看见那个前锋阵中背一把长枪的人了吧?骑马的那个。” 孟西泽搜寻了一圈回道:“该是个将领。” 云意初拍了拍他的肩:“目力没有退步!很好。”话落,云意初张弓搭箭,拇指磨蹭着弓腰处青碧的翠玉,这把弓是云意洄生前送的,辗转经年才有了今日的用武之地。弦满箭出,黑夜中只能看到白色的尾羽,因为太快,就好似天上的流星一般,拖出一道长长的光晕,华军那名将领还来不及反应便闷哼一声栽下马背。 仅仅是一瞬,云意初手中玉腰长弓的弦犹在颤抖,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此时已悄然陨落。 城墙上仍然很安静,不是所有人都有云意初和孟西泽一样好的目力,因此方才的一幕几乎没有人看到,华军中则一阵骚动,他们看着那名将领栽倒在地上,一支羽箭贯穿其胸腹,所有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望了望远处灰暗一片的城墙,紧接着又都心道:不可能! 的确,在常人看来不可能,距离太远,且又是黑夜,如此精准地射杀目标恐怕只有怪物才能做到。 华军第二次停了下来,曲昊蹙眉猛一夹马腹赶到前方,先打量了一下地上横躺的尸体,吩咐众人将之移到旁边,继续列队行进,接着坐于马上昂首望向城墙。暗夜里,他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对方似乎也正在注视着他。 曲亦衡挡在曲昊身前喊道:“铜盾掩护!”他们此时踏的位置在敌军神射手的射程内,他怎能不紧张。 曲昊摇头,摊出一只手,跟随其多年的副将立刻会意,将背后强弓递过。曲昊顺了顺箭支尾羽,缓缓搭上弓弦,城墙上模糊的影子纹丝未动,像是在无声挑衅。曲昊的姿势僵持半晌后,举弓的手慢慢放下,这一箭,他不能射,如果是当年华国第一神射手,他可以,但现在他是一军之主帅,他不能。若射死对方自然华军士气大振,若被对方避开,则反之,何况他自知已年迈,和云意初比,他厉害的地方不在于武力,而在于经验和沉稳。 队伍重又有条不紊地行进,云意初撇撇嘴道:“这老头儿比较棘手,怎么激都不怒。西泽,传令各处准备迎敌。” 话刚落,城墙下传来一阵砸门声:“我们是羽国百姓!放我们入关!” “求求将军开门吧!华军就快到了,小人在越城还有高堂要奉养啊!” “开门吧……” 许多人声音里已带着些许哭音。 云意初的手紧紧攥起,华国扣留羽国客商,然后一股脑全部放归,与其说放归不如说是拿着鞭子将他们赶进绝路,城门外是这条路的尽头,他们身后是六十万华国虎狼…… 他扫了一眼拼命拍打城门的无辜者,晚了,太晚了,放这一千人通过,城门来不及闭合华军就会冲到眼前,但就算不晚,他也不能让他们入关,这千人中必有华军的细作,双方打起来谁还有工夫顾及抓奸细?若因为一时不忍,被人从里面打开城门引华军长驱直入,丢了无水关,死的是成百成千倍的羽国百姓。他早有心理准备,也并非心地仁善者,可真到了这一刻,心下的沉重感几乎压得他呼吸困难。 城墙上依旧很安静,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一幕,云意初不下令的理由,每个人稍作思量便都心下明了,要是放进奸细,在羽国后方被点燃战火前,首先死的是他们自己。所以他们只能默默同情,给不了实质上任何的帮助。 叩门声渐渐变得有气无力,更多的人开始哭号,还有些则破口大骂,但那骂人的声音中都带着颤抖,因死亡临近而颤抖。 “丧尽天良的畜生不开门!羽国是回不得了,我们逃吧!”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但没有人应声。他们可以逃,逃离战场,可往哪儿逃?左还是右?左边是险峻的擎龙山脉,右边是无尽荒凉,没有粮食没有水,不过是多受些磨难,最后依旧要死。 脚下的大地在颤动,他们回望来路,华军正列阵逼近,冰冷的重盾,整齐划一的步伐,踏出死亡的节奏,有些人缓缓闭起眼睛,有些人放声尖叫,有些人则全身颤抖被吓得失禁。如此凄惨的一幕还远不能诠释战争的残酷,接下来这方天地会化作修罗场,燃着地狱火的修罗场。 第一阵,刀盾重甲兵。 第二阵,长枪如林。 第三阵,弓箭手蓄势待发。 第四阵,巨大的床弩还在缓慢前移。 后侧两翼,近两万铁骑巍然不动。 这一战免去了两军对垒的开场白,没有人出列背上一段长长的宣战书,同时也是劝降书的东西。曲昊无比清楚,皇室的身份意味着云意初即使死也绝不可能降。 当第一拨箭雨砸向地面时,战争的序幕就此拉开。 刀盾重甲兵顶着箭矢撞击在铜盾上的冲击力,一步步像走在狂风暴雪中。有人不幸中箭,即使未立刻死去也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权利,他们被自己的同袍无情踏过,生命在此时还不及阵型的稳定来得重要。 云意初挥手示意暂停,重盾是弓箭的天敌,这样盲目乱射消耗太大,而城中箭矢若不省着用连三天都坚持不了,和平太多年,这处边城包括上津的官吏也都懈怠了! 刀盾重甲兵抬着无数条长梯,云意初微微眯起眼睛下令道:“放第一阵靠近,弓箭压制敌方箭营。” 箭雨暂歇,曲昊暗自点头盘算着,看来云意初手头军需不足,大概为及时增援边关轻装简行奔了来,很好!胜算又多了一分。 此时城下的羽国商人停了哭号,死亡临在眼前,他们顾不得左右两边亦是死路,能活一刻是一刻。承受能力强些的人纷纷逃窜,心理素质不好的此刻却是连移动一步都不能。 “瑞王殿下好冷的心肠,将无辜子民拒于门外,若肯早开城门,他们不至于要丧命于此。羽国的将士们!何苦为这样一个不仁无义之徒卖命,百姓在他眼中犹如蝼蚁……”曲亦衡在曲昊的授意下放声高喊。 云意初面沉如水不作理会,倒是孟西泽受不了任何人诋毁云意初,打断了曲亦衡的挑拨:“无知小子闭嘴!他们死亦壮烈,为了关内妻儿老小能安度余生,他们的牺牲值得!再者其中不知有多少华国奸细为他们陪葬!” “西泽,无需和他们废话,刀盾重甲兵快到城下了。”云意初冷声劝止,孟西泽垂头收声,倒是有些守城的兵勇被华军所为激怒,高呼道:“不管跟着谁,总好过做亡国奴!华狗尽管上来,爷爷的刀正渴着呢!” 曲亦衡轻笑一声,以隆隆战鼓作回应。 ------以下文字不计费----- 看到通知,本文被列入此次副版主评选活动中,亲们可以在评论区递交申请,被选为副版主的亲可以获赠100起点币,名额好像是三个,千为怎么选踌躇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征集长评,篇幅900字起,不足900字不计名次,前三个在文下发布的亲将获得副版主席位,以发布日期为准,起点币在活动结束后七个工作日内,由系统统一发放。 活动截止时间为9月24日17:30,请确保发评及申请账号,积分在499分以上,并通过实名认证。 具体规则亲们可参考官方公告,既能拿到币币,又能挂上副版主的称号,除此之外还能一抒己见,给某千爆发的动力,别犹豫啦,丢评来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五祸并至 自从云意初奔赴无水关,坐镇上津的云意衍短短时日已瘦了一大圈,常言道祸不单行,但现在的羽国皇室福不双至也就罢了,华羽开战的第二日,祸事接踵而来。先是风不留亲身试毒昏迷过去,接着羽帝身体迅速恶化,瑶妃昏厥数次,情况比羽帝好不了多少,江重重一人急得抓掉大把头发,而朝局也渐渐不稳,一来因为战火,二来因为羽帝消失时间太久,朝臣们已开始隐隐骚动…… 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打击,云意衍府中正妃、侧妃共四人,可子嗣只有正妃钟绯析所出的长子,乳名黎儿,羽帝中毒没几天,云意衍日日守在宫里,钟绯析递信到流光殿说黎儿夜哭不止,请他回府一趟,一来,因为他放心不下羽帝和瑶妃,二来,堆积如山的奏折让他根本脱不开身,三来,他猜测黎儿不过是小毛病,钟绯析是太紧张儿子了,所以他只是遣了个御医去太子府瞧瞧,那御医回来复命时说,黎儿只是吃了寒凉的果品,年幼的孩子不舒服说话又说不清,所以夜哭不止,云意衍便就此放了心。 钟绯析自云意衍和自己的亲妹子闹出丑闻后,夫妻俩的关系一直很别扭,她打小心高气傲,见云意衍收信不归,就再没往宫里递消息,直到太医换了三次药方黎儿仍不见好转时,母爱和恐惧让她忘记了同云意衍之间的冷战,遣贴身侍女进宫面见云意衍。 这一次并非云意衍故意,当夜他正和云意初在瑞王府中商议各处兵马调动,以及粮道军资等等问题,钟绯析彻夜未眠,也没有等到丈夫归来。她心灰意冷,不再对云意衍抱一点点期望,转而求助于娘家,钟肆道得知消息,忙请了钟家一手提拔的太医院副判进了太子府,而诊断的结果让钟绯析疯狂,钟家上下心惊——黎儿心脉受损,命不久矣。 云意衍得信大怒,口口声声要灭最初看诊的那名太医九族,谁知禁军去抓捕时,那太医已在家中自尽。这背后的玄机暂时没有人顾得上去查,云意衍策马从九华宫一路冲回太子府,他精神遭受重创的同时并没有忘记,神医风不留正在宫中,让他看一眼或许黎儿还有救! 云意衍刚一踏进府门就有机灵的下人跑去向钟绯析通报,钟绯析听后的第一反应是呆滞,片刻后她醒过神,一把从床上抱起已经奄奄一息的儿子冲出房门,在内苑的回廊下,她碰到了云意衍,没有一句言语,她定定看着他,然后极慢极慢地靠近他,像是每一步都有千钧重,待她将怀中小小的身体递到云意衍怀中时,云意衍已在那目光下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从不知道有一种眼神可以像最锋利的刀子,一层一层扒开他的衣服,直到他全身赤裸着站在她眼前,她浅笑嫣然,就像当初他们新婚不久夜半私语那样的浅笑,而她眼中仅存一些卑微的爱在铺天盖地的恨意里挣扎。 最后她对他说:“我不恨对黎儿下毒手的人,我只恨这皇室,还有身为皇室一员的你,他很快会离开这肮脏的地方,因为你不配做一个父亲。”语落时,她灿烂笑开,那是一种报复仇敌后扭曲的笑容。 云意衍第一次不敢正视一个女子的脸,他几乎是逃出太子府,甚至后来他都回忆不起那天是怎样回到九华宫中,他只记得,策马狂奔中,黎儿的身体在他怀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即使他倾尽胸膛的温度都无法将之暖热。短短的路途,却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时间,他唯一的儿子……在这条往返过千百次的路上,死在他怀里。 是他派去的庸医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是他有意无意的忽略毁掉了一个最可爱的生命。 是他给他无比尊贵的身份与无处不在的危险,若他登基,羽国立长,黎儿自然是下一任储君,历朝历代长子不寿,他听到的,看到的还少么?而他却愚蠢地以为太子府是最安全的地方。 纵有神医近在咫尺,纵有无上权力握于掌中,他也无法将时间停驻,更无法喝退地府的勾魂使者。 现在他还能给他什么?他的第一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他只能给他一个风光的葬礼,给他一处安静的永眠地。 是夜,钟绯析,大羽尊贵的太子妃在儿子的摇床边上吊自尽。云意衍固然有错,但她也并非全无责任,若她能再谨慎些,再坚强些,不要一出事就指望丈夫家人……或许……她嫁进皇家本就是个错误。 她背负不起这种懊悔,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也承担不了钟家沉重的负担,更无法再面对自己的丈夫,所以她选择了解脱。 云意衍看到钟绯析尸体时出乎寻常地镇定,他的镇定引起了钟家人极大的不满,一日间爱子、发妻相继离世,还有人能站得这样笔挺,表情这样淡漠吗?若非他不是人,没有人的感情,那么只剩一个解释,他从未爱过他们,可事实呢?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问,因为云意衍已站在高处,寒冷的高处没有人可以交谈,没有人可以倾吐,是冷是暖,一人独知。 家眷婢子跪了满室,云意衍的三位侧妃也相继到场,房间里一片嘤嘤低哭,不论是真是假,至少面子上人人都作得十足悲戚。 云意衍就站在床前静静地听着,不动亦不说话。许久后,他去年新纳的侧妃上官氏突然昏厥,场面一团乱,云意衍才悄声离开。 他没有将自己一人关起来喝闷酒,虽然酒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但他不能,朝局现在全凭他一人稳固,前方他的六弟还在浴血苦战,流光殿里生身父母尚祸福难料,他有什么权利醉…… 钟绯析亡故的夜,他独坐在书房,整夜批阅奏章,次日清晨照例早朝,仿佛一架感觉不到疲倦的机器。也许是上天悲悯,早朝过后,太子府中的人突然入宫报喜——侧妃上官氏有孕。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消息不啻为穿透阴云的曙光,而云意衍平静的听完后,眼中却闪过一抹杀意,没有交代一句,没有摆什么禁军开道,闲人回避的排场,他径直回到府中,往上官氏的院落而去。 汀兰院的丫头个个都带着些喜色,但碍着正妃尚未入土,谁都不敢笑得太明显。云意衍冷着脸不待婢女通传,大步跨进内室。 上官妙兰正靠在榻上捧着安胎药皱眉,乍见云意衍神色不善地立在门口,吓得心口一阵紧,愣了数秒后才找回娇柔的笑容轻唤道:“殿下。” 云意衍一步步逼近床前,上官妙兰下意识地往床榻内侧移了两分,迟疑道:“殿下是否知道……” “我知道了。”云意衍截断她的话,一手撑在锦被上俯身凝视她,上官妙兰偏开头,转而复又回首与云意衍对视:“殿下不开心么?” “是你,还是上官啸?!” 上官妙兰满眼迷茫,费力想理解云意衍话语的隐意,半晌后她踌躇着回道:“殿下在问什么?” 问什么?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演戏,若是演戏,她也演得太逼真了些。 “殿下?” “可是爹爹惹您不快?” 上官妙兰小心试探,而云意衍除了定定盯着她的眼睛外没有任何反应。 许久,云意衍闭目转身,他到底在做什么,直言问出有意义吗?他明知道上官啸野心极重,仍旧义无反顾地娶了其女为妃,只为和云意初斗法,错终究还在他。他没有别人眼中那样冷静,或者说那样冷血,若他是,今日就不会闯了来,更不会质问上官妙兰。很好!时机选得很好!外患未平,天子不朝,局势动荡,正妃亡故,长子夭折,侧妃恰恰此时有孕! 上官啸,你是不惜拼上全族的性命,都要让羽国未来的储君流着你上官家的血液是不是?! 云意衍深深呼吸,劝自己冷静,不要说现在去查,根本查不到上官家头上,就算查出什么,以上官啸现在的地位,他能动他吗?敢动他吗?哪怕他已登基为帝都不能!再者,上官妙兰腹中正在孕育的,是他的骨血,云氏的皇脉…… “没什么,方才突然想起一些政事,你歇着吧,想吃什么,要用什么列个单子给总管就是。” 上官妙兰冲云意衍的背影牵出一抹甜笑:“兰儿明白,也请殿下保重身体,您……消瘦许多。” 云意衍没有回头,微微颔首算作回应,提步跨出房间。 回九华宫的路上,他远远望着宫内最高的楼阁,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排斥感,成年的皇子做梦都想住进那座宫殿中,他也一样,而今日,他怎样都无法强迫自己走进那高墙内。他默默对自己说:“一日,就一日……明天太阳升起时,云意衍依旧是云意衍。”接着他掉转马头,甩开左右随从沿着朱雀大道一阵狂奔。 被丢在后面的数名禁卫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殿下往城门去了。” 另一个马上接口:“不希望我们跟着。” 几人无奈摇头,终追云意衍而去,就算看懂了主子的心情,但职责所在,若云意衍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他们几个,就是他们的亲朋好友都难逃一死。还没追出多远,只听前方一片嘈杂,耳力最好的人听到云意衍似乎痛呼了一声,登时吓得冷汗淋漓。不会这么寸吧!殿下才离开他们眼前一瞬就出事? 云意衍趴在地上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接着一张脏兮兮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他……正骑在一个人身上,最糟的是,此人虽身着男装,但凭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身下柔软的触感,他断定,被他压倒的不是一名男子,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且这女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猛看。 云意衍皱眉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四下搜索刚才差点撞到的孩子是否无恙,不料一只脏爪极不礼貌地拽住他的衣领同时伴随着一声暴喝:“云意初!” 呃? 云意衍大脑有片刻空白,眼前女子一副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的神情,并且还怒吼着他六弟的名姓,难道她不知道,在上津城里乞丐直呼王侯名讳就算不死也一辈子都别想从大牢里出来。 云意衍弹开那只脏手,慢条斯理地起身冷声道:“姑娘请自重。”话落时,三魂七魄飞掉一半的禁卫已赶到,紧张地询问:“殿下可无恙?” “没事。”云意衍牵过缰绳,翻上马背,领头的禁卫头皮一阵发麻,小心试探道:“殿下还要出城?” 云意衍微微摇头:“回府。”然后他指了指一旁急得跳脚的女乞丐:“把她带回去。” 脏兮兮的小人儿闻言瞪大了眼睛,他没说把她丢进大牢,而是带回王府,他也没有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在路边……这个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呢! -------------------- 赠送600字,章推同班签约作者新书,和某千的风格属于截然不同类,喜欢爆笑文的亲可以去看看。 书名:《叫化子一窝》 作者:方小海 简介:盛世叫化,誓将乞讨与欢乐进行到底。(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敌国公主 半道上云意衍改变了主意,一行人没有回太子府,而是去了上十二坊云意衍闲置的别院。 脏兮兮的女子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跟在云意衍身后,她现在需要的是好好泡个香喷喷的澡,然后美美地吃一顿,再饱饱睡上一觉,等缓过精气神便要和“云意初”算算总账!她今日这副惨样除了自讨苦吃外,还有一半也得记在云意初头上! 到达别院后,云意衍吩咐几名禁卫守住门口,他带回一个女子的事儿不许向外泄露半句,否则抄家灭族。接着他拽住她的袖摆,二话不说拖进房内锁了门,将她按坐在一张花梨木椅中。 等等,等等!他为什么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她,她还没表明身份,现在这情况是不是太诡异了…… “云意初,你你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 云意衍在另一把椅子上坐定,闲闲道:“华国三公主。” 周宝晴愕然,他怎么知道?她一手摸摸鼻尖,铁定是皇兄通知了羽国,这一次她是太过任性了……冲动是魔鬼啊!闯出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想,甚至还有些兴奋,如今才知道后怕。可眼前的家伙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带她来别院而非王府,又为什么冷冷淡淡,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黄金似地?他甚至都没有惊讶,更没有一丝难堪或愧疚。 “云意初!在我愿意回去之前谁都别想强制把我送回去!”她像一只浑身毛都竖起来的小狮子,冲云意衍恶狠狠的威胁,现下她很安全,立时将路途中的磨难抛去了九霄云外,能晚一天面对皇兄的暴怒就拖一天。 云意衍挑眉,送她回去?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华国一力封锁消息,动用了所有潜伏在羽国的细作找寻她的下落,偏她好巧不巧撞进他手里,云意衍暗暗思索,可别弄错人才好,旋即试探道:“隆嘉公主缘何这副尊容?”隆嘉是周宝晴的封号,云意衍如此称呼本是尊重,但此刻周宝晴哪里有半点公主风范,听起来有些像是调侃讽刺。 周宝晴用脏兮兮的手蹭了蹭同样脏兮兮的脸,丝毫不觉尴尬挺直腰杆道:“闲话以后再叙,本宫要沐浴更衣,用膳就寝,麻烦瑞王殿下差人准备。” 云意衍仔细观察她的坐姿举止,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却百分之百肯定眼前人便是华国三公主无疑,只是送上门的俘虏太过趾高气扬了些,他不信她不知道华羽已经开战,瑞王云意初统帅三军奔赴沙场的消息世人尽知,她一路只身从华国到羽国怎会未曾听闻? 周宝晴见云意衍坐着不动,讽刺道:“原来堂堂羽国就是这样待客的。” 云意衍牵了牵唇角,不得不说云家的男子笑起来个个都是风华绝代,他的笑没有云意初那样邪魅,而是如秋日早晨清清爽爽的阳光,周宝晴只觉得心脏很没出息的一阵狂跳,连饥肠辘辘的肚子都暂时停止了叫嚣。 “告诉我你怎么来的。” 周宝晴瞪了云意衍一眼:“没力气说!我要用膳!” 云意衍毫不示弱:“不说便没的吃。” 苍天啊,她欲哭无泪,这人是羽国皇子吗?比女人还斤斤计较!比铁公鸡还一毛不拔!她不过是想吃点东西而已!她是来找他算账的,怎么如今反倒被他压制得死死的? “不想说?”云意衍站起作势要走,“那等你想说了我再来。” 周宝晴急得站起来,跑到他身前拦住门口道:“说就说!不过你要发誓不能告诉我皇兄!”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也不能外传半个字!” 她的紧张反倒真挑起了云意衍的好奇,云意衍浅笑还座:“我同意。” “发毒誓!” 云意衍抿唇不语,定定看着她,动作表情明明白白诉说着:发誓,想都不要想,说不说在你,你若不说我也并非一定要听。 两人目光无声交战半晌,单就气势来讲堪堪打成平手,这时周宝晴的肚子咕噜一声叫唤,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云意衍撑不住笑出声来,待听到自己的笑声他突然愣住,黎儿和钟绯析尸骨未寒,他竟然能笑得出来……但不知为什么,对着面前脏兮兮的泥猴,他会不自觉地彻底放松下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的精神必须保持紧张,尤其是面对敌国的公主,一个能让成王将六十万大军压在边关的女子,他绝不能掉以轻心陪着她嘻嘻哈哈。思及至此,云意衍的脸再次阴沉下来。 周宝晴撇撇嘴,这人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算了,她比他有气度,说就说,不就是被人笑话么!起码比饿死强。她清清嗓子:“我怎么从宫里出来的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我不能恩将仇报。” 云意衍点点头表示允许。 她继续道:“原本我身上带了不少银子,雇了一辆马车很顺利地出了我国边境,皇兄都没追上喔!”从她悠然的表情看,该是这一段路途玩得相当尽兴。“直到进入你们羽国!先是一部分银子被偷儿扒走,又遇到一批劫匪,搜刮了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那车夫也不是好人,见我没钱付车资,掉头就跑了!太没良心啦,我给他的定金足够往返羽华两三趟呢!” “然后呢,你没钱雇车又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怎么到上津的?” 说到这段儿,周宝晴表情生动起来,颇有些得意道:“你以为公主等于酒囊饭袋,没人养就活不了?浅薄!皇兄没告诉你我最精通的是什么?” 云意衍心道:不外乎琴棋书画、女红针织,还能是什么? 风雅的东西需要银子来成就,但却不见得能赚到银子,做女红换钱,她恐怕得攒个一年半载才能到上津。宝晴狡黠地眨眨眼睛为他解惑:“你有骰子么?” 骰子?云意衍摇摇头,片刻后惊讶地看着她:“你善赌?” 周宝晴笑嘻嘻地一拍手:“答对!你这人虽然吝啬、小气、罗嗦、没风度,但起码不笨。” 她每说一个词,云意衍的脸色就更黑几分,她却浑然不觉开始讲自己的冒险史:“那是什么城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我挑了一家最大的赌坊,进去试了试身手。”这一节她讲得天花乱坠,兴起时还忍不住拿手比划几下,云意衍木呆呆地听着,心里却忍不住想问:还有完没完?难道这会儿她不饿了? 隆嘉公主光辉的赌场杀四方章节在小半时辰后才意犹未尽地落幕,接着她愤愤然道:“你们羽国人都是强盗,玩儿不过我就用抢的!” 云意衍早料到是如此结局,她若少赢些还能全身而退,可她连人家田产地契都揣进了怀里,谁能放她走?只怕这位主儿言语也不饶人,开赌坊的又几乎都是当地一霸,抢回钱财,再让她吃些苦头都算轻的。“隆嘉公主没有进过华国的赌坊吧?建议你回去后进里面瞧瞧,只消赢上今日你所说的一半数额,若公主能活着出来,本王便承认我羽国人都是强盗。” 宝晴低声嘟囔:“我不过也就随口一说,发泄一下,至于这么较真儿么,还王爷呢,怕是唤王妃才名至实归。” 云意衍被堵得无法还口,罢了罢了,他和一个女人计较什么,旋即问道:“之后呢?” “之后,我不过骂了几句那领头的,抢了我的钱,他们总也得付出点代价不是,没想到羽国人都小心眼,领头的发现我是女子,二话不说将我绑进一间黑屋,当夜送上一艘破破烂烂的货船,底舱里除了我之外有很多十几岁的女子,他们不许我们出来,甚至不许我们沐浴,连饭食都是粗糙得无法下咽的东西。船每停靠在一个地方,就有数名女子被提走,再也没有回来,我听一位姐姐说,那些女子都被卖进了青楼。” 云意衍有些头疼,这位公主的运气还真是“好”到极点,第一次到羽国来,所有的黑暗面全都亲身体验了一轮,他将话题从人贩子身上岔开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周宝晴轻哼一声:“后来水路好像走不通了,我们被带进一支商队往上津进发,俗语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快到上津时,商队遇到了山匪,我和几个女子趁乱躲藏起来,也不知最后谁胜谁负,然后刚进城,还没来得及打听瑞王府在哪儿,就遇到了你!对了,你砸得我全身酸痛,连句抱歉都没说!” 这一段她叙述得很简单,中间的波折、恐惧、苦难,她一个字都没提,云意衍不禁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子,周宝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帘微垂,下一刻又恶狠狠地回瞪过来:“说完了!吃的呢!” 云意衍无耐摇头,讨吃讨喝时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理直气壮的样子再配上那一身行头,像极了厮混于市井的少年,成王怎么调教出这样一位公主?他满脸黑线起身到门外吩咐一番,周宝晴小等片刻,待看到云意衍两手空空转回时,一双大眼睛里的失望之情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 云意衍觉得好笑,冲她指指楼上道:“先沐浴,换套衣服,这样子上得了饭桌么。” 周宝晴仔细瞧了瞧自己的小黑爪,颇不忿地咽下还击的言语,自去沐浴更衣,待她梳洗完毕,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下楼时,等待在房中的云意衍有片刻晃神,也许是前面的形象对他的冲击太大,此刻他只觉得她明艳不可方物,美得让人窒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拐骗入宫 周宝晴已顾不上害羞矜持,看到桌上各色点心菜肴眼中光芒忽闪,三两步冲到桌前,抓起筷子笔直探向肉最多的盘子,出宫前,她鸡鸭鱼肉鲍参翅肚吃到腻味,可如今不需宫女三请四劝,目光过处……风卷残云,她发誓,这辈子都没吃到这么香的饭菜! 数日来,云意衍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人,不吃饭会死,此刻看着周宝晴那份源自于食物的单纯快乐,他竟然找回了消失许久的饥饿感。 云意衍在周宝晴对面落座,重又打量了一遍桌上的菜色,都是上津城里数得上号的名吃,旋即举箸夹了一块鹿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恩,味道还好,他点点头准备下第二筷时突然察觉气氛有些怪异。 周宝晴呆呆看着自自然然与她同桌共食的他,这感觉……好奇怪。 “不习惯?”云意衍轻声询问。 周宝晴像被惊到,迅速摇摇头,又点点头,云意衍叹气,到底是还是不是啊?周宝晴深呼吸几次,指指左侧一盘豆腐道:“尝尝,味道不错。” 云意衍闷笑,还用她说?究竟谁才是东道主?笑归笑,他很合作的夹了一块,继续用膳。他不时抬眼打量她,现在他该拿这位公主怎么办?立刻递信给成王要求华国退兵,还是直接将她秘密送到无水关给云意初做筹码? “真像。” 宝晴骤然开口让云意衍有些莫名其妙,他淡淡问:“什么真像?” “你和我皇兄真像,用膳的时候从来都不专心,总是想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她放下筷子直视云意衍继续道:“身份,处境,也有些相似呢……” 云意衍回视她,他差点忘了,她还当他是云意初,成王架空华君人尽皆知,云意初想灭掉他这个太子也不是羽国的秘密,但从她口中说出来,为什么这样惹人不舒服。他没有回话,而是反问她:“你和成王经常这样一起用膳?” 宝晴摇头:“皇兄太忙,一月能抽空来看我三四次已属难得。” “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恩!”这次她回答的响亮而肯定。 “那你千里迢迢跑来上津就没想过他会担心?” 宝晴将筷子搁在一旁,这会儿吃饱了底气也足了很多:“你还敢提?若不是被你气昏了头我会来么!流言都能传进宫里,可见民间有多少人在议论。你知道那些话有多难听吗?说我失德,说我不能生养,说我面容有残缺,更可恨的是,有人说我堂堂一国公主比不过一个江湖妖女。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云意初——你为什么应允婚约又变卦反悔!?” 这下换云意衍头疼,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不过好像一直都是羽帝和他在自作多情,他的六弟可从来没说过“同意”二字。 宝晴见云意衍沉默,深吸一口气追问:“莫非真是因为那个叫楚笑幽的女子?她在你府中,对不对,所以你才不敢带我回王府。云意初你说话!既然你深爱她,为什么不娶她?为什么在皇兄提出婚约时没有一口回绝,反而交换了画像!” 面对宝晴一句句质问,云意衍有些招架不住,即使明知她恨的并非自己,但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他再次四两拨千斤:“就我看,你一个人跑出来还有别的原因。”他勾唇一笑,坏心眼地问:“你是不是被那座皇宫憋得快透不过气了?” 呃……宝晴愣住,可不可以不要说这么直白,她是很想借题发挥体味一下梦想的自由,不过论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好不好!再者,她突然记起当时不顾一切出宫的理由,正了容色认真道:“云意初,你可知因为你悔婚,我皇兄气不过要对羽国出兵,这绝对不是在吓你或威胁你,事实上第一个不赞同的人就是我。” 云意衍的眼眸霎时化作幽深的井,宝晴只觉得魂魄都快被吸进去,井中冰冷的水似乎已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在他眼前摆摆手:“消息可能有点突然,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留书告诉皇兄此行来羽国寻你,既然我在这儿,皇兄一定不会贸贸然起干戈的。” 一句话将云意衍震住,良久他才有些感叹地问:“那么你又知不知道,凭你这句话,你很可能就此成为羽国的人质?” “我明白,所以才来。” 云意衍费好大努力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对于他来讲,宝晴的想法他真的难以理解。 宝晴两排羽毛扇扑闪数下,微微一笑:“我讨厌打仗,羽国不是弱小的番邦蛮夷,你们和我们一样强盛,两强相争不可能速战速决,三五年,六七年,甚至十几二十年,两国的国力都会因战争而消耗殆尽。若能和平相处,百姓自然会越来越富裕,相应的也就对皇室感恩戴德,可若因为战争,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赚的钱全都被剥夺去,输送到前线,短时间他们可以忍受,但日子久了呢?他们会怨冲冠一怒的皇兄,更会恨我这个祸国殃民的公主。你试过被人恨的滋味吧,我试过,单是一人已经让我心里堵得要命!何况是两国千千万万人的怨恨。和平相处不好么?每个人都快乐地活着不好么?就因为你和我,会死多少人你计算过么?我们的命是比他们金贵,但没有他们我们还拿什么金贵?平息皇兄的怒气,化解这场干戈,其实很简单,你娶,我嫁,天下太平,这太平不知能延续多久,但起码能有十年宁静,就像我母妃当初为了族人嫁进皇室一样,我没有母妃那样高贵的心,但学着去做,也许能将她的那份高贵延续下去。” 云意衍越听越震惊,这是一个自小长在深宫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所说的话么?两国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被她简单化,纯净化,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招人怨恨,以及她母亲对她构成的影响让她不盲从于兄长,用自己的心,自己的作风努力解决本不是她闯的祸。同父同母,她和成王兄妹俩却是天差地别,一个陷在权欲中步步算计,一个却在权利的中心如出水清莲。他霎时领悟,原来他一直追求的宽阔胸怀,只要善良、纯粹,心自然就会如蓝天一样广阔。 宝晴见云意衍不吭声,很自然想偏了重点,她抿唇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能不能安排我和楚笑幽单独见一面?” 云意衍心道:我都见不着,别说安排你和她见面了。转而又暗叹云意初太没福气,为了一个难登皇家门槛的江湖女子,白白和这样一位内在与外在同样美好的公主错过。 从开始交谈一直是宝晴在说,云意衍在沉默,偶尔问一两句,他究竟怎么想却半点都没透露,宝晴无法从他复杂的神色中看出更多,不禁有些着急,她只说了一半,还有更关键的一半没有说呢,他好歹给个回答她才能继续啊!正想直言询问,云意衍淡淡开口:“她不在上津城。” 宝晴一愣:“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王府,偷偷摸摸地藏到别院来?” 偷偷摸摸?云意衍哭笑不得,好像是有点这味道。他环视房间,别院要藏人恐怕也藏不了几天,他不能把她留在这儿,今日回宫后,他也没有空闲总往外跑,唯今之计只有将她带回九华宫,可是她的身份太敏感,不宜让其他人知晓,该找什么名目呢? “喂!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宝晴急了,大半天她嘴都说干了,他还是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她发脾气的样子还蛮有意思,云意衍忍俊不禁,站起身道:“通常我心情不好时才来这儿,今日本就是想找个地方清静半日,却被你说成偷偷摸摸。”他摇摇头继续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去配得起你我身份之所吧!” 云意衍做了个“请”的手势,宝晴蹙眉盯着他瞧了半天,轻声一哼率先跨出门槛,云意衍在一名禁卫耳边低语几句,禁卫听后行了礼急急跑出宅院,不一会儿驾着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云意衍扶着宝晴上车,接着自己也坐了进去,冲宝晴交代道:“等一会儿不要出声。”然后又扔给她一套整个衣摆上绣着银竹的青绸长衫道:“披上。” 宝晴被他严肃的神色和古怪的要求弄得一头雾水,怎么比来宅院前更偷偷摸摸了?算了算了,客随主便,她很随和,很宽容,很大度,他面对她有没有点自惭形秽? 云意衍不知她在想什么,看到她十分合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驶向九华宫南门,守门的侍卫看到车前悬挂的太子府风灯,先恭敬行了礼,然后扫了一眼车内,待看到云意衍和他身旁着银竹青绸衫之人时,不约而同肃了神色,垂首站到一旁静待马车通行。 “云意初,你带我进宫做什么?”因为云意衍事先嘱咐过宝晴不要出声,所以此刻她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悄悄话。 云意衍自然不能说怕你被人劫持回国,所以要关住你,看死你,而且对着面前的娇俏佳人,即便她实际已是羽国的人质,但他怎么也无法将她和人质这个名词联系起来,轻松的气氛让他忽然玩儿心大起,他凑近她耳畔更小声地说:“带你去拜神!” “拜神?”宝晴耳朵被他弄得痒痒的,她一边揉搓着耳廓一边道:“进宫拜神?亏你想得出!” 云意衍看着她滴溜溜乱转的眼珠,以及憨态可掬的动作,轻轻笑出声,好半天才定神解释道:“我国信奉天欲明神,九华宫内有一座神殿,你披的这件长衫就是那里的神侍才能穿的服色,暂时你先住进那里,我母妃病重,父皇心力交瘁,不要惊动他们为上。”这是他想得出的最好安排,一来神殿无人敢乱闯,二来神侍个个武功出神入化,不怕华国的细作来劫人,也不怕宝晴私自离开,三来他去找她也方便许多。 宝晴了悟:“所以近来你住在宫内陪伴母亲。” 云意衍点头扯开话题:“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谈正事。” 宝晴眨眨眼睛,住哪儿她倒是无所谓,可她怎么觉得他像一只笑眯眯的狐狸,正勾引她走进一个大大的陷阱呢?罢了罢了,这方面她永远都没皇兄聪明,而“云意初”显然和成王隶属同一级别,总之,先美美睡一觉,再陪他玩累人的问答游戏,最重要的是,她得拿到能让皇兄安心的合约……其实成王的隐忧她一直都清楚……除此之外,她一定要见见把她比下去的楚笑幽究竟有多妖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赴无水 不知道是不是宝晴给这座皇宫带来了好运,云意衍刚踏进流光殿,一直伺候瑶妃的小太监满脸欢喜跑上来禀报道:“太子殿下,风神医醒了!” 云意衍的眼睛霎时明亮起来,一边询问小太监风不留现下在何处,一边提起袍摆往内殿疾步而行,风不留亲身试毒昏迷数日,云意衍暗暗祈祷他已经找出解药的配方,风不留应该能成功吧!若不能,他自己性命也危在旦夕,当初他眼都不眨一下就抖开了那封让羽帝中毒的信,如果没有把握,谁会做到这种程度?为救人搭上医者的性命。 羽帝床榻旁,江重重正扶着虚弱的风不留落座,风不留定定望着羽帝沉睡的容颜自语道:“幸好,你我都已是风烛残年,老天留给我们一年时光料理后事算很慈悲了。” 一旁默立的江重重闻言全身剧震,失声道:“师父,莫非最后一种毒无解?” 风不留平静地点点头:“无解,你师祖就死在这味剧毒下,记得你十一岁时见到的那位老婆婆么,她是你师伯,当年她学毒,我学医,对于毒物的掌控她强我何止千万倍,但最后她也没能救得了师父,含恨而终。” 江重重眼窝发烫,他努力克制情绪,不让神思被巨大的悲痛侵蚀:“师父,您说过万物相生相克,无一例外,究竟什么毒能逃出这种法则?” “不错,万物相生相克,最普通的花草可能成为剧毒,而最烈的毒也可能成为解药,漠月烛兰也不例外,它生长在最北边无人敢踏足的荒漠中,三十年开放一次,花瓣的颜色近乎于透明的碧蓝,夜晚会发出莹莹光亮,美到极致,若它盛开,百花皆无颜色,其外表虽美却堪称毒中之王,你师祖弥留之际指点我去最南边有水的地方寻找相克的解药,而师姐留在他身边照料,寻求其他解法。终于,我在最南方的觅涯湖水底找到了能解漠月烛兰毒性的一种水草。” 云意衍悄悄步入内殿正好听到这一段,果然风不留不愧为神医,短短时日已经找到解药,这下父皇有救了,他正欣喜非常,却听到风不留下面的话。 “它通体黝黑,散发着一股腥臭味,整个湖底只有三棵,且一离开觅涯湖特殊的水质,三日便会枯死,作用也随即消失,根本带不回来。之所以说漠月烛兰无解,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七年前我为救人曾去过南方,那时候觅涯湖水已枯竭,那种水草也就此绝迹。” 云意衍只觉自己好像刚从悬崖峭壁上爬到山顶,然后突然被人一把又推了下去,而江重重一边后悔他们来救羽帝,一边暗骂老天太残忍,这毒出自风又兰之手,即便她没有想过要害自己的父亲,但风不留终会因她而死,父亲被女儿毒死,这是什么感觉……等等……江重重脑海中光亮一闪,他迫不及待地蹲在风不留身前道:“师父,既然只漠月烛兰一种毒就能将人置之死地,为何又兰还要混上那么多种剧毒?” 风不留高深莫测地笑笑,那笑意里似乎还带着些自豪:“所以刚才我说,我和羽帝都还有一年时光料理后事。” “师父的意思是,一品红、赤蝎粉等并非是为增强漠月烛兰的毒性,而是数种剧毒调和在一起可以暂时延缓毒素蔓延?” 风不留长叹一声肯定道:“你猜的没错,但其中蓝须乌头并没有这种作用,她之所以要人必死,又费尽心思找出延迟漠月烛兰毒发的方法,就是因为单另加进去的蓝须乌头,蓝须乌头会让人产生幻觉,在幻觉中窥视到最真实的内心,她要人在死前细细品味,将这一生最重视的人或事,真真实实看个明白后才咽气。” 江重重听罢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大概这样的毒,这样的下法,只有女子才想得出。 风不留靠在椅背上合起眼帘,他输了,输掉自己的性命,但他并不觉得悲哀,因为他没有输给别人,而是输给自己的女儿,这种奇妙的感觉除他之外无人能体会得来。片刻后,他睁开眼睛颇严肃地对江重重道:“阿重,为师现在只知道一品红等能延缓漠月烛兰的毒性,但具体这几种东西搭配的分量还没来得及研究,交给你了!除此之外,若服食蓝须乌头的解药会不会与之相冲,你也要谨慎试验一下,料理后事头脑不清楚可什么都做不了,你的阁主还在等老夫回音呢。”他顿了顿,望向羽帝道:“他恐怕也有很多未完之事要了结吧。阿重,我能清醒的时间不多,这一次就当为师对你最后一次考校,你要尽快。另外传信给楚姑娘,就说老夫愿意赎清罪孽,请她安排。” 江重重喉结上下蠕动,许久后他郑重跪在风不留面前沉声道:“师父放心!”话落,他侧头冲幔帐后道:“殿下也都听到了吧,麻烦你差人去寻齐所需之物,虽然我亲自去找可能更快些,但眼下我不能擅离九华宫,若你爹和我师父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们养的那群庸医可是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云意衍脸色苍白地挑开幔帐,他明白如今求天求地都已是徒劳,但心中仍不愿相信父皇只有一年寿命的事实。他一直默念着几个关键的词:最南方,湖底,通体黝黑的水草。最南方不是只有一处湖泊,或许……或许……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起码还有一年的时间不是吗?时间就等于生机!他冲江重重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一个时辰后,两批人马从上津出发,一批去找寻各种毒物,一批笔直向南方进发。 与此同时,和竹心达成协议的笑幽刚离开风白居,依旧是轩辕水见与静斋随行,几人正快马加鞭往无水关方向疾驰,并非云意初有危险,而是因为他们要赶去华国。笑幽本想在风白居再多住几日,今天一早却收到封奏报,华国另一端与蛮帮接壤的边城,发现了陈默与谢淼淼的踪迹。当地暗桩倾巢抓捕陈默,原本在城头上和陈默大打出手的淼淼却反过头帮陈默逃走,伤了不少自己人,因此请示轩辕水见,是否要连淼淼一起擒住。 笑幽将陈默之事交给水见后就很少过问,但这次水见竟然同意对淼淼也不用留手,将二人统统擒下,这意味着,只要抓到的人是活的,还没有咽气,无论是重伤也好还是缺胳膊断腿也好,都不算违令,水见可以狠得下心,但她做不到!那是伴她多年情同姐妹的淼淼,她怎能下手?况且,奏报上说淼淼和陈默在城头大打出手,若她已经抛弃了洗剑阁,决心跟着陈默,何必要打。情况尚未分明,最快弄清一切的方法就是亲自去一趟。于是笑幽和水见一番争执后,水见妥协,先派人跟踪监视二人,随时报告其动向,他和笑幽则辞别了竹心立刻出发,若淼淼叛出洗剑阁,能劝其回头的恐怕也只有笑幽。 另外笑幽还有一些小小的私心,往华国必经无水关,自与云意初分别后,两人平均五天一封书信,在交通极为落后的古代,这样的速度可谓频繁过头,两军开战,云意初的书信却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字里行间读不出半点血腥味,即使他的银色软甲已被染得鲜红,而未撤离无水关的暗桩也不停传送着消息,论起战局,她比坐镇上津的云意衍还清楚。 初时,无水关原守军死伤惨重,一来,其不比追云骑强悍,无论装备还是能力都差一大截,二来,云意初也刻意在保存追云骑的实力,要保存实力就必须有一部分人垫背,为了支持到后续军队抵达,原守军不得不牺牲一部分。激烈的攻防战,华军拼了一天一夜也未能拿下城墙,旋即暂退十五里扎寨重整。是夜,仗着武功高强,像普通士兵一样在城头拼杀的云意初领五千追云骑夜袭敌营,风一般去,风一般回,此役杀敌一万四千多,虏获参将两名,折损一百二十三人。 两日后,华军佯攻城门,曲亦衡领一支精兵不惧艰险翻越擎龙险峰,截击羽军运水部队,从追云骑中分派出来运水者死伤过半,而华军伤痕累累回到营寨时人数只剩去时的四分之一。 接着,成王引以为傲的巨型投石车运送到关外,华军再次发起总攻,血战从清晨持续到日暮,华军三次攻上城墙,又都被近乎疯狂的追云骑打了下来,两方的战士浑身伤痕遍布,同样伤痕遍布的还有无水关的城墙,而城墙下是更不幸的人,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观者心惊。 第五日清晨,援军仍未到,无水关所有人都怀着绝望踏上城墙,准备死战殉国。兵力悬殊过大,且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能用计谋取胜的仗,他们要做的只有两个字——死守,不能退,不能避,更不能冲出去让兵力消耗更快。箭矢,菜油,重石,滚木尽皆告罄,这一日是真正的血肉厮杀,一批批扑上城墙的华军如狼似虎,而追云骑的每一位将士却如地狱修罗,踏着四溅的鲜血,手握长枪钢刀巍然挺立,银光过处伴随着敌军飞散的肢体肉沫…… 死战到正午十分,第一批后续部队二十万人携带各种物资终于抵达,无水关军民在血海中振臂欢呼,而刚到的二十万人看着关内众人残破的铠甲,翻裂的伤口,以及肩部、腿部甚至来不及拔下的箭支,全都遏制住眼窝的酸涩,随他们一起欢呼,一起嘶吼。 曲昊趁这间隙撞破被修补过多次的城门,原本他以为得了机会,不料其先锋部队被瓮城内密集的机关暗箭尽灭,华军纷纷畏缩后退,谁也不敢踏进那两扇大开的城门,云意初站在城墙最高处宛如战神一般指挥将士们列阵迎敌。曲昊见羽军气势高涨,鸣金收兵再次暂退。 这些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笑幽紧紧夹了一下马腹,催促马儿再跑快些,她从未担心过云意初会败,但每一份奏报对比着他云淡风轻的文字,她就忍不住心疼到滴血,她不懂兵法,帮不了他更多,但去见他一面,稍稍平复一下他的疲惫也是好的。此时她还不知,这一趟借道无水关会替羽军挡下一劫。(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意外收获 四天后,笑幽一行离无水关越来越近,路上他们遇到第三批羽国援军和大批往怀洲而去的百姓,两股人流,一方神色肃穆奔向战场,一方拖家带口拼命想离无水关远些,再远些,以免受到战火波及,但相反方向行进的两队人看到策马疾驰的笑幽一行,全都一致的表情怪异,这时候还往无水关奔,不要命了么? 是夜亥时末,三人准备在离无水关二十多里的小村落暂歇片刻,黑漆漆的夜里整个村子只有一户人家门口挂着两盏灯笼,三人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家民居改建的小客栈,此地虽荒凉,却是去无水关必经之路,有家客栈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这客栈中今夜颇为热闹,一位老翁正笑呵呵地送十几位客人往出走,与笑幽等在门口碰了个迎头。 笑幽扫了一眼那群人,对方年龄差不多都二十四五左右,均携带刀剑,气息绵长醇厚,其中一人的衣襟稍偏,露出穿在长衫下的黑色棉布里衣,笑幽暗自蹙眉,而水见则不动声色地挡在笑幽身前,双方戒备着擦身而过,待他们走远,水见转头道:“估计他们的武功同我和静斋不相上下。” 笑幽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锭元宝塞进店主手中柔声问道:“方才几位客人可是往无水关去?” 老翁得了银子,眉开眼笑道:“不是,他们似乎要进山,向我打听了好多关于擎龙山脉地形的消息。” 水见和笑幽闻言对视一眼先后跨进门内,老翁跟在后面问道:“大半夜的,几位是住店吧?” 笑幽看了看摆在院中的桌椅,长桌上还有几只碗盘没来得及收拾,“不,麻烦您弄几道农家菜,越快越好,我们吃完就上路。” 老翁略有些失望地退开去吩咐厨房里的妻子,三人陆续落座,水见思索片刻道:“很古怪,我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笑幽揉揉眉心道:“不是要不要去看看,而是必须去看看。他们中有一人我觉得很眼熟,可又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另外,一字眉的那个高个儿,在外裳下穿着夜行衣,其他人估计也不例外,这样一群高手要去荒无人烟的擎龙山,你们能联想到什么?” 水见和静斋异口同声道:“运送水源的轻骑。” 笑幽点头继续道:“但就算他们武功再好,要以十三人之力对抗数千轻骑,等同于自杀,追云骑可不是普通军队,多多少少都会些武功,否则支撑不到援军来无水关早破了。” 静斋闷闷道:“碰上那十三人,追云骑也得死伤不少。” 静斋说的是实话,但那些人要是冲着羽军去的,必定背后站着成王,成王显然不会用这么蠢的法子算计羽军,眼下无水关可不缺兵力,死一批补上一批就是了。笑幽正暗自猜度,饭菜已然摆好,三人草草吃了些,估算着这会儿跟上去对方也不会察觉,旋即弃马步行,小心隐匿了气息往擎龙山脉而去。 静斋不愧为轩辕晨空的王牌,所学庞杂,对追踪技巧也略通一二,大半时辰后,静斋突然停下来,细细对着几处微小的痕迹看了又看,最后抬头肯定道:“他们在这里分开了,大概有四人去了无水关,其他人则继续前往擎龙山,我们追哪边?” 笑幽向两个方向分别看了看,她担心分出来的四人会去刺杀云意初,这倒比较像成王的作风,若军中无帅就是一盘散沙,届时华军骤然发难,无水关必破。可……为什么只派出四人?剩下的人目标依然是往返达罗江的轻骑么?看来他们也不得不兵分两路了,若水源有失,驻军失去战斗力,无水关一样会破,云意初不能死,更不能败!她在心中权衡半晌,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灼然望向水见道:“水见,我和静斋去擎龙山,你去无水关报信,叮嘱他今夜不能睡,选最强的亲卫随侍左右,还有,粮仓与城门都要小心戒备。没时间耽搁了,你一定要赶在刺客前面。” 话落,她从头上拔下那支紫木玉兰簪递给水见,水见推开打趣道:“我可不想看到某人失望的脸。”明明她恨不得立刻飞到云意初身边,却把这差事推给他,她什么时候学会矜持了? 笑幽这会儿可没心情玩笑,不留面子地点出这样安排的关键:“城中兵马齐备,只要小心就能化解危险,若你和静斋去擎龙山,不得不出手时,你们俩还有命回来见我么?!” 水见被这句话噎个半死,但他不得不承认,笑幽所言是事实,三四个,他和静斋应付得来,但九人的话,他们绝无胜算。笑幽有醉影幻夕步,铁定不会输,即便遇到突发状况,逃也是万无一失。他撇撇嘴接过玉兰簪,深深看了一眼笑幽,示意她也要多小心,转头奔入夜幕中。 擎龙山脉绵延百里,每一座山峰都陡峭险峻,山中怪石嶙峋,在黑暗中看来尤为恐怖,虽然有达罗江从旁边绕过,可这山绿色少得可怜。好在,大块大块不规则的山石能用作遮掩身形。 笑幽和静斋窥视着不远处,九名男子正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不时有人指指仅容两匹马并行通过的窄道,又冲高处的岩石比划两下。笑幽猜得没错,他们的确为运水轻骑而来,那条窄道是多年来往返无水关与达罗江的骡车队开凿的,仅此一条,看来他们不是要硬拼,而是在打道路的主意。 片刻后,他们好似选定了下手地点,九人提气跃上高处,其中一人集内力于掌间,重重向一块巨石拍落,巨石几乎是从根部被切断,轰然坠落,正砸在窄道中央。那人目测了一下石块的大小,似乎很满意地点点头,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下一刻,九人同时运气,准备人为砌起一道石山,彻底将窄道堵死。 笑幽勾起唇角,暗道:幸好跟来了!要阻止只有一个办法——打!她和静斋从山石后闪身而出,上面的九人同时发现这两个不速之客,只见黑影晃动,转瞬间九人已将笑幽和静斋团团围住。 “你们受命于谁?”笑幽站在圈中丝毫不见慌乱,淡淡平静发问。 对方貌似领头的一人逼近两步道:“你不需要知道!”尾音尚在耳畔回荡,他已抽出兵刃闪电般扫向静斋,出手便是杀招。与此同时,笑幽亦被三人夹击。 看来不能留手了,笑幽瞥了一眼周遭险境环生的静斋,暗叹这群人没眼光,竟然分六人去围攻静斋,稍一分神,眼前银光一晃,她向后微仰的同时,背心处一柄短刃已然递到,归神谱第七重她还没有运用纯熟,危机时刻仍旧是醉影幻夕步用起来更便利,幻影四处飘荡的同时,一人怪异地喊了声:“楚笑幽!” 三字出口,其余七人均是一震,只有那个一字眉的高个儿不明所以,笑幽挑眉,看来易容的确有用,若在乡村客店他们就认出了她,必定会改变策略静待时机,说不定那会儿她已经离开无水关去寻陈默和淼淼了。他们能叫出她的名字,知道醉影幻夕步的厉害,再加上狠辣的招式,说话的口气以及神色、气质,其供谁驱策已不难猜,笑幽心中暗恨,又是叶荧惑!这败类真是无孔不入! 领头者打了一声尖利的唿哨,这是他们惯用的撤退讯号,八个人往八个方向四散逃开,剩下的那人不知是耳聋了还是有什么状况,竟好似没有听到,仍与静斋缠斗,笑幽仗着醉影幻夕步的速度放倒两人,片刻时间,其余人已逃得不见踪影。笑幽怕留下祸患,正准备追,静斋侧头喊道:“阁主,穷寇莫追,再说现在就算追也追不到全部。” 笑幽身形顿住,的确,相比较下尽快赶往无水关,告诉云意初这里发生的一切更为要紧。 此时被同伴抛弃,孤身奋战的是那名一字眉高个儿,眼见众杀手骤然消失,再加上见识了神鬼莫测的步法,此时招式已乱。笑幽疑惑地看了一会儿,冲静斋道:“留他性命。” 静斋点头,趁对方心神不定,三两下制住其穴道,一字眉见大势已去,连忙告饶:“别杀我!” 笑幽轻嗤,她都已经说了留他性命,他还吼一句:别杀我。真真是废话。她走近几步冷声道:“你不是一月杀的人。”叶荧惑调教的杀手,此刻必已服毒自绝了。 “不是。” “那么你是谁?受谁指使?为什么和一月杀混在一起?”笑幽连声发问,等待的工夫,她快速搜了搜倒地的两具尸体,两人怀中均藏着一只油纸包,纸包里是许多褐色粉末,不知什么用途。 一字眉抿唇恶毒地望着笑幽,咬牙道:“你放了我,我给你十万两银子。” 静斋阴阳怪气地嘲笑:“洗剑阁缺你十万两银子?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笑幽将两只油纸包塞进腰间,思索片刻吩咐道:“堵上他的嘴,解开他双腿穴道,现在没工夫和他耗费时间。” 静斋动作无比利索,扯下一字眉袍摆一角塞进他口中,一字眉显然不忿,似乎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双眼的怒火几欲喷射出来。静斋哪里管他什么反应,提住一字眉领口喝道:“走!” 一字眉发出呜呜的声音,听那调子大概能分辨,他是在问:“带我去哪儿?” 笑幽回头勾唇一笑:“无水关。” 听到回答,一字眉反而镇定下来,闷头任由静斋拖拽着前行。 笑幽再次深看了他一眼,聚集在心中的疑惑更加浓厚,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她不急,论起审讯套问囚犯,云意初该比她在行的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短聚 黎明,无水关沐浴在柔薄清透的晨光中静谧而苍凉,笑幽注视着那抹笔挺立于城头的身影,绽放出一朵灿烂夺目的笑,太好了……他没事……他平安……他正在那里迎接她…… “静斋,你带一字眉随后进城。”笑幽模模糊糊地交代了一句,连头都没回一下,便提气向城墙快速掠去。 云意初和她一样,从她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恐怕就算这会儿华军攻来,他的目光也无法移动半分,她轻灵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清她的眉眼,她唇角的笑意,他再也按捺不住,单手一撑跃下城墙。 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停下,细细看着对方,然后一步步靠近……她贪婪地感受着他的体温,他则满足地嗅着她发间清香。高远的天幕下此时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笑幽的手指摩挲着他银色软甲:“我好想你。” 云意初长舒一口气,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呢喃:“我也是。”三个字温柔得像是微波粼粼的湖水将所有生灵都淹没,尾音刚落,云意初自己先怔了怔,多少日战火洗礼,他在军中体会着铁血丹心的气概,原本魅惑的气质平添了几分英雄气,这样的打磨中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部分。 片刻后,笑幽退开两步,她没忘这是在军中,更没忘他的身份,他是几十万大军的统帅,城墙上不知有多少将士正看着他们,她尴尬的身份突然闯来本就不合适,因此更要注意行为举止,她不介意别人如何看她,但她介意给他的形象抹上哪怕一点点尘埃。她清清嗓子心不在焉地问:“妖精,水见在城中吧。” 云意初先指指城头,轩辕水见正俯视着两人笑得暧昧,接着他拉起笑幽的手道:“幸好你及时发现,替城中百姓挡去一劫。” 笑幽疑惑:“百姓?他们不是来刺杀你的?” “不是,有一人被抓到时正往水井里投毒。” 笑幽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攥住云意初的手,将昨夜种种向云意初复述一遍。 云意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水见告诉我,你追另一路人马进了擎龙山脉,而城中又有人投毒,当时我便明白了其中关键。无水关的战况你一定都清楚,曲昊截击轻骑队已然吃了一次亏,再加上大队士兵翻越擎龙山十分危险,而水源是我们唯一的弱点,他们自然不想轻易放过机会,所以改变策略演了这一出。不得不说……很险!”云意初边说边同笑幽跃上城墙,站定后他望着华军驻扎的方向沉声道:“若往返达罗江的山道被阻塞,就你形容来看,没个十天左右是无法疏通的,这期间城中军民不可能不喝水,那么唯一能饮用的只剩下苦井水,病……总比死强,不单百姓会饮,所有士兵会饮,连我也会饮,就算不被毒死,华军的目的也能轻松达到,毫不费力地拿下无水关。” 笑幽不得不承认,云意初的确比她聪明……聪明的男子不需强大就能给女子安全感,而她的他,既强大又聪明,她心中偷乐的同时注意到他眼中那抹凌厉的杀意,安抚一笑道:“好在有惊无险。” 云意初深深回视她,他与她之间说谢字反而显得生分,所以他没说,但他的眼神中满满都是无声的感谢。笑幽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扯开话题道:“已被下过毒的井都封了么?” “恩。”云意初点头,“顺便加派一队人马在擎龙山内巡查,一次不成,或许还会有第二次,不得不小心。” 笑幽想起昨夜逃掉的几人,脸色也阴郁下来,“你知道毁路的是谁的人?” “除了成王还会是谁?” “叶荧惑弃了羽帝,转投成王。昨夜之人是一月杀的杀手,他们行动太过迅捷,我没能将所有人都斩杀。” 云意初眉头紧皱,除了恨叶荧惑恨得牙痒外,笑幽一句“叶荧惑弃了羽帝”也勾起他更多心事,流光殿内他落荒而逃,关于澹台沁之死,他父亲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他现下还不能给她交代。 笑幽从他的神色中读懂了他的心事,她侧首眺望远方,关于羽帝她不能说释然,但如今他只剩下一年的寿命,即使她不动手,他也会死,可这个消息对于云意初来讲太残忍,他一身肩负着数十万条性命,所以他不能乱,不能急,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失去冷静,他虽然怨恨羽帝,但那怨恨还不足以抹杀一个儿子对父亲的依恋和爱,因此她不准备告诉他,若这场战争半年后还未完结,再说也不迟。 这时水见凑了过来,眨着眼睛道:“阁主,瑞王殿下完好无损,您验过了,准备怎么打赏属下啊?”话落登时换来两只白眼,接着笑幽和云意初均采取了彻底无视态度,弄得轩辕水见一鼻子灰,水见仰天长叹,一边叹着一边识趣地闪人。可惜,不懂看气氛的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静斋拎着一字眉直走到两人面前道:“阁主,这家伙怎么处置。” 云意初扫了一字眉一眼,然后疑惑望向笑幽,笑幽肃容解释道:“他是昨夜那批人其中之一,却不是一月杀的杀手。” 云意初闻言不禁细细打量一字眉,一月杀行动从来都不会同外人一起,这人…… 一字眉此刻正冲云意初不停眨眼睛,像是急于说些什么。云意初思索片刻对笑幽道:“这人交给我可好?” 笑幽点头:“原本我也是这样打算,不过问出什么你要告诉我一声,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凑出拼图的另一块。” “拼图?” “恩,完成时,便是我向叶荧惑复仇之时,或许不需太久了。”笑幽语气有些感慨,但更多的是笃定,她一定赢得过叶荧惑! 云意初不再追问,向远处正凝望他和笑幽的孟西泽挥挥手,他目光扫过西泽身后一众士兵,神色冷得快凝结成千年寒冰,数百人中,除了西泽还能注意到他这个主帅外,其余人全部直勾勾盯着笑幽猛看,云意初暗骂自己一见到笑幽就把外界事物忘了个精光,也不知这群家伙看了多久!他将一字眉丢给孟西泽,吩咐小心看守,然后迅速拉着笑幽步下阶梯往城内居处而去。 今日华军似乎很安静,云意初难得有闲陪着笑幽和水见、静斋一同用了早膳。物资运送不易,因此食物很简单,清粥配着酱黄瓜,吃起来倒也清爽。餐后,水见踌躇了片刻问道:“阁主,我们何时出发?” 云意初已经知道他们要去华国一事,虽然不舍,但笑幽的确不能在无水关久留,大战正如火如荼,主帅却拥着绝色美女在城中卿卿我我,连他都会看不起这样的将领,能见一面已属难得。这该死的仗,他必须尽快解决! 笑幽沉默片刻,肃容道:“停留一日稍作休息,明晨我们翻越擎龙山入华。” 水见闻言拉起静斋走到门口回头道:“时光匆匆,一生尚且如白驹过隙,何况一日,阁主当好好珍惜。”静斋憋着笑,暗骂水见开玩笑没轻没重,两人先后跨出大门,转瞬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的气氛原本很自然,因着水见一句话反而尴尬起来。“好好珍惜”,怎么个珍惜法……总不能…… 水见和静斋出门后在城中闲逛,因多数人都知道他们是云意初的贵客,所以未曾出言阻拦,但粮仓及军械存放处却不许二人靠近半步,水见和静斋也明白,这些个士兵已经给足他们面子了,他们也不是有意显摆或闲得发慌,而是不放心昨夜逃脱的杀手,即便知道青天白日那些人不会出现,还是忍不住四处巡视。 城中官兵各司其职,换防、巡查有条不紊,逛了一圈下来,就连水见都暗暗佩服云意初之能,第一次领兵出征就能布置得如此严谨,且在军中声望极高,估计他敢在这里说云意初一句不好听的,立刻就有十万把刀同时向他砍来。 两人没有查探到异常,便拣了一处僻静地方休息,水见坏坏地笑道:“我们去看看阁主和云意初在做什么吧。” 静斋立刻往旁边挪了数寸:“要去你去,我还想多活几年。” “静斋,你心思太不纯净了,你以为阁主在做什么?被人看见需要灭口?” 静斋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比怀念从前跟着轩辕晨空的日子。 水见抬头仰视蓝天,其实他比谁都清楚,那两人最多说几句暧昧的情话,互相叮嘱罗嗦一番就再不会有下文了,他和静斋不去打扰,不代表云意初可以安心陪上笑幽一整日,恐怕各种需要云意初做决断的军务都会源源不断报进那座城守宅邸。 事实上正如水见所料,笑幽和云意初还没说几句话,一名将领求见,满脸抱歉的神色也掩盖不了那份焦急,当着外人不能禀报军务,尤其还是个女子,于是云意初被请了出去,笑幽微笑着示意云意初不必在意她,云意初默默站立片刻,留下一句:“我很快回来。”便同那将领出去了。 笑幽浏览着房中极其简单的摆设,渐渐困意袭来,在马上颠簸了好几天,昨夜又彻夜未眠好一番折腾,她无数次提醒自己不能睡着,只是躺一下,最终眼帘越来越重,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待一个时辰后云意初忙完赶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副养眼的美人春睡图,他极轻极轻地走到床榻边,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就静静坐在一旁,单纯的守候凝望中,他多日来身体和精神上积攒的疲惫似乎在一点点消失,云意初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但习武之人都睡得很轻,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停留片刻复又收回,伴随着一个温柔的几乎化成水的微笑,恰巧此时笑幽梦到了什么,发出几声不连贯的呓语,云意初只模糊听清了几个词,看来疲惫的不止是他,她也很累呢…… 今天起点一直在抽,好容易爬上来了,赶紧发文,汗津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相救不及 也许因为这张床铺属于云意初,笑幽这一觉睡得香甜踏实,待她醒来已是傍晚,身上盖着的被子提醒她,他回来过,她将棉被收拢在怀中,暗骂自己怎么睡得这样沉,原本可以再多看他几眼,多说几句话的…… “阁主,醒了么?”水见听到房中响动,隔门询问。 “恩……”笑幽心情不佳地回答,接着她神情紧张起来,远远传来的吼叫声以及兵刃交错声清晰入耳,她连忙翻身下床,水见亦推门而入道:“华军又攻来了,恐怕得打上一夜,云意初让我们今夜就走,即使翻越擎龙山脉也保不准会碰到小股巡查的华军,他知道我们不把几个杂兵放在眼中,但能省事些更好。” 笑幽没有答话,略整了一下衣衫快步走出城守官邸,静斋与水见紧紧跟在她身后,隆隆的战鼓声像是从天的那一边传来,一队急跑着搬运箭矢的士兵和三人擦身而过,笑幽望着城墙高处默默出神,就这样走吗?连一句保重,一声再见都没有时间说吗?他在为家国奋战,她不该去打扰,而她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吗?为什么心底会如此失落……起码她要再看他一眼,远远的也好……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何时…… 一念闪过,她纵身跃上城中最高的一颗古树,她所理解的古代战争是混乱而嘈杂的,两方人马用冷兵器对砍互射,而事实上显然并非如此,她像一只鹤轻盈停在树冠上伸长脖颈遥遥望去,城墙上云意初傲然背对她,举起的手向下挥落的同时,一排箭雨带着劲风破空而出,数千根弓弦的震颤声好似低沉雄浑的战歌,接着第一排士兵退后一步,第二排满弓立刻替上,每一人的动作都没有半丝拖泥带水,这样的画面残酷而美丽,无数热血男儿的刚毅组成了这美丽。 天边残阳如血,城墙下亦是满地鲜红,云意初感觉到远处她的视线,但他没有回头,高声下令:“列阵出城迎击!”锦绣令旗迎风招展,军令出,四方动。 笑幽最后无比眷恋地深看他一眼,飘然落地,“我们走吧。”她声音极轻,轻到水见和静斋数秒后才从她的神色动作猜出她说了什么。水见突然觉得这样的笑幽惹人怜惜,他无语问天,何时种种纷杂才能落幕? 三人悄悄出城,酣战中的华、羽两军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有抖动的地面默默送行。直到进入擎龙山脉,笑幽才在半峰处回首眺望,这一眼让她震撼,满目满眼的深蓝色中一片银白灿然夺目,蓝白阵外是乌压压的黑甲华军,数声震天吼叫声齐齐响过后,那片银白率先突入黑甲中央,她知道,他在其中……那片银白色就是他。 自从这日起,笑幽每每回想起云意初,首先蹦入脑海的不是紫衣妖娆的他,也不是宝蓝华贵的他,而是一片带着光晕的银白…… 两天后,笑幽一行顺利进入华国国境,而三人反倒不安起来,数日前暗桩报告了陈默和淼淼的方位后就没了消息,水见猜测绝对出了意外,笑幽终于把留在那方战场的心收了回来,一边传书邻近暗桩去探查,一边拼命往扬名关赶去,可惜……已然晚了。 扬名关郊外,林中猎场一座孤零零的木屋中,脸色苍白的淼淼俯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剧烈咳嗽,偶尔停下来大口喘气时,她的眼风总会瞟向透进几丝微光的房门。如果不是那天,她和陈默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他们的行踪也不会这么快暴露。可她真的控制不住……陈默骗她说,华国扬名关暗桩是他给叶荧惑名单上的最后一处,她想都没想就随他奔了来,在城门口陈默才向她坦白,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扬名关暗桩在哪儿,他骗她来是要带她一起走,远离洗剑阁势力分布的三国,去蛮帮隐居。 她一怒之下要擒住陈默交给笑幽处置,城头上她失去理智地向他攻去,暗器、拳脚、兵刃统统用上,而陈默不停躲闪,且防且退,直到她力竭坐倒在地上。她劝不了他,打不过他,也不能跟他走,那么她还能怎么做?她记得她失声痛哭,仿佛半生的眼泪都在瞬间释放,她冲他吼:“你走!永远都别让我看见你!” 陈默站在七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她,最终说了六个字:“原谅我,就一次。” 他自责、痛苦、愧疚的神色让她几乎崩溃,她可以原谅他以前所做的,但她绝不能容忍他再一次背叛,尤其是诱惑她一起背叛。她冷冷对他说:“滚。” 一字落,她眼前也随之一黑,陈默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穴道,她原以为他会就这样强行将她绑去关外,没想到他只是带她去了客栈,她知道他在等……等她改变心意。那几日,她和他共处一室,相对无语。就在她准备独自离开的夜晚,洗剑阁找到了他们,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一共二十七人,目的极其明确,抓住陈默,只要还留他一口气就行。 淼淼到现在都觉得,那天她是疯了,傻了,呆了……思想完全跟不上身体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对同门出手。陈默在她暗器协助下,几乎是拼死一战才拖着她逃了出来,可他们谁都没想到,除了洗剑阁,在搜寻陈默的还有一月杀。 狂奔中,两名杀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对于他们来说,一月杀比洗剑阁恐怖千万倍,洗剑阁要活口,且对淼淼处处留手,而一月杀是要陈默的性命!帮助他的人也难免一死。除过当年玄机楼一战,这是淼淼经历的最可怕的一场噩梦。陈默浑身是血,却怎么都不肯一人逃走,他护着她边打边退,一直退进这片树林,其中一个杀手不慎踩到了捕兽夹,巨大的钢铁锯齿几乎将那人腿骨折断,趁这间隙,她和陈默联手向另一人猛攻,最终她替陈默生生挡了一掌,而陈默的剑同时刺进了那名杀手胸口,她重伤昏迷,不知道后来的事,醒来时就在这间木屋里,陈默则蜷缩着倒在她身旁。 她想帮他包扎伤口,不料刚一下床就重重栽倒在地上,响动惊醒了陈默,劫后余生的两人四目相对,俱是百味陈杂。 他们爱到可以为对方舍弃生命,却无法为对方妥协,人就是这样奇怪,这样别扭。 淼淼又一阵剧咳,胸腔内撕裂般的疼痛让她恨不得立刻晕过去。那天之后陈默再没有提过要她跟他走,而她也再没有说让他离开的言语,今日陈默稍稍好些,便拖着满身伤口去为她请大夫,从他出门,她就一直心慌,生怕他碰到同门或者一月杀。算算时间,顺利的话他应该快回来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淼淼心中一松,情不自禁地牵出一个微笑,但马上这笑僵在唇畔,她听到一名女子的声音,甜美中带些俏皮,这把声音她曾听到过,风白居三试上……还有玄机楼夜战中…… “球球这里的土被翻开过,估计那两个笨蛋就埋在下面。” 球球撇撇嘴,不用说,这狡诈的丫头言下之意是让他做苦力挖开瞧瞧。他有几分不情愿地走到卷卷身边道:“我不相信他们能被陈默那个废物结果了。” 卷卷望天:“去年谁贪吃,撑得抱着肚子躺了三天,还假称在任务中受了伤来着?主上最近心情不好,不知道能不能博主上一笑呢?” 球球脸腾一下红透,为什么他难得的糗事她全知道!旋即乖乖运气于掌飞快铲土。卷卷得逞地笑笑,将目光投向木屋,方才听到里面有个女子在咳嗽,也许是林场看守的家眷吧……但还是去看一眼比较保险,弄不好是陈默那小子的心上人呢。她戒备着靠近门口,飞起一脚将门板踹开,待看清里面挣扎着爬下床的是谁,她先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接着浮起一朵甜得能腻死人的笑容:“淼淼姐姐,好久不见。” 不等淼淼说话,卷卷手中两支暗器分别击向她下盘要穴以及哑穴,淼淼连行动都甚为费力,更不要说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暗器击中自己。 卷卷一副惋惜的表情蹲在淼淼身旁摇头叹道:“姐姐怎么这样狼狈?被你的好阁主抛弃了?还是你背叛了楚笑幽准备和陈默私奔啊?” 淼淼无法出声,只能怒视着这个外表甜美的小恶魔,被抓住是她运气不好,但卷卷没权利将她说得这样不堪!下一步她会怎么对她?拿她要挟陈默束手就擒,还是直接杀了她再去抓陈默,现在的陈默绝不是她和球球的对手。 这时球球拍着手上的土走进木屋道:“是那两个笨蛋,死相很难看。” “球球,去把土再填上,我们去外面等陈默。” “坐这儿等不是更舒服?” 卷卷白了球球一眼道:“本姑娘心地仁慈,不想让她看着情人死在眼前的一幕。” 球球轻嗤:“切,我还不知道你,你经常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对了……”他故意细着嗓子学卷卷的腔调:“有些东西看不见反而更可怕,因为人的想象力太精彩。” 卷卷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拉住球球的手一同跨出门口,独留动不得也出不了声的淼淼恨到咬破嘴唇。(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迷途知返 门板“砰”一声紧闭,淼淼不停提醒自己,不要怕,不要慌,要冷静!有没有办法能提醒陈默这里有危险,最好在林外就能察觉,她大脑飞速旋转,什么可以将讯息传递到远处?声音……浓烟……对浓烟!她眼睛一亮,死死盯住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那上面有火石。下身要穴被点,她半身已无法移动,只能用手代替脚,拼命往矮桌那里爬。 短短的距离,却像天的另一方那样遥远,她紧咬牙关,纤弱的手在全身重量的拖累下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鲜血淋漓,细小的沙粒嵌进皮肉中钻心的疼,淼淼强忍着,快到了……就快到了……终于触到矮桌的一脚时,她舒口气无力一笑,支起身体去拿上面的火石已是不可能完成的动作,她死死扣住桌腿,用力一拽,矮桌微微倾斜,上面的火石顺利掉下来滚落到墙角下,淼淼一边艰难向北墙爬动,一边在心中狂喊:谢淼淼你不想让他死吧!快一点!再快一点! 此时陈默正拽着一名大夫往回赶,他出来已经很久了,身上没有银子,他先低声下气求一家医馆的大夫到林场看诊,不想直接被推搡出来,第二家依旧如此,他忍了又忍,到第三家时,负责配药的伙计不但轰他出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没钱瞧什么病,不如趁这工夫自去打口棺材等收尸。” 陈默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他一把掐住伙计的喉咙,几乎将他的喉结捏碎,坐堂的大夫听闻外面的响动走出来,陈默丢开伙计,二话不说扣住他脉门就往门口走。那大夫拼命讨饶,英雄、大侠的一通乱叫,就差喊祖宗了。 陈默不胜其烦,一指点了大夫哑穴,又冷冷让伙计收拾药箱针筒,那伙计得了教训早不复初时的气势,赶忙按陈默吩咐的做。待陈默拽着大夫从街口消失,伙计连门都顾不得关,飞快跑去府衙报官。 路途中,大夫吓得两腿发软,陈默才惜字如今道:“医个人,完事就放你走。” 大夫哑穴未解,只能点头如捣蒜,祈祷别遇到什么绝症,否则这凶神恶煞的男子一怒下保不准取了他的小命。 刚走到树林外,只见木屋所在处升起袅袅烟雾,且越来越浓,惊惧下他大喊一声淼淼的名字拼命往林中跑,片刻后他突然顿住,不对……怎么会起火?淼淼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此处又无闲人出没,房内也没有点明火,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放火!多半是一月杀的人寻着踪迹追了来,陈默双拳紧攥,也许淼淼还活着,他若不顾一切地闯了去,两人必死无疑,此时需要冷静,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那大夫能小小利用一下,他纵身回到还站在原地的大夫身旁,低声道:“如果你不按我吩咐的做,我一定拆了你医馆,灭了你全家老小!”话落,他在他身上轻拍一下解开哑穴,如此如此吩咐一番。 林内这一边埋伏在树上的两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外围,谁都没想到木屋里的淼淼能翻出什么波浪来,等到他们发现烟雾起,卷卷忙支使球球去灭火,球球从井中提水浇向火苗,被打湿的地方火是灭了,但更浓的烟雾随即升上半空,卷卷见状气急败坏地跳下来:“算了!” 球球把水桶丢在一旁嘲笑卷卷:“你的邪恶趣味总耽误事儿,早该把那女的一掌拍死。” 卷卷狠狠瞪了球球一眼,回头看着小半边已被火焰吞噬的木屋笑道:“她向陈默示警,但心底一定希望他回来救她。” 球球接口道:“才怪,她要是想两人死在一起,还烧房子干嘛?” 卷卷摇头半开玩笑半感叹道:“球球你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人性。”语落,她再次回复天真烂漫的腔调:“我赌一千两,陈默会逃。” “我才不和你赌!不逃的是傻子,陈默长得不错,没了她照样娶得到媳妇,但命没了可就全玩完了。” 卷卷死死盯着球球,脸色阴沉下来,球球向后退开几步,不知道他所言哪儿惹到这小魔星了,卷卷撇撇嘴低头往前走,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却被球球逮个正着,球球愣住,一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生气,他说不逃的是傻子……如果现在木屋里的人是卷卷,他呢?他会是那个傻子吗? “发什么呆!连你都说陈默会逃,我们还在这儿干等什么!” 球球揉揉鼻尖,追上卷卷往树林外围而去,两人谁都没有回头,淼淼是死是活好似和他们没半点关系。 陈默警惕听着周围的动静,跃上一棵老树,将衣摆撕成细细的布条接成长绳,绑在树枝上打了个活结,然后飞身跳上另一棵树,依样为之,等布置完,他将手中的绳头交给大夫叮嘱道:“默数五十声后用力拽!拽完就跑,不许回头,不许停下。” 大夫战战兢兢地应承后,陈默一掌击向身旁的树干,大树震颤着发出哀鸣,树上栖息的鸟雀受惊扑打着翅膀四方逃散。陈默大声喝令:“开始数!”尾音还没落,他人已在数丈开外,悄无声息地从东南方往木屋潜去。 鸟雀惊飞以及陈默的声音顺利吸引了卷卷和球球的注意,两人一边往那里赶一边小声交谈。 “他不是一个人?”球球惊讶现在的陈默被两方人马追捕,在江湖上也没有名气,为人又太过冷漠,好像谁都欠了他几十万两银子一样,能有什么人愿意与之为伍? 卷卷轻哼一声:“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洗剑阁的人背后捣鬼是一流,真刀真枪打起来全是废物。” 球球摇头,卷卷最大的缺点就是轻敌,她忘了玄机楼一役的狼狈了?不过他不用反驳惹她发火,因为有他在她身边。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恐惧中大夫好容易挨到五十声数完,事实上陈默一离开他就想掉头逃走,但他总错觉陈默冷冰冰的眼睛就在不远处偷偷盯着他,再加上阴狠笃定的威胁犹在耳畔,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数下去。 大夫用力一拽,活结绑缚的树枝依次被拉低又弹起,从东至西上下震颤,仿佛刚有一名轻功蹩脚的人踏枝而去。已追近的球球冲后面的卷卷道:“一人没有出林子,往西边逃窜,另一人脚步沉重,正往林外跑。” 卷卷蹙眉:“陈默和那两个笨蛋一番恶斗,必然受了重伤,往林外逃的人也可能是他,分头追。” 球球点头:“我追林子里的,你自己多小心。” 两道身影刷一下散开,往不同方向疾奔,而陈默已离木屋不远,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一月杀究竟来了多少人,他简单的布置又能引开几个,生死难料,但他绝不会自己逃!大不了就是和她共赴黄泉。 整个房子噼噼啪啪地燃烧着,陈默看到木屋的一瞬心痛和感激相互冲撞,心痛的是淼淼恐怕凶多吉少,感激的是上苍调开了所有杀手,或许还来得及!他两把从井中拽上一桶水,从头浇到脚,顾不得衣衫没有尽湿,合身屏息撞进烈火中,房内浓烟滚滚,能见度极低,好在木屋不大,而他还算及时,屋顶烧残的框架横梁未曾砸下来。 淼淼蜷缩在正中间已然昏迷,她手中紧紧攥着两块火石,旁边的地面上是清晰的血痕,从床畔到矮桌,从矮桌到北墙,又从北墙延伸到正中间。陈默骤然明白了这把火究竟是谁放的,为谁而放……他双目赤红,紧紧抱住她身体的同时,几滴眼泪接连砸落在她的衣襟上。他狠狠抹了一把,用外裳将淼淼整个人包住,从撞进来的破洞中跃出去,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感动、后悔、愧疚,一月杀的人随时可能去而复返,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逃亡,真正的逃亡,终点在哪里,他……已决定。 十天后,原华国蓝暗主府邸前,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落拓男子抱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叩响大门的铜环。比起十日前,陈默削瘦得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静等了片刻,无人应门,再叩,依旧安静得让人心慌。他抬头看了看门楣,自言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他早想到会是这样……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绕到后墙跃入院中,整个蓝府空空荡荡,连一个洒扫的家奴都没有留下。 淼淼自被救出后,一直在昏迷,昏迷中唯一的反应是咳嗽,咳出许多血,人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片刻。陈默每到一处城镇,总会在夜半闯进当地的医馆,强迫大夫为淼淼诊视,天下如风不留、江重重那样的神医可与而不可求,他没有那么好的命碰到,只能抢了店中最好的人参替淼淼吊住这一口气。 一月杀仍旧在追杀他,逃到蓝府,他已经精疲力竭。巨大的压力、危机与巨大的悲痛时刻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能撑下来,是因为淼淼,也是为她,他可以向楚笑幽低头,只要笑幽能让风不留或江重重救救她,找回她在天门山时明媚的笑颜他甘愿付出所有来交换,至于他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根本连考虑都觉得是浪费精神,若他死能换回淼淼的命,他死亦欣慰。可现在,不是笑幽不救,而是他根本找不到洗剑阁的人。 天门山自不必提,玄机楼关闭,他知道的所有暗桩,一部分死尽,一部分全数迁移,就连三大暗主为小心起见也销声匿迹,而这一切他无法怪任何人,洗剑阁沉入水底,皆因他出卖…… 他手指掠过淼淼被烧伤的脸颊轻声道:“我还没放弃,所以你也不能放弃。”语落,他将她环得更紧些,遥遥望着羽国的方向,起码还有两个人能找到楚笑幽,一个在边关,一个在丹露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落水鸳鸯 笑幽一行匆匆赶到扬名关查探了小半月也没捞出陈默和淼淼,倒是这里的暗桩被一月杀彻底灭掉了,让水见好一通忙活,总算调派人手另起炉灶,待一切安排好,两封书信也赶巧送到,一封来自于江重重,一封来自于无水关。 笑幽先拆了江重重的那封,信上说他已调配出延缓毒性的丹药,因为蓝须乌头的解药和一品红的毒性相冲突,所以费了些许时间,风不留人已清醒,除了不能动武外与常人无异,他代师询问笑幽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是否立刻与风不留会合,若会合定在哪里?且需调派妥当的人来接,以防叶荧惑狗急跳墙。江重重扬扬洒洒写了三大页,除了汇报外更多篇幅用来叮嘱笑幽要多小心,他暂时离不开九华宫,羽帝命不长久已是天定,但瑶妃的性命尚可挽回,只是多年陈疾想要根治程序繁琐,云意衍好言相求,他便应了。 末尾,江重重加了一句:“宫里其实也不错,极品玉龙喝到腻味。”味字的一捺高高挑起,可见其写这句话时的心情,似乎是在故意向笑幽炫耀:你喝不着吧? 笑幽被这句话逗笑,转手将信递给水见,等水见阅览的工夫,她拆开云意初的书信,这封信和以往云意初寄来的大相径庭,简短到只有两行字,似乎是匆匆而就,不待墨干就绑在了信使腿上。而内容却叫笑幽大大吃了一惊——陈默现在无水关,谢淼淼重伤濒死,盼速决。 “阁主,要保证风不留安全不如多找几人易容成他的模样……” “水见。”笑幽打断他,水见疑惑询问:“阁主另有打算?” 笑幽摇头:“你立刻发一封信给阿重,要他马上赶往无水关,淼淼快死了,或许他还能救,风不留暂时在九华宫比较安全,羽帝四周有神侍守护,一月杀不敢怎样。” 水见诧异地瞪大眼睛:“淼淼怎么会在无水关?陈默呢可有消息?” 笑幽声音有几分沉重:“他也在无水关。” 水见无言以对,陈默四下逃窜现在怎会自投罗网?云意初自是知道种种事件的来龙去脉,陈默入无水关断无再逃脱的可能。莫非是因为淼淼?他揣测之际,笑幽走到院落中发讯号招静斋回来,这几日静斋看着笑幽和水见郁郁的神色,一直默不作声寻找陈默的线索,笑幽也不拦他,虽然她肯定陈默若非离开了扬名关,就是已经遭遇不测。 笑幽和水见草草打点行装,等了一刻静斋气喘吁吁奔进来,看到二人无恙长舒了口气,乍见明珠升空,他还以为这里出了什么意外。 笑幽略抱歉地一笑:“等不到你晚上回来,所以发了求援烟火。” 静斋扫了眼一旁的包裹问:“我们要离开扬名关?何事这样急。” 水见接过话头:“陈默找到了。” 静斋神情缓和了些,不是洗剑阁出事就好,且找到陈默也算是好消息,但看到笑幽和水见都不怎么欢喜的表情,他心下疑惑,笑幽明了快速解释道:“淼淼重伤,陈默恐怕是为了她才自曝行踪,一方面寻求洗剑阁庇护,一方面寄希望于阿重,他找不到同我们联系的方法,所以才去了无水关求救。”她顿了顿,颇感慨道:“他这人还没坏透。” “属下这就去牵马。”静斋疾步而出,水见叹口气道:“你不会就轻易原谅了他吧。” 笑幽没答,表情中也看不出端倪,她知道水见如此问是提醒她有些功过是无法相抵的,正如她前世一句流行的调侃——如果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但她心中柔软的部分又觉得陈默也很可怜,可怜之人却必有可恨之处…… 罢了,此刻想再多都是徒劳,和以前一样,不见到陈默本人,未明了其中曲折,她下不了任何决断,无水关,才离开不久又要再去了,因为那里有牵挂的人,连这个地名听起来都觉得有几分亲切,当下三人飞驰出扬名关,沿来路返回。 笑幽等日夜兼程赶往无水关的同时,老天终于得空看了一眼俗尘众生,在碧海城与众人分别的萧浮冰得知华羽战事激烈,唯恐亲亲外甥有个好歹,选了十名宫中最稳妥的高手发往无水关贴身保护,并随时回报云意初是否安好。这次的回报中提到一月杀插手两国战争,且让云意初不得不派大批精兵防范,萧浮冰看到一半便火了,这些年她活得清心寡欲,不代表她无喜无怒,碧海城一役后,她之所以未曾主动去打击一月杀,是因为云意初没有开口,那个要强的孩子不出声就证明他想自己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为自己把御水宫扯进江湖这个大泥潭里去的。萧浮冰懂他,也心疼他,可眼见叶荧惑越来越过分,一举一动都想将她外甥和未来的甥媳置于死地,她怎么还能坐得住? 于是,收到消息的第二日,她带着两百名宫众离开隐居地往无水关进发,叶荧惑最好多派些杀手去捣乱,否则真浪费了如此浩大的声势。培养一个顶尖杀手有多难谁都清楚,而且还是忠心不二的顶尖杀手,死一个便少一个,找人填补起码还需十年的光阴,她不信叶荧惑折损得起! 三日行船,御水宫众人踏上羽国临海的通商港口,两百人的队伍实在太过惹眼,于是萧浮冰化整为零,二十人一队分别上路,在无水关外会合,她领其中一队走水路途径铜川峡,此处风光秀美,于是她经常在甲板上喝茶,吹风,看景。 这日傍晚,宽阔的水面上一团不明物体浮浮沉沉,萧浮冰目力极好,远远就看出那是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待船更近些,她一跃而出,足尖在水面上轻轻三点已捞到溺水的两人,一男一女,衣饰凌乱且身上有伤,她将人抛在甲板上吩咐随侍一旁的女子道:“探探鼻息,若死了就在下次停靠的城镇交给义庄安葬,若没死就送进舱内让玉儿瞧瞧。” 女子应了声,仔细测了侧两人的呼吸,又将手指按在他们颈动脉上静等了片刻回头喜道:“宫主,他们还活着。” 萧浮冰淡淡点头扫了一眼,恰好此时男子湿淋淋盖在脸上的发丝在搬动中滑落,萧浮冰一震:“慢!”她快步走到男子身旁,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怎么会是他? “宫主,可是认得的人?” 萧浮冰沉沉点头走进船舱,看着下属安顿好一对男女,待那个叫玉儿的女子进门便遣开了所有人。 “玉儿,先替那个男子诊脉,最好让他尽快清醒,我有话要问他。” 玉儿点点头,宫主如此在意的人,她当然得使出全力来救。但把脉过后,她眉头紧紧蹙起,转身回禀道:“宫主,短时间内无法让他清醒,能不能救活都没有把握。他内力醇厚,想必是位一等一的高手,但被人用奇特的点穴手法封住,让他除了能运气护住心脉,其他什么都做不了,而且他长时间被施与极残忍的刑罚,虽然还有一口气在,但这身体已是千疮百孔。”边说着,她伸手拉住那女子手腕细诊片刻道:“这女子也极凶险,一臂被人齐根斩断,又在水中泡了很久,伤口溃烂化脓,内息也不稳,像是连日来消耗过甚。” 萧浮冰走近两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男子,脑海中浮现出她见到他时的情景,他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斜躺在茶几和椅子中间,不怎么舒服的地方他却那样惬意,手中抱着大大的酒坛…… 绛獒,他是叫绛獒吧,那时候天地无惧的杀手怎会成今日这副模样?是刺杀谁失败被擒?不会……一月杀若失败只会自尽,绝不会被擒。她扫了眼昏迷中还抓着绛獒手臂不肯松开的女子,心道:看样子是她救了他,她又是谁? “宫主,玉儿只能勉力一试。” 萧浮冰仍旧望着绛獒,冲玉儿轻道:“无论如何先保住他的性命。” “是。” 玉儿围绕着两人忙碌,萧浮冰悄悄退了出来,云意初曾有意让绛獒脱离一月杀躲避到御水宫去,但绛獒回绝了,虽然她还不知绛獒如今是否有所动摇,仅凭他为完成朋友遗愿向云意初报信上,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当时他可是在紧要关头帮了云意初一把。萧浮冰登上甲板仰望夜空自语道:“为今之计只好将他一并带到无水关去了。” 三方人马,同时向无水关聚拢,萧浮冰一行最快,笑幽次之,江重重因为收到信后才动身所以速度最慢。 御水宫两百人齐聚后,萧浮冰夜半孤身入城,将部众全部留在擎龙山脉内,他们不是来帮羽国消灭华军,而是为铲除一月杀的老鼠,所以不露面比较方便。 云意初见到萧浮冰吃了一惊,萧浮冰则慈爱地微笑着道:“不过就是小姨想外甥了,来瞧一眼,不许么?大将军。” 云意初心下温暖之余,却发愁萧浮冰女子身份怎好留在军中,这话他说不出口,萧浮冰了解他的难处,将自己的安排叙述一番,又对他讲述了救下绛獒以及身份不明女子的经过。 惊喜真是一个接一个,云意初略一思索,让萧浮冰把绛獒和那女子都带进城来,暂时安顿在城守府邸,反正已经有了陈默和淼淼一对的先例,对外只说是安插在敌国的细作送消息回来,身受重伤便成。 萧浮冰欣然赞同,若和御水宫众人潜伏在野外,对伤病者可没什么益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暗示 往无水关聚集的三方人马暂且不提,九华宫内瑶妃娘娘大安的消息传遍上津,多日不见的羽帝终于莅临早朝,原本各怀鬼胎蠢蠢欲动的朝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躬身垂首,不时迅速偷瞄一眼龙座上的明黄色身影。羽帝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龙袍此时显得空空荡荡,捕风捉影的消息在他露面这一刻彻底证实——病得人不是瑶妃,而是羽帝。但瞧羽帝精神尚好,应该是大安了。 羽帝扫视殿内,许久,他略抬了抬手,一旁候着的太监会意上前一步,展开圣旨大声诵读,旨意封赏了二十多位重臣,包括出征的云意初,对辛苦维持朝堂稳定,坐镇监国的云意衍却半字未提,封赏完毕紧接着一连串的职位调动,一些人被外放,一些人则明升暗降。 众人不懂,连云意衍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前方战事未捷,这会儿大动内廷实在不智,父皇究竟在做什么打算?云意衍苦笑,他从来都摸不准羽帝的心思,蓝须乌头毒性一退,羽帝得知他只有一年寿命时相当平静,接着却将自己在寝宫中关了整整两日,期间只有天欲明神殿的神侍出出进进,第三日羽帝探视了瑶妃,然后招云意衍在南书房问话,其内容更多的是关于战场,并未查问近些天几派大臣间的争斗,可方才贬职的人每派都有,以云意初一党最多,而提升者却不是云意衍的心腹,新秀和以往不受重用的清流居多。 羽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与众臣闲话几句便宣布退朝,仿佛这宫廷中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 当日傍晚,云意衍再次应诏入南书房,空荡荡的殿中只有父子两人。休憩的软榻上摆着一壶酒和三五碟下酒小菜。云意衍请过安,羽帝笑着招呼他坐过来。云意衍迟疑了片刻规规矩矩道:“儿子不敢。” 羽帝深看他几眼:“衍儿,天欲明神殿里那个丫头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云意衍呆了一呆迅速回道:“儿臣已密信告知成王,隆嘉公主现下在羽国做客,成王还没有任何回音。” “但你怕他假意退兵,待迎回妹妹便卷土重来,所以没有提是否要把那丫头送还华国,对是不对?” “父皇英明。儿臣的确未曾想好万全之策,我们可以威胁成王退兵且签署多久时间内不可进犯大羽边境的合约,但合约终究只是一张纸,对成王不具任何约束力,想找到一个发兵的借口太简单了。” 羽帝呵呵一笑,自斟自饮一杯:“你只把那丫头当人质看待?” 云意衍抿唇沉默片刻:“自然是。” “喔!这么说你是为了表现我大羽的气度,夜夜都去对一个人质嘘寒问暖,让奴才们搜罗了全上津的美食一样样往宫里送,且到现在都以初儿的身份面对她……对了对了,前天晚上四更好像还跑到金波池去了,结果回来两只落水鸭子,那夜后你倒天天躲着她,再没踏进神殿半步。” 云意衍表情越来越尴尬,羽帝故作严肃地挑眉直视他。 “儿臣……她虽是人质,但终究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子,心地纯善,最重要的是她也不赞同其兄长的做法,她本不该牵涉在这场争斗中……所以……”云意衍觉得额头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 羽帝接口:“所以——要大羽的太子殿下抛开身段亲自安抚?” 听闻羽帝这句话,云意衍撩袍正跪,与帝国公主暧昧不明,此事可大可小,加上早朝时诡异的暗涌,云意衍无法不紧张。羽帝也不叫他起来,悠哉夹了一块卤味慢慢咀嚼,片刻后道:“衍儿啊,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将战祸消弭于无形,对你和那丫头都是好事。你早想到了,却为何胆怯。” 云意衍抿唇抬头回视羽帝,酝酿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只觉得心中乱糟糟一片,从懂事到现在,他还未曾有过这般感觉。 羽帝放下筷子:“正如你所说,一张纸无法约束成王,隆嘉公主踏进上津那天起这辈子就不可能再回去,哪怕成王不再顾及她的死活依然如此。”羽帝顿了顿,拿过对面摆着的另一只金杯斟满却不饮,他将杯子推到桌边,然后起身背对云意衍道:“朕的时间不多了,三日后将宣布禅位。” “禅位”二字羽帝说得很轻,听在云意衍耳中却不啻如隆隆响雷,父皇为什么会这样急?一年虽然不长,但也不至于三天后就退位禅让!六弟还在边关,届时他会做出什么事?不,父皇敢这样决定必然考虑了一切,他会怎么对六弟? “父皇请三思!”云意衍失声喊出,眼前却哪里还有羽帝的影子,只听外边太监拖长的声音:“陛下起驾流光殿。” 云意衍眉头紧蹙缓缓起身,目光锁定桌边那杯酒自语道:“其实不过提早些不是吗?”他从不认为会输给云意初,两强相争如果连自己都认为会输,那么连争的必要都没有。他追逐着那张座椅,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追逐的是父皇的脚步,三日后……皇位之争等同于他胜出,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这算赢了云意初。 正独自品味这种心情时,南书房的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云意衍回头望去,只见宝晴探进半个脑袋瞧了瞧,看见云意衍傻傻站着,大踏步走进来不客气道:“你终于敢见我了!” 云意衍纷杂的思绪被这一句话赶得干干净净,他颇头痛地揉揉前额,不必说是父皇放了宝晴过来,否则她是不可能踏出天欲明神殿一步的,他想起方才羽帝言辞间的暗示,心道:莫非父皇不是试探? 宝晴望着他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马上被一股倔强掩盖。 云意衍察觉浅笑道:“什么叫终于敢见你了,不过是这几日比较忙。” 宝晴轻嗤:“三岁孩子都不会信!”语落,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这在相处的日子中是头一次。她瞥见桌边那杯酒,不知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喝,她伸手握住杯身,却被云意衍夺了下来,他挑眉一饮而尽道:“这杯是我的。”说完他坐到榻沿上重又倒了杯推给她。 “切!连一杯酒都这么小气!”宝晴嘟囔着喝了,放下杯子时脸轰一下烧起来,她不时拿眼角瞟他,却好一会儿不敢直视他。他们俩竟然共用了一只酒杯……就算夫妻间都属逾礼…… 她一手掩住唇,有些心虚的样子让云意衍反应过来,尴尬中云意衍的脸千年不遇地染上一层可疑的微红。 宝晴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最后直接趴倒在小几上,云意衍却脸色越来越黑,宝晴好容易收住笑静下来道:“你喜欢我。”不是问句,而是彻彻底底的肯定句。她突然凑近些故意看着云意衍的脸侧继续道:“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脸红,方才你的确脸红了。” 云意衍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微微后倾拉开些距离:“饮酒谁不脸红?” 宝晴狡黠一笑:“逞强!狡辩!敢问公子是否已满十五岁?” 云意衍被噎住,她暗损他像个未曾成人的少年,他反思自己,后来这段日子每每和她一起时,他的确不像一个已有儿子的成年男人。就拿金波池那夜说,她胡闹,他本该制止,最后反而不自觉地跟着她一起胡闹,结果两人都掉进了池子里,弄得好不狼狈。想到这段,他忍不住唇角上扬。 宝晴此时又凑近了几分,两人呼吸相闻,她放大的眉眼映着烛火,“我比你坦诚,起码我敢承认开始有点喜欢你了,不过喜欢归喜欢,欠我的债照旧要讨回。”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着他,他按住她的肩强迫她坐端正,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懂得矜持的公主。” 宝晴闻言先是怒意满满,生气的她两只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反而让人觉得更可爱,片刻后她压制住怒色,冲他绽出一个极妩媚的笑:“如果你喜欢矜持,本宫不介意大婚后为你演绎四十年的矜持。” 云意衍看着她瞬间转换的神情气质,只觉得后背一阵冷风吹过,他怎么招惹上一个这么难缠的主儿…… 宝晴说完情绪突然急转而下:“皇兄他已经出兵了对不对,我终究没有赶得及,都是你,一直在拖延!” 云意衍眸色深沉冷声问:“谁告诉你的?” “来之前,两名神侍小声议论,我听到的。” 天欲明神殿的神侍何等厉害,怎会不知道有人偷听,云意衍已明白,是羽帝想要她知道。 “死了多少人?”宝晴声音极低。 云意衍看着她的神色心间霎时变得柔软起来,他不忍告诉她两方的伤亡回避道:“开战没有几天,具体的奏报还未曾送回来。” 宝晴咬唇:“打起来了,就等于……我拦不住了对不对?祸水之名也担定了是吗?皇兄他……也不能回头了是吗?”她一叠声地问着,转而喃喃自语道:“现在就算你愿意娶,我愿意嫁也没有意义了,我又何必让楚笑幽恨我,被人恨的滋味真的很难受的……云意初……” 她忽然抬眸坚定望向他:“如今我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质,若你有一点点愧疚之意,就帮我向你父皇讨一份承诺,华国退兵的话,羽帝必须立誓他有生之年绝不会切断达罗江水脉,或更改河道,亲用玺印,且由史官记录这份合约的存在,我带着合约去劝皇兄,或许还有一丝希望。若你不帮,我也不会任羽国推我出去威胁皇兄。” 云意衍摇摇头,即便她与众不同,对于这风云莫测的军国大事来说,她实在还太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何必当初 云意衍自斟自饮,心不在焉小口小口喝得极慢,宝晴当他是在考虑自己的话,所以也没催促,三杯下肚,云意衍淡淡道:“恐怕办不到。” “是办不到,还是你不愿帮?” 云意衍听着宝晴口气有几分冷,耐心解释:“华国起兵是为我国悔婚一说,若得了合约便立即退兵,成王的面子上绝不会好过,他真正的心思也等于昭告天下,所以必不会同意。关于人质……”云意衍定定注视着她沉声道:“我只能保证,不会推你到军前要挟华军。” 宝晴身体掠过一阵寒意,她的确太莽撞了,也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交战两国被弃的人质最后是什么下场,难道史书上读到的还少吗?她以为,身在敌国便能制止皇兄出兵,可现在跟她的设想截然相反,她对皇兄会不会牺牲她已不能确定。她心中有些乱,但神色上看起来十分镇定。 云意衍暗自从心内赞了一声:不愧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虽然举动言语中仍带着些孩子气,但遇到正事,皇家与生俱来的风度便体现无疑。 沉默片刻后宝晴转了话锋:“你母亲大安了吧。” “是。” “你父皇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 云意衍暗道:何止知晓你身份,恐怕连你本人父皇都在暗处偷偷观察过了。 宝晴得到他肯定后突然一笑,轻松似是玩笑般问:“你可愿放我走?”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愣,摆手道:“当我没说,我只顾想自己,却没考虑你的立场。一点点喜欢和名誉、前途怎么能放到一起比呢?对不起。” 云意衍略有几分讶异,唇角扬起时他问:“这会儿想走了?也不绕着弯要我娶你了?”他虽与她玩笑,但心中却想到了其他事上,正如羽帝所说,有一个对他和她都好的方法来平息战争,只是,为政治而接受的婚姻他已经有许多次,可以说他身边的女子每一个都差不多,他娶的是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钱财、人脉……原本他应该已经习惯,但不知为什么,他无法将宝晴与她们划归一类。 宝晴撇撇嘴白了云意衍一眼:“现在不是你不愿娶,而是不敢娶了吧!”宝晴心情不佳,不自觉地用言语激他,事实上她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但对他一直以来不明说拒绝,也不接受的举动颇为着恼。 云意衍倒没生气,他看着已经烧了一半的残烛,默默催促自己快下个决定,不过他给她拒绝的权利,甚至还有选择的权利,或许她的心他也能看清楚几分。他略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若我现在愿意娶你呢?” 这个玩笑好笑么?虽然云意衍表情和语气都透着几分认真,但她依旧认为他又在打趣她,这些日子她栽在他手里好几次了。 云意衍自顾自继续道:“你不用立刻回答,听完再作决定。首先,我必须告诉你,你认错了人,我根本不是云意初。” 宝晴先是一惊,旋即马上反驳:“怎么会不是,你的画像我看过,太监宫女们又都称你殿下……”等等!宝晴怔住,能被称作殿下的可不只是瑞王殿下啊!如果是云意初的兄弟,一个爹生的长相相似也不奇怪,可她叫他云意初时,他并未反驳!还把她带回别院。她凝重望向他,用目光询问:此话当真? 云意衍叹口气,既然决定真诚以待,索性全招了吧。 “我是他二哥,太子云意衍。” 宝晴脸色发白,转而迅速转红,最后一声怒吼连流光殿都隐约听到:“你这个……骗我!” 正和风不留说着什么的羽帝突然顿住,竖起耳朵细听,可惜的是再没有什么动静传来,羽帝旋即牵起朵像极了狐狸的笑容,一边暗自后悔没留在密室看完这出精彩的戏。罢了罢了,他这个父亲还是很厚道的,眼下这件事大概不用他再操心了,让他头疼的是……他要拿云意初怎么办?想到这个他极重视却隔阂重重的儿子,他不由长叹一声。 风不留看着羽帝不时转变的神色也不问,了然地笑笑。同经一场劫难,同样只剩一年寿命,倒让他和羽帝抛开了身份贵贱成了知交,恐怕历来千古帝王,羽帝也算是独一份了。几次闲聊,他俩也曾提到楚笑幽,但往往羽帝神色会变得阴郁,让风不留不禁为笑幽暗暗担心。 笑幽这会儿还在路途中,期间又收到云意初一次传信,得知淼淼还活着,陈默日日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另外,云意初说她送了一字眉这件大礼给他,今次她来无水关他必补上一份回礼。笑幽不免好奇,也许因着这份好奇,赶路也变得没有那么辛苦了。 七日后,笑幽一行轻车熟路翻越擎龙山脉到达无水关,让她意外的是,云意初貌似很闲,连城中将士都一个个笑呵呵的,上次来可不是这样,每个人脸上都有挥之不去的深深疲惫……她诧异之余直言询问,云意初轻松一笑道:“算起来也是你的功劳。” 笑幽已经猜到了几分:“和那个一字眉有关?” “不错,你可知道那一字眉是谁?” 笑幽摇头:“不过能看出身份不一般。” “是不一般,还是位王子呢。” 笑幽惊诧:“王子?别吊我胃口了!说利索点。” 云意初边走边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那一字眉原是华国的敌人,纳坦族一位极不受重视的庶出王子,平时默默无闻野心却不小,一直想挤下兄弟们让父亲看到他的才干。机缘巧合下他与叶荧惑搭上线,要毁去山道和下毒的事儿都是叶荧惑出谋划策,一字眉不放心叶荧惑,且想直接参与好回国邀功,他仗着武功不错,和一月杀的杀手一起行动,叶荧惑针对的是云意初,而一字眉针对的却是华国。 他们以为只要华国攻下羽国门户,必定会增兵讨伐,偌大的羽国可不是一个将领,一路军马就能吃下来的。加之曲昊年事已高,纳坦族买通了华国几个朝臣,到时让他们进言更换主帅,华国将领中最能征善战者便是花穹,花穹常年驻扎纳坦族与华国边境,无论多少人,纳坦族多么猛烈的攻击,都无法从他手下越边境一步。纳坦族恨这位将军可是恨到了骨头里,暗害明打都不成,便想尽办法将他调离。扬名关没了花穹,还不是任他纳坦族予取予求。无水关破,再加上买通者推波助澜,实在不行纳坦族还准备直接暗杀曲昊,逼迫成王不得不让花穹挂帅伐羽。 笑幽听得头疼,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复杂了,她现在可没有这么多脑细胞浪费,但有一点疑惑她直接问了出来:“既然那一字眉背后藏着这些事,一月杀的人怎会弃他而去?” “我也是猜的,他被关押的几日间派头十足,仿佛将谁都不放在眼中,而且他言辞间认为叶荧惑不过是个替他办事的奴才,对叶荧惑尚且如此,便可猜想到他对那些杀手又是什么态度。一月杀从不与外人合作,那些杀手一个个孤高清冷,估计早有心害他一把,再者叶荧惑是什么人?怎会看重他这样一个小角色。底下人心里必定也都清楚。或者,就是那些杀手见到你吓破了胆,顾不上他了。” 笑幽被逗得扑哧一乐,最后这句显然是云意初的玩笑话,“最后你将他怎么处置了?” 云意初故作神秘:“送他去了该去的地方,附带赠送了几个点子,眼下华军按兵不动,估计就是上头那些人为更易主帅吵个不休,而曲昊也听到了风声,让我也能喘息几日。” 狡诈的妖精,笑幽腹诽,真是什么人送到他手里都能利用,若成王调来花穹,纳坦族进犯扬名关,华国两头作战,必定十分艰难。 说话间已经到了城守官邸,云意初没有立刻带笑幽去见陈默、淼淼,而是下令备膳,笑幽没有反对,她不忍心拂逆他的好意,并且长途奔波,她的确没怎么正经吃过热菜热饭了。 餐后,笑幽问云意初信中提及的回礼呢? 云意初故作神秘:“跟我来。” 官邸后院西厢房中,笑幽见到了绛獒和不知名的女子,他们的隔壁便住着陈默和淼淼,不待笑幽细细询问有关绛獒的事,陈默听到熟悉的脚步,奔出房门,笑幽和他目光接触的一霎,他咬唇重重跪地,头却桀骜地扬起,眼中没有悔意愧色,有的只是满满的恳求。 此情此景,笑幽和水见难免唏嘘,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陈默,让他俩看了好几眼才认出。笑幽抿唇不语,径直走到隔壁,她现在还不能平心静气对着陈默,先看看淼淼再说。 只一眼,笑幽的泪便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她三两步奔到淼淼床前,平躺的淼淼毫无生气,半张脸被白布包裹着,苍白的唇边露出一小块烧伤的皮肤,笑幽握住她的手,试探着唤了声:“淼淼。”但淼淼无知无觉,根本不知道她牵心的阁主就在身旁。 陈默握拳起身跟进来,水见和静斋立刻挡在笑幽身后,戒备防范之意丝毫不掩饰。 陈默倒不在意,目光掠过二人,说了他和笑幽阔别许久后第一句话:“救救她,我随你处置。” 笑幽合起眼帘,方才一瞬她竟然回忆起很久远的一幕,灼子轩天井中,冷漠的少年直挺挺跪在寒风里,她目送江重重离开,对他说:“人都走了,还跪给谁看。”现在她再也无法将眼前的男子和那个少年联系在一起,她骤然转身冷冷道:“救她无需你来求。”(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缘由 陈默释然一笑:“也对,阁主……”这个称呼让水见和静斋面露鄙夷,陈默自嘲地摇摇头道:“抱歉,不是我还以洗剑阁中人自居,只是习惯了。” 他的解释让三人俱是一阵怅然,陈默略作停顿直视笑幽:“你肯赶来,我相信就算不求你,你也会救她,那么我能否为自己求你一件事?” 水见眉头紧蹙,回身看了看笑幽,笑幽示意水见稍安勿躁,然后冷声对陈默吐出两个字:“说吧。” “让我活到她脱离危险的那一刻。” 笑幽神情一黯,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她不再看陈默,转而对云意初道:“有没有安静的地方,我不想在淼淼面前审问他。” 陈默截断笑幽道:“她没醒前,我绝不离开这里半步,也没心情对你说半个字。” “由不得你。”水见轻哼一声姿态相当强势。 笑幽挑眉:“我已经传书阿重赶来无水关,他起码还需四五天才能到。你有两个选择,一,告诉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让你活到淼淼痊愈。二,你有权利不说,立刻以死谢罪,反正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陈默绷着脸,目光一寸寸移动到淼淼身上,他知道这绝非是威胁,原本他以为笑幽见到他的一瞬就会立刻杀了他,现在她还能和他平静的交谈出乎他意料。从他闯进无水关,就没打算活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也并非全无牵挂,起码让他看到淼淼睁开眼睛,哪怕是听她一句痛骂也好…… 而笑幽却不像他所见的那样平静,她血流加速的同时,连右臂的骨剑都叫嚣着杀死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她极力的克制只有云意初看得分明,他用温暖的手紧紧将她冰凉的手指合握于掌中。笑幽冲他微微一笑,似是在说:不必担心,我没事儿。云意初还她一笑道:“我寝室楼上是间阁楼,很清静,绝对不会有人去打扰。” 笑幽点点头,接着望向陈默,用目光逼迫他立刻给出个答复。 陈默深呼吸几下,微微仰头低声道:“好吧,不过你不要后悔,你心中的神——澹台沁,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 笑幽仿若没有听见他后半句话,安排静斋守着淼淼,随即和云意初先后跨出门槛,陈默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刻才跟上去,水见则紧随在陈默身后。 阁楼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任何摆设,天顶的斜侧面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子,云意初轻声道:“我先去处理军务,一会儿就回来。”笑幽和他有多亲密是一码事,参与洗剑阁内部事务则是另一码事,有水见在场,且要讨论的人关于澹台沁,他想了想还是避避嫌的好。 笑幽闻言不但没抽回手,反而更紧的拽住了他,云意初凝视她片刻道:“我陪你。” 笑幽心中一暖,神色柔和许多,但当她再次望向陈默时,又回复到冰冷,“你可以说了。” 陈默扫过三人的面庞,唇角勾起,直接席地而坐道:“从澹台沁辞去阁主位,孤身离开天门山时我就想动手了,真该多谢你派我去送信。” 水见怒视陈默:“少说废话,我问你,为什么要去找一月杀,为什么要买澹台阁主的命!?” “因为他该死。”陈默语调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吃了什么早点。他无视笑幽抖了一下的手指与水见杀人的眼神继续道:“他杀了我娘。” 笑幽瞳孔略略缩紧,冷声询问:“你娘可是江湖中人?” “不是。” “那她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 “从未!” 陈默答得斩钉截铁,笑幽则用更甚之的口气肯定:“我不信!” “你信或不信这都是事实,说起来和你父母也脱不了干系。” 笑幽诧异,略稳了稳心神道:“你最好全部说完,我的耐性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陈默深深看了一眼笑幽,然后将目光投向那扇小小的窗子,双眸中的淡定渐渐染上了恐惧与悲伤:“父亲早亡,印象中一直都是娘在照顾我,她是位绣娘,绣活儿很精致,连城里的大户都经常请她上门,日子虽然辛苦,但起码温饱不愁。那年她刚请了位先生为我开蒙,聘金很贵,我娘夜夜绣到四更过后才安寝。有一日我已经睡了,被敲门声吵醒,来客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他们要定制两套喜服,很急的样子,许了娘丰厚酬劳。”说到这儿他看看笑幽道:“那一男一女就是楚界明和纪泠烟。” 笑幽的呼吸有些重,他竟然见过她的父母。 “娘对二人颇有好感,日日赶工,纪泠烟偶尔会来询问一下进度,坐上小半时辰与娘闲聊几句,她对嫁衣的要求并不复杂,十日后,衣成,纪泠烟和楚界明都很高兴,还邀请我娘去参加婚礼,娘笑着应了,三日后带我同去。他们的婚礼很冷清,是借用友人的宅邸举行的,没有亲人,只有楚界明那朋友家上下的奴仆和我们母子,总共凑起来也就二十几人。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接着澹台沁闯了来,满身酒气、满脸胡茬,一双眼睛恨不得将在场所有人都杀死。我吓得躲到娘背后偷瞧,纪泠烟拉下盖头,澹台沁推开阻拦的人冲上去要她跟他走。我和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武功,更没接触过江湖人,她见纪泠烟明显不愿意,楚界明好声相劝反而让澹台沁更过分,便走上去想说几句公道话。正巧我听到纪泠烟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对不起,我们瞒了你。然后澹台沁发了狂,我只看到娘被震飞好远,头碰在柱子上,七窍流血,连大夫都不用请,当时就去了……澹台沁却看都没看我娘一眼!和楚界明你一拳我一掌几乎将那院子拆个干净。” 陈默的手指几乎抠进大腿的肌肉中,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语调再次转回淡然:“奴仆四散逃开,只有我跪在娘身边彻底傻了……我记得纪泠烟抱着我,冲澹台沁怒吼,他们停了手,澹台沁却一句忏悔一点愧疚的神色也没有。他只问我:想不想报仇?若想就跟他走。那时候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冷冰冰的表象后面是想将一切都毁灭的疯狂。” 笑幽不知不觉死死握住云意初的手,她想到陈默可能会讲述一个冤冤相报的故事,但她没猜到会牵扯上楚界明与纪泠烟。 陈默注意到笑幽一瞬的慌乱,冷笑道:“澹台沁就是一个为女人发狂的疯子!畜生!他带我回天门山,教我武功,供我吃穿,可他从来没为自己欠下的血债道歉!我不欠洗剑阁什么,更不觉得对不起他。在天门山上我唯一的恐惧是,会忘记那股恨和痛!” 水见蹿上两步,一把拽住陈默的衣领怒斥道:“澹台阁主没有道歉,他却一直在默默付出,留你在灼子轩,找最好的师父教你武功、学问,口说的对不起有用吗?因为他知道没用才不说!他若是个疯子、畜生,当时根本不会带你到洗剑阁!就凭你能找到他么?找到了你能伤他一根头发么?他是君子,才留你在身旁,坦坦荡荡不怕你去报仇。他想化解你心中的恨,却不知道你长着一副铁石做的心肠,根本暖不热!” “水见,别说了。”笑幽出言制止,澹台沁无意杀死陈默的母亲,但的确断送了一条无辜的性命,生身父母只有一对,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不管澹台沁做了多少,沉浸在仇恨中的陈默看到的,和旁观者看到的完全是两样,因为站的角度不同。澹台沁有过,不代表陈默没错,笑幽扳开水见青筋尽暴的手沉声道:“他杀了你娘,你要报仇无可厚非。原谅与否在你,谁都没权利干涉。但!”笑幽声音陡然严厉:“颜字堂、桐字堂、凌字堂的兄弟们可曾欠过你什么?他们谁无亲人儿女?你一人的命可偿得过来?陈默,你只是一个可怜人,可怜的小人!堂堂男子却缩头藏尾借他人之手清算自己的血仇,出卖兄弟,罔顾道义!澹台沁欠了你,将你带回洗剑阁,而你呢?欠了那么多人,却到处躲藏!疲于奔命!交出名单时,你真的只是被仇恨摧毁了理智?应该说,你是为在叶荧惑手心中保你自己性命才对!” “够了楚笑幽!”笑幽每说一句,陈默冷漠的面具便碎裂一寸,他终于忍不住失声喊叫:“如果我能亲手了结,何苦去找一月杀!我试过!送完两封信,我追着信使找到了他!这么多年我每日苦练,静静等待机会,终于我等到了!他孤身一人,功力大不如前,成了失去一条手臂的残废!可就是这个残废,眉毛都没动一下地将我打成重伤,我不但今生不可能超越他,还要时刻背负着他留给我的屈辱。败,我不怨!那夜我绝望了!只求一死!可他连杀我都不屑!我忍不了!忍不了……” 吼完这一段,陈默的手颓废地耷拉在一旁,“我恨澹台沁,却从来没想毁去洗剑阁。我拖着重伤找到了饮月斋,只说拿一个关于破苍卷的秘密与他们交换澹台沁的命。” “你所说的秘密就是我的身份对不对?” 陈默点头:“是!而且我不觉得亏欠你,如果不是纪泠烟要我娘做嫁衣,又请她去观礼,我娘怎么会死?!我不知道铜面人怎么猜到的,总之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他自嘲地笑笑:“你有一点没说错,我不想死,在澹台沁没有死之前我怎么可以死!所以我出卖了暗桩。可是我有补救……中途……淼淼找到了我,是她提醒我,我还是一个人……不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我却连累了她……” 提到淼淼,陈默神色渐渐正常,他平静对笑幽道:“如今我只求她平安无事,等她稍好,想怎么处置我悉听尊便!” 最近生物钟稍稍有些变化,所以再次回到晚上更新,一般9点前肯定会发稿~亲们多包涵(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救星 水见退后几步,唇角眉梢带着几缕轻蔑:“你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实在让人作呕,澹台阁主比你高贵千万倍。” 后半句话道出了笑幽此时所感,澹台沁并非有意杀死陈默的母亲,她知道他对纪泠烟的情有多深,在楚界明和纪泠烟欺瞒他成婚的当日,他怎能不疯狂……当然这不能当做借口,澹台沁与陈默不同的关键在于,即使是无心之失他也不会逃避或推诿。 陈默无所谓地一笑:“如今争论谁更高贵有意义么?反正澹台沁已经死了,我也不指望活多久,原本我想带淼淼远走高飞,可……”他单手挡住双眼低声道:“她引火向我示警,险些自焚在林场木屋里,那时我在想,究竟什么是仇恨?为杀澹台沁,多少年我从没真正快乐过,他死了,我娘也永远不可能活过来,而我却失去了太多东西,信任、归宿、朋友,连淼淼都被我拖累,命悬一线……若有来生我情愿做棵花草树木,再也不要投生为人,不要有人的感情……太累,太累……” 关于仇恨,笑幽品味得再深切不过,杀死叶离的一瞬依旧清晰,陈默呢?陈默得知澹台沁身亡的一瞬又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绝不会畅快、满足。 笑幽抬头望向云意初,还好,她放下了六岁时对他的恨,她曾经活得和陈默一样悲哀,将自己困在与幸福隔绝的真空里,她拒绝他无数次,误会他无数次,不是看不清读不懂,而是由恨而生的心魔作祟,兜兜转转中,他用似海深情化解了她的结,而陈默,没有她幸运…… 云意初没注意笑幽此时所想,他望着陈默,心潮久久不能平静。陈默成功了,可也将自己折腾到不人不鬼的境地,且连累了最心爱的女子,仇恨的结局难道只是为了让活着的人更加凄惨?若有朝一日,他如愿了结瑶妃和云意衍,他会变成怎样? “妖精你怎么了?” 云意初微惊,他想得太多了……长舒一口气后,他冲笑幽温柔一笑道:“没什么。”紧接着顿了顿问:“准备如何处置他?” 笑幽扫了眼陈默,他虽然没有详尽叙述和叶荧惑达成协议的经过,但问答中他已对自己犯下的错供认不讳。他刺杀澹台沁未成,带着重伤去了饮月斋,以出卖笑幽上楚风族身世秘密交换澹台沁的性命,协议破裂后,他为达成目的将天门山和多处暗桩卖给一月杀,逃出碧海城后有心弥补,但依旧在四处躲藏避开洗剑阁的搜索。 “水见。”笑幽声音很严肃,水见立刻郑重行礼道:“属下在。” “封他周身要穴小心看管,待淼淼痊愈召集众堂主公审陈默,也算给死去的兄弟一个交代。” “属下谨尊阁主谕。” 陈默似乎早料到如此,公审,不过是让他在各位堂主面前再交代一次他怎样杀了澹台沁,又怎样出卖了洗剑阁而已,等他交代完,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他已经能猜到那会是怎样群情激奋的场面,但心中反而一片澄净,淡然出声:“我不会跑的,只想多陪她几天。” 笑幽微微蹙眉,对水见点点头。水见出手如电,瞬间封去陈默穴道,揪着他的衣领提了出去。 云意初和笑幽也缓缓步下楼梯,回到云意初的寝室。两人坐在桌边,云意初给她倒了杯茶问:“你明言要召集洗剑阁诸位堂主公审陈默,其实只是伏笔对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只妖精,笑幽浅啜一口清茶慢慢回道:“淼淼醒来恐怕会苦求我给陈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陈默如果肯,就能晚一段时间面对各位堂主的愤怒,换言之,他可以多陪淼淼几日。届时他很难拒绝我的要求,若现在提出来,他不见得会甘心帮我。”她放下杯子反问云意初道:“一月杀那两个活口是怎么落到你手中的?” 云意初高深一笑,先将绛獒盘羲城报信与劫走苦儿尸体的事简略叙述一番,又对笑幽讲了他和黔鹭早年种种,最后才提到萧浮冰怎样救了落水的两人带来无水关。 笑幽诧异:“萧宫主也在无水关?怎么没看到人?” “小姨在擎龙山里抓老鼠,这次带的人太多,若都住进城内,我少不了要和三军将士仔细交代一番,她是怕我麻烦。”云意初隔着小几握住笑幽的手道:“怎么还叫萧宫主这么见外,你已经是我的妻子,该改口了。” 笑幽望着他揶揄的笑容,脸颊有些发烫,可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关于绛獒与不知名的女子她捏不准:“这么说绛獒和那女子是逃出一月杀的?” 云意初点头:“很有可能,我跟着他找到一月杀老巢,你认为像叶荧惑那种人会轻易饶过他么?” 显然不可能,恰巧那时叶离新丧,叶荧惑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呢,笑幽思索片刻道:“若能说服绛獒会比陈默来得更有利,只是他就算逃出来也没义务帮我们。” “的确,但是他既然逃了出来,若一月杀威势依旧,他也没好果子吃,至少我们有三成把握,试试总不吃亏。” 笑幽展颜:“也对。” 二人只盼江重重尽速赶到,若躺在厢房里的三人救不活,这两块拼图也就报销了。 是夜,笑幽没有闲着,先让水见传书蓝、元二位暗主,告知其陈默的事儿,接着亲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正在寻找白萨尔塔门的竹心,一封给正奔走于各个城镇间的元非。少少吃了些宵夜后,云意初亲自去巡视城防,她则去了淼淼的房间。 淼淼床前,陈默定定守着,他的左斜侧,水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一举一动,而陈默完全将刚进门的笑幽和坐了许久的水见都当做空气,连头都没回一下。 笑幽望了一眼昏睡的淼淼,轻叹一声坐去水见旁边,陈默则放柔力道替淼淼活动肌肉,隔一会儿就拿银勺喂淼淼几口水,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让人不禁觉得淼淼是瓷做的娃娃。笑幽自问,她可能都不及陈默做得好。 看了一会儿,笑幽觉得心里发沉,冲水见招招手,两人悄无声息走出房间,各自去休息。 四天后,众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迎到了江重重。不待他缓一口气就被丢进厢房内,头一个诊视的是淼淼,待江重重看分明床边守着的人是谁时,全身真气流窜,震得桌上的茶碗叮叮当当的颤动,笑幽按住江重重的手臂道:“先救人再说。” 江重重胸口上下起伏,凝视陈默好半天才压抑住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三个字:“滚远点。” 陈默忽略江重重的敌意,乖乖将床边的位置让出来,垂手立在他身后等待。江重重素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扫了一眼淼淼回头道:“听不懂人话么?也对,畜生当然听不懂。” 陈默抿抿唇,极不情愿地退到门外朝里面张望,江重重没有再发难,翻起淼淼眼睑细看半刻后落指诊脉,笑幽轻声询问:“如何?” 江重重这会儿气儿不顺,对笑幽也没什么好脸色:“内伤很重,几道刀伤倒无妨,但脸上和左半边身体的烧伤没有及时处理,引发热症,再加上吸进了不少浓烟,能挺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笑幽迟疑了一下道:“你能医好吧!” 江重重打开随身的药箱,目光扫过门外一身萧索的陈默挑眉回答笑幽:“若没做过亏心事,老天照拂自然无恙,这丫头不是还想和畜生私奔么,医不医的好别问我。” “阿重!” 见笑幽急了,江重重轻嗤一声,一边开药方一边对笑幽道:“三日内能配齐所有药,两个月她便能痊愈。” 笑幽高悬的心终于归位,江重重将药方递给水见道:“无水关想必药品匮乏,有的就勾画掉,没有的报给我,我去达罗江对岸采。” 水见点点头,快步去找云意初,笑幽则拉着江重重来到隔壁。江重重揉着头道:“怎么还有?” 笑幽没工夫和他细细解释:“这两人是回击叶荧惑的关键,必须救活,尤其是那个男的。” 江重重一听叶荧惑三个字,脸上的不耐褪去,他先查了二人身上伤处,然后闭目细诊,神色越来越凝重,笑幽不敢催问,许久后江重重睁开眼睛丢给笑幽一颗定心丸:“能活,但你我得合力打通他的穴道才行。”说完他摇头冲隔壁指指:“两边都很麻烦,我又分不开身,若要救这小子就没时间去采药,若亲自去采药,这小子的伤拖两日更危险。怎么办你决定。” 笑幽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一时间踌躇难定。 这时一名白衣女子推门而入道:“需要什么药材,我去采便是。” 江重重微微一笑:“我来之前照顾他们的就是你吧,请教姑娘怎么称呼?” “御水宫,萧玉儿,只是略通医术,江神医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忙。” 笑幽眼睛一亮,看向江重重。 江重重沉吟片刻考问了玉儿许多草药性状效用等常识,玉儿也不觉得对方是看低自己,对答如流。江重重满意点点头:“萧姑娘莫怪,你给他们三人服用的药物多少都有错处,谨慎起见才出言考问,看来姑娘熟知百草,但还未能达到自如驾驭的程度。” 玉儿赧然笑笑道:“江神医见笑了,我学医才三年,只能医治些简单的病症。” 江重重讶异:“只有三年?” “是。” 江重重将玉儿上下打量一遍,唇角勾起:“采药一事拜托姑娘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诱劝 三天三夜紧张的救治,江重重短短时间内就瘦了一圈,笑幽为帮绛獒打通被封的穴道也消耗了大量内力。好在两人的辛苦没有白费,凌晨时分,绛獒最先醒来,知觉恢复,受过刑的四肢百骸剧痛难忍,他低低呻吟了一声,勉强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渐渐清晰,待看清床畔站着的人是谁,他神智陡然清明,紧盯着云意初的同时暗暗试了试内力,让他惊讶的是,被封起的穴道此时畅通无阻,莫非是云意初和楚笑幽救了他? 他带着几分戒备和疑惑开口:“你……”他本想说:你救了我?但云意初似笑非笑的面庞让他很不忿,被最不想见到的人所救,在他感觉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云意初知道绛獒有多骄傲,微微一笑道:“不是我救的,平衡了?” 绛獒挑眉,突然紧张扫视房中问:“她呢!救起的只有我一个么?!” 云意初觉得好笑,他还没见过绛獒这样着急,印象里绛獒一直是个懒懒散散,对什么都不怎么上心的人。他抬手指指绛獒身后:“不知这位姑娘是?” 绛獒迅疾转头,动作过大牵动伤口,顾不得疼痛平复,女子苍白的容颜映入眼帘时,他如释重负般长长呼出一口气,唇畔逸出极轻极轻的两个字:“傻瓜……”带着点心疼,透着些怜惜。 “这位姑娘难道芳名傻瓜?”云意初忍不住调侃绛獒,尾音未落,只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绛獒凶狠的眼神,即便再虚弱,一月杀的头号杀手也不可小视啊! “雪狐,她的名字。” 云意初立刻明了,这女子也是一月杀中人。 绛獒看到雪狐残缺的手臂眼眸中划过一丝恨意,他轻轻握住她剩下的那只手,背对云意初和笑幽问:“我现在在哪儿。” “无水关。”笑幽和云意初同时回答。 “谁救了我们?” “救你的有三人,头一个是我小姨萧浮冰,你和……雪狐在铜川峡落水,她救起你们顺道带来这里,不过你昏迷不醒,只剩半条命,医治你的是江……” 绛獒截断云意初的话:“江重重和楚笑幽。” 笑幽略显诧异,她从未和绛獒打过照面,从一月杀巢穴突围时她已经晕了过去,因此没看到当时御水宫众人力抗绛獒的场面。他却貌似对她知道得很清楚,包括阿重他都了解。 “我的伤恐怕只有江重重才救得回来,替我打通穴道的必然是楚笑幽,江重重没有那么深的内力,而你的气息没有任何异常。”绛獒简单解释后问:“她为什么还不醒?” 江重重正巧端着汤药进门:“急什么,她比你伤得重,自然醒得晚些。”他一边说一边将药碗递给绛獒:“不需要我喂你吧。” 绛獒盯着黑糊糊的药汁看了半天,缓缓抬手接过,他暗自哀叹,连端一碗药都必须竭尽全力的狼狈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经历,他不担心药会被做什么手脚,皱眉全部喝了下去。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液体,他抿抿唇冷然开口:“我欠你们两条命,说吧,怎么还?” 真直接!笑幽望着云意初,云意初则冲她点点头。笑幽沉默片刻直言道:“帮我揭露叶荧惑的真面目。” 绛獒想都没想断然拒绝:“办不到。” 云意初牵起一抹嘲讽的笑:“还真是忠心,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若我猜得没错全部拜叶荧惑所赐吧?一个拿你泄愤,想将你折磨致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去包庇?你不像这么愚蠢的人。” 绛獒立刻反唇相讥:“这样的言论从瑞王殿下口中而出实在可笑,我若不出卖他就是愚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你们皇族灌输给所有人的,谁都有资格说我愚蠢,你没有。” 云意初倒没生气:“那么……你还准备回去?” 绛獒神色阴沉,将雪狐的手握得更紧些:“我和一月杀再无瓜葛。但……我也不会出卖旧主。” 这时雪狐发出微弱的呻吟,隐隐能听出她含糊念着绛獒的名字,江重重凑上前略作诊视道:“她性命无碍了。” 绛獒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傻瓜……醒醒。” 雪狐努力撑开眼帘,绛獒灼灼发亮的眼眸倒映在她瞳孔时,她神情瞬间变得紧张,挣扎着想起身,绛獒连忙安抚:“别急,我们现在很安全。” 雪狐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生面孔,精致的面孔流露出几分茫然,等反应过来是被这些人救下时,她冲笑幽和云意初微微颔首:“谢谢。” 笑幽还她一笑,接受了这声道谢。 云意初将目标再次转回到绛獒身上:“你不出卖旧主,但他可没有那么大度愿意放过你们。雪狐姑娘为救你出来才断了一臂吧,莫非你要等到她失去剩下一只手臂时才能清醒?”这话听起来很残忍,但对绛獒只有下猛药才有效果。 绛獒面色虽平静,可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让笑幽和云意初双双了然——有机会! 云意初再接再厉:“我不否认是叶荧惑养大你们,但他将你们当做什么来养?绛獒、黔鹭、雪狐……他用动物给你们每个人取名,其含义昭然若揭。你们抛却了原本的姓氏,可知你们并非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们也有父母,有家国。单从容貌上就能肯定,你们并非尧今人,为什么要帮尧今皇族打通复国之路?” 绛獒轻嗤一声:“我没有家,更没有国,我只是我。” “绛獒……”雪狐突然插进几人的谈话中:“你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可我……还记得。”她顿了顿沉声道:“我是羽国人。其实我早想离开一月杀,三年前我偶然听到主上吩咐习阮做的事,才知道我们并非单纯的组织,杀人收钱,养活自己也养活同样身世可怜的兄弟姐妹,主上……他要屠灭三国,光复尧今。我从十三岁开始杀人,死在我手下的也有不少羽国人,但这和被灭国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今次,主上如此对你,不过是因为他死了独子横加迁怒。去炸毁密道的几人曾在中途发现一只玉扣,蒙副门主向主上请罪,说是他取回什么账簿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才导致洗剑阁大举进犯,可主上却变本加厉地折磨你。” 雪狐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有些喘,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望着云意初道:“云公子说的没错,主上他不过将我们当做畜生来养,绛獒,十多年来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他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九死一生才闯出来,若被抓到这些辛苦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当时我先送你上路,然后自尽殉情来的痛快。” 绛獒痛色难掩,不是他和她九死一生闯出来,而是她背着他九死一生逃了出来。他还记得她右臂被生生斩下的一幕……血淋淋的,他从来没有那么痛过,好像斩断的是他自己的手。 笑幽拽拽云意初的衣袖冲虚弱的两人道:“先好好休息吧,等你们伤养好了再作决定,无论帮或不帮,我和瑞王都不会留难。” 待笑幽等人退出门外,绛獒和雪狐深深对望,贪婪而热切,他们没想到还能活着,能这样看到对方的脸,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与体温…… 许久许久后,绛獒轻声道:“既然我的妻子是羽国人,我这个不知道家国何处的流浪儿就权当自己也是羽国人吧……” 雪狐睫毛轻轻抖动,努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什么时候就成了你妻子了,以前你不是见我就躲么。” “记仇的小傻瓜……” 笑幽和云意初很厚道的没有偷听,玉儿替三个病号煮了清粥,刚从淼淼房中出来,准备送隔壁这一份。笑幽微笑道:“等一会儿再进去。” 云意初看看淼淼的房门:“这一对我还是不在场的好。” 笑幽细想想,也是,对于淼淼来说,妖精只是个外人,许多话怕是不好说,她松开云意初的手点点头,推门而入。 房中很安静,陈默正一勺一勺味淼淼喝粥,淼淼眼眶通红,像是刚刚哭过,她抬头看见笑幽,神色瞬息变了几变。 笑幽和她对望,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打破寂静。 “阁主……”淼淼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怯意。 笑幽走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拨开淼淼的流海,柔声问:“觉得好些没有?” 淼淼点头,下一刻却从床榻上滚了下来,她想行礼,却连支撑身体的力量都没有,陈默半揽着她的肩急道:“我说过,不用你求她!”他语气很冷,脸上却满是隐忍的痛苦,接着不顾淼淼推拒挣扎,将她小心翼翼抱回床上。 淼淼哀求的眼神让笑幽胸口划过一丝疼痛。她可以让陈默多活几个月,不,该说她现在留着陈默的性命还有用,目的达成后呢?即使到时她想开了,释然了,阁中众人都能宽怀不究么?世事无常,谁能料想到,有朝一日她面对最亲近的淼淼会有想逃开的冲动。 半个时辰后,笑幽跨出让她压抑的房间,如她计划一般,陈默答应了她的条件,而她开出的价码,仅仅是留他性命到叶荧惑伪面揭穿时。她揉揉眉心,刚巡视完一圈的云意初快步走到她身旁问:“顺利么?” 笑幽点头,整个人说不出的疲惫,她迎着云意初关切的目光道:“妖精,我是不是越来越冷血了?半个时辰,我看着她痛苦,从希翼到绝望,却……” 云意初轻揽住她的肩柔声宽慰:“不是你冷血,而是因为你是洗剑阁阁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霜雪压枝松未折 他温暖的目光化解了她的忐忑,柔情缱绻中,白影一闪,萧浮冰浅笑吟吟如鬼魅一般出现。 “小姨?怎么突然入城?”云意初担心是否擎龙山中出了变故。 萧浮冰摇头:“放心,杀了几只老鼠后其他的都躲进地洞里了,暂时不会闹腾。我是来看看楚丫头。” “萧……”笑幽脸略微一红郑重改口:“小姨。”她生出种新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原来她也有羞怯的时候…… 萧浮冰欣然端详笑幽片刻,应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副薄薄的绢锻:“现在可以交给你了。” 素纱绢上,五彩丝线描绘出一幅详尽的地图,还记得萧浮冰口述上楚风族和萧氏一族种种前尘后曾说过,若笑幽嫁给云意初,金羽神凤封印处的地图将作为聘礼,她果然没有食言。 萧浮冰感叹道:“也不知我还能不能活着看到萧族后裔再次和金羽神凤定下血契那一日。” 笑幽仔细将地图收进怀中,她本想说会尽力寻找龙息凤骨珠的下落,但三人俱知,这不是只要尽力就能达成的事儿,一切都得看机缘。云意初正想出言劝慰两句,天空一声长鸣划过,是洗剑阁信使到了。 它今次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笑幽快速浏览一遍,云意初注意到她神色巨变,紧张询问:“出什么大事儿了?” 笑幽润了润干涩的嘴唇,深吸一口气略定心神:“你先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冲动。” 云意初微微一笑:“世上还有什么事儿能打击到你夫君我么?” 笑幽定定注视他半晌,手中薄薄的纸笺变得越来越重,最终她垂眸轻声读出上面的文字:“羽帝下诏禅位于太子云意衍,登基典礼不日举行,初时朝中反对之声强烈,至今日已全部被羽帝雷霆手段镇压下去。” 第一句落,云意初只觉胸口被人砸下一记重拳,而他纹丝未动,像一棵笔挺笔挺的松柏立在院落中。待“登基大典”四个字划过耳畔时,他原本熠熠的眼眸顷刻间黯淡,仿佛有什么彻底熄灭了。 笑幽停下来,不忍继续念完,云意初望着远处的城墙道:“继续。” 笑幽咬唇一甩头,语速加快,语调平直地将后面的内容一次性读完:“瑞王一党损失惨重,三位重臣明升暗降,十几人外放出京,余下的不得不暂避锋芒。另:太子妃身故,羽、华正重提联姻之事,华国隆嘉公主周宝晴已在九华宫中,因其暂住于天欲明神殿内,神侍环绕,属下等不敢贸然靠近,详尽信息难以打探,传言云意衍有意娶其立为正妃。” “完了?” 笑幽点头迟疑着问:“妖精你……还好么?” 云意初自嘲地笑笑:“比任何时候都好。” “有件事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怕你分心,可能是我错了……” 恐怕没有比现在所闻更坏的消息了吧,云意初挑眉,刻意用轻松的表情掩饰心情,示意笑幽不用顾忌全说出来。 “羽帝……你父亲他只剩下一年的寿命,漠月烛兰的毒无解,唯有压制,若心境平和也许能再多活几个月。我本想等战事稍稳再告诉你,没料到羽帝竟然……” 云意初身体剧震,极微幅度地晃了一晃,片刻后他抬头望天,眼帘缓缓合起。一年……弹指即逝……造化弄人,这和他原本的设想差太远……太远。 萧浮冰和笑幽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该怎样劝慰,她们都太过了解他,语言已然无用。 寂静,让萧浮冰第一个沉不住气,她回忆起萧沉雪被羽帝灌药后的夜晚,云意初也是这样的表情,她为了让他将心中积郁发泄出来,偷偷带他出宫,在郊外打得飞沙走石,筋疲力尽后,云意初才恢复正常,只是不知现在这个方法是否还有用,姑且一试吧。 “初儿,很久没考校过你的修为了,也不知功力进展如何。”她给笑幽递个眼色,示意后者退远些,笑幽会意,挪开两步。 萧浮冰不待云意初回应,迎面一掌夹着劲风劈去,而云意初恍若未觉,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不躲不避,像是真的变成了一棵扎根在院子里的树。萧浮冰功力早已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她的掌在离他眉心半寸距离时堪堪顿住,“初儿!不要这副样子!” 笑幽眼眶发酸,这一次他真的伤得太重太重…… 云意初唇角渐渐勾起,一手将萧浮冰僵在空中的手拉下来,一手流连过笑幽如水青丝,睁开眼睛柔声道:“有些军务没有处理完,我去去就来,一会儿陪你们用膳。”他不容两人反驳,抽身离去。 笑幽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方才……方才他整个人气息都转变了,很暖很暖的感觉,然而却暖得让她心惊。他周身冷冽如寒冰的保护层呢?被疼痛溶化了,还是被重击彻彻底底敲碎了……她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舔伤口,她得陪着他! 刚跨出一步,萧浮冰一手拦在笑幽身前道:“一会儿再去吧,现在只会让他觉得更加喘不过气。” “我不靠近,只跟着他就好。”笑幽绕过萧浮冰,提步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云意初有没有察觉,两人间一直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她看着他视察军械库和粮仓,巡视换防的队伍,最后他攀上烽火台,极目远眺上津的方向,漠漠苍穹下,一身银色软甲看起来那样孤独与悲凉。 他怎能不孤独,他在前方浴血奋战,而他的父兄紧锣密鼓算计着他,防他如防洪水猛兽。 他又怎能不悲凉,他恨着羽帝,也爱着羽帝,如果说羽帝选择云意衍是在伤害他,那么当一年后羽帝撒手人寰时,则是彻彻底底的抛弃。 笑幽觉得上天好不公平,率军赶赴边关的是他,困守无水关力拒华国六十万铁骑的是他,与云意衍之争先退一步的也是他……若非他到的及时,若非他智勇无双,若非他为大义而舍私怨,华军早已踏破羽国大门长驱直入,还容得云意衍和羽帝为联姻谋划么?对了,连隆嘉公主可能前往上津的消息都是云意初遣快马报给云意衍的。但现在他除了得到一身不知该怎样治愈的伤口外,还得到了什么? 边关遥远,消息送到的同时恐怕上津城里已在为新帝歌功唱德了吧?人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他退了,却退进死角,虽未到满盘皆输的境地,但皇袍披在云意衍身上的一刻,他已然惨败。 城墙下,她凝望他,烽火台上,他凝望九华宫的繁华。 终于,他回首,两人目光碰撞,继而紧紧相连。 他冲她伸出一只手,无名指上的玲珑藏情指环在阳光下裹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下一刻,她已然飘落在他身旁,云意初释然一笑:“吹了会儿风,好多了。” “就算你什么都没了,至少……还有我。”笑幽这句表白没有带一丝娇羞,反而有些沉重,她顿了顿含着几分愧疚继续道:“对不起,妖精,如果早些告诉你羽帝的事儿,或许你能将局势扭转的。” “傻瓜,你我之间何须道歉。其实就算我知道也做不了什么。”他环视一周自嘲笑笑道:“华军一日不退,就算天地翻个个儿,我也无法说服自己退出无水关。人不在上津,任何计策都是白搭。” 云意初跳坐在高台边缘继续道:“可我看不懂,就算父皇只剩下一年寿命,也没必要这么急。华军尚且未退,父皇就整肃内阁,下狠手铲除依附于我的重臣,他比谁都清楚,那些人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赶出京、去了权就能高枕无忧的,说不定还会引发朝堂一波动乱与恐慌。所以我在想,究竟是父皇禅位,还是云意衍有了退敌之计,因此先发制人了?”他转头望着她:“当然,也不能排除父皇想趁我不在帮云意衍清道的可能,华羽联姻,也许华国公主会直接登上后位宝座,危机解,我自然班师回朝,若那时下手就没有现在这么容易了,我不会任他们摆弄。” 笑幽听后稍稍安心,眉梢的清愁忧色褪去些许,羽帝和云意衍给他的打击虽然很重,但还没有强大到彻底毁掉他。是她太小瞧他了,她和萧浮冰担心得无以复加时,他已经静静将整件事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他曾经脆弱过,失去母亲,失去圣宠,失去兄弟的打击让他性格大变,冷漠而尖利,而现在,他已然经历数次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气氛悄悄转变,现在他不是在索取她的安慰,而是两人心平气和的探讨。 笑幽当即回道:“从奏报上来看,可能性不大。我立刻派人去查,七八天大概就能有消息。不过……妖精,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办?”他没有自暴自弃,没有就此沉沦退隐,显然——他在盘算如何反击。笑幽此问,并非还在惧怕他会冲动,他们是夫妻,是爱人,羽帝和云意衍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她怎能坐视? 她心中的小念头早在脸上展露无疑,云意初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调侃道:“比我还要小心眼,可……我喜欢!” 笑幽大方回视他,仿佛在说:就是小心眼,我承认。 “如果禅位一事云意衍没有动手脚,我会对他仁慈些。具体怎么做还没想好。”云意初指指华国隐烽关的方向道:“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冲回上津才是自毁前路的做法。等华国退兵再细细部署也不迟,另外父皇怎么可能对我不闻不问?估计他的心腹和圣旨用不了多久便会到了,且看他们下的套够不够网住我再说。” 笑幽沉吟片刻道:“他们不会放你在无水关逍遥的,必先解你兵权,再招你回上津。” 云意初淡淡一笑,镇定自若,人心怎会因为一块虎符去留而背弃?哪怕他孤身返京,亦带着闪闪发亮的军功,云意衍绝不敢做得太过火。只是他的功绩在羽帝看来又是什么……痛意掠过,他茫然自语:“只有……一年了么?” 笑幽长睫毛轻眨:“亲身试毒的风不留……也只剩下一年可活。” 云意初闻言沉默,她是婉转告诉他,不会有奇迹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归期定 七月的天气闷热难耐,华军已经安静了八天,这是开战以来第一次无水关上下得以好好喘口气。深夜时分,空荡荡的校场内云意初独自对着百米外的标靶射了一箭又一箭,他的手已被弓弦勒出一道道红痕犹不知停歇。 笑幽攥着刚到的奏报无声走近,云意初侧头一笑,复又张弓搭箭,这一箭他瞄了很久,夜色深沉,校场里连支火把都没点,也不知他在瞄准什么。 最后一箭破空而出,接着远处传来木头劈裂的声响,他竟然射断了靶杆,掉在地上的草扎圆盘满满插了四十多支羽箭,笑幽暗暗摇头,他就算再冷静,但终究意气难平吧……这几日她顾不得避嫌,和淼淼、雪狐一样,假借归国细作的名头停留在城内,无论是她还是云意初都没心情在意别人怎么看了。 云意初丢开长弓走近她:“厢房的几人恢复如何?” “绛獒已能拄着拐杖下地走动了,淼淼和雪狐还不大好。”话落,笑幽将手中握着的纸笺递给云意初:“查清楚了,你自己看吧。” 云意初没接,微微一笑道:“看你的表情便清楚了,云意衍没有动手脚,是父皇的意思。” 笑幽点头:“登基大典在本月十五日,紧接着就是云意衍和隆嘉公主的大婚庆典,华国的消息今日也到了,成王本已中计,准备调离扬名关守将花穹,但因羽国的变故调令撤销,纳坦族连续两年大旱,即便花穹未离他们也等不住了,饿狼一般想冲破华国门户大肆劫掠,两日前在扬名关外集结,奏报上说这是纳坦族十年来声势最浩大的一次进攻。估计隆嘉公主顺利嫁给云意衍的话,隐烽关拖住的兵力会立刻支援扬名关。”她略作停顿继续道:“另外……星夜回报,华国细作近来十分活跃,五日前边关重镇城防图纸被窃。” 云意初挑眉:“相较下星夜是比大羽稍弱,但差不到哪儿去。成王太急了,和羽国还处在彼此试探的阶段就准备对付星夜,不要说星夜权相,单一个赵鹤都够他受的。” 笑幽皱眉思索:“就怕你父皇和云意衍给了他什么许诺,比如两国共伐星夜之类。” 云意初高深一笑道:“他们定什么协议至少现在不关我事儿,云意衍很清楚成王并非善类,让他头疼去吧!” 两人相视而笑,携手在城中踏月散步,又聊了些杂事之后各自安寝。 次日清晨,一队人马持金牌大喊:“圣旨到,开城门!”云意初和笑幽正在用早膳,喊话的人内力深厚,他们坐在城守官邸都听得一清二楚。笑幽有些紧张,云意初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道:“别担心,我出去接旨,你再吃点,这些天你吃的比我还少。” 笑幽目光追逐着他的袍摆消失在门外,圣旨不会在城门处宣读,大概云意初要将特使迎进城守官邸正堂听宣,她眸光微闪,放下碗筷起身,片刻后来到正堂,环视四周,竟然没有一处适合藏匿的位置,她抬头看了看天顶,勾唇一笑,跃上横梁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云意初和孟西泽领着一名着银绸紫竹衣的中年男子跨进房内。云意初对他很客气,显见不是一般人物。中年男子挥手一挡,后面的随从立刻止步,呼啦啦将正门守了个严严实实。 云意初眼中一抹凌厉闪过,中年男子视而不见,走到主位站定,展开明黄色的绢锻:“瑞王听旨。” 云意初直直看着他撩袍正跪,接着缓缓低头,笑幽右手攥拳,这就是所谓帝王的威严,清傲如他,也不得不低头,她第一次如此直接感受。现在云意初跪,跪的是羽帝,他的父亲,云意衍登基后,他如何跪得下去?同样的血缘,一场争夺落幕后,胜者获得站立着傲视天下的权利,而败者若不屈膝,就要被冠上藐视君父的罪名……这对他来说太残忍。 笑幽心潮汹涌的同时,圣旨已宣读一半,她连忙定神细听。 “曲昊将军敬送隆嘉公主入羽,无水关统帅瑞王云意初,旨到即亲自护送隆嘉公主车驾归京,不容有失……” 云意初只觉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他实在想仰天长笑,他的好父亲,他的好兄弟,竟然出了这样一招将他的功绩全部抹杀!曲昊是送嫁的将军,他云意初是接亲的皇族!隆嘉公主出阁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六十万大军相送,五十万兵将相迎!不知曲昊折损的十四万人要怎么算?追云骑阵亡的一半兄弟又要怎么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慢慢直起身子,冷冷凝视那抹明黄色,这样的旨意他如何能接! 中年男子似乎根本没发现云意初的异常,径自读下去,随着“钦此——”二字回荡,云意初倏然站起,中年男子稳稳望着他,将圣旨一合递到云意初胸前,并不介意云意初跪着还是站着接过去。 两人无声僵持,中年男子神色透露出“你接或不接都已成定局”的讯息。云意初深深呼吸,挑眉笑道:“隆嘉公主已在九华宫,紫竹先生让本王护送一辆空车驾不觉得好笑么?” “瑞王殿下请慎言,隆嘉公主刚出隐烽关,怎么会在上津呢?在下已受皇命,协助瑞王务必将我大羽未来的国母安全护送回京。” “先生是为保护公主,还是为‘保护’本王?”云意初胸中几乎快要炸裂,一个女子身份再尊贵也不敢劳动天欲明神殿所有神侍的头领吧!紫竹并非姓名,每一任神侍统领都叫紫竹,随侍帝王身侧,只听从一人差遣,没有封号,没有职位,却是全羽国没人敢招惹的存在,包括皇子在内。羽帝派他来意思明确,威慑、制约、给他套上金刚枷锁。 “殿下身为皇子,一根头发都是金贵的,紫竹在保护好隆嘉公主的同时也要为殿下的安危尽心竭力。” 交汇的目光摩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云意初微微眯起眼睛:“这道旨意若我不接呢?” 紫竹淡笑,骤然一指点向云意初左肩,云意初没想到他会当即发难,堪堪避开时,明黄色的锦缎已被塞进他衣襟,紫竹退后两步,浅浅一礼道:“多谢殿下体恤,请殿下尽速准备,明日启程。” 怀中圣旨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衣衫亦能灼伤胸膛,打下屈辱的印记。羽帝要淹没他的军功他不在意,奔赴无水关他是存了夺兵权挣战功的念头,但每一次打退华军,这念头就消逝一分,援军未到时,无水关原守军几乎全部阵亡,他一手带出来的追云骑也死伤过半,现在因着他一人,所有兵将的功劳都被一笔抹杀,活着的,死了的……全部抹杀……他怎么对得起这些为大羽豁上性命的铁血男儿? 一道圣旨取走的不单是功劳,他的父皇还要取走靠拢在他身旁的军心! 云意初一把攥住绢锻,准备直接扔回给紫竹,他就是藐视君威,抗旨不尊了又能怎样!孟西泽见势不妙,冲上来牢牢拉住云意初的手:“殿下!”两个字里包含着无数种感情,云意初一时不忍挣开他。 横梁上偷看的笑幽此时再也忍不下去,跃下的瞬间,云意初只觉手中一空,圣旨已落进笑幽手中。笑幽故意轻佻地将圣旨左看看、右看看,接着猛然运气,薄薄的绢锻顷刻化成残破不堪的碎片洒了一地。 云意初非但没有制止笑幽,反而畅快一笑,笑幽拎着残留在手心的一块碎缎轻轻摇晃,“小时候听一位爷爷说,圣上是神之子,他下的圣旨也带着神息,拿刀砍都砍不烂的,所以方才用力大了些,没想到……抱歉抱歉啊!” 紫竹神色如常,扫了眼笑幽大方问:“这位想必就是洗剑阁楚阁主吧,今日见见也好,否则下次拜访时找错了人紫竹可要受罚了。” 笑幽和云意初均神色一凛,云意初几乎已能确定操控叶荧惑,将澹台沁之死嫁祸给他的就是自己的父亲,紫竹是在暗示,等料理完他,羽帝就会将目标转向笑幽吗?他下意识地走到笑幽身旁,将她整个人挡在身后。 笑幽唇畔笑意敛去:“随时恭候大驾!” 紫竹气定神闲,冲云意初拱拱手道:“在下还要去几位将军处传旨,除了月牙谷大营二十万人马留守无水关外,西野和丰州大营两军都要回撤,希望明日殿下不要误了出发的时辰。”说完他看着孟西泽:“有劳孟将军引路。” 笑幽和云意初冷眼目送紫竹大步离开,笑幽低声问:“他是什么人?” 云意初大概为她讲解一番后道:“下次不要轻易招惹他,此人深不可测。” “那就任他作威作福?”笑幽咬唇:“我真的不敢相信,父亲会用这样的手段打压自己的儿子……” 云意初黯然一笑:“习惯了。紫竹敢这样对我,不光因为父皇,也因为他有狂傲的资本,单论武功,他就不知高出我多少。” 笑幽闻言沉默,片刻后她眸中寒光微闪:“总之我不会任他威胁你,能破醉影幻夕步的人还没出生!”她言下之意是,若云意初不想走,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介意替他出手。 她一心为他,云意初情绪稍好了些,但笑幽想得太简单了,杀紫竹,他就成了叛臣,况且神侍是君王的另一个象征,没有紫竹在侧,坐那把龙椅的人随时可能摔下来。 笑幽打量他的神色,心中微惊:“你……难道准备同意明日返回?” 云意初捡起一片地上的碎缎在手中把玩:“当然要回,就看怎么个回法。” “你既这样说,必定有对策……”她含着欣喜与几分佩服望向他。 云意初揽住她的肩笑问:“原来你还精通读心术?” “哪来的读心术,该说心意相通才对。” 云意初揉揉眉心:“口误,口误,被气的脑袋都不灵光了。” 笑幽温柔凝视他:“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发。”(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还朝 “不行!上津不安全。”云意初想都没想立即反驳。 笑幽知道他在怕什么,怕羽帝腾出手来找她麻烦,她不懂羽帝为什么这样执着于拆散她和云意初,难道只因为她是江湖女子? “可这样的时候,你让我怎么能放心你独自回去?” 云意初拉过笑幽的手安抚道:“再怎样他也是我父亲。” “难道你忘记他怎样对你母亲,怎样无视你大哥的死活了么?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和你一样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妖精,你是在安我的心,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史书你读得比我更多,每一位皇族从生到猝,那些年份标示的数字后面是什么,你不明白吗?” “笑幽,冷静些。”云意初颓然抚额,“不用剖析这样直白,我都懂……但你要知道,你紧张我的心情,和我担心你安危的心情是一样的。神侍强大到让人防不胜防,我没把握能护你周全,若我时刻惴惴不安,怎么还有精力去面对朝堂上的一场恶仗?” …… “再者,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叶荧惑依旧四处逍遥,不遗余力找你我的麻烦,风不留也只余一年性命,你没有时间耽误在其他枝节上。” …… 云意初微笑注视着沉默的她:“绛獒、淼淼、雪狐重伤未愈,他们禁不起随军跋涉的折腾,你身边带的人不多,若你离开不怕被叶荧惑钻了空子?就算立刻调派人手,待他们赶到起码也得两三天的工夫。我向你保证,回上津绝无性命之忧,每三天传书一封报平安可好?”他稍作停顿,眸中闪过一丝清傲:“还是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怎会不信……”笑幽咬唇,他列出这么多条理由,句句在情在理让她无从辩驳,可…… 云意初轻轻一点笑幽的鼻尖:“别皱着眉头了,让水见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笑幽勉强牵牵唇角:“不让我跟着,至少告诉我能帮你什么。” 云意初眨眨眼睛:“还真有一件事只有你做起来最便利。” “快说。” 云意初凑到她耳边,轻声交代一番,待两人距离拉开时,笑幽已猜到这只妖精在打什么算盘。他的军功一分都不会少,阵亡将士的荣誉、抚恤同样也不会少。 她眸中神采飞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云意初魅惑一笑:“现在有劳夫人帮小王打理行装,小王要去和几位将军通个气儿。” 笑幽白他一眼,转而展颜轻道:“去吧。” 云意初寝室内,笑幽仔细整理着他的衣物以及随身物品,淡淡的惆怅与莫名的窃喜矛盾交杂,惆怅是因为即将分别,而这窃喜……笑幽双颊微微发烫,将一条白色亵裤理平折叠,她和云意初虽然已在荡古峰举行婚礼,但两人聚少离多,让她觉得他们更像是情侣而非夫妻,可此时,她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在他的房间内为他打理琐碎,正像一个即将送丈夫出远门的小妻子。 “楚阁主可在里面?” 笑幽一怔,这声音貌似是紫竹,他到这儿来不是找云意初,却是来寻她,奇怪!她蹙眉起身,将房门推开半扇:“紫竹先生何事?” 紫竹微微一笑,突然一掌平推至笑幽心口,笑幽大惊下向后仰去,手掌着地略一借力轻灵翻退数米,“先生什么意思!” “在下有个癖好,见到高手就想切磋几招,早年和瑞王殿下也曾比试过,楚阁主多包涵。”紫竹一边说,一边合掌迎上。 笑幽见紫竹衣袂翻飞,显然是运气于周身,她不敢托大,旋即激发八成内力,两股气场相互冲撞中,紫竹纹丝未动,笑幽却被逼得退后三步。 “楚阁主若不愿全力以赴,恐怕今日走不出这间房。”紫竹弹指间拍出十几掌,快到以笑幽的目力都险些跟不上他的速度。她避得狼狈,紫竹莫非想杀她?在正堂初见时因着云意初也在一旁所以没有下手? 笑幽又退一步,房间不大,她的腿磕到床沿,登时心中一紧,侧踏一步施展出醉影幻夕步抢向门口。紫竹眸中精光乍现,暂时停住掌势立于原地:“这步法果然神奇。” 房中幻影飘动,笑幽跨出门槛戒备望着紫竹道:“要打出去打,别毁了好好的房子。” 紫竹环顾四周,房内片刻间已是一片狼藉,被二人内力震飞的衣袍、摆设满地皆是。他挑眉道:“外面人多眼杂,看来今日比试不得不作罢,麻烦楚阁主替在下向瑞王殿下赔个不是。”说完他谦谦一礼,气息归于平和,淡笑着与定定凝视他动作的笑幽擦身而过。 这人行事好诡异……!笑幽僵立半刻才醒过神,紫竹来的突然,走得蹊跷,仅仅几招就满足了他所说的嗜好?嗜好只是借口吧……他真正的目的大概是刺探她的深浅。不过她未尝不想和羽帝座下神侍一较高下,知己知彼则百战不殆嘛!她一边捡起地上的衣袍,一边权衡若打下去,她有多少胜算。 “怎么回事,谁来过?”云意初回房恰巧看到满室凌乱。 笑幽摇摇头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没什么,紫竹来过,拆了两招,果然是厉害人物。” 云意初眸光乍冷,确定笑幽没有受半点伤后,紧紧握着笑幽的手,脸色阴沉。 “他说曾与你比试过,真的么?” 云意初点头:“六年前我输了,看来不让你去上津是明智的决定。” “别什么事儿都往最坏的程度想,就我看——”笑幽冷冷一笑道:“他是来试我步法的,不过我早说过,能破醉影幻夕步的人还没出生。” 云意初脸色稍霁,但隐隐的不安依旧难以消退,看来此次回京他必须就笑幽的问题同羽帝谈个明白! “诸位将军那里还顺利么?”笑幽将话题扯开。 “很顺利,虽然圣旨明令他们低调隐藏此战真相,但他们哪一个心中没有怨气,何况吩咐他们做的也没什么危险,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 当下两人将紫竹这一段插曲揭过。 次日清晨,大军回撤,云意初一身戎装立于阵前,士兵们多少有些迷茫,这仗还没打完,怎么就退兵呢?更奇怪的是,阵中一辆奢华的马车周围十名神侍肃穆守卫,马车上红绸招展,能看到其中隐隐绰绰显露出女子侧影。 云意初轻嗤,转头对紫竹道:“全套戏码,连送亲使都请到了,不过曲亦衡小小一员参将,未免让人看出破绽。” “殿下此言差矣,曲老元帅的嫡孙武艺超群,保护公主正合适。” 云意初懒得再和他言语交锋,冲孟西泽打了个眼色,令旗出,城门大开,壮观的队伍缓缓移动。 笑幽站在城守府邸最高的阁楼上默默相送,他离开边关战场,回去的地方却是另一个更残酷的战场,每每想到这些,她胸口就闷闷发疼。 “阁主,云意初走了,我们是否继续留在无水关?” 笑幽恍若未闻,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去的队伍中,直到城门紧闭,她才转身冲水见道:“不急,阿重说淼淼他们起码还得静养一月才能应付旅途颠簸。水见,调派三堂人马去上津,一月后接应风不留,多找几人易容成他的模样,他本人……最好扮成太监出宫。” “阁主是准备对付叶荧惑了?”水见语气中有一丝欣喜。 “对,早点解决他,我和妖精都能安心。”语落,笑幽目光掠过水见兀自出神,摆平叶荧惑之后呢?恐怕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更棘手的人物……羽帝……神侍……她烦躁地揉揉眉心,暂时将这些念头赶出脑海继续吩咐道:“在这之前你先通知羽国内所有暗桩放消息,就说瑞王云意初大败华军于无水关,添油加醋的话不妨也来几句,总之要人联想到隆嘉公主是怎么嫁到羽国就成了。” 水见略一思索后狡黠一笑:“我就说云意初怎么会忍气吞声。”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对了阁主,还有一件事忘记禀报,云意初刚走,新任守将立刻下令封关,不准人出也不准人进。” “这是自然,真正目睹两国交战的只有无水关百姓,羽帝既然要彻底抹杀妖精的功绩,必不会任他们出去胡说,至于丰州大营和西野大营撤回的人马,估计也少不了与外界隔离一段时间,等到真相散播开时,云意衍的龙椅已然稳稳当当,届时云意衍还能卖个人情给诸将,该加封的加封,该补的抚恤按倍发放。” “可我不懂,死了那么多兵士,他们的家人羽帝要如何瞒过?”水见疑惑发问。 “太简单了,只说哪处深山有匪患,派兵清剿时阵亡,多报几次,多点几座山头便成,百姓谁知道国家用兵于哪里?给个死因,他们也只有哀痛的份儿。再加上讯息传递不便,除了朝中那些人精,不会有人知道具体伤亡的数字。羽帝做起来会比我说的更冠冕堂皇,他剩下的时间不多,才会出此下策,若妖精军功不去,他和云意衍又怎好收回妖精的兵权,更别提大肆打压,一年内将妖精彻底排除在权利中心之外。” 水见听后沉默半晌喃喃道:“宫墙里的事儿远比我想象得更灰暗,若是祖父,他一定比我看得通透。” 笑幽黯然无语,她和水见都有很久没有提起轩辕晨空了,不是已忘记,而是因为记忆太清晰才不敢提及。许久,她拍拍水见的肩道:“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比师父更出色,别想了,我们去看看淼淼。” 水见点头,随笑幽一前一后步下阁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城门亲迎 回转的大军往第一站虎兢关进发,一路上云意初十分配合紫竹,不入城,不扰民,偌大一支军队悄无声息绕过所有村落州府,低调到极点。这下就连最普通的士兵都看出不对头,谣言在军中暗暗散播。 七日后,西野、丰州两营在虎兢关与追云骑兵分三路,临行前紫竹与两营主帅在帐内密谈许久,两位将军出帐后,神色中都透着愤愤不平与少许落寞感,云意初将手中酒坛抛向空中,接着一手稳稳托住坛底朗声唤道:“贺将军,白将军,本王来为二位送行。” 贺、白二位对视一眼双双向云意初抱拳:“有劳殿下。” 云意初拍开泥封,一旁随行的孟西泽早将三只酒碗捧上,清冽琼浆缓缓注入,“二位将军不必见外,城墙上我们何曾彼此客气过,如今反倒拘谨了,来——”云意初将酒碗分别递给他们:“为驱逐外强,干!” 二将此时正积郁难当,明明就是他们打退华军无数次,两国怎样议和他们管不着,可打完了,圣旨却严令不许将无水关一役外泄半句,还要他们约束兵士,天下怎有如此不公的道理!七日行军,风餐露宿,不能去上津御前表功也就罢了,可本该万千百姓夹道相迎的场面变成如今偷偷摸摸和做贼一样,即便日后君王许诺有所补偿,但他们心中仍旧极不舒服。 三只酒碗在空中一碰,少许烈酒扑洒出来,打湿了三人的手背,但没人去介意,纷纷仰头一饮而尽,颇有些豪气干云的味道。 酒再满,云意初拍了拍其中一人肩膀道:“这第二碗,为我们三人刀枪箭雨中爬过来的兄弟情,干!” 与皇族论兄弟情分可是不得了的荣光,二人见云意初说得坦荡快意,胸中亦有某一种感情迅速膨胀起来,思绪回到那不见天日的沙场,他们永远无法忘记危急关头总是护在他们前方的银白色身影,这碗酒三人喝得畅快。 送别酒三巡,最后一碗当是为离别而满,贺、白二将俱心下怅然若失,云意初略沉吟片刻朗声道:“聚散总有时,离别不过是重聚的开始,为我们三人日后重逢——先干为敬!” 火辣的液体一路从舌到喉,最终烧灼进心底,贺展翼性子最直爽,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白子航见状和云意初开起玩笑:“我三人再聚,恐怕是边关又告急了。” “谁说只有硝烟起我们才能再聚,二位每三年都要回京述职一次,届时我们不醉无归。” 提起上津,白子航扫了眼大帐,压低声音道:“殿下此次回上津,我二人鞭长莫及,只盼殿下自己多小心。”接着用身体遮挡住可能来自帐内的窥测,在云意初手心中快速写下四个字——定不辱命。 云意初笑意敛去,郑重点头用目光诉说着谢意。 “贺将军,白将军,时辰不早出发吧。”紫竹走出来深深注视二人,目光中劝告与威慑并存。 贺展翼眉头紧皱,白子航偷偷推了他一下,两人恭谨一拜道:“紫竹先生留步,圣上谕令我二人自当时刻谨记,就此与先生别过。” “二位将军是明理之人,也是圣上亲封的虎将,相信二位必不会辜负圣上的信任,二位将军请。” 云意初面上掠过一丝嘲讽,仅仅一瞬便很快掩去,紫竹也不嫌累得慌,字字暗含锋机,句句隐晦点拨,不愧是在羽帝身边侍候多年的人,连说话的方式都学了个十足,若他会分身术铁定会跟着二将时刻监视,可惜现在他还有个更大的目标要守。 当下,云意初也不多做停留,追云骑明打着护送华国公主的旗号过洲穿城,省了绕道的辛苦。而贺、白两部自然不敢违抗圣旨,皇命要他们假称平匪归营,一路上既然没人问,这假话他们便也没说出口的必要,另外大军听命不进城,但总要派人采买日常用品,贺、白二人谨守云意初嘱托,遣心腹顺道将城中所有药店的药材收购一空,至于做什么用途,呵,当然是治疗伤兵了!大批购药,掌柜往往会仔细问几句,不需清楚回答,只要他们知道是军用便成。 待两部拖着几十车药材赶路时,羽国境内每一处有人的地方都开始流传一个消息,瑞王殿下同西野、丰州两军主帅大败华军于无水关,华军敌不过夹着尾巴撤兵了,并且还送上华国第一美人隆嘉公主祈降,现下瑞王爷正押着公主回京呢!除此之外,华国隆嘉公主的传言也散遍大街小巷,有人说她美貌如天女下凡,有人说她琴棋书画、舞技歌喉无人能及,还有人说她会媚术,任何一个看过她眼睛的男子都会立即沉沦。这样一个尤物被奉到王座前会发生什么?于是,隆嘉公主将被收入后宫的传言不胫而走。药材告急的事实更印证了这些流言,不过短短时间,根本没人去怀疑消息的可靠性,很多不知变故的地方官员还积极上表恭贺大战告捷,全不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紫竹对于事态的失控无比恼怒,但云意初一路上规规矩矩让他拿不到半点错处,他去质问,却被云意初几句不软不硬的话堵得无可奈何。他实在小看云意初和楚笑幽了!有心补救扭转,可惜为时已晚。 追云骑抵达上津这日,上津百姓人人手执鲜花彩绸,出城十里迎接他们的英雄,而九华宫内得到奏报时,羽帝神色阴沉,云意衍苦笑不止,传信侍卫跪在殿中久久等不到两代帝王一句平身,自作聪明问:“要不要派禁军压制?” 结果此侍卫被羽帝一句话踢到最艰苦的边关做杂役。镇压!亏他想得出!掌权者可以骗,可以瞒,但绝不能毫无理由地欺压百姓。 “父皇,木已成舟,儿子还是去城门迎接六弟的好,毕竟是多年来我国第一场大战,表现太冷淡,皇家气度和面子都圆不过去。” 羽帝不甘心地长叹一声挥挥手,待云意衍退出门外,羽帝仰头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生下云意初这个儿子,简直就是给自己找头疼,不过……呵呵,到底是他的儿子,不简单! 万千百姓夹道相迎,一路排至城门前,不时有花朵鲜果丢入整肃的阵营中,追云骑军纪严明,他们不能对这些百姓做出明显回应,但每一个士兵脸上都洋溢着暖融融的微笑,他们身后是由最绚丽的花朵铺成的大道,那些娇弱美丽的物事,让这群铁血铮铮的汉子竟然舍不得踩踏。 云意初策马军前,面对百姓的热情他一反常态卸下冷冰冰的保护,不时拱手作个四方揖,俊颜银甲,高冠骏马,完全符合被神化的英雄形象,人群欢呼一浪高过一浪。除了关注他,还有不少人关注着华丽马车内承载的女子,因着传言大家都想看看这位美得像仙女儿的华国公主究竟长什么样,这时路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鄙夷看着周围的男男女女冷声道:“即便是俘虏,人家也贵为一国公主,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岂是你们这些粗鄙陋民能见的。” 人群一阵哄:“华国献上的战利品还高贵什么,和南方贡的绸缎,北方贡的瓜果有什么不同。” “今夜指不定就贡上龙床了!”不知谁喊的一句话惹来接连哄笑,恰巧被带着禁军赶到的云意衍听到,他原本微笑的唇角顷刻间紧紧绷起,虽然知道并非云意初有意诱导舆论,但听人这样议论宝晴,他控制不住地迁怒于云意初。 新帝驾临,全场静默,乌压压跪了满地,而追云骑无一人屈膝。 云意初勒马挥手示意停止前行,冷冷注视着龙辇上威势十足的明黄色身影,他忘记了,现在他已是君,而他则成了必须匍匐在他脚下的臣!两人对视片刻,云意初翻身下马,动作说不出的潇洒飘逸,“劳陛下亲迎,本王代三军将士感佩天恩。”陛下二字,他有意无意地咬重了几分,对于云意衍来讲不啻为一种挑衅。 “瑞王征战辛苦了。” 云意初依旧直挺挺站着,面对云意衍的场面话他心中一嗤,待旁边手捧玉壶的太监神色极难看时才悠悠道:“错过了陛下的登基大典,臣弟心中着实深感惋惜,唉……就十几天的光景,累死数匹战马还是没有赶上。” 云意衍心中愧意闪过,脑海回放着云意初出征前夜,他们俩在瑞王府秉烛夜谈、指点江山的光景,而战事平息,对于云意初来说,上津城已然物是人非,他甚至没有等他回京再举行典礼,像是有意提防的样子,虽然羽帝名诏禅位,他对于云意初终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亏欠感。 “瞧本王这记性,在军中厮混得久了,连礼节都忘了个干净。”说罢云意初作势要跪,云意衍连忙抛开初见时的那点不快,下辇一把扶住他道:“六弟护我家国安宁,劳苦功高,当免大礼。”话落,他亲手斟满金樽递给云意初道:“朕已下令,今夜与甘露殿开宴为六弟洗尘。” 云意初接过酒杯迟迟不饮,他当然知道这杯酒不会有问题,若云意衍在城门毒死功臣,他这皇位也就别想坐了,他不饮,是因为心情,这杯酒定然苦涩得难以入口。他微微勾起唇角骤然转身道:“陛下赐酒,以慰追云骑阵亡的两万三千六百二十七名弟兄在天英灵!”尾音还在回荡,他手一抖,将佳酿尽数泼洒于地上,追云骑众将齐声呼喝:“陛下万岁!” 云意衍听着却不觉快慰,追云骑中又有几人会对他这个打压了云意初的皇帝诚心恭顺。罢了罢了,他来迎不也是为着圆场而已么。他冲一旁的太监点点头,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追云骑众将士暂回南郊大营歇息,三日后清晨点将台论功行赏——” “六弟,先随我回宫觐见父皇,他老人家也很挂念你呢。” 云意初冲担忧不已的孟西泽打个手势,示意无妨,孟西泽微微点头,率众人目送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与云意初消失在正街尽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合曦 城门前兄友弟恭的戏码落幕,承载“隆嘉公主”的华丽马车由神侍护卫驶入九华宫门,而真正的周宝晴此刻在天欲明神殿内无聊得发慌,自从接到云意初率军返京的密报后,云意衍即使陪着她时也往往心不在焉,最后干脆指派了三名神侍陪着她赌骰子。开始她还兴致勃勃,但没过几个时辰便腻味了,和在华国宫内一样——没人敢赢她。 宝晴趴在桌上,手中无意识地将两块骨牌来回切换。 “公主!” 一把略含激动的男声十分耳熟,宝晴抬眸一瞧,兴奋地从座椅中弹起来:“小冉子!你怎么来的!” 花冉额头挂起无数条黑线,他好歹也是位将军,小冉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太监呢!看来时间不是万能的,至少没让宝晴淡忘了这个他极其排斥的称呼。花冉身后的紫竹微微一笑道:“二位慢慢聊,在下要去向太上皇复命。”刚转身,他又想起什么回头道:“花将军尽可放心,这周围的神侍我都已调开,二位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第三人知。” 宝晴完全不顾男女大防,拉住花冉的手上下摇晃:“让我看看,恩恩,小冉子越来越英俊了,你和段家妹妹什么时候大婚?” “快了,花冉还没恭贺公主即将与新帝成婚。” 宝晴的热情瞬间被浇熄,花冉是大将花穹最小的弟弟,从小就跟在成王身边,如果说她多疑的皇兄在这个世界上还信任谁,那么花冉无疑是其中之一。 “小冉子……是皇兄派你来的吧。你们是不是都在怪我。” 花冉有几分不忍,若追溯根本,是成王先利用了宝晴,可宝晴未免也做得太离谱了!他不怪她冲动,但他怪她不知道保护自己,竟然一个随身侍候的人都没带,孤身穿越华国入羽,万一路上有个好歹……罢了,起码现在她活蹦乱跳站在自己身边,他轻叹一声,径自走到宝晴方才趴着的位置落座道:“你走后王爷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还生平第一次怒斥了王妃一顿。” 宝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蹭到花冉身边:“是我连累嫂嫂,你回去替我向她赔个不是,就说宝晴以后再也不会胡闹了。” “道歉自己去才有诚意,托人带话算什么事儿。” 宝晴惊愕,花冉此行究竟为何?他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小冉子,难道皇兄不同意我嫁给意衍?” 花冉撇撇嘴:“那倒没有,王爷只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相隔千里我们怎么能尽信云意衍的话。不过王爷有交代,若你有一分不称心或被人胁迫,就是搭上所有潜伏在羽国的卒子都要把你带回去。”他顿了顿,紧紧盯着宝晴道:“王爷还说……希望你不要怨他,拿你当开战的理由,流言四起时他就后悔了,只不过不好意思放下身段和你好好聊聊……” 宝晴搅着腰带上的丝绦,半晌才回道:“我没有怪皇兄,不过是小孩子脾气一时赌气而已,他是我的亲哥哥啊!我怎么可能真的怨恨他。我只怕……皇兄会怨恨我……不过我并不是完完全全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为。”她一双眼眸闪亮生辉:“我有准备道歉的礼物,正好你帮我带回去!” 花冉看着她费力搬动一只大木箱,里面都是云意衍搜罗来讨她欢心的小物件,心道:左不过是些新奇玩意儿吧。没想宝晴却从箱子下面抽出一只信封,她手指抚过纸面:“帮我带给皇兄,也算我身为华国公主为华国子民做了些事儿。” 花冉好奇心大盛,可又不好拆开来看,踌躇片刻他终下决心问道:“是什么?” “让我揪你耳朵两下就许你看!”她可没忘,自从这小子十二岁后就再不像小时候那样乖乖任她欺负了!下次再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她怎能不一次讨回来。 花冉哭笑不得,她才正经了不过半刻,鬼灵精怪的本性就又收不住了。 “不看就不看,反正王爷知道后我自然会知晓。” 宝晴凑近他,诱惑道:“真的不想看?真的忍得住?” 她扑扇扑扇的大眼睛近在咫尺,花冉憋了半晌终于闷闷道:“就一下!”转而瞪大眼睛提醒道:“只准一下!” 宝晴得逞地坏笑两声,食指和拇指在空中摩擦片刻缓缓奔向目标。花冉的耳垂圆润饱满,她实在太怀念这种触感!花冉屏气全身紧绷,他以为宝晴必定会用尽吃奶的劲儿狠狠拧一把,没想到她只是轻轻捏了两下低声道:“好了,你看吧。” 花冉诧异抬头,待看到宝晴来不及收起的感怀时,他胸口闷闷的,何时那个追着他满皇宫跑的小女孩也终有了这样一面。她应该整日笑得没心没肺,不断麻烦王爷和他才对啊……鬼使神差,他一句话冲口而出:“如果舍不得,就和我回去!” 宝晴闻言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红,转而扯出一个大大笑脸:“回去我要嫁给谁?” “满朝英才,天下俊杰还不是任你挑。” “我要是挑你呢?你会抛弃段家妹妹娶我么?” 花冉怔住,心脏突突狂跳,不会吧!他和她太熟悉,熟悉到如同兄妹一样,这丫头不可能对他存什么心思吧! “你不会,虽然段家妹妹身份并不高贵,但你认定了她,别的女子再好也入不了你的眼,所以,你该明白我,虽然我知道留在羽国没有皇兄和你的照料,但别的男子再优秀再体贴,也不是我的良人。” 花冉呼吸一窒,许久后才带了些许欣慰与几丝淡淡的落寞道:“我懂了,回去之后会转述给王爷听。现在……让我看看你这份厚礼究竟是什么。”待拆开信封,花冉胸中掀起一股巨浪,尤其是最后几句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朕愿许诺,有生之年绝不截断达罗江水脉以及人为改变河道阻华国水源,若违此誓,天下义士尽可伐之,鲜红清晰的玺印盖在末端,象征着皇权的庄严。 “意衍的聘礼很特别吧。” 特别……的确够特别也够厚重。宝晴也许不知道,两国议和期间根本没有谈及此项,而且华国也是不得不撤兵,纳坦族来势凶猛,无水关久攻不克,再加上凉州一带大旱,今年秋收恐怕惨淡之极,拖下去华国最终只能灰溜溜的撤兵,所以羽国许以宝晴无上尊贵的后位,成王便已经动摇,加上云意衍愿资助华军一批秘制精良军械,三岁小儿都知道,羽国以器械精巧实用,做工考究著称,将曲昊先锋部队尽灭于瓮城内的机关若用在纳坦族身上,便等于救下了多少华国男儿的性命。在这两条协议下,成王罢手,华军回撤,诸事皆定只等宝晴册封大典之际,云意衍根本没必要再补上这一道国书,他是为宝晴吧……而宝晴远比他想象得成熟,成王的忧虑她或许一直都看得清楚,不过装作不懂而已,是了,她和成王一母同胞,兄长是那般厉害的人物,她又怎么会愚钝。 花冉将信封贴身收好,“我一定会亲自送到王爷手中。若哪天想我们了,就找人带信儿回来,王爷或许不能亲自来羽国,但我随时都行。还有……要是云意衍以后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要怕惹我们担心,距离再远我们也能护你周全,还有他那些个妃子,若仗着家族势力惹你不痛快,无需隐忍,别忘记你是华国最最尊贵的公主,整个国家都是你的后盾。” 宝晴吸吸鼻子轻声道:“我明白,转告皇兄不必担心。” 气氛很温暖,但隐隐透着些许沉重,待她出阁,他便得火速归国,这一别当真是山高水远……花冉强打起笑容:“封后大典定于八月初八吧,我会留到初九。” 宝晴顺着他的话拂去心间伤感:“恩是初八,他为我定制的嫁衣好美!昨天才刚刚做成,第一眼看到时我都舍不得眨眼睛,小冉子,你可有眼福了,那么美的嫁衣再配上更美的本公主,啧啧,天下无双啊!” “你就会自吹自擂……” “这叫自知之明……” 一阵阵笑语似乎将天欲明神殿的肃穆都冲淡几分,可御花园里一前一后漫步的两父子却将鸟儿都吓得不敢出声。 云意初垂头跟在羽帝身后,没有呼呼啦啦碍眼的太监,只有他和他的父皇,他渴望这样的独处有多久了?久到希翼成真,他却已然麻木,甚至还觉得有那么点不自在。他无法形容现在的心境,云意衍一身扎眼的明黄色依旧在他脑海中晃动,但想到羽帝只有一年寿命,所有怨,所有恨全都淡了开去。天知道他跨进南书房的一刻有多害怕,害怕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看见生命的光彩正从羽帝身上渐渐流逝。 所幸……羽帝精神尚好,除了脸色较为苍白外与平日一样,若论不同,那便是羽帝的眼神更犀利了,望向他时也更加复杂了,犀利到他想逃开,复杂到他胸口隐隐作痛。 他揣着纷杂的念头默默随行,甚至没有看清羽帝在带他走向哪里。直到合曦殿三个大字映入他眼帘,他才浑身一震反应过来。合曦殿——他的母妃萧沉雪的居所,从前九华宫里最繁华的地方,而今时今日与冷宫无异。 云意初停步冷声问:“父皇带儿臣来这里做什么?从您把儿臣拽出来之后,不是严令儿臣不许靠近此间吗?” 羽帝望着殿前满是灰尘的牌匾微微出神,许久后才答道:“朕不许,但你可曾遵守过,每月你都来探视三五回,朕清楚却没有责罚过你。” 云意初蹙眉,羽帝在打什么算盘他比谁都明白,现在是怀柔政策吧,先礼后兵,羽帝的一贯作风,若他不驯服,羽帝是否也要用铁蹄踩到他低头。他没有接话,而是凉凉道:“儿臣诧异,父皇竟然还记得南书房到合曦殿该怎么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情墓 “怎会不记得,因为朕曾那样深爱过你母亲。初儿,朕曾经做错过很多事,有些错了朕也不会承认,而有些……则是无心之失。如果朕告诉你,当初并非有意害沉雪,你可信?” 信……要他拿什么信?是他亲眼看到他的父亲将琥珀色的汤药灌进了母亲口中……让合曦殿变成冷宫的不是别人,也正是羽帝。现在又来说什么曾经深爱,无心之失! “既然来了,父皇要不要进去看看母妃。”云意初巧妙回避着问题。 羽帝眼中划过一丝失望,若一切回到开始,即便他说太阳是黑色的,坐在他怀里的男孩儿也会深信不疑,可如今他想告诉他事实,他却已不敢信他一个字,何其可悲,羽帝强自按下万千感慨点头道:“也好。” 殿门吱呀一声敞开半扇,四下无人,两座偏殿已然废弃,曾经名贵花种争相盛放的泥土中只剩茂密的杂草随风摇曳,云意初看不到羽帝的表情,不知他瞧见这满目颓败心底是什么滋味?畅快,解恨?或是唏嘘…… 井边,一名苍老的仆妇吃力地拽着麻绳,一桶水她要歇好几次才拎得上来,她是唯一留在惟妃萧沉雪身旁的大宫女,云意初抢上几步,牢牢握住眼看就要从她手中滑下去的绳索。 “六殿下……是六殿下么……” 云意初将水桶轻轻放在地上,冲老妇展开一抹温暖的微笑:“碧姑姑,是我。”以往他都是深夜偷偷前来,守着沉睡的萧沉雪静坐一个时辰,走时在显眼的地方偷偷留下大量滋补药品以及衣物之类,他可以照顾她们衣食无忧,但心灵上的伤口,他却没有能力去抚平。他没有和碧阙搭过话,更没有让她看见过他,除了不想给她找麻烦以外,越是亲近的人,他越不敢靠近,他怕自己会软弱,会像一个孩子那样软弱。 碧阙嘴唇上下抖动,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她的殿下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英俊如天人般的男子,她的手切实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擅自触碰皇子身体是大罪,但此时她早忘记了礼节,唯有这样她才能相信眼前人并非幻影。 云意初反握住她的手,同样无言。 片刻后碧阙像是突然回神一般紧张道:“殿下来此,莫非是圣上……圣上他原谅娘娘了?” 云意初不答,眼神瞄向羽帝,碧阙这才注意到院中还有第二个人在。待那抹明黄映进她瞳孔,她错愕下跪:“望陛下恕奴才不敬之罪。” “罢了,起来吧。” 云意初搀起碧阙轻声道:“碧姑姑叫错了,如今该敬称太上皇才对。” 太上皇……碧阙茫然,合曦殿外的世界对于她来说已经遥远得好似天际星辰。 “碧姑姑,带我和父皇去见见母妃。” 碧阙惊恐一颤,羽帝上次来时的残酷她记忆犹新,云意初察觉,丢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碧阙迟疑了下,旋即欠身一礼在前引路。 内殿中,萧沉雪着一件素花宽摆夏裳坐在窗前,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丝印记,她一如初进宫时那般年轻,羽帝停住脚步,他看看碧阙,又看看自己花白的头发,恍然如临梦境,难道是合曦殿的时间被神灵停止了么? 云意初嘲讽地牵牵唇角:“父皇不解?其实很简单,人随着心的苍老而苍老,母妃她心是空的,对于红尘种种不看,不听,不想,不陷落其中,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俗人可以比的。” 羽帝的心脏抽搐着隐隐作痛,她容貌未改,却像一尊玉雕的人像,没有笑容,没有喜怒,连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都只剩下黯淡的墨黑色,他之所以未踏进合曦殿一步,就是怕面对这样的她,时刻提醒他曾经多么傻,多么疯狂,多么残忍。他合起眼帘,深深呼吸,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他已经逃避太久太久了…… 云意初走进房中,替萧沉雪拂开额前几缕碎发:“母妃,初儿回来了,这些天您还好吗?”虽是问句,但他完全没指望萧沉雪回答,就算现在几十万铁蹄闯进九华宫,他的母妃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告诉她,他回来了,从战场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羽帝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二人迟迟无法移动脚步,云意初转头回视他的狼狈:“儿臣还没谢过父皇的宽厚。” 宽厚? “头几年我只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孩子,若非父皇照拂,一个痴傻的宫妃怎能安然活下来,更遑论母妃曾是多少人的肉中之刺,即便她已不会威胁某些人的地位,她们依旧会杀之而后快,所以,儿臣多谢父皇。但……父皇还能再见到活着的母妃,却该多谢碧姑姑!”云意初拉过怯怯站着的碧阙道:“看看她就等于看到母妃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父皇,你可知道碧姑姑今年多少岁?” “六殿下慎言啊……他是圣上,您……”碧阙想说您要为自己将来打算,又觉得太露骨,弄不好会激怒羽帝,于是生生咽下。她和萧沉雪今生就这样了,可他还年轻,犯不着为了一时意气断送自己。 云意初恍若未闻继续道:“碧姑姑今年不过三十六岁。” 羽帝一震,他当然不会记得一个奴才的年龄,可眼前的老妇头发花白,皮肤干枯褶皱,怎么会……只有三十五岁。 “如果母妃没有喝那碗药,她的容貌恐怕和碧姑姑相差无几。”云意初神色悲怆,片刻后却突然笑出来:“一个才三十六岁便形同老妪,一个看上去却只有二十多岁年纪,谁更悲哀?父皇您当初为何不干脆赐母妃一死?那样或许更尊重些,也不枉她曾爱过您一场。” 赐死……无论萧沉雪做过什么,他哪怕杀了自己都不会杀了她!多年后,羽帝依旧这样肯定。虽然他没有来探望,但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就活在这九华宫里,在他一伸手就更够及的地方,他便觉得满足了。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活着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苦笑,终究他是一个自私的帝王。 “初儿,当初那碗药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云意初调查过,但当时调配药物的太医已被灭口,他缓缓摇头,羽帝长叹一声道:“那碗药不是什么至人疯癫的毒药,而是朕着人千方百计寻来,能够抹去数年记忆的药。朕想让一切都回到她刚刚生下你时的模样,抹掉愿靳,抹掉熙妃、昌嫔,抹掉那许多误解,重头再来,朕一定将你们母子保护得好好的。可惜,朕错了……天不可逆,时间不可回转。那夜,沉雪在我怀里挣扎,用所有精神力抵抗药性侵蚀,我没想到让她忘记一些事会那么痛苦,痛苦到我觉得她会就此死去。” “朕怒斥太医,问他怎么会这样,他告诉朕,沉雪大脑已严重受损,若再不放弃激烈抵抗也许真的会死,他要朕抉择,是让她带着记忆死,还是忘记全部,包括朕,但继续活着。朕选择了后者,卑微地抱着一丝期望,期望她能存留少许可以唤醒的记忆,属于我和她的记忆。朕点头后银针刺下,她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声呼唤的不是你,不是我,而是愿靳。后来朕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一点点暗下去,变成现在你看到的样子。接着她昏迷了十几天,朕生平最难熬的十几天,每一天耳边都回荡着她最后绝望呼唤的声音,愿靳……愿靳……所以朕发狂折磨愿靳,刺瞎他那双桃花眼,打断他弹琴的手,不够解恨朕便对他施了宫刑,最后斩了愿家满门,可罪魁祸首却离奇从天牢里消失。愿靳消失的第三天,沉雪醒来,她忘了愿靳,也忘了我,恐怕连自己都已忘却,无知无觉地活着。” 说出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为什么以前他却不敢呢?不敢回想,不敢承认,是了,不是不敢,而是他不愿赤裸裸地对人坦承,他的女人,他深爱的女人却用生命爱着另一个男人,帝王的尊严,男人的尊严,父亲的尊严,让他无法对云意初启口。 云意初被这番话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竟然……竟然是这样……父皇原来为了挽回,挽回母妃那颗早已经不在他身上的心……方法固然激烈,固然残忍,但谁又能去指责?母妃同样,当她认为父皇再也不值得她去爱,她决绝移情,对于愿靳她宁死不负,因为愿靳未曾负她,这份爱,固然违背礼法,固然藐视皇权,可谁又有资格唾弃?那么究竟是谁错了……羽帝的悲哀,母妃的凄惨,还有愿靳最终得到的下场,是谁将三人推入深沉情海,万劫不复…… “朕是一个失败的丈夫,败给一个微不足道的愿靳,太难堪,可朕没有吸取教训,又败给自己的心魔,继而成为一个失败的父亲。”羽帝抬眼望着云意初:“初儿,我以前从没有对你说过,所有儿子里,我最重视,最在意的终究还是你啊!” 云意初本已被往事化得柔柔软软的心霎时一阵刺痛,羽帝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听在他耳中却只觉得虚伪,如果他没有花那么多年去揣测羽帝的性格,没有看到方才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他定然会信,然后将为萧沉雪生出的怨恨,以及他承受的冷遇、苦楚一笔揭过,可惜…… 可惜羽帝没有忘记坦承的目的,他同样也没忘记羽帝的目的,他在心内冷笑,这就是皇室,这就是亲情,残存的温暖在政治面前渺小得可怜。若他猜得不错,羽帝马上就要劝他甘心臣服,唯云意衍马首是瞻。这幕温情的戏,他的父皇未免太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重石落地 “初儿,朕时日无多,人之将死,以往看不开的,放不下的,而今已然通透。若你愿意,就接你母妃去王府照料吧,起码她后半生可以过得舒心。沉雪交给你,大羽百姓交给衍儿,朕也就放心了。”羽帝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云意初的表情。 四两拨千斤,好隐晦的提点,好亮堂的规劝,羽帝自始至终没有提一个“权”字,感动的语句后是他掩藏的帝王心术,云意初心湖凝结成万丈寒冰。如果他是他最重视、最在意的儿子,为何将他打拼一生的江山交给云意衍,为何此时心心念念替云意衍来摆平他这个麻烦?羽帝并非在诉说心中愧悔,而是用愧悔加重为自己辩驳的砝码。 何必看得这么清? 何必想得这么透?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他也想骗过自己的心,可他做不到。 若九分真情里参杂半分功利,半分驾驭之心,那么只会让九分真情都变得虚假。而云意初恰恰从小就在阴暗里摸爬滚打,论敏感他比高高在上的羽帝强出数倍,压抑的咆哮掩盖在平静如水的眼眸之下,云意初缓缓从怀中掏出金灿灿的虎符,中央铸着一个显字,当年始帝共打了十块纯金虎符,十块上分别用十位封疆大吏的封号铸印,他手指摩挲过显字尾端一横的收笔处,然后一步步走近羽帝,端正跪好,将虎符双手奉于羽帝。 羽帝挑眉,眼中满是欣喜,但亦存着几丝试探与揣度。 “初儿,你可是想通了?” 云意初摇头:“有些命运从出生一刻起就已注定,儿臣只是累了,不想再争了,唯今只愿接母妃出宫,竭心照顾她,略尽作儿子的本分,望父皇体恤。” 两人保持着僵直的姿势沉默许久,最终羽帝从云意初手中取过右半块虎符道:“左半符你留着,若你们兄弟齐心,一统三国都不是空谈妄想,朕的苦心你明白吗?” 云意初落寞一笑:“请父皇一并收回,虎符在儿臣手中,永无合二为一之时,您了解儿臣,若要争便拼上性命去争,若放手绝不拖泥带水徒留牵绊。您不是说过,希望儿臣做个闲散王爷,逍遥终老么?” “唉……”羽帝长叹:“朕也知道你和衍儿从小就不对盘,罢了,朕不为难你,你能看透恩怨,朕心甚慰,远离权利,你会比朕、比衍儿活得快乐许多。” 金牌离掌,手中一空的同时心底也有什么被掏空,继而又填满。云意初暗暗唏嘘,看透恩怨?彻底放手?不……作为父亲,他太不了解他的儿子,若真的重视,真的在意,怎会看不出他不过也是在试探,同时为今后的局落下第一子。 父皇,儿臣让你安心渡过剩下的时间,没有挂碍,没有担忧地去往极乐净土,这是儿臣所能做出的最大限度让步,皇位属于大哥,大哥交托于我,云意衍没有坐上去的资格,为您,我便给他一年时间巩固权力又如何!隐匿锋芒,攻敌不备,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惜……父皇……这些不是您教给我的,而是大哥手把手带我学会的。 云意初闭起双眼郑重叩拜,起身时他对早看傻眼的碧阙道:“碧姑姑,麻烦你收拾一下母妃的细软,今天就接你们回王府。” 碧阙怔忪半晌才反应过来方才羽帝和云意初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很多事她不懂,但今日这一场,分明是羽帝利用萧沉雪,诱导云意初做了一个事关一生的让步,她全身发寒,帝王心究竟长得什么样?萧沉雪被他害成这副样子,事隔经年,他没有关心过她,没有看过她一眼,却在需要的时候堂而皇之走进合曦殿说一个故事,利用她牵制他和她的儿子。 “碧姑姑?” 碧阙一惊,低头应道:“奴才这就去。”她不敢将心声吐露半字,一个奴才能左右羽帝什么?她惧怕羽帝,这份惧怕正是她能安然活着的依凭。萧沉雪不怕,所以与亲子生离,被禁足,被冷待,被逼疯,被抛弃。她曾立誓要侍奉萧沉雪一辈子,完成诺言首先得活着,而在宫中活下去的法宝就是管好自己的嘴,不多说一句话,更不能说逾越本分的话,哪怕再不平,再怨恨都要忍。 待碧阙退开,云意初略作思量后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喔?但讲无妨。” “请您放过楚笑幽!” 羽帝眉心紧锁:“朕何时为难过她?” 云意初深深吸气,没有么?一定要他出言不敬才能坦诚相待吗??? “那么儿臣斗胆问您,将澹台沁横死嫁祸给儿臣的是谁?幕后操控叶荧惑的又是谁?” 羽帝面上阴晴难定,他知道云意初直言问出,必然已想通了很多关节,半晌后羽帝释然一笑:“是朕。” 云意初左手在袖中合握成拳,攥得死紧死紧,“只为将我和她分开?” “对,只要她离开你远远的,朕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不过这是从前的想法。” 云意初翘首等待羽帝继续说下去,而羽帝却收了话头,显然不想再谈。既然说开,云意初怎能不要个结果,事关笑幽安危,他不敢让步,“能否告诉儿臣,叶荧惑是何时依附于您的,您又怎么会接纳他,到如今被他暗害……” 羽帝注视着云意初坚定的眼眸,无奈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儿臣谢过父皇。” …… “好吧……”羽帝略整理一下思路道:“叶荧惑投靠朕是在尧今灭国第五年,他为表示诚意,直接告诉朕他是尧今皇族后裔,等于表明他根本没有复国的念头。朕自然不会轻信,试探、调查他整整三年才开始让他办些小事,动用江湖人当然是见不得光的任务。这些不用赘述你也明白,你手下也有释音楼上官一脉之类的喽啰。” 云意初不解:“他若一直规规矩矩,不求复国他求什么?父皇您说过,世上两种人不可信,过于贪婪者与全无所求者。” “他求平安,亦求些庇护。一月杀刺杀过好几位朝廷官员,甚至还有皇族,凭什么依旧横行却没人去清剿?朕身边有神侍,成王和星夜那边亦有类似的存在,即使不用,他的杀手再高强,能强得过几十万大军?他替朕办事,朕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顺手料理他惹的祸,对他来说已是莫大恩赐。” “这么说,父皇您一直都没有信任过他?” “恩,包括你和楚笑幽一事,你对神侍太熟悉,所以朕才交给叶荧惑来做,彼此利用而已。” 云意初抿抿唇:“父皇……澹台沁……是您下令杀的吗?” “朕倒是想杀他,但从未对叶荧惑下令,一切都是叶荧惑自作主张,朕只要结果不看过程。” “父皇此话当真。” “这种小事,朕没必要瞒你。叶荧惑杀澹台沁大概只为私怨,顺道完成朕的交代,要楚笑幽离开你方法太多了,不见得非要杀人。不过叶荧惑此举倒是立竿见影!可惜你太过执着……” 谈话间,云意初没有放过羽帝脸上每一丝变化,他缓缓吐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羽帝没有骗他,杀澹台沁果真只是叶荧惑一力而为。但……听羽帝话中隐含的意思,他不但知道澹台沁这个人,似乎还有些许过节,好奇怪! “父皇和澹台沁见过?” 羽帝皱眉:“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他略作停顿,紧盯着云意初道:“初儿,放弃楚笑幽,她不适合你。” “为什么?就因为她是江湖女子?父皇莫非忘记了,母妃也来自江湖。” 羽帝烦躁一挥手:“她和沉雪不同。” “儿臣不觉得哪里不同。”云意初有几分赌气,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羽帝眸光闪动,太久太久他没看到过云意初颇带小孩子气息的一面了,他勾唇一笑,笑容里带着些许慈爱与无奈:“江湖永远不可能融于皇室,如果说从前是朕对她有偏见,更不想你重蹈朕的覆辙,而现在,朕很客观的告诉你,你不能娶她!因为她是上楚风族遗孤,你却是大羽皇族,若你娶她,华国会怎么看?星夜会怎么看?她会招来多少祸患你不懂吗!即便两国不敢明来,暗地里下手,她和你在一起,你难免受到波及,死士是查不出身份的,届时我们连为你报仇都不知该去找谁!破苍卷的诱惑太强,连叶荧惑那只蚂蚁都背主图谋,妄想借此复国,他早就知道楚笑幽身份的秘密,但他从未向朕回禀,直到秘密公开,传遍三国时朕才知晓,忙去信责问叶荧惑,而让朕中毒的就是叶荧惑送来的回信,那日朕太过急切,根本没想叶荧惑会下手害朕,面对破苍卷沉稳如朕都会失去冷静啊!” “父皇也想夺取破苍卷?”音落,云意初讪讪而笑,纯粹问了句废话。 “自然。” “那么父皇清醒后为何毫无动作?” “一来楚笑幽行踪难定,二来贸然行事怕使你对朕的怨恨更深,三来……朕答应了风神医,在他心愿未了前不对楚笑幽出手,朕欠风神医太多,若非他赔上自己的性命,朕哪还有机会和你说这么多,来平息大羽灾难的隐患,初儿,很多强国一夜覆灭并非因为外敌侵略,而是亡自内斗啊!” 云意初将最后几句话自动忽略,兵戈四起的内斗或许会导致亡国,但他绝不会单纯依赖于这么费力不讨好的方法,大羽绝无可能在他手上亡国。他将重点拉回到笑幽身上:“若风神医心愿了却,父皇会怎么对待笑幽?” 羽帝打量云意初半晌语速极慢:“朕,还没想好,若朕活不到那一天,衍儿明白该怎么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蛰伏反击 究竟是没想好,还是不愿对他说,怕他坏了羽国大计?云意初暗道:父皇您的计策恐怕已全数交代给云意衍了吧! 他必须打消羽帝的念头,就他对他的了解,羽帝左不过让云意衍对笑幽先抓后审,必要时杀之,正如他和笑幽初见时一样,得不到破苍卷便毁掉与破苍卷唯一有联系的生命,将三国重归同一起点。 “父皇,儿臣一直未曾对您禀报……”云意初用最坦然的目光正视羽帝道:“儿臣曾登上荡古峰,见过破苍卷。” 羽帝闻言一凛:“何时?” “就在儿臣拒婚离开上津后不久。父皇,破苍卷不是我们想夺就能夺到手的,就连笑幽她都没有办法开启机关取出。” 羽帝眸中精光闪动,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威慑性,“初儿,你是为保护楚笑幽才这样说吧?” 羽帝意指他在编造,云意初不怒不嗔,极其平静道:“破苍卷分上下两卷,下卷完好,上卷残缺数页,书篆为正楷,言辞晦涩难懂,就和天欲明神殿密室中保留的几张残页一样,犹如天书。” 莫非他真的见过……羽帝蹙眉沉思片刻,“朕倒想听听,什么样的机关连你都说无法开启。” 云意初旋即将澈今洞内玄冰烈火讲述给羽帝听,连他做过怎样的尝试都全盘相告。末了,他再次下跪道:“儿臣绝无半句虚言,笑幽她着实无辜,求父皇放手。” 羽帝何等老辣,自然不会被云意初所述神奇蒙混过去,“楚笑幽既带你登上荡古峰,让你亲自验证破苍卷无法取出的事实,那么她必然也将破除玄冰烈火的方法告诉过你……” 云意初迟疑了,羽帝问到了关键处,该不该说?能不能说?毕竟这属于风族隐秘,笑幽信任他才告诉他,未经笑幽首肯,他便转述他人终是不妥。可若不说,羽帝刚刚筑起的信任立马会大打折扣,怎么办?说一半好了,思想半天他骤然抬头道:“玄冰烈焰需一颗集天泪地血的圣珠才能破除,珠名龙息凤骨,数百年前消失于一名死去男童腹中,至今仍无下落,耳目之广如洗剑阁也未曾寻到,儿臣与笑幽均猜度,龙息凤骨珠出世恐怕要待天缘。”他隐匿了龙君凤主的存在,更隐匿了机关需要龙君凤主一起才能打开的关键。若羽帝相信,必定会派人找寻,弄不好还能帮笑幽一把,届时龙息凤骨珠送达九华宫,偷也好,抢也罢,他必交给笑幽便是。 龙息凤骨珠?连名字都透着灵气,羽帝终将信将疑把云意初的话全部记下,但对云意初所求,他久久不曾吐口。 “父皇……”云意初切切恳求。 羽帝扫了眼站在门外等了许久的碧阙起身道:“容朕想想,你先接沉雪回府安顿,朕也累了,在这儿坐一会儿。”他冲云意初挥挥手:“去吧。” 云意初暗劝自己沉住气,逼羽帝太紧恐怕适得其反,他起身告退,向碧阙交代几句暂时离开,不一会传了羽帝的坐辇和一顶两人抬轻便小轿于殿门前,羽帝含笑受了他的体贴,让云意初一行先走,他看着云意初扶萧沉雪跨出房门,消失在转角处,心头一阵怅然若失,他就这样将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放开了,还记得当年他和她的无心之语——“沉雪,若我先你一步离开尘世,你会悲伤么?” 萧沉雪摇头调皮一笑:“不会……”等他脸色黯淡时她才轻声道:“你若离开,我必紧随,不会有时间留给悲伤。” 因着她一句话,他修建陵寝时准备了一副玉棺放在他棺椁旁,他崩世,她殉葬,永不分离。而今,当初二人的誓言早已随变迁散落,无从留,独独剩下追忆和他满目沧桑。 碧阙颤抖着跨出合曦殿大门,一线之隔,她却有种恍若重生的错觉。 “碧姑姑,曾经发生的绝不会再重演,初儿向您保证。对了,碍着宫中礼仪,我只传了一顶轿子,委屈您走到南小门,那里我已着人备下马车。” 碧阙用衣袖拭拭眼角:“殿下哪儿的话,娘娘坐轿,奴才岂有同坐的道理,只怕舔着脸坐了也如同在针毡上受折磨。” 云意初还她真挚一笑,轻轻将萧沉雪抱进软轿内。 母妃……我们回家了。 安静的瑞王府因为萧沉雪主仆二人到来好一番忙乱,直到入夜时分才勉强收拾停当,云意初亲手喂萧沉雪吃了晚膳后,独自窝在书房内望着烛火发呆。人前他与平常无异,此时才得以将沉重的伪装全部甩开喘口气。 许久后,他微微伸展手臂扫了眼面前摊开的宣纸,沾墨,落笔:“笑幽吾妻……” 扬扬洒洒六页纸,云意初将今日和羽帝倾谈重要的部分都摘录下来,尤其是澹台沁身死系叶荧惑栽赃羽帝一段最为详尽,待墨迹风干,他缓缓将纸页折起放在一边,继续提笔写下二字:“辞呈。” 退便退个彻底,让每个人都觉得他云意初心灰意冷,决意彻底淡出朝堂才好!这份辞呈他会亲手交给云意衍,明晨他身兼的三处要职都会拱手让出,亦不会提携依附于他的臣子来顶替,云意衍就算趁机将自己的势力扶上位也不打紧,云意初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只要留下一个瑞王爷的爵位封号便足够了! 次日早朝,云意初的奏折引起一片哗然,云意初泰然若素,云意衍殷殷挽留,云意初三次坚定推拒后,云意衍才惋惜应准,继而询问他空出来的职位可有良才举荐,他没有任何建议,只道请云意衍自行裁决,接着似是厌烦满殿污浊的样子,遂称病离去。两列重臣各怀心思目送他清傲的身影,没有人能看透彻。 云意初回到瑞王府,换下一身拘禁的朝服,只着一件天青色宽松长衫,准备去陪萧沉雪与碧阙到后园中看看花,晒晒太阳,刚走出几步便有下人禀告顾大人求见,他没忘记曾提拔过此人,于是下令前厅奉茶。 此时来的不外乎两种人,一种居心叵测煽动他复起,一种则是受命于人的探子,至于他的心腹,个个都是聪明且沉得住气的家伙,并且多数是云意洄时期共谋大事的部众,他没有找他们,证明现在不是时候,他们若连这点都猜不到,也就没有跟随他的资格了! 事实证明,他猜得很准,来人几句寒暄后轻声道:“殿下可以放心,圣上最后提拔了三位清流新秀任职历练……”言下之意是,云意初让出的位置随时都可以轻易取回,清流一党本就不受待见,再者,三人均年轻,没有背景,没有庞大势力支撑,只消云意初动动小拇指就能摆平。 云意初当即冷冷斥退他,厌恶的表情毫不掩饰,待来人灰头土脸离去后,他满含深意地一笑,云意衍这是在对他示好!而报信者大概奉羽帝密令而来,旨在试探,可惜他绝不会出错受人把柄! 转眼间已进入八月,初八清早帝后大婚,云意初象征性露了个面,远远瞧了一眼那个曾要嫁给他的隆嘉公主,正红色的长摆拖曳十几米,她顶着金灿灿的沉重凤冠,一步步走得仪态万千,今日一过她便是大羽皇朝最尊贵的女子,不知多少人嫉妒多少人钦羡。但他肯定,他的笑幽绝不在其列,即便给她后位恐怕她都要抱怨太过束缚吧……云意初勾唇浅笑,冗长的圣旨开始宣读之际,他悄悄抽身离开,今日他会很忙,许多人是时候见一见了! 朝堂暗涌隐藏在平和之后,远在无水关的笑幽却准备将江湖的宁静彻底打破。 在江重重的调理下,淼淼三人恢复状况很乐观,八月二十日,江重重告诉笑幽:他们的身体已可以应付旅途颠簸,只要不走得太急便无大碍。也就是说,种种部署到了推上台面的一天。 笑幽当即传书元、蓝二位暗主,以及九华宫中由神侍保护的风不留。九月初一,笑幽等离开无水关的同时,江湖各个门派,甚至只有十几人的小派都收到一张请帖,正文处第一句——十月十五雁翎城会……,有心者只看这一句就明白此贴所为何事了,再加上落款处赫然提着风不留的大名,虽然帖子语意隐晦,但谁都没忘上一次雁翎城武林大会的几段插曲,神医风不留对大侠叶荧惑,这笔旧账有看头,能为二人做个见证也是莫大荣光。 同时,羽帝云意衍,华国成王,星夜国权相的案头上也出现了一张请帖,内容由笑幽亲笔所书,直言不讳告诉三人,若想知晓破苍卷下落,便派心腹来雁翎城。 一时间三国俊杰纷纷往雁翎城靠拢,酒楼茶肆关于风不留与叶荧惑间的种种传闻立时盖过了隆嘉公主新登后位的风头。 当蒙一将消息报给叶荧惑时,叶荧惑喃喃道:“楚笑幽终于不再满足暗地里拨弄是非了,明刀明枪要把老夫赶尽杀绝吗!也对……也对!老夫何尝不是如此!”连日来,叶荧惑似乎触碰到了人生最低谷,羽国天欲明神殿的神侍对他紧追不舍,害他不得不四处躲藏,成王将他视作弃卒,星夜权相将他挡在大门外,声称相府大门不容可疑者踏足。呵呵可疑!相府还算客气,大概因为权相未曾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尧今国皇族后裔,一旦查明,迎接他的将是明晃晃的刀剑。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是谁在拨动三国,楚笑幽要将他每一条路都堵死,然后逼进死角,斩草除根…… 若雁翎城会顺利召开,他最后的依凭——江湖,也会被彻底碾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蒙一望着叶荧惑越来越暗的脸色轻唤:“主上?” “阻止,必须阻止!风不留还没死吗!蒙一,你办事效率越来越差了!” 蒙一冷汗涟涟,硬着头皮道:“属下正想向主上请罪……” 叶荧惑眼光轻转,斜视蒙一,说不出的阴森。 “属下派人三次潜入九华宫,但均被神侍打退,为防再折损人手,只好日夜守住所有宫门,八月二十八日,风不留出宫,但我们费力擒下后才发现……不过是个易容的替身。属下失职,请主上责罚!” 哐啷一声,叶荧惑面前的茶盏被掀翻在地,“废物!”他可不是养了一群废物嘛!?先是隆嘉公主被云意衍捷足先登,接着无水关功败垂成,现在……竟连风不留都从他眼皮下溜掉了!亏他还沾沾自喜认为手中握着一把最锋利的宝剑! 蒙一背部紧绷,“主上息怒,您身体要紧!属下已派出四十人沿上津往雁翎城方向搜索。” 叶荧惑怒极反笑,“找?洗剑阁最擅长的就是藏人,让风不留溜出九华宫,便如放鸟归林,如何找的出?!”罢了罢了,怒斥又有什么用,风不留会自己跑来他眼前么?他身体缓缓蜷缩,颓败道:“起来吧……” 寂静中叶荧惑快速思索对策,不一会儿他斩钉截铁道:“把人都调回来,沿途搜索与大海捞针无异,唯今之计只有守住雁翎城所有入口,只要身形、动作、言谈和风不留、楚笑幽等有一丝相像者全部截下,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可洗剑阁易容术出神入化……属下怕……” “老夫知道,所以最迟十月初一就要改变策略了。” “请主上明示。” 叶荧惑沉默片刻冷声道:“不得已才用的法子——杀一儆百。当每条通往雁翎城的路都变成黄泉路,可还会有不怕死的赶去送命?当然这法子太露骨,事后老夫不得不耗尽心力多演几场戏来遮盖。”他抚额疲惫叹息:“另外,派碧蛇监视云意初,楚笑幽这么大手笔,若再加上云意初,老夫和你只怕真会走到穷途末路的一步。” 蒙一身体微震,垂头领命退去,叶荧惑理了理衣襟自语道:“就算这几招都不管用,让你开了雁翎城会又如何?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和风不留几句没人证实的‘栽赃’就能动摇老夫的根基么?呵呵走着瞧!” 听闻消息愁眉不展的不止叶荧惑主仆,雁翎城内的宣铎站在后园独自发呆,他认叶荧惑作义父,上次又在众人面前坚定袒护叶荧惑,两人等于拴在一条绳上,眼见风不留声势浩大地下帖邀请各路豪杰,他开始不确定,究竟有没有信错人……他原以为那日两个捣乱的喽啰不过是洗剑阁假借风不留之名散布谣言而已,但现在看来,他未免太武断了,更头疼的是,为何定在雁翎城,他的家门口?这下想避开都已不能。叶荧惑许久没有和他联络,若叶荧惑不到场,他便成了众人的靶子……想到此节,他一把拽下枝头娇艳的花朵,犹如少女皮肤一般细滑的花瓣被碾碎,淡红色的汁液染了宣铎满手。 “唉……是福不是祸,叶离……我待你诚如兄弟,你呢?可有欺瞒过我……” 回答他的,只有哀哀蝉鸣。 另一边笑幽一行优哉游哉慢慢往雁翎城磨蹭,他们先在羽国中枢名城琅湖与风不留会合,不得不说蒙一打错了算盘,风不留根本没有直奔雁翎。接着众人取道西华,上午出发,傍晚歇宿,几乎在用龟速行进,淼淼替笑幽着急,一再表示不必这么迁就她,快些无妨。笑幽和水见却不约而同高深一笑,劝淼淼不用操心,时间绰绰有余。 淼淼腹诽,若十月十五才到,雁翎城会前的相关事宜如何筹备?万一出什么差错岂非丢洗剑阁的脸,再者此次所请各个层次均有,别的无所谓,八帮六派五岛三洞的掌门不用招呼么? 笑幽拽了拽淼淼的发辫:“猜对了,就是要十五左右再出现,否则……保不准风神医或绛獒会有危险。” 淼淼神情一黯,笑幽单漏掉陈默不说,显是依旧无法原谅…… 众人一路吃着各种美食,赏着不同城镇的风情,倒也惬意。笑幽没忘记将最喜欢的记录下来寄给云意初分享,次数多了,云意初终于回了封酸溜溜的信,声称他闷在瑞王府里就快生出青苔了! 接到信的这一整日,笑幽一个人偷乐,看得所有人莫名其妙。 九月二十,笑幽与风不留将众人留在客栈,神秘消失整整一天,回来时带着一件重物,细长细长的形状,由蛇皮锦袋包裹,风不留很宝贝地不许任何人看,更不许触碰。而笑幽脸上则带着几丝愧疚与感激,命众人不许再询问风不留。 也是这日,闲散王爷云意初收到了圣旨传唤,自云意衍大婚后他第一次踏进宫门,熟悉的南书房内,云意衍递给他一张请帖道:“楚笑幽在预谋什么?” 云意初淡淡回他:“臣弟不知。” 云意衍盯着他看了半天:“算了,你不愿说我也不好逼你,雁翎城你去,神侍随行。” 云意初扯出一抹轻笑,羽帝和云意衍依旧不放心他。 “别多想,江湖人个个野蛮,动辄喊打喊杀,朕是怕你出意外。你还没回答朕,愿不愿去?” 云意初暗忖,名为保护,实质上是眼线吧!若再将云意衍想得邪恶些,雁翎城若出什么乱子,神侍是否还要兼上报丧一职?两兄弟过节颇深,云意初会这样想很正常,但这一次他猜错了,神侍随行除过保护他外还受云意衍一道死令——斩杀叶荧惑!他们不为云意初,更不为破苍卷,羽帝知道破苍卷无法取出,自然云意衍也知道,而比起破苍卷,云意衍更关心的是叶荧惑生死,好容易可以引出躲藏在暗处的老鼠,他怎会放过。 云意初尚未应下,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云意衍贴身内监哈着腰走进,先极快地扫了眼兄弟俩的神色,好像并没有火药味,他才开口道:“禀陛下,凤仪宫双宝求见,说是为陛下报喜。” 报喜? 凤仪宫是历代皇后的居所,那个叫双宝的太监必然是周宝晴身边的人了,云意初扫了眼云意衍脸上明显的关切神情道:“莫非不想让臣弟也听听喜讯?” 云意衍摇头笑骂道:“六弟,你何时才能不这么别扭。”旋即冲门口道:“宣。” 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垂眸走进,在离御案十步开外下跪道:“奴才双宝叩见陛下,太医方才来过凤仪宫诊平安脉,皇后娘娘身体康健,另外……太医诊出娘娘已有一月身孕。” 云意衍激动地站起来连声问:“当真!宝晴有喜了!”怎么可能不真,哪个太监有胆子说这样的谎话,不是找死么? 双宝眉梢扬着笑意:“千真万确,胡太医正斟酌安胎补身的方子呢。” 云意初挑眉,隆嘉公主还真争气,大婚到今日也不过一个半月,后宫素来子嗣得之不易,她竟然这么快就有孕。 “臣弟恭贺陛下又得龙嗣。”云意初专门将“又”字咬得很重。 云意衍神色暗了暗,他没忘记,上官妙兰再过两月便要临盆了,若生下皇子就是皇位继承人,届时上官一家还不得翻上天去!但愿……但愿宝晴腹中的…… “六弟,明日再谈,朕要去看看宝晴。” “不必了,臣弟明晨启程,请陛下的人巳时之前到瑞王府会合。”语落,云意初欠欠身,先一步离开南书房。这次云意衍明显的讨好,他便欣然受了吧!一则,无论出于哪种角度他都不能放过叶荧惑,父子兄弟间内斗是一码事,被外人算计则是另一码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二则,他本就担心笑幽,即便云意衍不开口,届时他也会坐不住奔去雁翎城。恩……等会儿回府先写信给她,这样她就没借口将他排除在外了!叶荧惑会怎样反击,他和笑幽都不知道,所以笑幽找种种理由不许他同去,她将他看得比自己生命重百倍,他又何尝不是…… 皇后有孕的消息立刻传遍整个九华宫,耳目灵通的大臣已开始落笔准备拍马屁了,云意衍与宝晴自是柔情蜜意不需提,但这世界永远逃不出几人欢喜几人愁的定律,涵灵殿中,上官妙兰妩媚的脸一瞬扭曲,但她很快恢复平常温婉的模样,打赏了报信的太监后,她将所有宫人都赶出寝殿,手中被大力捏皱的帕子丢在床脚,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眼睛望向凤仪宫,流露出深刻的恨意。 她怎能不恨? 好端端杀出一个周宝晴,身份比她尊贵,年纪也比她更轻,尊贵倒罢了,可恨那一双纯澈的眼睛把云意衍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后位……原本该属于她啊! 即便初时为妃,但只要她生下皇子,身为名门之后,且进宫前已是云意衍的侧妃,论资历、功劳,她皆可占全,届时由父兄在前朝周旋,后位绝无旁落的道理。可周宝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登天,她恨的同时更觉得窝火。 她除掉太子妃和黎儿那个小东西花费多大心力,冒了多少风险,终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 上官妙兰低低呻吟一声,右手按住胸口,这么多天了,想到此事她还是无法平静,胸口刺痛感如尖针狂戳脏腑,痛得太过,连腹部也不安稳起来,她心中一凛,立刻平躺在榻上按太医嘱咐深深呼气吐气,胎动很快平息,她望着帐顶暗道:“周宝晴,这笔账我会和你慢慢清算,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产下皇子,你怀孕又如何?总不可能怀胎三月就生个儿子出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原来如此 十月初一,百里门二十三人横死雁翎城郊野。 十月初二,空明岛十七人、临姿仙山二十一人、鹤鸣帮九人分别在通往雁翎城路途中殒命。 十月初三…… 笑幽的心越来越沉,每一张纸页仿佛都带着血淋淋的鲜红,无比刺眼。 “阁主?” 笑幽将密报丢给水见:“叶荧惑狗急跳墙,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水见快速浏览,百里门、临姿仙山……都是各镇一方的名门,怎会这么轻易就……他疑惑望向笑幽,笑幽沉思片刻摇头道:“我也不明白,若是些喽啰一月杀轻易得手很正常,可这纸上每一派都实力雄厚,叶荧惑必是用了什么手段。” 话落,笑幽身体一震,从马车上的小柜子里慌忙翻出纸笔,唰唰写下寥寥几句:“妖精,雁翎城杀机凛然,万万不可靠近,十月初十玉茶镇会合,一定要等我!” 水见替她放飞信使转回马车道:“阁主,属下已传令日夜兼程,方才问过江堂主,他说淼淼和绛獒、雪狐身体可以应付得来。” 笑幽点头,本以为叶荧惑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她和风不留身上,却没想他拿与会者当做目标!“水见,传书清和、岚归、范堂主三人赶往玉茶镇。”突然的变故,让她盘算好的步骤被彻底打乱,并且她隐隐预感叶荧惑还埋着什么后招,或许不需多久便能清楚。 接连几日,笑幽一行的马车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令他们不解的是,自前天起叶荧惑似是突然销声匿迹,再没有死亡奏报传来。笑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的不安却逐渐扩散,直到十月初九,他们已临近玉茶镇,笑幽第六感应验,一股冲天谣言从雁翎城迅速蔓延至周边城镇——雁翎城会纯属妖女楚笑幽设下的圈套,空明岛、临姿仙山等人皆为洗剑阁所杀,妖女挟持风不留为饵,意在血屠武林。 笑幽与水见、风不留面面相觑,叶荧惑颠倒黑白的功力依旧如此精纯! 三人猜想一阵,最终决定到玉茶镇再说。 次日下午,笑幽与等了四天的云意初顺利会合,另外岚归带着从各地抽调的一百三十名好手刚刚到,清和同独衣城救下的两名小乞丐也已抵达。云意初早料到人多,事先借了一栋此地官员名下荒置的郊外别院,各路人马齐聚一堂。 笑幽与云意初会心一笑,“还是你谨慎,这么多人得包下两座客栈,实在太显眼。” 云意初领她走进正厅:“别忙着夸我,否则等下没词儿可说了。”他冲笑幽眨眨眼睛:“流言的来龙去脉我已尽知。” 笑幽惊诧:“当真?” “哈哈哈,瑞王殿下莫非想将赵某的功劳全贪了去?”赵鹤满面笑意大步走出,冲笑幽抱拳道:“楚阁主别来无恙。” “赵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 赵鹤故作高深:“算出你们必落脚玉茶镇,特来为楚阁主解惑,先入座,我们慢慢说。” 笑幽转身冲岚归、清和点点头,二人自去安顿众人,水见留了下来,站在笑幽身后,云意初于笑幽左侧落座,风不留抱着蛇皮锦袋挑了个角落的位置,赵鹤则坐在他们对面。 “赵某刚好想避开京都一场争斗,所以来得早,九月二十日就已抵达雁翎城,十月一日百里门二十三人遇刺,我闲着也是闲着便着人去调查。初二,北方往雁翎城必经之路上,四名青衫绸衣者截住鹤鸣帮众人,自称替风神医前来接引贵客。鹤鸣帮未觉有异,欣然随行。” 笑幽咬唇:“让叶荧惑钻了空子,大会地点不明,派人接引很正常。” 赵鹤点头继续:“那四人将鹤鸣帮引入树林,会同早埋伏的杀手突然发动奇袭,鹤鸣帮措手不及,一场困斗终被斩杀殆尽。” 树林……笑幽自然而然想到盘羲城郊外密林,以澹台沁之强尚不能逃脱,何况鹤鸣帮。 “他们将尸身或横丢在路当中,或挂在显眼位置,事后不但未走,反而隐匿于暗处静静观察。若还有不怕死的,一律斩杀。赵某知此举必出自叶荧惑手笔,当然要助楚阁主一把,你我是盟友,而赵某自问不算君子,但起码是个善良的人,所以十月初三我出手了,东南西北四条路,共救下六十多人。” 笑幽轻舒一口气:“原来叶荧惑是被先生阻止,我猜疑数日都没头绪,笑幽又欠下先生一份情。” 赵鹤摇头:“楚阁主先别忙着谢,也正是赵某插手导致流言四起。” 水见、笑幽、风不留均疑惑不已,只听赵鹤沉声道:“就在鹤鸣帮被斩杀的树林,赵某救下墨燕门十八人,不料一月杀领头的杀手临死之际冲同伴大喊:快回去禀告楚阁主,任务有失!” 笑幽揉揉眉心,原来这就是流言的根源,也不知是叶荧惑早就安排好,还是那杀手灵机一动的报复。 “赵某惭愧,这句话墨燕门十八人听得清清楚楚,加之众人惊魂未定,无论赵某怎样劝解,他们都认定是洗剑阁所为,至此,叶荧惑突然收敛,但完善谣言,四处传播他恐怕费了不少力气。” “赵先生何须自责,只怪叶荧惑太狡猾。”笑幽略作停顿,神色严肃道:“不知现下雁翎城周围情况如何?” 云意初接道:“前天我出去查探过,胆儿小的已经打道回府,但大多数人都滞留在附近的城镇,金指门秋天涯联合十几个帮派掌门在商议对策,雁翎城会被扭曲为圈套,他们貌似准备纠集各个门派另开武林大会,当然……目的为讨伐……”他突然顿住,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片刻才挤出五个字:“讨伐洗剑阁。” 笑幽听到此节没有唉声叹气,反而展颜一笑道:“正合我意!原本我怕叶荧惑不出现怎么办,如今连这个顾虑都省了,大好机会,叶荧惑能不去煽风点火?雁翎城会不过换个地方开而已!”这比她预料的结果好上千万倍,她转头冲水见打了眼色,水见勾唇一笑:“属下这就去打探地点。” 赵鹤怔了怔畅快笑道:“楚阁主好胆识!” 云意初则蹙眉思索:“还是全体易容分批混进去安全些。” 笑幽不置可否,扯开话题道:“对了妖精,刚才你脸色不对,秋天涯打的旗号不是讨伐洗剑阁,而是讨伐妖女楚笑幽吧?!” 云意初唇角轻轻抽动两下默认,笑幽垂眸低声道:“何必太过计较,不知者无罪,再说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动杀意。”语落,她灼灼望着他:“妖精——妖女——不是很般配吗?” 云意初无奈抚额,如果他被天下人唤作妖精可没她这般乐观,她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宽他的心…… 笑幽转向赵鹤:“让赵先生见笑了。” 赵鹤扬起唇角淡淡摇头,接着看看天色道:“时辰不早,楚阁主一路奔波不如略作休息,等会儿晚膳时再细商对策。” 笑幽点头,窝在马车上许多天,她的确腰困神乏,先好好洗个澡再说,反正详细部署要等水见回来才能敲定。 沐浴过后神清气爽,笑幽闲闲梳理湿漉漉的长发,察觉到门外的气息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装作严肃地问:“妖精你有没有偷窥!” 云意初一时尴尬,待看到她强忍的笑意,他魅惑一笑道:“方才没来得及,不如现在慢慢‘偷窥’。” 笑幽闻言连脖颈都浮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配着飘逸的衣裙煞是诱人,她转身走到茶几旁,云意初跟着入内,站在她身后轻嗅她发间幽香,房中的温度霎时攀升,云意初揽住她盈盈纤腰,两人低声细语一堆甜蜜的废话,但心中有情,废话又如何,其中温暖缠绵只有他们懂得,且甘之如饴。 许久后,她靠在他怀中轻道:“妖精,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为我操心,你呢……云意衍登基你心情平复了吗?” 云意初点头,笑幽沉默片刻迟疑道:“上次你信中说接了你娘回王府,她现在如何?” “其实对于母妃来说,合曦殿与瑞王府没什么不同,可能稍微好受些的只是我自己。” 笑幽轻叹:“无论怎样,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准还有治愈的机会,我已经传书给愿师傅,他……其实也很可怜。” 云意初把玩着她的发丝语气颇为感慨:“想当年愿靳也算得惊采绝艳,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他更凄惨些,还是父皇更悲哀。” 笑幽一时无语,虽然已证实澹台沁之死系叶荧惑栽赃羽帝,但自从无水关见过紫竹后,笑幽每每想到羽帝都有些不自在。羽帝命不久矣,更无法阻止她和云意初的结合,可不能得到伴侣家人的认可,她多多少少有些失落,也莫名有种对云意初的歉意。正巧赵鹤派人来唤二人用膳,于是两人收住话头携手下楼。 是夜子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水见回来了,几人秉烛齐聚正厅,水见卸下易容面具,急急饮了几口茶道:“地点定下了,在离雁翎城二十里外的八君山顶,时间为十月十四。” 不待众人反应,江重重敲门走入道:“阁主,玉儿说看到御水宫烟火讯号,大概是萧宫主也到了玉茶镇。” 云意初一点都不惊奇,面对笑幽询问的眼光,他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我和你都在这里,小姨她怎么能不担心。我去迎接,一会儿就回来。” 暖意随血液流动,笑幽含笑点头:“快去快回。” 待御水宫百人到来,偌大的庄园彻底被挤得满满当当,众人自去歇宿,而正堂的烛火彻夜长明直到皓月西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八君山 十四日清晨,八君山人声鼎沸,树丛小径中随处可见身着各派装束者往山顶赶,一股股支流渐渐汇聚于山顶开阔地带,声望高的名门大派捡了靠前的位置盘膝静坐,弟子们全都闷不吭声,惟独掌门和闯出名号的几位偶尔低声攀谈。后面弱势帮派便没那么多约束,七八人凑一堆聊得好不热闹,东南角最不起眼的位置上,两个孩子从嘈杂中垂头细听有用的信息,不时对望一眼或对其他几处一般沉默的数名青年悄悄打个眼色。 一位长须老者走到秋天涯身边道:“秋门主,各门各派到得差不多了,开始吧。” 秋天涯谦虚退让:“还请郭老前辈主持。” “此次集会由秋门主发起,自然当由你主持,不必谦让,各位掌门也和老夫一个意思。” 秋天涯略迟疑片刻,点头上前冲众人一礼,未待他说话,一名身穿暗红劲装,腰间围着条黑色汗巾的中年男子站起来打断:“烦劳秋门主略等片刻。” “敢问肃当家为何?” “人未到齐。” 秋天涯扫过各派不同的服色,暗道:名门大派都已来全,莫非不起眼的小派中还有肃涛重视的人?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羽国漕帮大当家的面子怎样都得给。 “肃当家既然开口,便再等两刻吧。只是不知是哪路豪杰?” 肃涛呵呵一笑:“一会儿见面,秋门主自当知晓。”说完他大咧咧往地上一坐,饶有兴致地扫视被挑起好奇的人群,等他们见到不知下巴会不会惊得掉下来。 山间空气清新,早出觅食的鸟儿欢畅鸣叫,秋日的阳光柔和温暖,这样的环境中等待倒不是很难耐。辰时三刻,山顶突然安静下来,肃涛心道:来了! 秋天涯细听传来的脚步声,显然有数百人之多,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赵鹤踏上最后一阶石梯,朗声一笑道:“对不住各位,赵某来晚了。”百名玄衣死士将赵鹤簇拥在当中,面色冷然。 各派看到他带这么多死士前来均神情怪异,赵鹤本不是江湖中人,这次出手救下不少门派弟子,大家是感激的,但他言谈间却对楚笑幽颇多袒护,因此秋天涯根本没有请他,他不请自来恐怕另有目的。秋天涯心中想法和众人相同,可赵鹤闻名三国,他不得不打起微笑客气寒暄几句,赵鹤大大方方在人群最末尾的空地上落座,对空气中霎那间流窜的紧张气氛彻底无视,秋天涯正想试探其来意,又一队人马接踵而至,乍一看,个个身姿轻灵飘渺如仙,为首者是一名白衣女子,面纱遮掩去容貌,让人看不出她的年岁,众人大惊,连秋天涯都浑身一震,宽袖白纱,竟然是御水宫!难以置信中,秋天涯为防有人假冒,客气开口道:“请问尊驾可是御水宫之人?” 萧浮冰没理会秋天涯,径自帅众走到赵鹤这一方阵旁,赵鹤见秋天涯尴尬中隐隐含了怒色,起身打圆场:“这位是御水宫萧宫主,为人清冷,秋门主多包涵。” “哪里哪里,御水宫一向隐于红尘之外,今日得见,是秋某之幸。”赵鹤亲自确定了白衣女子身份,看来是假不了的,但……秋天涯越来越头疼,他完全没料到会招来这两座大神。 “真热闹啊!” 众人将目光从御水宫身上拔离,还有?这次是谁? 云意初宝蓝华袍,银冠束发,冰冷的眼神让见者心下都为之一寒,他也带了不少人,每名神侍的风采便如他们袍摆上挺拔的银竹一般,包括云意初在内,个个儿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威慑气压。如果说见到赵鹤与萧浮冰,众人只是猜疑、戒备,当看到云意初时,略急躁些的已准备拔剑了,但云意初尚未发难,他们也不好先动手,气氛急转直下,剑拔弩张。 云意初嘲讽一笑,转头望着来处,众人随他目光而去,这一眼当真如火石相撞,蹭出耀眼火花的同时,导火索亦被点燃。楚笑幽!雁翎城的圈套被粉碎,她……竟要明打阵仗率先发难了么?场上除了赵鹤一阵纹丝不动外,所有人刷拉一下站起,兵刃出鞘声无比整齐,有意无意间,人群被分成两拨,中间空出半丈宽的距离,列位掌门掠至前端,护住身后自家弟子,秋天涯大喝:“妖女,你还敢来!” 笑幽微微仰头,清傲一笑:“有何不敢?” “无耻!” “妖女来送死吗!” “为空明岛、临姿仙山的兄弟们报仇!” “妖女既然来了就休想逃!快快放归风神医!” 呼喝声接连响成一片,笑幽抿唇不语,逃?他们可曾看出她有半丝去意。风不留从她身后闪出:“老夫并未受制于人,何须释放?” 众人愕然,眼见风不留神态自若,无半点被威胁的样子,这…… 此时,不知隐匿在哪个角落的男子道:“这风神医是假的!洗剑阁最善易容!” 一句惊醒梦中人,他们怎能忘了洗剑阁凭的是什么纵横三国。笑幽与云意初冷笑,说话的男子点得恰到好处,且敏锐抓到了众人心理,笑幽觉得好滑稽,一月杀假扮江湖人士分散混迹于众人中,而她洗剑阁反倒光明磊落的出现,境况彻底掉了个个儿! 不等笑幽出言反驳,突然一声惨呼划破长空,金指门一名弟子被暗器划破喉管,鲜血溅得周围人满身满脸,接连数到银光闪过后,只听一把清晰女声高喊:“胆敢污蔑阁主者死!” 滚油浇上烈火必然烧成一片火海,金指门弟子首当其冲嗷嗷叫喊着冲将过来,赵鹤、萧浮冰、云意初与笑幽俱心下雪亮,他们料到叶荧惑会来,同样的叶荧惑怎会不为他们的到来准备充足?他是要笑幽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更别提缓和气氛平息敌意,只要两边打起来,必然死伤惨重且结下深仇,无论谁赢,叶荧惑都能达到目的。 云意初眼光锐利,双唇紧抿着搜索叶荧惑的身影,在哪儿?究竟在哪儿?叶荧惑双腿残废,必然行迹明显,……没有……还是没有!难道他躲在暗处,根本未到场? 萧浮冰自第一名死者出现时就已确定暗器来源方向,待第四道银光闪过,她指着一个矮小的少年身影对笑幽道:“是他!”笑幽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是卷卷! 卷卷冲笑幽吐吐舌头,身体一缩隐退到人潮之后,此时御水宫众和天欲明神殿神侍挡在洗剑阁众人前,赵鹤死士把守两侧,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赵鹤低声道:“楚阁主,无论如何你和洗剑阁诸位朋友都不能出手,否则场面将无法控制。” 阳光折射在一把把明晃晃的兵器上无比刺眼,笑幽这一方只守不攻,交战中难免吃些暗亏。 秋天涯见无法冲破屏障大声喊道:“妖女伤我门徒,萧宫主、赵先生亲眼所见,还要继续袒护吗!至于羽国瑞王殿下,秋某劝你清醒清醒!别被美色蒙了心!” 赵鹤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动了气,秋天涯哪只眼睛看到是笑幽射出暗器?死了一个弟子,秋天涯便失去冷静,身为主导者却加倍煽风点火,完全没考虑过他的激动会带来更多伤亡,此人根本没有大才,看来今日之战无法用一个“理”字制止了,他挑眉回道:“辣虽百害却独有一利,明目!翼东人不食辣味,怪不得秋门主眼力不济,是非不分!” 秋天涯暴怒:“一丘之貉!既然如此,休怪秋某不念情面!”话落他冲几位相熟门派的领军者打个眼色,不再做任何言语之争,亦不再抱劝退赵鹤同御水宫的希望,这两方人马一拨名不见经传,一拨只存在于传说,究竟手底下有几斤几两,没人知晓,无知者无惧,潮水一般的人群登时压向笑幽等。 云意初紧紧贴着笑幽道:“这群人还没领教过死字怎么写,可惜我们只能忍!叶荧惑不在场中,杀手倒有不少,早前你我商量的那一招不得不用了。” 笑幽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卷起的书册,足间一踏,她轻灵跃上不远处最大的山石顶端:“我今日是以上楚风族遗孤身份前来,若不想破苍卷被毁就立刻停手!”这句话她用了十成内功送出,众人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但最关键的三个字,没有一人漏听——破苍卷! 几位名派掌门死死盯着笑幽手中卷起的书册,莫非……莫非那本就是破苍卷?长须老者眼中精光一闪高声道:“都住手!”这一声半点不比笑幽之前逊色,可见其内力纯厚。秋天涯率先响应,厉声制止弟子进攻。混乱的场面渐渐收住,笑幽长舒一口气,而急得直跺脚的卷卷在球球耳畔交代几句后,球球悄悄溜开,萧浮冰和云意初均看得分明,但谁都没有去制止,二人唇角反倒漾开一抹浅笑,如此丰厚的鱼饵,不怕钓不到潜藏水底的叶荧惑! 长须老者靠近笑幽几步温和道:“楚阁主既然以上楚风族遗孤身份前来,不知可是准备交出破苍卷?” 笑幽心中冷嗤,脸变得真快!大概这群自诩高洁者都以为她手上的就是破苍卷,若她说个不字,下一刻他们就要明抢了吧! “郭大侠,要我交出破苍卷不难,雁翎城会一来为替风神医讨个公道,二来便是关于破苍卷隐秘。为此,我不但邀请了各位正义之士,还通知羽、华、星夜三国。赵先生代表星夜国前来,瑞王殿下受皇命与会,华国嘛……”笑幽侧身望着曾在风白宴上见过的花冉:“成王麾下花冉将军也应约前来。” 笑幽一番言语,是解释也是威慑,秋天涯等气焰已被打掉一半,三国上位者心腹都在场,事关破苍卷,那么流产的雁翎城会就变了味道,不再是单纯的江湖集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旧事揭出 “在座各位都是明理人,不论你们是否相信,雁翎城血案并非我洗剑阁所为,若是,我何须一再隐忍,且自己送上门来?” 众人闻言下意识扫向萧浮冰和赵鹤,的确,楚笑幽集结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刚才对方一味隐忍他们都看得清楚,若楚笑幽真如传闻所言要屠戮武林,怎会令他们只守不攻? 笑幽见他们面儿上有所软化,连忙趁热打铁:“与会者半数以上都曾许诺,愿为风神医与叶荧惑的恩怨作个见证,不知如今这许诺还做不做数?” “自然是作数的。” “风神医之恩我等从未忘记。” 登时附和声满场响遍,秋天涯打量风不留半晌道:“只是不知这位风神医是真是假,若能略作证实,楚阁主挟持风神医的谣言亦可不攻自破。” 笑幽向风不留投去询问的眼神,风不留点点头,大步走到秋天涯身旁,一手紧抱蛇皮锦袋,一手不由分说拉住秋天涯右腕,不过半刻,风不留眼含不屑朗声道:“秋门主早年内功反噬,却被高人强行压制,现下的确无甚大碍,但每月初一到初四,胸口必会觉得积郁难发,伴随着隐隐疼痛,更不得妄动内力,可对?” 秋天涯脸色一白,的确如风不留所说,每月的初一到初四,他都声称闭关从不见人,因为他知道这几日是绝不能运气与人打斗的,这件事只有他最信任的大弟子知晓,风不留如此说,等于将他的弱点公诸天下了。 风不留丢开秋天涯的手:“要根治其实并不难,若老夫施针,三日即可。”|他不待秋天涯回应,转身拉过另一人手腕道:“佟副帮主身体康健,但平日里进食过急,不待食物稍温便下咽,食道多次烫伤又愈合,长此以往,佟副帮主有朝一日终会因这一小疾而殒命。” “南宫少侠……恩……”风不留边诊边道:“少侠可时常觉得头疼?主要是左边。” “正是,晚辈怕家母担心,所以从未说过,忍忍便也过去了,未曾重视。” 风不留挑唇一笑:“这会儿就正在疼吧?”待后者点头,风不留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囊道:“说那么多医理你们也听不懂,少侠可容得老夫扎几针?” 凭风不留方才道出秋天涯与佟副帮主隐疾,以及二人神色,此刻多数人的怀疑早被打消了,南宫跃然大喜道:“有劳风神医。” 风不留当即三针并下,手势、力道、认穴之精准便不是普通人几日可模仿得来的。 南宫跃然只觉全身一阵轻松,头部隐隐发胀的疼痛瞬间尽去,仿佛连视物都更清楚了。 风不留将银针缓缓旋转,大概半柱香后一一拔出,南宫跃然深深一揖道:“多谢风神医除去晚辈多年顽疾。” “举手之劳,南宫少侠幼时曾拔除一颗牙齿,你这头疼便由这颗牙牵动的神经而起。” 南宫跃然仔细回想片刻,神色骤然由感激转为钦佩,就差五体投地俯身膜拜了。 风不留环视一周:“还有哪个认为老夫是假的?!” “哈哈哈,风神医妙手我等已然见识,看来关于风神医被楚阁主挟持一事的确皆为谣言。”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如此我等也算放下了一块心间大石。” 风不留拱拱手,退到笑幽身旁:“诸位错怪好人,是否也该赔个不是?” 当即长须老者率先道:“雁翎城血案另有蹊跷,诸位江湖朋友也是一时激奋,鲁莽了些。” 不知哪个角落又一人道:“此事或许是大家错怪楚笑幽,但戈兀山庄一夜被焚,难道她也能推个干净?还有,上楚风族一直拒绝交出破苍卷,哪怕赔上性命都死不吐口,楚笑幽如此轻易就携带破苍卷前来,究竟打什么主意还不知道呢!” 笑幽挑眉:“叶荧惑究竟是位君子还是个小人,待听过风神医所言后,诸位再凭良心判断不迟。至于破苍卷……”她无奈笑笑:“不交是错,莫非交也是错?” 好容易等到上楚风族后裔坦然站在天下人面前这一日,破苍卷出战祸息,心怀仁义为百姓忧心者都怒视说话那人,包括贪念犹存,想一睹破苍卷真容者亦然。 长须老者二指捻着胡须道:“楚阁主能想通实是天下苍生之幸,只是不知楚阁主会将破苍卷交给谁?依老夫看,楚阁主还是不要心急,细细思量为上。” 恐怕劝她不急的人反而是最心急的吧!笑幽不答,重又将众人目标扯到风不留身上:“在揭出破苍卷隐秘前,还请诸位完成对风神医的许诺。”她眼波流转,在人群角落处搜索到宣铎的身影:“南雁公子,叶荧惑未曾到场,可是下榻于宣府等待雁翎城会?” 本希望低调混到结束的宣铎立刻成为众人焦点,他脸色白了白冷硬道:“在下不知。” 不知? 众人疑惑。 笑幽与云意初了然一笑,叶荧惑那样自私的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惜利用,何况是宣铎——可有可无的义子,宣铎因着与叶离的情分对叶荧惑倒是一片真心,只不过还未到愿将自己搭进去的程度。 云意初和萧浮冰已走到风不留身旁,只余赵鹤依旧站在外围,警惕随时会发生的意外。云意初挑眉道:“莫非叶庄主自认心虚,根本没来雁翎城?宣公子是其义子,他若来绝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宣铎脸色由白转青犹自死撑:“总之,义父没有在宣府露面,至于他来没来雁翎城,在下的确不知!”说话间,他眼角眉梢流露的恨意笑幽看得清晰,他在为谁而恨?大概是为叶离吧……还记得那场婚礼,宣铎作为傧相站在她门外念了一首又一首催妆诗,现在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众人哗然,上次宣铎还笃定袒护叶荧惑,为何今日却成一问三不知了?且云意初直指叶荧惑心虚,宣铎也未作一句反驳,隐隐还有些撇清的意思。 笑幽点点头冲风不留道:“叶荧惑不来,却没有让风神医白跑一趟的道理,风神医……” 风不留深吸口气,朗声道:“为让天下识得叶荧惑面目,老夫今日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了!我与拙荆今生仅得一女,闺名又兰。尧今国被灭不久,老夫在千枫渡河畔救下一名男子,便是叶荧惑。询问之下,他坦诚是为寻找老夫才来,被千枫渡外布置的机关所伤,他来找老夫为求一件天下至阴至寒之物,以修炼一种独门邪功——万魔回天。万魔回天属于至阳邪功之最,失传许多年,修炼时若无阴寒之物辅助,必烈火焚身而死,侥幸练成,运用时也会自损身体。老夫好心想慢慢说服他放弃,便留他在千枫渡住了下来。” 风不留神色中带着无尽悔意:“他初时倒也安分,但老夫每次苦劝都被他激烈拒绝,他声称若无至高武功傍身,随时都会被三国列强欺凌致死,老夫外出行医时也曾亲眼见到尧今百姓惨况,知道他说的也是情理所在。” 众人惊诧万分:“风神医是说……叶庄主真的是尧今后裔?”| 风不留点头:“后来,老夫向叶荧惑坦白,他要寻的至阴至寒之物,降株寒有服食后不惧百毒功效,所以在兰儿一岁时,老夫已研碎,配合数十种奇药给兰儿服下,他若执迷不悟,只能去寻找其他途径。谁料,他却就此打起兰儿的主意,兰儿从未涉世,叶荧惑谈吐风度均为上佳,二人年纪也相和,老夫察觉时,兰儿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叶荧惑跪在老夫面前,求我将女儿许配于他,若他是真心,老夫绝不会反对,可惜……他不过因为对万魔回天仍不死心而已。所以……老夫没有答应,当夜赶他出千枫渡,为防他继续纠缠兰儿,老夫答应为他改去容貌,将尧今人明显的特征全部隐藏。老夫故意把他原本英俊的五官改得很普通,兰儿根本不了解他,也许只为着他一张好看的容貌而倾心,此事,老夫和叶荧惑各有私心,于是约定谁都不可以对第三人吐露半句,并且立下极毒的誓言,而今老夫只有不到一年性命,亲人亦都死绝,无人应誓,老夫不怕对千人万人吐露,叶荧惑即是尧今国三皇子,大火中的不过是个替身!” 整个山顶一片寂静,终于一人站起身道:“在下并非不信风神医人品,只是叶庄主多年来行侠仗义,数次救武林于危难,若他是尧今后裔,且有皇族血统,为何不趁机报复?反而待我等如兄如友?” 风不留嘲笑道:“如兄如友么?哈哈哈!你们可知,他一手创建一月杀,屠戮三国的同时还赚取大把银两以备日后复国之用?” 一月杀? 一月杀的主人是叶荧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法消化这个重磅信息。 突然一声厉喝爆响于空中:“风不留!你这个卑鄙小人,不但投靠妖女,还毁谤我,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带走又兰心存恨意,可没想你会恨到这种程度。” 这把声音所有人都十分熟悉,在看到叶荧惑时,众人不禁怔住,即便戈兀山庄被毁时,叶荧惑都没有如此狼狈出现在人前过。他衣衫被刀剑划得残破不堪,脖颈、手臂、脸侧,一道道伤口鲜血纵横,背着他的人更是恐怖,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犹如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且身上也是满身带血。 出了什么大事? 谁将他伤成这样? 叶庄主既然出现,看来根本不是心虚。 众人心里各自暗暗猜度。 云意初传音入密对笑幽道:“上钩了,等会儿必定更精彩。” 笑幽目光紧锁叶荧惑:“亏他这么短时间内费心制作一身如此打动人的行头,可惜他算错了,我们手上不止风神医一张牌。” ------- 亲们,我很不好意思地请个假,因为我只身一人在外地,很久都没回家看过父母了,中秋恰好赶上十一长假,准备好好陪陪家人,加上我写文毛病比较多,房间里有别人在活动,我就没办法静心投入,所以更完这几天,一号起容我偷个小懒,但不会停更很久的,大家放心。另外,祝所有亲中秋快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杀棋频出 宣铎终究是叶荧惑的义子,第一个迎上前去,将自己的孔雀蓝披风解下搭在叶荧惑肩上,替他遮去些许尴尬。叶荧惑拍拍宣铎的手背表示谢意,宣铎抿唇注视他片刻问:“义父,怎会如此模样?”这句话也正是所有人急于知道的,千百双眼睛同时定定望着叶荧惑。 叶荧惑似是极愤慨,他的手颤抖着指向风不留:“因为有人千方百计阻止老夫出现!” 呃? 黑黑白白,反反正正,众人闻言全迷糊了。 叶荧惑刚说完便捂唇一阵剧咳,手掌放下时,掌心处一抹刺目的鲜红落进众人眼底,离得近的,还能看到黑红色的小小血块掉落在他身下的泥土中。叶荧惑这伤当真极重,很多细节是绝做不来伪的,当即人群分为三派,一群人关切向叶荧惑靠拢,其中在瑞聚合客栈屠杀乞丐的四十人全部在列,另一群显然更相信风不留,在原地纹丝未动,第三群人则保持中立,和两边人马都拉开少许距离。 “叶荧惑,你这一生都在演戏,难道不累吗?”笑幽冷冷发问。 叶荧惑看似刚平复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妖女住口!你杀我爱儿,毁我基业,今日老夫定要和你清了这笔血债!一面下杀手阻止我到雁翎城,一面虚伪作作信口雌黄,为天下英雄不受奸人欺诈,老夫就是拼死也会来!” 叶荧惑语义隐隐指出笑幽针对他是存着什么巨大的阴谋,危害武林的阴谋,越是不清楚,就越容易引人遐想。 笑幽轻嗤,这一招不止你会用,我也会!“不知你说我毁你基业,指得是戈兀山庄还是一月杀呢?若是戈兀山庄,分明是你自己一把火焚尽,绞尽脑汁博取同情,将我推入千夫所指的境地,好手段,够魄力!若是一月杀,呵呵,那群杀手个个都是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次次逼得我只有逃的份,又谈何毁去?” “笑话!戈兀山庄是老夫多少年心血,离儿与拙荆的坟墓都在庄内,妖女,你会不会亲手烧了澹台沁的坟!?” 云意初闻言沉声喝道:“够了叶荧惑!本王实在看够你的伎俩,也受够了这些无聊毁谤!” 风不留紧接着道:“先清清你我的帐!你口口声声称兰儿是你发妻,却……狠毒到亲手杀死她,在她刚为你生下儿子之后!” “风不留!我敬你是兰儿父亲,多次隐忍,你不要欺人太甚,兰儿产后虚弱,我遍寻名医为她调理,终没能留住她的性命,此事江湖皆知,那时你这个神医父亲在哪儿?!若非你一直不肯原谅她,还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她又怎会积郁成疾导致难产!是你害死她的!” 风不留闭目仰天,片刻后他低低问:“是吗?”音落他骤然睁开双眼,一把撕开紧抱着的蛇皮袋道:“如果只是难产而死,那么她如何被人抽去全身血液,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一具保存完好的干尸暴露在空气中,云意初紧紧揽住笑幽的肩,笑幽不忍看,侧头埋进云意初怀里。她和风不留消失的那天,就是为了风又兰的尸体,虽然她曾劝阻风不留,活人的事不要打扰逝者安宁,但风不留执意掘坟,因为他从不信风又兰会死得那么简单,一方面为戳穿叶荧惑,一方面也为亲眼证实猜想。她还记得当时风不留见到尸身的第一刻失声狂吼,继而老泪纵横,铺天盖地的悲伤与愤怒几乎将墓旁的花草树木都化为灰烬。 山顶上响起一片抽气声,其中包括叶荧惑的,他倏然睁大双眼,没料到风不留竟然……竟然挖开了风又兰的坟墓,他告诉他的……明明……明明是个假的墓址啊!是谁出卖他?是谁!不,现在不是考虑内奸的时候,他生生咽下险些出口的质问:“假的!这女子是谁?我根本不认得!” “不认得吗?那么曾见过戈兀山庄叶夫人的各位,是否还记得她下颌偏右生有一颗极明显的黑痣!除非叶荧惑你还有其他夫人!” 风又兰虽深居简出,但戈兀山庄曾经多么鼎盛,去拜访留宿的江湖客总有数人曾见过她的容貌。这时几人挤出人群,先对风不留道了声“得罪”,接着仔细看了看干尸的脸,的确在下颌褶皱的皮肤上有一颗醒目的黑痣。 “在下曾见过叶夫人两面,黑痣的位置、大小与叶夫人果真一般无二。但……这具女尸容貌已难看出生前模样,在下不敢断言。” 其余几人也附和点头。 风不留将风又兰的尸身小心平放在地上,“诸位可还记得老夫说过,降株寒可使人百毒不侵?叶荧惑为修习魔功,抽干了兰儿全身血液换给他自己,现在的叶荧惑应该不惧任何毒物才对!叶荧惑,你可敢一试?” 叶荧惑看到风又兰尸体时便已心神大乱,听风不留提及降株寒特性,他更加失措,今日他本不打算出现,待山顶乱成一片时,再下令众杀手突袭,即使解决不了楚笑幽,至少也能趁乱杀了风不留,那么他的威胁便铲除了,当球球禀报,楚笑幽极可能带着破苍卷与会时,他的贪念与野心一瞬间复苏,加上听闻场面已被笑幽一行稳住,只有他出面才能重新挑起乱局,他抱着一石二鸟的美梦仓促现身,夺走破苍卷,杀死风不留。楚笑幽暗施诡计,将他排除在三国权利中心之外,且再难得到靠近的机会,若有破苍卷,他还怕谁?!此刻他才惊觉,在破苍卷三个字的诱惑下,他着实鲁莽了一回!但并未走到绝路! “风不留!枉江湖众兄弟称你救死扶伤,仁心仁术,你找一具假尸身栽赃老夫,现在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若老夫不同意试毒便不能洗尽冤屈,但老夫若义愤下被逼同意,中毒后你会出手救治吗?你不会!你时日无多,即使背尽骂名也要拖着我一起死!老夫一辈子光明磊落,不是你几句言语相激便中计的!” 云意初嗤笑道:“叶荧惑,何须强辩,不是所有毒都如你拿去害我父皇的漠月烛兰那般厉害。”他转身冲众人拱手相询:“请问各位朋友哪位身上带了毒药且备下解药的?” 毒术虽然为多数正道人士所不齿,但毕竟用毒物傍身者不在少数,立刻有几人站出来报出几种剧毒名称,且都保证随身携带解药。风不留挑衅望着叶荧惑:“这下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老夫会害你,但出列的几位朋友与你无冤无仇,甚至对你极为仰慕,他们总不会害你吧!” 叶荧惑极力装出镇定的模样冷哼一声:“谁敢保证他们未曾被你收买?你联合妖女布下这么大的局,怎会轻易容老夫洗脱冤屈,雁翎城会是你发起,试毒是你提出,那具干尸除了你认定是风又兰外无人作证,风不留你就这么想让老夫死吗?罢了……罢了……今日我已是百口莫辩,大丈夫宁死不能受辱,老夫就在这儿等你提剑来斩我项上人头!”他当真合起眼帘,唇角勾起一抹绝望的笑容,除了绝望还带着几丝嘲讽。 风不留暴喝一声:“惺惺作态!你当老夫不敢吗?!”说罢他劈手夺过岚归腰间长剑向叶荧惑冲去。 蒙一适时大叫:“庄主!您甘愿一死明志,也要想想少主!想想被烧尽的戈兀山庄啊!您若死了,岂非只能让小人畅快,将这方清明天地双手送给他们肆意施为!庄主……!!!” 叶荧惑充耳不闻,蒙一双目充血望天嘶吼:“既然如此,属下唯有追随您于九泉!列位英雄,若有朝一日真相大白,请诸位替叶氏一脉报仇!” 主仆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混进的杀手也赶忙冲到附近喝道:“风不留,你们究竟要把人逼到什么程度才罢手!叶庄主为武林兴旺立过多少汗马功劳,想杀叶庄主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不少血性汉子已被这种豪情打动,纷纷记起当年叶荧惑的事迹与戈兀山庄的繁华,那时的叶荧惑和蔼可亲,无论遇到任何险阻,仿佛只要有叶庄主坐镇,立时就会赶走所有人心间的恐惧。反观而今的叶荧惑,何其凄惨……何其悲凉……一时不忍下,更多人向叶荧惑那一方靠拢,风不留冲到阵前便被拦住,连秋天涯等都上前劝阻道:“风神医别冲动,或许其中还有误会!” 风不留眼前交错晃动着风又兰惨死之状与叶荧惑丑陋嘴脸,被最心爱、最信任的人抽干全身血液会有多痛苦,且是在她刚为他诞下麟儿不久……他心如刀绞,如何还听得进旁人言语,道骨仙风的气质荡然无存,他像一头虽然老迈但虎威犹存的猛兽,更衬托出叶荧惑的凄然,人,总是同情弱势者的。 萧浮冰皱眉见风不留根本没可能冲破阻碍手刃仇人,她用目光询问笑幽和云意初:要不要阻止?笑幽二人目光交汇,下一刻同时冲萧浮冰点点头,只见白影掠过,谁都没有看清萧浮冰身法是如何施展的,回神之际,萧浮冰已带着风不留回到大石旁,风不留穴道被点,强制性安静下来。心向叶荧惑者俱手足微寒,看来今日最好和解,万不可硬敌,单就御水宫宫主一人都够他们喝一壶的。 云意初冷眼瞧着几人将叶荧惑扶下坐在空地上,甚至还有人掏出自带的金创药小心替他包扎伤口。不能给叶荧惑喘息的机会,若他得了空隙,必会再次试图扭转局势。云意初一振袍摆跃上高处:“诸位!无论叶荧惑是不是杀死发妻的奸邪之徒,他是一月杀幕后黑手一事绝无半点虚假,本王这边有一位人证。”(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风向急转 目光聚集过来时,云意初拍拍绛獒的肩道:“拜托了。”绛獒则紧紧握了一下雪狐的手:“我一人就行,你不要出面。”他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向众人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接着冲叶荧惑颔首道:“绛獒见过主上!” 一月杀众人顷刻呆滞,绛獒……叛变?怎么会……! 蒙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雪狐趁大批人马在外寻找隆嘉公主与陈默时救走绛獒,他原本还觉得庆幸,毕竟,他一手栽培绛獒,绛獒也极争气,他和他之间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存在,但此刻看到他站在楚笑幽那一方,他恨不得亲手掐死那背主倒戈之人。 叶荧惑则脸色铁青,他正苦思反戳笑幽与风不留一刀的机会,待看清绛獒的脸,什么计策、谋略,顷刻间成一片飞灰,难道风不留只是前奏而已?楚笑幽究竟藏了多少杀手锏! “是他……是他!”一名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双目充血,大叫着挤过人群:“是他杀了我大哥!” 秋天涯一手带住中年汉子的左袖道:“成兄弟认得此人?” “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秋天涯从他眼中读出一抹恐惧,成家三兄弟,此人排行老二,老大十二年前惨死,老三去年被卷入一场武林争斗殒命,他偏头重将绛獒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绛獒年纪尚轻,成老二莫不是认错了人?十二年前他应该只是个半大少年…… 成老二用力挣脱秋天涯的手:“绝对没错!他现在眉目长开,但他的笑,他的眼睛我从没一刻忘记!” 绛獒却记不起这大声叫嚣者是谁:“抱歉,记性差,若你报出死者名号也许我还能记得。” 成老二闻言愤恨道:“记不起没关系,只当我是为所有死在你剑下的亡魂来索命之人!”语落,他用尽全身力量挥动两把熟铜铸就的流星锤,呼啸的劲风吹起绛獒额前碎发,他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用两根手指捏住锤柄,登时将庞大的力量化得一干二净,他顺势轻拍成老二左肩,只见其壮硕的身躯直向后飞出数丈重重砸在地。众人已不敢再轻视绛獒,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号成名人物像摔麻袋一样扔了出去,可见功夫了得,江湖中却从未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莫非他真来自于一月杀? 绛獒叹口气:“报仇这种麻烦的事儿别找我,不要说我已脱离一月杀,就算仍为叶荧惑效力也不该算到我头上,人名挂上攒金榜,我们只负责杀人收钱而已。” 这……秋天涯转向叶荧惑:“叶庄主,此人您可识得?” 叶荧惑轻蔑道:“老夫怎会认得这种人。” “瑞王爷,楚阁主,二位如何能证明……。” 绛獒截断峦昌派掌门的话:“如何证明我曾是一月杀杀手?楚笑幽和云意初又不是一月杀的人,他们如何知晓。”他直呼二人名讳,正应和了一月杀不把天地放在眼中的狂气,“证据是么?真啰嗦,我给你们证据!” 绛獒扫视人群:“身为杀手这么多年,扎手的人也遇见过几个,就比如说金指门姬少存,八年前九月初四,恶斗一夜才拿下他的人头。” 秋天涯颤抖指着绛獒:“我师伯是你杀的?那我问你,他致命伤口在哪处?” 绛獒摇头:“你在诈我,他背后有三道剑伤,右臂齐根斩断,他死于失血过多,不妨告诉你,姬少存算条汉子,直到他死前一刻,我都没机会给他穿心一剑。还有,买他性命的并非别人,就是你师父,前任掌门。” 秋天涯愣于当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绛獒旋即又道:“顺东北堂世家可有人来?” 几名翩翩贵公子互视一眼,为首的仰头应声:“有何指教?” “北堂阎笛七年前死于翠华岭后山,因为其世交廖追殇赶到,我走得太急落下一件小东西,不知你们是否还保存着?” 这样重要的证物北堂家怎会丢弃,事实上七年来他们一直凭借此物寻访仇人。为首男子下意识探向怀中,绛獒顶一张大大的笑脸伸手讨还:“那张花笺是一位挚友亲手给我做的,他人已不在,我想留下当个念想儿,顺便提一句,上面的茶花就生长在翔螭山后山。” 翔螭山……戈兀山庄! 贵公子怒目而视,半晌抱拳道:“请问买我爹性命者是何人。” 绛獒暗暗称赞,难得遇见个明白的:“与你们同城的武林世家先代家主,北堂阎笛的命他可是花足了七万五千两白银。” 贵公子全身一震,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张干花制作的素笺,上面半开的殷红茶花形态妖娆,他催动功力,将花笺顷刻化作一堆粉末。 绛獒眸中划过一丝落寞,接着撇撇嘴道:“算了。” 接着他又点出一连串大名鼎鼎人物的死亡时间与细节,偶尔奉送仇家名姓,笑幽低声对云意初道:“他是个很细致的人呢。” 云意初点头:“受害者和买人性命者,若两方都在场的,他一个都没说,否则场面大乱便随了叶荧惑的心意。” “你们真正的仇家固然是出钱买命者,但利用人与人的仇恨谋取暴利者又何尝无过。”绛獒转向叶荧惑,淡淡的笑容一分分收敛:“主上,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愿欠谁,我为你出生入死十多年,多少次命悬一线,当初一月杀赏我的几口冷饭如今也该还清了吧。不要说你教我武功,训练我们成才,能活下来不是你给的恩惠,从踏进修罗场,生还是死全靠自己,或许你已经忘记,但我忘不了,和我同批进去的孩子,出来时只有不到十个人而已……” 叶荧惑肺叶都快被气炸,无奈他不能作半句斥责。 绛獒继续道:“叶离亡故,我不怨你折磨我泄愤,原想熬到你心境稍缓,我便偷偷离开,但没料到有个人不惜搭上性命也要救我,她如此待我,我又怎能不为她设想。主上,你心量狭小,对于叛逃者的狠辣我比谁都清楚,她救下的这条命我不会轻易送给任何人,她后半生的幸福也不容一月杀践踏,我们不过是在你无情之前先发制人而已。” 雪狐跨上一步,挽紧绛獒的手臂道:“主上,因果循环,若非我曾听到你和蒙一商量要光复尧今剿灭三国,绛獒被关进地牢时,我顶多拼死苦求,绝不会明知在走一条死路也要脱离一月杀。”她不顾绛獒阻拦,执意撕下面具冲人群另一方向喊道:“紫雕、蓝蝶!你们和我一样都记得自己是羽国人,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为尧今暴徒做走狗吗?还有其他人,你们早已厌倦满手血腥的日子,为自己活一次的机会就在眼前,叶荧惑当我们是工具是畜生,你们要陪着他一起死吗?” 雪狐飘荡的袖管随风扬起,角落站着的一男一女看到双双闪过难忍的痛色,隔着人群,他们冲绛獒和雪狐点头致意,旋即齐齐冲叶荧惑身处的圆心单膝下拜:“主上,蓝蝶(紫雕)无法卖国求存,今日起脱离一月杀,劝主上好自为之。” 反了……一个个都反了……叶荧惑皱眉吸气,若非他派人将这些流落街头的孤儿捡回来,他们早像狗一样饿死在哪一处破庙里,畜生便是畜生……养不熟的! 蓝蝶与紫雕走到笑幽这一阵,蓝蝶抚过雪狐发丝垂眸道:“绛獒,雪狐,我不知道你们受了楚笑幽多大恩惠,但帮他们到这份上已然足够,走吧,一起走。” 雪狐望向绛獒,绛獒略思索片刻朗声道:“翔螭山后山有一处隐蔽的山坳,一月杀常年盘踞在那里,楚笑幽被擒,叶荧惑将她关在地牢逼问破苍卷下落,直到云意初和洗剑阁来救才暴露,戈兀山庄叶荧惑的寝室内有一条暗道直接连通一月杀秘所,撤离时已被叶荧惑炸毁,有怀疑的人可以亲自去查探。至于戈兀山庄大火,根本不关楚笑幽的事儿。我以性命立誓,以上所述绝无半句虚言。”他转头冲笑幽道:“我们两清了。”说完四人相携先后跃入树丛奔山下而去。 这时几位掌门喝令门徒安静,接着冲笑幽抱拳道:“请问楚阁主,莫非叶离之死另有隐情,当日雁翎城内,我们只听叶庄主一面之词便认定楚阁主十恶不赦着实武断了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不如趁今日一并说个明白。” 口气的转变代表风向的转变,“叶庄主一面之词”几个字便是最好的说明,雪狐煽动众杀手叛变时,叶荧惑狂怒下甚至忘记反驳,再者他本就心虚,只怕说多错多,但显然,沉默并非最好的辩驳。 笑幽还礼:“叶离是我亲手斩杀,我承认。但……的确如诸位所料,内有隐情。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她摇头苦笑:“这件事十分复杂,还是由我门下叛徒为各位解惑比较好。陈默……” 陈默出列,和绛獒二人一样,为免生枝节他也作了易容,待真面貌示人时,不少参与过风白宴者都认出他就是跟在笑幽身边的清冷男子,选出作贴身护卫者必然是极受器重与信任者,他如何成了洗剑阁的叛徒?众人不解,陈默漠视那些包含各种猜疑的眼光淡淡开口:“阁主上楚风族遗孤的身份等同于是我泄露给叶荧惑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大势已去 陈默开口第一句竟然事关破苍卷,看来叶家父子如今的境况也和破苍卷脱不了关系,陈默藏于袖中的双手紧紧合握成拳,众人并未催促,静静等待他说下去。 陈默略停片刻抬头道:“一切皆因母仇而起……”他将如何叛出洗剑阁,如何垂死挣扎爬到饮月斋,如何与叶荧惑达成交易,直到澹台沁身死,他被囚禁在翔螭山秘所,云意初和轩辕晨空攻入一月杀救出笑幽,他才趁乱逃走全部细细讲述一遍,而关于澹台沁杀死他母亲的旧事,他只是淡淡几句带过。 满场唏嘘嗟叹中,笑幽望定叶荧惑补充道:“从玄机楼三试招亲开始,叶荧惑的阴谋已然展开,最后一日,大批杀手攻入玄机楼,危机中叶离救我一命,我因感恩允婚,而这一切都是叶荧惑亲手设计,当时叶离尚属无辜,被自己的父亲频频利用。但后来……因义父惨死我弃婚而走,在盘曦城查探真凶之际,叶离独自前来,那时他已知道叶荧惑心怀不轨,却依旧说服我和他一起回庄,路途中多亏风白居竹居主拦车示警,我才恍然顿悟这一系列骗局的真相,可惜……终被擒住。一月杀地牢密室中,叶荧惑用种种酷刑折磨我,只为逼迫我交出破苍卷。我已记不得那些日子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顿住,垂首低声继续:“在叶离将我送到叶荧惑手中时,我与他便恩断情绝,只愿此生再无瓜葛,救援当日,我师父轩辕晨空潜入地牢,为助我斩断铁索,将毕生功力尽数相赠,可叶离……,叶离冲入地牢,明知我师父那会儿只是一个全无武功的年迈老人,还将他……极残忍的一剑穿胸……” 她深深呼吸,声音中极力隐忍克制的痛苦让所有听者都露出同情之色,“义父在我尚是蒙童时救我于危难,导致身重剧毒闭关八年之久,期间是师父教我武功,倾尽一个老人全部的体贴于关爱,他们一个与我有再生之恩,一个更是我朝夕相伴的亲人,叶荧惑杀我义父,叶离屠我师父,义父死后我还可笑到要嫁入仇人家门,而师父……他就死在我眼前……至今我双手还能感受他鲜血的温度!” “楚阁主,死者已矣,请节哀。” 一把苍老的声音温和劝慰,云意初上前紧紧握住笑幽的手,笑幽哀然一笑:“逃出一月杀,叶荧惑仍不放过我,焚烧戈兀山庄嫁祸,四散我身世传闻,召开武林大会皆为将我赶尽杀绝,许多人受他欺瞒攻上天门山,即使未看到,也能知那方冰雪覆盖的干净地方如今是怎样的惨况。付少侠、陆楼主,还有当日作为讨伐先锋的四十位朋友,在你们破入瑞聚合大门时,叶荧惑早知洗剑阁弃离天门山了!” 付家和年轻气盛,他本站在叶荧惑这一阵,此时英眉倒竖,噌一声拔出兵刃指向叶荧惑喝问:“叶荧惑!如此说来瑞聚合当日住着什么人你也一清二楚了!” 不得不佩服叶荧惑此时还能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他抚住心口艰难反问:“付贤侄,连你都被妖女一番煽情言语骗过了么?” 旁边一名身着深灰长衫者感慨摇头:“叶庄主,我等岂是一个女子哀陈数句就会黑白不分之人,那么多位证人言辞凿凿,一系列前因后果紧紧相连,若非今日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在下真的不敢相信,人心会恐怖到这种程度。” 人心会恐怖到这种程度,列会每一个人亦有同感,不免摇头感叹,曾与叶荧惑相熟者更是百味陈杂,满面苦涩。 笑幽拉过清和护在怀中的两个孩子扬声道:“他们是瑞聚合客栈的幸存的孤儿,曾窥视到杀死其祖父者手执何种兵刃,我想此时大概已不需他们再作证言了吧,让这两个无辜的少年回忆当日噩梦,我亦心有不忍。” 陆楼主面上愧色难掩,杀死两个孩子祖父者就是他,他当日明了错杀无辜的同时也发现房中还有人躲藏,良心让他无法再下杀手,也未将活口的存在告知任何人,没想到他们会被洗剑阁救走,二人作证必然会扯出他,他若供认不讳,那么其余的人罪名自当做实,现在笑幽已退为进,卖了个人情给他,虽说心中不舒服,但免去在天下豪杰面前声名扫地已是幸运,他冲笑幽抱拳一揖,转而大步从叶荧惑这一阵中走开。陆陆续续又有二十多人随他离开,叶荧惑胸口剧烈起伏,难道他命中注定只能走到今日了么?不……还剩最后一招,大势已去何妨拼个玉石俱焚! 笑幽略思索片刻朗声道:“我以义父和师父在天之灵起誓,绝不会让他们走上报仇之路,也请当日四十位朋友忘记他们的存在。” 陆楼主和几位名望甚高者对视一眼,传音入密对笑幽道:“楚阁主的情我等愧领了。” 蒙一紧张留意着他们无声交流,同样传音入密请示叶荧惑:“主上,今日定难善了,属下护您冲出去。” 冲出去?冲出去又能如何?叶荧惑环顾四面八方射来的鄙弃眼光,如今护在他身前的只剩下一月杀乔装的杀手,还有宣铎……未等他做答,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风不留骤然神色凝重,他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难以分辨的淡淡清香,接着大喝道:“阿重,身上有没有带决明草?” 江重重连忙翻找药囊:“只有一小撮。” 风不留一把抢过,飞快将草药分做几份塞给萧浮冰与笑幽、云意初:“有人放毒!决明草可暂时抵挡一阵。”他望了眼在外围的赵鹤,摇头叹道:“来不及了……” 笑幽三人大惊,他们根本没察觉半分,难道还有更精明的黄雀?会是哪一方人马?还是叶荧惑垂死挣扎? 风不留将最后一根自己服下道:“以萧宫主为首,你们三人武功最好,或许还能拼出一线生机,老夫去附近找找山顶可有生长决明草。”话音刚落,扑通扑通重物倒地声频频响起,由东南方起,不管是一月杀还是各个门派弟子接连昏迷,笑幽伸手测了一下风向:“毒物随风而来。” 云意初瞥见东南方有几块巨大山石点头道:“放毒者应该就在那后面。” 刚说完,只见一男一女闪身而出,女子一袭碧衣轻纱掩面,男子形容有几分憔悴,低头躲避着笑幽的目光。 笑幽大喜,原来是友非敌,竹心自风白居别后就没有任何音讯,她对白萨尔塔门这块拼图早已不抱希望,毕竟他是尧今后裔,没想到他们竟然来了。 萧浮冰半嗔半喜冲竹心喊道:“来了就来了,怎么搞这么大动静。” “义姐!别忙着怪我,玄机在后面。”她指了指叶荧惑道:“铁证如山!还有一月杀的亡命之徒也暂时不必担心了!” 叶荧惑巍然盘坐,正阴狠望着笑幽,风不留因愤怒全身都抑制不住颤抖,果然如此……是他杀了兰儿,是他抽走兰儿全身血液,百毒不侵……百毒不侵……一想到风氏血脉流动在叶荧惑肮脏的躯体中他就忍不住作呕。 “哈哈哈!”叶荧惑仰天长笑:“是我又怎样?”他用指甲划破左手二指将鲜血逼进蒙一口中,不多时,蒙一挣扎着动了动手臂,叶荧惑冲他微微一笑,制止他挣扎,“没时间了听我说,离儿死后我自毁根基,一心只想报仇,我对不起你数十年付出,更对不起列祖列宗和百万受人欺凌的子民。今日,只当我略作补偿。” 蒙一瞪大眼睛,叶荧惑的话中满是不祥之意,他哀切唤道:“主上!属下这就带您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扫了眼敌人,牙齿狠狠咬破嘴唇,他的血和叶荧惑为他解毒残留的血液溶为一体,像是牢不可破的誓约。 叶荧惑摇头:“带我走有什么用?要带也该带着破苍卷走!一会儿我若得手你只管逃,积聚实力卷土重来,蒙一……”他语气陡然转柔:“这些年多亏有你,不要辜负我最后的嘱托。”尾音犹在回荡,叶荧惑一把推开蒙一,周身真气回旋成可怕的飓风。 云意初挡住萧浮冰和笑幽冲叶荧惑厉喝道:“笑幽是我妻子,她的义父就是我的义父,风神医与我云氏皇族有恩,他的亲人便也是我云意初的恩人,你欠的两笔血债和我父皇的深仇今日由我亲手了结!” 宝蓝色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光晕直向叶荧惑而去。 风不留大声提醒:“小心,叶贼虽半残,但魔功深不可测,切不可轻敌。” 笑幽目光紧随云意初,他曾说过,有他在,她的双手永远都不需再染鲜血,他不要她出手,便是在实现他的承诺。可是…… 笑幽一甩头发,紧跟云意初掠向叶荧惑,他回头之际,她展颜一笑:“你是我的夫君。”简单一句话,道出太多太多隐含的语义。 衣袂飘飞中,缱绻深情最终化为一体同心的坚定。 萧浮冰欣慰一笑,冲竹心喊道:“先为大家解毒。”接着她看了眼蒙一自语:“杂鱼就留给我解决吧。” 白萨尔塔门撇撇嘴小声嘀咕:“我倒觉得让他们躺着更省事。” 竹心白了他一眼:“光图省事,拆穿叶荧惑没错,可等下笑幽和意初要费多少口舌解释。” 白萨尔塔门高深一笑:“我保证只需三言两语他们便不会多作纠缠,一会儿他们关心的恐怕只剩破苍卷了。” ----------- 亲们,明天就是十一了,某千和大家要暂别六天,七号恢复更新,预祝各位长假期间玩得开心。 PS:《晚》终于进入收官阶段,预计十月中下旬完结,屈指算算,写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再次多谢所有亲们一直以来辛苦追文,以及给予我的支持,节后再会~鞠躬~飘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胜负难测 叶荧惑怎能容白萨尔塔门救醒众人,他无视即将掠至眼前的云意初和笑幽,手掌猛击地面,稍一借力直向塔门而去,速度之快堪比划过天幕的流星,哪还有方才身受重伤半死不活的样子。 竹心护在塔门身前,当感受到叶荧惑强烈回转的真气时却被塔门一把拽到身后,竹心气得大喊:“你只精通毒物,论内力还不及我三分,逞什么英雄!” 塔门抿唇死死拽住竹心的小臂,急退数步的同时弹出一撮深褐色粉末,叶荧惑冷笑,稳稳落地宽袖一挥,只见褐色毒粉蔓延开反扑向塔门和竹心。 笑幽和云意初大惊,叶荧惑……竟然……竟然站在地上……不……不对,确切的说叶荧惑应是悬浮在空中,双脚和地面保持着微小的距离,这怎么可能,就算轻功绝顶者也不可能静止悬浮起来,两人身形一滞,不约而同回头注视风不留。 风不留摇头:“没想到万魔回天竟然能超出人力所为。”他感叹一句冲云意初高喊:“叶荧惑激发万魔回天等同于自杀,即便我们不动手他也必死无疑,端看他能撑多久。” 云意初挑眉,自杀……他怎么能让叶荧惑死得那么容易,再者,就算他肯退,叶荧惑用性命作代价的反击怎会容他们回避。 “全靠你了小东西。”塔门深知叶荧惑厉害,一击不成立刻亮出随身的黑葫芦,他口中发出嘶嘶地声响,几根金色触须立时探出葫芦口袭向叶荧惑。 叶荧惑神色微动怒问:“白萨尔塔门!你忘了自己也是尧今人吗!?” “我没忘。” “如果没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如果没忘为什么倒戈相向,如果没忘为什么现在弑主助敌!” “弑主?以前我帮你是为千百万受苦的同胞考虑,可从来没说过奉你为主。” 叶荧惑双目蓄满冰寒:“身为尧今子民,所有皇族都是你的主子!” 塔门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我最恨的就是皇族!若非你那个贪色昏庸的爹,尧今怎会一夕亡国,他觊觎我母亲美色,将我选作什么皇子伴读,继而利用我牵制母亲,所有恶心龌龊的事都在那四面宫墙里堂而皇之地上演。从小我就立誓要用他的血来清洗我和母亲受到的屈辱。可后来……他死了,国灭了,唇亡齿寒,我一次次压下仇恨说服自己帮你,一月杀,人人闻之色变,只要你肯出手,肯为尧今子民分出丁点关心,他们起码能过得轻松几分,可你呢,只知道抓住更多的权利和财富,最终为私仇,为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毁掉全盘!你不配当尧今的统领者!这段时间我想了太多太多,假设有朝一日你称王封帝,你可会在乎你的子民是尧今人还是羽国、华国人?你不会!你所做的一切只缘自你的野心、自私、不甘!”事实上塔门倒戈固然有竹心的努力,更深层的缘由却是因为叶荧惑毁了他怀抱的希望,他抛却良知帮助叶荧惑害人,与竹心反目被逐出风白居都因为这一份希望支撑,哪怕要等几十年,希望尚存人生就不会绝望,而叶荧惑仅仅因为一个叶离就生生将所有尧今人的未来砸得粉碎,他不允许! “够了,你口口声声指责我,你又做过什么?你只会躲在暗处,冷眼看着同族被当成猪狗一般虐待。” “我起码还顶着一张尧今人的脸,不像你,就连今日被拆穿都死不肯承认自己身上流着尧今的血!” 叶荧惑阴森森一笑:“我早昭告天下我的身份,只不过他们太蠢,看不出而已。明处戈兀山庄,石兽无眼,暗处一月杀,石兽独眼。” 戈兀上下排列,石兽无眼去一点,可不就是一个尧字,而一月杀石兽独眼,则是和戈兀山庄暗连,塔门深深吸气:“这样的哑谜也算得昭告天下?尧今血液中的骄傲早已经在你身体里泯灭,我不和你争论,没错,我指责你的同时更应该狠狠抽自己几耳光,因为我的懦弱才将希望寄托在你这样一个卑劣小人身上,在你毒害羽帝又被楚笑幽赶出三国权利中心后我顿悟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指望你这个被腐朽肮脏浸染透的皇族!所以……接下来我不再需要你,尧今子民也不再需要你。” “哈哈哈!”叶荧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不需要我,还能有谁能恢复尧今的繁盛?你吗?缩在龟壳里不敢见人的懦夫!” “起码我自认会比你做得更好。”话落,塔门不再说话,全神贯注指引金色触须攻击叶荧惑。 叶荧惑点头道:“好好好!此情此景谁都无权说我残害同族。”他周身肆虐的风暴又狂猛了几分,一条条金色触须还未碰到他的身躯就被斩成几段,笑幽和云意初连忙夹击而上,但也无法穿透层层既是铜墙铁壁又是锋利刀刃的魔功真气。叶荧惑将目标完全锁定在塔门一人身上,无形气刃频频击出,塔门眼中掠过一丝恐惧,叶荧惑的攻击看不见,摸不着,且速度奇快,只能凭感觉闪躲,“左边!”只听云意初大喊一声,塔门避已不及,绿影一闪竹心用后背替他挡了这一下,登时一口鲜血喷在塔门前胸。 “姐——”塔门失声狂吼,一把揽住竹心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竹心口中不断溢出的鲜红让他双眸染上比方才更浓的恐惧,瞬间,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空白…… “蠢货!”叶荧惑讥笑着又发出一道气刃,塔门竟然用背对着他,就算有一万个人相护也白搭!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寒冰碎裂的声响爆开在空气中,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碎片掉落在塔门身后,叶荧惑回视云意初,恨不得用手撕开他的皮肉,想必那种触感定然温暖快意!笑幽骨剑指着叶荧惑背心,一手掏出怀中书册挑衅地晃晃:“有空骂别人蠢货不如先审视一下自己,还是你认为白萨尔塔门的命比破苍卷更重要?” 卷起的书册成功在叶荧惑眼中点起两簇狂舞的火焰,笑幽和云意初警惕注视着他,叶荧惑身形移动的刹那,笑幽立刻足踏醉影幻夕步与之周旋,云意初则将火灵激发到极致,同时以水灵相溶,三人周围渐渐升腾起薄薄的白雾,趁此间隙,风不留忙将塔门和强自支持的竹心抢出战圈。 云意初手势微动,白雾铺天盖地涌向叶荧惑,逼近时,雾中百支冰锥齐发,若是普通人绝逃不过这样的杀招,叶荧惑轻哼,几个旋身将所有冰锥扫落在地。云意初不禁皱眉,叶荧惑周身气息太过强大,完全不受视线障碍影响,轻而易举便破了他这一招飞雾星罗。 笑幽见状传音对云意初道:“妖精,我知道你无法忍受他功力耗尽而死,但急进不是办法,师父曾对我说凡是邪路武功都有罩门,叶荧惑显然隐藏得很巧妙,必须让他心智动摇才有可能露出破绽。” 云意初眸中光亮一闪传音笑幽:“说些什么扰他心神,你醉影幻夕步千万不能停,恐怕分出真身的第一刻他就会立即出手。” 笑幽苦思,当初莫倪寥寥数语,一句诗一段曲就轻易戳到澹台沁最痛的伤口,致使澹台沁心神大乱错手杀了她,此法可行,但叶荧惑最痛的伤口是什么?是看着亲生儿子被人斩杀在眼前那一幕吧……她紧紧咬唇,用叶离来刺激叶荧惑她没办法顺畅说出来。 叶荧惑可不会留给他们太多时间,笑幽身影无法捕捉,胡乱攻击于他不利,他眼角扫到云意初,两道气刃射出的同时,他右掌直拍向云意初面门,擒住云意初,楚笑幽必然就范。 云意初凭借超强的感应避开气刃,眼看叶荧惑辣掌将至,他连续几个空翻退后两丈,虽然他很想硬接下来,可他很清醒,叶荧惑这一掌单强劲的掌风都能将人立毙。叶荧惑没有给他喘息的工夫,眨眼已欺到近前,云意初勉强将两人距离保持在半米左右,一旦超过,他恐怕会被叶荧惑的魔功绞成碎片。 笑幽见云意初周身险象环生,足尖一点飞身仗剑贴近,醉影幻夕步配合挥洒的剑招直攻叶荧惑必救要害,但接连四剑都在半米处受阻,再无法向前递进一分,叶荧惑倾尽残余生命的战斗远远超乎她想象的强大,照这样下去不要说斩杀叶荧惑,恐怕连拖死他都十分危险。 萧浮冰也意识到这边情势不妙,旋即弃了浑身是血的蒙一加入笑幽这一方战场,风不留替竹心稍缓伤势后便一直脸色苍白地紧盯着叶荧惑的动作,双眸中闪动的光芒明明灭灭,当看到萧浮冰和叶荧惑在空中硬对了三掌跪地呕出一口鲜血时,他紧攥双拳向前跨出几步,太阳穴处的筋脉一下下剧烈跳动。 “叶荧惑!”眼看叶荧惑手掌即将拍到萧浮冰胸口,云意初已窜到萧浮冰身侧准备用身体抵挡,笑幽心一横顿住步伐大喊他的名字,同时高举书卷:“你若伤他们我立刻化了这本书!” 叶荧惑闻声果然停下动作,笑幽一字一顿继续道:“我近不了你身,但料理蒙一易如反掌,你死定了,后继无人的话今日种种皆成水中月镜中花,一个蒙一不够,我便杀尽所有尧今人!” 萧浮冰松了口气,连她都无法硬接叶荧惑三掌,何况她的笨外甥,看着高举书卷的笑幽她心内唏嘘,害死多少代上楚风族血脉的破苍卷而今却成了三人的保命符,可……也只能保得这一刻罢了。 “别过来!”笑幽撕下两张书页,直望着叶荧惑的眼睛用内力化成粉末。 叶荧惑咬牙道:“住手!给我!” 笑幽紧了紧书卷与叶荧惑分毫不让地对视,不管这书卷是真是假,叶荧惑拿到后第一件事就是结果所有在场能活动的人,好让蒙一顺利脱逃,她扫了眼云意初的位置,届时凭她的力量最多带走两个人,竹心、风神医、萧浮冰中只能救一人,她无法作这样的取舍…… 谁都不敢轻进一步的笑幽与叶荧惑,皱眉冷视伺机待发的云意初,勉强站立抓紧时间调息的萧浮冰,还有远处一瞬不瞬凝望的风不留、竹心、塔门,七人攒成一个僵局。 ---------- 亲们~大声报告我回来了,更新恢复~延迟一天因为我很不争气的又发烧了,看来做什么都必须有好身体做保障,抱歉一枚低头敬上,亲们勉为其难笑纳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落幕 风不留低声询问塔门:“可有办法不动声色替神侍和赵鹤一行解毒?” 塔门传音入密回他:“我开始下的的确是毒,但伴随毒粉同时撒出曼葛花粉中和毒性,无色无味也难怪你没有察觉,再拖得片刻,内功深厚者大概就能活动了。” 片刻……风不留眉头紧皱,片刻之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正想着,不远处倒地的三名神侍和一月杀两个杀手挣扎着动了动上身,叶荧惑恨恨望了塔门一眼,心知绝不能再浪费时间,僵局打破,他身体移动的一瞬,云意初用内力将萧浮冰推向风不留,笑幽则踏醉影幻夕步快速移动到他身旁,可她的手还没触碰到他的衣袖时,一股强大劲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两人,叶荧惑料定笑幽必会抢向云意初,积聚所有内力孤注一掷,风不留接住萧浮冰的同时,只见笑幽和云意初凌空飞起,然后重重砸在赵鹤手下两名死士身上。 云意初唇角不断溢出鲜血,他却没时间顾及自己的伤势,拽住笑幽左手怒吼:“你疯了吗!” 听他中气十足的质问,笑幽缓缓舒出一口气,方才生死之际,云意初紧紧将她护在身后,她知道……他准备用自己的身躯为她化去一半伤害,她怎能忍心,迫于无奈她用归神谱震开云意初,自己抢到他身前,一边激发十成功力抗衡,一边急速后退卸力,侥幸……她还活着,但这会儿只怕已五脏俱损。 云意初眼眸中承载着难以负荷的疼痛,转头狂怒望向叶荧惑,叶荧惑发出那一击亦受万魔回天反噬,唇畔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衣襟前,饶是如此仍紧盯着掉落在笑幽身侧的书卷急冲过来。 笑幽难以置信地看着叶荧惑,他……竟然还没熬尽残余的力量……这哪里是人,分明已成人间恶魔。 云意初倏然站起,凌空飞掠迎向叶荧惑,他身前漫天冰刃激狂舞动,随着冰刃一批批掉落在地,云意初和叶荧惑在空中瞬间拆了十七掌,此时两人的神色无比相像,双目赤红,每一个毛孔都蕴满疯狂。 笑幽注视着交错的身影分开又并和,叶荧惑已是强弩之末,云意初还是被他的掌力震退五次,笑幽的心被铺天盖地的恐惧紧紧掐住,她不停挣扎想站起来,而每一次双膝都重重磕在坚硬的地上,最终她无力歪倒,连支起身体的力量都被抽得干净。上一次碧海城被擒,的确有她轻视叶荧惑的因素在,而这一次,面对半残的叶荧惑,洗剑阁、御水宫、死士、神侍,摆下这么大的阵仗境况却远在所有人预料之外。她禁不住迁怒白萨尔塔门,即便明白若非他顷刻收拾了所有混进来的杀手场面将更加混乱,叶荧惑必定大开杀戒,大概八君山顶的泥土都会被染成鲜红鲜红的颜色吧……可她没办法不怪,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瞳孔中倒映的宝蓝色身影。不对!现在不是怨谁怪谁的时候!她的目光凝聚在脚边的书册上,眉头渐渐舒展,她匍匐着掉转身体攥紧书册:“叶荧惑,你想要破苍卷!给你!”音落,她用尽最大力气将书册扔向山崖外,眼睛死死盯住叶荧惑,对!就是这样!去追……去扑……然后和假的破苍卷一起掉下悬崖! 叶荧惑甩开云意初,旋风般追向崖边,可惜天不遂人愿,“嗒”一声,书册堪堪落在崖边半米的距离。笑幽手指抠进泥土中,不甘地望着被风吹得哗啦啦翻动的书册,云意初站在原地吐出一口浊血大口喘息,突然一道人影掠过直直冲向叶荧惑,笑幽和云意初怔住,待看清风不留舞动的袍摆和散乱飘起的白发时想阻拦已晚。 “风神医!” “风神医……” 两人失声呼喊,云意初拔步急追,风不留的背影却好似远在另一个世界…… 这时叶荧惑已捡起书册紧紧攥住,他的手不停颤动,拿到了!他终于拿到了! “叶荧惑!”风不留怒吼着合身扑向叶荧惑,死命抱住叶荧惑的瞬间他只觉五脏六腑被搅成一团,犹如最厉害的穿肠毒药,而他却扬起一抹笑容,身体的痛楚让那笑有些扭曲,但丝毫掩不去笑中的畅快。他的头拼命顶住叶荧惑的胸口撞向悬崖,叶荧惑想震飞他却是力不从心,风不留的衣衫被叶荧惑真气撕裂,一片片伴随着锦缎扯破的声响从身体剥落。 叶荧惑一手高举书卷,一手连环击掌猛击风不留背心,风不留大口大口呕出浓稠的黑血,手……却没有松开半分,当两人几乎已悬空时,叶荧惑暴吼:“蒙一!记住我说的!” 书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一直静静观战的蒙一骤然蹿起,书册入手的一刻他发出撕肝裂胆的尖利呼喊,掉头就往山下逃。喊声犹在回荡,笑幽和云意初已无心去拦,他们怔怔看着身无寸缕、浑身血痕的风不留和吃吃笑着的叶荧惑搂抱着坠落山崖。 一对仇人,生命的烛火悄然熄灭。 笑幽一点点将头贴在地面合起眼帘,完结了,可为什么完结得这样悲哀。 云意初呆立半晌,步履沉重缓缓靠近笑幽,“对于风神医来说,与其毒发而死,不如走得轰轰烈烈。” 他在安慰她,也在安慰自己。风不留最后的表情谁都没有看到,但他们希望,他是带着笑离开的。 两人的手轻轻相触,最终紧紧握在一起。 “叮”一声兵刃交错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哀思,云意初扶着笑幽向声音来源处望去,三名刚刚恢复的神侍和两名杀手动作迟钝地交战,杀手身后是跌跌撞撞奔逃的蒙一,云意初神色冷然:“蒙一不死,一月杀就不会散,斩草要除根。”他松开笑幽柔声道:“等我一下。” 笑幽点头,云意初提气追去,白萨尔塔门双拳紧攥,下一刻飞身拦住云意初传音入密道:“放过他。”他语气坚定而恳切,双眸中愧疚和决绝交缠成一片复杂。 “理由!”云意初快速抛出两个字。 “当初皇宫大火,是他在浮在井里紧紧抱着我直到联军退兵……”塔门顿了顿又道:“我知道破苍卷是假的,他带走不是正好,否则你和笑幽永无安生之日。拜托了!若你同意,我愿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一月杀留存,我和笑幽同样没有安生之日。” 塔门扫了眼初时围拢在叶荧惑身边的人:“杀手由我清理,只要你留蒙一性命。” 云意初深深注视塔门,后者毫不退缩地回视他,半晌后,云意初转身快速出手击向刚了结两名杀手的神侍,极重的三掌,足够让他们调息半月。神侍不知所以,更不敢还手,毕竟云意衍命令他们保护瑞王,几人纷纷下跪,云意初佯怒大声道:“一群废物,本王险些丧命叶荧惑之手!一月杀残党抢走破苍卷,本王现在代皇兄下令,无论天涯海角都要将破苍卷追回来!” “是!”神侍并不多话,但心中多少有些怨气,如果说他们是废物,那么现在还倒在地上只能眨眨眼睛的江湖豪杰们是什么?几人对望一眼,起身往蒙一逃走方向追去,但因方才受了云意初掌击,一时半刻连轻功都无法施展。 “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了,白萨尔塔门。” 塔门抿唇重重点头,神色中没有半点不甘或勉强,他能为蒙一做的也只是这些,今后逃不逃得过围堵只能看他自己了。 云意初没再说什么,转回笑幽身旁,方才他和塔门两人间诡异的气氛笑幽尽收眼底,云意初先惩罚神侍,又命他们去追蒙一时,她便已明白其中关键。她扫过一众还不能动弹的各门弟子,如此一来她总算摆脱破苍卷这个麻烦了吧……心下一松,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她苦笑,这次的伤恐怕得养个一年半载。 云意初回到笑幽身旁时,笑幽已沉沉睡了过去,他紧张地试了试她的脉搏,还好……为保险起见,他勉强运功将内力缓缓输入她体内,直到再抽不出半丝真气才停止。此时倒地的众人半数已恢复,各掌门已派了最得力的弟子去追蒙一,秋天涯正跳脚大骂白萨尔塔门居心叵测,塔门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径自给最后一个杀手喂下毒药,面对几百双怨毒的眼神他淡淡道:“这毒是我最近才调制的,十天发作一次,毒发时痛不欲生,且永无根除的可能,每十天我会给你们一份克制的药物,若还准备效忠蒙一和叶荧惑者,不如现在就自绝,免得到时死得难看。”说完他才转向秋天涯道:“面对一月杀秋门主自是不惧,但你那些弟子呢?我让你们安静片刻是救诸位门徒性命,不想让风景秀美的八君山血流成河。再者,叶荧惑巧舌如簧善驭人心,若反过来再次将你们说服,日后不知生出多少麻烦,想必各位小憩的当儿,对叶荧惑的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吧。” 秋天涯一时语塞,塔门的分析让他全无还口之力,众人倒地看似昏迷,实际上神思清明,看不到发生的种种,但叶荧惑、云意初等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秋天涯冷哼一声拂袖走开,塔门淡淡一笑,抱起昏迷的竹心问云意初和萧浮冰:“各大门派必去雁翎城休整,我们呢?” 云意初想了想道:“先回玉茶镇,等大家伤好些再作打算,还有……”他望向悬崖边萧索矗立的江重重喃喃道:“风神医的遗体也要寻回好好安葬。” 正午十分,八君山再次回复宁静,各派对笑幽含愧,加上亲耳听到破苍卷已被蒙一带走,因此对云意初一行的去留也不再多加关注,眼下他们更紧张那个面貌全毁之人会躲去哪里,破苍卷最终又会落入谁手。 华国花冉亦调派人马搜寻蒙一,自己则连夜赶回华国向成王报讯,赵鹤次日告辞,率一众死士踏上归程,他比谁都清楚真正的破苍卷仍在笑幽手中,只是这个秘密他绝不会告诉星夜权相,如今三国上位者知晓真相的只剩羽帝而已。(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请求 两天后清晨,玉茶镇郊外,岚归护着一副担架向别庄行进,素白绸缎下睡着风不留残缺不全的尸身,洗剑阁三十人身后数百名各派人物默默相随,队伍行进很慢,仿佛怕稍快一些就会惊吓到风不留的魂灵,直到临近别庄大门,岚归停下转身冲众人抱拳一礼,江重重作为风不留唯一嫡传弟子向江湖言明,不欲大肆操办恩师丧礼,因此受过风不留恩惠者这会儿等于在送他最后一程,众人个个面带哀色郑重还礼,待素白绸缎消失在门内才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别庄最深处,云意初将半只残破的锦囊攥在手心,一瞬不瞬注视着床上静静躺着的笑幽,江重重说今日她应该能醒,所以他从子时一直守到清晨,江重重苦劝他好好休息,可他做不到,只要眼睛一合,她震开他挡在前面口吐鲜血的一幕就会蹿进脑海,每一次他都恐惧地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冲到隔壁看见她的面容,握着她的手,他几乎停止的呼吸才能恢复。 他修长的指尖滑过她散落在枕畔的发丝,笑幽似乎感应到他的气息,睫毛轻颤着低声呓语:“妖精……”云意初忙握住她探出锦被摸索的手:“我在……” 笑幽眼帘拉开一线,待看清云意初真真实实的面容近在咫尺后,她长长舒口气复又闭起眼睛:“真好。” “恩?” 她牵出一朵安静的微笑:“活着真好。” 云意初眼眸染上几丝酸涩:“傻瓜。” 笑幽察觉他心绪波动,抚摸着他的侧脸心疼道:“妖精……结束了,如果你因为我的伤自责才是最大的傻瓜……” “我懂,我都懂,刚醒别急着说话耗神。”他端过一旁小炉上煨着的汤药道:“阿重嘱咐你醒来一定要空腹喝下。” 笑幽看着褐色的药汁道:“现在最难过的恐怕就是他,可他还得强撑着为我操心。” “风神医走了,所幸还有他,这两天他几乎没睡过,竹心、小姨,哪一个都少不了麻烦他。” “小姨和竹姐姐怎样了?”笑幽紧张询问。 云意初将残破的锦囊塞进腰间,盛了一勺药送到笑幽唇边道:“我们回到别庄当夜,小姨就在北边的院落闭关疗伤,竹心有塔门守着,放心吧,她的伤远不及你严重,想必几个月就能恢复。” 笑幽顺从咽下一口苦得要死的汤药继续问:“那你呢?” “我,正如你看到的,完全没事儿。” 笑幽歪头威胁性注视他,云意初掩饰地笑笑道:“阿重说一个多月就能恢复如初。” 一个多月,能让江重重花费一个多月来治的伤怎么会轻,笑幽蹙眉准备赶人,现在他应该静养,而不是照料别人。云意初抢在她前面快速道:“喂你喝完这碗药我就去乖乖躺着。” 笑幽无奈摇头,眼神警告他说话算话,她喝完药可别再找什么借口,云意初严肃点头,逗得笑幽轻笑,连唇齿间苦涩的味道都淡去许多。刚喝了半碗,江重重推门而入黑着脸拽过笑幽手腕边诊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如果没有轩辕老暗主毕生功力,这一次就算我是神仙都救不回你来!” “呃……阿重……” “闭嘴。”江重重拽着云意初的衣角怒气冲冲道:“就为这小子,你把我、大哥、轩辕老暗主统统都抛在脑后了吧!恩?阁主?” 笑幽垂头不敢还嘴,江重重脾气上来连澹台沁都得陪着笑脸安抚,何况是她。云意初则一脸无辜地在心里偷乐,虽然对于笑幽之举他比任何人都生气、心疼,但江重重所言反让他无比受用。 江重重口沫横飞骂了半柱香时间,期间笑幽猛向云意初打眼色,示意千万别阻拦也别还口,否则才真真是后患无穷。云意初知晓江重重和笑幽非比一般主仆只好保持缄默陪着一起听训,最后江重重恶狠狠抛给笑幽一句:“三年内你若再受内伤这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他拂袖走到门口,笑幽探身唤住他:“阿重。” 江重重挑眉,笑幽停顿半天垂眸道:“风神医……风神医遗体……” 江重重神色一黯:“刚刚送回,等你们都好些,我会带师父和又兰的骨灰去千枫渡安葬。” 笑幽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最终却只憋出一句:“你气要是还没消再多骂我几句没关系。” 江重重背过身沉默不语,其实他刚才那一通发泄就是在用他的方法寻求安慰,她懂……所以包容,什么时候那个喊他庸医的小丫头已经懂得不着痕迹地体贴别人了……他吸吸鼻子含混道:“是还没消,不过这会儿口渴了,去喝杯茶先!” 笑幽微微扬起唇角,她和江重重都不是善于用语言表达感情的人,露骨的安慰她说起来别扭,江重重恐怕也一样,这样的方式谁都不会觉得矫情。 江重重一走,笑幽坚定将云意初赶去隔壁休息,她独自缩进锦被中自语:“必须快点好起来。”无论是她还是云意初都还有许多事要做……她没忘被毁的天门山,也没忘云意初与父兄持续至今的争斗。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飞逝,江重重留下十五天的丹药启程去千枫渡安葬风不留父女,萧浮冰出关返回御水宫,云意初伤势神速痊愈,而笑幽身体不太乐观,每天各种药物当饭一样吃,却只恢复到由淼淼搀扶在院落中走上几步的程度。 十一月天气已然阴冷,正午十分温暖的阳光显得极珍贵,笑幽渴望地盯着从门缝中溜进的几缕金黄色光束,云意初宠溺揉揉她的头发,小心扶她下床,允诺陪她在院子中小坐一会儿,谁知刚推开房门就见白萨尔塔门呆呆站在一片残叶中,笑幽诧异望着他,同住在一座庄子里这么久,塔门一直躲着她,竹心几次来看她,他都只送到门口从没进来过,今天这是…… 塔门显然还没做好面对笑幽的准备,抬头时一惊,表情极尴尬。 笑幽冲他点点头:“有话请讲。”客气的言语透着些许生分。 塔门胸口闷闷的,迷踪馆里豪饮畅谈的日子今生恐怕再也追不回了吧,碧海城他曾亲手推她入地狱,八君山他尽力弥补,功过相抵,也抵去了曾经的信任和情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面对这种难堪,但…… 他一咬牙,直挺挺冲云意初和笑幽正跪在地,云意初眼眸幽深未作表示,笑幽却急了:“你这是做什么?起来!” “我……有事相求。” 笑幽推云意初过去拉他起身,云意初不紧不慢扶着笑幽坐在软垫上道:“尧今后裔值得风白居二当家一跪。” 塔门深深吸气,云意初大概早算到他会来相求,既然对方先挑明他也不再顾忌,“没错,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十几天……现下叶荧惑旧部虽然操控在我手中,但我一无人脉,二无庞大财富,生平最讨厌勾心斗角行阴谋之事,所以我只能来求你们。” 云意初替笑幽系好披风淡淡问:“求我帮你复国?” 塔门咬唇:“我知道这不可能,危害羽国利益的事儿你绝不会应准。” 云意初听他如此说这才微笑道:“坐下来细说吧。” 塔门依旧跪着直视云意初道:“羽国新帝登基,但你绝对不是轻言放弃之人,若你夺回王座我所求之事并不难。” 不难才怪,云意初眸中凌厉光芒一闪:“替羽国辖下所有尧今人脱去奴籍,让他们得以和普通百姓一样生活,可对?” “恩!” “我看不出我能从这件事上得到什么好处,只怕还要得罪一大批豪门权贵,更甚者可能影响与华国、星夜邦交,其中复杂并非如你所想,仅仅一道圣旨那么简单。” 云意初合情合理的拒绝并没打退塔门,他双手撑在地上一字一句清晰道:“我无法坐视尧今人世世代代低贱卑微地活下去,国破后土地被三国瓜分,那些土地上安居的百姓自然也就成了你们的子民,难道只因为容貌、习俗不同便要分出高低贵贱?如果你不帮我,我只能自己来,届时我大概会用直来直去的方法,只要虐待尧今人的家族,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贵族门阀,几包毒粉尽数解决,哪怕再度启用一月杀也在所不惜!” 云意初挑眉:“威胁吗?别忘了,八君山顶你的命已经卖给我了!” “你不帮,我也只剩这一条路好走,碍着你我不碰羽国,从华国、星夜下手,直到没人再敢凌虐尧今人为止。我之所以低声下气跪在这儿,就是因为我不想,不想成为第二个叶荧惑!” 笑幽挽着云意初的手在听到“第二个叶荧惑”六字时猛然收紧,是了……她一直都没有认真去追溯根源,白萨尔塔门的背叛,叶离的转变,叶荧惑的残忍……压迫若一直延续,必将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叶荧惑…… 云意初感觉到笑幽的紧张连忙紧紧揽住她:“外面凉,我先送你回房。” 笑幽沉浸在思绪中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下意识顺着他的牵引迈步,快走到房门前,她突然停住黯然道:“他说的没错。” 塔门讶异望向笑幽,他以为她经历过那些会将尧今人恨之入骨,如果云意初答应,他还要求她不要因为私怨而置千千万万无辜的人于水火,可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翻手为云 “你——”笑幽攀着云意初的手臂转向白萨尔塔门:“傍晚再来。” 两扇房门随即紧闭,塔门跪在原地片刻后高喊:“我就在这儿等。” “随你便。”隔门传来云意初不大高兴的回应,接着整个院落安静下来,云意初和笑幽交谈声音极轻,塔门只偶尔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 “……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 “钟家、上官家、钱家先……卷宗……保证可以……” “为……动用……值得吗?” ……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塔门双腿发麻,惨淡的斜阳即将褪尽时,他听到云意初长长一叹:“如此我近几天就得回去。” 他答应了? 笑幽说服他了? 她为什么要倾力相帮? 是因为那句“第二个叶荧惑”让她恐惧吗? 塔门脑袋里充斥着无数个问题,在门吱呀一声打开时却突然又变成空白一片,他有些迟钝地注视着云意初冷峻的面庞,云意初烦躁看了他一眼道:“好好一个下午全让你毁了。” 呃? “三天后你跟我回上津。” 塔门激动直起身体:“你答应了?” 云意初似笑非笑:“别高兴太早,说不准十年、二十年才能办成。” 笑幽靠在床头无奈一笑,这只妖精又在整人了,若按她和他计划的办,不出一年就会有很大进展,她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看来这几天得好好安抚一下…… 塔门灼灼望着云意初,以云意初的实力、人品,只要他许诺了就必定能办成,云意初被他看得背心发凉正想关门,塔门咧嘴笑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只要你真心相帮,就是三十年、四十年我也愿等!多谢!”话落,枯叶碎裂的声响伴着闷闷的“咚咚咚”三声,塔门结结实实正对云意初叩了三个响头,接着他眼光掠过云意初飘向房内,许久许久,他却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想对笑幽郑重道歉,更想诚心实意对她说句谢谢,可此时无论华丽还是朴实的言辞都那样苍白。 “致歉、道谢都不必。”柔软的女声清晰传出,塔门微微一震,只听笑幽轻轻道:“如果你没有点醒我,我仍旧不知自己因潜藏的恐惧而逃避,逃避去深思,逃避去正视叶离、叶荧惑所为的根源。” 塔门怔怔起身,鬼使神差冒然问:“那么你……你可还当我是朋友?” 寂静……让人窒息的寂静……塔门垂头自嘲地笑笑,怎么还有脸这样问?和她对比,他渺小且肮脏,不需她逼视,连他自己都在唾弃曾经的狭隘和愚蠢。 “上回说到乔峰被辽帝囚禁,阿紫痛悔奔赴中原求救。若想听后面的故事赶紧研制几种新的极品佳酿来,以前的我都喝腻味了。” 云意初闻言几步蹿到床边:“一年之内你敢碰酒试试看!” “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你……” 什么是天籁,那带些感怀的轻柔语调对于塔门来说无疑是真正的天籁之音,他一瞬错觉时节顷刻转回到盛夏,暖……将全身血液都融化的温暖袭遍全身……听着房内两人孩子气的斗嘴,一朵纯粹的微笑在他脸上缓缓蔓开。 真好!他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样的感觉真好! 踏着落叶的脚步轻快、愉悦,渐行渐远,笑幽柔顺靠在云意初怀中低语:“逗你的,单阿重我就惹不起。” 云意初扫了眼房门叹息道:“你就这样原谅他了?他害得你那么惨。” “他并不比我好过多少,精神的痛苦才更折磨人,他应该品尝透彻了。”她抬眸看他:“很奇怪……无形中我的心情好像也轻松了很多。原谅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甚至可以说,感觉还不错。” 不难?轻松?云意初侧头望向窗外,眼神飘忽不定。笑幽蹭了蹭寻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三天后我会吩咐水见和你同去,无论对付云意衍还是帮尧奴脱籍他都能帮到你。等我稍好些先去一趟轩辕世家,他可能正同义父喝着酒骂我没良心呢,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拜祭他了。” “然后呢?” “然后回天门山,每一栋楼阁我都要依原样重建,还有陈默……必须给所有阁众一个交代。” “再然后呢?” 笑幽低低笑出声:“当然在灼子轩里盼星星,盼月亮等你来接我,你不停问,不就是怕我去上津么,放心吧……我懂,那是属于你的战场,我病怏怏的过去反成为你的拖累,不过我保留特殊情况下反悔的权利。” 特殊情况,云意初眼中盛满深深的笑意,他绝不会让特殊情况发生,“七个月。七个月我用凤辇来接你。还有,这期间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做什么?” 云意初掏出腰间残破的半只锦囊:“帮我重绣个漂亮的,然后装三根你的头发寄给我。” 印象中这只白底蓝边的锦囊云意初一直贴身携带,和叶荧惑对决时大概被强大的真气毁了一半,还记得在荡古峰她曾问过他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却七拐八绕将话题带了过去,笑幽捻了捻绸缎问:“里面装的东西也毁了么?” “恩。” “究竟是什么?” 云意初轻点她的鼻尖:“头发。” “头发?”笑幽怔住。 “对头发,还记不记得我们那段关于定礼、聘礼的争论?我给你的定礼是紫木玉兰簪,你给我的是三根青丝。” 笑幽支起身体讶异道:“你是说……原本里面装的,是我的头发?”不对啊……她无比确定玄机楼重逢时这锦囊他已经随身带着了,等等,她什么时候给过他头发,这么矫情的事儿她怎么会做…… 云意初干咳两声:“那个,呃……你和竹心结拜时……” 笑幽恍然大悟,竹心送给她御水宫雀瑶堂令牌,她却没一件像样的回礼,然后竹心坏笑着拽下她几根头发,原来如此!她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问道:“是你从竹姐姐那讨的还是抢的?” 云意初老实承认:“抢的,然后半夜砸开人家店铺买了只锦囊装着。” 笑幽一拳砸在他胸口:“无赖!上次问你怎么不老实交代。” 云意初指指她的拳头:“上次你一拳过来恐怕得要我半条小命。” “哼!原来是看我现在好欺负。” 云意初轻笑:“我怎么舍得?” 笑幽眯起眼睛轻轻拉起他的手,接着毫无预兆地一口狠狠咬下去,云意初丝毫没有挣扎,看着两排齿痕仿佛得了便宜似的,笑幽抚额倒在枕头上哀呼:“栽在你手里真悲惨……” 三日后,云意初准备启程返京,临行前烦了江重重大半时辰,他这一走恐怕只有阿重才能收得住笑幽,虽然她已成熟许多,不复当初的任性,但他还是很难放心,而笑幽则拽住水见将早交代过的事情又通通再次叮咛一番,江重重和轩辕水见哭笑不得,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触,磨蹭到巳时云意初才紧紧拥抱笑幽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离,我保证。” 笑幽点头,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他:“恩,最后一次。”七八个月的等待,最后一次的等待。 此时他们谁都不知,最后一次重逢会伴随人生的转折一起到来。 十一月二十九,云意初抵达上津,向云意衍复命后四个月未曾踏进九华宫一步,而这四个月怪事频频,先是京城内所有富商一夜间将豢养的尧奴全部赶出府邸,紧接着七大贵族亦然,随后陆陆续续二十多名身居要职的官员也将自家尧奴送进京引督察府,督察府开始开能应付,谁想赶出尧奴的人越来越多,逐渐上升到一个可怕的数字,近两万六千名尧奴哪里有现成的屋舍安置,住的地方成问题,还要派兵将看守,一应食物、生活用品也成了问题,哪一样都要花银子啊!这银子谁来出?府判大人自然不肯掏腰包,于是上折子向云意衍要钱,云意衍诧异之余询问众臣,大家忙不迭找出各种理由拒绝再收尧奴入家门,云意衍气闷,他总不能发皇榜说统统给我把人领回去!我不想掏这笔银子养吧!没过几天,各地洲府的折子也到了上津,不必说也是请示尧奴安置问题。云意衍从疑惑到烦闷,又从烦闷到勃然大怒,尧奴一直都是标榜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尧奴买卖也是颇为火热的行业,怎会突然形成这种局面?是谁在捣鬼?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推动事态发展? 他第一时间想到云意初,可派神侍监视整整二十天也没有查到半点证据。二十天,瑞王府接待的客人只有一位,当代文豪范炊生。两人在王府花园把酒赋诗,范炊生大醉,次日离开。并且,尧奴风波貌似根本未曾引起云意初的注意,瑞王府内尧奴一个都没赶出去。 四月初八,尧奴安置议案正式提上早朝,有大臣说充军,立刻引起无数反驳,尧奴绝不可入军营!讨论了一个多时辰,一名武将烦不胜烦下忘了还在金殿上,竟然吼出一句:“拉午门全部斩首就清净了!” 大殿一片哗然,云意衍眉毛抖了几下反倒笑出声,原来还有人和他一样烦,这时殿末一名年轻文官出列道:“陛下,我国土地广袤,最西边千里荒原没有百姓愿意迁居,若能使尧奴开垦良田,构建村落城镇岂非一举两得?” 这个方法云意衍不是没有想过,只是…… “万万不可!”上官啸出列道:“尧奴群聚必成大患,胡同书是想助尧奴建一个国中之国么?” 年轻文官满头大汗,诚惶诚恐跪地道:“微尘识短,陛下恕罪。” 云意衍疲惫摆摆手,准备宣布退朝,他必须安静的……想出一个解决办法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檄文一纸终生悔 下了朝云意衍按惯例去向羽帝请安,羽帝正在用早膳,微笑着受了云意衍的礼招呼他到近前:“陪父皇说会儿话。” 云意衍尽量装出轻松的模样陪坐下首,羽帝勾起唇角道:“今日早朝就尧奴风波可论出个所以然?” “父皇不需操心这些杂事儿,安心静养才好。” 羽帝眼风扫过云意衍抿起的唇无奈摇头,这个儿子看似随和,骨子里却和云意初一般倔强,遇到难题绝不会来找他商量,其实……就算开口求助他也不会看轻他啊……如果不是信任他的能力,他怎会放心将整个羽国交给他。 “衍儿,初儿最近在做什么?” 云意衍替羽帝夹一块细点放进小碟子里:“六弟如今可轻松,两耳不闻窗外事。” “表面的确如此。” 云意衍微震抬眸注视羽帝:“父皇是指尧奴风波和六弟有关系?” 羽帝肯定点头,云意衍苦笑道:“儿子看不出在尧奴身上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羽帝长叹一声望向殿门:“但此事除了他没人能办到,至于他想要什么……谁都猜不透,你与其闷在南书房费劲脑筋,倒不如去一趟瑞王府来得快。” 云意衍沉默不语,尧奴之事难道将成为他们兄弟俩又一场内斗的序幕?累……好累……如果云意初还放不下何必装出一副撒手的模样!意在麻痹他的警觉?他是否知道,他的沉寂比锋芒毕露更让人不安。 羽帝端起茶盏漱漱口,几名太监立刻轻手轻脚麻利收拾碗碟,云意衍起身道:“多谢父皇提醒,儿子今日就和六弟谈谈。” “恩,去吧。对了……叫紫竹来一趟。” 紫竹?云意衍快速扫了眼羽帝的神色,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好躬身行礼道:“是。” 不过盏茶时间,紫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羽帝面前,羽帝抬抬手示意免礼,接着走到窗前沉默许久,紫竹深知他的习惯,一言不发陪在后面。更漏中的水珠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整整两刻过去,羽帝转身表情严肃道:“派人盯住范炊生,另外瑞王府飞出一只蚊子,递出半页白纸都要给我仔细检查。” 紫竹疑惑:“范炊生在文人学子中威望极高,但他从来不参与政事,不过挂着大学士的虚名而已,不瞒太上皇,属下和他有过几次接触,深知他正直秉性,现今陛下名至实归,他绝不会听命瑞王殿下行不轨之事,再者瑞王素来行事谨慎隐秘,他若有心利用范炊生,怎会在敏感时期明目张胆请他过府。” 羽帝拍拍他的肩笑道:“紫竹,看来你对这个范炊生颇有好感啊,我也相信他的人品凤骨。但……”他语调急转,“初儿行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越是至关重要的事他越会挑谁都意想不到的人托付,而敌手警惕盯住的臂膀,却往往只用来玩迷魂阵,其实调查范炊生只为求个心安,就当和自己儿子玩一场无伤大雅的小赌。” 紫竹听罢跪地:“属下明白了。” “另外,无论查到什么先拿给我看,暂时不要让衍儿知道。” 紫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和来时一样无声离开,他侍奉羽帝多年,深知这位英明帝王每一句话,每一个指示都有他的道理,他虽不能全理解,但有一点他无比明了,云意衍和云意初两个皇子,羽帝都想保全,如果非要选其一,他必舍云意初。 是夜,云意衍带两名神侍便装进入瑞王府,跨进小门的一刻,他错觉时光退回到云意初领兵奔赴无水关前夕,那夜他也是这样低调的来,引路的也是那名唇红齿白的小书童,唯一的不同只有称呼从太子殿下变换为陛下。可这一次夜会两人却不欢而散,云意初心不在焉敷衍他所有问题,无论他出言相激还是动之以情,云意初就像一块滚刀肉油盐不进,最终他拂袖回宫,兄弟俩一个在南书房喝了一夜闷酒,一个在黑漆漆的寝室里坐到天明。 十二天后,瑞王府破天荒送进宫一封奏折:“上策——通婚,下策——杀尽。” 通婚?云意衍看着那两个字愣住,他和他竟然想到了一处,将尧今人彻底变成羽国的子民,同化他们的风俗、信仰、血液,将尧今两个字彻底抹杀,而尧奴们则感恩戴德为羽国开辟最西边千里荒原……可这折子送来的时机未免把握得太巧,好似在帮他坚定决心一样,真的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云意初无形中引领他走到这里?没人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整个上午他都在小心权衡,如果其中藏着陷阱会在哪个阶段?他静静将所有步骤反复推演数次,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可行。 朝议,争执,拍板,下旨,出乎寻常的顺利,百官所争论的无非关于后续步骤的跟进与实施,云意初把酒轻笑:“时机……到了。” 是夜范炊生书房的烛火长明未熄,清晨他携前朝名家书法一卷再次登临瑞王府,与此同时,亲自潜入范府书斋的紫竹带着三张皱巴巴差点被烧毁的书稿急奔回九华宫,当他颤抖着将纸页递给羽帝时,羽帝闭目颓然坐倒在软榻上,他赌对了……只有天知道他这一次多想赌输! 纸页被攥得潮湿,羽帝迟迟不敢展开来看,紫竹重重跪地道:“当属下求您,别管了!什么都别管了!属下向您发誓会护新帝周全。” “论天分,论狠辣,衍儿比不过初儿……衍儿的性命谁都无法从你眼前取走,可初儿要夺的是皇位,你斗不过局势。”羽帝缓缓抬手,紫竹不顾尊卑一把拽住,羽帝笑道:“即使不看我也只剩一个多月可活,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执着呢?紫竹,放手。”范炊生苍劲的手书一行行映入眼帘,文章虽残缺不全,但羽帝只看一页便知道手中握的是篇什么东西——布告天下的讨伐檄文,言辞犀利澎湃,旁引辅证,直指云意衍毒害威逼亲父退位,勾结尧今皇族余孽,谋害前太子……林林总总七八条大罪,条条天理难容。文辞精彩,执笔的人更精彩,云意初连范炊生都能说服何况懵懵懂懂的年轻后生、普通百姓!而朝中那些人尖子即使看透也只会屈从于更强大的一方。恐怕配合讨伐檄文还有一系列他没抓到但猜得到的物证、人证,云意初敢做就绝不会留给云意衍任何翻身的余地。 “不愧留着云家的血,够狠!够毒!尧奴脱籍……一石二鸟,钓范炊生上钩,又给衍儿日后挖下一个深坑,我死后尸身必定带有剧毒,无论被谁故意揭破,衍儿就是有一百万张嘴都辩不过……”羽帝一口黑血喷在紫竹左肩,紫竹呆呆望着羽帝,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风不留临走千叮万嘱要羽帝保持平和心情,不可过喜,不可动怒,不可忧思,不可伤情,但身处宫内怎么可能做到!? “这样的儿子不值得您容忍!他竟然……竟然要利用生父之死栽赃逼迫兄弟,无耻之极!陛下动手吧!范炊生今日去瑞王府必将檄文藏于书画中交给他,趁着还未散播到军中、民间,先发制人还来得及!” 书页轻飘飘滑落在羽帝脚边,“利用……无耻,呵呵,我利用沉雪阻止他又何尝不无耻,他没错,他只是在效仿我这个失败的父亲而已。不要再说什么先发制人……衍儿和初儿斗了这么多年未曾落下风,可惜只错了一件事便足够致命,他不该……不该让初儿去无水关!三方大营五十万兵马,如今的初儿不需虎符,一纸檄文足够让他们拼死效力。”羽帝暴出一阵剧咳,紫竹连忙点了他几处穴道,羽帝拽住紫竹的手喘息着:“不要告诉衍儿,去查查楚笑幽现在在什么地方。” 紫竹神色复杂:“楚笑幽伤势反复,仍旧滞留在玉茶镇。” “好……好……你去……立刻出发,将楚笑幽秘密带来上津,不容有失。” 带来?不是抓来?紫竹盯着羽帝,羽帝点头:“对,带来。” 紫竹垂头哽咽:“属下遵命!您千万保重,无论如何要撑到属下回来。”羽帝的意思,他懂了…… 玉茶镇,江重重一边瞪着笑幽一边诊脉,笑幽撇嘴问:“阿重,你那能苦死玉皇大帝的汤药我得喝到什么时候?” “哼,自作自受。” 笑幽低声嘟囔:“小心眼的男人,不就前段睡得少点么,又没和人动手,又没再受内伤,你该不会在借机会整我吧。” 江重重丢开她手腕眉目倒竖:“只是睡得少点?三天两头飞来的信使当我没看见?你知不知道康健的人劳神过度都会一病不起,何况你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云意初走时就该把你扔上马,这几个月的修养纯粹白费。” “我错了行吗?你就是端一满碗黄莲来我都不再啰嗦了行吗?江大神医您辛苦了,早些安寝,不送不送。”笑幽倒向靠枕,突然听到一把由雄浑内力送近的声音——“在下紫竹求见楚阁主!” 笑幽和江重重一惊,紫竹?!求见?! 笑幽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她隐隐预感云意初那边出了大事。紫竹又喊了一遍,笑幽翻身下床快速吩咐:“淼淼替我更衣,清和,调集所有人将宅院整个包围,阿重,传书妖精,问他可是上津有变?先不要提紫竹。静斋——”她从床头小箱子里摸出两只玉瓶:“这是塔门送我傍身的玩意儿,绿色的你现在就撒到前厅,待液体彻底蒸发后给岚归个讯号,如果紫竹出手再打开第二瓶,岚归你去迎紫竹,收到讯号引他入内。”(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深宫行 笑幽扶着淼淼的手缓缓步入前厅,苍白的脸上脂粉未施,对于紫竹这样的高手来说,掩盖重伤未愈的事实纯属徒劳。 紫竹的背影看上去极其疲惫,角落中收敛所有气息默立的静斋冲笑幽微点了一下头,笑幽会意心中稍安,她靠近两步问候道:“紫竹先生别来无恙?不知……”紫竹像一座泥塑毫无反应,笑幽微诧:“你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紫竹深吸口气骤然转身:“带你去见一个人,为瑞王殿下。” 笑幽蹙眉,眼前人比之在无水关时仿佛老了好多岁,满下巴的胡茬衬得他脸色发青,“麻烦你说详细点。” 紫竹扫了眼房间内其他人闭口不答,笑幽走到茶几旁款款落座:“我和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再者我现在全无自保能力,不管你要说什么、做什么,他们绝不会退出这间房。” 紫竹抿唇定定看了岚归数秒,接着转向淼淼,最终视线停留在静斋身上,他勾唇惨淡一笑,无论从哪种角度出发,楚笑幽绝不会信任他吧……他向她走近几步,所有人神经瞬间紧绷,静斋盯着他紧紧扣住手中毒药的瓶塞,紫竹回视静斋一眼停在原地,接着撩袍直直跪了下去。 笑幽挑眉,紫竹的一跪当真比冬雷贯耳还稀奇。 “我一生只跪过三个人,太上皇、陛下和先代统领。”坦荡的言辞中流露出一抹清傲,紫竹双拳紧攥咬牙道:“请你跟我回去见太上皇!” “去当云意衍的挡箭牌还是去做云颜祯再一次威胁儿子的筹码?”笑幽冷哼,不是所有跪求都值得怜悯。 “楚阁主认为若所有神侍突袭瑞王府,谁胜谁负?” 笑幽眼皮一跳,这话什么意思?她定定回视紫竹,那双染遍沧桑的眼眸中承载着满满的痛苦,紫竹苦笑继续道:“若你不去,就算背叛太上皇,我也会在檄文流传四海前斩杀瑞王!” 檄文!笑幽倒吸一口凉气,紫竹知道证明云意衍也必定知道了,怎么会……怎么会呢!妖精的计划出其不意缜密非常…… 笑幽一系列心理活动紫竹了若指掌,他沉声道:“你猜错了,现在知情者只有太上皇和我,我来求你去上津就是为阻止他们兄弟自相残杀,我了解他,从他还是稚童时就在暗处注视着他,他现在争皇位不为自己,而是为惟妃娘娘和前太子争一口气!可……可那深宫里多少事件背后的真相他并不清楚,如果现在不阻止他,有朝一日他明了内幕,恐怕这一生都会在痛苦中度过!趁大错未铸成前阻止才能救他,如果你想毁了他尽可以不去!” 紫竹恳切真挚的眼神让笑幽有所动摇,谁最怕看到两兄弟开战,无疑是羽帝,他既不想伤云意初性命又要保住云意衍的皇位,这一点笑幽很清楚,看来紫竹说他和羽帝瞒着云意衍之事有七成可信,以紫竹的武功大可以偷偷潜入庄院掳人,而他现在却跪地好言相求,由此可大致推断羽帝的打算,他是想让她去劝服妖精吧!如果她不去或不从,难保羽帝会痛定思痛全力倾帮云意衍…… 她快速盘算得失利弊,不去——三营军马近几日才出发,云意初和萧沉雪仍在瑞王府中,怎么算都来不及……现在递消息过去,羽帝严密防守下,云意初或许能在水见和塔门的帮助下冲出上津,可神侍太过强大,要带出一个痴傻的萧沉雪只怕会有闪失,更别说跟随他多年的幕僚亲随。去——无论答应或拒绝羽帝的要求,起码这段时间内不会有重大变故,对羽帝虚与委蛇拖延,云意初则可趁此间隙佯装不知下暗地布置,最好的情况是他有惊无险,她亦能巧妙脱身,万一不幸败露,羽帝也不会轻易杀她,不过……会从利用转为要挟云意初的筹码。 不管后事如何,先解妖精时下危情才是最紧要的!但……她仍有顾虑,如果紫竹在替云意衍演戏,她若轻易栽进去就成了天下最蠢的傻瓜。 笑幽挑眉冷视紫竹:“诚意不是一跪或几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言语可以替代的,你拿什么证明这并非圈套?” “简单!”紫竹慢慢站起身,“我孤身前来一个人都没带,你大可以现在就废去我武功,我不会反抗,入上津前可先派人刺探宫中虚实,究竟是不是圈套凭洗剑阁的能耐两日可知,届时选择杀了我离开或和我秘密进宫面见太上皇都随你。” 此言一出不光笑幽,连埋伏在屋后的江重重都不禁动容,紫竹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得来有多难,任何一个习武的人都明白,他竟然就这样淡淡一语尽数放弃…… 笑幽一拍手道:“好!岚归——” 岚归会意逼近紫竹,二指蕴满十成功力直向他气海点去,紫竹释然一笑纹丝不动:“若舍一身功力能让太上皇无憾离世,紫竹无悔。但请楚阁主记得,我出来多少天太上皇心里有数,你要是反悔第一个害的就是瑞王殿下。”话落他微微仰起头,看都没看一眼马上就要点到他身体的手指。 “停手!”笑幽起身喝止岚归,紫竹疑惑望向她,笑幽表情复杂道:“方才只为试探,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拼一生辛苦,花费数十倍的努力也无法练到你现在的境界,这份上天的赐予你应该珍惜才对。” 紫竹表情怪异,她此举是在替瑞王收买人心吗?明明不出声就能废去一个扎手的敌人。“卖人情我也不会领,哪怕瑞王有一天坐上皇位,我的主子也只有太上皇亲口交托的陛下。” 笑幽没理会,侧头冲窗外唤道:“阿重——” 江重重翻窗而入,笑幽冲他点点头:“金针封穴你应该比习阮用得更纯熟。” “自然,我可是正而八本的嫡传弟子,那个阴毒的侏儒不过偷学了三成。”江重重掏出素布包裹走向紫竹。 五针同时落下时笑幽正色对紫竹道:“让我安心并不需要废你武功那种极端的手段。十几年让我明白一件事,敌人和朋友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名、利、财、势、情、仇化作微风一吹,薄纱阻隔出的界限便荡然无存,人的心……是会变的,变好变坏如同六月天气一样难测,你——也在变,道虽不同但至情重义者,起码目前还没有斩尽杀绝的必要。” 紫竹沉默,第八十一根金针刺入身体时,他开始有一点明白,从小看尽美色的瑞王为什么会对这个女子情有独钟。 七日后,在江重重一路罗嗦和苦涩药汁的陪伴下,笑幽终于抵达上津。九华宫内的羽帝已卧床不起,云意衍每天都烦躁郁郁,他查不出究竟是什么刺激了羽帝,致使本该一个月后才出现的状况骤然提前。云意初也时常进宫,但都等到深夜时分才去,且从没踏进内殿一步,每回他都立在回廊下枯站到天色微白,然后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回府。 笑幽没有去见云意初,也没有告诉他,她就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只让岚归易容潜入瑞王府示警,得知檄文暴露,云意初第一反应不是惊慌失措,而是极苦涩的一笑,他弄不懂,为什么有时觉得羽帝根本无法交流,有时他又了解他到可怕的程度……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半日,连水见都不许进去,直到晚膳时分,他扯下染满酒渍的衣服,选了套紫色长衫缓慢穿起,每一个绳结、盘扣都亲手仔细系好,仿佛第一次上阵前披挂盔甲时一样。踏出房门,面对水见等人关切的目光,他悠然问:“都吃了么?没吃一起。”众人的下巴差点全掉在地上。 当云意初的应对策略在饭桌上成形时,笑幽接到了宫中细作传来的奏报,紫竹没有骗她…… 是夜,紫竹亲驾车马载笑幽和江重重从西小门入宫,一路畅通无阻,笑幽在紫竹的房间内等到丑时末才进入羽帝寝殿。幔帐内羽帝睁着眼睛像是在等她一般,他身边瑶妃趴在床畔呼吸均匀,显是疲累到极点撑不住睡着了,紫竹赶上几步跪地道:“您还好么?属下回来了,楚笑幽……属下也为您带来了。” 羽帝缓缓转头扯出一抹辨不清意味的笑:“没想到你当真敢来。”紫竹既然说“带”,那么必定没有用强,他探出一只手,紫竹连忙扶他坐起来,羽帝紧握着紫竹:“紫竹,你从来不会让朕失望。” 紫竹眼眶发酸,只摇头不说话,笑幽逼出一道真气点了瑶妃的昏睡穴,羽帝皱眉紧张看着瑶妃,待确定她无碍才道:“过来。” 笑幽坦然走上前,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面对羽帝,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和云意初拥有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云意初魅惑的眼眸,直挺的鼻骨,无疑传承于羽帝。羽帝则深深打量笑幽,简单的发式,简单的衣着,苍白的脸色,却掩盖不了那份出尘风华,的确是人间绝色,和当年的萧沉雪比不遑多让。 “你是否恨朕。” 笑幽淡淡摇头:“有怨无恨。” 羽帝牵起唇角:“是么?朕唆使叶荧惑拆散你和初儿,制造了那么多误会,你全不在意?” “恨一个人是很辛苦的事,如果没有你的拆散,或许我会错过他。” “既然如此,怨又从何来?” “你懂。”笑幽只回了两个字。 羽帝轻笑出声:“你在替初儿不平。” 笑幽点头:“还有,你明知我和他真心相许,却固执偏见不接受我们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心爱的人无法获得最重要的家人认可,我和他会有多难过。” “最重要的家人……难过……”羽帝喃喃默念,初儿……会因为他的不认同而难过么?他在他心里仍旧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么? ------------------------- 亲们抱歉,状态不好很痛苦,昨儿写了一章全删了,越是最后我越想写得仔细些,滥竽充数的东西绝不会拿出手,更不会为凑每天3000字丧失准则,好在……我没状态的时候不是很多……嘿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攒珠 “对,最重要的家人。”笑幽舒口气,长久以来闷在心里的话倾吐出来感觉真好,“若你不重要,他少年时怎会性格扭曲偏激?若你不重要,他怎会对云意衍记恨到无法自制的地步?若你不重要……他根本不用等到六月才动手反击!同样的,若他对你来说不重要,我今天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羽帝神情晦暗难辨,笑幽垂眸补充一句:“你的固执,萧沉雪的决绝他全部承袭,你了解他,但和他相处你从来不用正确的方法,正如你对萧沉雪一样。” “够了!”羽帝怒喝:“朕的家事谁都没资格置喙!尤其是洗剑阁的人!”其实让他生气的并非语言,而是因为他无法忍受和一个江湖女子貌似平等的对话,她让他想起萧沉雪,她们容貌不同,但那份气质,无所畏惧的胆魄却无比相似,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尤其是洗剑阁的人?笑幽敏感地抓住他话语中的关键,难道说羽帝曾和洗剑阁有过节? 羽帝深深呼吸平复情绪,“过往都已成前尘,这回朕召你入宫只为一件事——”他深看笑幽一眼继续道:“若你能办成,朕便承认你有资格当皇家的媳妇。” 笑幽挑唇自嘲一笑,她不是一直想得到云意初身边每一个人的承认么?但为什么此刻听到羽帝的话全身都像被湿粘的海藻缠住,挣不开扯不断……为什么羽帝仍旧执迷不悟,他可以利用云意初重视的人一次次打压他,但只会让仇恨与不平更加猛烈的反扑,或许羽帝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他的态度,他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云意初不是大殿上低眉顺眼的朝臣,他是他的儿子啊!这样想着她的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不管你承认与否,我都已是他的妻子。” 羽帝眯起眼睛:“那你想要得到什么?” 这是在等她开价码么?以前羽帝花费在云意初身上的苦心也是这样被冷冰冰的交易改变了味道吧……笑幽沉默许久靠前一步道:“我要真相,紫竹怎么都不肯吐露的真相!还有……你不遗余力拆散我和意初的真相!若你不肯,尽可以绑了我去要挟他,反正这样的事你轻车熟路。” 要挟……轻车熟路,羽帝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意,他何尝想这么做……他闭起眼睛疲惫仰靠在床头,许久许久,久到笑幽都失去耐性,羽帝才下了极大决心开口道:“朕答应你,但你要保证,今日之言绝不能让初儿知道,一辈子……都不能。” “为什么?!”笑幽的反问冲口而出。 “听后你自然会懂。” 笑幽沉默,羽帝这几句话中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方才判若两人。她迟疑难决,隐瞒一个秘密一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对最亲近的人隐瞒,当然她大可以敷衍答应,但面对一个将死老人,她良心会倍受谴责。 羽帝瞟了眼窗纸道:“朕承诺这是为了初儿好,半柱香时间……”他还没说完只听外面一阵喧闹,不知哪里的宫女高喊:“走水啦!走水啦——” 失火可不是小事,整个九华宫全部是木制建筑,为了防雨,板材都涂有厚厚一层桐油,若火势控制不住,很可能毁掉大半宫室。 奔跑的沉重脚步声,铜盆木桶失手掉落发出的碰撞声,宫女妃嫔惊惶的叫喊声连成一片,羽帝撑坐起来冲紫竹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紫竹应了声“是”疾步退出内殿,开门的一瞬笑幽从缝隙中看到正西方跳跃的火光,看来火势不小!与此同时朱雀正街瑞王府中,岚归正同水见在院落中说话,九华宫内滚滚浓烟升腾,岚归一把攥住水见手臂道:“阁主可能出事了!” 水见转身看了看皱眉问:“阁主不是在玉茶镇……你是说……她?她……!!!!简直胡闹!!!” 岚归急道:“阁主严令除非她被监禁,否则不能让瑞王知道,我怎么敢说。先别追究这个了,赶紧去看看是不是宫里起火,说不准是阁主和江堂主的求救信号。” 话音刚落,暗处云意初黑着脸拔出腰间烟花筒,白色明珠随一声爆响蹿上夜空,岚归和水见惊诧注视云意初,他何时站在那里的? “瑞王,阁主她……” 云意初挥手打断:“我知道了,她在宫里。为什么会在那儿我也猜得出。你俩先去宫门附近看看情势,我随后就到。” 水见重拍了一下岚归的肩:“傻愣着做什么!快走!” 两人刚跃上围墙,只见七八条小岔道中数队身着夜行服的人快速向王府移动,岚归惊道:“该不会冲着云意初去的?” 水见落地:“大概是瑞王以备不时之需的暗棋,刚才你不也看见他放烟火了么。” 岚归赶到水见身旁:“你的意思是,晚膳时商讨的对策提前了?可……不是还没计划周全么?” “云意初为阁主命都能搭上,还管什么周全不周全!” 朱雀正街离九华宫距离很近,片刻工夫两人已奔至南门,西方火光冲天,隔着宫墙纷杂的声响清晰可闻,岚归和水见交换一下眼色,水见吩咐道:“你在这等瑞王,我先进去看看。” “暗主小心。” 水见点点头,一晃间人影已消失。接着云意初也很快赶到,一个手势,他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分作三批,一批假装行刺,吸引神侍注意力,一批潜伏进阴影里准备接应,一批随云意初直冲向羽帝寝宫。 另一方歇宿在皇后宫中的云意衍身着寝衣刚听完太监回报,宝晴紧紧挽着他的手臂惊呼:“涵灵殿走水……小皇子呢!平安吗?!” 云意衍眉心紧皱,涵灵殿是上官妙兰的寝宫,上个月她顺利产下一名男婴,也就是大羽的继承人,可能因为太过期待他和宝晴的孩子,抑或是因为上官家这个隐患,他对那个孩子就是爱不起来,方才听到失火地点在哪里后,他脑海中竟然闪过一个卑劣的念头——如果上官妙兰和皇长子在大火里出意外……那么越来越嚣张的上官家还拿什么做倚仗,直到宝晴惊呼他才剧震回神,无论上官家是不是他心头一根刺,那个孩子是他的儿子啊!他怎会这么冷血,这么无情……难道坐上皇位的人都会变得如此可怕么? 不要!他绝对不要变!云意衍霍然起身,一边草草披上外裳一边大步冲出殿门,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中,上官妙兰抱着襁褓中的小皇子惊魂未定地扑进他怀里,婴儿响亮的啼哭衬得这个夜晚更加烦乱,云意衍长舒口气,确定母子二人均无恙只是情绪不稳后,他推开梨花带雨的上官妙兰问:“好端端的你寝宫怎么会走水?” 上官妙兰低头抽泣:“臣妾不知,自从小皇子出世,臣妾宫中莫名其妙的事端就没断过……陛下……”说着软绵绵的身体又依向云意衍。 云意衍脸色很难看,恐怕就算是意外她都会弄出些悬疑来,后宫女子争宠的手段他见过太多了,当然,若真有人背后玩什么猫腻妄图谋害皇嗣,他也不会姑息。他深看她一眼,原本他打算就近先安置他们母子在凤仪宫偏殿暂住一夜,此时反倒不敢掉以轻心,深宫……险恶到只需一个小小的疏忽便会追悔莫及,就当他紧张过度吧,他不能让她靠近宝晴和即将出世的孩子。他走开两步吩咐贴身太监:“待大火扑熄立即封锁涵灵殿四周,传令禁军何统领彻查原因,护明妃去怡宁殿暂时安置。” 上官妙兰还想说什么,只听云意衍沉声道:“父皇恐怕也受惊不小,爱妃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朕再去看你。”说罢他再不理会上官妙兰:“摆驾!” 一众宫女太监拥着云意衍渐行渐远,上官妙兰追跑几步倏然停下,她拉开襁褓一角,婴儿粉嫩的左肩,两道指甲划出的红痕清晰刺目,“云意衍,这么大的意外灾祸都换不到你半点怜惜么?”没有人回答,无助与落寞潮水一般将她彻底淹没,许久,她抬头眺望映红的天幕,唇畔绽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衣袂飘飞中她如一朵摇曳的罂粟,“既然你无情,那么不管我做过什么你都无权指责!是吧,儿子。” 云意衍向羽帝寝宫行进的一路上,不时有太监赶来报告救火进程,涵灵殿周围六七座殿阁都被波及,但应该能控制住火势,起码不会蔓延到东边来。云意衍气闷,真是无妄之灾,今年春季羽国大旱,国库搬出几千万银两赈济安民,今夜大火过后重建宫室又将添上一笔不菲的开支,思想间忽然两名神侍疾向他而来,一个未到便高喊:“陛下快退回凤仪宫,瑞王殿下引大批江湖人突袭……” 云意衍一怔厉声打断:“你说瑞王引刺客突袭?袭击哪里!他人呢!” “请陛下暂避!”两人拦在云意衍面前不让半步。 看他们的神色分明有所隐瞒,云意初不是鲁莽的人,什么事刺激得他会不顾背上叛臣罪名突袭禁宫?并且……目标不是他!云意衍越想越心惊,不是他会是谁?难道是……他失声呼喊:“母妃!”同时一把推开神侍疾奔。(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漩涡 殿阁之间错综复杂的路今日变得尤为漫长,两兄弟从东、南两个方向同时朝羽帝寝宫疾奔,云意初这边不时有神侍拦路阻挡,他身后跟随的黑衣人此时只剩十人不到,眼看即将到达目的地,树丛中一抹银白闪出,云意初骤然停步凝视着安然如刚散步回来的紫竹。 对视间紫竹勾唇一笑:“瑞王殿下,紫竹已在此等候多时。” 云意初眸中掠过一丝杀意:“笑幽的帐我会和你算清,但不是现在。”他轻蔑扫过他衣襟上紫色丝线勾勒的劲竹,紫竹……呵呵,内功全被金针封死的紫竹,即使还穿着这套昭显身份的衣衫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紫竹微微颔首:“殿下能突破重重封锁来到这儿,看来训养了一批很强大的棋子呢。说实话,阻你并非我所愿,太上皇的命令终究敌不过天意。”最后一句话他语气中夹杂着古怪的笑意,接着他抬手让在一旁:“殿下请——” 云意初深深注视他,仿佛想从那双意味不明的眼睛里揪出藏于深处的灵魂。 “殿下是怕了?” 云意初冷哼一声走向虚掩的大门,时至今日他有什么好怕?神侍都被拖在路上,禁军这会儿估计正被他的混淆战术阻在安平门外,除非突然来一批天兵天将,否则无人再能干扰他。父皇……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碰笑幽!挟持她不会打退我,只会将我心中存留的最后一丝犹豫尽数碾成粉末! 紫竹紧跟在他身后:“忘了告诉殿下,里面除了太上皇、楚阁主和瑶妃娘娘外,陛下也刚到。” 云意初左手紧攥继而舒展:“正好,同他道个别。”下次再见,便是兵围上津,云意衍声名扫地之时! 内殿镂花竹门紧密闭合,云意初没有丝毫犹豫发力将之震开,紫竹站在门侧对他身后的黑衣人道:“诸位还是随我留在外面的好。” 云意初没有表示,径直跨入门槛,黑衣人相互交换眼色后紧随入内。绕过屏风,扯开幔帐,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羽帝既惊且怒,云意衍一脸紧张霍然站起,瑶妃穴道未解睡得深沉,笑幽则诧异非常且眸光复杂。 云意初先定定注视笑幽几秒,确认她完好无损后,他没有对她说一句话转向羽帝欠身行礼:“父皇,恕儿臣救驾来迟。” 笑幽欲言又止,她注意力全放在羽帝身上,忽略了云意初会被大火吸引入宫的可能,必定是岚归没沉住气,导致他仓促闯来,她看得出他很生气,气羽帝打她的主意,也气她搅入这趟浑水。她不是不相信他会化险为夷,但若能将危险的苗头掐灭何必置身生死一线之地?另外……羽帝承诺的真相才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今夜实在不顺,她轻叹一声安抚道:“妖精,他们没有为难我,你先冷静点。” 羽帝一手抖抖索索直指着他身后的黑衣人厉声质问:“出息了!这是想做什么?行刺!劫持!还是就地要了朕这条老命!你所谓的救驾朕听不懂!” 父子俩视线一碰登时撞出无数道火光,云意初缓缓行至近前,不着痕迹将笑幽护在身后,接着视线转向云意衍淡淡道:“皇兄篡位夺权,毒害威逼亲父,儿臣自是来救父皇出宫的。” 原本尚一头雾水的云意衍听闻此言猛然惊醒,他难以置信地退后几步闭目仰天:“这么肮脏的手段你怎会用得出!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所以你养精蓄锐处处隐忍,为布后手促成尧奴脱籍,只等父皇驾鹤归天对不对!父皇剧毒突然恶化也因为知晓了你的部署对不对!!!你……你还是朕认识的那个六弟吗?” “我肮脏,难道你就干净?”云意初冷笑默认。 “起码朕不会利用亲人。” “虚伪,你佯装不知任瑶妃替你除去多少绊脚石,在我看来是更龌龊的利用!你连去承受、去担当的勇气都没有。” 云意衍一口气堵在胸间:“你我五十步笑百步,朕真的觉得太累,你也一定累了吧?抛开那些卑鄙的阴谋阳谋,我们简单一次如何?朕现在就在你眼前,来啊!杀了朕!皇位就是你的——你还在等什么?犹豫什么?!” “精彩!”云意初连连拍掌:“省省吧,激我杀你?你要是不明不白暴毙在我面前,后世将永远流传我云意初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之徒,弑父杀兄夺嫡篡位!放心,你想死我必然成全,烦劳皇兄静待一月。” “都住口!”羽帝暴怒喝止,两人下意识收声,云意初身后一名黑衣人凑近低声道:“殿下,外面的兄弟撑不了几刻,若神侍回转他们的牺牲就白费了,尽快带楚阁主和太上皇离开为上。” 云意初点头,揽住笑幽的同时他躲开羽帝刀一样的目光,无论决心多坚定,真正面对的一刻永远比想象中痛苦,但……他已然没有退路!“父皇体弱,动作轻些。” 黑衣人得令逼近羽帝,云意衍双拳紧攥拦在床前:“滚开!父皇万金之体岂容你们触碰。” 羽帝的目光穿过黑衣人直视笑幽,笑幽咬唇低头,他饱含恳求的眼神她无法回应,怜悯他和云意衍就等于在打击云意初,她……办不到。 羽帝眸光渐渐黯淡,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大火,他有九成把握让笑幽帮他劝服云意初收手,天意……难道真的都是天意?他挣扎着下床,推开黑衣人的手拽住云意初衣领,曾经抱坐在膝上的儿子如今已需要他仰视,云意初纹丝不动,羽帝凑近他的脸庞深深凝视,接着挥手一巴掌甩在他左脸。云意初脸色苍白,羽帝没有多大力的一耳光却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初儿。”羽帝的声音出奇平稳,“你挟朕出上津城门一刻也是檄文洒遍民间之时可对?” 云意初抿唇不答,左脸火辣辣的烧灼感更加强烈。 “接着,瑞王九死一生救出太上皇的事迹传遍三军,可惜太上皇中毒已深救治无效,一月后殒命凉州,瑞王悲痛下登高一呼,率忠义之师讨伐悖德之君,围上津而不攻,假施仁德取信于民,手不染血利用百姓的性命、愤怒与求生本能迫使衍儿自尽或是死于暴民乱刀之下,你念手足之情恩恤厚葬,最后三推四阻登皇位,以成就你谦和仁君之名,朕猜得可有遗漏?” 云意初微震,羽帝竟然连他准备据守凉州都猜到了…… 羽帝松开他的衣领,笑着后退到床边凄然坐下,云意衍抢到羽帝身边:“父皇……” 笑幽不忍,拽住云意初的衣袖:“没有别的路可走吗?” 云意初缓缓摇头,他想用善意的欺骗让羽帝安乐过完最后的日子,可他们却逼他拆穿谎言,檄文已然暴露,一时留手只会换来云意衍先发制人的全面反击。 羽帝拍拍云意衍的肩:“是朕的错。”他转向云意初:“初儿,现在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你了对不对?” 云意初回视羽帝,双眸中隐忍的痛苦终被决绝掩盖,羽帝点点头,僵硬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人做错事必受报应,你为什么执着皇位,为什么憎恨衍儿,为什么与朕隔阂越来越重,朕都明白。初儿——”羽帝招招手,示意云意初坐到他身边,“你想不想知道意洄,你的大哥究竟是谁杀的?” 云意初全身筋肉霎时紧绷,大哥是谁杀的还用问吗?他亲眼看着瑶妃给两只杯子斟满毒酒……大哥死了,她却自在活着!他望着羽帝的手后退两步:“是谁杀的儿臣有眼睛,会看;有耳朵,会听;有头脑,会想!父皇是在帮皇兄拖延时间吗?儿臣不懂,您愿用性命护着他,却忍心一次次舍弃我,甚至不惜用我最重视的人牵制我、打压我……我究竟哪里不如他!您知道那种得到一件至宝又被生生夺走的感觉吗?如果注定收回,一开始就不要给予!” “朕……错了,错过很多次,朕是皇帝,是你的父亲,但朕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云意初闭起眼睛深深呼吸,强硬了一辈子的羽帝在为谁柔声道歉……“父皇,您为他做得越多,只会让我越疯狂,我承认我嫉妒、不甘、没有大哥那么广阔的胸襟。对不起父皇……”他骤然睁开眼睛下令道:“事不宜迟,出宫!”他拽着笑幽的手转向殿门,全没有意识到指间力量有多大,笑幽望着他的侧脸咬牙不出声,与他的心境相比,手腕上的痛楚又算得什么,她无法替他包扎看不见的伤口,至少让她陪他一起感受。 羽帝淡定望着云意初的背影,在黑衣人的手即将触到他衣衫的刹那,他平静出声:“意洄——是朕杀的。” 云意初猛然停下,脑海中一个声音疯狂嘶吼:假的!他在说谎!他在为云意衍扯一个弥天大谎! “朕并非先帝长子,利用极不光彩的手段谋得皇位,那时候朕借助了三个家族的力量,顾、王、霍三族,你的知交之一顾轻隋就是顾家仅存的男丁,曾经他们有多辉煌恐怕他还有模糊的记忆。”羽帝的声音顷刻间将所有人带回到数十年前,云意初想抽身赶紧走出这瞬间变成地狱的宫殿,无奈,双腿就像被人用邪术困住般,连移动半分都做不到。 “朕赐予他们万贯家财、无上荣耀,可以说能给的,朕都给了,悲哀的是……人心太可怕,因为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他们一步步索要更多的权利,拉拢更多的朝臣,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廷为妃,朕那时还很年轻,势力薄弱,又有些把柄落在他们手上,所以朕不得不忍。忍他们大肆敛财,忍他们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左右朕的政令,连招幸哪个妃嫔侍寝的自由都要考虑他们的想法。”(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真龙化蛇 曾经屈辱的日子现在的羽帝已能用波澜不惊的口吻淡淡叙述,“朕什么都能忍,但有一样绝不能忍!那就是长子位,我大羽未来继承人之位!于是朕暗地部署,假装醉酒强了一名宫女,第二日那名宫女莫名其妙消失,三族都以为是对方悄悄下了手,因此谁都没有再追查,其实她被前任紫竹秘密带入朕寝宫,之后的半个月,朕几乎日日临幸她,终于……她成功受孕。朕不在乎她身份低贱,只要长子身体里没有那三族的血缘,哪怕是最肮脏的乞丐朕都不会嫌弃!” “在她怀孕五个月时,朕将她抬上明面,同时在三族威逼前将消息散布出去,让每一个朝臣,每一个安居上津的百姓全都知道,为防万一,朕还派紫竹贴身保护她,那是朕和三族第一场激烈的战斗,可惜……坚守住阵地天却不帮朕!那宫女孕育的的确是名男婴,但产下时已经没有呼吸。朕不能输!这一次输了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于是朕想起了被三族陷害而死的忠臣柯蜀言,恰好他的遗孀田氏怀孕九个多月,只待孩子生下就要充为官妓,这种出身等于给那孩子也判了死刑,所以……。朕命紫竹连夜出宫绑走田氏,她还未到产期,迫不得已只好在郊野外剖腹取子……”羽帝没有赘述怎样偷梁换柱瞒过所有人,也没有告诉云意初当日有关者,包括田氏在内全部被灭口,他一字一顿说出结果:“朕给那孩子取名——意洄。” 笑幽倒吸一口凉气诧异转头,云意初只觉双耳嗡嗡乱响,脑袋里乱成一片,羽帝挺直腰继续道:“他不姓云,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衍儿才是你真正的大哥!” 云意初身体晃了两晃缓缓转身,这就是所谓的内幕,所谓的真相?残忍……好残忍……他松开笑幽的手朝羽帝跨出一步,右脚重重踏在地上。 “因为他不姓云!” “因为他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所以——您用尽之后就弃他在漩涡中孤单挣扎、自生自灭!明知他屡屡被人行刺、下毒、诬陷不闻不问!可惜他是那样坚强的一个人!我懂了……哈哈哈!我终于懂了!为什么杀人凶手能逍遥法外、荣宠不衰!瑶妃不是毒害太子的奸妃,而是你心目中最大的功臣!”云意初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臣字落,他极近距离俯视羽帝,羽帝释然抬头回望他,云意初全身都在颤抖,片刻寂静后,他突然双膝一弯重跪在地,角度变换,他直视羽帝嘶吼:“为什么您可以这么残忍!为什么您不放他一条生路!他何曾有错!何曾有错!错的是您,抢他进宫的是您,给他身份的是您,把他捧到一个孤独凄凉位置的也是您!然而……最后为这个错误付出生命代价的却是他!您平灭三族的手段儿臣也略有耳闻,大哥被您许作筹码,送入霍氏宫中抚养,原本同气连枝的三族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内斗!” 云意衍按住云意初的肩道:“不许这样对父皇说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意初目光中激烈的愤怒将云意衍笼罩,他淡淡开口,声音却如寒冰:“拿开你的手,我没承认有你这样的大哥。” “不管你承认与否这是事实!” 云意初定定看他数秒邪魅一笑:“那么我宁可没有兄弟!身为大哥你对我做过什么?砸碎我的砚台,扯烂太傅送我的书,在小太监的哄声中推倒我再补两脚,隔门偷听我怎样在你母妃的整治下哀号乱蹿……扪心自问……你配吗!不要玷污大哥这两个字,你永远不懂他在我心中的神圣。” “我以为……你已经原谅了。” 云意初叹笑数声道:“是,原谅了,在你把虎符送进王府那一刻,在你我彻夜谋划兵员调动、补给线路那一夜,在我们联手抵御华国侵犯的那段日子,我原谅了,可换来什么?换来你闪电般登基!换来追随我多年的大臣外放去职!换来紫竹在无水关阴狠的威胁!这些都是小事,可我忍受不了……为削弱我的威望,你能下黑手把为大羽流血拼命的三军男儿功劳尽数抹去。陛下!您见过成堆的尸体叠起两丈高的场景么?!您闻过每一场攻防战完结后夜空中刺鼻的血腥味么?!您体会过那种下一秒就会被雪亮雪亮的长枪刺穿的恐惧么?!您尝试过喝一口达罗江的水都觉得是莫大享受的滋味么!?紫竹说你会下发丰厚的抚恤,可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银子来补偿的!他们为什么拼杀,为身后的亲人、朋友、乡邻,为生作大羽男儿的骄傲,为舍弃性命也要捍卫的荣誉!你埋葬事实,就等于将他们半个魂魄一同埋进了黑暗里!” 羽帝面含愧疚,他非但没有制止云意初激烈的诘问,反而在心中呐喊着:“说下去,对就是这样,全都喊出来。”因为他知道,云意初素来更趋向于实际的还击,不是因为他现实,而是因为他没有用言语发泄的机会,也没有一个能承载他发泄的人,能让从小就被逼得警惕非常,浑身长满尖锐利刺来保护自己的他完全给予信任的人,他已经太累太累了,爱与恨,恩与义,承诺与委屈,将他逼到极限。知子莫若父,他知道今天已然是他的极限,与其说他现在在保护云意衍,不如说是用自己曾经的罪孽做药引,来医治云意初多年积攒的病痛。他静静聆听,直到云意初停下才柔声道:“初儿,命令是朕下的,朕错了……原准备朕死后交手衍儿施恩,那是朕能想出的……唯一收回军心的办法,所有儿子里,只有你能逼得朕费劲脑筋来对付……”羽帝摇头慈爱又无奈地笑着。 云意初茫然看着他,最后一句是羽帝特有的称赞模式,十几年……都没有再听过的称赞。他贪恋这抹温情……哪怕是虚假的也好,可惜此刻他还清醒,悲哀的清醒。 当他眸光重又锐利起来时,羽帝握住他的手臂道:“意洄……朕对意洄说明过他的身世!朕并非毫无人性,几经挣扎……权衡……朕最终决定放他离开,那孩子一路走来展现的坚韧、睿智、宽容,朕都看在眼里,也曾无数次感叹,他若是朕亲生的儿子,是货真价实的云家血脉该有多好!所以朕心软了,虽然明知应该杀了他以防日后生祸,但朕……下不了手。” 云意初讥诮一笑:“儿臣相信,以大哥的人品、魅力,只要接触过他,注视过他,谁都无法抗拒,但您说想网开一面放过他……”他摇头继续道:“不是我不愿信,而是没办法相信!别告诉我死的是替身,大哥还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之类荒诞的话,那日是他牵着我的手入宫,太子府中我看着他咽气,您骗不了我。” 羽帝张口还没出声,一直沉默站在云意初身后的笑幽紧张道:“妖精,走吧……没……没时间了……”云意初被情绪牵制蛊惑,所以猜不到后续发展,但她……猜到了。惊讶过后她一直留意羽帝的言辞和云意衍的表情,之前羽帝古怪的态度,以及不合情理的要求让她耿耿于怀,现在她终于明白羽帝为什么坚持要她发誓一生不向云意初透露,又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对云意初解释,直到今日才不得不说…… 她呼吸有些急促,不能让他知道!不能让羽帝开口!她怕,那些话会给他重重一击,不知要多少年月才能复原的一击!她期待望着云意初,云意初注意到她强装的镇定蹙眉思索,羽帝神色复杂道:“晚了,丫头……太晚了,初儿的聪明不逊于你。不过朕倒是借此确定了一件事——你对初儿并非虚情,” 笑幽微怔,苦笑侧过头去,是她迷糊了,即使拽走妖精又能怎样?只需一天,不……或许更短,在出上津城之前,他就会猜出始末。 “初儿,死在太子府的的确是意洄,朕留他是为你和衍儿,杀他却是为你。” “我……?您是说……我?!” 羽帝点头:“没错,他活着一天,那些个暗箭就不会全冲着作为顺延继承者的衍儿和朕最疼爱的你去,但他一天天更沉稳,羽翼越来越丰满,朕承认他是万中选一的人才,轻易就能虏获人心,朕欣赏之余却更清楚,他的优点或许会成为最锋利的刀剑,指向衍儿,指向朕,朕不能再等,不得不说服自己面对。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岁那年初冬,意洄得了场严重的风寒,快近年关他身体稍好入宫来请安,朕和他漫步金波池九曲长桥上时,朕下定决心讲述了他的身世,当日他几乎崩溃,神思有些错乱,朕太过自信,再者既不想害他性命自然也不愿逼他太甚,只盼他深思厉害后妥协,于是派紫竹送他回府,同时贴身看管以防消息外露。” 云意初没忘,大哥那场病来势汹汹,他还急得四处搜寻古方,调理下大哥终于好得差不多,谁知进宫一趟回来就又躺倒了,他问过看诊的太医,太医说并非风寒反复,乃神伤心损之症,那日大哥面色比宣芜亭中毒时更苍白且神情倦怠,和谁说话都心不在焉的样子,而向来不离父皇左右的紫竹一直守在床侧。 “朕知道,你去探望过,紫竹有向朕回禀。” 云意初一震,那时候……父皇不是已弃他如敝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吗?为何紫竹会回禀他的动向,为何他去探望大哥这样一点点小事父皇至今还记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涩隐大爱 羽帝翻出枕下压着的小匣子道:“这是朕准备带进棺材的东西。”他轻轻抚过匣面,从寝衣里拽出一把铜钥匙打开,匣子分成三格,左边一格中有两叠发黄的纸笺,中间是一缕女子头发,一把色泽暗淡的银刀,半颗残缺的东珠,最右边放着几封奏折和明黄缎子包裹的硬物,它们带着厚重的记忆静静睡在匣底,羽帝抽出纸笺递给云意初:“三天后朕传书意洄指明两条路,一、去一处朕为他准备好的地方安度一生,二——立死厚葬!入云氏皇陵。他在这封信的背面写了回复。” 云意初急急展开,正面的确如羽帝所述,墨迹早已陈旧,并非现做的假信,他眼皮轻跳,迟疑片刻后翻到背面,云意洄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荡出丝丝暖意,回复很简短只有一句话,且自称“臣”却不是“儿臣”,“三日后,臣当入宫面奏。” “殿下!”一名黑衣人从门口探进头:“神侍正往这边来!请殿下速做决断。” 云意初眉头紧皱,看得出他正在作一个艰难的抉择,片刻后他沉声下令:“带笑幽先走,我随后就来。” 笑幽轻叹摇头:“你既决意留下来弄个明白,那么我也同样……” 两人对视一眼,云意初转向羽帝:“大哥给您的答复是什么?” 羽帝嘴唇微微颤抖:“他选第二条路。” “您说谎!两条路大哥哪一条都不会选,他若退隐就要一辈子在监视下苟活,如此还不如死了痛快,但轻言放手,用死亡来逃避他更加不会选!” “初儿,你真的了解他么?”羽帝微叹,“你难道不奇怪,如果他回绝为什么不逃走潜伏起来,积攒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云意初顺口答道:“神侍看管,连母妃都无法逃脱何况大哥。” “好!那么朕问你!他反心已生,朕既掌控他于指间,为什么没立刻赐死?” 云意初微怔,的确有些说不通,他挑眉直视羽帝:“父皇当然有父皇的理由,您做每一件事,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羽帝苦笑:“这目的就是你,而意洄选第二条路的理由也是你。他告诉朕,他自比凌霄孤鹰,若被折去双翼如家禽牲畜饲于北川,他——宁死,但死不代表消亡,他的生命、志向将融进你的血液,他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因为他看清你在朕心目中占据着多么重要的位置,他说你会是插进朕胸口的一把匕首,代他向苍天,向朕讨还所有亏欠与不公!朕从没怕过谁,可那日的意洄让朕恐惧……心惊胆寒。他邪笑着向朕讲述关于你和他之间的点点滴滴,宣芜亭他亲手设计,利用你的愧疚和恐惧迅速抓住你的目光,他自知太子宝座岌岌可危,因此布了很多条路,日后重新踏足权力中心的路,你不过是其中之一,原本他只想将你当做一道护身符,若你听话日后还有资格帮他做残杀绊脚石的棋子……不得不说他有这种天赋,极短的时间内就将你的信任、敬佩、依赖全部夺走,朕也有错,和沉雪闹得不可开交忽略了你,更忽略了作为父亲的责任,那段时间是他在替朕教导你,关怀你。” 云意初忘了呼吸,瞪大眼睛盯着羽帝双唇一张一合,羽帝沉痛道:“原本朕还觉得欣慰,直至那天朕才知道他都教了你什么,宫内没有父子……没有兄弟……杀人并不可耻,你不杀人就只能任人宰割……太多太多……他生生把你从一个善良贴心的孩子变成一个心态扭曲冷酷的人,统御天下,驾驭权利,若用他教你的手段去对待只会将你推下悬崖——粉身碎骨。朕相信他说的每句话你都还记着,现在你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你仔细回想一遍,然后告诉朕,他灌输给你的都正确吗?是为你好吗?他教你的……只是如何去毁灭而已!!!” 云意初一手撑着地,一手遮住眼睛失神默念:“宣芜亭……水晶蹄花里是大哥自己下毒?怎么会……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羽帝眼中拂过一丝不忍,但他不能心软,“他将随身携带的匕首塞进朕手里紧紧握住,然后告诉朕,前夜从太子府逃走的并非贱奴,而是一个你也很熟悉的人——他最信任的心腹李进余,神侍盯住的李进余不过是他为防万一早前雇洗剑阁门徒假扮的替身。无论他何时死,死在哪儿,李进余都会告诉你……他是被朕设计害死的,他大笑将匕首拉近胸口,恶毒高喊……若想彻底铲除他就连你一块儿杀了才行,否则你一定会为他报仇,他要朕尝尝他此刻的痛,被亲人否定、背叛、抹杀的痛……后来紫竹拍掉那把匕首,朕很乱,衡量不出他之于你而言究竟重要到何种地步,只好先将他送还太子府监禁,同时动用半数神侍暗中搜捕李进余。” “够了!而今谁能证明您的话不含欺骗!”云意初无力的嘶吼更见悲凉,笑幽俯身握住他冰凉冰凉的手回视羽帝:“当年究竟洗剑阁有没有帮助云意洄,何时,派的是谁,我会去查明。” 羽帝冲笑幽微微颔首,接着凝视云意初柔声道:“朕在用一个父亲的形象证明,在用即将枯竭的生命证明,难道还不够吗?初儿。” 云意初定定回望羽帝疲惫的眼眸,许久许久……泪渐渐晕满他的眼眶,他几乎已经忘却眼泪的温度,心若不够坚硬,是不可能忘却的,而让他的心从柔软化为冷石的正是云意洄,而今信念、崇拜、温情被一瞬间打破,生生将他的保护层敲成碎片,叮叮当当掉落在地,仿佛连声响都清晰可闻。他缓缓合起眼帘,两滴清亮的水珠顺着面颊倏然坠落:“最后您找到了李进余,为防万一让儿臣亲眼看到瑶妃下毒,是吗?” 羽帝摇头:“不,朕没有找到,是意洄逼朕下手。他口口声声说你会复仇,其实无法确定,毕竟你和朕是血脉相承的父子。他自知没能力杀朕,便要在朕面前毒杀你,不要问朕怎么知道的,家宴那日是他动手之时,成功,朕要品尝失却爱子的锥心之痛,不成,朕必然贸然斩杀他于你眼前。他没想到,朕利用了瑶妃,她对朕的情就如同朕对沉雪,她有资格了解内幕,也绝不会泄露出去,朕将意洄身世告诉了她,她不知那会儿朕对意洄已恨之入骨,以为朕舍不得下手,于是自请替朕背负这份罪孽,当然为衍儿考虑的私心也掺杂其中,这不能怪她,哪个母亲不为儿子打算呢?”羽帝顿了顿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瑶妃走到意洄身边前,长袖不小心带翻了你的碗碟?里面盛着他刚夹给你的两块蹄花……” “您是说……那……那蹄花和宣芜亭时一样……有……毒?”最后两个字,云意初说得有些走音,他喉结蠕动着,仿佛想将眼泪全部吞进肚子。 “是。”羽帝清晰的声音炸开在沉闷的空气中。 云意初眼眸骤然迸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他语速极快地质问还击:“大哥当时并没死,临终前他亦清醒,为何还要指望李进余?为何不当面怂恿我找您讨还公道?若一切都是真的,为何您这么多年一字不吐?任我和云意衍争斗?!” “他临终虽没直言,但哪一句话,哪一种表情不是在怂恿你向皇室复仇?其实并非他不想直言,而是他知道幔帐后的紫竹绝对不会给他机会吐露。万幸的是,他死后一个月,神侍抓到了假扮太监混入宫中的李进余。”羽帝说完哀然扶住云意初的肩:“你问朕为何不告诉你,那段时间你恨朕包庇瑶妃,拒朕于千里之外,朕有努力过,为挽回铸成的错,朕暗命最好的太傅教你学问,也教你做人的准则,以为在潜移默化的引导下,等你长大些,成熟些便能反思清醒。后来,沉雪与愿靳的私情暴露,朕逼沉雪喝下汤药的一幕你亲眼目睹,那会儿无论朕说什么你都无法相信了吧。朕有朕的骄傲,也有很多私心,你要朕如何抛弃作为一个帝王、一个父亲的尊严去向半大不懂事的儿子赔礼道歉?” 羽帝突然顿住,自嘲道:“借口,朕又在找借口了。真正的原因是,朕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看到你就会想起沉雪,想起朕的愚昧与残酷。但朕知道,在你心中朕仍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朕致力于国政,力求让大羽更加繁荣富足,让你看看你的父皇多能干多伟大,意洄身上带着朕屈辱的印记,朕利用完之后便放他自生自灭也极卑鄙,朕不想让你看到这样一个父亲……或者说,朕想保留一点点还带着美好的形象……” 笑幽垂头低喃:“最关键的你还是没说,比起作为父亲的形象,你更想保护的是放在心尖上的儿子不受伤害,笨拙的方法和看似冷漠功利的表象后面,是你如烈火一样的父爱,因为你懂得被至亲背后捅一刀的痛苦……不是吗?而你任他和云意衍明争暗斗的初衷,是为了磨砺两个儿子吧……因他们势均力敌,人生知己难得,旗鼓相当的对手更难得,他们俩也的确在切磋中快速成长……强大。” 云意初仰头悲笑出声,关于萧沉雪和羽帝的情孽他在跨出合曦殿大门一刻已然原谅,而今云意洄种种几乎让他十几年的付出都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那么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为谁?为谁……!“父皇,儿臣最后问一句,您看着儿臣呕心沥血争抢拼斗,年幼时您也开玩笑说要将大羽交给儿臣,为什么最终却在儿臣和皇兄之间选择了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驾鹤 羽帝沉吟良久认真道:“君主,看似一个国家的全部资源都在供其享用,其实上天很公平,你拥有的越多付出也就越多,选衍儿,因为他必须承当这份责任,且朕相信他会做得很好。除了他,朕希望每一个儿子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尤其是你……初儿,你和朕太相似,所以朕屡次打压你,其中理由朕不必解释,只问你一个问题,若沉雪和意洄如今都逍遥活在世间,你可还有欲望攀上权力的顶峰???” 如若,他们都还逍遥活在世间……一个不可能的假设竟让云意初前所未有的轻松。 轻松? 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 云意初缓缓起身,羽帝寥寥数语顷刻将迷茫徘徊的他点得通透。他的父皇曾如他一般急功近利,甚至不惜混淆皇室血脉,结果发现一直争夺的并非自己最想得到的,而那时他已经泥足深陷,沉重的责任如枷锁一般将他困在高处不胜寒之地,他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是将他的遗憾与梦想寄托在他身上了吧…… 云意初从袖中抽出那纸檄文抛给云意衍,他已没有力气再说话。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唇角微微颤抖,怎样都扯不出一个完整的笑,他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纠结于不知所谓中,现在的他像是被打回婴儿时期,不能言不能语,不能走不能跳,还怎么去寻找! 羽帝不忍看他无助的脸,身下平整的锦缎被拧出无数条褶皱,世界很多事糊涂比明白更幸福,他决意瞒着他,却终没能瞒到底;他想保护他,却半途而废;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狠心一点,坚强一点!他算不算这世间最失败的父亲?一口黑血翻涌到喉头,羽帝强自撑着咽回去,一手拽紧云意初,一手伸向云意衍,然后他将他们的手叠放在一起,云意初五指僵硬,下意识地缩退却被羽帝牢牢按住,羽帝紧张望着他,直到感觉他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放松,羽帝合目无比满足地一笑道:“衍儿,答应朕,永远不要怪初儿。初儿,朕接受楚笑幽做云家的儿媳,好好对她,不要像朕一样……”说完他转向笑幽道:“朕还欠你一个解释。其实朕并非迂腐的糟老头子,过去未曾见过你便彻底否决你是朕心狭。” 笑幽摇头:“您无需自责,我也有错,爱他……却从未去主动争取您的认可。” 羽帝欣慰点头:“洗剑阁是朕的一个心结,沉雪与愿靳的私情就是洗剑阁向朕揭破的。朕记得很清楚,那年初儿无故独离上津,回来后朕向他大发雷霆,是夜就在寝宫枕边发现一叠厚厚的卷宗,以及一封落款为洗剑阁的书信。朕不知道他们出于何种目的,但朕多少年来一直心怀恨意,如果那叠卷宗不曾出现,朕没看过……永远都不知道的话,也许朕和沉雪可以逃开如此凄凉的收场。” 笑幽微怔:“您说里面附有书信,那封信现在还在么?” 羽帝点头冲门外道:“紫竹,去取来。” 门外这会儿拥挤不堪,一堆神侍和方才悄然退出殿内的黑衣人正沉着脸彼此对视,中间还夹着轩辕水见、江重重以及岚归三人。紫竹推开门,回头低声命令众神侍:“不许起干戈。”他快步走到羽帝身边,在羽帝示意下将书信递给笑幽,旋即侧身立在一旁望向云意初,云意初冷冷看他,他终于明白闯入前紫竹诡异笑容的含义。 笑幽展开书信,只扫了一眼她抬头叹息道:“是我师父亲笔。” 羽帝淡淡一笑不作追究,云意初却瞬间失神,他有什么资格怪羽帝……笑幽曾对他说过,轩辕晨空待澹台沁犹如亲子,灵州渡口他害澹台沁中毒,导致澹台沁不但功力大损且失了一臂,他一直以为洗剑阁忍气吞声放弃了报复,当时还嘲笑他们不过尔尔,根本不配与御水宫齐名,原来……他们早在不知不觉中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母妃的劫难竟然是他亲手招来的。 笑幽扶住他微微晃动的身体轻声道:“都过去了何必再想,你母妃,你父皇,云意洄,云意衍还有你,串成一条恩怨的线,最终织成一张密密的网,你们都做错过,也都为对的去努力过,而今谁对谁错拿什么判定?如果你执意往里钻,只会被这张网越缠越紧……妖精……我相信你懂。” 懂不见得能看开,懂不代表能放下。云意初木然转身的同时,羽帝耗神过度再也撑不住重重倒在床上。 “太上皇!” “父皇!” 紫竹和云意衍同时惊呼,云意初骤然回头,只见黑血不断溢出羽帝唇角,片刻工夫已浸透被单,笑幽大喊:“阿重!进来!”羽帝还不能死,绝不能死在云意初眼前!否则……否则……她不敢想下去。 江重重破门而入,看到羽帝金纸般的脸色时,他顿步摇头,大限已至,就算风不留再生也无能为力。 “站着做什么!”笑幽怒视江重重,勉强运功传音入密道:“不管用什么方法,起码保他到明晨!” 江重重皱眉拽了一把云意初:“帮忙,用你属性阴寒的内力控制他血液流速。” 云意初胸口剧烈起伏,待江重重三针落下,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时,他突然惊醒般抢到羽帝身旁,将内力发疯一样灌入羽帝身体中。 江重重二指蜷起用力敲打云意初的头顶:“缓着点,你想把他冰封起来么?” 云意初咬唇不语,内息渐渐放柔,柔得仿佛儿时对父亲的那股眷恋一般。羽帝抬眸望着他断断续续道:“别费劲了,朕好累,你们都出去,几十年朕都没试过安安心心睡一觉是什么滋味,现在终于……别吵朕……谁都别吵朕。” 江重重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怅然冲笑幽摇头传音:“他求生之意全无,做什么也是徒劳。” 笑幽的指甲掐进手心,羽帝正用最后的力量去推云意初的手,而云意初眼中的执着近乎于痴狂,羽帝叹息轻笑:“傻孩子……和朕真是一模一样。” 一样学不会保护自己,一样学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殿内渐渐变得寂静,云意衍的目光在云意初和羽帝间徘徊,无论哪一个的表情都快要将他逼疯,他终于忍不住紧紧攥住云意初的手臂,声音却放得极轻极轻道:“六弟,听话停下吧……父皇他睡着时会觉得冷。” 云意初恍惚抬手触摸自己睫毛上聚起的冰珠,冷……不要……他一直一直想将自己的灵魂从彻骨冰寒中拯救出来,寒冷的感觉太孤独,他不能让羽帝在寒冷中入睡!下一秒他带着恐惧猛然扯掌,羽帝绽开一抹慈爱的笑低唤:“初儿……” 云意初凑近期待着羽帝说下去,羽帝微微摇头,眼中盛满笑意一直望着他低喃出一个字:“猜……” 云意初眼眶熬得通红,何须再猜,亦不必再猜,他懂了,都懂了……那双漾着眷恋与温暖的眼眸在说——儿子,要幸福,要快乐……我没得到的都在你身旁,去感受,去享受…… 云意衍冲羽帝强笑:“父皇,您还是最偏心六弟。”打趣的口吻伴着哽咽,说完他拖着云意初端端正正跪在地上:“儿臣带六弟走,让您安心休息。”他含泪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一手扯着云意初,一手拉住笑幽的袖管,不由分说大步奔向门口,随着竹门重重闭合,他的背死死抵住门板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朕力气挺大……” 伴随着这句话,羽帝安详合起眼帘停止了呼吸。 晨光静好,一阵清凉的微风拂过,云意衍怔怔出神,右手缓缓覆盖住左肩,方才……方才父皇好像拍了他的肩……错觉吗?他保持着这个动作望向云意初,云意初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云意衍深深吸气抬头望着湛蓝的天幕在心内默默道:不是……错觉,您想说以后大羽和六弟就托付给儿子了,对吗。 “妖精!” 云意初俯身呕出一口鲜血,他的手紧紧攥着笑幽摇头呓语:“可我做不到……父皇……儿臣做不到……” 笑幽扶住他的肩:“妖精……你醒醒!别再想了……别再想了!” 江重重从窗口跃出来几下点晕云意初:“不让他安静的话,恐怕……”他虽没说完,但笑幽知道不会是好事,她侧头草草冲云意衍道:“我带他先回瑞王府。” 云意衍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后伫立许久才找回一丝力气,他挥退众人,独自回到羽帝遗体旁,瑶妃已经醒来,面对羽帝遗体她出乎寻常的平静,紫竹无声退下,云意衍默默陪着她在响彻云霄的丧钟声里亲手为羽帝擦身、修容、换衣…… 瑶妃一直微微笑着,两人守着羽帝说了很多很多往事,深夜,瑶妃回宫更衣,临走她回头问云意衍:“你父皇把最深沉的爱给了瑞王,给你的却是最沉重的责任,儿子,告诉母妃……你可怨他?” 云意衍释然道:“不怨,不怨父皇也不怨六弟,朕是长子……亦是长兄。” 瑶妃点头离开,半个时辰后在寝宫内自缢殉情。 云意衍赶去时,瑶妃的陪嫁侍女正替她盖上白帕,云意衍握着瑶妃的手痛哭出声,像一个孩子。 “陛下,娘娘已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 “是啊,娘娘终于不用再等,再盼,她和陛下同一天去,今后也将永远睡在一起,陛下一生中有过很多女子,但只有娘娘……配作他的妻。” “那么我呢,菱姑姑,我呢……” 温柔的手轻拍云意衍的背:“您有皇后娘娘啊,陛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沉疴 云意衍渐渐收了泪默默退出房间,他下令不许任何人跟着,像一抹游魂飘荡在禁宫内苑,父亲去了,母亲跟着也去了,他原本牵强称之为家的组合一日内支离破碎,以前无论他们在不在意他,潜意识里他一直都有着坚强的依靠,他们的离世却仿佛抽走了支撑他挺直身躯的那根椎骨。 不知不觉中他已来到凤仪宫附近,宫门前一盏晃悠悠的风灯看起来那样温暖,他愣了一会儿,旋即盯着那点火光快步疾行,留着一条缝隙的宫门前,宝晴披着宽松的外裳,一手提灯,一手安抚着腹中的宝宝微笑望向云意衍:“睡不着,觉得你会来所以在等。” 两人相隔数米对视,云意衍一瞬间竟然有想哭的冲动,菱姑姑说的没错,父皇属于大羽,母妃属于父皇,而属于他的女子正等着他回家,带着夏花一样美好的笑容,幸而……他还有她,……以及……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 是夜云意衍宿于凤仪宫,宝晴静静陪着他并不多话,像轻柔的薄纱,悄无声息覆盖他的伤口。云意衍疲累到极点很快睡过去,丑时末却发起高热,整个凤仪宫灯火通明忙成一团。 另一边瑞王府中,云意初仍在持续昏睡,江重重点穴并不重,本该两三个时辰就醒,可云意初似乎被一股精神力封困,呓语不断,貌似在作一个恐怖的梦,怎样都醒不过来,江重重施针灌药,云意初像逆来顺受的小动物,不知道反抗,不知道疼痛,笑幽看得心酸却无计可施,只能守在他身旁柔声细语对他说话。 “笃笃笃”叩门声很轻,江重重开门将王府管事让进房中,管事躬身入内,看了看云意初的情形揪心一叹,然后转向江重重道:“天欲明神殿神侍到访,请江神医入宫一趟。” 江重重皱眉:“没看见这儿还有个神志不清的么?九华宫里哪位贵人这么没眼色,瑶妃?” 管事摇头:“是陛下,陛下高热不退,唇角、下颚和咽喉处生了好多血泡,御医诊断是急症,若今夜压不下去怕有危险,听说……瑶妃娘娘自缢殉葬了。” 笑幽和江重重对视一眼,目光中惋惜与了然皆有,江重重沉吟片刻对笑幽道:“我去去就回。” 管事引路随行,笑幽百味陈杂坐回床榻旁,瑶妃自缢……必然的吧……她和江重重都不觉得惊诧,因为隐隐猜到结局,生同衾,死同穴,羽帝从没有给她这样的誓言,她却义无反顾。笑幽手心渐渐聚集起点点汗湿,如果云意初就此醒不过来,她会怎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用力摇头拍拍脸颊:“他不会就这样被击倒的,乱想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份笃定与信任,第三天傍晚云意初终于转醒,他双眼满是血丝,好像三天根本没有合眼一样,期间梦境中经受的折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定定看了笑幽几秒愧疚道:“又让你担心了。” 笑幽细细观察他每一丝表情,很正常……没有半点不对……可就是正常才显得不正常! “妖精,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意初摇头:“我睡了三天吧。” 笑幽所有神经都紧张起来,有人能清醒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吗?! 云意初掀开被子,笑幽连忙阻拦:“想做什么我帮你。” “更衣。” “去哪儿?起码等阿重回来确定你没事再说。” “进宫,阿重不就在宫里照顾云意……”他突然顿住改口道:“照顾皇兄。” 笑幽咬唇凝视他:“你怎么知道的?除非……三天来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你全能听见。” 云意初避开她的目光点头:“恩,瑶妃自缢,皇兄重病,你守着我,阿重两头跑,父皇停灵一月,二十七天后出殡,瑶妃追封……”他像背书一样将每一件大事小事都背了出来,最后回视笑幽道:“我很清醒,只不过没办法睁开眼睛,今天早晨你和阿重谈起瑶妃,阿重赞她节烈痴情,你却认为她不过是在逃避,逝者难追,生者要背负所有记忆和思念,承受不了的人才会选择自绝,你还说,父皇若有灵不会乐于看到她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们都希望重视关心的人活得更久些,更快乐些。” “人与人并不相同,想法必然也不同,我说了,但并不代表正确。” 云意初淡淡道:“你是对的,比起思念、记忆之类,我该当清醒着背负这份罪孽活得长长久久,这是惩罚。”微光划过他的瞳孔:“惩罚我的无知、胡闹、自以为是。” 笑幽听着听着,泪水止不住溢出眼眶,“不对!你理解偏了,我想说,死去的人生命被剥夺并非他们情愿,他们走时还留有对世间,对亲人,对爱人的眷恋,所以活着的人即便痛苦也应该坚强,逝者归去却并未消亡,因为他们还活在我们的记忆里啊!当一个人不再有谁记得,不再有谁怀念,才是真正的离开……妖精你在和自己过不去吗!” 云意初抿唇不语,赤足下地极慢极慢走向屏风,细麻白绸的孝衣静静搭在上面。 笑幽深深呼吸抹去泪痕,不能急……得慢慢来,起码他醒了,起码他决意面对不是吗?她劝慰着自己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我陪你去。” “恩……”云意初闷闷回应。 瑞王殿下病愈,两人跨出院落的同时府内下人面带喜色奔走相告,云意初面无表情视而不见,乘马车直奔九华宫,他们难道看不出,实际上他已病入膏肓了么…… 九华宫似一夜间盖头换貌,不见了绚丽的红砖碧瓦,不见了缭绕的款款笙歌,小到御花园一枝开败的艳色牡丹,笼中一只丽羽莺雀都被白绢仔细包起。黑白交织于视线,云意初只觉一阵阵晕眩,而笑幽走进的第一刻连步伐都变得沉重。 若是从前,云意初必直闯去灵堂,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依礼等在南书房外。往凤仪宫通报的小太监引着另一名太监小跑而回,云意初认得他,去雁翎城前就是他到南书房向云意衍禀报皇后有孕的。 双宝行了礼低眉顺眼道:“陛下还起不得身,皇后娘娘吩咐奴才陪同殿下过去,太上皇大殓完毕,停棺天欲明神殿内。” 云意初抬眸望了眼凤仪宫方向,双宝适时插话:“陛下今日好多了,刚才还惦着您呢,命王总管挑了好些安神和补的珍贵药材准备送去王府。” 云意初皱眉打断他冷声道:“走吧。” 两名太监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致认同瑞王殿下仍是“瑞王殿下”,还是那么吓人,脸也还是那么冷…… 天欲明神殿挂着大朵大朵白色挽花,云意初在门口停住背对笑幽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在偏殿坐会儿。” 羽帝咽气一瞬他被云意衍拖出内殿,现在他或许有很多话想单独对羽帝说吧,笑幽努力扯出微笑:“恩,我等你。”她没去偏殿,就在长长的阶梯中间席地而坐,没过多一会儿,远远一队人马快速向这边行进,云意衍和宝晴挤坐一架肩舆,显然来得很仓促,笑幽站起身,云意衍双颊病态的潮红未退,他冲她点点头,笑幽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云意衍扶着太监的手行至笑幽面前:“六弟的状况朕都听江神医说了,醒来就好……朕去陪陪他。” 笑幽踌躇,现在就让两兄弟碰面也不知对云意初有没有负面影响,云意衍还她一个安心的笑:“朕和他同病相怜,应该能彼此理解。”话落,他松开太监的手拾阶而上。 当他的袍摆隐入门内,一把甜美的女声试探着唤道:“楚笑幽?” 笑幽回头,正对上宝晴灵动的眼睛,她牵牵唇角:“隆嘉公主。” 宝晴抽抽鼻子,已为人妻将为人母的她至今还保留着少女时的一些小动作,“好久没听人这么叫了。”她语气中有些淡淡的感怀,笑幽听得出却没搭话,眼睛看着宝晴,耳朵却细听明神殿内每一丝微弱的声响。 宝晴又走近几步,一瞬不瞬盯着笑幽猛看,像是观赏什么稀世奇珍,笑幽被她晶亮晶亮的眼睛弄得全身不自在,宝晴自觉满足后调皮给出评语:“果然比我生得美,云意初那小子还算有眼光。” 呃……笑幽无语,她不会还在为妖精据婚不忿吧…… “听意衍说你武功很好。” “一般。” “恩——”宝晴若有所思:“通常这样说的人都很厉害。” 笑幽微寒,她干嘛露出这样的眼神,好像猎犬盯上小白兔似的。 “云意初是叔父,那你就是婶母,理所应当……”宝晴自言自语一通冲笑幽眨眨眼睛:“等宝宝出世,若是个公主你教她武功吧!” 什么和什么!这跳跃的也太快了吧,她不是该对她敌意满满吗?怎么反倒主动套近乎。笑幽挑眉拒绝:“我这点微末伎俩怎比得宫中神侍,单紫竹一人就够对付三个我了,隆嘉公主何必舍近求远。” 宝晴兴致盎然仍不放弃:“不要谦虚嘛,你不觉得,我的聪明加上你的能耐可以打造出一个天下无双的小公主么?那群木头一样的神侍绝对不行。” 笑幽头疼,她言下之意是,她没她聪明?不待她回话,只听神殿内“哗啦”一声,像是大件瓷器摔碎的声音。笑幽想都没想就要往里跑,宝晴却一手紧紧抓住她的小臂,一改方才俏皮的模样,凝重摇头道:“我相信意衍,他们是兄弟。” 笑幽复杂望着她,绷紧的手臂缓缓垂下,她知道他们是兄弟,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死结被羽帝解开了,但要两人关系融洽友好不是立刻能办到的,她紧张、敏感……全因为现在的云意初还在危险边缘徘徊,受不得一点点刺激。 “四个人一起胡闹,一个刚醒,一个还在发热,一个重伤未愈,一个昨夜还胎动不稳!”不知何时江重重已立在石阶下。 笑幽正急着见他,宝晴却一缩脖子飞快道:“本宫久站脚会肿,先去偏殿休息,楚阁主请自便。”接着用近乎耳语的音量对笑幽吐槽:“江神医的罗嗦天下无敌。”趁江重重还没发飙,她赶忙脚底抹油溜了,那速度怎么看都不像怀孕八个多月的孕妇。 笑幽和江重重目光一碰,两人不约而同漾出三天来最真实的笑容,难怪……难怪短短时间内这位敌国公主就能收服云意衍,看云意初就知道,云氏一脉的男子,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谷底 “怎样,他醒来可有异常?”笑过后江重重沉声发问。 笑幽摇头重又坐在石梯上环紧双肩,五月的天气她却觉得冷,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她将云意初醒来后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讲与江重重听,江重重眉头越来越紧,无意识地来回踱步。 “阿重别晃了,晕。”笑幽不胜烦躁,云意初这回遭受的是精神上的灭顶打击,而这个时代对人类心理方面的医学研究几乎停滞在零阶段,她怕即便是阿重也无能为力。 江重重停步扯下一根头发举到笑幽面前:“我倒不怕他失心疯或就此自暴自弃,相反,他现在的状况正是我最担心的,他的神智就如同这根发丝。”他用力撑紧,紧到头发被拉长四分之一左右,眼看就要断裂,“他强加给自己的压力就像我的手指,若放松,即使头发不会回缩到原来的长度,起码没有断裂危险,若一直不放手,或者再加些力道……” “啪”发丝断成两截发出微弱的声响,笑幽的心剧烈一跳,“我知道,所以我要你句实话,你……可有把握,哪怕三成也好。” 江重重沉默不语,笑幽期盼的目光让他想起澹台沁初闭关时的情景,幼小的女孩睁着墨玉一样的大眼睛,他点点头或摇摇头就能决定她的悲喜。许久后他长叹一声道:“现在我不敢确定,七天后我给你答案。无可否认他很强悍,而过强就是他最大的弱点,钢则易折啊……有时候男子比女子更脆弱,却又死都不肯正视、承认这份脆弱,比如叶离就是最好的例子……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短短时日间失去了道德准则,继而丧心病狂,想毁灭一切,包括他自己。” “因为他无法逃避那份对自己的深深厌恶。”笑幽冷静接口,江重重点头:“云意初的计划致使羽帝毒发提早一月,等于云意初亲手从羽帝身体中剥夺了最后的生命,对于这样的自己,他怎能不厌恶。” 笑幽倏然起身定定望着江重重道:“但他是云意初,我的夫君云意初!他绝不会成为第二个叶离。不管七天后你得出怎样的结论,我永远——永远不会放弃他。” 江重重动容,笑幽闪闪发亮的眼眸中的坚定与以往的感觉都不同,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捶两下肩膀道:“这两兄弟没完没了,还不出来。” 笑幽这才惊觉天幕已然昏暗,先是宝晴打岔,又和江重重说了这么久,本该难耐的等待时间飞一般流逝。 “我去看看,皇帝陛下也该吃药了。”皇帝陛下四字被江重重说出来全没了威势,倒像他养了只宠物取名“皇帝陛下”。 笑幽无奈一笑跟上去,恰逢云意初架着云意衍推门而出,云意衍的手绕过云意初后颈搭在他左肩,看上去十分虚弱,云意初表情古怪。 江重重疑惑:“怎么搞的?” 云意衍但笑不语,云意初侧头皱眉撇清:“自己累的。” 云意衍冲江重重点点头:“抱歉,一时没控制住,想教训教训这小子。” 江重重失笑:“难不成你俩闷在里面打架?” 云意衍一本正经道:“确切的说是朕打他。” 笑幽听的心惊肉跳,小心揣度云意初的神色,云意初把云意衍扔给江重重,接着冲笑幽道:“父皇出殡前我想暂时住宫里。” 笑幽注意到云意初方才丢开云意衍手臂时动作很大,却意外的轻柔,此刻忽闻他说准备住宫里,她若有所思望向云意衍,后者眨眨眼睛,眸光中藏着一抹善意的狡黠。笑幽会意微笑道:“也好,阿重照料起来也方便些,我替你回去收拾些常用物品。” 是夜云意初下榻合曦殿,笑幽回转前先去见了云意衍,两人单独谈了许久,接着连续七天,云意初前脚进天欲明神殿,云意衍后脚就跟到。云意衍身体已好得七七八八,脸色越来越红润,但云意初却迅速消瘦,面色泛青,目光也不复往常的锐利。笑幽和江重重愁容难掩,云意初七日来……根本没睡过半刻!或者该说……他失去了睡眠的本能。 笑幽不敢想象那将是怎样的折磨,她还记得前世看过审讯罪犯的纪实采访,一名老警察笑对记者说:“没你们想得那么黑暗,还什么垫着书打嫌疑人,其实只要连续三天二十四小时侦讯,哪怕他是铁打的也绷不住什么都说出来,说完倒椅子下面就睡,雷都震不醒。” 而云意初整整七天神经没有得到刹那休息,她知道他不止睡不着,连吃东西也是为安她的心一口口强咽下去,长此以往……不……不需多久,即便他精神仍旧强悍,身体也会彻底垮掉。 江重重闷闷研磨着药粉,笑幽攥着几根银白的发丝出神,那是今晨她替他梳头时拔下来的。江重重扫了一眼道:“前几天安神宁心的汤药性子比较温和,看来对他全无用处。今天这方子保准他喝完就躺倒。” 笑幽指甲掐进手心,几根银丝被她化成飞灰,“可你说过,常用会损害身体,且最怕产生依赖,因此万不得已才能用。” “是,现在不就是万不得已的境况,他用真气拼着不让自己倒下,但再过两三天……”江重重打住没说下去,扯开话头道:“咱们皇帝陛下那边进行得如何?” “不顺利,妖精依旧任打任骂,连一丝愤怒都没有,更别提反驳或回击,他好像……连分辨对错的勇气都没有了,但云意衍说……”笑幽眸中闪过一丝光华:“他说这一次对妖精来讲并非坏事,只有彻底跌到谷底,然后再一点点向上爬,比别人爬更长的距离,到达地面时妖精才能变的真正强大。他站在兄长的角度认为这是羽帝给妖精最后的试炼,也是对他的试炼,他一直坚信妖精能闯过,我……亦坚信。” 不知不觉中江重重手下停了动作,好一会儿他才回神皱眉道:“有几分道理,关键是那小子想不想爬上来,就我看他只是在不停向下滑。” 笑幽起身若有若无地一笑道:“他,不是叶离。” 两人说话的同时,云意初正跪在羽帝棺木前发呆,云意衍藏在隔间里偷窥着他的表情心中暗笑:总算有点变化。这么多天云意初只要看着棺木就一副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神色,而今日他似乎有些茫然,起码可以确定,他没在想那天…… 云意衍摸了摸袖子里藏的硬物自语道:“莫非在猜我今日为什么过了两个时辰还没来发疯?”他摇头失笑,关于自己对云意初的影响力他实在衡量不出。 “六弟。” 云意初骤然抬眸却没有回头,云意衍沉着脸走近,抽出一把银刀丢在他脚边道:“还给你的。” 云意初视线缓缓移动,刀鞘上十八颗缤纷的璀璨宝石晃进眼眸,他呼吸一滞伸手迫不及待抓住,接着复杂望向云意衍。 云意衍俯身盯着他道:“没错,是朕。不过这把不是父皇赐你的那把,而是朕新打的,原来那把当日就被朕扔进了金波池。朕欠你的都会还给你,每天还一件,这样朕讨回你亏欠的东西时便能心安理得。”话落他拽住他的衣领,一拳重重砸在他胸口。 不知是不是病养好了,力气也大了,云意初觉得他的力道和愤怒与前几日截然不同。而云意衍今日的确想真正的,狠狠揍他一顿,就在昨夜……派去寻找解药的神侍回来了,带着一只密封的半透明玉匣,匣子里散发着剧毒烟雾的湖水晃来晃去,细长细长的黑色水草随之悠然舒展。那是解药……克制漠月烛兰的解药,原本是赶得及的……可惜…… 他又重重一拳落下,如果这小子救不过来,才真的对不起父皇,更对不起他!那只玉匣,他砸了,水草碾成碎末倒进恭桶,知情的所有神侍他都下了死令,只要云意初听到一丝消息就是他们命断之期。是的……他要将这个秘密隐瞒一辈子,为了他,为了这个打一万顿都不能解气的弟弟!也为躺在旁边的父亲…… 云意初仍旧任他施为,不还手不出声,只左手紧紧攥着银刀,几乎想揉进肉里,十五岁生辰,是羽帝亲手将那把刀放进他手中,最美的宝石,最细致的打造,最特别的样式,比任何兄弟得到的都漂亮、贵重。虽然羽帝没对他说话,转身就走开了,但手中的银刀却好似冰冷岁月中难得的稀薄阳光。云意衍说他欠的都会一件一件还给他,重打的这一把哪里一样?完全不同!完全不同!!!他知不知道丢了刀,他发狂打死了三个近身太监……今天他却轻轻松松说……他还过了! 云意衍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云意初的眼睛:“没用的家伙,那三个太监做了我的替罪羊,现在你却连声都不敢吭,刚好让父皇看看,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有多窝囊!” 他将他从大殿中央一直推到最西侧:“除了你,向着你帮着你的每个人,朕都会慢慢讨还旧账!” 云意初握刀的手指节惨白,剑锋般的锐利从眸中一闪而过,他突然一把攥住云意衍挥落的拳头,然后轻轻丢开,银刀划出一道弧线掉在云意衍脚旁,接着云意初丢开他的手:“如果你敢碰笑幽一根指头!……”他没说下去,转身冷冷走开,和云意衍擦肩而过的一瞬,漂亮的眼睛再次恢复黯淡。 云意衍呆住,七天来云意初第一次有反应,第一次制止了他毫无道理的谩骂、厮打,还好……这小子还没死透……云意衍长舒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充恶人可是件体力活儿,他费这么大劲儿全力以赴,也不知云意初每次走出殿门时有没有觉得罪孽减轻了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什么时候……他才能敲醒这不开窍的家伙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提利斧辟生途 五月十七云意初在天欲明神殿内一瞬的反击,好似突破层层阴云的流星,只一晃便消失无踪,天幕,依旧黑暗。 接下来的日子,云意衍继续用激将法试图唤回从前的他,笑幽则以无微不至的温柔不断尝试……挫败,挫败后再接着尝试。她用了很多方法,力求让他寻回记忆中遗失的美好,如果不能忘,为什么不用美好的记忆来掩盖狰狞的伤口,这绝非自欺,而是因为美好本身就比痛苦值得铭记。她专门去找了从小看他长大的碧阙,碧阙一边照顾萧沉雪,一边讲述着云意初幼年时的一点一滴,笑幽在脑海中勾勒着一幅幅图画,然后将这些画面一笔笔勾勒于纸上,缩小了好多倍的云意初,精神矍铄气质不凡的羽帝,她画得惟妙惟肖。 江重重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画这些有用么?” “还没试怎知没用?” 江重重摇头:“徒劳罢了,你不过是揣着明白又无法让自己停下什么都不做。” 笑幽打断他道:“徒劳就应该放弃?” “我都还没放弃,你当然更不会,但我怕……这样下去你也会被逼疯!”江重重顿了顿沉声道:“昨天三钱的药量,他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 笑幽的手一抖,笔尖饱满的墨滴落在宣纸上,他第一次服用时,三钱足足够他安稳睡上五个时辰的……她微怔片刻侧头将废了的画稿叠起放在一旁,重又铺纸蘸墨,江重重看着她的手悬在空中迟迟不落笔,咬牙无情道:“除了药量,我发现近几天他开始有短暂的幻觉。” “啪”一声,上好的南竹笔杆脆生生折断,笑幽颓然靠在椅背上合目低语:“怎么会这么快。” “他每日都依赖于药物,且效力一天比一天弱,当然这么快。要怨就怨他怪物一样的体质,适应性和抵抗力如此之强。”江重重言语间挫败感难掩。 “等这种药没用后,我们该怎么办。” 江重重背过身:“换更厉害的。” 一语落,笑幽猛然站起来几乎扑在桌案上将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哗啦啦……砚台、笔洗、镇纸、已成的和画废的纸张凌乱散落。 江重重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这些天她整日对谁都微笑,对云意初笑得更温柔,好像只要她还在笑,希望就不会被吹灭一般。终于憋到极限了吧!他撇撇嘴试图缓和她的心情:“怎么不给我留一件,我也想发泄来着。” 笑幽十指扣着桌案边缘,双眸亮得吓人。江重重注视半晌,俯身捡起一叠画稿推到她眼皮下:“或许等明日羽帝出殡后……他能慢慢放开。” “若这个或许不成立呢?更大剂量地给他下更厉害的迷药,直到每一种都用尽?用尽后看他整夜整夜辗转不成眠,精神绷紧到极限后彻底失去自我,被幻觉吞没吗阿重!”滚烫的泪冲出眼眶,笑幽转向江重重:“这根本是一个恶性循环,阿重……” 江重重心疼望着她的侧脸,一手轻拍她的背无声安抚。 “阿重我好怕……能用的,能想到的,我全都试过了,他看上去比谁都正常,早起陪我用膳,接着去明神殿守一天,傍晚和我一起散步,亥时服药……半夜醒了也不惊动谁,在床上睁着眼睛不停去想,一直挺到天亮,这些日子,不管他有没有心情,愿不愿意,从来都不拂逆我的任何要求,对云意衍激将法亦视而不见……他满身的刺都被羽帝拔光了……只留下千疮百孔的血洞。我揣测他每一分心思,自认看透了,弄懂了,开出药方才发现根本找不到最关键的症结在哪儿……阿重,你教教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江重重舌根泛苦,安慰的话被全部堵在喉咙口,其实挫败感最深的是他啊,人人都尊他一声神医,可面对云意初他被从神打成虫,一条在地上扭都扭不动的虫。人为什么要有心,心伤该用什么药?找到药他又该怎样将之涂抹到肉眼看不见的伤口上? “其实……” 一瞬的爆发后笑幽渐渐平静,她不是真的绝望了,她只是……只是需要发泄一下……然后继续坚持,她不愿放弃,更不能放弃,要是连她都被打退了,世间还剩谁……还剩谁有资格坚持!她草草抹去泪痕抱歉地一笑:“其实什么?” 江重重欲言又止,下了好大决心才道:“其实还有一条路,死而复生的路。” 死而复生?笑幽揣测着他话语中的含义,江重重吸口气直言:“如果都忘了,他的病自然也就好了,只是让他忘记,我绝不会昏头把他弄得和萧沉雪一样。” 笑幽几乎想都没想断然喝止:“不行!绝对不行!”抹杀一个人的记忆比杀死一个人更惨,况且从哪里开始抹才能将羽帝的身影消除?少年还是幼年……她无法允许,无法忍受。 “知道你会拒绝,所以一直没提,放心,你不点头我绝不会私下动手。”江重重慢慢走到门口停下回头道:“若到了最后的最后……”他甩甩头不忍说完悄悄离开。 笑幽明白,他是想说,最后的最后,保住一个失去记忆的云意初至少比彻底失去好得多。她攥紧面前画稿,脑海中回荡着云意衍笃定的声音:六弟唯一还在意的,只剩下你。 只剩下你……只剩下你!四个字一遍遍回放,从云意衍的声音变成她自己的声音,最后变成云意初落寞的低语,仿佛他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手,不断呼喊的求救声。笑幽趴在案前,将头整个埋在臂弯中:“只剩下我,可我一直在他身边,一直都在啊……” 晚膳后,云意初独自关在房里写奏折,一月前还很合身的长袍现在显得空空荡荡的,原本靛青的头发过早掺杂进丝丝缕缕的银白,任谁看到,只怕都会眼眶发潮。 笑幽推门进来,看了看昏暗的房间和埋头握笔的他无奈摇头,她默默替他又点燃两支白烛放在桌案上,云意初抬眸极小幅度地牵牵唇角,笑幽绕到他身后问:“写什么呢?” “奏折,下面的弟弟学业尚未成,几位皇兄在上津都嫌无聊又怎受得住皇陵那边的清冷,看来看去只有我适合留在那里陪父皇。”云意初顿了顿又补一句:“也算替皇上分忧吧。” 笑幽抿唇不语,这一守便是三年,制度严苛不能带家眷,况且……她在别人眼中还是个没名没份的女子。他在想什么,想推开她自生自灭吗? 云意初吹干墨迹道:“抱歉,没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 笑幽微笑摇头,掏出画稿扑在桌上:“我画的,看看像不像。” 云意初展开,待看到画中人是他和羽帝时,他像被烫到猛然缩手。笑幽撤去第一幅,刻意忽略他的反应,指着第二幅坐在羽帝马前张开手臂的男童道:“碧姑姑说,你第一次骑马险些玩疯了,怎么都不肯下来。” 第三幅……第四幅……画面映入云意初的瞳孔,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直到笑幽轻声说:“这是最后一幅。”他出窍的魂魄回归身体,刚想发些画得传神、功底深厚之类的赞赏时,他霍然呆住。画卷上羽帝高高将幼小的他举过头顶,袍摆飞扬中,两张笑脸明媚地几乎让阳光黯然失色。 他一把从笑幽手中扯过,这不是画!不是画…… 它分明是红通通的烙铁,要将他恨不得全忘掉的东西烙进他眼底……心底…… 笑幽视线渐渐模糊,他疯狂撕烂纸页的动作被拉长……扭曲……难道真的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么?难道她必须做那样残忍的决定么?难道他无可避免要将她一起忘记么? 不! 她突然想起鬼老头墓室中的情景,那时她和现在一样恐惧,绝境中她冲着空荡的墓室大喊:“你要我死我就得死?!别想我会躺进那棺材里等死,什么大业什么解救关我什么事!放我出去,否则我就是砸也要砸出一条路!” 就是砸……也要砸出一条路。 这句话在脑海闪过的瞬间,轰隆一声巨雷炸响,宣告干旱了近四个月的羽国终于被上苍记起,稀疏的雨点渐渐连成看不到任何景物的网。 云意初胸口剧烈起伏着凝望一地碎纸片,笑幽骤然紧紧攥住他双臂,两人呼吸相闻,笑幽渐渐笑出声:“至少你还会觉得痛,会痛,会怒,会发狂就是好事!” 她大步将他拽向门口,一边走一边道:“从开始我就错了,我不是你,再相爱我也不是你,我痛是为你而痛,你的痛我却根本不能钻进去或抢夺来切切实实的感受!我用心去瞧,费力去找,或许有一天能找到,但那时你已经彻底毁了!” 云意初终于开始挣扎,他想甩脱笑幽的手,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惧怕走出去。笑幽却攥得更紧:“一个月你从没对我说不,除了今天,看来我赌对了!你还想逃么?你逼着自己装出正常的样子面对每一个人,你以为你在面对,在迎着刀剑试图向上爬,我、云意衍、阿重也这样以为!你错了,我们更错的离谱,你所谓的面对才是隐藏最深的逃避!” 门被一脚踹开,风卷着沁凉沁凉的雨点扑打在笑幽脸上。 她迎着雨微微仰头,接着将云意初用力拽到平行的位置,“水积满了拉起闸门就是,堤坝有坍塌的危险另辟疏引河道就是,可笑我却抱着一点烛火妄图烤干河水。”她闭起眼睛带着雀跃跨进滂沱大雨中,妖精……你骄傲的泪不允许任何人看到,那么就用天的恩泽来遮掩吧。这场雨……它为你而来,而你……能不能也为我醒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天落水洗乱心尘 两人牵着手,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笑幽鼓励而期盼的眼眸像是雨夜中唯一还在闪烁的星光。 “别闹了笑幽,本身就伤着再淋雨病了可怎么好。” 笑幽勾唇反言相激:“你不敢何须用我的身体来掩饰。” 云意初沉沉注视她,她眼角眉梢流露的嘲讽和挑衅让他胸中一股火气蹿起,“跨出这门槛就有用么?淋一场雨就有用么?!”他大声质问,她以为他不想从阴影里走出来吗?错了,大错特错,他想,他比任何人都想!可他斩不断……做不到…… “云意初!你在怯懦!何时一道普普通通的门槛都能困住你,让你寸步难移!” 他何时怯懦过!若怯懦他怎么会清醒面对所有人!他在心中狂吼,笑幽借着巧劲一把将他拽出来,密集的雨点迅速将他席卷,湿透的头发,湿透的衣衫紧紧粘着皮肤,好冷…… 笑幽抹去眼睫上不断滴落的水珠绽开一朵大大的笑容,云意初悲哀望着她:“能改变什么……” 笑幽闭起眼睛仰头,感受着雨水砸在脸上微麻的痛感,“雨是上天的泪。” 周围噼里啪啦的声音太吵,云意初没听清,他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笑幽紧了紧相握的手放声高喊:“我说——雨是上天的泪!连天都会哭泣,那么你呢!妖精!你的泪呢!!!羽帝崩世那天后你把它们藏到哪儿去了!!!” 浅紫色的闪电劈裂天空,笑幽倏然睁开眼睛直直盯着他继续道:“我们每个人绝口不提那天,小心翼翼看你的脸色,生怕说错一句话勾起你的伤痛,不……你不是受伤,而是中毒,毒无解,那么只剩一个办法,以毒攻毒!明日你父皇出殡,你就准备顶着这副样子去送他么?换了是我,去到九泉下也不能瞑目!!!他临死前的眼神你看懂了吧!他在说什么!他在期盼什么!你觉得对不起他,却连他最后的遗愿都没力量完成,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守皇陵!” 云意初全身剧震,她说对了,他是中毒,这毒并非父皇下的,而是他亲手制作,亲口服下……如今毒已侵入肺腑,他发狠挣脱她的手,指尖抽出的一刻他却没有力量转身逃开,连站立都那样困难,他凄然用左手掩盖住额头与双眼,颓废跪于天地间,膝盖和地面接触的一刻水花四散飞溅,也许是大雨模糊了视听,麻木了感知,他终于俯身咆哮:“我满手的鲜血,满身罪孽,我有什么脸去快乐,去幸福!一个逼死自己亲生父亲的人配吗!完成是罪,做不到也是罪,注定的背负的罪,活一天就要忍一天,那么怎样活着还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还试图挽救我,看着我,听着我的呼吸你不觉得肮脏么?连我自己都觉得脏!所以别管我!谁都别来管我——!!!” 笑幽猛然跪地按住他的肩:“承认错误,敢于正视改过,是顶天立地的真男儿,若把别人的错也揽在自己身上则是最愚笨的傻子!寻解药的神侍你去见过!他注定会死!不是你逼死的!你继续这样下去却会真正逼死两个人,你自己……还有……我!” 云意初心底的柔软被触动,他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但手指却在极近极近的距离僵住,不敢触碰她又无法撤回来的尴尬中,他凝视她低语:“我暗地里尝试过,努力过,二十九天我却还是走不出那日化为炼狱的内殿,这样没用的人不值得你再付出。” “付出的不止是我,阿重、水见、云意衍……每一个关心你的人都还没放弃。阿重正直,水见嫉恶如仇,云意衍和你是同父兄弟,而我无比清醒地知道谁值得去付出,如果你真的肮脏,我们为什么还要守在你身边。如果羽帝的死应当归咎于你,第一个恨不得折磨死你的是云意衍,而不是你自己!可他有吗?他抛开政务,抛开身怀六甲的周宝晴,每日陪你耗在天欲明神殿只为出气么,真的恨你,以他的聪明能找出千百种更实际的解恨方法。其实每一次他都盼着你像从前那样,从地上趴起来撞翻一溜起哄的小太监,反将他扑倒在地……”她停下来接住落下的雨滴举到他眼前:“觉得自己脏可以洗干净,雨又叫天落水,古代祭祀记载,天落水是红尘中最干净的水,这场雨也许就是你父皇送来的,为洗去蒙蔽你眼睛和心上满布的尘埃,我们的心意,他的心意,你全要视而不见吗!” 云意初用冷漠掩盖刻意深埋的情感:“那么你告诉我,即使我不再厌弃自己,梦想变成笑话被上苍残忍剥夺,十几年的争抢最终因父皇一句话才发现根本非我所求,一年两年后,我会像三皇兄他们一样,闲闲散散混吃等死,他们为这种日子自鸣得意,对我来说却不啻是另一个坟墓,活埋在土下人却死不了的坟墓,然后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感觉着蛆虫沿着骨头蠕动爬蹿……” 又一道闪电映亮天空,仿佛也映亮了笑幽的心,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滚来,似是气势磅礴的战鼓,笑幽探出手,紧紧握住他的,然后一点点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有力的心跳随肢体接触清晰传输,她忘记了最关键的部分!人生一世谁没受过伤?其中凄惨各有不同,若都忍耐不了那份疼痛走向死亡,人类恐怕早都灭绝了。伤不可怕,浑浑噩噩踏着人生路,却没有前行的方向,对生命失去期待才最可怕!妖精终究是妖精,原来真正困住他的是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而他们却拼命纠结于他的过去,过去的伤口。什么是真正的强大她不知道,但此刻她更加坚定曾经的认知,他是可以放心去依赖的男子。 她长舒一口气,精神和身体积攒的疲惫终于突破警戒线展现在脸上,紧接着她明媚笑开,云意初被她的笑刺伤,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仿佛怕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说出伤害她的话。 笑幽察觉收起笑容无比郑重地凝视他:“你那些皇兄沉溺于纸醉金迷间,但你不会!因为你有他们从未得到的过的,一个你豁上性命也要保护的女子,一个你反抗长辈反抗世俗得到的女子,妖精……我相信你的茫然只是暂时的,那么这段时间,可不可以用我来代替,代替曾经你追逐的一切。为我,走出来,为我而奔跑,为我付出,为我珍惜……” 云意初眼睛一点点睁大,想说的话却被笑幽芊芊二指封在唇边,她神色不改继续道:“或许很多人觉得我可笑,觉得我是三国内脸皮最厚的女子,竟要一个曾经傲视天下,退六十万大军于无水关的英雄将一个女子作为抱负,但我知道你不会和他们一样想,倾尽所有去爱一个人有什么可笑?为所爱之人的幸福,将生命的光热激发、释放又有什么可笑!让妻子幸福到老不比征战沙场容易,或者你认为我不值得你付出,那么从前你说我和皇位一样重要就成了谎言。” 云意初怔怔望着她,她那样自然地诉说着,不带半点羞怯,没有一分犹疑和动摇,她的气势丝毫不比他站在城墙上指点千钧万马的气势弱,曾经的心情,曾经的炽烈一点点在体内复苏,他险些忘了,忘了怎样去爱,忘了当初的心境,忘了铭刻于心的誓言,他发誓要娶她作唯一的妻子,守护她一生,尚未兑现,他就想不负责任的逃避,甚至认为她的不离不弃已变成他不堪重负的压力,何其懦弱,何其无知! 他此刻才认识到,父皇的离去不仅仅剥夺了他睡眠的本能,同时也抽走了他去爱和被爱的力量,可想起来又如何,现在的他还能做到吗?他不敢给自己信任,更不敢给她肯定的答案。 他微妙的变化笑幽全部看在眼中,雨仍旧没有停歇的征兆,且越来越大,飞溅的水珠模糊了彼此心跳的声音,她打破这种遥远的感觉紧紧拥抱他,颈项交错,脉动相连,她在他耳边大声喊出心底的渴望:“妖精,我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妻,想每日都感受你为我画眉的温馨,想体味绿柳新绿时同你漫步溪畔的惬意,更想要一个孩子,一个长得和你像极了的可爱宝宝,延续我们的血脉和故事,还有生命!我要和你一起看着他慢慢长大,他会很幸福……因为他绝不会有一个移情别恋的母亲,和一个深爱却不会表达,总选择逃避的父亲。” 孩子……延续生命……一股奇妙的力量推动他的手一点点上移,略带迟疑地环住她的腰,接着渐渐收紧,紧到仿佛两个人生下来就连在一起,除非用刀剑砍断,否则永远都不可能分开。她曾说一个人离开并不等于死亡,直到没有人再怀念,再记得才是真正的死亡。他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她安慰的言论,直到此刻他才有几丝真实的感觉。 一个他和她的孩子吗?……隐隐的期盼在不知不觉中滋生,他甚至开始坚信,属于他们的孩子会很幸福,因为他永远不会让他感受自己年少时经历的痛苦…… 水滴划过他的脸颊,不同于冰冷的雨水,它们带着温热奔涌而出,她说的没错,这场雨是为他而来,为保护他的骄傲,为掩藏他的脆弱温柔降临。失落的自信虽然尚未找回,但试着去努力总还有机会,为一个并不是真心想得到的皇位他可以追逐十几年,那么眼前人更值得他重新学会奔跑……也许会跑得像个跛子,也许会摔倒沾染一身泥泞,……为她,为她的笑,为他们的未来……值得! 他们就这样跪坐在地上久久拥抱,谁都没空去顾及透湿的衣衫、狼狈的形象。两个人身体中微弱的温暖渐渐融和,会聚成跳跃的火焰驱散彼此的寒冷。但强烈的情感波动和铺天盖地的雨雾降低了他们的警觉,笑幽和云意初没发现黑暗里藏着一双阴郁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雨过 一长一短两把寒刃伴着凄然低鸣出鞘,笑幽隐隐分辨出微弱的声响,而云意初一月来五感退化厉害,根本没有察觉。笑幽蹙眉疑惑望去,透过层层雨帘,一名成年男子的轮廓忽隐忽现,而他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六米左右。笑幽微惊,来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进入合曦殿的?是云意衍的侍卫? “妖精有……”一句话尚未说完,黑影不容笑幽示警,闪电般掠至一剑直刺云意初后心,笑幽倒吸一口凉气,扑倒云意初的同时,她勉强催动内力拔出骨剑从背后格挡,兵刃交错的一瞬骨剑险些脱手,她顾不得彻底被震麻的右臂,就地和云意初拥抱着翻滚出两丈。 云意初单手一撑跃起身连发二十根冰锥,太大意了,直到笑幽扑倒他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一月时间……他已经毁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笑幽捂住胸口,竭力忍耐方才交手后牵动翻涌的内息,云意初迟钝有情可原,但为什么她亦在对方拔出兵刃后才感知……她一瞬不瞬望向黑影,待看清他的脸,她和云意初均是一震,竟然是他! 蒙一狰狞的面孔上雨痕交错,此时看来比青天白日下恐怖何止一万倍。 云意初蹙眉扫了眼凤仪宫方向,蒙一究竟怎么混进来的,莫非神侍全被迷晕了不成?但不管对方用了什么手段闯入,其目的很明显,为叶荧惑报仇!笑幽心下同样明了,她紧张注视着云意初,若是从前她根本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可现在不同,她等于全无战斗力,云意初虽然不带伤,可他目前的状态根本不足以应付顶尖高手。情急下她放声高呼有刺客闯入,可回应她的只有噼噼啪啪砸落的雨声。 这会儿工夫云意初和蒙一已交上手,能做一月杀副头领的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蒙一左手持一尺五分左右短匕首,右手握三尺长剑,二者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的目标似乎并非云意初,而是冲笑幽来的。为阻挡他靠近笑幽,云意初不得不弃远攻改为近身战,他结冰为剑,一边打一边喊:“去偏殿找阿重!让他到明神殿报讯……不对!你俩谁都别出来!”江重重若去搬救兵,那么就会剩笑幽一人在里面,万一他失手……云意初眸中染了几丝烦躁,遇到危机他会习惯性考虑到最差结果,但他从来没真正认为自己会失败,包括面对怪物一样的叶荧惑时,但今日却不同,他是真的在顾忌! 笑幽闻言却没动,她偏头探究地注视着蒙一,奇怪……哪里不对? “哧——”云意初左肩衣衫被划破,殷红的鲜血渗出,很快就被雨水冲淡,他全不在意,整颗心都系在笑幽身上,她不行动是不愿弃他而去,还是方才伤到没办法起身? 笑幽见他分心连忙道:“我还好,但现在避不避结果都一样,阿重不是他对手,若你落败,不过白白搭上阿重的性命。”笑幽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虚,要解决蒙一不难,只要她走出合曦殿引蒙一来追,云意初且打且退牵制他,等靠近天欲明神殿便万事大吉。云意初应该也想到了吧,但潜意识中自负的因子让他选择了忽略,若他提出,她也会选择装作动弹不得的样子,因为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 首先,蒙一贸然出现就是个谜题,且不论他怎样突破九华宫外围防御的,就她所知,除了天欲明神殿和凤仪宫、南书房,保护最严密的就属合曦殿,云意衍的确将妖精看得极重。 其次,就算神侍意外被撤走,雨声再大以江重重的听力不可能这么久还察觉不到,若非他早知其中古怪,便是被安排蒙一入宫者拖住了。 再次,她突然记起水见提到过一件事,当日西宫大火,水见去查探,远远看见白萨尔塔门冲进火中捞出一个人,却没有将那人带回王府,而是独自逃离九华宫后消失了整整两天,好像水见还提到三名神侍追着塔门出宫,后来塔门完好无损的回来,她便将此时抛在脑后了,什么人会让塔门即使打乱云意初安排也要救?无疑蒙一符合这个条件。塔门既救了他,绝不会任他再度闯宫送死,他今日出现必有玄机。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杀意!无论蒙一攻向她还是和云意初纠缠,他周身没有流露出哪怕半分的杀意。实在太古怪了,武者间即使不含仇怨单纯切磋都会夹杂着些许杀意,而蒙一空洞的眼眸里,不要说杀意,连取胜的欲望都没有……云意初开始也一样,但此刻他周身的气息已渐渐趋于锐利。 疑点串联起来,笑幽得出一个结论,蒙一不是来刺杀,而是来寻求自我了结!且在某人的安排下,所以她思前想后打消了向神侍求救的念头,云意初目前虽然处于下风,但不需多久情况应该会逆转,她这样肯定不是盲目信任,云意初越来越有神采的眼眸是她判断的依据,这一战对他和她来说,是福非祸!为他,她愿意再赌一次命。 一声脆响爆出,云意初的冰剑第三次被斩断,他急退中笑幽一边将骨剑用力抛过去,一边高喊:“妖精接着!别输,我还不想死。” 云意初眸中光芒一闪,凌空几个翻越试图抓住骨剑,谁料骨剑却在他手指即将触及一刻反飞向笑幽,像一个不事二主的忠烈臣子……蒙一根据骨剑落点测出云意初的动作,长剑又在他手臂添了道不浅的伤口。 笑幽尴尬地笑笑,她真的不知道“瞬”还有这种奇异的特性,云意初忍痛挑眉:“我算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愚忠……” 酸溜溜的话登时让气氛松弛不少,笑幽既想哭又止不住由心而生的笑容,多久没听到他方式独特的抱怨了?她甚至开始有点感谢蒙一和放他们于危险境地却连影子都看不到的神侍。 玩笑过后,云意初立刻被蒙一逼得全神应战,不能输!因为她说,别输!之前她勾勒的幸福仍在耳边缭绕,惊险的躲避与还击中,他渐渐不再单纯为她而战,他会保护她,更要保护好自己,若她无事,他却死了,属于他们的宝宝还怎么降生,刚刚勾起他期待的幸福也都成了泡影。 这样想着,他的动作越来越自如,听觉、视觉、反应力也逐步回升,蒙一出剑仿佛没有方才那么快了,不对,不是蒙一的剑在变慢,而是他在变快!这个认知让他的气势越来越强,汗水混着雨水畅快挥洒,仿佛身体中沉甸甸的物质也一起扔了出去。 两根冰锥射出,蒙一终于挂了第一道彩,云意初深深吸气,左手五指紧紧攥起,片刻后又缓缓舒张,化掌凝气连连强攻。蒙一快步后退,恐怖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只被人操控的木偶,机械地拆招递招。 当大雨终于准备停歇时,云意初已稳占上风,虽然衣衫被利刃划得零零落落,质地极佳的绸缎残破不堪地挂在身上,十几条长长短短的剑痕渗着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但他的神色却平和宁静。蒙一招架越来越艰难,生扛下云意初一掌的同时,他微微牵了牵唇角,这是他出现后第一次展露带点色彩的表情,这朵笑很凄凉,但隐隐透着些释然的味道。他用长剑架住云意初的攻击冷声道:“你赢了,原以为起码能抓住这个机会抱着你和楚笑幽一起死,却没想仍旧功败垂成,既然今生无望……与其被你或神侍斩杀……”话未说完,他猛然反握匕首用力刺向自己,极准的一刀正中心脏。 云意初怔怔看着他倒地,抽搐几下后彻底没了呼吸。他丢开冰剑脱力坐倒在地上,一边剧烈喘息一边转头望向笑幽道:“原来……我……还有那么一点用处。”说完他也顾不得脏,仰天平躺,长长的头发浸泡在泥水中,他缓缓合起眼帘,从未有过的疲惫霎时席卷而来。整整一月的自我折磨,现在又耗尽了所有体力,即便是天神也该倒下了吧…… 笑幽全身冰冷,动作僵硬地奔到他身边,只见他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绵长均匀,竟然沉沉睡了过去,她心疼抚摸他的侧脸轻声道:“就算你输,我也永远都不会认为你没用。” “紫竹,抬瑞王进屋,轻些别吵醒了他,好容易才……”云意衍主仆从藏身处缓缓走出,笑幽背对他们了然道:“我果然没猜错。” 云意衍将一件披风搭在笑幽身上:“朕原以为这这样安排顶多能逼着六弟好好发泄一场,没想到却奏奇功。” 笑幽望着紫竹轻手轻脚背起云意初走远,转身严肃注视云意衍道:“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朕的安排有很多漏洞,若你知道计划,开始时的反应就不会那么逼真,只怕骗不过六弟的聪明,所以朕才决定隐瞒。” 笑幽轻哼一声,仅仅因为这样么?“如果我估计无误,你答应了蒙一什么事作为交换,而交换的内容不是逼妖精发泄一场,而是刺杀我,却不许取妖精性命对不对?羽国皇室有恩于他,但对狠狠骗了叶荧惑一把的我,他仍旧怀恨。” 云意衍尴尬轻咳一声:“朕相信六弟的能耐,并且朕和紫竹一直守在旁边,若有危险朕会命紫竹出手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决意 “还真是亲疏有别呢!”笑幽轻嗤,抖了抖湿淋淋的裙摆转移话题道:“那天西宫放火的是蒙一?” “算是,也不算是。西侧走水原因尚未查明,蒙一是在火起后趁乱混进宫的,他不过一时克制不住,多引燃了几座宫室,然后神经恍惚冲进去差点自焚而死。” 微风吹过,笑幽打了个冷颤拉紧披风领子,“羽国为尧奴脱籍的消息对蒙一来说不啻为沉重打击,当发现跟错了主子,仇人一夜间成为尧今的恩人时,他心理失却平衡,加上逃亡艰辛四处碰壁,一月杀被彻底瓦解,破苍卷又是假的,东山再起无望,他想了结自己的生命情有可原。塔门发现救了他,但他们俩却被神侍擒住带回宫暂时关押,两天后你审问过两人,因与妖精不再敌对所以放出塔门,但对蒙一不可能轻饶,反正他怎么都是死,还不如临死让你利用一把,你大概是借尧今后裔开出条件让他乖乖听从指示的吧,比如……改变华国和星夜境内尧奴的身份。” 云意衍朗声一笑:“大致上……就是这样,你和六弟不愧为天生一对,但女子太聪明,总让人觉得有点发寒,呵呵!” 笑幽仰头望天无所谓地笑笑道:“这就是他比你强的地方,雨过……天总算该放晴了吧……”她走出几步突然回头扫了眼蒙一的尸体道:“能否将他葬得体面些,归根结底是他帮了我和妖精。” 云意衍微微点头,目送她单薄的背影隐在殿门后,他顺了顺被打湿的头发,学着笑幽的口气自语:“是该放晴了……” 次日羽帝出殡,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仿佛昨夜的雨只是为羽帝打扫归去的路途般。 辰时一刻,云意初便醒了,虽然依旧浅眠,统共睡了不过两个时辰,但比起倚靠药物入眠舒服得多,因此他整个人看上去和数天前判若两人。笑幽也起的很早,昨夜服了江重重驱寒的汤药,又调息了许久,总算身体没给她找麻烦。 江重重替云意初换了伤药,用长长的白绢将每一道剑痕都仔细裹紧,接着笑幽和云意初平和温馨地吃了早饭,好像昨夜的恶战只是场梦,连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是一场虚幻般自然。饭后,云意初神情郑重披上孝衣,从里到外完完全全的素白却看得笑幽眼睛一亮,他很少穿浅色衣衫,就是天青色他衣柜里都没几件,妖艳的紫色、华贵的宝蓝虽大器却遮了他原本飘逸的气质,今日的他似灵狐幻化的散仙,连地面都因他的踩踏而凭空变作云端。 羽帝看到这样的他,终能不带任何遗憾的走了吧…… 云意初对镜整平衣领,转身牵过笑幽的手道:“你也去。” 笑幽有些迟疑:“合适吗……毕竟在那些朝臣看来……” “我们是去送父皇,管别人怎么看呢,我只知道在父皇眼里,你是他亲口定下的儿媳。不过要委屈你扮上男装,家眷不必随同去皇陵,可……我想有你陪着。”他打断她眼中闪着坚持,笑幽抿抿唇抬头冲他灿然一笑:“好吧。” 宫里来接的马车早就等在王府门外,两人乘车疾驰入宫,天欲明神殿外所有臣子已跪满一地,云意衍见到云意初的身影闪进队列中长长松了口气,今儿这个大日子,他不怕他睡不着,反倒是怕他起不来了,看来他和笑幽淋了大半夜的雨却有满天神佛护着没躺上病榻。 冗长繁琐的礼仪按部就班进行,一个时辰后随着太监长长的拖音,厚重华丽的棺椁被十八名神侍架起,所有人跪在两侧目送羽帝行灵,仪仗开道,鼓乐齐鸣,瑶妃的棺椁紧随其后,云意衍捧牌位跟在最前,所有皇子分长幼紧随其后,按例众人必须步行出上津城门才可乘车马前往皇陵。 宽阔的子午道从没有一日这样拥挤,两万余禁军三步一人沿途守卫,他们身后伏地跪倒的百姓人人身着素色哀切叩拜,云意衍目不斜视,举手投足间帝王威仪尽展,当梓宫出正东门的同时,山呼万岁的高喊从东门一路传回九华宫,仿佛不是由人发出的声音,而是整个上津城在用最真挚的情感呐喊……送别……为这位深爱子民,深爱大羽的帝王,送别! 云意初透过纷纷扬扬的黄白纸钱眺望前方,阵阵回声中他眼眶微湿,父皇……您可有听到?您说希望能凭借卓越政绩在儿臣心中保持最后的形象,您做到了,儿臣一直不敢对您说,其实……您在儿臣心中永远都闪着不可直视的光芒,无人可替代,无人可超越…… 整整一日车马劳顿,晚膳十分众人抵达皇陵,禁军扎篷露营,云意衍率皇亲住进清思神殿,次日清晨祭礼过后送棺椁入地宫。羽帝的陵寝从他四十五岁就开始修建,完全依照九华宫的构造布置,规模可算得极为庞大。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但安葬仪式完毕后,云意衍却下了一道出人意表的命令——封陵! 生殉羽帝的嫔妃只有瑶妃一人,其他多名身份尊贵的太妃仍健在,她们死后都是要葬进这座陵墓的,云意衍却下令封陵,要知道巨石放落,任谁都无法再从外部打开,而云意衍态度坚决,对于几名皇子替母抱不平的难看脸色视而不见。 云意初拉着笑幽悄悄退开些许低声道:“我以为他成年后脾气被磨成鹅卵石了呢,原来依旧会任性妄为。不过……我正好不想让母妃死后还困在‘九华宫’,正如他不想让其他女子打扰父皇和瑶妃的厮守一样。” “为生母任性一次也在情理之中,他的为人必不会亏待你父皇的其他嫔妃,既然恰巧随了你的愿,何必酸溜溜的说话,他待你……很上心呢。” 笑幽隐含的劝告云意初听得明白,他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头落在云意衍的背影上,旋即释然一笑道:“最好别被他惦记,否则我还怎么和你私奔。” “私奔?”笑幽诧异。 云意初侧头望着她:“我已无心于政,你也不喜欢上津这地方,与其守着王府还不如和你一起离开,你不是还有许多事未完么?祭拜你师父,重建天门山……我陪你。” 笑幽眼中光芒忽闪:“都结束之后呢?” “都结束之后还有件大事要办。” “什么事儿?”笑幽发觉只要对着他,她就会立刻变傻。 云意初飞快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傻瓜,当然是告诉天下人,你是我云意初的王妃……谁都别想再打主意,不过要等孝满除服才行。” 笑幽深深注视他,直到确认他丝毫没有在勉强自己离开,才微红了脸低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我的剑伤一结痂就走,前提是这段时间你必须乖乖调养身体。”不过走之前……他好像还有点麻烦的关系要处理。 先帝风光大葬,御驾回銮后给诸兄弟全部加了一圈厚厚的封赏,给云意初的却不是虚爵财帛,而是正一品的实职,统管整个大羽兵马调度,皇帝的青眼让不知多少人羡慕又嫉妒,而云意初只感觉头疼。他知道云意衍不是像以前一样在试探,可正因为他真心实意他才头疼。接下圣旨,他带着笑幽直接入宫,并非去谢恩,而是请辞。 南书房内兄弟俩相互对视,云意衍怒色中藏着几丝委屈和失落:“你还是不信朕。” 云意初淡淡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还要走,父皇把你交托给朕,朕就要照拂你到老,而且放眼所有兄弟,只有你能帮朕一把,你却……” “臣弟累了。”云意初打断他平静道出原因,接着憋着一抹坏笑捻起几根银发极痛苦地说:“皇兄,若再参与政事,只怕我这头发便会全白了。” 云意衍闻言蹿下座椅一拳打在云意初胸口:“别想骗朕!江神医前天才回禀过你的病情,你这几撮碍眼的银发,他保证三个月就全变回原样。” 云意初被拆穿也不觉尴尬,大大方方一笑后扶着笑幽坐上云意衍平日小憩的软榻:“臣弟向您讨个座儿,站着说太累。”待看到云意衍青青绿绿的脸色时,他正色道:“这辈子要我卑躬屈膝对着你,挺难……不是因为我心中还有芥蒂,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上。你或许现在不介意,但十年、二十年后呢?若想你我兄弟保持现在的关系或更进一步,就别把我再拽进权欲这个泥潭里,父皇好容易才把我择出来。另外,我离开又不是永远不回来,哪日心情好了,说不准还突然出现拉你喝酒呢。二哥,我的未来不在上津。” 云意衍身体剧震,不是幻听吧……他喊他二哥?且语气极自然,没有含半分讥笑的反义在其中。 云意初垂头轻咳两声:“那个……你可能还不太习惯,多听几次就好了。” 云意衍闻言,表情立刻从多云直转成万里无云的艳阳天,他深深看着他权衡许久道:“算了,朕不逼你。但你得答应朕,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要回来,朕给你和楚姑娘操办大婚。” “明年?不合适吧……还尚未除服。” “再拖个三年你可就年近而立了,朕相信父皇也盼着早点看你成家。一年后下诏只说这门婚事和日子是先帝亲口交代的,谁敢有异议?遵从才是孝道。” 云意初和笑幽对视一眼没有再推拒,云意衍又叮嘱道:“两个月一封书信报平安,一年至少回来两次,每次起码要住大半月以上,若你做不到,朕就派神侍去把你绑回来。” 笑幽偷偷忍笑,云意初揉揉眉心一叠声应下,只要他现在肯放人,怎么都好说。 “那就这么约定了,是云家的男子就要好好守住每一个承诺。” “罗嗦……” “你说朕什么……” “没什么,臣弟方才说长兄如父来着。” 云意衍爽朗的笑声伴着佯怒教训的言辞不时传出南书房,云意初模糊地位尊卑的调侃则让氛围更加融洽,这一日云意衍没有批折子,云意初携笑幽出宫后他有些怅然,等云意初离开上津,这把高高在上的金色椅子恐怕会显得更清冷。恩怨消弭,曾经的争斗而今回味起来竟然有几分怀念,云意衍举杯独酌,这辈子朕恐怕再也找不到和你一样强的对手了吧……六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终局(全书完) 六月十七上午,瑞王府后门五辆马车一字排开,云意初小心翼翼扶着萧沉雪跨过门槛,正巧看到小巷子里一主一仆正飘然向这边走来。 “六弟。” 云意衍一身轻便素服显然是有意低调来送行,紫竹神情淡淡跟在他身后,云意初一笑道:“不是说过不用来送么。” “今日下朝早,天气又好,找个由头出宫走几步不行?”话落,云意衍目光转向萧沉雪微微欠身,萧沉雪一脸茫然,看都没看他一眼,云意初将她交给碧阙,略带歉意地冲云意衍摇摇头。 “你准备带惟太妃一起走?怎没向朕提过。” 云意初一时踌躇,难道该告诉他愿靳还活着,他这个做儿子的和儿媳一起合计后,准备送母亲去和情夫相会?说出来只怕两人都尴尬。 云意衍揣测着他的神色,眼眸中精光一闪诧异挑眉,他没问出口,云意初却点了点头,两人心照不宣。这时笑幽和江重重、水见等人也到了,碧阙扶萧沉雪先行登车,笑幽冲云意衍颔首致意,云意衍古怪地笑笑,无论是笑幽还是云意初,或是江重重和洗剑阁这位年轻的暗主,要他们见帝王诚惶诚恐行叩拜大礼估计得等到下辈子,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但他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他们恰到好处自然流露的尊重让他很轻松,不用忍受刻意的献媚,亦不会觉得受到轻视。 云意衍拍拍云意初的肩道:“国丧期间不得饮酒,所以朕没准备,记得你答应朕的事儿,别一去就没影子了。” “记着呢,我可不想被神侍当钦命要犯抓回来。”云意初顿了顿,冷峻的面庞染了一层微红,“二哥你自己多保重。”话一出口,他又好像有点后悔,什么时候他也矫情起来了。 云意衍闷笑出声,云意初还不习惯这种转变,但他心里可是受用得紧,心肝肺都被一股暖意熨烫得柔软起来,他按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会的。”尾音落,他骤然松手道:“上路吧,时辰不早了。” 云意初点头应了,牵起笑幽的手走向第二辆车,登车前,笑幽垂头传音入密对云意衍道:“谢谢你。” 云意衍疑惑望着她,谢什么?谢他来送行?笑幽一边提起裙摆踏上马凳,一边补上一句:“解药,多谢。” 解药?她背着云意初不着痕迹地答谢,无疑是为漠月烛兰解药一事。云意衍目光如刀瞪向紫竹,紫竹无辜眨眼……他做错什么了吗?云意衍怒气稍减后清醒过来,不可能是神侍泄露的,他望着笑幽的裙角消失在车门内,雨夜恶战后和她独处时的寒意再一次席卷周身,这女人实在太可怕了,若将他换成云意初,就算她姿容如天仙临世,他也绝不会动半分心思,还是自家的宝晴好…… 马车缓缓移动,云意衍轻叹一声对紫竹道:“咱们也回去吧。”步子还没挪开,一抹青色身影如箭一般急掠而至,正是他指派保护凤仪宫上下的神侍之一,云意衍突然眼皮狂跳,神侍单膝拜倒急声禀告:“请陛下速速回宫,皇后娘娘受惊早产,属下出来的时候娘娘还在昏迷中,情况危急。” 云意衍全身肌肉紧绷厉声问:“怎么会受惊,昏迷中又怎么早产?” 神侍也顾不得什么用词避讳,直言答道:“娘娘人事不省,但羊水却破了,负责接生的嬷嬷派不上半点用场,属下来向您报信,十七去接程太医……” “别说了!”云意衍心烦意乱,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宝晴的状况更险上千倍,他下意识疾步往宫门方向快行,没注意到刚走出没几丈的马车全停了下来,神侍和他的对话,云意初等人听得清清楚楚,笑幽与云意初对视一眼双双下车,逢此变故,若假装不知仍按原定计划出发,实在太冷血,他俩当然做不出。 云意初赶上云意衍,一边拽住他用轻功飞驰,一边回头冲笑幽道:“我和二哥先行一步,你带阿重尽快跟上。” 笑幽点头示意他放心,云意衍感激望着弟弟,他的确慌了神,手边放着一代神医他却愣没想起来。江重重从车窗探出头郁闷开口:“我又不是他云家专用御医,怎么每次都扯上我,早产而已,他们养的太医足够应付,咱们回王府喝茶等信儿就好了嘛。” 笑幽白他一眼,不由分说把他拉下车:“你师父的心胸品德,你怎么一点都没继承。” 江重重神色暗了暗,带笑幽轻灵跃上屋顶:“若他老人家没入宫,没替羽帝诊治,八君山上或许就不会选择和叶荧惑同归于尽。” 风从在耳边呼啸,笑幽心底泛酸,片刻后她轻声道歉:“对不起阿重……我一直都没考虑过你的心境。” 江重重释然一笑:“罢了,阁主都成了云家的媳妇,我也只好鞠躬尽瘁。” 云意衍冲进凤仪宫时,内殿里正乱成一团。他执意要进去亲自守着宝晴,吓得宫女太监跪了满地哀切求告,最终殿内一名老练些的接生嬷嬷顶着冒犯天威的风险隔门道:“陛下并非太医,进来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大家都慌了手脚。”这句倒比什么“血房不吉”“陛下千金贵体”等来得有用。云意衍双拳紧攥强迫自己在外间檀木椅中落座,双眼紧盯着门口,云意初站在他身旁默默陪伴,满殿候着的太监宫女个个面色惨白连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江重重和笑幽现身,憋闷的空气才缓和了几分。 但难题并未解开,江重重身为男子,又是布衣身份,窥视嫔妃容颜都是大罪,更遑论替一国之母接生这样跨越男女大防之举。云意衍不迂腐却也没开化到二十一世纪的程度,连一向大咧咧什么都无所谓的江重重都有几分怯意,碰皇帝的老婆,估计得惹上一辈子的麻烦,他交给宫女两粒丹药嘱咐化水灌宝晴服下后,便不知还能再做什么了。 最后笑幽急了,走到云意衍面前道:“我进去,至少能渡些许真气助她转醒。” 江重重立刻反驳:“你现在运功太勉强。” “我有分寸,把你的针囊给我,你指示我来下针。” 一语落连云意初都皱了皱眉,江重重诧异过后反倒笑开:“看来每次替你扎针唠叨的医理手法之类并非全无用处。”他探出随身携带的包裹递给笑幽,笑幽接下的同时,门前拦着的宫人自觉让在两边,笑幽紧紧攥着包裹暗自感叹:究竟是人命重要,还是礼法贞洁更重要…… 云意衍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这个方才还让他生出寒意的女子,现在却带着奇异般安定人心的力量。如果是她……或许可以将信任交托吧! “阿重,告诉我第一步该怎么做。”笑幽的声音夹杂着不均匀的呼吸传来,江重重和云意初的心俱是一沉,能让处变不惊的她都呼吸紊乱,看来宝晴的状况很不乐观。 江重重凑到门前沉声道:“先看看她的眼、舌、掌心。” 笑幽按江重重所述一一翻看,她虽不顾一切进来了,但终究心中没底,她深深呼吸稳住情绪,若她失却镇定,床上的母子俩会更危险。 时间在隔门一来一往的指示与回报中流逝,“好疼……”微弱的呻吟传出,云意衍腾一下站起身,接着长舒了口气又缓缓坐回去。 笑幽抹了把额间细密的汗珠疲惫道:“她醒了,接着呢?” 江重重微笑道:“用银针封她关元、天枢、申脉三穴,剩下的就交给稳婆了,你只要每隔半柱香时间柔缓渡少量真气给她便成。” “楚笑幽……?”宝晴双眸迷茫,但不待她细问原因,一波强烈的阵痛袭来,她忍不住痛呼出声:“怎么这么疼……是孩子,孩子要出生了吗?” 笑幽左手扶着右手手腕准准落针:“对,你别慌,照她们说的做。” 宝晴眼睛睁得更大了几分,她拽紧床单坚定道:“我才不会慌,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宝宝想早点见到父皇和母后。” “娘娘,腿再长开些,尽量深深呼吸……” 申时三刻,宝晴平安产下一位小公主,笑幽望着粘糊糊的初生婴儿全身彻底瘫软下来,原来看别人生宝宝并不比自己亲身经历来得轻松,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她略想了想迟疑询问:“这孩子怎么不哭?” 圆脸的接生嬷嬷经验很丰富,笑幽话音还未落,她已轻轻倒提婴儿的小脚,在肉呼呼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小公主登时放声大哭,宝晴看得心中抽痛,无奈这会儿她实在没出声的力气了,嬷嬷笑呵呵转向宝晴解释:“娘娘莫怪,奴婢怕小公主是被痰堵了喉咙才这般行事。” 宝晴似懂非懂地微微点头,但看嬷嬷的眼神仍带着几分戒备。 乱糟糟的道喜声中,笑幽怔怔望着刚被大红绸缎包住身体的婴儿,她确定刚才自己绝没有看错,那孩子的颈后……雪白雪白的皮肤下嵌着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完美的弧度勾勒成指甲盖大小的泪滴形状,只一眼她便肯定,上天选定的,是这个孩子无疑! “楚姑娘,王爷命我们扶您出去休息。” 两名宫女柔柔的声音打断了笑幽的沉思,笑幽不太自然地牵牵唇角挡开她们的手起身道:“我没事。”她回望一眼宝晴,转身走出房间,云意初迎上来心疼握住她的手道:“还撑得住吗,我已命人收拾合曦殿的床铺,先抱你过去睡会儿。” “妖精……”笑幽打断他,双眸中仿佛还跳动着那点殷红,“我们大概和上津缘分太深……” “恩?”云意初不解,笑幽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羽国第一位公主,你的侄女……就是凤主。” “怎么可能!”云意初诧异中竟喊出声,笑幽连忙紧紧捏住他的手,坚定地点了点头。云意初打横将她抱起掠出凤仪宫,直到确定百米内没有任何人偷听,他才沉声问:“所以你准备留在上津照应她?” “是,我有保护她、引导她的责任在身,直到龙君凤主坐拥天下之时。妖精……他们是我回家的钥匙,虽然十几年或二十几年后,回去也已物是人非,但……我心底仍放不下。” 云意初紧紧拥她在怀:“我懂。” “你曾说,愿陪着我去任何地方……二十几年后可还作数?” “自然,我对你说的每句话,一辈子都作数。” 笑幽埋头在他胸口静静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许久许久后她哽咽出声:“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云意初仰望天空,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呢喃道:“其实对你描述的那个世界,我并不排斥,相反还有几分期待,二十年后,来一场离奇穿越,也是不错的消遣。现在讨论为时尚早,所以先别想那么多。” 是啊……二十年,何其漫长的时光,她和他会经历什么,三国又将会变成怎样,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妖精,我们回王府吧,今天的确累得骨头都快散了。” “不是王府,是家,我和你的家。” ------------------------------- 一年后,南书房,身着喜服的云意初大口喝着专供皇帝享用的松山飞雾,“恩,好茶!” 云意衍笑骂道:“你这种喝法,再好的茶都是糟蹋。” 云意初挑眉顶回去:“舍不得?” “只是替这茶哀叹一下而已。”云意衍打量他片刻道:“忙着替你操办大婚,十多天了朕还没逮到机会好好问你,一年前你不是决定不走了么,怎得突然间携家带口跑得连影子都不见。” 云意初揉揉太阳穴,他就知道他一定会追问,“笑幽助皇嫂生产后元气大伤,所以我才决定留下。可半月后洗剑阁突然出了点事儿,十万火急,我和她连夜启程,实在没时间再进宫。” 云意衍高深莫测注视他,显然对他的解释颇多怀疑。云意初一副“我真没骗你“的样子极其无辜,云意衍释然一笑道:“罢了,你不说必定有理由,这次呢,还走吗?” “暂时不走了,安安生生享受一下婚后的甜蜜日子再说。” 云意衍眸中精光一闪,云意初立刻敏感捕捉到忙不迭摆手道:“我先声明,别想丢一堆差事给我做,否则这暂时不走可就不作数儿了!”他怕云意衍再诱着他入套,起身道:“恩已谢过,礼也都全了,臣弟昨夜几乎没睡,先走一步。” “急什么,弟妹去凤仪宫没那么快出来,女人家的规矩繁琐着呢!”云意衍还没说完,云意初早溜出门口往凤仪宫而去,来之前她就嘱咐过他,快点救她从脂粉堆里脱身,王妃有命他怎敢怠慢,他难得好脾气地给诸位嫂嫂、弟妹赔了不是,顺利将笑幽拽出凤仪宫。 回府的马车上,笑幽将头上丁零当啷的金钗步摇全数卸下,索性连正红色长摆万蝶绘春礼服都一并脱了甩在旁边,亲王正妃的行头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云意初含笑看着她将长发恣意披下:“你可想好了,若今后留在上津,少不得大宴小宴都得穿成这样。” 笑幽一身轻松后长舒了口气靠在他腿上,把玩他腰间玉佩流苏道:“不去就是了,谁还能拿剑架着我入宫?” 云意初宠溺轻点她鼻尖:“哪有人敢啊。不过,那丫头才刚满一岁,离学武习文还早得很呢,这一年我们先夺龙息凤骨珠,后和赵鹤会盟晋昌,接着又轩辕世家、天门山跑了两趟,你‘八千里路云和月,吃遍天下美食,赏遍人间美景’的豪言壮语难道就此终结了?” 笑幽眼珠轻转:“也对喔,为了不食言,那丫头就暂时继续丢给塔门和阿重盯着吧。一毒一医,无敌组合,恩……应该可以放心。” “那我们先去哪儿好?”云意初兴致勃勃:“对了霁云山,这时节正当宜。” “不好,蔑洲琴子湖又能玩又有的吃。” “谁说霁云山吃不到美味,逛一小圈就能带回一堆山珍野物。” “不管,就要先去琴子湖……” “小赖皮……” ------------------------------------------------ 后记 沽井镇郊外,扛着弯弓的壮硕青年隔着溪流冲对岸一座农家院落高喊:“嫂子,陈大哥起了吗?” 身着青花布衣的女子转身,满月般的脸儿绽出一朵灿烂的笑:“起了,正等你呢。” 青年挠挠头:“嘿嘿,和陈大哥进山每次收获都特别丰厚,不需半月,我就能凑够娘的药费了。” 门帘挑开,神情冷漠的男子同样挎弓背箭,他先冲青年点点头,接着转向女子,两人目光一触,他周身的冷漠立时被脉脉温柔取代,“我傍晚回来,若更晚的话你先睡,记得插好门。” “恩……小心些。” “知道了。”说完他轻轻一跃,落下时人已在溪流对岸。 壮硕青年羡慕而崇拜地望着他:“陈大哥,你这么俊的身手是在哪儿练的,什么时候也教我几招。” 在哪儿练的……男子目光透着对往事的追忆,天门山……冷冽的空气,满目满眼的银白,现在想来却让他觉得温暖,可惜今生,他已没有资格再走近那里一步,因为他和淼淼都不想让那个人为难,那个给他第二次生命和全部幸福的人,阁主……。就这样隐姓埋名在闭塞的小镇过一生,他已经很知足。 “陈大哥?” 陈默,不现在应该叫他陈平,从前的陈默已在众堂主齐会的轩辕世家被笑幽一剑杀了,现在活着的只是陈平,一个平淡、平静的男子,与娇妻相伴,平安到老的陈平。 “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壮硕青年惊喜停步:“真的?” “恩。”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陈大哥是好人,虽然面上看着很难接近,但我娘说过,疼媳妇儿的男人一定是好人……” 陈平淡淡将话题带过:“快点走吧,再晚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 风白居,竹心和萧浮冰无聊地继续昨天未完的棋局,竹心撇撇嘴道:“义姐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云意初那小子大婚竟然没请咱们。” “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次轰动全国的婚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他们小两口早就在荡古峰拜堂了,他们信上不是和你解释清楚了。” 竹心手臂一扫将棋盘拨乱道:“无聊透顶,不下了。” 萧浮冰一指轻点她额头:“小心眼儿。” “枉我还紧赶慢赶酿了种新酒准备带去。”竹心无比哀怨。 “我看你啊——就是闲得发慌想凑热闹而已。” “被看穿了。” 萧浮冰缓缓将棋子分开收进竹盒:“想让他们带你玩就直说嘛,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好意思。” 竹心双颊发烫,嗔怪道:“我才不是……” 萧浮冰忍笑望向远方天空:“我来之前刚好收到初儿的信,信上说他们准备去蔑洲琴子湖泛舟吃鱼……” “晚潇——晚潇——把那坛峰回带上,咱们去琴子湖玩玩!” ------------------------------------------ 琴子湖,黑衣男子枕着手臂仰躺在小船中央,口中含一根芦苇杆,一只小手在他脸上来回揉捏抓拧,他却好脾气地根本不阻止。 “烨儿,到娘这儿来。”一岁多的小宝宝听到母亲的呼唤,抬头瞧了瞧,然后很酷地骨碌一翻身,学他爹的样子仰躺下来,绛獒吃吃轻笑:“不错,小子有你爹的风范。” 雪狐一只袖管飘荡到船外,她伸手拉下无奈摇摇头,单臂抱膝坐在船尾看着父子俩,“獒,听说楚笑幽和云意初成婚了。” “恩。”绛獒心不在焉的应着。 “你说上次咱们在西斜谷遇袭,会不会是洗剑阁出手相助的?” “可能吧。” “獒,我看不懂,你和云意初究竟是种什么关系,明明你说和他们两清了,却又暗地里帮他们清了好几个漏网的杀手。” “顺手而已,我和他哪有什么关系,就算现在见到也只当不认识。” 雪狐白他一眼:“口是心非。” 小烨儿只躺了半刻就耐不住了,天际被夕阳染成粉红色的云彩在他看来超级无趣,他的注意很快转移到来回晃动的芦苇杆上,胖乎乎的小手伸出去抓,可那根该死的芦苇杆每次都会从他指边溜掉。 雪狐轻拍绛獒头顶:“连儿子都耍。”接着一把拽过芦苇杆放进儿子小手里,小烨儿眉开眼笑,立刻塞进嘴里,绛獒挑眉:“这小子是不是饿了?乖啊,这东西不能吃。”提起吃,他摸摸肚子嗅觉瞬间发达起来,淡淡的一缕烤鱼香味钻进鼻孔,他循着味道来源望去,岸边一男子刚把竹签上串着的肥鱼翻了个个儿,女子双足浸在水中不时回头冲他笑语两句。 “看什么呢?”雪狐回头,微诧过后揶揄道:“咱们回家,反正那两人你不认得。” 绛獒轻咳两声抱起小烨儿道:“儿子,有人烤好香喷喷的肥鱼等咱们去吃,你说有没有不去的道理?” 生命未止,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全书完) 第二部书的大纲以及细纲还在完善中,且资料收集量比较庞大,所以会晚些和大家见面,我没有很多天才作者的能耐,边写边想,三天一小修,半月一大修,有时甚至将几十万字推倒重来,我还是秉承一贯作风,对亲们负责,对自己负责,对笔下人物负责,宁可慢点,也不要仓促上阵全军覆没。总之,我会争取尽快落笔,这点可以向大家保证。 关于下一部书的内容,呵呵,正如亲们猜想,是龙君和凤主的故事,神秘的破苍卷将真正展开,先不过多透露了,保持一点点新鲜感,由亲们徜徉于文字中慢慢品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