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国君》 第一章 陷入迷途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风寒冷而遥远,拂过锡林郭勒大草原长驱南下。 岁月流逝,四季轮转,又是一个冬天。 苍茫的草原上,伫立着一间小小的平方,孤零零的,让人不由得对这冰凉之物心生怜意。 一个裹着羽绒服,长发齐腰,容貌绝美的妙龄女子推开门,目光怅然地看向遥远的天边。 在这里生存有多久了?仿佛从来就是凄清的,从未被遗弃过。 十一年前,外头有了新欢,很少归家的的巨商父亲以旅游的名义,将她和母亲骗到锡林郭勒大草原,用**迷昏母女俩后迅速离开。 母亲醒来后,只看到离婚协议书,离婚证,落户证明,贴有密码字条的银行卡,以及尚在昏迷中的她。 父亲,永远消失了。 她们便只能在这里住下来,相依为命,一晃就是十多年。 简歆的目光移向卧在墙边马蓬里的马――亚卡,这是父亲消失一个月后,托人带来的纯种阿拉伯马,肤黑毛栗,额头饱满,鬃毛细软,肌腱发达:“飞无须翼”。刚出生三个月,它的价格便值六十万元,现在,应该值几百万了罢! 然而,她从来没有卖它的念头。虽然父亲不一定每个月都打生活费来。 内心一阵触动,她转身进屋,脱下羽绒服,换上一件浅黄色衬衫,再脱下长裤和保暖裤,换上两分热裤,吓得母亲大叫起来:“简歆,你这是干什么?天冷着呢!当心感冒了。” 简歆吐吐舌头:“骑马,一会回来。” 说完走到门外,拍拍亚卡让它站起来,亚卡见她这样穿,黑亮的眸子瞪得很大。 她翻身上马背,不顾匆匆赶出屋子,口中骂骂咧咧、手里拿着羽绒服的母亲,掉转马头,向西边疾驰而去。 跑,不断地跑。 那种痛苦,似乎要在奔跑中呕吐出来,却又有一种淋漓尽致之感。 很多次都处于这样的情景中,喉咙干哑,想哭哭不出来,想喊喊不出来。 父亲,你为何如此狠心,十多年来,母亲从未笑过。 父亲,你虽狠心,但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越来越衰老了。 亚卡只是飞快地奔跑,近乎疯狂,没有主人的命令,它永远不会停下来。 天地忽暗,人与马皆一阵恍惚,亚卡重重地跌在地上,**一声。 怎么了?!亚卡从未出过意外,简歆忙垂头察看它是否受了伤,然而目光触及地面,不由得惊呆了。 沙子! 到处是厚厚的沙子,天地之间略显昏黄,橘色的太阳被黄绿色的云朵遮蔽,洒出暧昧不明的光亮。风呼呼地刮,黄沙呼啸而过,堆积而成的山丘缓缓推移。 “咴……”亚卡的叫声让简歆回过神来,它也是迷茫地左顾右盼,额头上沾满了沙子,双眸蒙上一层灰。 它不舒服地晃了晃头。 简歆站起来,顿觉腰腿酸痛,头也有些沉。她一只手盖住亚卡的大眼睛,另一只手为它轻轻拍下细沙,皱了皱眉头:“亚卡,刚才你跑得太快,大概我们到新疆了,真不敢相信。” 亚卡竟然马上习惯了,变得泰然自若起来,眸子温顺地看着一脸焦急无助的简歆,真不愧是阿拉伯马,可它有没有想过――草没有了,它如何生存? 怎么办?漫漫荒漠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法分清东南西北,又没带手机,这下完了!简歆蹙着眉头,向前走几步,又烦乱地跺跺脚,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亚卡“咴……”地叫了一声,将简歆的注意力引到它身上,并晃了晃身体,示意她上去。这高度灵性的动物,不会想到什么办法了吧?眼下自己拿不定主意,听亚卡的,或许会有出路。 简歆翻上马背,亚卡猛地一掉头,朝相反方向跑去。 跑出了大约五十公里,前方出现一大片绿洲,草木茂盛,郁郁葱葱,竟然还能听到流水叮咚的声音。 简歆的口舌焦渴无比,见了绿洲兴奋不已:“亚卡,快点,我们有水喝了。” 亚卡加一把力,很快便到达绿洲边缘。 一条溪流,不知发端于何处,流到边缘竟然无缘无故地消失,像是纷纷向地下注入一样,雾气氤氲在水流的上方。这个地方,不应该有雾气的,简歆也觉得奇怪,但是顾不上那么多,捧起一捧水,低头就喝。 这水略甘甜,甚至有些醇香,似味道极淡的美酒,一时间,简歆身心舒畅无比,忍不住“啊哈”了一声。亚卡将嘴伸到水里,也喝了个够,抖了抖身子,表情十分享受。 她本想朝里面走,去探究一下溪流的源头,但由于长时间奔波,疲倦很快朝她袭来,于是靠在边缘的一棵树上,沉沉睡过去了。 “亚卡,别乱跑。”感觉到亚卡在身边走动,简歆迷迷糊糊地轻喝,声音很快安静下来了。 亚卡是饿了,看到绿洲里绿草葱郁,正向里面走进去,但听到主人的命令,它便停下来,守在她身边,等她醒来。 两个小时后,简歆才醒过来,再喝一口水,神清气爽,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这时她才得以好好地观察这片绿洲。 虽然沙漠中有绿洲并不奇怪,但这片绿洲却显得格格不入,面积大得无法估计,在远处的天边,依然是它延伸的巨大轮廓,如果把大荒漠比作一片混沌的**的话,绿洲便如同海中无边无际的大岛。 一般而言,绿洲和沙漠相接地带,植被都比较稀疏,但这片绿洲却不一样,边缘的树与草都十分繁盛,不比中部的逊色,看上去,整体协调,竟似荒漠中的仙境。 随着水流在边缘突然消失,植被向外的长势也如声音那般戛然而止。在此之外,便是无穷无尽的荒漠,在荒漠的其他地方,是否还有这样的绿洲? 这里,是新疆么?不是罢,那是…… 简歆越想越不对头,突如其来的荒漠,奇怪的绿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卡,我们去里面。”简歆走进绿洲,亚卡跟在后面,边走边吃草,速慢吞吞的,她便依着它,这样也能够观察得更仔细一点。 绿洲里的树很大,直径都是半抱之围以上,不少树的树根拱出地面,相互交错在一起,如同凌乱缠绕的经络。 树的物种多种多样,但都叫不上名字,最低位置的树枝离人约有八尺高,因此树的上方很密,地面上显得比较空旷,长着茂盛的嫩草,简歆不太忍心踩在上面,但苦于没有路,只好咬牙向深处走。 她心里一阵阵发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林间有一股非人类的气息。 愈往里走,阴森的气息越浓郁。除开简歆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亚卡嚼草声,方才那条河流隐约传来的哗哗声,树林里没有其他声响。 有点像是探险,但她一点欲望都没有,只想快点回到锡林郭勒草原的那间平房里,可现在这种情况,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能不能生存下来,都成一个严峻的问题。 亚卡只顾专心吃草,不管主人的内心有多么忐忑。马有草就可以,哪像人呢?简歆突然觉得亚卡很自私,忍不住瞪了它一眼。 却见亚卡的眼眸里,不是置身事外的悠闲,而是隐隐的担忧,它竟然眨一下眼,表示自己的委屈。 她才知道误会了它,阿拉伯马的温顺,让它们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很难惊慌失措。 但它是关心她的。 “亚卡,误会你了,我们要一起回到家。”简歆满怀歉意。 “咴……”亚卡理解地叫了一声,忽然停下吃草,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耳朵动了一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详的气息。 第二章 祸不单行1 “哪里来的贼人,敢闯进我苍腾国的绿洲,偷饮我苍腾国的水。” 一声厉叱,再是一阵衣衫迅疾掠过空气的声音过后,简歆的面前,赫然落下两个青衣古装男子,腰别长剑,一脸愠色,充满敌视和警惕。 “啊……你们是谁?”简歆一时间诧异不已。 “我们是守卫这里的绿洲护使,你偷饮绿洲之水,又在树林里鬼鬼祟祟的,我们怀疑你图谋不轨。”一男子拔出剑,指着简歆的左胸,双眼却也惊讶地打量着她浑身上下。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简歆吓得连退两步,亚卡则扬起脑袋,愤怒地对着两个男子:“咴……”地叫了一声。 “哈,这匹马,充满灵性哈,要是马有声带,它怕是要开口说话了。”没拔剑的男子笑道,嘴角有戏谑的意味,然而,他的手,却紧紧握着剑柄。 “连祁,这个时候你还开玩笑,水可是莽荒之渊最重要的东西。这女人偷喝我王国的水,又找寻水源之灵,意图将之毁灭,让苍腾国无法存续,不知是哪一个王国派来的特务,看我就地解决她。”拔剑男子瞳孔一缩,朝简歆逼近两步,剑尖触到她的衣衫时一顿,目光冷而疑惑――她竟然不反抗。 “啊!什么?什么?”简歆反应过来,跌坐在地上,抱着亚卡的腿,浑身瑟瑟发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实说,哪个国家派你来的?”连祁认真起来了,皱着眉头:“连晟,这女人先不杀,你看她……好奇怪,我们应该将她送到王宫,王或许能从她口中问出有价值的东西。” 对于这两个男子而言,简歆确实奇怪,上身着浅黄色的半袖衫,下身是两分热裤,露出修长白皙的美腿。另外,她竟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难不成我穿越到古代了?”简歆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 在世界未解之谜中,有些人无缘无故地突然消失。她不会是――遇到这种情况了吧? “什么古代?这里是莽荒之渊一重天地,你就别装疯卖傻了,咱们带她回去见王,由王定夺。”连晟插剑入鞘,俯身拉她,那手虽修长纤细若书生,手劲却大得惊人,简歆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两个男子驾住简歆,正要飞起,简歆急忙喊:“等等,带上我的马。” “真是费事,不过看它有灵性,就勉强将它带走吧!”连祁将简歆朝连晟怀里一推,不耐烦地嘀咕。 “你们,欺人太甚,我做错什么了。”简歆大喊,狠狠地推连晟。 “老实点,不然我让你死在我的剑下。”连晟怒斥,一手扣住她的肩胛骨,一手击在她的后脑勺上,一阵眩晕过后,她失去了知觉。 “咴喂喂……”见主人受难,亚卡跃起,前脚挠向连晟。 “畜牲!连祁,快点。”连晟足尖一点,腾挪到半空,轻松躲开。 连祁手掌一伸,一条白绸自袖中伸出,缠住亚卡,亚卡动弹不了,不断发出嘶鸣声,眼睛里流露出焦急。 “走”。 连晟话音未落,两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哗啦。”恍惚听得一声水响,简歆全身一凉,意识却依然迷糊,挣扎着无法醒来。 “王,第三次泼了,她还是……” “再泼。”一个声音冷冷地在大殿上响起。 仿佛刺激到了简歆的耳膜,她神志清晰了些,盖住眸子的眼皮轻轻颤动,似乎在与厚重的困乏作斗争。 仿佛背负着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的身心。 “哗啦。” 又是一声水响,简歆终于冲破疲倦,睁开双眸,晃动脑袋,抖开脸上的水珠,然而,待看清一切,她的眼睛却是越睁越大。 她被绑在铁架上,全身被玄色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再环顾四周,原来她是在一个华丽的宫殿里,六根擎宫柱上雕绘的不是龙凤图案,而是葱郁的绿洲。 一个侧置于白玉底座上的碧碗,吐出丰沛的溪流,在茂盛的林间逶迤而过,在绿洲边缘无端消失。再有一朵硕大无旁的白云,一股溪流自黄绿色的天穹落下,穿云而过,注入高山之巅。 宫殿两边各自站立着十名侍卫,身穿盔甲,手握兵器,表情肃然。一个英俊的男子坐在宝座上,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铁架上的女子。 “报告国君,她醒了。”泼水的侍卫双膝下跪,恭敬地说道。 “好,你退下。”宝座上的男人摆摆手,起身,不急不缓走下来。 他容貌俊美,身材颀长,一袭红衣将他的气质衬托得邪魅逼人,胸口处敞开,露出一部分厚实的胸膛,以红丝代冠,束发于头顶,丝带顺着略微卷曲的长发缱绻过肩,如瀑泼下,美而霸气。 他的腰间还束着一条白色腰带,色泽明亮,似乎闪着流光。 “你究竟是哪一个国家派来的?”国君走到简歆面前,仔细地打量她。 冷而轻的声音,似乎能够划破空气,她的心陡然一惊,目光触及到他的眼神,心底冒起一股寒气,将脸别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这里的人皆是一副古装扮相?绿洲里的男子和这个被尊称为国君的人说她“是某个国家派来的”,更让她又好笑又好气。 “我不过是在绿洲的溪流里喝了一口水而已,如果这也有罪,那么,你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捆住,岂不是罪大恶极了?” “小国觊觎苍腾的地位,千方百计想要毁灭苍腾水源之灵,以为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攻下苍腾,不是么?”国君冷笑一声,摇摇头,不屑:“就算你们能够毁掉水源之灵,那又如何?在你们攻入王宫前,本王同样能够通过祭天重新得到,愚蠢的小国呵!” 简歆听得一头雾水,差点大笑起来,然而,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勃然大怒:“王八蛋,我一直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赶快,放了我。” “啪”。 一个侍卫沉着脸走过来,一巴掌扇在简歆脸上:“敢对国君不敬,找死。” 鲜血,从简歆的嘴角流出来。 “从小到大,还没有谁打过我。”简歆又恨又委屈,抿够一小口血:“噗”地一声喷在侍卫的脸上,侍卫大怒,举手又要打。 “退下。”红衣国君喝退侍卫,看着简歆,凝住眉头,沉默片刻。 “没有人性的畜牲,伤害无辜,会遭到天谴的。”简歆艰难地扭动身子,无奈能动的地方只有头部,便朝后撞击。 撞开,把这铁架撞开!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她就要疯掉了。 国君神色一动,手覆在她的玉枕穴上,只觉得有什么力量灌入,她的后脑勺一阵酥麻,头软软地靠在铁架上,无力再动,神志却依然清醒。 “如实交代你是哪个国家派来的,我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红衣国君对她的诅咒充耳不闻,冷笑一声,右手托起她的下巴:“你很美,可惜了,你死了,这副脸皮得剥下来。” 简歆恐惧地睁大眼睛,心里一阵恶寒,咬牙切齿地吐出四个字:“丧――尽――天――良。” “呵!我只是在保护苍腾而已。”国君皱了皱眉头,似乎有点不耐烦,眼里是幽深难测的复杂:“你,究竟说不说?” “是又怎样?”简歆爆发出一声怒吼:“不是又怎样?王八蛋,我与你不共戴天。” “来人,鞭打30下。”国君以极轻的声音吩咐,然而,似乎空气为之一凝。 “是。”很快的,一个手持鞭子的侍卫走到简歆的面前。 “等一下”,侍卫正要打,国君止住:“不要打她的脸,那张脸真美,多几条血痕可不好看。” “是。” 鞭子打在简歆的身上,一下又一下,浅黄色衬衫上开始出现一条条血痕,一阵阵钻心的疼袭卷全身。 她咬紧牙齿,不**一声,眼睛盯着坐在宝座上欣赏她被打的红衣男子,仇恨的火焰似乎要向外燃烧。 国君淡漠地盯着残酷的一幕,眉头慢慢蹙起。 历来,进绿洲的外人只有一个目的――毁掉他国水源之灵,这样,被水源之灵守护的王国逐渐丧失精气,便会被其他王国轻而易举地歼灭。 他注视着她,等待她屈服,然而,这丫头倔强得厉害,忍受着让人皮开肉绽的鞭子,嘴唇硬是咬出血来了都不肯松口。 “不是人,不是人……王八蛋……”简歆只在心底狠狠地骂,生怕一张口,她就要惨叫出来。 决不能,让那个王八蛋看笑话。 突然:“亚卡”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是啊!亚卡,醒来就没有见过它,它现在怎么样了? 竟然现在才想到亚卡,她不觉有些愧疚。从小到大,它那么自由,又是阿拉伯皇室贵族马,自然不能受到半点委屈。 鞭子打在身上的痛苦似乎消失了一大半,她愤怒地朝宝座上饶有兴致地观看的苍腾国君大喊:“我的马在哪?你们把它怎么样了?” 看来,她对一匹马的关心程度要超过身体所受的痛苦,有意思! 国君冷笑一声,正要叫侍卫停下,侍卫却正好停下:“报告王,已经打够三十下。” “我的马在哪?”衬衫上血迹斑斑的女子脸色苍白,下巴被咬破的嘴唇流下的鲜血染红,说话时,竟有几滴鲜血飞溅在空中。 红衣男子眼里闪过一丝说不出的神色:“在宫廷后院喂养,看得出,这匹马很名贵,也有灵性,本王便没有下令杀它。” 亚卡没事,那就好,简歆舒了一口气。 此时,钻心的痛再次阵阵袭来,这副没有吃过苦的身体快要支持不住了,她只听到国君问的一句话“你招不招?”便晕了过去。 “收进牢里,我还要亲自审问她。” “是。” 第三章 祸不单行2 那丫头被押走后,苍腾国君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察觉到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方才将手覆在那丫头后脑勺的时候,似乎感受不到她的内力,她会武功么? 如果不会,她根本不可能是他国派来毁灭苍腾水源之灵的人。 要毁灭水源之灵,一定要拥有上乘的武功,特别是摩云神功需达七级以上,历来,还没有人将摩云神功修炼到此境界,因此,凡是到苍腾国绿洲打水源之灵主意的人,都败在苍腾护使的手里。 那个丫头。虽然两位绿洲护使送来时,为避免她反抗给她吃了寂武丸,但她却像没事一样。寂武丸对习武的人和普通人的效果并不一样。习武的人吃了,神情憔悴,浑身乏力,十天之内无法发挥功力,但普通人吃了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丫头,醒来骂人,声音洪亮,面有神采,精神得很哪! 稍感疲倦的国君本打算进寝宫休息,现在改变了主意。 牢房一面是青砖墙,另三面由粗铁条围建,墙上用以透气的窗口刻意避开阳光,因此牢里一年四季都很幽暗,散发出潮冷腐朽的气息。 靠墙那张离地三尺的床,竟也是铁制的,床面凹凸不平,没有被褥和枕头,冰凉得恍若不在人世。看来,这便是她一路经过牢房,发现犯人宁愿睡在地面上的原因吧! 醒来的时候,简歆发现自己穿着囚衣,不禁吃了一惊:谁为她换的衣服?掀起囚衣一看,被血浸透的衬衫还在里面,才放下心来。 身体剧烈地痛,她费力地站起来,扶着墙壁,绝望地盯着小小的窗户,奢求一丝阳光。 隔壁牢房分别关着两个中年男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正蜷缩成一团,呼呼大睡。难道,他们就要这样了此余生吗?妈妈找不到自己,该有多着急啊! 一股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简歆不觉再次双眸含泪,她恨极了把她送到这里的两个护使,下令鞭打她的苍腾国君。 她本生活在广袤的锡林郭勒大草原,无意进入绿洲,喝了一口水,哪知事情会如此严重?本来她是无辜的迷路者,却受人怀疑,遭到毒打。 她委屈,她怨,却又无能为力。 “哐啷”一声响,牢房的大铁门被打开,阳光立即灌了进来,在走道上投出两丈远的光亮,一个俊美的男子穿过长长的走道,光线逐渐虚弱,他模糊的身影逐渐在幽暗里清晰起来。 “打开门。”苍腾国君吩咐跟随在身旁的狱头。 “王八蛋,王八蛋……”简歆扑到铁门上,不顾手臂上的伤痕,一拳接一拳地砸铁门:“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好不容易醒来,不要太激动了。”苍腾国君嘴角扬起戏谑的微笑,口气里,竟然有调侃的意味,简歆听得一怔,而后仍是不顾一切地砸门。 狱头掏出钥匙,将牢房门打开,然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王八蛋。”简歆扬起血迹斑斑的拳头,朝红衣男子的胸膛打去。 然而,还未打到他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凌空点了自己胸前一下,她保持着高挥拳头的姿势,却已经不能动弹。 “呵。”国君注视着她愤怒的双眸:“如此恨本王?” “王八蛋,王八蛋……”简歆似乎已经忘记了其他语言。 红衣男子摇摇头,手按在她的脉搏上,虽早就预料到,仍觉得惊讶:“常人脉像,你不会武功。” “王八蛋,你又要干什么?” “骂够了么?”国君微笑着摇摇头,笑里却没有原来阴冷的气息:“看来,你不该死,不过本王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绿洲。” 她只见他迅速抬起手,向她的后脑勺拍去,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又一次晕了过去。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身上换上了一件黄色的古装衣衫,浅黄**衬衫这次是真的不见了,更要命的是,内衣也被人换成了红色肚兜。 这……谁帮换的?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啊”了一声。 “啊什么?”一个男子声音在耳畔响起,简歆才发现自己痛恨的那个人坐在床沿,正调着手里的一碗汤汁。 “你帮我换的衣服?”黄衫女子瞪着一双杏核眼大吼,她对自己的身体极为隐秘,就是最好的闺蜜,她也不愿意跟她一起去洗澡。 “是的,本王都看了,你脸蛋美,身体更美。”他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无耻。”简歆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挣扎着下床,身上的无数裂口又拼命地疼起来,牵制住她的步伐。 “唔……”她痛苦地哼了一声,栽倒在床上。 “小姐息怒,方才是我为小姐换的衣服,跟国君无关。”一个丫头连忙下跪。 他表情平静,不作解释,只示意丫头起身。 “王八蛋!”知道了真相,简歆的火气转移到鞭打的仇恨上来,那一巴掌,跟他残忍地鞭打三十下差得远多了。她恨不得再扇他几十下。虽然那也无法抵过他对她肉体上的摧残。 “不过是一个玩笑。”他将一匙汤递到她眼前:“很补体的,喝吧!” “你又玩什么花样?”简歆冷笑,这人阴郁冷酷,或许里面下毒也不一定!心一横,手一掀:“嘭”地一声,勺子和碗一起落到地上,摔成大小不等的碎片。 “你……”他蹙着眉头:“本王专门命丫头为你熬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吧?你不是要我死吗?”她激动得浑身颤抖,要不是无力,她一定再多扇他几下。 “你不可能是他国特务,本王虽然杀了无数人,但从来不伤害无辜。”他语调平静,不似殿上凌厉。 人生太有戏剧化了吧!原本以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她,冤屈竟然突然澄清了。原来冤枉她的人,现在却在她面前说她是清白的。 “怎么,我又不是特务了?”她没好气地反诘,这个男人,像猫一样把她玩得精疲力尽,现在没了兴趣么? “进绿洲毁灭水源之灵的人,必须身怀高强的武艺,而你,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任何一个王国会愚蠢到派你来,那样的国家,怕是早就不存在了,呵。”红衣男子讥诮,眼里闪过狠厉的光。 她明白了他替她把脉的缘故。 “你不该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的情况下打我。”她想到鞭刑,恨意依旧浓郁。 “闯进他国绿洲的人,一般是为了毁灭他国水源之灵,他们不愿意招供来自哪一个国家,只有采用刑罚,看你细皮嫩肉的,就给你受了最轻的鞭刑。” 他似笑非笑地注视她:“你还恨本王么?” “恨。”简歆将脸扭向一边,然而,心里却多了三分谅解。他是一国之王,所作所为是为了本国的利益,如果换作是她,可能也不会手软吧! “你叫什么名字?”国君看出她对他不再那么强硬,便趁热打铁。 “木简歆。简单的简,歆羡的歆。”简歆干脆利落。 “噢,好名字!咦,你怎么不问本王的名字?”国君似乎有点失望。 “在你当上王的那一天,你只有一个称号:王,你的真名没有了任何意义。不过,既然你想告诉我,你就说出来吧!” 话出口,简歆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想到满身的伤口,十分不甘心。 还没恨够,竟然谅解了,岂不是白白吃了苦?! “苍腾国是邵氏的天下,迄今为止,历史六百年,一共完整地传了26代,本王是第27代。”国君说罢,叫人呈上笔和纸,写下“邵柯梵”三个字。 好漂亮的行书!简歆在心里赞叹一声:“记住了。” “真名总是有意义的,至少对自己而言。”邵柯梵苦笑,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是哪国人?你之前的装扮,本王竟认不出来。” 认定她是特务的时候,他只当她以奇装异服作掩饰,并未深究。 简歆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然后做好邵柯梵不相信的心理准备,这种事情实在是太离奇,除了亲身经历的人,还有谁愿意相信呢? “噢,原来这样。十年前,有一个着装怪异的人出现在苍腾国,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云南文山人,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到处求人帮他寻找回去的路,大家只当他是疯子。你跟他是同一种情况,不过……”邵柯梵竟然爽朗地大笑起来。 “不过什么?不要卖关子。”见他并不大惊小怪,简歆庆幸自己省了不少解释的口舌。 “不过你运气很烂,误闯苍腾绿洲,受了皮肉之苦。”邵柯梵摇摇头。 “你……”简歆刚要骂,气火攻心,身上又开始疼痛起来,到处都是裂口,捂哪里都不是,只好拼命忍着,额头上冒出一颗颗大汗。 “好好休息罢,等你伤好了,本王给你解释水源之灵,绿洲,荒漠,这里的王国。”邵柯梵将简歆轻轻按倒在床上:“婢女会给你上药。” 躺在床上,看着红衣国君起身,离开,简歆心里,逐渐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愫。 第四章 邪魅阴谋 待红衣衣角在寝房门口消失,简歆勉强支起身体,问候在一旁的侍女:“这里是……王的寝宫么?” “不是的,这是忆薇殿,是以前萱薇王后住的,王后死后就一直空着,在她生前,其实叫暖沁阁。”婢女轻声细语,眼睛不敢看简歆。 原来邵柯梵有深爱的人,而那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简歆轻嘘一口气,痛苦地翻身,侧对着婢女:“你能具体说说吗?我疼得睡不着,想听来解闷。” “是。”婢女的声音若细蚊嘤嘤。 一个人恭恭敬敬地在面前服侍自己,简歆多少有些别扭,但想到这里是异域王宫,各方面肯定有所差异,便勉强接受之。 但一个念头闪过:“对了,他怎么突然对我客气了起来?” “奴婢不知,王只叫我好好伺候小姐,不能有半点亏待。”丫头的声音大了些,眼神也没有那么怯了。 是因为误会她,觉得愧疚么?不可能,方才他在床边,看不出有半点愧疚的样子。并且以他的性格,误会人最多只是将人释放,而不会相待至宾。 这里,可是原来王后的寝宫啊! 想到萱薇王后,简歆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给我讲讲王和萱薇王后的事吧!” 萱薇是上一任绿洲护使――蒙霖的女儿,在苍腾国,一个人被委任护使,表明王将一个国家的安危交到他的手里,因此护使的选任十分严格。 想要成为绿洲护使,首先必须怀有一身好武艺,特别是练成能够跟摩云神功匹敌的齑风掌。其次是足够忠诚,对苍腾国忠心耿耿者,可列入人选。 满足这两个条件,并且在竞争绿洲护使的比赛中名列前茅,便可出任苍腾国绿洲护使,而他们的家人,儿女会受到特别的优待。 十八年前,蒙霖两关通过,成为绿洲护使。他的妻子和女儿宣薇被安排住在王后级别的寝宫――暖沁阁里。 蒙霖的妻子在萱薇五岁时不幸病逝,那时大王子邵柯梵八岁,见萱薇一个人甚是孤单,于是便经常来陪她玩,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渐渐长大,日久生情。 在萱薇十六岁那天,已经成为王的邵柯梵迎娶她作王后,却不料成亲当晚,还未圆房,萱薇便毫无预兆地离奇死去。 这成为苍腾国君的一块心病,就在萱薇死去那年,王下令将暖沁阁改成忆薇殿,这就是忆薇殿的由来。 原来他,有过如此深的伤痛…… 为了不让婢女发现自己的怆然,简歆挤出一副笑容:“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王叫奴婢小余。” “你的真名是?” “苏蔓,蔓延的蔓。”还从未有人问过自己真名,婢女有些惊讶地看简歆一收回目光。 “额……苏蔓真好听,我以后叫你苏蔓吧!”简歆冲丫头扮了一个鬼脸。 “小姐想怎么叫都可以……”苏蔓忍不住一笑,胆怯消失了一大半,又说:“小姐外伤严重,躺一下吧!待睡觉之前奴婢替小姐敷药,过几天伤口就愈合了。” “好,也是的,一直在疼着,都不消停一下。”简歆躺了下来,苏蔓为她盖好被子后,放下床帐,退身离开。 “哎呀,等一下。”简歆叫住苏蔓。 “小姐,很痛吗?”苏蔓掀起床帐一角问道。 “不是因为这个,我的马怎么样了,可以帮我看看吗?”和亚卡分开了六个小时,她很担心它。虽然邵柯梵说在后院养着,但亚卡的性格她懂,主人有难,它是吃不下东西的。 “好的,我马上去看。”苏蔓匆匆跑了出去。 宫廷后院是专门饲养王公贵族骑乘之马的地方,那里汇聚天下最好的马种,主人以马为荣,马以主人为荣。亚卡一走进后院,所有头颅高高仰起的马匹一瞬间将头垂了下去,像迎接马之王。 “咴……”亚卡却不管这礼仪有多么尊贵,想到生死未卜的主人,仰头悲怆地大叫一声,声音拖得很长,像水波一样阵阵荡开……宫里人都听到了它的嘶鸣,除了处于昏迷状态的简歆。 马匹们以为亚卡在展现自己的魅力,头垂得更低,一只小马驹躲到母马的肚子下,眼神惊恐。 负责送亚卡到后院的奴才看到名马们如此反映,再看亚卡体型优美,肌腱发达,步姿如同抑扬顿挫的调子,皮肤滑如最好的布匹,知这匹马是少有的顶级好马,心想要是跑了可不好交代,于是便到马房里拿了一样东西。 亚卡在奴才的引领下,走到后院最里的一角,左顾右盼,希冀能够看到它的主人。此时,简歆被水泼醒,与国君对质。 奴才攥紧拳头,长长舒出一口气,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粗绳,准备为亚卡套上,从未受过束缚的亚卡自然不肯依从,头拼命摇晃,奴才辛苦了很久,却是无济于事,气愤地骂:“不安分的畜牲,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紧握一根铁棍,奴才高举着朝亚卡的头打去,亚卡嘶鸣一声,身体快速跃起,前脚踢向奴才,棍子未落下,奴才的身体却已经飞出三米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爬起来,落荒而逃。 “咴……”从小被套上缰绳地马匹们齐齐发出庆贺声。 此时,简歆正在受鞭刑,身上,出现一条条血痕。 为了防止那匹不安分的马逃脱,宫廷后院向来不锁的铁门被锁上,直到简歆被国君抱到忆薇殿的时候,才被几个奴才打开。 见亚卡乖乖地卧在地上,也懒得看他们一眼,慌张的奴才们才放下心来,但再也不敢打把缰绳套到它头上的主意,只是把一盆马料放在它面前,然后几个逃也似地离开。 苏蔓走进宫廷后院,一眼就认出了出众的亚卡,她走到它的面前,见它神情憔悴,目光焦急,马槽里的草料未动半点,知它思念主人,便匆匆回去向简歆报告。 “我要去看亚卡。”结果正是自己所预料的,简歆忍痛坐起来,口气坚定。 “小姐伤太重,要是王知道了会怪奴婢的。”虽怕怪罪,但苏蔓主要关心的还是简歆的伤。 “皮肉之伤,虽痛,却无大碍。没事的,我会跟他说是我的决定,走吧!”简歆挪身到床沿,费力地穿好鞋子。 苏蔓只得扶着她慢慢走向宫廷后院。她全身遍布伤痕,双腿发肿,每迈开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苏蔓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然而很快又冒出来,好不容易才熬到后院。 亚卡,那么久没见她,该有多担忧啊!快要走到后院门口时候,简歆拨开苏蔓的手,在苏蔓惊讶的眼神里,精神百倍地走进去。 那卧在地上,低垂着头,双眸黯然的马匹,看到主人,一下子站起来:“咴……”,发出兴奋的嘶鸣,身体跃起,前腿在空中饶了两下后,竟飞快向中部合拢,作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简歆忍不住大笑起来,头抵着它的额头,手摸着它腮帮子,轻声:“亚卡放心,我没事的,你呀!要多吃点东西。这几天我有点事,等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亚卡的眸子恢复到了原来温驯的样子,眨眨眼,表示听话,简歆会心一笑,和苏蔓走出门去,才是离门两步,一个踉跄,又倒了下去。 苏蔓叫来两个婢女,手忙脚乱地将简歆扶到忆薇殿里。虽然动不了,但她神志尚且清醒,欣慰终将亚卡骗过去。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关心的,或是在意她的,也只有亚卡了。 苏蔓小心地替简歆脱去衣服,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裂口触目惊心,她小心地将药敷在伤口,好不容易才将后背处理好。 “恭迎国君。”门口两个婢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走了进来。 简歆大吃一惊,苏蔓忙放下床帐,将她遮住。邵柯梵走到寝房,眉头一凝,问苏蔓:“她怎么样了?” “奴婢正在给小姐上药……”苏蔓不敢说谎,脸上飞起两抹红晕,仿佛赤身裸体的人是她。 简歆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心里紧张得要命,只求他快点离开。由于受刑时隔了一层内衣,因此胸部上并没有裂口,几条交错的红色鞭痕丝毫没有消损白玉般的美丽。 然而,那执刑的侍卫似乎是故意的,朝她下身狠狠地打了两下,发肿了,让她又羞又恼。 一切,都是那个叫做邵柯梵的人赐予的,简歆看着自己的身体,消散的恨又开始凝聚起来了。管他是什么王,有多少难处,反正她现在身上都是伤,这才是最重要的。 “哦?那么,你退下,由本王为她上药。”邵柯梵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忽而沉痛涌起,仿佛看到了别处。 天啦!苏蔓傻傻地看着他,竟忘记了回答。 “流氓,你给我马上滚。”简歆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说出如此无耻的话。她想躺下去,无奈背上敷了药,还没有包扎,趴下罢!还得用被子盖住背和臀,也是不行的。 简歆只能干着急,床边的那个小丫头又帮不了她什么?也是担忧着呢! “你先退下。”邵柯梵吩咐忐忑不已的丫头。 “是。”苏蔓垂着头,尴尬地后退,到寝房口时,下意识地放下帷帘,转身款款走向殿门,招呼门口的两个小婢女一起离开。 然而,苍腾国的王,他要干什么?他的脸上,并无情欲啊! “呵,流氓?为什么?”邵柯梵伸手轻捏床账的一角,想要掀起,顿住片刻,却又松开了。 “不明摆着吗?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简歆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王只是想看看对你造成的伤害,用同一双手,好好弥补,别无他意。”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他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简歆心一动,他,愧疚了么?他的语气里,竟然充满关怀。 “王八蛋!不要为你龌龊的想法找借口。”她的口气依然强硬。 他可是男人啊!即使是关心她,也不应该要看她身体。 邵柯梵眼神骤冷,闪过一丝嫌恶:“王八蛋?你三番五次对本王无礼,没有杀你,本王对你够慈悲了。” “我就事论事而已,别以为你是国君就可以为所欲为。”简歆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你……既然你把本王想象得那么不堪,那么,本王就按照你的想象行事罢。” 邵柯梵冷笑一声,放松腰带,拉开红衣前襟,厚实的胸膛全部暴露出来,不顾简歆连珠炮弹的谩骂,手再次伸向床帐,捏住帐缝,只要掀起,这个异域女子的所有,都将会暴露在他的眼前。 然而,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急剧变化。 你看到了么?你还不出来见我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逼出来,即使,**这个身体上全是伤痕的女子。 只求得分别几年来的一次见面。 虽是这样想,他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也许,这样就够了罢!你肯定已经无法忍受了,再下去,就要彻底刺激到你了,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多年的爱恋! “你要是看了,我就死给你看。”简歆注视着捏住床帐的指头,举起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微微发抖。 这样的无助感,比从锡林郭勒草原到荒漠更甚。 邵柯梵仿佛回过神来,拉好衣襟,放下床帐,转身离去:“我叫小余来给你上药。” 所有事情,都那么富有戏剧化么。 简歆松了一口气,怔怔地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直至完全消失,她将床帐扒开一部分,探出头去,看着空荡荡的忆薇殿,失落,惆怅,焦虑,烦躁交织在一起。 母亲,一定很担心她罢!闯入另一个时空的人等于无缘无故地消失,基本上,回不去了。 母亲,草原。 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见殿门闪进苏蔓的身影,便将泪水拭了去。 纤瘦的丫头快步走到床边,焦急地问:“国君有没有对小姐怎么样?” “放心好了,他不过是开玩笑。”简歆报上一个欣慰的微笑。 “那就好,奴婢真担心……”苏蔓停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部分。 “没事了,上药吧!包扎好了我就好好地睡一觉。” “好的,小姐。” “苏蔓,以后叫我姐姐好了。”简歆皱了皱眉头,她实在听不惯“小姐”这个称呼,况且,在她来自的那个世界,小姐差不多已是成为不雅词汇。 “是,只是王在身边时,奴婢还得称你为小姐。”苏蔓心一暖,然而,只是提到国君,她的脸上便流露出敬畏的神情,这似乎已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随你了。”简歆轻叹一声。 鞭痕遍布全身,一个时辰后才上好金创药,简歆整个人被缠上了白色的绷带,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得苦涩一笑。 无忧无虑地在锡林郭勒草原上骑马奔驰的日子,又如何会想到,自己竟有这一天。 安顿好一切,苏蔓回了忆薇殿旁专供奴婢住的小阁房。 偌大的忆薇殿内,只有简歆孤零零地躺着,睁大双眸,仿佛看到红衣国君反复出现,继而消失。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内心一定有一片残酷的区域吧! 不行,不能想这样的人。 这个人,带给她全身累累伤痕。 简歆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个身影仍然搅得她极不安宁。 窗外的花影和月影似乎轻颤了一下,预示着某种事物的来临。 第五章 魂飞魄散1 “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一个尖厉的声音忽然响起,携带无尽的怨气和凄凉,刺激未眠人的耳朵。 “啊……”简歆一下子坐起身来,抖着手扒开床帐。 寝房内紫光一闪,很快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里,一个美丽的紫衣女子缓缓走向床边。 “你是谁?”简歆的心脏毫无节奏地飞快博动,睁大的双眸里充斥着恐惧。 见鬼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有鬼! 简歆回过神来,赶紧合拢床帐,蜷缩在床头。 然而,像被什么力量控制,床帐四角一下子被掀起,准确地垂挂在悬空的银勾上。 身上不着任何衣物,缠着的绷带严严密密地遮挡了身体的各个部位,虽是如此,整个人忽然暴露在空荡荡的床上,简歆还是觉得羞愧,不管面临危险,赶紧穿上黄衫。 “我是萱薇的魂魄,一直守在这里,你为何要出现,让他爱上你?”女子一步步走向床边,声音哀怨。 四年前新婚之夜,她毫无预兆地离开了人世,没有任何痛苦,只在一瞬间便停止了心跳,而后魂魄不受控制地飘起。 她凄凉地看着那具不再有生气的身体,想到还在和大臣们喝酒庆贺,尚未进门来的他,冥灵之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 才是十六岁的年纪呵!她自然不平,愤懑,询问地狱来者,才得知是因为前世作孽太多,减了今生的阳寿。 她只能凄凉地接受这个事实。 她飘到荒郊野外,地狱使者找到她,拿出名册,指着她的名字,要将她带到阴世,她想:我要永远陪伴着柯梵,投胎,会将一切忘记…… 她借口尘世有未了的夙愿,承诺三天后一定随使者去阴世,使者见她态度诚恳,便许了她。 熟料,这一逃,便是四年。 她找到奇人邪娘子,求她满足自己愿望:即不让地狱来者发现她。邪娘子感于她对情的执着,给她喝下隐魄之水,并说,倘若想要现身,只需轻念一声“去咒”即可。 当时,她不相信自己会有现身的一天,那不是朝火坑里跳么?可邪娘子笑道:“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她回到暖沁阁,发现他已经将这里改成忆薇殿,她虽凄凉于阴阳两隔,但那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却是一直存在。 他亦从邪娘子口中,知她的魂魄留在了忆薇殿,便经常来此,陪伴虚空里的她,忆起过往,倾诉思念。 无数次,他求她现身,然而,她是阴司投胎名册里的漏网之鱼,倘若现身,被阴界使者寻到,便会被带入专门惩罚违反规则的魂魄的阴世炼狱火城。 要么,永远被火烧,要么,被铸入神器,用以毁灭新违规的魂魄们。 她只能看着痛苦不已的他,无能为力。 四年的光阴,在守候和默契中度过了。虽然阴阳两隔,但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也算是一种安慰。 今天,这个异域女子的到来让她感到了危机,以前,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看望”她。今天,他却为了这个陌生女子而来,还说……替她上药,还想对她…… 他的眼里,竟然没有她了! 世事难料,然而,变化如此之快,更是难料。 她恨她,她要将她杀掉,解心头之恨,于是,便念一声“去咒”,不管后果如何,现出身来。 紫衣女子站在距离简歆两米远的地方,幽怨地说罢,脸上露出邪冷恶毒的微笑,缓缓举起手掌来。 她只需轻轻一掌,这个肉体凡胎的女子,很快就会死去。 “萱薇,你是个痴情的好女孩,我也同情你的不幸。可是?你要相信,邵柯梵和我之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简歆急忙分辨,然而,心中的恐惧却是减少了许多。 “我看得出来,他已经爱上你了,不然,今天他怎么会如此反常,明知道我的存在却无视我。”萱薇的声音凄厉了起来,掌心逐渐凝聚起一团白色的元气,虚无飘渺,无形的力量流窜其间。 “真的,你不要多心,今天苏蔓也说,王对你一往情深。我因为受伤不得已留在这里,等伤好了,马上离开这里。” 简歆说着,忽然一个激灵:“对,伤,他要是喜欢我,就不会下令鞭笞我,我全身都是伤痕。” 宣薇冷冷一笑:“你闯入苍腾绿洲,受到惩罚是应该的,这完全是两码事。” 忽然,仿佛预知到什么危险,她不安地摇摇头:“魇影就要来了,我得在他来之前,将你杀掉,这样,即使我被火烧,被铸进剑里,也无怨了。” 元气以最快的速度朝简歆逼去,裹携着一股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噗。”元气改变了方向,在穿过窗户时发出沉闷的爆破声。 与此同时,寝房帘子被一阵风吹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浮光般闪到萱薇的面前,按下她的手掌,一把抱住她:“总算逼你现行了,宣薇。” 是邵柯梵激动的声音! 原来他……简歆的心凉了一大截,一时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你是在她面前演戏,引我出来,不是真爱她?啊!你……”萱薇抽泣起来,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他叹息一声,捧起她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久久凝视。 “那么多年的感情,我怎么会因为其他女子动摇,你呀!怎能怀疑我的忠诚?不过,你出现了,这是最好的。”他替她拭去泪水,似乎有些戏谑:“女人的醋意,原来还是有用的!” 简歆怔怔地注视着他们。 她想要发泄一腔怒火,然而,现在并不是时候。 她站起身,艰难地举起手,放下四面床帐,躺下身来,背对着床帐外面。 “可是?等一下魇影出现,我要被带走,打进炼狱火城,永世被火焚烧,或者被铸进剑里,窒息地度过每一天。”萱薇悲戚不已。 “对不起,倘若早知如此,我一定不会贪图一面,宁愿永远守着。”他愧疚地垂下头,忽然抬头,声音狠厉阴冷起来:“不过魇影来了,我不会让他伤到你分毫。” “其实,满足你的心愿也好,不然,你总是求,我不忍心。”萱薇凄然一笑,仰起头,闭上眼睛。 邵柯梵凑近她的唇,动情地吻起来。 外面忽然变得安静,简歆正奇怪,然而,听到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她下意识地拉开床帐,怔怔地看着热烈拥吻的他们。 她的内心竟有些失落,但马上又想:跟我有什么关系。可胸腔里不听话的心,仍是被眼前的情景牵动,逐渐感到有些疼。 他们吻得那么动情,已经忘记了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潜伏而来,邵柯梵动作一凝,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继续。 他的手,逐渐摸进宣薇的前胸,声音模糊不清:“你好冰冷,让我来温暖你罢!并且,我们尚未圆房……” 天!人与鬼魂…… 简歆差点惊呼起来,赶紧放下床帐,脸颊发烫,心跳飞快,惊讶不已。 邵柯梵抱起宣薇,朝门外走去,他的寝宫齐铭宫晚灯未灭。 然而,还未到门口,一个黑影将出现在他们面前。 “萱薇,你总算现身了。”声音如凉风嗖嗖而过,简歆听得浑身一个颤抖。 一个全身黑衣,眼眸漆黑,脸颊凹陷,涂着烈焰红唇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寝房里,全身散发一股浓郁的煞气。 “那,就要看本王同意与否了。”邵柯梵神态自若地在萱薇额头上亲吻一下,将她放下,目光转向魇影:“焱**虽然厉害,但要跟本王打,你可做好当手下败将的打算。” “呵呵,口吐狂言,你手上没有武器,怎么跟我打?恐怕一战之后,连苍腾国君也要跟我走了吧!” 魇影手一伸,手掌里赫然出现十个叠着的小环,环上燃烧着熊熊烈焰,这是专门从炼狱火城带来的火焰,看似没有焰心,实际中心部位最为毒辣。 被焱**伤到的人,伤口处呈现黑色,并逐渐向四周和深处扩散,最后肺腑腐烂,全身发黑而死,惨不忍睹,无药可救,无计可施。 “哦?你以为,本王会不带武器么?”面对令生灵闻风丧胆的焱**,邵柯梵面无俱色,冷冷地道。 “呵呵……”魇影发出阴森森的笑声:“暗器?我见得多了。”话音刚落,魔已腾起,火轮自手上呼啸而出,飞向邵柯梵。 邵柯梵冷哼一声,手伸向腰间,一个旋身飞起,解下的腰带化为一柄长剑,散发出凛凛光华,向魇影挥舞而去。 魇影一惊,收回焱轮,侧身避开,边躲剑边向焱轮注入更强的内力,复又排出,直击向邵柯梵的长剑。 先毁剑,再杀人。 忆薇殿里,白光闪耀,而在黑夜之中,又可见一股更黑的力量在流窜,忆薇殿被震得微微颤动。 早就拔开床帐的简歆看得呆了,回过神来后,几乎忘记了全身的伤痛,快速下床,点亮宫灯,忆薇殿变得明亮起来,两人的打斗更加壮观。 萱薇看简歆一眼,却没了原来的敌意,柯梵既然对这个陌生地域来的女子不感兴趣,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在宫灯的光芒里,紫衣女子的身体更加透明,简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是怎么抱住宣薇的?竟然还能感知到她的温度? 邪娘子?是那个邪娘子故意为之的罢! 然而,激烈的打斗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样的打斗画面简歆只在电视和武侠书籍里看过,不想,竟然在异域时空存在,那么地震撼! 萱薇也紧张地看着她深爱的男人,祈求他千万不要被焱**伤到,不然,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无济于事。 正当焱轮要接触到长剑的时候,邵柯梵口吐一个字:“收”,手指点向剑,一道灵气自指尖流出,剑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焱轮扑了个空。 第六章 魂飞魄散2 魇影大吃一惊,再度收回焱轮,并思忖邵柯梵使用的是什么武器,一时疏忽,邵柯梵已掠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双掌排出,魇影只来得及转身,被震出三丈远,落到地上,嘴里吐出一口浊气。 “哐啷啷”几声,十个焱轮散发在忆薇殿寝房各处。 邵柯梵轻身落地,腰间依旧是那条色泽明亮的腰带。 “见识到了?”他轻蔑地道,走到萱薇的身边,揽住她:“没吓到吧?” 萱薇微笑着摇摇头,幸福地靠在邵柯梵的肩头。 “你……你使的是什么剑?”魇影受了重创,一只手撑地,一手捂住胸口,一个洞,从他的前胸穿到后背。 然而,对他这样心脏早就停跳的亡灵并没有实质的影响,半个小时之后,他便可以恢复功力和一副完整的恶魔之躯。 惊讶询问之余,他的眼睛盯着邵柯梵的腰带,原来……他的武器在此。 “这是幻灵剑,与雪麟刀同为苍腾力量的象征,平时可化作腰带隐藏真面目,使用时恢复本来用途,出手时往往出敌不意,斗时亦可现可隐,声东击西,杀人于无形。因此,你败了。”邵柯梵的指背轻抚腰带,微笑着解释。 他阴冷的眼神,跟笑容无关。 “原来如此!”魇影惨白的脸抽动了一下,不知是什么表情:“虽打不过你,但萱薇我一定得带走,这是我的职责,四年了,我一直在找她。”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带走本王的女人,你有多大的把握?”邵柯梵伸手撩起萱薇的一缕长发,满脸留恋。 魇影的烈焰红唇蠕动了一下,看起来十分诡异:“好,我走人。”他站起来,摊开手掌,运功,一股浊气向外牵引,焱轮呼呼地飞回袖中。 “快滚。”邵柯梵的头颔首,厉叱。 魇影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萱薇,不管你如何存在,那都不重要。”邵柯梵的眸子里柔光闪动。 “可是?我预感很不好。”萱薇担心地环顾四周。 “傻瓜,我会保护好你。” 不想听他们甜言蜜语了,简歆倒头躺下,愤怒,委屈在心底涌起。 被毒打,被利用……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 眼前闪过一个黑影,清晰地定格在床头,没有眼白的眼珠动了动,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啊!鬼啊!”简歆尖叫起来,没有力气站起,只是狼狈地向外爬。 魇影飞快伸出手,扼住惊恐女子的脖颈,一把抓下床来,对讶然转头来的国君冷冷一笑:“你愿意把萱薇交给我,还是让一个阳寿未到的人提前死去?” “真卑鄙。”邵柯梵柔和下来的目光陡然一冷。 “我从来就不是善类。”魇影脸上惨白的皮抽动了一下,仿佛恶魔之笑:“你,快作出选择。”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 萱薇伤心地抬眼看他:“你犹豫了,说明你心里有她的,是么?” “萱薇,你清楚我的原则,杀该杀的人,不伤及无辜。” “放开我,你这是违反阴界规定的。”简歆不知道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何处,干脆闭着眼睛挣扎。 她能求助谁? “呵呵,我只想带萱薇回去交差,不想惹那么多的麻烦。”魇影口气决绝:“你给我老实点,当心我一不小心掐断你的脖子。” “可是?我要被火烧,或者被铸进神器里,你忍心?”萱薇注视着邵柯梵的眼睛,急切地等待答案。 “我当然选择拯救你,那个丫头片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今天晚上我就破一次例,证明给你看。”邵柯梵似乎下定了决心,口气淡漠。 “你要怎么就怎样罢!地狱来者。”一个无所谓的声音在寝房响起。 简歆的心像是被什么刺痛,咬着嘴唇,眼睛不经意间湿润。 不准哭,这人毒打我,利用我,视我如草芥。 倘若实在无法,她或许会考虑牺牲自己。然而,他让她心寒了一次又一次。 简歆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是要死了么?母亲找不到她,现在肯定急得睡不着觉。 亚卡还在宫廷后院等,她说几天后去看它,一起回家,要是它很久见不到她,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听了苍腾国君的话,魇影一愣,却迟迟不下手。 阴界有规定,死神不能对阳寿未到的人下手,如果违规,同样要与那些违规的魂魄,在炼狱火城接受最可怕的惩罚。 “好,我承认我不能杀她。可是?萱薇不去受刑,以后会有无数地狱使者以及魇影找上门来,死神虽不杀阳寿未尽的人,却可以乱天下,倘若让你的政权乱,你这个王还有什么意义。” 魇影松开简歆,使出了真正的杀手锏。 邵柯梵皱着眉头,手下意识地覆盖在腰带上。 他知道,生人的眼睛是无法看到死神的,除非死神现身,倘若隐于无形,那么将让人防不胜防。 “你的幻灵剑只保护得了少数人。”见邵柯梵如此举动,魇影有些慌张,但很快定下神来。 “柯梵,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萱薇深情地看着邵柯梵:“我不愿意去受刑,也不会让你的王国因我而乱。” “你有什么办法?”邵柯梵讶然。 萱薇笑了:“唯一的方法是,你把我这个魂魄打散。” “不可……这怎么行?”苍腾国君向后退了一步,失态地脱口,震惊和沉痛交织在他双眸中。 “这短暂的一生,能够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别无他求了。转世与轮回,不但记不住前世,反而要重挨一次又一次人世的遭,我……没有一点向往,只要与你在一起的今世。”萱薇将邵柯梵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动手吧!柯梵。” “我,怎么下得了手?”邵柯梵低沉出口,眉头紧蹙,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简歆不由得一震,这个男人,此时受伤的模样,与在大殿上下令鞭打她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呵,都是为了他爱的那个女子。 “逃避是软弱者的行为,萱薇。”魇影阴冷的声音响起。 邵柯梵与萱薇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魇影自讨没趣,不再言语。如果邵柯梵动手,那也是一个好的了结方式,他回去复命,不用受任何惩罚。 “你忍心让我到炼狱火城吗?那可是永世的痛苦,并且,也不能让那些恶魔扰了你的天下。”萱薇口气坚决。 她转向简歆:“你是个好女孩,就替我关心柯梵吧!好么?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简歆和邵柯梵都愣了愣。 “好,我答应你。”犹豫片刻,简歆作出承诺。 她可以把他简单地当做一个生命来关心,仅此而已。 “动手吧!柯梵。”萱薇拼命忍住泪水。 邵柯梵长叹一声,心中的抑郁却是不曾消融半分,终于低低地吐出一个字:“好。” “萱薇,我爱你,我爱你……”国君在萱薇耳边低语,紫衣女子的泪水滑落下来,双唇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哪一句说起。 邵柯梵手掌猛一用力,紫色的光芒向四处散开,像蝴蝶,朝窗外的月光飞去。 那个美丽多情的女子,再也不见,轮回或者转世,都跟她无关。 那个总在忆薇殿隐身等待的魂魄,这一次,永远消失在大千世界里,芸芸众生,各自展现风姿,唯独没有她的影子。 两颗心灵,从此不会默契地交织在一起。 邵柯梵迅疾移换身形,伸手捕获紫光碎片,紧紧握在掌心,然而,紫光却穿透他的手,转瞬无影无踪。 “啊……”怔怔地看着最后一缕紫光消散,他单膝跪地,对着窗外大喊一声。 简歆别过脸去,擦掉脸上的泪水。 “这事算是完了。你们好好伤心,哈哈哈……”魇影大笑,随即消失。 第七章 第三次伤害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简歆举起梳妆台前的座椅,朝邵柯梵掷去,伴随着恨恨的咒骂:“毒打我,利用我,不是人,不得好死……” 邵柯梵有些讶然地看向她,目光一冷,霍然出掌,椅子在空中化成齑粉,沿着原来的轨迹铺了半丈远。 “呵……”看着目瞪口呆的她,他冷笑一声,嘲讽:“不自量力。” 简歆气得一踱脚,环顾四周,寻找能够抛掷的物品,终于,她抱起梳妆台。 “那是她用过的,放下。”瞬间的移形换影,他来到她的面前,简歆只觉得手一空,梳妆台已经完好无损地摆回原处。 “呵……”邵柯梵斜靠在柱子上,眸子里的痛深不见底,整个人疲惫不堪,但脸上浮起笑意,亦正亦邪,让人捉摸不透。 “好,拿你没办法,我认了,等伤好了,我就走。”看到他莫测的笑,简歆更加生气。 邵柯梵一愣,托起她的下巴,用力一捏,面无表情:“莽荒之渊是另一个世界,你回不去了。” “啪,啪,啪。”简歆拔下他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连扇他三巴掌:“关你什么事?” “你……”苍腾国君白净的脸上,出现五个红指印。向来,臣民对他又敬又怕,今天,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掌心运力,一掌排出。 “哇”地一声,简歆喷出一口鲜血,在意识仅存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随后,倒地昏迷。 “无礼的丫头,我对你是忍无可忍了。”邵柯梵闭上眼睛,眉梢动了动,忽然想到,愤怒之下,不计后果,那一掌实在太重,万一生命不保…… 躺在地上的女子双目紧闭,愤怒依然停留在脸上,前胸衣衫绽开处,露出包裹鞭痕的宽绷带。 邵柯梵犹豫片刻,将她的衣襟拉好,抱起她回到齐铭宫,吩咐奴才:“宣太医。” 此时,已是三更,受到宣召,苍腾国最好的太医丰元甚睡意全无,提着药箱赶向王宫里。 “有救,不过伤势太重,内伤加外伤,没十天半个月是醒不来的。”丰元甚将手从简歆的手腕上移开,沉吟。 “一定要让她好起来。”邵柯梵看着简歆紧闭的眼睛,命令。 “是。”丰元甚略一沉思:“敢问王,这姑娘身上这么多的伤是从哪来的?” “唔…”邵柯梵冷哼一声,一束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射向丰元甚。 “啊……臣知罪。”丰元甚忙下跪,指尖微微颤抖。 “你的职责就是医好她。” 夜,寂静得仿佛只有黑色存在。莽荒之渊的第二重天地包含的十五个王国中最大最强盛的王国——苍腾国的王者守着一个从异域来的女子,彻夜不眠。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关心起这个异域而来的女子了,也许,除了对她异域身份的好奇感,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痛,像一把细长薄韧的刀,一点一点地凌迟他的心,所到之处,血肉模糊。 萱薇温良淑徳,知书达理,继承了贵族女人的气质,在十几年的相伴中,他们的感情慢慢积累起来,好比左手和右手,相互习惯,不可分,不能分。 简歆有灵有血,个性十足,悲悯,善良,豪爽,大胆,她的身上,流露出一种天人合一的美。 只是他现在还不想承认,萱薇刚刚离去,他又怎能相信自己那么快就…… 丰元甚已经给简歆服过药丸,退下了。 邵柯梵犹豫了一下,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轻轻握着,她昏迷,或许也好,他可以稍微碰一下她,更近距离地看她。不然,她的性格,真要把他一脚踹飞呢! 几天的休养之后,简歆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开始结痂。 然而,这是好事,也是坏事,鞭痕深入皮肤约1.5毫米,伤好后会留下疤痕,遍布全身,如同蚯蚓,让人目不忍睹。 昏迷之中,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浑然不觉,仿佛走进长长的梦里,在锡林郭勒大草原,骑着亚卡,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不知道要去那里,风呼呼地从耳畔吹过,长发飞舞……母亲哭着在身后追赶,无论如何都赶不上…… 苏蔓皱着眉头,替简歆穿上衣服。 邵柯梵背对着简歆的床,苏蔓替她穿好衣服后他才转过身来。 “王,小姐身上结痂了,可是?会留下疤痕。” “一定不能留下疤痕。”邵柯梵重新坐到床边,皱了皱眉头,他不想让他对她施加的痛苦成为永久的烙印,那是最分明的罪证证明。 “可是?不知道有什么药能去疤痕……” “传丰元甚进宫。”邵柯梵吩咐身边一个奴才,对苏蔓的话充耳不闻。 丰元甚提着药箱进来。 “王,老臣可否看一下伤疤?” 之前,他治的是简歆的内伤,宫里药库有备用的药。 邵柯梵卷起简歆的袖子,指起一条鞭痕:“身上的都是这样深,你从这里可以下结论。” 丰元甚检查一下伤疤,要了摇头:“老臣只是一介凡胎,治疗病伤凭的是多年来习医所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并无神奇之法,实在无能为力。” 邵柯梵心一沉:“难道就让她全身遍布伤疤么?在你之外,有没有奇人可以替她消除疤痕?” “这……有是有,此人在妙音山修仙,无所不能,亦人亦仙,人本称仙娘,她却愿意人们叫她邪娘子。” 邪娘子,邵柯梵心一动,保护鹰之国的女神,给萱薇喝下隐魄之水的那个奇女子。 “那就召她来治伤。”虽然如此说,可想到邪娘子的性格,他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邪娘子性情孤傲,不食人间烟火,只能人去求她,绝对不会为任何人离开妙音山。”丰元甚说出了邵柯梵心里的顾虑。 求人?这两个字让苍腾国君去践行该有多么可笑,从来只有别人求他。至于去求人,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有如此可能。可是?躺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倘若他不去,她将会在自卑中度过一生。女孩子,有谁不在乎完美呢? 或许,去求一个半仙人,并不失苍腾国的威严罢。 “好,我去。”沉默了很久,邵柯梵终于下定决心。 一旁的苏蔓松了一口气。 然而,丰元甚却吃了一惊,心里寻思:这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王去求人? 莽荒之渊上一重由绿洲和沙漠组成,下一重由山川和荒原组成,绿洲面积多大,山泽就绵延多远,最小的国家棋尊国的绿洲面积也有八十万平房公里,再加上无边无际的荒原,因此可以想象莽荒之渊究竟有多大。 以邵柯梵的轻功,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简歆带往鹰之国妙音山,但需要飞越大片荒原和山泽之地,虽与鹰之之间只隔了一个国家,然而距离太远。 王宫,宝座…… 二王子邵湘南向来对王位虎视眈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虽然他的计谋每次都被精明的国君在无形中化为乌有,但狠毒和奸诈的他,还是得需要提防。 苍腾国是莽荒之渊最强盛的王国,拥有最大的绿洲,最多的金银珠宝,最强的武卫队,坐上苍腾宝座,可说是天下诱惑最大的事情。 他走了,苍腾国的宝座空着,那些居心不良者一定蠢蠢欲动罢! 滴水不漏地安排好一切后,邵柯梵施展一身绝顶的轻功,抱着黄衫女子启程。 云朵飞逝,云雾沾脸,怀中人的容颜愈发美丽,像一朵被轻雾笼罩的花。她的眸子依旧紧闭,睫毛轻颤,长发飘忽不定地掠他棱角分明的脸。 邵柯梵垂头看了一眼,内心一阵恍惚,轻叹一声,将她的长发拔开。 身后,一股水流,从一朵永久停留在苍腾国寿倚山上方的白云中倾泻下来,汇入山顶上一个巨大的围池里,而后,水源源不断从不同方向流下,滋养苍腾国四周的民众。 这条水流,正是绿洲里流到边缘便消失的那一条。 水源之灵被供养在绿洲的最中心位置,那是一个侧放的通灵翡翠玉碗,水流从碗里倾泻而出,顺着略有起伏的绿洲丘陵向下流,一直流到边缘,再向下注流,因此形成无端消失的奇景。 邵柯梵怀抱简歆,渐渐远离寿倚云,想到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手中凝聚一团元气,朝寿倚云推出,云朵增厚一层,四周散发出更多的白气,如同云朵丝丝缕缕逸出,甚是美丽。 “哇,大家看,寿倚云更美丽啦!”一个苍腾国的百姓仰头看见后兴奋地大叫起来,人们纷纷抬起头,惊叹,欢呼…… 邵柯梵微微一笑,加快了去妙音山的速度。 经过邻国泽观国的福蓁山上空,邵柯梵垂头久久注视,嘴角浮起一丝讥诮。 却见脚下的高山,无论是树林的茂盛程度,还是水流的清澈度都比苍腾国逊了一筹。 其它王国亦是如此。 第八章 为她下跪 水源之灵庇佑着一个王国的生存,其神力越强,王国也就越是强大。其精气可以提升一个王国国民的智力,身体素质。可在山里化石成金,孕育更多的金银珠宝,让庇佑下王国各方面都居于翘楚。 除了山,莽荒之渊便是无穷无尽的莽苍之草,乱离离,看不到头,不知延伸向何处。 邵柯梵注视着荒凉的景致,忽然想到她来自大草原,同样广袤,那里却充满生机。 有一天,她是否会像在大草原一样,骑着她的好马奔跑,跑出这个时空……那样,他再怎么寻她,也是不可能找到的,即使他有高强的武功,最厉害的武卫队。 他下意识地抱紧她。 高处不胜寒,她的身体很是冰凉。他犹豫片刻,竟将胸前的衣服拔开,紧贴着她,微卷的长发垂搭在她的后肩,这个动作暧昧得令他有些不安,不觉一阵怅然。而此时,她在梦中处于一个冰凉的世界,但却被一团火包围,温暖无比。 妙音山是鹰之国的水源之山,与福蓁山,寿倚山的性质相同。邪娘子就在观音山的山腰修炼,百姓饮的水,她先饮。水源之灵赐予百姓的精气,她先吸取。在邪娘子的保护下,其他王国鲜对鹰之动歪心思,否则:“随手一挥,溃不成军”的传言很可能在他们头上应验。 妙音山的一个山洞里,五颜六色的流光闪烁,一方水池中央,盛开一朵硕大的莲花,仅此一朵,不断开开合合,一个约莫三十的女人盘腿坐在莲花中间,闭目旋转,长发微微飘扬起来,白衣掀动,颇有出尘仙姑的味道。 邵柯梵抱着简歆落在洞口,看一眼怀中沉睡的玉人,把心一横,刚要开口,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飞出,轻轻落在他的面前,笑意盈盈,她容颜不输妙龄女子,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你是……邪娘子?”邵柯梵无心欣赏她的美,一心只想把简歆身上的伤疤消除。 “苍腾国的王,一表人才,霸主气质,佩服了。”邪娘子忍不住赞叹。眼前的男子,容貌俊秀,一袭红衣。那双复杂的眼睛里,狠厉,残酷,忧郁,睿智交织在一起。虽然他抱着那个女子,目光里流露出担忧,但二十几年的秉性,却是无法完全隐去的。 “多谢!这女子受了重伤,需要邪娘子救。”邵柯梵垂眼看简歆,求人的话仍是说不出口。 “哈哈哈……”邪娘子一串银铃般的朗笑:“邵柯梵,历来寻我帮忙的人,必须下跪,哀求,就如――萱薇。” 萱薇,贵为王后,下跪?哀求?邵柯梵向心底渐沉的伤痛被扯起,一阵阵疼。 “你……”想到自己有求于人,苍腾国君强压下怒火:“治好她,你要什么东西,本王都可以满足你。” “我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唯一的意愿是修成仙,升天,这一点你帮不了我。现在,我想要莽荒之渊最强王国的王跪在我的面前求我。”邪娘子的口气里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欺人太甚! “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邵柯梵眼神一冷,暗自凝力的手掌打了出去,速度快得让人不及眨一下眼睛。 邪娘子轻笑一声,也不闪躲,然而,似乎受到无形的阻碍,那股逼来的力量沿着原来的方向返回,甚至加了两层力量,邵柯梵一惊,掠身斜出。 原以为那股力量会将对面合抱之粗的参天巨树劈断,然而,他闪过时,力量也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需要多强的内力,才能如此收放自如。 “在这里,你打不过我。”邪娘子的笑容里露出了一丝冷意。 邵柯梵紧蹙眉头,犹豫良久,随着一声慢慢吐出的“好。”双膝开始曲下去,在双膝快要落地的时候,邪娘子托住他的手肘:“说吧!你有什么请求?” “呵,真是不知邪娘子的意思。”邵柯梵冷笑一声。 “其实,我没有逼人下跪过,包括萱薇。我只是想知道,你身为王,愿不愿意为心爱的女人放下尊严。”邪娘子走向洞里,做一个邀请的手势。 “心爱女人?邪娘子误会了。”邵柯梵淡漠:“误伤了人,补偿而已,不想折了阳寿。” “国君,世上没有任何事是能够瞒住邪娘子的。”邪娘子将手指放到唇边,晃了晃:“我已经看出来了。” “……”邵柯梵无语,微皱眉头。 然而内心却在挣扎,爱上了她?是么?可能么? “爱是人间最重要的东西。虽然为了修仙,我没有好好地爱一场。”邪娘子不管他思绪起伏,自顾自地言语。 原来,她在人间,尚且还有未竟的心愿。 “呵……既然选择修仙,那就好好修炼罢。”邵柯梵随口应付,心却完全在简歆身上。 她熟睡的样子,安详静美,对外界浑然不觉,安全皆系在他身上,让他无缘无故地心疼和怜惜。 萱薇。虽然你托她关心我,但我真的要对不起你了么? “看来,你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女孩的身上,说吧!需要我帮你什么。”邪娘子摇头轻笑。“她身上鞭痕太深,现在正在愈合中,但会留下疤痕,邪娘子能消疤痕么?” “呵,求助过我的人中,没想到竟是苍腾国君的请求最简单。”邪娘子伸手接过简歆:“我要脱光她的衣服,国君要不要回避一下。” 他说要替她上药的时候,她勃然大怒,焦急万分,能不回避么?邵柯梵苦笑着摇摇头,走出妙音洞。 久久凝视对面山腰葱郁的林木,苍腾国之王的眼睛里,涌起难以言说的伤痛。 萱薇,我纵然拥有广大河山,那又如何,即使是一颗树,寿命也比我长得多。 唯有爱是永恒的。然而,魂飞魄散的你,无法感知我的心意,不能再进入轮回,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是永恒的? 脱下简歆的衣服,将缠住她的绷带一圈圈地解了下来,看到遍布全身的鞭痕,邪娘子不禁黯然。 这女孩犯了什么错,受得这样残酷的苦?看她昏迷不醒,心想外伤不至于如此,一把脉,才知道她受了重伤。 纤纤玉手,轻轻抚过可怖的肌肤,所经之处,伤疤消失,无迹可寻,光洁的皮肤如同白绫那般展开,半柱香之后,简歆的皮肤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邪娘子寻思:要不要连内伤一起治,但她从来不主动帮助请求范围之外的事,这次,要不要破例? “疤痕消失,王可以进来了。”宛若天籁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 邵柯梵收回目光,走了进去,撩起简歆的袖子,看到手臂上的肌肤恢复如初,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多谢邪娘子。” 邪娘子微笑不言。 流光打在简歆脸上,变幻莫测,像极了她进入莽荒之渊后多舛的命运。 邵柯梵轻叹一声,抱起她向外走去:“告辞了。” “国君请留步。”邪娘子止住邵柯梵。 “……”邵柯梵转过身来,等待下文。 “你不想她的内伤一并好么?”依旧笑意盈盈。 “想,可是不便多打扰了。”邵柯梵得意地看着怀中人,要是她醒了,一定会一路跟他闹,他可吃不消。 所以,让她好好沉睡罢! 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到苍腾国。 “只需很短时间。”一只脚刚迈出,邵柯梵又被邪娘子叫住。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破例了。 苍腾国君的脸上,露出了了不耐烦的神色:“不过……能不能让她回到苍腾才醒来。” “可以,我把握好分寸,国君稍等。”邪娘子不问原因,转身朝妙音洞的更深处走去。 原来别有洞天,就是不知道这洞有多深。邪娘子的起居,饮食方面应该都安排在里面罢,一个女子,基本与人世隔绝,不谈爱情,不悲不怨,安心修炼,这得需要一颗多么静的心。 她的心境,与自己正好截然相反,邵柯梵自嘲似的笑了笑,看着简歆想:你也不是一样么? 邪娘子款款走出来,给简歆服下一颗药丸,对邵柯梵道:“这是速愈丹,能治天下所有重伤病,需五年才能练出一丸,我二十岁来妙音洞,不只修仙,也习武功,也练丹药,也造绝世武器。速愈丹一共诞生了两丸,这是第二丸,第一丸给了我爱的那个男子,第二丸给她好了。方才我施法稍微减轻速愈丹的药效,她到苍腾国才会醒来。” 说到所爱的男子,她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留念,在这个孤寂的修仙之地,她是否日夜思念着他,却又忍受不能下山与他相见的煎熬。看来,她的心,并不是完全安宁的罢,也浮动着人类的欲望,也期许着轰轰烈烈的爱情。 邵柯梵再次言谢,多了两分诚挚。 “走好!”邪娘子随邵柯梵走到洞口:“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看她脸色不太对劲,邵柯梵也不禁皱眉:“什么事?” “这里虽不是什么仙地,但一日,等于人间三日,你是苍腾国的王,人走宝座空,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 一日等于三日?! 邵柯梵心下一沉。 虽然他安排好了一切,机关,心腹,并将玉玺藏于隐蔽的地方。 红衣惊掠而起,很快消失在茫茫天际。 第九章 宫乱 陵宫后花园里百花斗妍,似不同颜色的火焰向外吐舌,烈烈燃烧。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在谋臣的陪同下,缓步而行,他的容貌与国王有几分相像,那股狠厉的气质,似乎是一同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黑衣男子的腰际,配着一把令人闻风丧胆的刀――雪麟,此刀的正与邪,全凭主人的意念决定。救人时添一分白,杀人时染一分红。若只用来救人,刀身莹白,一出鞘,天地清朗,日月无光。 若专用来杀人,刀身像被血浸过那般红,似乎要滴下血来,一出鞘,天地一片暗红,似死人之血蒸腾,如同人间地狱。 但是雪麟随过几任主人,有正人君子,也有残忍之辈,因此白与红势均力敌,无法达到上述奇效,威力自然也比本来的减弱许多,但除了国君的幻灵剑能与之匹敌外,再无其他武器能够望其项背。 在二王子手里,雪麟剑身微红,残忍的人看出邪气,正直的人看到正气。 大王子当上国王的那一天,将二王子封为陵王,其实,在莽荒之渊封候并无多大意义。历来,山泽悉数归国王所有,山泽以外,便是无穷无尽的荒原,除了离离的乱草,万物不生。 王控制绵延不绝、植被茂盛的山,便等于拥有了全部。至于其他王子公主,优待并不比大臣明显。他们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武卫队,但与国王掌握的武卫队相比,却是微不足道。 国库的钥匙由王保管,对任何一笔收入和支出都计算得清清楚楚。王子公主们想从国库揩油,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虽各藩王的力量被削弱和控制,但由于地位显赫,他们仍然有不少机会暗自壮大实力,国君受藩王的威胁并不小。 幸好,第二十七代国君登基之后,除了二王子,即陵王颇有野心之外,另外三个藩王都比较安分守己,不像历代各藩王之间,藩王与国君之间,为了争夺权势头破血流,闹得宫中极不安宁。 不像邵柯梵为了翦除异己,幻灵剑使了无数次,陵王还未使用过雪麟,他的雪麟,只是为了对付一个人。 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听说王要带一个重伤女子外出寻奇人,可能几天才能回来。”严嘉瞅四处无人,悄声。 “是么?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时王兄守宫多紧啊!像宝贝一样护着,不离半步。”陵王冷冷道,声音低了下来:“竟为了一个人出去了。” 那人是谁?听说两天前国君在齐铭宫下令鞭笞一个进入苍腾绿洲的女子,后知是一场误会,便将她带入了忆薇殿,这件事在王宫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萱薇死后四年,一直孤身的国君要立后了。 他也有出错的时候啊!陵王忍不住嘲讽。 “那陵王打算怎么办?”严嘉并无几分胜算,之前陵王耍过几次计谋,邵柯梵皆明察秋毫,让陵王捞不到半点好处。 “咱们得首先找到玉玺。”陵王反剪手,踱着步子。 “哦,这……恐怕要去王的寝宫里搜了。”严嘉又瞅了瞅四周。 “由我去找,你召集三千人马,待我找到玉玺,便在国议宫前请愿。” 国议宫是苍腾国君处理上疏和与大臣交谈要事的地方,每天清晨,邵柯梵都要坐在国议宫的宝座上,履行他作为王的职务。 大殿上,男臣女臣恭敬地垂着头,站了一大片。 站在最前面的二王子,将所有的不服气,阴谋,算计深埋腹中。 四年前,在那场争夺王位的比武中,最后关头,他输王兄三掌,从此一直抱憾,也从那次开始,他对王兄的实力心存一丝畏惧,除耍了几次诡计外,再没有真正面对面交手。 他不想拥有这样的后果:未登上宝座,却目睹自己的死亡。 “是,待国君回来后,生米煮成熟饭,苍腾易主,被称作王的,该是您了。” 丑时,一个身形极快的蒙面人从宫檐悄无声息地潜入国君的寝宫,寝宫门口值夜班的侍卫依然警惕地防守。 和以前一样,仍是两名侍卫把守寝宫大门。 陵王将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翻找一遍,却是不见玉玺的踪影,心有不甘,再寻一遍未果,失望至极,在心里恨恨地骂上一句,正要出去,忽然注意到对着书柜的那面墙上,一块青砖四周的缝隙较其他地方要稍大一些,伸手一试,果然是松动的,敲敲砖,发出空洞的声音。 里面有东西! 陵王的眼里露出欣喜的光,小心地将砖取下,有些讶然地发现里面的空间向深处延伸,如同一个无底洞。 洞的开端并没有玉玺,难不成是在深处?陵王略微一皱眉,将脸凑近洞口。 “嗖”。 一样东西朝洞外飞出。 陵王大吃一惊,迅速躲开,可左脸颊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 “叮”。 随着尖锐的声音响起,一支飞镖打在对面柱子上的一颗钉头上,钉头被刷上油漆,与红色的柱子浑然一体,很难辨别出来。 飞镖力量之大,让钉头凹陷了进去。 随即,寝宫内的十盏宫灯齐齐亮起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 “噗。” 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紧接着,十大高手飞进屋里,陵王想逃已是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应战。 他手中只有一柄普通的剑,担心阴谋败露,迟迟不敢用腰间的雪麟刀。来之前,为避免暴露,他将雪麟的刀鞘涂上了黑色。 体力渐渐消耗,十人尽出虚招,欲将他弄得筋疲力尽,以图擒住,让一颗毒瘤在天下人面前暴露。 是那人吩咐他们这样做的吧! 陵王越想越气,出招更加凌厉,然后,手执一柄破剑的他武功再高,也伤不了十人分毫。 愈来愈不敌,一人乘陵王闪躲几掌虚招的空隙,绕到身后,一剑刺向他的手臂。 “啊……”陵王大喊一声,但也不忘了以沙哑的声音,不然…… 手臂血流如注,被飞镖划伤的脸疼痛难忍,镖头有毒!陵王的心猛的一沉。 无数的侍卫喊杀着冲进门来,十大高手愈战愈起劲。 先自保,再想办法隐瞒。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陵王右手拔出雪麟,瞬间,寝宫内一片微红。 “雪麟刀,果然是你。”几人纷纷嚷了起来。 之于陵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亦早就怀疑是他,并对雪麟刀鞘产生了怀疑。 雪麟刀的威力无人敢小觑,高手们皆使出了真本领,然而,雪麟挥动,凌厉的剑光交织闪烁,一声声惨叫响起,手,脚,头,肠乱飞,地上落满残肢,个个死无全尸,惨不忍睹,汇聚成的血河,向殿门蜿蜒而去。 除开几个高手反应敏捷,飞快跃到剑光之上,得以幸存外,其他人都上了黄泉路。 门外的侍卫仍旧像水流一样涌进来。 陵王将雪麟刀入鞘,轻跃上屋顶和青墙之间的空处,向陵宫飞去。 在陵宫里等待消息的严嘉看到陵王手臂和左脸受了伤,心里一紧:“陵王,没得手?” “妈的,他早防了一手,快,这镖有毒,先帮我清理脸部。”陵王的左手紧紧捂着受伤的右手臂,血,从指间流出来。 处理好伤口,陵王紧蹙眉头,久久不言。 计划失败不算,还露出一个把柄让人抓――雪麟刀,那么多人看到,如何隐瞒下去? 并且,脸部的伤亦是无法掩饰的。 严嘉看出陵王的顾虑。“臣有一计,可以让陵王脱身。” “哦?说说看。”陵王一动,倘若没有解决的方式,他就算不死,也会被贬为一介草民。 “陵王先躲半个月,就说雪麟刀于昨日被人偷走,前去追踪,至于宫中死的人,自然是那偷刀的人干的。” “好,这个主意不错。”陵王冷冷一笑:“看他如何住把柄。” 此后两天,王宫人心惶惶,齐铭宫里遍地的残肢吓哭吓晕了不少婢女,奴才们也是一边呕吐一边清理尸体。 邵柯梵是偷偷走的。就在当天,钦国大臣李元昭向大臣们念了王因病休几天,讨论事项暂且搁置一旁的手谕,引起大臣议论纷纷,猜疑不断,王的身体一向很好,突然生病不得不让人多想。 而后,在齐铭宫里,死伤无数,却不见王的人,按理说,他应该在寝宫里养病才对啊!在此之后,又有消息传开,陵王因雪麟刀消失,出宫追盗贼去了。 一国之主离奇失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陵王也不在宫内,人心更是不安。。 一些人开始打如意算盘,幸有国君心腹李元昭,司马韬等掌控大局,拿着国君赐予的令牌调遣武卫队,在王宫各要处防守,才杜绝了更大混乱的发生。 混乱持续了两天,忽然有人惊呼:国君回来了。 苍腾国君前襟微敞,怀中黄衫女子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他轻落在齐铭宫的广场上,侍卫,武卫队,以及闻风赶来的大臣齐齐跪下:“恭迎国君。” “大家起来吧!本王有要事外出,担心他人乱事,才说是休病,实在对不住大家。”向来冷酷的国君,向所有人深深一鞠躬。 “国君,别。”众人感动不已,不约而同地向前走一步。 他们的王,从未如此过。 邵柯梵早就料到他走后,宫里定会有乱,人心一定惶惶,因此,便以情感笼络人心,这一招立竿见影。 “本王走后,宫里平安罢?”红衣国君明知故问。 众人面面相觑,李元昭将发生的事情了出来。 “厚葬死难者,对其家人给与一锭黄金的补偿。其余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理。”邵柯梵皱了皱眉头,看来,陵王使用了雪麟刀。 陵王以寻雪麟刀为由,玩起了失踪,让脸上的浅痕有时间消失,达到脱罪的最终目的。 呵!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国君仁慈。”诸人像被训练过似的,齐齐赞叹。 邵柯梵斜向忆薇殿方向飞起,在远处落下,转瞬无影无踪。 “哇……”众人目光追随而去,一片惊叹声响起。 国君如此强大,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呢? 邵柯梵的第二个目的,达到了。 陵王此时正藏身于陵宫的密室,一想到将要度过半个月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便一肚子气恼。 他犯下的事,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吧!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大白于天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第十章 虚伪的真像 在殿门丫头敬畏又惊讶的目光中,苍腾国君抱着那位陌生女子,对她们的问候充耳不闻,直步入寝房。 苏曼却不管那么多,跟了进去,待国君将简歆放在床上,跪下来握住简歆的手,看着她红润的脸庞松了口气:“小姐。” 邵柯梵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女子,现在那么安静,真不敢想象醒来会是什么样子。 轻叹一声,他走出忆薇殿,下意识地转过身,抬头看那写着“忆薇殿”三个字的牌匾,不可遏制的思念和眷恋涌上心头。 忆薇殿,那令他整日牵绊的亡灵再也不会出现,魂飞魄散,不留丝毫痕迹。 倘若今后,如同以往,他坚持来此,可能会有其他的因素夹杂其中罢! 简歆骑着亚卡,依然在锡林郭勒草原上飞驰,只是一个意识恍惚的瞬间,她和亚卡落在荒漠里,随着流沙一道向下陷落,腿,腰部,胸部,脖子一点点被吞噬,她窒息得难以呼吸,正当她的生命之火快要燃尽的时候:“嗵”地一声,落在一张床上。 “啊……”简歆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来,眼前朦胧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原来,自己躺在忆薇殿里。 “姐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苏蔓喜极而泣。 简歆晃了晃头,邵柯梵一掌击在她胸口上是她最近的记忆,恼怒,委屈,仇恨纷纷涌上心头。 “别哭,不是好好的吗?我昏迷了多久?”简歆替苏蔓擦拭眼泪,却惊讶地发现,手已经没有疼痛感,全身似乎也不再疼,挽起袖子一看,手臂上没有一点鞭打的痕迹,再掀起衣服看身体,洁白无瑕,并且,胸口十分舒畅。 伤,都好了? “三天了,姐姐的所有伤都好了。” “三天,不可能好得那么快的。”简歆自言自语。 “是国君带小姐去找了邪娘子。” 简歆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打伤她,又救她。他是嫌捉弄得不够么? 她说过,等伤好了,就离开这里,是的,马上走,骑上亚卡,很快就消失。 简歆快速换上刚来苍腾国时穿的浅黄色衬衫和热裤,再将公主鞋套上脚,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苏蔓看到她这样激动和奇怪,忍不住问:“姐姐怎么了?” “这是我来时穿的,现在走了,也应该穿着。”简歆嘴唇颤抖,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越来越汹涌。 “姐姐,苏蔓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要去哪里。”苏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是挽住简歆的手臂,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简歆说完,挣脱苏曼的手,跑出忆薇殿,很快的,到了宫廷后院。 一个奴才正在院门口清扫垃圾,一看跑来的简歆,眼睛瞪得铜铃那般大:“站住,冒冒失失地干嘛呢?哎……还穿这么少,你是哪家的姑娘?”简歆不想跟他废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他,闯了进去。 亚卡正思念主人,大大的眸子凄然无神,槽里的马料只吃了一半,见主人进来,目光放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又看到她脸上的泪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焦虑地叫了一声。 简歆翻上马背,见苏蔓已经追到门口,忙说:“亚卡,我们走。”亚卡听话地扬起蹄子,向门外跑去。 经过苏蔓身边时,简歆道一声“妹妹保重。”绝尘而去。 简歆的一系列举动实在太快,苏蔓良久才回过神来,想追却早就不见了她的身影,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赶快去向王报告。 亚卡敏捷地沿着宫中马道奔跑,那些骑着马闲走的大臣或王室贵族的子女,惊讶地看着亚卡和简歆从他们身边经过,太快了,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马和人,已变得很小。 王宫大门的守卫来不及阻拦,亚卡已跑出老远,守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追还是不追。 由于王宫建在山川和荒原的过渡带上,简歆很快便跑进完全是离草的荒原。 风依旧呼呼而过,只不过,不是她眷恋的锡林郭勒大草原的风,长发依旧飞舞,只是她已经没有心情去感受那一种难言的豪迈和美丽。 只有恨,只有痛,只想快点远离,其他的,已经没有感觉。 苏蔓跌跌撞撞地跑进齐铭宫,国君正处理这三天来积累的上疏。 “怎么了?”一个婢女没大没小地闯进来,邵柯梵皱了皱眉头,冷冷问,但忽然想到肯定是简歆出了事,声音变得略微柔和:“怎么了?” “小姐……小姐骑马走了,现在已经看不到人。”苏蔓红着眼睛,却拼命忍着,不敢哭出来。 她走了,那么果断!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没有想到她会那样快,一点余地都不留。 她说伤好就走,他原以为是气话,人生地不熟,她能去哪里?没想到,她说到做到,真的走。 邵柯梵怔了怔,真是个性烈如火的女孩啊! 片刻之后,苍腾国君施展轻功,飞出齐铭宫。 可是?应该朝哪一个方向?莽荒之渊无边无际,找错方向的话,是很难寻到她的。 她会朝着背离他的方向,一直飞奔下去…… 邵柯梵稳住身形,提气停在一朵云上,环顾四个方向,心里涌起一丝自责,该死,他应该一直在忆薇殿守着她,而不是顾虑她醒来后大肆无礼,仿佛逃避似地去处理政务。 怎么才能找到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王宫后面的山川有马道,不排除她会向北离开。 邵柯梵一动,静下心来,闭上眼睛,聆听,感受。 “哒哒哒” 快速交换的马蹄声隐隐约约地向南方延伸,远朝茫茫天涯而去。 到处都是荒草,路没有尽头,如何才能回到锡林郭勒大草原,消失了几天,不知道母亲是怎样的煎熬。一切,让简歆感到十分绝望,内心不断抓狂。 曾经,她是一个驰骋在草原上,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放女孩,如今,她却怕了,怕再也回不去,即使她清楚地知道基本上是回不去了。 我无法回归永生眷恋的大草原,而在这一个陌生彻骨的时空,邵柯梵,你为何总是伤我。 愈发恨,愈发委屈,通人性的亚卡速度便会愈快,莽苍的荒原在脚下展开,没有尽头,也好,回不去,那就离他远远的…… 腰间变得温暖起来,简歆一个激灵,下意识垂头下去,见凭空出现一双指骨修长的手环在腰肢上,正要惊叫起来,忽感一个厚实的胸膛贴在了自己的背上。 “啊!谁,谁……” 简歆边叫边挣扎,用力掰那双有力的手,扭过头一看,眼里顿时放射出愤怒的光芒。 竟然跟上来了,玩她没玩够,还想接着折磨她么? “王八蛋,放开我,你又想怎样?”简歆恨恨地掐那双手的手指,身体用尽最大的力气扭动,然而,那练过武功且武学修为极高的身板只是散发出轻微的内力,岿然不动,如撼大山。 “咴……”感受到身上压了另一个人的重量,主人又发出愤怒的声音,亚卡嘶鸣一声,停住飞奔的蹄子,并用力摇晃身子,想把那个不速之客摇落下来。 邵柯梵皱皱眉头,双手紧了紧,抱住简歆向后跃起,稳稳地落到地上。 简歆举起手掌,刚要扇过去,被他卡住手腕,一阵酥麻,没有了一点力气。 “呵…你哭了,为了我?”他伸出手要替她擦泪水,她却别过脸去,手,尴尬地在半空停留片刻,终于放了下去。 “为你?”简歆冷笑一声:“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心情不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用你引萱薇出现,她的出现只是巧合。”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可是?这是一个能够把谎话说得毫无破绽的人,简歆看着他,仍旧不相信地凄然一笑。 “那晚,我在忆薇殿门口徘徊,其实――”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嘴角的讥诮之意一闪而过:“是想看看你。” “啊”简歆抬起头来,那一点提示已经消失不见,只是正撞上那张温柔的脸,内心竟开始融化了。 真是的,她痛恨自己的性格,优柔寡断,永远无法恨一个人恨到彻底,即使对方再如何过分,就如她那无情的父亲。她不怨他,小时候,他经常晚归的两年,她对他便基本上没有感情了,如今想来,并无任何特别的感觉,只是有些唏嘘世事无常罢了。 “可是萱薇现身,看到她要对你不利,我便救你一命,不然,世上哪有这样巧合的事,你刚要被杀,我正好撞见,况且是在所有人都入睡,夜深人静的时候。” 苍腾国君幽幽道来,充满诚挚,然而,每一个字,皆是谎言。 当时他确实是完全为了萱薇的啊! 他突然有些惊愕:为什么要对她撒谎。是想留住她吗?可是?为什么…… 简歆怔了怔,确实,不该如此巧合,可那夜他出口伤人,她仍然难以释怀:“你当时的话,换做谁都接受不了。” “我与萱薇在一起很多年了,之所以那样说,是为了安慰她,同时,也放下对你的戒心。后来,魇影要我在萱薇和你之间作出选择,我选择了萱薇,可是?倘若魇影杀了你,我会让他魂飞魄散,替你报仇。” 他,会替她报仇? “我……”简歆的愤怒消失了一大半,不知道说什么好。 邵柯梵注视着她渐渐缓和的表情,嘴角再次浮起戏谑之意,盘古阳世的女孩子,都是那么好骗的吗?明明可以用大脑推测,当时他守在门口,就是为了等待萱薇现身啊!只是碰巧救她一命而已。 “跟我回去吧!我――需要你。”他再次揽住简歆的细腰,眸子里,一片深邃的海洋。 “我……”简歆去拔那双手,可是?双手却无力,是意识已经被他控制,不由自主了? 她只是惊愕地注视着他。 他又想玩什么花招?不能相信,一定不能相信,不然,等于朝火坑里跳,烧成灰炭也没有人伸出救援之手。 察觉到她内心的变化,他垂下头,凑近她:“我不希望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孤独无依地流浪。” 他呼出的热气让她的耳朵痒痒的,舒服无比,简歆闭上眼睛,任那薄薄的嘴唇,吻上她的脖颈,慢慢地,像一只分泌粘液的虫子爬过,所经之处,一片温湿。那双操纵所有人生死的手,也渐渐地向上移动,爬向胸部。 全身一阵酥麻,简歆如坠云里雾里,声音轻喘,面部微红,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体验,一种欲望的躁动愈来愈强烈。天地,也朦朦胧胧,不似原来面目了。 “别。”从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中醒过来,简歆猛地推开他,所有的恨意和委屈,似乎都消融方才的吻里了。 “跟我回去好么?”他注视她,眸子波光柔和。 她犹豫片刻:“可是?我想回去看妈妈,找不到我,她肯定急坏了。”提到母亲,简歆一阵难过,只剩她一个人在锡林郭勒大草原,守着孤零零的房子,多年前,被丈夫所弃。多年后,唯一的女儿无故失踪,遍寻不着。她做错了什么?命运,对她如此残忍。 简歆闭上眼睛,那股因异域时空产生的无助感,瞬间席卷了她,真的回不去了么? “你回不去了,只能留在这里。”邵柯梵叹了口气。 “我的妈妈怎么办?”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了下来。 在锡林郭勒大草原,她从未哭过,可是?到了莽荒之渊,她却流了那么多的泪水,仿佛是要将她没有流过的通通流出来,可是泪,却跟过往无关。 “我会照顾你。”邵柯梵的双手揽住她的肩膀。 “以后妈妈病了,谁来照顾她。妈妈老死草原,谁去安葬她。”简歆投进邵柯梵的怀里,肩膀不断抽动,他的胸前,很快湿了一片。 莽莽苍苍的荒原,无边无际,这里是一个完全隔开的时空,还是在某一个地点,与锡林郭勒大草原有所交叉。 “你的母亲我鞭长莫及,但我会好生照顾你。” 她这才惊讶得发现:他在她面前,竟然自称“我”了 不等她回答,他抱起她,飞到马背上:“我想体验一下,骑着这么名贵的马,飞奔的感觉。” 主人和这个红衣男子方才的所有举动,亚卡都看在眼里,知道他没有恶意,它没有再反抗,只是今后,背上可能总要加上一个男人的重量,呜呼哀哉!马的内心,其实并不是很愉快。 它是专属于主人的骑乘,但对于主人不排斥的人,它也可以勉为其难地让他骑在背上。 “对了,有一件事你得做到。”终于从痛苦中缓过劲来,简歆调皮地朝邵柯梵眨眨眼,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珠。 “说吧!除了让你回锡林郭勒草原,其他的事情,我都办得到。”邵柯梵替简歆擦尽泪痕,只是看她的表情,不会出什么怪点子吧? “我不想我的亚卡太累,你骑上去可以,但要做到轻若无物。”简歆摸了摸亚卡的头。 “咴……”亚卡竟然赞同地应了一声。 好一匹通灵的马,如果修炼或者得到高人点化,应该很快能够化作人形,那时肯定会很英俊吧! “这个,完全没问题,别忘了,我可是个会武功的人。”邵柯梵笑了,她的这个要求好玩。 “好,一言为定。”简歆俯下身去,在亚卡耳边悄语:“如果他不遵守诺言,你就把他摔下来。” 亚卡听了,却拼命地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想要他做你主人。”简歆嘟着嘴巴,她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亚卡又摇了摇头。 “呵呵……”邵柯梵轻笑。 “哎,你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马和人都出问题了。 “那是因为,摔我的话掉下去的会是你,我会武功,可以轻松飞起来,亚卡是担心你。” 原来如此。 “哈哈……”简歆也笑起来:“那就等他下来后,用蹄子踢他。” “噢,亏你想得出,踢伤了我,你不心疼?”他将头靠到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敏感地动了一下。 “才不。”简歆斩钉截铁,又马上命令:“亚卡,走,回宫。” 亚卡蹄下生风,飞一般跑起来。邵柯梵暗自提力,虽骑在马背上,但亚卡仿佛只驮着简歆一人的重量。 “骑马的感觉,真好。”看着渐渐逼近的远方,一种豪迈的气概填满他的心。 “那也不比在空中飞啊!刚才你很快就把我捉到了,而亚卡的速度是马中的翘楚。会武功,真好。”她现在希望自己有一身武功,在白云之间穿行,俯瞰大地,想去哪里,地上有亚卡,天上靠自己。 “你已经飞过了。”邵柯梵像在自言自语,回忆起她紧闭双眼,脸被云雾蒙住,如梦亦幻的样子,那时安宁祥和,此时大气,豪放,这些特点统一到她身上,他不经意间愈陷愈深。 “什么?什么飞过?”简歆向后仰了仰,表示听不懂他的话。 “哦,没什么。”邵柯梵漫不经心,有些疑惑,他以为苏曼已经告诉她了。 “是你带我去找邪娘子的时候吧!”简歆叫亚卡停住,转身看着邵柯梵,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的嘴,还不算笨,可以给你一个奖励。”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丝坏笑,嘴唇凑了上去,刚碰到她的嘴唇她就敏感地躲开。 “哎,你……我的初吻。”简歆又羞又气,打了他一拳。 “我还想要你的初夜呢!”邵柯梵柔声,抱住她腰的手稍微用了用力。 “想得美,不可能的。”简歆愠怒,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的荒原,眼里却满是爱意。 “你刚才不是接受我了吗?” 简歆不回,只说:“亚卡,走了。” 亚卡听话地飞驰起来,他们相拥着,纵马奔腾,如同豪气走天涯,构成乱草离离的荒原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第十一章 不当王后1 忆薇殿里,苏蔓焦急地走来走去,天已经黑了,不知道王有没有追到姐姐,如果追不到,以她一去不返的势头,恐怕她今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正胡思乱想,两个人从忆薇殿大门走进来,大门站着的两个婢女敛襟施礼:“恭迎国君,小姐。” 简歆突然笑了起来:“怎么她们对我这样尊敬。” “我吩咐的,就这么简单。不过,她们就要改变对你的称呼了。” 简歆刚要问是什么意思,苏蔓迎上来,屈身:“恭迎国君,小姐。” “免礼。”邵柯梵漠然地抬了抬手,他并不待见这些礼仪,只是按照规定,每一个宫中人都得遵守,除了身边这个不拘礼节的妞。 要她遵守这些,恐怕她又要跑一次吧! “小姐,你总算来了,我好着急,又追不上你……”苏蔓激动得要哭出来了。 “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简歆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愧疚涌上心头。 “好了,简歆,让小余见了你就好,去花园里走走,我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 真扫兴,正打算和苏蔓互诉衷肠呢!气氛就被这个冷冰冰的家伙破坏了。 简歆白了邵柯梵一眼。 “你可真是阴晴不定。”走出殿门,简歆捂嘴笑。 “有么,我都没意识到。” “刚才你说的什么改变称呼啊?”简歆想起那个想问却没有问出的问题。 “这个,还用问?你想想……”邵柯梵卖关子。 不会是,当他的王后吧? “我不想受到任何束缚。”简歆一万个不乐意。 “可是?我得立一位王后,为我生儿女,这关系到王位继承。”邵柯梵皱着眉头,她不愿意,但他也不可能违背自己的意愿册立其他女人。 “你不是有后宫三千佳丽吗?随便立一个就行了。”一股醋意从简歆心中升起来,酸酸的。真是的,何必接受他,他有那么多女人,自己的地位,岂不是三千分之一。 天啦!简歆觉得委屈,想走的冲动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三千佳丽,谁会娶那么多?”邵柯梵疑惑不已。 装模作样!简歆气得咬牙切齿:“你是国王,国王的后宫,不是有很多女人么?” 奇怪了,她生什么气,邵柯梵被搅得迷迷糊糊:“是有很多女人,不过我实在是想不清楚,你跟那些婢女计较什么。” 啊啊啊!简歆要崩溃了,干脆吼了起来:“不是婢女,我说的是,你有很多妻子,王后是大妻子,其他的是小妻子,懂了么?还死不承认。” 原来是这个意思,邵柯梵哭笑不得,看到她满脸怒气,醋意大发的样子,忍不住摇头笑起来:“呵……” “你还笑,存心气我是不是。”不走了,简歆停住步子。 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忆薇殿后花园,微风轻拂,一阵阵馨香流窜来流窜去,宫墙高高,无法飘出墙外,越来越浓郁。月光下那个绝美的女子满面怒容。 “哎呀你,怎么也不问清楚。苍腾国的男王只能娶一个妻子,女王只能有一个丈夫,莽荒之渊的王国都是如此。至于你说的后宫佳丽三千,是你们那里的吧?”邵柯梵耐心解释。 简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以为,王国都一样,没想到在这里会……” “世界有三,女人地位不如男人的,由男神盘古所造。男女均势的,由双性人开元尊未廉所造。男人地位不如女人的,由女神祖使康臣所造。听你这样说,你应该来自那个女人地位不如男人的世界吧?真是可悲。”邵柯梵叹息,眼神玩味。 简歆更加惊讶了,她一直以为她所属的世界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没想到,生长于一个,不经意间进入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可是?为何未廉造的这个世界还没有科技呢?这里除了人会飞以外,其他的都要滞后于她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啊!难道―― 简歆打了一个寒战,难道,要男人比女人强,世界才会发展得更快? “现在法律规定男女平等,这只是形式意义上的规定,而实际上,男女不平等的现象在生活中随处可见。” “那是最初就决定好的,与当时的天时,地利,人和紧密联系,好比一个人的血液,是不可能换掉的,若要改变,只能重回母胎。” “嗯”简歆点头,寻思:“说得有理。” “苍腾国是莽荒之渊历史中存留时间最长的王国,迄今为止,一共传了二十七代,在之前的二十六个王中,男王十三任,女王十三任。苍腾国继任王位者,从国君的儿女中选择,智谋,武功出众者,不分出生的先后,可以继任为王。因此,为了更好地选择继位者,女王或者王后需要服下繁胎丸,确保生五个或以上的儿女。” “啊……”简歆惊呼出来 “怎么了?”邵柯梵明知故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我可不想生五个以上的孩子,最多三个。” “你看,还说不愿意做我的王后,自己都说到生孩子了。” “……”简歆赶紧捂上嘴巴。 “其实,基本上没束缚,你想骑马去荒原,没人拦你,只要不打逃离我的主意即可。除了总有人向你施礼,你说一声免礼。” 确实如此,苍腾国的王后或是王夫都十分自由。例子最为显著的是,第二十任国王邵枫原的妻子绮夜崇尚自然,跑到寿倚山长住,一年回宫几次,但没有人觉得是出格之举。 “就这么简单?”越听越离奇,简歆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最重要的束缚是,如果你成为王后,就要对苍腾国百分之百忠诚,不然,我会杀了你。”这句冒着冷意的话从他口中说出,让她猛然回忆起他在齐铭宫大殿上下令鞭打她的狠戾,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不会背叛我的,是吗?”他低低地问,带着两分威胁。 “不会。只是,我不想当往后。”简歆一踱脚,转身要走。 邵柯梵拦住她,复杂的目光在黑夜中变幻:“我二十三岁了,臣子大将对立后之事,催得很紧。” 简歆闭上眼睛,这个男子,跟了他,会幸福吗? “答应我。”他凑近她,含住她的唇瓣,热烈地吻了起来,她身体内某一种火被点燃,越来越旺盛,手僵在他的腰上,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呼吸急促起来,伸手扒她胸前的衣服。 “不行。”简歆推开邵柯梵:“不要碰我。” “不要拒绝我……”他再次抱住她,嘴唇在她脖颈上移动,轻声:“满足我好不好,我从来没有过……” “嫁人之前,我不想这样。”简歆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这人,怎么欲望那么强烈,宣薇现身那晚上,他竟想与一个亡灵…… 天啦! 他停住了动作,穿过夜色,郑重地盯着她:“那么,就当我的王后,把一切交给我。” “我才十九岁,不是二十岁才可以成亲吗?”简歆趁机后退一步,笑了。 “什么?二十岁?律令上规定十六岁,男女一样。”邵柯梵疑惑不已。 他什么时候颁布律令,公告二十岁才可以成亲了? 但他马上想到这肯定是她曾经所在的那个时空的规定。 “在苍腾国,你已经超过成亲年龄三岁了。”邵柯梵摇头笑。 这些异域冲突,还真有些意思。 “反正我就是要等几年。”简歆不愿意让步。 “哎,刚才说一年的,怎么现在又变成几年了,女人真善变。”苍腾国君无可奈何,然而,心情却沉重起来。 立后这件事,何时能够圆满解决?为了宣薇,他拖得有些久了。 “才知道啊!哼。” 异域的真正第一个晚上,任是如何也无法入眠,对母亲的担忧,对锡林郭勒的思念,进入莽荒之渊后经历的种种,以及他…… 简歆睁着眼睛度过了一个晚上,天破晓时,又沉重地闭上,倦倦地睡去。 一个时辰后,听到一个声音在轻唤自己,意志艰难地挣扎良久,才勉强撑开眼皮。 苏蔓正俯身瞅她,臂弯处搭着一块毛巾,脚边放着一盆清水,冒着温气。 简歆的目光变得伤感失望起来,她以为身在锡林郭勒大草原的家中,母亲见她赖床,便久久唤她,说睡多了不好。 “姐姐,该起床了。”见简歆醒来一副迷茫得如同小孩的样子,苏蔓掩嘴轻笑,移开身体。 洗了脸,她坐到梳妆台前,盯着那面照了宣薇无数次的镜子看了良久,才拿起梳子,一下下,梳那漆黑如墨的长发。 苏蔓看出她心事重重,却也不点破,见她头上没有任何发饰,心一动:“姐姐,我帮你绾髻吧!我的首饰箱里有几支簪子,还没用过,如果姐姐不嫌弃的话……” “不了。”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简歆打断。 然而,从镜子里见她表情委屈,转过头去:“我已经习惯了,再名贵的发簪,都没有兴趣,不是说你的不好。” “可是……”苏蔓还是觉得绾一部分好。 一阵脚步声响起,十二个奴才抬着四个箱子走进忆薇殿。一个老奴才走在面前指挥。 “哎,你们随意进来干嘛?”苏蔓走上前去问。 第十二章 不当王后2 老奴才跪在简歆的面前:“这是国君吩咐的,抬进来的都是小姐的嫁妆。”老奴才手一挥,奴才们将箱子打开,金光瞬间填满了忆薇殿,简歆和苏蔓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两箱黄金,一箱美玉,一箱首饰,发饰,一件叠好的红色嫁衣覆盖在饰品上。 “奴才告退。”老奴才拜了拜,带着十二个奴才退出忆薇殿。 简歆气不打一处来,邵柯梵,你怎么能不尊重别人的想法,强行占有。 天!还想女孩几年,她可不想嫁了。一踱脚,跑向齐铭宫。 齐铭宫门锁着,门口站着两名侍卫,见简歆急匆匆赶来,忙下跪施礼。今天是怎么了?自己突然受到如此优厚的礼待,他们不会都把自己当做准王后了吧? 简歆更加气愤,问。“邵柯梵呢?” “啊……木小姐可不能随意呼王的名讳啊!即使当上王后也不能。”一名侍卫像担心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一样,手颤抖了一下。 另一个胆子稍微大了一些,轻声语:“王在国议宫与大臣们讨论要事,这是历来的惯例。” 讨论什么要事也不管了,简歆气冲冲地朝国议宫跑去。四位侍卫站在门口,见简歆要朝里面走进去,一齐拦住她:“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特别是木小姐。” 为什么?凭什么?竟然在她的称呼前加了“特别是”几个字,似乎知道她一定会去似的。 简歆气得要抓狂。 既然进不去,那就在门口等,等到他出来,再…… 简歆边恨恨地盘算边朝大殿望去,却被里面的情景惊呆了,魂也似乎被慑走了。 一个头发凌乱,衣衫条条缕缕,浑身是血,双手被反绑的人跪在大殿上。只要他稍微扭动一下身子,便会被身旁的侍卫踹上一脚。 几十来名大臣分站两边,所有的目光在跪着的人身上聚焦,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畏惧和幸灾乐祸。 一身红衣的男子,斜躺在宝座上,胸前依旧稍微敞开,露出撩人的肌肤,他的手指骨轻轻敲击着座椅,对跪着的人说话。 “江太曙,你身为苍腾五大重臣之一,苍腾一向待你不薄,你却想联合鹰之,伏易,翎昌三国进攻苍腾,可惜……要是那么容易让你得逞的话,怕是苍腾早就不存在了吧?” “国君饶命,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三国君主并未接受臣的计划,没有铸成大错,请国君网开一面,臣愿意将功赎罪。”江太曙磕头连连。 “哦?还是用你的死赎罪吧!”话音刚落,手掌击出,一道凌厉的光穿过江太曙的身体。 鲜血飙洒在大殿中部空开的地上,染成一条红色的道。 张太曙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大臣门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国君在国议大殿上处决重要叛变人物已经不止一次了,可每次他们都触目惊心。 “对苍腾忠心,苍腾自然会善待,欲图谋不轨,后果跟张太曙等人一样。” “是。”大臣齐齐答。 简歆看到最后面一位大臣的手颤抖不已,差点笑了出来,然而,地面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很快将她的情绪拉回了恐惧中。 “今天就这样罢!你们的提议我会好好处理。”邵柯梵起身,经过江太曙遗体时冷冷一笑,吩咐:“清理一下!” 天啦!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眼看他就要走到大门,身体藏在墙外,向里探头探脑的简歆将头缩回来,心里只有一个字:跑。 刚跑几步,一个身影从空中落到她面前:“哪里去。”拎起她飞向忆薇殿。 “啊……放开我。”简歆拼命挣扎。 “看到我杀人,怕我了?” “恶魔,恶魔……”简歆的嘴里,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拿捏住她肩膀的手,方才凌空解决了一个人,沾着无形的鲜血。 然而她却不敢挣扎,生怕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怕我?那还怎么当我的王后呢?我已经令人把嫁妆送到忆薇殿了,看到没?” 简歆这才想起正事,咬牙切齿:“邵柯梵,你不要为难我。” 刚说完,惊觉肩上的手向下加了一把力,她恍然间有一种失重的错觉,刚要叫出来,扭头发现那只手还在肩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的手不仅仅是用来杀人的。 快要落到忆薇殿门前的时候,她肩膀上的力道稍微提了一些,得以稳稳地落到地上。 责骂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了。 “那么多的金子和美玉你不心动?”迈入殿中,扫了一眼箱子里的贵重物品,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邵柯梵皱了皱眉头。 “唔……”简歆想了想:“如果在外漂泊,我肯定会拿一点,可在宫中又不愁吃穿,这些东西岂不是多余的?” 邵柯梵一怔:“那除非你亲口答应,我是拿你没办法了?” “你说呢?”简歆掩饰不住得意。 “唉……”他叹了一口气:“随你罢!” 看他一脸怅然,简歆心里也不是滋味,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垂下头去。 母亲,锡林郭勒大草原,倘若我嫁人,岂不表示我属于这里了吗? 多么希望能够尽快回去啊! 正想着,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托起,他注视着她的双眸:“我不是恶魔。” “额。”简歆有些意外,忽然想起方才血淋淋的场景,内心一阵恶寒。 “对奸细,叛徒,特务之流就该如此,以儆效尤。可是?我从不滥杀无辜,就如你。知道苍腾国为什么是所有王国中最强大的吗?苍腾国的君主,一方面狠得下心,杀对国不利之人,一方面为百姓谋福祉。” “那怎么就不给人一点机会呢?”简歆仍然觉得他太不近人情,太残酷。 “一个国家亡了,很快易主,是没有机会重建的,懂么?” “嗯。”她对他,多了两分理解了。 第十三章 莽荒之渊 莽荒之渊是三世之一,由开元尊未廉所创。混沌初开之际,三位创世神盘古,未廉,康臣本该合力创造一个阳世,但由于在男女力量对比上的意见不统一,三人便各自创造自己心中所想的阳世。 主张男女地位永世平等的未廉,用五百年的时间,赋予空间、地理、环境能够使其后代通过练武飞天的特质,而后再经过三百年的时间,创造了莽荒之渊,莽荒之渊一共两重,第一重为荒漠和绿洲,第二重为荒原和山川。 每一个王国拥有一片面积辽阔的绿洲,绿洲上供有水源之灵,但获取水源之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王国的创建者以祭祀天地的方式请求天神赐予,天神综合考虑王国各方面的条件,再决定赐予与否。 在王国创立之前,欲创国者必须拥有占据和维护一个绿洲的力量,并完整地拥有一个绿洲。那时的绿洲无水源之灵的滋养,植被稀疏,仅有一些细流在勉强维持其生存。得到水源之灵后,植物欣欣向荣,十分繁茂。 水源之灵为王国提供生存最重要的东西――水源,不但如此,它散发的精气还可以让一个国家的所有方面得到完善,比如说,武卫队战斗力,国人智力。 要想毁灭一个王国,毁掉该国的水源之灵是主要的途径之一,但毁掉水源之灵却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需将摩云神功练达七层以上以抗齑风掌,迄今为止,莽荒之渊尚无人达此境界。苍腾国君亦是如此,对于第七层始终参悟不透。 一般而言,守卫绿洲的护使都是武学天才,能够将齑风掌练得出神入化,苍腾国的现任护使蒙霖便是如此。 “那水源之灵是什么样子的?”简歆好奇地问,这四个字听了无数遍,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水源之灵是一个翡翠玉碗,侧放置于绿洲中央的白玉台上,水从碗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看似小股,流到地面却十分充足,因为碗被神赐予了力量。你在绿洲看到了溪流,对吧?” “嗯。虽然不算宽,但看得出来很深。”简歆回忆起那天在绿洲看到的溪流,一阵凉爽的感觉在胸中散开。 她突然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溪流在绿洲边缘,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呢?” “水源之灵主要用来造福下一重的民众,在绿洲与其对应的山泽之间,飘有一朵硕大的白云,溪流穿过白云注入到山顶处的池子里,向各个方向流下去,造福各方百姓。” 简歆恍然大悟,实在是太奇妙了,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又缠着邵柯梵:“再讲。” “寿倚之地……” “等等,什么叫做寿倚之地?”简歆打断邵柯梵,真是的,也不先交代一下。 “苍腾国的山川所在地,称作寿倚之地,最中间的山是全境最高的山,称作寿倚山。山与山之间的过渡带是最平坦的地方,住着千千万万苍腾国的百姓,山中有黄金,白银,玉石,由于水源之灵庇佑,取之不尽,百姓都十分富足,但他们只能在律令规定的范围内获取,比如碎银子,低等质量的玉,山里有无数的武卫士兵在监督。” “奇怪的是,为什么王宫要建在山和荒原的过渡地带呢?” “你来得一个月了,不会不知道王宫有多大吧?” “不知道,不过从来逛不完。” “王宫规模太大,只能建在这个地带咯。”邵柯梵笑笑,又说:“听好了。” 迄今为止,寿倚之地一共有过四十个王国,苍腾存在时间最长,实力最强,并且血脉还将继承下去。 莽荒之渊现有十五个王国,苍腾的实力首屈一指。各个王国之间相互排斥,战争,从未太平过。欲毁灭一个国家,除了先毁其水源之灵,削弱其战斗力之外,可先占领其领土,再派遣己方的护使与其护使决战,胜利之后,毁掉水源之灵,因水源之灵通过庇佑一国,已经与其所庇佑的国家成为血肉一体的关系,不能为他国所用,执意用的话,只会导致国力渐渐衰竭。 在此之后,胜利国武艺高强的所有侠客和宫廷高手将会联合起来,产生巨大的力量,让战败国的绿洲和山峦与胜利国的绿洲和山峦结合在一起,这样,更大一个王国诞生了。 五年前,苍腾国在十八岁的国王邵柯梵的率领下,通过这样的方式,吞噬了临近的国家启峰国,令其他王国大为震惊,不由得加大了对武卫队的训练力度,但慑于苍腾国的实力以及各国之间矛盾尖锐,难以联合的缘故,迟迟不敢进攻苍腾国。 “那么,你现在打算进攻其他王国吗?”简歆问。 遍地死人的场景她不敢想,那太惨烈了。 傻姑娘! 邵柯梵笑笑:“泽观国,我计划很久了。” “那泽观国的百姓怎么办?”简歆不免担心。 “我只灭国,不伤百姓。” “那怎么安顿他们呢?” “移山不移房,一切都没有改变,不过是易主而已。” “要是他们不同意呢?” “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邵柯梵抱住简歆,再一次堵住她的嘴。 一番激烈的吻之后,他将她抱到床上,随手放下床帐。 已是子时,夜深人静,外面偶尔有巡夜的奴才提着灯笼走过。 “你又这样了,现在不行……”简歆一边反抗一边压低声音怒斥。 一袭红衣,很快滑落身侧。 “呵……”邵柯梵冷笑,身体的温度不断升高,只顾埋头疯狂吻她,微卷的长发散在她脸上,被汗水打湿,湿漉漉地缠绕在一起。 窒息的感觉包围了她,她拼命侧开脸,透一口气,暗自凝聚气力,准备一下子将他推起。 他察觉到她的意图,迅速伸出一只手,将她的两只手按在头顶上方,身体将她完全压住。 “混……”蛋字还未出口,他的嘴便再次吻上了她。 全身都处在他的控制下了,简歆绝望地睁大眼睛,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混乱眸子。 寝房里充斥着他急促的喘息声。 “今晚,不会像以前那么容易放过你。”他的口气不容反驳。 “唔……唔……”简歆晃着头,心里恨死他了,发誓将他大卸八块。 用不着费力了,轻而易举地脱下她的衣服,白玉雕塑般的胴体呈现在眼前,他像饥饿的野兽一样啃遍她的全身。 虽百般不愿意,但她的身体有了反应,同样燥热得厉害,可是?她实在不想现在就…… “我不会饶过你的。”简歆大喊,却又有一半不希望他停下来,那种滋味实在****,忍不住**了几声。 “你已经同意了。”邵柯梵柔声,眉头一凝,全身忽然一用力。 “啊……”一阵刺痛感袭来,简歆惨叫一声,随即,难以言说的快感席卷了全身,便横下心想:反正迟早要给的……也配合他起来。 激情之后,床单上绽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他搂着她,目光,疲倦而深情地落在处子之血上。 “哼,再不理你了。”简歆拿起衣服,正要穿上,见胸前被撕烂了一块布,扔到他身上:“又烂了一件。” “你不也是很有劲么?我都……招架不住了。”邵柯梵摇头笑了笑。 “哼。”简歆侧过身去,不理会他。 “好了,要睡觉了还穿什么衣服,宫里衣服多得是,就算一天烂一件也没什么关系。”他的手,按住酥软的美胸,简歆晃了晃两下身子,便不再挣扎了。 “真是浪费。”简歆心疼一件件丝绸衣就这样作废了。 “可是?今晚之后,不用浪费了。”邵柯梵的手突然用力,简歆疼得**一声,转身给他捶他一拳:“真坏。” “哈哈哈……” 第十四章 大选丑女 一则令人惊诧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 苍腾国国王下令,大选民间最丑女子,只需在宴会上出现一段时间即可,选中者本人及其家人重重有赏。 天下竟有如此荒唐的事? 苍腾军民议论纷纷,但国君向来不开玩笑,他们也都认真起来了。 挑选场地设在王宫大门口,由主管礼仪的四级官员刘子韦亲自考核,大门上贴着大选丑女的公告,右下角郑重其事地盖有玉玺印。 刘子韦心里也犯嘀咕:王无缘无故地选人作甚,并且还是丑女,每天几百个丑女站在他面前让他挑选,他的胃和眼睛可都受不了。 挑选期限是十天,每天选三名最丑的,第十天再从之前选出的二十七名丑女中选出丑中之丑。 国王下令选丑,不但有重赏,还能在国宴上露面,这让一贯自卑的丑女们扬眉吐气,纷纷自报家门。 而刘子韦却不管丑女们有多兴奋,每天皱着眉头,在登记簿上记下合意的名字,晚上再从中选出三名来。 第一天挑选,第一个丑女便让他这把老骨头吃不消――枯燥稀疏的头发如同荒草,还是……短的,生一双鱼泡眼,鼻尖处生了一个红瘤子,并且一脸傲慢,似乎非她不选。 “民女方小蝶。” 刘子韦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本想写上她的名字,但眼睛不经意间扫向她身后排着的其他女子,胃一阵抽搐,摆摆手叫她走开 “脸部还算白净,不符合条件。” 第十九位生得一双斗鸡眼,才二十岁的芳龄,额头已有了几条皱纹,但令人惊奇的是,她拥有一头秀发,因此看上去更加丑陋怪异,在右眼下眼睑的正中位置,一颗色痣分外引人注目,嘴唇很厚,看着刘子韦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民女水婵娟。” 刘子韦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向后一倒,喘着气,胡子一翘一翘,良久才缓过神来,颤抖着双手写下她的名字,并记下体貌特征。 一天下来,五百一十名丑女中,登记了十五位,刘子韦皱着眉头,坐在案前作进一步的选择,身旁,放置着一个盆,吐出的秽物已经将盆填满一半。 一个身材颀长,一袭红衣,腰间扎一条白色腰带的男子走进来,门旁的奴婢连忙敛襟施礼:“恭迎国君。” “免礼。” 刘子韦来不及叫婢女,快速将盆端向屏风后面,然后脸色慌张地迎了上去,下跪:“恭迎国君。” “起来吧!”邵柯梵微皱眉头:“刚才你把什么东西躲躲藏藏的,本王闻到异味了。” “禀告国君,那是臣吐的秽物,不想让国君看见扫了兴,所以赶紧藏了起来。”刘子韦谨慎地答,心脏突突跳,虽藏起来了,但秽物的异味弥漫了整个大殿,这可如何是好。 “哦?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喝酒,病了?” “不是,这……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哈哈哈哈……”邵柯梵大笑起来:“看来今天收获不错啊。” “是,今天一共五百一十个人参选,登记了十五人,臣正要从中选择三人。”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再次涌上老臣的心头,但眼前站着国王,他只能拼命忍着。 “好,不过这份差事交给你,算是委屈你了,好好挑选,这对苍腾国很重要。”邵柯梵的语气凝重起来。 岂止是委屈,简直就是折磨! “是。”刘子韦刚鼓起勇气,欲问王为何要遴选丑女,此举与苍腾国有何关系,王已经走到门口,一步跨了出去。 刘子韦呆呆地站着,天啦!还有九天,叫他如何熬过来? “为什么要选丑女?”简歆这是第三次问邵柯梵了,选丑女这回事,以前,她在上网时看到过相关网页,都是一些无聊之人弄出的东西。邵柯梵,不会突然觉得日子无聊了吧? “到时你就知道了,我不过是找一个理由。” 冷淡的口气,这话分明不是对她说的。 他的胸中,霸气附着于野心之上,甚至欲在有生之年统一莽荒之渊,她知道他的抱负不仅在国内,可他为什么只跟她风花雪月,在大事上却只字不提,对她如同对别人一样态度缄默?她可是他爱的人呵,有什么不可以说呢? 是因为…… 她猛地激灵起来――是因为她弱小,没有武功,没有智慧,无法与他共同谋事,搞不好甚至还会成为他的累赘。 “你怎么了?神思恍惚,不会就因为丑女这件事吧?”邵柯梵笑,这丫头,总是什么都要问清楚。 哼,阴晴不定的家伙,一会儿冷,一会儿笑。 简歆白他一眼:“我要学武功,你教我。” “什么?我没听错吧?” “就是,我要学武功。”坚定的语气。 “哈哈哈哈……”邵柯梵大笑起来。 “不准嘲笑我。”简歆怒。 “不是嘲笑,要学便学罢,我会派专门的高手教你。”邵柯梵痛快地答应,心里却在寻思,她要学武,跟丑女有什么关系?他可以猜透所有人的心思,唯独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丫头。 “大哥,由我来教她吧!”在他人的眼里,两个月前,胜利杀死窃刀者,将雪麟完好地带回的邵湘南走了进来,在邵柯梵的面前跪下:“拜见王兄。” “不必多礼。”邵柯梵语气冷冷,手下意识地碰了碰腰带。 陵王看在眼里,嘴角动了动,站起身来:“大哥国事繁忙,没有多少时间教这位姑娘学武,臣弟愿意为大哥分忧。” 简歆知道陵王这个人,只是从未与他交谈过,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要教她练武,她不免奇怪,睁大眼睛打量着来人。 是与邵柯梵有些相似啊!只是多了两分阴枭,眼中更是淡漠得没有一点感情。 这死性不改的家伙,八成是想利用简歆来对付自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他都算计。 邵柯梵不动声色,脑海中却出现这样的场景:幻灵出鞘,穿眼前人的胸而过。 所有人都以为幻灵与雪麟相匹敌,然而,只有他知道,幻灵实际上比雪麟逊了一筹,当年母王在位时,赐他幻灵,却将雪麟赐予陵王,是因为目睹他们为了宝座明争暗斗,而他武功又比陵王高,为了避免他继位后残杀二弟的惨剧发生吧! 四年前,病危的女王邵戚好被抬到齐铭宫的最高台阶上,宫前宽敞的广场上,左侧前方,站着三十个女臣,她们的身后,是表情凛然的女子武卫队,右侧前方,站着三十位男臣,他们的身后,是同样严肃的男子武卫队。 女王的五个子女,大王子邵柯梵,二王子邵湘南,三公主邵妙羽,四王子邵梦歌,五公主邵灵妃在女王,大臣和武卫队的注视下比武,胜者可为王。 最后,五人中的佼佼者大王子和二王子展开对决,两人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这是帝王之争上最激烈的一次比武,邵大王子以三招险胜二王子,成为苍腾国第二十七任国王,三妹,四弟,五妹的尊号不变,唯独封二王子为陵王,让他的地位稍高其他弟妹一等。 陵王,陵墓的陵,他的陵宫,便是他最终的陵墓。 国君以名诅咒,二王子欣然受之。我必亲手葬了你,你逃不过这场噩梦,陵王恰到好处。 “这……丫头,你愿意么?”陵王见国君眼睛里泛起冷意,心下更是得意。 本想由邵柯梵定夺的简歆听陵王这样一问,没了分寸:“我……你决定嘛。” “教你又不是教我。”邵柯梵一副跟自己无关的样子,却很希望简歆说一声“不”。 “好啊!竟然不关心我,陵王,我跟你学武去。”又是免不了生气。 傻丫头,竟然往火坑里跳。 “这就对了嘛,作为王兄的女人,就不要给他添麻烦了。”陵王摇头笑,真是个意气女子,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哪有?是他因为惹我生气,不然,有多少麻烦,我就带给他多少。”简歆瞪着邵柯梵。 或许,这样也好,邵柯梵一动:“那你跟王弟学武吧!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他竟然把心爱的女人交给他,这是为什么? 邵湘南略一皱眉。 哼,竟然都不争取一下,简歆更加生气,一捶砸在邵柯梵的胸口上:“你都不在乎我。” “当然在乎了,你会毫发无损的。”邵柯梵摸着简歆的脸,意味深长。 “一个月后,我带你到练武场,先教你一些基本功。”陵王看着眼前卿卿我我的一对,目光一冷,恭敬告退。 “我想跟你学武,你怎么能这样?”简歆大怒。 “是你自己选择的。”他将她按坐下,手掌覆盖在她后背上,将一股力量输进她体内,她顿感精神了许多,全身舒畅无比,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这是什么?”他将手掌收回,她问。 “传一股内力给你。” “好啊!”简歆大喜,一掌击在他的胸膛上,却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你骗人。” “就你这小样。这股内力将会藏在你体内,增强你的体质,方便练功而已。” “传给我干嘛?我体质本来就很好。” “让你晚上更有力气。” 又是一个震耳欲聋的“坏”字,无数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他身上。 苍腾国丑女大选仍在继续。 公开选丑的第九天,一个丑得连其他丑女都无法忍受的女子出现在刘子韦面前,没有睫毛的眼睛小如针缝,眉毛却很粗浓,塌鼻梁还不算,鼻梁上竟有一块黑斑,脸颊两边长满癞疮,颗颗玉米那般大,流着恶心的脓水,嘴巴很大很厚,延伸到脸颊中部,上嘴唇厚得差点堵住鼻子,头发拖到臀部,但却是又黄又稀疏。身形肥胖而无胸,腰积赘肉三圈。 “民女名叫苏意诗”女子柔声介绍自己,娇羞地低下头,转过身去朝其他女子微微一笑。 “哇,哇,哇”丑女们纷纷吐出来,刘子韦胸中的秽物刚升到喉咙,还来不及吐出,人已是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栽倒在地,约半柱香后才醒过来。 却发现眼前空旷了许多,原来,排在后面的几十名丑女知道入选无望,已经全部回家。 只剩下苏意诗一人,脸上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刘子韦差点再度晕过去,不敢看她的脸,低着头在登记簿上写她的名字,手却拼命颤抖,苏字的第一横弯曲得如同蚯蚓,正要写第二竖,毛笔却抖飞出去。 “大人,民女又不会吃了你,何必这么害怕?”苏意诗微笑着捡起毛笔,弓下身子正要写自己的名字,刘子韦抬头看她一眼,惨叫一声,再度昏厥下去。 宫门站着的侍卫自刚才晕过去后就一直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苏意诗淡然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将登记簿上前八天选出的二十四民丑女的名字划掉,拿着登记簿走进宫去。 侍卫已晕,苏意诗畅通无阻地走到广场中部,忽听衣袂擦过空气的轻微声响,抬头一看,一袭红衣从空中惊掠而下,丑女小眼缝里的眼珠动了动。 邵柯梵稳稳落在地上,目光淡淡扫过苏意诗的脸庞,忽然朗声大笑,称赞:“好一个丑女,丑得惊艳。” “拜见国君。”女子下跪,双手呈上登记簿:“民女自信是苍腾最丑的女子,所以划掉了二十四位竞争者。” “你即使不划,选中的也一定是你,不过你敢划,说明你很有胆量,起来吧!” 苏意诗站起来,小眼睛无畏地盯着邵柯梵,问:“不知国王选丑是用来……”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国王?”邵柯梵边问边引她向前。 苏意诗笑了笑:“俗男见我,只会以貌取人,要么呕吐,要么昏厥,而您淡定自若,不受半点影响,这等气度和定力,非苍腾国国王莫属,况且,听说苍腾国君好穿红衣。” 这个女人不简单! 眼睛虽小无睫毛,但她的瞳孔却明亮幽澈,这是她脸上尚且可以称作亮点的地方了。 邵柯梵一动:“两天后,泽观国的国君作客苍腾,你只需坐在国宴上安心吃饭即可,不用多说一句话。” “民女遵命。”那小得可以忽略的眼睛,偷偷地看了苍腾国君一眼。 眼皮动了一下,像藏着一个正常人的眼珠。 虽没看她,邵柯梵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眼。 第十五章 泽观国之难 黄衫女子双手穿过红衣男子肩下,环住他的后背,脸贴着他厚实紧致的胸膛。 “我要看看那个被选中的女人。”简歆很好奇,丑中之丑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劝你打消这样的念头,我命婢女带她去西成宫住,婢女当即就吐了,只好由我带她去。”邵柯梵摇摇头,其实刚看到苏意诗时他也有些惊讶,天下怎么有这样丑的女子,简直超乎人的想象。 可是?这长相不但丑,并且怪,但她的所有心理活动,都被癞疮脸和无法流露感情的细眼睛遮住。 “那我更要看了,带我去嘛。” “我怕你看了会承受不住,这不是玩笑。” “我刚来的时候,你各种伤害我,我还不是承受住了。” “不一样,你能不能安分点?美,可以倾国倾城,丑,也可以倾国倾城呢!她的样子,可以倾国倾城了。” “就看一眼,这个小小的愿望你都不满足我。” “后天泽观国国王来苍腾,在国宴上你就可以看到她了。” “好吧!我就等两天。” 泽观国于三百年前建立,绿洲面积四百九十多万平方千米,只比苍腾少五十万平方千米。其国力虽不如苍腾,却也相当雄厚。苍腾与泽观关系一向冷清,历来,苍腾一副不过问他国之事的高高在上的样子,但灭他国的速度却是大风卷云。 泽观在其他国家之间谋求利益,但却不敢打苍腾的主意,因此,两国领土紧靠在一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半个月前,苍腾国国王邵柯梵向泽观国二十五岁的国王秦维洛发出邀请,以和亲的名义,表示临近之国应当交好。 因莽荒之渊通过公开争夺的方式选择国王,因此很难出现昏庸帝王的情况,除非王的几个儿女都是废物。但智者不可能生出的皆是庸才。因此,国很难自灭,除非他国攻入。 秦维洛猜到邵柯梵早就暗地里打泽观的注意,接到邀请函,思考良久,倘若不去,苍腾国一定会以此为借口,攻入泽观,倘若去,不知道面临什么情况。最后决定走一趟,但也防了一手。 第二天晚上,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西成宫宫顶上,穿过宫墙与屋檐之间的缝隙向里观察,那令人作呕的丑女苏意诗坐在桌前,正乖乖地饮食,动作还很优雅,只不过身边倒着的两个婢女让一切更煞风景。 邵柯梵微微一笑,身子跃起,离开西成宫。 “哈,嚯,嘿……”简歆在忆薇殿里推掌,出拳,跨步,收拳,不亦乐乎。 “哈哈哈哈哈……”邵柯梵走进来,大笑。 “一个月后陵王才教我,我等不及了嘛,先练练,或许会无师自通。”简歆停下动作,表情很窘,在他面前,她连班门弄斧都称不上。 “你们那里,练功是这样练的?”邵柯梵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是啊!这是基本功嘛。” “哦?难怪要造出你所说的杀伤力很强的枪支,核武器来保护自己了,可那些东西,拿到莽荒之渊是没有用处的。”邵柯梵一脸不屑。 简歆刚想说:你们这里有先进科学技术和工业技术吗?但现在才是莽荒之渊公元1500年,她便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创始者未廉,创世晚了盘古500年。莽荒之渊的历史,自4500年前开始。 “你现在就教我嘛。”简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当年她恳求母亲让亚卡睡进屋里一样摇晃不止。 他无奈地笑笑,从后面抱住她,轻握她的手腕:“跟着我。”然后轻盈地武动起来,她的身子随他的指引而动,因她有跳舞的底子,他的招式虽有些复杂,但她很流利地做到。飞起时,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际,手掌将力量输入到她的体内。 “哇塞,飞起来了。”简歆高兴地看着三米多远的地面,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邵柯梵在耳边故意发狠。 “怎么可能,你不会这么狠毒的。”简歆调皮地眨眨眼,双手还推了推他,看他会不会放。 邵柯梵冷笑一声,果真放手,一种失重的感觉残酷地包围了她,身子垂直地向下面坠落,他真的……简歆痛苦而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粉身碎骨。 可她的身子却落到一双手里,被怜爱地托着,她睁开眼睛,挣扎着要下来:“不是人,让我恐惧很好玩么?” “我只想告诉你,你某天不幸坠落的话,我一定会接住你。”邵柯梵将她放到床上,开始解她的衣服。 她愣愣地看着他,这个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次日,泽观国国王秦维洛来访,带武卫队百人,贴身高手十名,足可见他的戒备。秦维洛也是泽观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貌不输邵柯梵。苍腾国国王目光淡然地在秦维洛身后扫一眼,大笑:“欢迎之至,请各位上座。” 一番客套的嘘寒问暖之后,山珍海味端上桌,一阵令人垂诞的香味弥漫在大殿里。简歆坐在邵柯梵的身边,不管那些重权力的人的暗自较量,津津有味地吃着,竟然还不顾形象地将邵柯梵面前的那盘菜吃光。 这丫头,邵柯梵在心里暗自笑。 “不知结亲是贵国的哪一位公主?”秦维洛似乎有些按捺不住。 “不是公主,但未必比公主差,苍腾如今以丑为美,前几天才进行全国丑女大选,选出了丑中之丑,愿意将鄙国最尊贵的女子献给泽观君。”邵柯梵举起酒杯,敬秦维洛,一口气喝尽。 “哦?以丑为美,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现在能不能看一眼。”秦维洛皱了皱眉头。 邵柯梵拍两下巴掌,苏意诗穿着一件白衣走出来,坐在宴席的一个位置上,自顾自地开始动筷子。 “哇哇哇……”宴席上的大臣们顾不上两国国王在场,纷纷侧身呕吐起来,陵王和四王子眉头紧皱,三公主和五公主尖叫一声,跑了出去,秦维洛带来的武卫队也呕吐连连,那十位高手连忙闭上眼睛运气,这才定住神,稳住身形。 这么丑!简歆看呆了,伸向红烧猪蹄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大殿上,只有秦维洛和邵柯梵微笑着看着对方。 “怎样?”邵柯梵表情冷静,心却一沉,要是他不识破……那么,他的计划算是失败了。 竟然还问怎么样,这不是明摆着吗?邵柯梵,你搞什么鬼,回过神来的简歆不满地看着他。 “好,丑得好,只是,我不可能娶我的妹妹吧?”秦维洛的话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 话音未落,苏意诗冷笑一声:“嘭”地一声,身体爆炸开来,白色的碎沫朝四处飞去,一个容貌美丽,身材婀娜的女子持剑朝邵柯梵刺去。 原来她……简歆惊愕地看着苏意诗,本想叫邵柯梵小心,却发现邵柯梵已经跃起,躲过一剑,念一声“变”,腰带化作幻灵剑,苏意诗猝不及防,被刺中左胸,口吐鲜血,眼睛直直地看着泽观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大……哥……”人随即倒了下去,香消玉陨。 邵柯梵面带操纵一切的微笑,落到座位上。 “……妹妹……”秦维洛悲痛不已,冲过去抱住苏意诗:“你杀了我妹妹,我要替她报仇。” “哧”,十大高手和百名随从拔出剑,只等一声令下。 苍腾侍卫亦向前一步。一时间,大殿上拔剑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陵王得意地看着邵柯梵,如何收拾残局是最首要的问题。 “呵,知道为什么我识破了你们的计谋吗?其一,你的妹妹虽故意化作丑女,但身上却有着丑女没有的气质,这一点不掩饰,让我一开始就起了疑心。其二,她在西成宫吃饭的时候是个左撇子,而贵国的二公主惯用左手,这让我怀疑她就是二公主,所以,防了一手。” 他如此精明!陵王也不由得有些敬佩。 简歆卑微地看着他,他们的能力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便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者能保护弱者,但强者身边不该有弱者。 那个被杀的女子,胸前血红一片,双目紧闭,红润的嘴唇渐渐发白,虽素昧平生,简歆仍然为她心疼,正要起身去扶她,被他伸手拦住。 “你……”简歆双目里放射出火光。 他却冷冷地盯着泽观君,嘴角露出一丝讥诮。 秦维洛并没有因妹妹被杀丧失理智,如果在大殿上动手,自己和十大高手并不是邵柯梵、二王子、四王子的对手,便丢下狠话:“这个仇结下了,五日后,在伐桑荒原,泽观和苍腾,决一死战。” “好。”干脆利落的一声,对方主动宣战,正是邵柯梵求之不得的事。“到时泽观易主,我封你为卫泽使。” “苍腾和泽观,谁易主还不一定。” 秦维洛抱起二公主的身体,走出大殿,十大高手,武卫队紧随其后。 五日后,苍腾国与泽观国之间爆发伐桑之战,由于公主被杀,泽观国武卫队不顾一切地抗敌,个个杀红了眼,苍腾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泽观国拿下。 国君邵柯梵与秦维洛缠斗时,剑光笼罩伐桑荒原,两人的身影如鬼魅般飞快地移换,任何一招一式,孰人是孰人,旁人无法分辨出来。 然而,秦维洛仍败于邵柯梵掌下,那一掌威力排山倒海,不少武卫队士兵被震得粉身碎骨,秦维洛以赤炼臂格挡,耗尽了所有力气,口吐鲜血,昏迷在地,被苍腾押回。 苍腾绿洲护使连晟和连祁联手打败泽观国的绿洲女护使沧菁,毁其水源之灵,苍腾所有高手一同发力,力量惊天地泣鬼神,泽观山泽之地被并入苍腾,泽观绿洲也被并入苍腾绿洲。 泽观灭国!其他十三个王国大为震惊。 苍腾山川面积已达一千万平方千米,综合国力得到很大提高,单打独斗无异于蚍蜉撼树。 原本争斗不休的国家有了联合的意愿。 “现在,泽观君愿意担任卫泽使了吧?”邵柯梵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大殿上被铁棍重打几下膝盖,依然不肯下跪的秦维洛。 “你,把我杀了吧!免得有一天我杀了你。”亡国之君咬破嘴唇,字字泣血。 恨恨地抬头,却看到坐在仇人身边,那个一脸同情的黄衫绝色女子。 虽未婚嫁,但简歆在不怎么注重表面形式的苍腾王宫已是公认的王后,按照惯例,她可以陪朝。不过,一个早晨一动不动,表情严肃地听那些对她而言枯燥无味的议事,简直是最大的煎熬。因此,基本上她不到朝上,但这次生擒泽观国君,好奇的她便跟着邵柯梵到前来。 她并没有像苍腾军民那样因为领土扩大,财富增加,国力增强而高兴。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流露出对不幸者的悲悯。 秦维洛心一动。 “呵呵,杀你?本王可是爱才之人,倘若你担任卫泽使,泽观国原来的土地还由你管,可好?怪只怪你派二公主来刺杀本王,不然,本王也不会动手,泽观三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个恶名,恐怕你将背负百年吧!” 强烈的嘲讽之意,从苍腾国君冷静的语气里渗出,听得大殿上的人心底冒起了冷气。 “士,可,杀,不,可,辱。”秦维洛一字一顿,恨不得将宝座上的人剁成肉酱。 话一出口,横下心,正要咬舌自尽,苍腾国君,一道白光自指尖射出,封住他的穴道。 “将他锁在辰宁宫。” 一声令下,几个侍卫走到大殿中间,抬起秦维洛,向门外走去。 “怎么能锁呢?人家毕竟是一国君主。”简歆焦急地看着邵柯梵。 这话被尚有一丝意识的王国之君听见,呵,落到这种地步,还是有人把他当君主的。 “现在不是了。”那个野心勃勃的君主口气冷如寒冰。 第十六章 学武1 苍腾国练武场,面积一万来亩,划分为不同级别的场地,各色人等,如大臣贵胄,宫内高手,武卫队士兵在不同场地练武,在没有热武器的莽荒之渊,武功对一个国家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个月的约定已到。 一个俊美的男人步入忆薇殿大门,收住满腹心事重重,对等待已久的黄衫女子微笑,只不过他的笑容透着一股邪气,让人感到有些别扭。 “我可以教你了,走吧!” 简歆高兴得跳了起来:“我跟邵柯梵学了一个月,现在有一定的底子了。” 她正要比划几招给陵王看,被陵王止住:“去练武场。” “姐姐。”苏蔓眼里流露出担忧,宫中的人都知陵王狡诈,除了这个异域来的女子。 “没事的,我不会摔的。”简歆回头安慰她,和陵王越走越远。 “你真够大胆,总是邵柯梵邵柯梵地叫,换作是别人,十个脑袋都不够掉。”邵湘南冷哼一声。她连国君的地位都不放在眼里,会尊重他这个“师父”吗? “他的名字就叫邵柯梵啊!难道我要叫他国王?”简歆仰起头,不屑。 “呵呵……那你叫我什么?”心肠毒辣的陵王忽然觉得这个丫头挺好玩的。 “陵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矛盾,简歆一下子住口。 “……这不就结了?这只能说明你跟他关系实在太……亲密。” “额,好吧!我总是没头没脑的,什么都不经过思考。”想到他缜密的心思,简歆有些怅然。 “是因为你那个城府很深的夫君么?哎呀,活得简单还好一点。”陵王的声音一向阴怪,简歆觉得他不对劲,但又具体说不清在哪里。 好吧!被猜到了,简歆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怎样才像他那样聪明呢?” “太聪明可不好。”陵王摇摇头。 “……”简歆不知道再说什么?想到一件事又问道:“为什么要现在才教我呢?” “我料到王兄要灭泽观,可能会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担心发生意外,使你无法专心练功,所以约定一个月后。”陵王随口敷衍道。 对王兄统一莽荒之渊的野心他早有察觉,这次招惹了泽观国,战争一定会发生。秦维洛的绝学赤炼臂在打斗中可扩大无数倍,横杀千军,灼烧四野。 他盼着他在泽观一役中受到重创,以便于下手,教简歆武功的事,随口推掉就是。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邵柯梵只受了一点轻伤,秦维洛反被擒。 “这……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知道丑女是泽观国公主?” “他原来选丑,本想借丑女结亲之事,让泽观国国君发怒,以其态度不敬为由发动战争,后来发现丑女是泽观国公主假扮的,知道其会动手,干脆就将计就计。”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知道公主化成丑女藏在苍腾民间呢!”简歆更是佩服邵柯梵。 “如果丑女不是假冒的,那么,你夫君的计谋可是要失败了。” “嗯,我看泽观国君见到丑女还面带微笑,他在证明他不会受到外貌影响。”简歆沉吟,竟觉得自己智商提高了些,刚要炫耀,忽听陵王夸奖。 “你终于会思考一点了,看你不迷糊嘛。” “……”简歆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经过一处朴实无华的宫殿,里面传来骂声,“邵柯梵,你杀我妹妹,亡我家国,我将用尽余生诅咒你……” 亡国国君秦维洛的声音!简歆抬头一看,正是辰宁宫。 “他武功高强,还会被铁笼子束缚住吗?”她疑惑地问,倘若换做她的话,她肯定用内力将笼子震碎,破门而出。 “呵呵,你夫君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铁笼子,又怎么会让他轻易出得来。” 陵王扫了一眼牌匾,目光复杂莫测,希望,能够放出来吧! 走进练武场,简歆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练武场周边高达三丈的的陈兵铁架上,垂悬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散发凛凛光芒。不少人在空中飞着练,招式灵活,动作轻巧,让她猜测莽荒之渊是否有地心引力的存在,她是否还在地球上。 莽荒之渊不是仙界,却似仙界。 地上对练的武器撞击声也是“砰砰砰”地响成一片,练武人之多,令人眼花缭乱。 “当年你也是在这里练的?”简歆问。 “公主和王子在那个场地。”邵湘南朝一个方向指,那是一个比其他场地高的大台面,装饰要华丽得多,现在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怎么没有小王子和小公主在那里练武?”简歆问,猜测是不是简单的摆设而已。 “那是因为小王子和小公主长成大王子和大公主了,而新的小王子和小公主还没有来到世上,这个,应该问你和王兄吧?”陵王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竟觉得生活有了趣味,而不仅仅是权术之争。 简歆满脸通红,现在她还不想生孩子,所以每次行事之前她都服下避孕丹,既避免怀孕,又不对身体造成影响。 “好了,教我武功吧!” “王兄不是教过你一些了?你先跟一个士兵比试一下。”邵湘南指着一个练得大汗淋漓的士兵:“你,跟……”说到这僵住,看着简歆:“你现在还不是王后,王兄,给你什么封号没?” “没,其他人叫我小姐。”她终于觉得不方便了,之前并没有什么。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所谓的后宫,除了婢女和奴才,就只有一个王后,根本没必要给封号。至于陵王所说的封号,是王公贵族的女儿成为王后之前原本就有的,称号不一,与王子,公主是同样的意思。 那被陵王指的士兵眉清目秀,稚气未脱,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衣,正恭敬地垂着头,等待吩咐。 “好。你跟这位小姐比试一下。”陵王不耐烦地长舒一口气。 “小姐,那得罪了。”士兵退后一步,双手抱拳。 “我……我不知道怎么比?”简歆焦急地看了陵王一眼。 “就按照王兄教你的招式。”邵湘南心里暗笑,教了一个月,她竟然不会使。 “好的。”简歆咽下一口口水,稳定心神。 “呶。”邵湘南扔一把剑给她:“把他当成王兄就是。” 简歆接住,按照邵柯梵教的招式,朝小士兵挥舞过去,击,挡,躲,旋,已学的加上舞蹈基础,让她的身姿灵活无比,轻易地躲过每一剑,攻击时又有些趁人不备,小士兵手臂上的衣服被划出一道口子。 是块练武的好材料!陵王赞赏地点点头,他的计划应该可以更快了。 简歆赶紧停手,想去问士兵伤到没,小士兵却一剑击过来,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简歆看陵王一眼,却见他无动于衷地站着,表情冷漠,焦急之下,暗自提力,却发现身体向上飞,躲过一剑。 简歆还未来得及高兴,小士兵已经迎上来,于是又是一番比试,由于功力微弱,两人支撑不了多久便落到地上。她突生一计,将剑向士兵身后虚刺,士兵注意力转移,她便一掌打在士兵的左胸上,士兵不由得向后退两步,双手抱拳:“小的服输。” 竟然赢了。简歆扔下剑,高兴得跳起来。 “你现在的武功跟一个士兵差不多,也就是说,一把好刀或者好剑的凌厉光芒都可以杀了你,像杀死一只蝼蚁。”陵王冷冷嘲讽。 如同一盆水浇在火上,简歆的热情很快熄灭了下去。 “那,你现在可以教我了?”她恳求地看着这个满腹打算的男人。 “当然,王兄教你一个月,省了我不少工夫,可以教你高深一点的。”邵湘南接过剑:“看好了。” “哎,你腰间这把刀好看,用这把嘛。”简歆指着雪麟,一脸天真。 天,这是个什么丫头啊?陵王哭笑不得,对她的来处产生了兴趣。 第十七章 学武2 “这把刀出鞘,怕是你夫君要派人清理几天尸体了。” “啊!威力这么大,可不可以给我摸摸。”简歆伸手过去。 陵王睁大眼睛看着简歆,差点没晕过去,果真让她的手在刀身上摸了两下。 “感觉是不一样,可是说不出来。”简歆皱着眉头,还想再摸,陵王躲了过去。 “就跟人死一样。”邵湘南冷笑一声。 简歆惊讶地看着他,果然不愧是两兄弟。 “好了,看着我,记住招式。”他贵为王子,本想去高的那个台面上去练,不过,既然教的是这个不知从哪里来,又没有什么身份的女子,干脆勉为其难地在武卫队士兵练功的场地吧! 练功的人都自觉让出一片空地。 陵王在空地上一招接一招,令周围的人应接不暇。简歆聚精会神地盯着看,用心牢记。 “好了。你练一遍给我看看。”陵王收剑,走到一旁。 为避免忘记,简歆赶紧拿剑使起来,竟然流利完整地把邵湘南教的都使了一遍,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剑。 “练武功原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简歆现在觉得武功其实也没有那么神秘。 邵湘南冷哼一声:“这些不过是简单的招式而已。” “唔……”简歆不悦地垂下头。 “回去把我刚才教的好好温习一下,明天早上再教你新的招式,练功这事,急不来。”邵湘南把剑扔给一个士兵:“回去吧!” “好呀。”今天练得开心,简歆脸上都是笑容:“看来我以后得叫你师傅了。” “这可千万别啊!用不了多久你就是王后了。虽然这没什么?不过叫我师傅我还是听着不顺耳。” “额,好吧!就叫陵王。” 刚走出练武场,一个面容清婉,身材纤细的女子拿着剑迎面走来,简歆觉得她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五公主邵灵妃。在上次招待泽观国国君的宴会上,她有幸看到三公主邵妙羽,四王子邵灵歌,以及眼前的五公主,此后便一直不见他们的踪影,就连早朝,也只是陵王去。 “二哥,我要跟她比。”邵灵妃手将朝简歆一指,傲慢地说道。这丫头刚满十八岁,平时娇纵惯了,就连对国王也没有半点礼貌。 “她才学武。过段时间吧。”邵湘南领教过五妹的厉害,四年前,在那场争夺王位的比武中,才十四岁的五妹竟然与他过了一百招,让在场的人大为震惊。 “五公主要比就比吧!简歆也想领教一下。”简歆不知天高地厚地接受挑战,她认为她不可能输给一个比自己小的丫头。 “唉!你不知道五妹有多厉害,恐怕等一下王兄得替你疗伤了。”陵王忙劝阻。 “别听我二哥的,我们去比吧!未来的王后。”邵灵妃拉起简歆的手走进练武场。 “你比我小,先请。” 陵王更是头疼头疼,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还先请。 邵灵妃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也不承让,摆好动作要向简歆冲过去,简歆拿起一把剑扔给她:“咱们用剑吧。” “你用,我不用。”邵灵妃不屑一顾地把剑摔在地上。 竟然如此看不起自己,简歆愤愤地发誓要赢了她。 “你们,不想死的,都退后到四丈开外。”邵灵妃指着周围的人,手指随身体绕了一圈,傲慢无比。 “是,五公主。”练武的人都知道五公主身手不凡,纷纷向后退,并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两人朝对方冲过去,邵灵妃先炫耀一连串复杂的招式,然后运足气力,朝简歆推过去,简歆忙用剑去挡。 “砰”地一声,剑被震成两节,简歆的身子亦飞出十米远,摔落在地上:“噗”,一口鲜血喷出。 走出不远的陵王听到响声,心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耐烦地走回练武场。 这丫头,不听劝,活该吃亏。 简歆胸中疼痛难忍,双手拼命撑地,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痛不要紧,她有过痛的经历,但自尊心却受到很大重创。太丢脸了,恨不得钻进地里去,但把脸埋下去更丢脸,干脆……干脆起来吧!可是却起不来,也丢脸啊! “五妹,都说她刚开始练,你怎么不把握一点分寸?”邵湘南低声呵斥,第一天带她练武便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知道那君知道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她武功那么差嘛。”邵灵妃委屈地跺脚,看到简歆受了重伤,生了侧隐之心,刚要过去扶,陵王已经抢在前面,抱起简歆,飞向忆薇殿。 这人的怀抱寒冷,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跟邵柯梵简直没法比,简歆暗想,胸口愈加疼痛起来,渴望快点到达他的身边。 可是她的愿望暂时不能实现了。 快要到忆薇殿的时候,陵王转念一想,他该替她疗伤,而后才让她回去,不然,可能以后就没有教她的机会了,那么,他的计划…… 他改变方向,朝陵宫而去。 “我要回忆薇殿。”简歆声音微弱得似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抬起手,无力地推了推陵王的胸膛。 “我先把你治好,不然,不好向王兄交代。”陵王垂下头,见她双眼迷离,嘴无力微张,面苍白若水粉淡施,迅速转移视线。 完成霸业之前,绝对不能对任何人心动,特别是,仇人的女人,她只是他利用的对象。 到陵宫时,简歆已晕睡过去,陵王摇摇头,将他放在座椅上,向她体内输入一股真气,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看到周围环境陌生,想起原来陵王在要抵达忆薇殿时改变了主意。 “谢谢,我只是想比试一下,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虽然伤已好,但想起那场面子大失的比试,简歆觉得胸口还在隐隐作痛。 “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不要逞能。”邵湘南丝毫不吝啬他的嘲弄。 这句话更伤自尊。 “二弟真本事,把本王的人偷偷带来陵宫疗伤。”一身轻咳,邵柯梵从门外走进来。 陵王忙施礼:“五公主执意要比试,不小心把简歆打伤,臣弟想为王兄分忧。” “哦?陵王倒是兄弟情深,事事为本王分忧,不过,她没事就好。”说罢看简歆一眼:“走了。”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没有发怒,陵王松了一口气。 简歆转过头去:“明天继续。” 那,自然最好,他的可是长期计划…… “哎……我……”跟在他的身边,见他沉着脸,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 “是我错了,我说过,你坠落时,我会接住你,可我……竟然不知情,任由你受伤。”他俊美的脸庞上,眼睑低垂,睫毛似扶疏的枝叶,将静止的柔波遮遮掩掩,痛和愧疚,使他无意流转。 “我这不是好了吗?没事啦!我根本就没怪你,只是受伤之后,想要是你在身边就好。” 她第一次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他的步子瞬间止住。 “你总是受伤,要么是我造成,要么我无法及时挽救,我好心疼,怎么会……” 他转过身,紧紧抱住她,这个无辜的女子,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但她却最多舛,今后,她是否要面临更多的…… 他不敢想。 “好啦!咱们回去吧!”简歆轻轻推开他,竟然发现他一贯阴冷沉静的眸子,蒙了迷雾,一往情深。 他,竟然会哭。 她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方才的话。 他微微一笑,揽住她的腰,朝忆薇殿飞去。 第十八章 学武3 那场比武,说得好听一点是:丢脸。说得难听一点是:太丢脸。 一想到那件事简歆就惭愧得满脸通红,不过这也激励了她,每天用心学武,几天下来,到是学了不少招式,对于每招,她都不厌其烦,反反复复地练。 陵王终于忍不住嘲讽:“有些招式练上一两遍就记住了,何苦练几十上百遍,又不是资质低的愚蠢之辈。” 简歆正沉浸在动作越来越娴熟的喜悦中,听他这样说,兴致全无,干脆停下来,走到他面前:“我这是精益求精,你当师父的,不正希望如此吗?” “……精益求精?没有多少难度的招式你再如何练也不会提升,浪费时间。”陵王摇头。 “我怕成不了高手嘛。”简歆嘟囔。 “会的。等你基础打好了,我就传你一门神功,那才是你每天练几十遍的时候。” “可以现在透露一点么。”简歆满脸期待。 陵王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还早着呢!” “噢,不愿意算了,我接着练。”简歆举起剑,正要重复方才的那些招式,却被陵王止住:“别练了,我教你新的。” “好。” 他从陈兵架上取下一柄剑,一连示范了二十个招式,然后对她道:“练吧!” “啊……”简歆皱着眉头:“怎么那么多?”前几天他一次性教的招式不多于十个,并且,这次不仅加了数量,还加了难度。 “每过几天就会增加,并且还会越来越难学,你得适应,当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好吧!”简歆举起剑刚要练,才想起方才只顾说话,招式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 “我通通忘了。”她表情有些窘,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 陵王冷哼一声:“下次就别废话。”然后再示范了一遍。 简歆睁大眼睛看着,他最后一个动作刚刚结束,她便挥起剑来。然而,第十五个招式之后,便想不起来,只能停住,歉意地看着他。 陵王这次却没有生气,开始示范第三遍。简歆灵机一动,跟着他练,见他脸上浮起一丝愉快的笑容,她愣了愣,回过神来才知道慢了半招,赶紧补上,由于招式不协调手中的剑撞到他的剑。 “嘭。”她的剑被弹落到地上,才知道高手就连耍平常的招式,也是非常有劲道的。 “最后五招,看好了。”陵王对方才发生的熟视无睹,她反应过来后,他放慢速度,示范最后五招。 这下,全部记得了,简歆完整地练了一遍。虽然在动作连贯上有些僵。 “好。”陵王喝彩,却是面无表情:“再来两遍。” 两遍之后,简歆娴熟了许多,忽然剑将陵王一指。 “噫,你这是……”陵王有些惊讶。 “我要跟你比武。”简歆装作很严肃,然而脸上还是出现了几分俏皮。 “我可不想再救你一次。”陵王丝毫不掩饰他的不屑。 “你用一成的功力跟我比嘛。”她不依。 “一层也够你死几次了。”陵王摇摇头,向练武场外走去:“回去记得重温刚才教你的。” “哎……”她跟上去,他却施展轻功,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唉……”简歆一踱脚,不过几天来,他都是自己走人,从不叫她同行,她也就习惯了。 然而,两天后,在练武场,陵王问:“你从哪来的?我忽然见你出现在王宫。” 简歆忍不住笑了,第一次听到他说跟练武无关的话。 “盘古阳世,听说过没?” “哦?”他皱了皱眉,看她不像是开玩笑:“这可能是最难的事,你是通过什么方法办到的?” “我在大草原上骑马,只一瞬间觉得意识混沌,之后就发现身在莽荒之渊一重天的荒漠里。” 母亲,草原,她的心里又涌起怅然的感情。 “原来如此,我还当你是故意隐藏真实本领的高人呢。”陵王颇不以为然,心里还是有些感慨,没有任何力量相助而到不同的阳世,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还得等着你把我变成高人呢。”简歆下意识动了动手中的剑。 “那是以后的事了,不过我相信不远的。”陵王举起剑:“看好了,今天你需要学的。” 他腰间别着雪麟,手头却用别的剑,简歆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出来。 “你怎么了?”陵王姿势不变,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你请吧!”简歆立即停笑,一本正经。 “无趣。”他摇摇头,吐出两个字,飞到空中,又是一连串复杂的动作。 她舞剑,他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偶尔给予纠正。 当她学会当天的内容时,他总是叮嘱她回去练习,然后在她之前离开练武场,倘若她意图跟随,他便施展轻功快速离开。 她只不过想跟这位传授自己武艺的人多一点交流罢了。 但除了练武,他便不再对她有其他语言和举动。 那张脸,酷似苍腾国君,只是一个阴晴不定,一个总是冷冰冰。 然而,这跟忧郁无关,似乎所有的情感都被封住了。 “你为什么要教我学武?”她问他。 他心一紧,但很快从她毫无戒备的眼睛里看出她并不知情。 “不是说过了吗?王兄国事繁忙,我替他分忧。”陵王背过身去,反剪着手,有些不耐烦。 “好吧!”被泼冷水,简歆有些不高兴,可仍然疑惑,一个冷漠的人,再是替兄长着想,也很难去帮助别人的。 或许,他内心热情吧? 这样想,她有些释然了。 每次经过辰宁宫,里面的叫骂声都不绝于耳,甚至嗓子嘶哑,口气也丝毫不弱。 “邵柯梵,你狼子野心,你混账……” “他整天都骂,根本无济于事啊。” 经过辰宁宫,简歆看一眼紧紧锁住的门窗,不免叹息。 “哼,骂出来心情不见得会好,但至少痛快一些。”陵王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终究是王国之君。” “他境遇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你怎么不同情一下。”她为泽观国君打抱不平。 “同情。”陵王摇摇头:“没有任何价值,有时反而会生事端,况且,我是苍腾人,没有任何理由去同情一个他国落魄的君主。” “唉……真是可怜。”她有些怅然。 “你太善良了,办不了什么大事。”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我没想过办什么大事,就想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 “也罢,你的性格,我看也只能注定平庸。” 走进练武场,今天比往常提前了半个时辰,但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练武。 虽说追求简单的人生,但平庸两个字她听着很不顺耳:“我练好武功,成为高手就不平庸了。” “哈哈。”陵王大笑:“武功只是工具,不然你练一身好武功也是可惜。” “可以用来防身嘛,你要说是防身的工具也行。” 陵王身体稍微朝她倾了倾:“武功主要用来攻击人。” 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看好了,今天要教你的。”见她发愣,他手中的剑在她眼前一挥。 “好。”她一个激灵,赶紧看向他。 练罢,独自一人回忆薇殿,辰宁宫里面的叫骂仍声声不息,她突然想进去看望他,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不相识。 他整日愤愤,不只是因为亡国和妹妹被杀,还有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可以忽视的原因,那便是孤寂的灵魂无法在他国生根吧! 邵柯梵不杀王国之君,比之死亡,他更喜欢看其落魄的模样,启峰国君曾被囚禁于呈绘殿,不吵不闹,绝食而死。 邵柯梵虽失望,但还是下令对这位颇有骨气的君主进行厚葬。 泽观国君,虽骂的内容不堪入耳,但正中他的下怀,不仅不气不恼,还希望他多骂一些。 面对她的质问,他淡漠:“我给他当护泽使的机会,他却无礼拒绝,关他只不过想让他安静考虑罢了。” 可她,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不屑和得意。 她不再多言。 第十九章 亡国之君1 半个月后,简歆的武功进步不少,已能接陵王三掌,只是经过辰宁宫,那哀愤的声音不再响起,死寂得如同从未囚禁过泽观亡国之君。 是被暗中处决了么?她心下一惊,忽然想看一个究竟。 辰宁宫临近练武场,周边虽热闹无比,却是最冷清的宫殿。院子里摆放的花盆内尽是形容枯槁的花,土壤皴裂,已经很久没有人浇水,稀疏的草挤占了小小一方之地,看上去更加荒凉。 幸好院子由青砖铺就,且严密无缝,不然,里面怕悉数是离离乱草了。 大院正中位置长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叶子形似手掌但并非枫树,叫不出名来,落叶铺了一地,唯一的清扫者,唯有偶尔吹过的风。 强国虽灭,但把君主囚禁在此实在是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是羞辱。 教完最新的招式,陵王已回陵宫,简歆趁着人少,捅破辰宁宫的窗户纸,却看到秦维洛着一身整洁的淡蓝衣,发束高冠,一支青冷的发髻穿冠而过,另一部分长发儒雅地披在后肩。 他盘腿而坐,目光,盯着眼前的一壶酒,近乎痴迷。 竟似书生,冰凉的铁笼子无损这一份诗意之美。她以为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胡子拉蹅,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模样,与刚开始时大吼大叫的形象判若两人。 那铁笼,想必用的是最坚韧的铁,上面有无数试图击断的印记,只是依然完整的铁笼证明泽观君试图作出的努力徒劳无功。 酒明明在眼前,他为何如此专注,却迟迟不喝? 莫非,这酒有毒,邵柯梵要下手了?简歆忍不住“啊”地惊呼一声。 秦维洛敏锐地转过头来,捕捉到占据一个小洞的瞳孔,简歆赶紧低下头去,准备偷偷地开溜,但想到酒可能有毒,心里焦急,拿不定主意。 “吱呀”地一声,门被一道白光击开:“进来吧!”一个声音平静地响起。 进去就进去。 简歆走进去,见是她,秦维洛一怔,却似乎并不意外。 “你果然来了,没有白费我一番心思。”他开始朝酒杯里倒酒,简歆惊讶地发现,他的前面有两个酒杯,她的大脑一下子被搅成糊浆。 他一开口她就莫名其妙:“不懂你的意思?被关在这里,你倒是好雅兴。” “昨晚梦见你来看我,今天就准备好酒等,这里的环境很凄凉,如果不嫌弃的话,跟我对饮几杯。”秦维洛右手端起一杯酒,穿过铁笼的间隙递给她。 他,竟然梦见自己?他们,几乎可以说是不认识。简歆刚要问,忽然想到梦这回事,谁也说不清,只是他竟然当真,置酒等她,她也竟然来了。 多么巧合! 她犹豫一下,接过酒,也知酒无毒,只是事情实在太奇怪。 “喝!”他举起酒杯敬她,眸子里有着生为王者的高傲和自信,以及深不可测的其它东西。 “好。”简歆一饮而尽,然后看着他,准备好的安慰败颓之君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再次倒酒,动作优雅。 “我被擒时,大殿上,只有你不幸灾乐祸,因此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你。”秦维洛将第二杯酒递给简歆。 是的,三百年的基业付诸流水,他以为会受尽嘲讽,却不料在灭泽观的苍腾国,竟收到一束同情的眼光。 “你不该打这一场仗的,即使公主被……即使公主发生意外。”关于伐桑之战,简歆曾幻想倘若当时秦维洛忍痛,不言报仇,那么战争该不会发生。 可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呵呵,丫头,天下人都知道,苍腾国想要统一莽荒之渊,泽观只是第一步。苍腾大选丑女,而在此之前邵柯梵在邀请函里郑重提过结亲一事,我便怀疑他想用丑女来激怒我,所以派妹妹化妆成奇丑无比的丑女,到时在宴会上趁其不备让他毙命,结果被他识破。” 说起公主,他眸子里涌起难言的沉痛,端起酒,饮尽。 “那,如果不派公主来,你又不受丑女的影响,应该打不起来的。” 秦维洛笑笑:“就算这次计谋不成功,邵柯梵一定会重新打算,泽观是第二强国,他一定要先灭,不然,泽观与其他王国联合起来,他的胜算会大大减少。 “就算我不言仇,他也一定会以泽观公主刺杀苍腾国王为由发动战争。我之所以主动说战,是因为他杀了公主,想以此激励武卫队,结果泽观仍是逃不过亡国的劫难。” 这位同样重权的君主,在因妹妹死而悲痛的同时,竟然不忘利用她。简歆心一凉,某一天,邵柯梵是否也会这样。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不会要在铁笼子里待一辈子吧! “泽观国,我一定要重建,你回去告诉邵柯梵,有本事放我出去,有一天,我会让苍腾全军覆没。”秦维洛一拳砸在铁笼子上,眉头紧缩,凝住充满恨和痛的眼睛。 简歆怔了怔:“不可能放的,除非你答应担任护泽使。”福蓁山已经并入寿倚山,成为绵延不绝的一个组成部分。由于苍腾绿洲面积更大,因此并在一起后,取中部位置的水源之灵仍在原来的苍腾国绿洲内。 泽观国的绿洲,山泽以及没有多大价值的荒原,已经完全处于苍腾国的控制之下。苍腾国的水源之灵逐渐减弱泽观国的武卫队、百姓原本受泽观水源之灵影响的方方面面,使其完全成为苍腾国的属军和民众。 这是秦维洛忧虑的主要方面,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他武功练成天下第一,对泽观的重建也只是回天乏术。除非他占领苍腾,让苍腾改名换姓,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倘若现在出来,泽观还有一线生机,率领泽观的武卫队和高手作拼死一博,倘若赢的话,重新祭天,重获水源之灵,重建泽观。对比而言,第二种可能性,当然要大许多。虽然也是微乎其微。 或许,担任护泽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回去告诉邵柯梵,我自知泽观复国无望,愿意做苍腾的护泽使。”秦维洛面带微笑,端起一杯酒:“我想通了,在铁笼子里锁着,还不如喝邵柯梵的一杯敬酒。” “真的,那真好,那你就不用受到惩罚了,一国之君,待在笼子里确实不好。” 自己竟然说动了他,简歆不禁暗自骄傲了一番。 秦维洛摊开纸张,拿起毛笔,写下数十行来字,将纸折好,递给简歆:“劳烦了。” 简歆接过,揣在怀里:“我会把你的心愿带给他的。” “你是王后么?似乎苍腾国国王还没有立后。”他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急于知道答案。 “还不是,我现在还不想嫁人。”简歆捂嘴笑。 秦维洛俊美的脸上浮起莫测的笑意:“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你,你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啊……”简歆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 第二十章 亡国之君2 “没什么?我只是感于苍腾竟然有人同情我。”他摇头苦笑,把第五杯酒递给她。 瓶中酒已尽,练武场上武器的对撞声不绝于耳。 “亡国确实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所有的一切瞬间化为乌有,境遇与昔日的荣耀天壤之别,世间的事变幻莫测,谁又能预料得到。”简歆忍不住伤怀,以前在历史书上看到亡国的记载,她都会唏嘘不已。 没有声音,难道自己说错话,伤害到他自尊了,简歆猛地抬头,却发现自己被映入一双热情似火的眸子里。 她赶紧起身:“我走了,帮你把信带给他。” “好”,他颔首,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简歆问,垂下眼皮。 “你叫什么名字?” “木简歆,简单的简,歆羡的歆。”如是答道,将门渐渐合上,却发现亡国之君的眼睛一直追随,直到门完全闭上。 简歆逃也似地离开,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同情一下……是否是因为,温情,在这个重权弑杀的莽荒之渊显得犹为珍贵? 忆薇殿里,那个在齐铭宫处理完所有事务后,匆忙赶来的男子,一袭红衣,内衬白衫,长发略微卷曲,眸子黑亮洞察秋毫,鼻梁挺拔,象征着王者不凡的气势。 此时,他正慵懒地躺在忆薇殿纱幔轻挽的大床上,霸气,阴柔融合在一起,如同男狐之王。 简歆现在还没有回来,较往日有些反常,但并没有接到她出意外的密报,他正考虑要不要出去找她。 寝房门帘被掀起,看到他,简歆表情一下子变得神秘莫测,眼含笑意走了进去。 宛若暖春之阳照射进心房,他脸上露出微笑,扬手招呼:“美人,过来。” “起来,我帮你办了一件好事。”简歆将他拉下床,神秘兮兮地笑。 “说吧!”邵柯梵整理一下衣衫,坐在椅子上,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个丫头,没有半点城府,能办成什么好事。 “我帮你收了泽观国国君。”她凑近他耳边。 “真的?你可真会开玩笑。”他不以为意,拦腰抱起她正要往床边去。 “呶。”简歆掏出秦维洛的亲笔信,递给他。 他的表情突然凝住,放下她,展开信,将信扫视了一遍。 秦维洛就之前行为的不敬向苍腾国国王致歉,表示愿意担任护泽使。 “这么突然,我还以为他宁死不降呢!”邵柯梵冷哼一声。 她还以为他看了会很高兴,一路期待。孰料竟是这样的反应,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这个家伙真让人捉摸不透。 “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简歆猜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我问你,你是怎么跟他说的。”邵柯梵沉着脸。 “就叫他答应你,当护泽使呗。”她没好气地答,扭过头去,不愿正视他那张阴脸。 “不,把你对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他盯着她,阴冷的眼神让她的心颤抖了一下。 “不可能放的,除非你答应担任护泽使。就这句,然后他表示答应你。” “呵……原来如此,放出来,也好,让他彻底死心。”邵柯梵将信折好,揣进怀里,抱住简歆:“这果然是一件好事,我要怎么感谢你?” “……” 简歆莫名其妙,心情还处于低落的状态,一时提不起兴致,不像他忽然阴,忽然晴,变化莫测。 “刚才,我只是以为他有诈,吓到你了?”此时他眼神柔和,语气充满关怀,与方才判若两人。 “你什么时候不吓我?”简歆自顾自生闷气。 “各种阴谋,各种类型的人,我能不小心么?好了,别气了。”他叹了口气,注视着不悦的她,脸上却带着一丝戏谑。 “你是最复杂的那类人,耍各种阴谋,别人堤防你才对。”简歆乜斜他一眼。 “是么?所以我生存得最好啊!”他笑,早就按捺不住的手轻轻一拉,她的腰带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形,抽离身体,那指骨修长的手抚过肩膀,指尖一勾,黄衫随之掉落在地。 “大白天,你又……”简歆怒不可遏,俯身捡衣衫。 他却趁她弯腰,从后面解下她的亵衣,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第二日,泽观亡国之君秦维洛被释放,成为地位与陵王相当的护泽使。 每天,看到仇人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样子,他想到昔日的辉煌,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维持表面的恭敬。 他暗自积聚力量,联络原来的势力,泽观归降的将士大多数表示愿意效忠原主。 “我知道你想率领原泽观的武卫队,攻入苍腾王宫,但胜算实在太小。”正在仇人赐予的赋寒殿饮酒,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护泽使有些讶然地抬起头,一个黑衣男子步入大殿,虽知他是陵王,但看到那张与邵柯梵有些相似的脸,他还是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既然陵王与那家伙暗中不合,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至于你,是想谋国篡位吧?”秦维洛示意身旁的谋士武怀取来一只酒杯。 陵王在对面坐下,看着孤独失意的亡国只君:“我们孤军奋战,基本上没有胜算,如果联合起来,把握会大许多,到时各取所需就是,我只要一个国家,而不是莽荒之渊。” “这个……”虽有意争取,秦维洛还是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人并不是什么善类,到时只怕他翻脸不认帐,反咬自己一口。 看出护泽使的顾虑,陵王掏出一张契约,递给他:“你可以复泽观,我登苍腾宝座,井水不犯河水,这是契约,如果我不履行,你可以公布出来,让我遭到天下人耻笑。” 上面已有陵王的签名,秦维洛思索一番,签上自己的名字,陵王伸手要契约,秦维洛按住:“我留这份。怎么,你不多准备一份?” “呵呵……以为一份就足够。”陵王收回手,尴尬地笑:“我去再立一份,拿来给你签字,先告辞,一会就来。” “奸诈的家伙。”秦维洛暗骂。 “王,这人不足信。”待陵王的身体消失在门外,武怀低语。 “陵王武艺高强,计谋颇深,可以利用他来重建泽观国,他离邵柯梵更近,更好下手。”秦维洛沉吟。 “绿洲和山泽可都与苍腾连在一起,倘若成功,陵王登位,他是不会轻易给您的。一纸契约,阻挡不了他的野心,况且,这样的契约,公布出来将会连累到您的名声,他是料定您不敢公布。” 秦维洛的心凉了一大截。 “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武怀凑近耳语:“您的武功比他稍高,事成之后,先下手为强,您只想复泽观国,何不将苍腾国的土地都归为己有,邵柯梵既然灭泽观,你何不让苍腾易主?” “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就得跟陵王好好合作了。”秦维洛端起一杯酒:“你也来一杯。” “怕是一个泽观君加一个陵王也敌不过邵柯梵,不过,两人联手,还是有不少希望的。”虽是如此盘算,武怀神情依然有些黯然。 无论怎样,眼前终究是,亡国的境地啊! 片刻之后,陵王再度步入大殿,故作歉意一笑,将第二张契约置于桌上,秦维洛签好字,交到陵王手上,两个男子对视一笑。 一人眼神阴冷,一人平静若素。 “如果……”秦维洛凝眉:“再加上十三个忌惮苍腾的王国?” “妙。”陵王一拍桌子:“那,邵柯梵求助上天也没用。” “二位去联合的话,太容易被发现,不如让武怀去。”武怀请求。 “好,那你去吧!一切小心。”秦维洛点头赞同。 “再加上严嘉,两人也好相互照应。”陵王虽轻描淡写,但口气却不容反驳。 “呵,那是当然的。”秦维洛微笑,向他敬酒,一饮而尽。 第二十一章 亚卡化人 为了纪念那份在锡林郭勒大草原飞驰的感觉,简歆每隔几天便骑着亚卡奔跑在莽荒之渊的荒原上,乱草离离的凄凉景致,与锡林郭勒遍地青青,蝴蝶翩跹,玉河环绕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地域的宽广却是相似的,她可以找回一半熟悉之感。 “亚卡,我好想妈妈。”她伏在亚卡的背上,无数次流泪。 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她哭泣,亚卡沉默,大大的眸子亦蓄满哀愁。 它驮着她疯狂奔跑,妄图找到回去的路径和方式。 然而,一次次无功而返。 简歆像往常一样,来到宫廷后院,在马奴的带领下走向最里的角落。 马奴的眼睛睁大,她也不禁口瞪目呆。 亚卡不见了。 属于它的位置空空,槽里的马料尚且很满。马奴和简歆把所有位置都检查一遍,仍不见亚卡的踪影。 “小姐饶命,奴才明明看守着门口,不知道这马是如何不见的。”确定不见,年迈的马奴连忙下跪,紧张得额头直冒大汗。 简歆心疼得弯下腰,将他扶起来:“这匹马通灵,不怪你。” “这……”马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还要再拜,简歆赶紧止住他,朝门外跑去。 后院围墙很高,再加上马奴一直守在门口,亚卡不可能跑出去啊!简歆管不了那么多,在王宫里挨处找,两个小时过去,仍不见亚卡的踪影,干脆跑到齐铭宫,晃了晃正聚精会神批阅上疏的邵柯梵:“亚卡不见了,快叫武卫队帮我找马。” “什么?你的马不一向很规矩么?”邵柯梵有些惊愕地看着她。 “真的不见了。”简歆急得眼泪打转。 “这是最后一份上疏,你等等。”他的视线转移到手中那份硬封面的折书上,目光专注,表情安静,红衣后领低到肩背,露出细致若陶瓷的后颈,微曲的长发缱绻而过。 简歆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脖颈,这个部位行事时她楼过无数次,穿上衣服,却又是另一番风情。 “唔……”他享受地轻哼一声,眼睛不离奏折,执笔在上面下了两行批语,合上奏折:“好了,去找亚卡。” “我找了两个时辰,还是找不到。”简歆狠狠跺脚。亚卡,你跑哪去了,不知道主人会担心么? 走出齐铭宫,邵柯梵停住步子:“是在后院失踪的还是你骑到荒原时跑丢的。” “后院。” “马奴在吗?” “在,他一直守在门口,没见亚卡出去,它在里面无端失踪了。” “不用找了。”邵柯梵折身朝忆薇殿方向走去。 “哎,为什么?”这个家伙,竟然不顾她的感受。 “说明它是被人带走的,并且,来人身手不凡,再怎么找也是徒劳。”他转身看着她:“回去吧!我猜那人会把它送回来。” “唉!看来只能这样了。”简歆慢吞吞地移动着步子,邵柯梵实在不耐烦,揽住她的腰肢,施展一身绝顶的轻功,向忆薇殿飞去。 “刚才,你趁我忙碌占我便宜,现在你要接受惩罚。”进入寝房,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按倒在床上。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亚卡。”她用力推开他,瞪他一眼,坐立起来,真恼人,这个时候他还…… “肯定是被人带走了,或许明后天就会回来,也可能会晚几天。当然了,如果永远回不来,你就接受这个事实吧!” “那现在怎么办?”简歆忍住要哭的冲动。 “只能等。”邵柯梵依旧一脸平静。 “你不关心我,哼。”简歆气得走出寝房,她要去找亚卡。 邵柯梵赶紧跟上来,拉住她:“你太冲动了,马在后院无端消失,明显是被人带走,去找又有什么用?” “呜呜……”简歆捂脸哭起来:“看不到妈妈,亚卡又失踪,我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我。” 他声音柔和了下来。 她悲伤地看着这个身系苍腾甚至莽荒之渊的美男子,她爱他,但从未认为他属于她。 “亚卡完完整整地属于我,我亦完整地属于它,可你,心思一半以上在苍腾,为了苍腾,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她的话让他怔住。 简歆冷笑一声,推开他:“我要去找亚卡,找不到我就不回来。” “站住。”他厉叱。 她突然顿住步子,转过身挑战似地看着他。 “那次,为了消除你的伤疤,带你去寻邪娘子,邪娘子要求下跪,我膝盖要落地时被她扶起,告知我是为了考验我对你的爱。那时我们才认识几天,我能为你做这些,你可知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 邵柯梵一皱眉,似乎不相信他会以此笼络她,然而,看到她的脸逐渐缓和下去,他心一动,看来,还是值得的啊!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简歆因方才的行为感到愧疚,声音也不觉低了下去。 “因为……”邵柯梵诡秘一笑:“在你因我生气的时候挽救一下,留一手。” “哼。”佯装生气,别过脸去,心里却美滋滋的。 “别装了,你不是正乐着么?”他看破她的心思,摇头笑。 “你这个阴险的家伙。”简歆在他宽厚的胸膛上,砸上重重一拳。 第二天,简歆去宫廷后院,亚卡的位置依旧空着,只好失望地回去。 第三天,第四天亦如此。 第五天,发现那个年迈的马奴,已经被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代替,男子长着一头卷曲的亚麻色长发,鼻梁高挺,横眉如墨,大大的眼睛呈现淡蓝色,冷清而忧郁。 完全的异域风情,美不胜收。英俊的他,散发出一股狂野的气质。 第一眼,简歆不由得后退一步,那么地熟悉!特别是那双容易流露感情的眼睛。 她再挪不开步子,怔怔地注视,却见他含笑着俯视自己,满眼温柔,竟然还有――眷恋。 那几秒钟的时间,她感到自己融化进他的双眸里了,像被慑走了魂魄那般,身体不由自主。 如此熟悉的感觉!那般一切尽在不言中,仿佛存在了多年的意味。 马奴终于开口:“姑娘有何贵干?” 声音软而飘忽,像是极远的地方传来,听得她骨头一酥。 简歆身体一颤,这才想到来后院的初衷:“没,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我的马不见了。” 她走得十来步,看向最里的位置,一种绝望感包围了她。 亚卡的位置依旧空空,她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亚卡,你再不出现,我就再也不来了。” 她不想让男子看到自己难受的样子,低着头朝门外跑去。 卷发男子伸出一只手,拦住她,还没等她开口,轻软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就是亚卡。”他的脸上浮起温暖的笑意,眸子温良,柔波微漾。 “你说什么?”要不是他的气质像亚卡,她可能会因为他冒充亚卡给他一拳。 “我就是亚卡,我知道这几天你很着急。”语气诚挚,完全不像说谎。 “可你……”简歆不可置信地打量他的全身,确定他是人,不是马。 “那天,我被天上的马神带走,他说我完全通灵,不该作马一辈子被骑,于是助我化成人形,送我下来,叫我好自为之。”卷发男子掏出一条棕色丝带:“这是你系在我脖子上的。” 太不可思议了,真的是亚卡,她曾想过,亚卡化作人的样子,竟然与眼前的形象完全重叠在一起。 简歆激动地抱住眼前的男子:“亚卡,我想你想得好苦。” 他轻叹一声,温存的手臂环上她的后背。 “其实,我愿意一生当你的骑乘,只是那样的话,你遇到困难我无能为力,化作人形,可以好好照顾你。” 她静静地看着他,竟似看着十多年的恋人。 十多年来,他们有过无数次的对视,目光穿透对方瞳孔,直抵内心深处。 十多年来,她对他言,他不语,所有的话,通过眼睛流露出来。 “我……这么惊喜的事情,太难以想象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你放心,我会一直寻找回去的路,到时,我们在锡林郭勒大草原,简单地过日子。” 他语气里尽是愧疚与暧昧。 “可是?我已经有他了。”她从他胸膛间抬起头来,目光怅然,却似乎坚定得不会有取舍的余地。 母亲,亚卡,锡林郭勒大草原,那是她曾经拥有的,如今热烈渴望的简单生活,倘若回不去,拥有化作人形的亚卡为伴,也可称作一件幸事。 可是?内心有更深的东西牵引着她。 为何与亚卡十几年的朝夕相对,仍是敌不过与他的几个月? “至少,我不会伤害你。”亚卡悲怜地微笑:“化作人形的那一刹那,你进入莽荒之渊后的遭遇纷纷在我眼前出现。” 包括她被毒打,被利用。 那些伤害,是她不勘回首的过去。 他的头垂到她的颈边,下巴支在她的肩上,亚麻色的卷发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异香,她身心皆醉。 这里不属于她,不,是不属于她和亚卡,他们本来就在一起,自然可以一道远走高飞。 感受到她内心在激烈挣扎,亚卡用力抱紧她,在她耳边低语:“跟我走,简歆。他只有一半属于你,我却是完全属于你。” 这句话击中了她,前几天,不正从她嘴里说出过么? 仿佛是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霍然抬头,注视着那双淡蓝色的眸子。 然而“好”字还未说出,就被一个冰冷刺耳的声音扰得乱了分寸。 “你们,在干什么?” 简歆大吃一惊,推开亚卡,转过头去,看到邵柯梵一脸阴沉,紧蹙眉头站在后面。 第二十二章 为侬此生作马 红衣男子眉头紧蹙,瞳孔收缩,眸中寒光逼人,杀张太曙时的狠厉也是远远不及。 亚卡却环抱双臂,斜靠在门上,平静地看着那个亦正亦邪的君主。 “这……亚卡变成人形了,我很高兴,忍不住……”简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哦?几天不见,原来是变人去了。”邵柯梵轻扫一眼亚卡:“果真换了一副不错的人体。” “谢谢国王夸奖。”亚卡淡淡一笑。 “本王现在是把你当人呢?还是继续把你关在后院里当畜牲饲养?” 口气如坟墓般冰凉,方才的那一幕,绝不是分别后重逢那么简单。 “你怎么能这样说。”简歆怒,却因为做了亏心事,声音没有底气。 亚卡脸色一变,看一眼一脸担心的简歆:“任凭国王处置。” “好。”邵柯梵诡异一笑:“本王就勉强把你当人,给你一支武卫队,派你到原属泽观国的山泽最西边巡逻。” 泽观国的山泽最西边,是离王宫最远的地方。 他要让他们难得相见,甚至,永不相见。 “亚卡陪伴我十多年,你太过分了你。”她朝他大吼起来。 这样做,只怕她的心会渐渐冷却下去,不行…… “开玩笑,你也信?亚卡变成人,我跟你一样高兴。”邵柯梵语调轻松起来,周围僵凝空气开始畅通起来,亚卡却依然平静地注视着他,眸中有一丝戒备。 “你又开玩笑。”简歆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我留在这里当马奴好了,我生为马,对它们的习惯比较熟悉。”亚卡语气轻柔,却无比坚决。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打算。”邵柯梵意味深长地笑,揽住简歆的腰:“为了表示庆贺,咱们回忆薇殿好好欢乐欢乐。” 简歆挣扎着回头,触碰到那双受伤的蓝眼眸,然而却无法安慰,只得随着她爱的另一个男人走远。 叫我怎么预料到你会变成人,如今,爱情尘埃落定,你痛我亦痛,还不如,你始终为马,让我无忧无虑地骑乘。 邵柯梵一路沉默无语,方才装出的高兴劲头消失得无影无踪,简歆想到和亚卡紧紧相拥的情形被他撞见,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似乎已将她的内心彻底看穿,对每一次跳动了如指掌。 “我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刚步入忆薇殿,他便痛苦地质问,高傲的王,突然之间颓丧下去。 “亚卡消失几天,见他回来,我只是太高兴,这几天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焦急地解释,愧疚和羞惭得要死,那一幕对他造成的伤害,她如何补救。 只是,她当时,实在是情不自禁…… “如果你认为我是傻子的话,你尽可用这套你认为完美的说辞。要不是看在他曾经是你十几年的骑乘的话,我早就一掌毁了他。” 他一拳砸在柱子上,拳头陷进柱子里,鲜血淋淋。 “啊呀。”简歆尖叫一声,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向外抽拔,拳头却很倔强,纹丝不动,只是鲜血不断向下流。 “快伸出来,我替你止血啊!”她心疼得泪水涟涟。 “我以为,我们会互相忠诚地走下去,却没有想到你……”他对手疼没有知觉,情殇,阵阵撕扯他的心。 “我……对不起,我错了,你把手伸出来好不好,对不起……”她苦苦哀求,柱子卡进动脉,地面上,已积起一摊血。 他说过,倘若有一天她背叛他,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他更愿意伤害自己,算是代替她受了惩罚。 “亚卡就在这里,难不成,你天天要去与他花前月下?”这句,更是沉痛。 “对不起,我再也不去见他了,我发誓……”她真的举起手掌,正要吐露恶毒的誓言,他略一皱眉,将手抽出,点穴止血,拔下她的手:“我相信你。” 早就看得呆若木鸡的苏蔓赶紧找来纱布,金创药,与简歆一道上药,再包扎好。 “小余,你先下去吧!”邵柯梵摆摆手。 苏蔓担心地看简歆一眼,低下头,走出门去。 “我再也不见亚卡了……再也不……”她将他的头抱在怀里,重复说出的这句话让她心如刀割,亚卡与她,十几年的风雨相伴…… “我活在世上,为苍腾谋利益,但关心我的,如今只有你一人,如果你都疏远我,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他闭上眼睛,原来,自己的天地才是最小的,现在他连仅有的立锥之地都受到了威胁。 “以后,我的身与心不会转移出去半分。”她颤抖着嘴唇承诺。 只一瞬间,决绝阴冷的他原谅了全部。 然而,那双淡蓝色的忧郁眼眸,她却无法释怀。 如果以后仍无法忘怀,那么,就一直藏在心底罢,为了让眼前痛楚的爱人,掌控一片冰冷河山的同时,拥有一份温馨的爱情。 她遵守诺言,没有再去宫廷后院。 曾经,在锡林郭勒大草原骑着亚卡飞奔,母亲在家煮饭等待,炊烟袅袅,马和人每次归家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 如今,他化作人,说是照顾她,这却成了与她在一起的阻碍,她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搂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额头,骑在他的背上。 十多年的为马生涯中,它看着她从可爱的小女孩长成美丽的大姑娘,每一点变化,喜怒哀乐他都看在眼里,他对她产生深厚的感情,期待自己某一天化作人,与她快乐地生活在锡林郭勒大草原。 他终于化作人,满心欢喜,以为可以争取到身边已有他人的她,却不料,只一面她就被那个君主以自伤的方式完全挽留住。 或许,当马要好许多罢!可以经常与她在一起,回到过去人马相依的日子,只用那双幽邃的眼睛传达一切。 一天,宫廷后院传来消息,那个新来的卷发马奴无缘无故失踪,遍寻不着,只能再换人。 他会去哪里?他能去哪里?简歆神思恍惚,差点站立不住。 “看来,你很在意他。”邵柯梵轻叹。 “他是我骑乘了十几年的马,你用不着跟他计较。” “哦?意思是,我可以放任你爱他?” “不是的,亚卡是一匹马,我们只是人与动物的感情,你懂吗?” “呵……懂。”他走到床边,躺下去,兀自抚摸自己略卷的长发:“你的马,是会回来的,像上次一样。”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有过一种猜测,他暗自对亚卡下了手。现在他的话让她放下心来,因为他的预测从来没有错过。 “猜的,你放心,他活得好好的。”懒散的声音,似乎已经确定的事实用不着多说。 一条红色的宽锻带伸出,将她的身体裹到床上。 “我不想……”她恼怒地将锻带扯下:“亚卡又失踪了。” “我就想好好抱住你,仅此而已。”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那颗心脏,缓慢地跳动,像被一些东西拖了节奏。万万不能辜负了它呵!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膛,抬头看到那双星辰眸子一直注视着自己,专注而执着。 几天后,宫廷后院失踪的名马突然出现,在属于它的那个位置,安静地吃着马料。 “他又变回马了。”听到这个消息,邵柯梵并不意外。 镜中绝美的女子一脸惊愕,震撼到无以复加。 “啊!怎么会?”她站起来,朝门外跑去。 梳子快要梳到发的末端,发丝倏而滑过,剩下缝隙空荡的梳子停留在半空,一抬头,她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心猛地一痛,即使他重新变成马,它人形的模样却给他留下了阴影,因为她一定经常想起…… 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多年。 他甘愿再屈为马,只为与她在一起,人与马,他这个君主,再也不能指责什么。 简歆气喘吁吁地跑到宫廷后院,不觉呆站在门口。 亚卡,仍是原来的模样,前庭饱满,大眼深邃,鬃毛细长,肤黑毛栗,肌腱发达,见到简歆,尾巴由于兴奋高高扬起。 他,化作人形的样子,对她而言,如同一场梦那般不真实。 “咴……”它的声音把怔住的她拉回现实。 也许,这样最好。 她奔跑过去,抱住亚卡的头,柔声:“你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我知道,你是想天天见到我。” 马大大的黑眼睛里,流下晶莹的泪珠。 “亚卡,咱们去外面玩。”骑着亚卡,沿着宫中马道跑,很快便进入荒原,像回到锡林郭勒大草原一样,景致飞快移动,长发飞舞,身心舒畅,所有的俗事,通通抛在身后…… “亚卡,如果回不去的话,咱们就在这里,荒原的感觉,也不太差。” 一个黄衫女子站在俊马旁,衣袂翩翩,像突兀开出的一朵黄花,莽莽苍苍的荒原让她的身影小得微不足道。 亚卡摇摇头,坚定地看着她,她知道它在说:“我们一定要回去。” “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简歆颓丧地叹了口气。 它静默,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边,睫毛微颤。 这里已经称不上所谓的异乡,完完全全与锡林郭勒隔绝。由于荒原和绿洲的缘故,天空呈现淡淡的黄绿色,异常美丽。 唯一相同的,怕只时那一轮东升西落的太阳,可是它太遥不可及,让人没有半点熟悉感。 “亚卡,你还能变成人形么?”她在它的耳边悄问。 “咴……”它上下点点头,再左右摇摇头。 她当即明白了它的意思。 “咱们回王宫吧!”重新跨上马背,飞驰而去。 方才抛下他,完全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现在想来,连自己都为他难过。 不能再伤害他了。 他坐在椅子上,稍垂着头,注视着横躺掌心的梳子,整个人疲倦不堪,身上那袭红衣和微卷的长发,更添几分颓糜的气息。 “亚卡真的变回马了,我和它,像以前那样……” 站在寝房帘子外,她不急着走进去,却先说了这句话。 “唔……”里面的人轻哼了一声。 简歆拔开帘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后。 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如果你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话,我会很高兴。” “真的。刚才,实在对不起,亚卡跟了我十多年,它回来了我当然很……” “好了。”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信你就是。” “那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有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整个人突然精神起来,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寑房:“亚卡找到,你有心思想这个了吧?” 又被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给耍了。 “你这个疯子。” “我是一个傻子。”仿佛是自言自语,他放下床幔,宽衣解带,压在那让他欲罢不能的美丽胴体上,一阵阵**和娇喘声响起。 夜半,一道光降临在宫廷后院,一个身穿青袍,白眉须发,仙风道骨的老者显现出来,指着不眠的马:“你啊你,一会愿意变人,一会祈求变马,唉呀呀,真搞不懂你。” “我现在只想当一匹马。”亚卡嘴不能言,只能在心中吐露。 “那可不一定噢,这样吧!你想变人的话,朝东边连叫三声,而后想成为马,朝西挥舞三下剑。不过,都只有一次机会。现在教给你,免得以后又烦我。” 马神随手一挥,星星点点的光芒洒在亚卡的身上,只两秒钟,光芒消失,马神亦不见了踪影。 亚卡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刚要试验一下马神的话,想到机会只有一次,只好忍住好奇心。 “为了你的幸福,为了经常见到你,我愿一生为马,不过,当人的感觉实在不错。” 那次相拥,刻骨铭心,足够它用毕生来怀念。 马的眸子如夜一般漆黑,所有的心事在里面沉沉浮浮。 她亦是如此。 日子恢复到了往常的样子,只是脑海中,那个卷发蓝眼的男子总是挥之不去。 第二十三章 璞元十式的阴谋 每天随陵王到练武场,简歆的武功日益精进,但在这方面依然自卑,直到跟五公主邵灵妃打成平手,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足够强大。 “现在,我传你璞元十式,主要是用于提升内力。” 陵王挥剑,比划十个招式。虽然简单易学,却很新颖,就连高手都难以想象得到,十招连在一起,竟然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在流窜,让人心生寒意。 简歆照着比划一遍。虽然没有感受到方才的神秘力量,但觉得身体起了不小变化,内力浑厚了近半层。 “璞元十式更适合女人学,女人学的效果要比男人学的强许多,用不了多久,你的璞元十式就可以超过我。” “哪敢超过师傅呀?”简歆调皮一笑。 陵王嘴角浮起莫测的笑意:“招式你学得差不多了,内力还差点,以后我就不教你了,记住,专门练璞元十式,提升内力,这样才能两全其美。” “好的,记住了。”可想到他再也不教自己了,她不免惆怅:“谢谢你这半年来无条件教我。” “条件是有的,我早就想好了。” 此刻,陵王的表情竟比声音阴怪,简歆一愣神,心“咯噔”了一下。 “什么条件?”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要天天练璞元十式,这是我对你的期待。” 这算什么条件啊!简歆忍不住笑起来,她还是走运,接到了天上掉下的馅饼。 “好了,就这样吧!异域来的丫头。”陵王叹口气,走出练武场。 陵宫和忆薇殿在同一个方向,他教她武艺,本可一起走回去,多加交流,可他每次都抛下她一人独自走,武功之外,没有任何干系。 她开始感到奇怪,后来就慢慢地习惯了。 她并不知道,那次被阴险狡诈的陵王抱起,他的心中,已暗生情愫,只是,只能压抑甚至消灭,不能助长。 她习武,他在一旁冷漠地看,但总有一个动作或表情,撩拨他的心弦,发出一声低吟。 但终究,她只是他利用的工具,毫无城府的她浑然不觉。 她在锡林郭勒大草原上的聪明,与莽荒之渊的各种算计格格不入。 她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迈开步子。 辰宁宫从来冷清,即使这里曾经囚禁过强国泽观亡国之君。自从上次与他饮酒之后,他就没见过他。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去陪朝。 那个发束高冠的儒雅男子,与她对饮,句句诚挚。 “昨晚梦见你来看我,今天就准备好酒等,这里的环境很凄凉,如果不嫌弃的话,跟我对饮几杯。” “我被擒时,大殿上,只有你不幸灾乐祸,因此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你。” “这半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你,你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她看得出来,他的口气,他的眼神,并不只是凄凉之中,人世温情那么简单。 如果他是生命中的初遇,她一定会爱上她,可她实际上已是人妇,在莽荒之渊,婚前肌肤之亲,人们并不会多发议论,只认为两人确定归宿,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至于寻花问柳,或水性杨花之辈,则另当别论。苍腾国君经常去忆薇殿,宫里人心里都明白,已把她当做王后看待。 一切尘埃落定,可她总是觉得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不少心愿也未了。她是一个简单的女孩,追求简单的日子,可来到莽荒之渊,心总像面临不测那般忐忑。 走进寝房,本想躺到床上睡一个懒觉,想到陵王的叮嘱,她拿起剑,在大殿里舞起璞元十式,越练越觉得怪异和离奇,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内力,也在原来的基础上一点点增强。 这到底是什么武功? 不管了,能增强内力是最好的。她越练越欢,不下百来遍,直到大汗淋漓。 那个如美狐的男子处理完一天的事务,挑开帘子走进来,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不对劲的气息,只见简歆拿着剑,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你练什么武功了?”他问,掏出手帕,为她擦汗。 “璞元十式,陵王刚教的最重要的招式,他以后再也不教我了。” 邵柯梵脸一变,身体散发出轻微的梵晖咒光芒,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逐渐吞噬。 果然如此,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背过身。 “我可能要出去,很快就回来。” “去哪里?”简歆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鹰之国妙音山找邪娘子。” 他的语气里,隐含着对未测之事的担忧。 “去干嘛呀,带我去,她治好我的伤疤,我很想见见她。” “你不能去,好好待着,我很快回来。” 他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戒备,但,并不是针对她。 “哎呀,怎么能这样。”简歆站起来,扯着他的袖子:“带我去嘛。” “听话。”他将她按坐下去:“你会害了我的。” “什么?”她听不明白。 “我估计错了。”邵柯梵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倘若邪娘子也没办法,他只有等着梵晖咒被璞元十式消解,那时,仅有幻灵剑的他是不能与陵王相抗的。 原来,他以为陵王会教她吸走他内力的武功,便输一股能够加以消解的内力进她体内,没想到却派不上用场。 一直以为,女子中的最高绝学璞元十式已在五十年前失传,却没想在陵王手中。 “什么啊?”她更是不解。 “如果你是为了我好,就不要跟我去,好么?” “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你都不说清楚。”她急了。 “记住,千万不要走出去,就让别人以为我还在这里,不然,恐怕又要混乱了。”他使上半个月前才练成的隐身术,倏而不见了身影,凭空消失在了寝房。 “……”房间里,只剩下简歆不明所以地站着。 这家伙,从来都这样。 自从宫乱之后,邵柯梵愈加勤练武功,轻功也更上一层,很快地,便抵达妙音山。 邪娘子闻风而动,他落地之前已经来到洞口迎接。 “你又来了。”邪娘子皓齿轻启,明眸盈满笑意。 “这次不要下跪吧?”邵柯梵的嘴角亦浮起笑意。 “自然不用。”邪娘子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走进洞去:“有什么要求,请讲。” 邵柯梵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邪娘子有没有防止璞元十式消融梵晖咒的方法。” “什么?璞元十式不是失传了么?”就连极高修养的她也忍不住惊讶出来。 “它又出现了,并且,被人传授给了简歆。” “哦?这么说来,那人也够毒辣的,璞元十式属于阴功,专克梵晖咒,只有女人练才能发挥强大的力量,一面增强修炼者的内力,一方面消融练梵晖咒者的功力,两者之间独立而不牵连,可谓一举两得。” 邪娘子眉头轻皱,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她会提条件!邵柯梵看穿了她的心思。 “现在她的璞元十式还很微弱,随着时间的增长,功力不断进步,我在宫中任何一处都会深受其害。” “那人可是陵王?”邪娘子似乎洞察一切信息。 “正是。”邵柯梵毫不避讳。 “你们的事我不插手,我仅仅是有求必应,对付璞元十式我自有办法,只是……”她顿了顿,余音在洞中轻轻一荡。 “你有什么条件?”果然如此。 “我知道你有统一莽荒之渊的野心,山泽连在一起,固然不错。只是,我帮你之后,你不能灭鹰之国,即使鹰之国主动攻苍腾。” 邵柯梵一怔。 他一向言出必行,答应了邪娘子,此生的宏愿便无法实现。可是?倘若不答应,他的绝门武功梵晖咒会慢慢被消融,要说摩云神功,陵王也修炼到第六层,到时他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被称作国王的,该是陵王了。 倘若叫那丫头不练,自己岂不是丧失了再一次让陵王大失所望的机会? 可是?简歆练,陵王失望,还有一个前提是邪娘子助他,这就得答应邪娘子的条件。 综合各方面,答应比不答应要有利得多,不答应只能等死,答应最终只少了一个王国,到时收了其余十二国,鹰之还能放在眼里么? 况且,他虽是世间顶级高手,但比起无所不能的半仙邪娘子来,似乎要逊色不少,有邪娘子庇佑,能不能灭了鹰之国,他并没有把握。 那么,就让它偏安一隅罢。 邵柯梵的眉头舒展开来:“好,没问题。” “哈哈哈哈……”邪娘子大笑:“请坐到磐座上,我将你的摩云神功提到第七层” “什么?摩云神功。”邵柯梵低声惊呼。 “对,摩云神功第七层便可抗璞元十式,武武相克,就像齑风掌克七层以下摩云神功一样,不然,早有人独步天下,为所欲为了。” 邵柯梵的心中仍然波澜起伏,竟然是……摩云神功第七层。几年来,他一直派人寻第七层的口诀,皆未果。他综合前六层,欲自行参透,却如何也不得要领。 “劳烦了。” 磐座壁缠绕着几根藤蔓,七彩流光交替打过,他微微一笑,坐到上面,一阵石头上的凉意传到发尖,身子忍不住轻哆嗦一下。 “别介意,摩云神功属赤阳功,我练阳功高层级的时候便坐在上面。”邪娘子在一旁笑。 “开始吧!”邵柯梵不想废话,略一思索,抬起眼皮,视线穿过池子,一个冒着热气的磐座紧挨着对面洞壁。 不知这邪娘子,究竟会多少门正邪的武功。 邪娘子轻轻施力,飞向池中一直开开合合的莲花中央,轻轻落下,闭上眼睛,掌心凝聚一团红色的元气,向邵柯梵源源不断地推去,一股力量,渐渐和原来的摩云六层融合在一起,丹田处浑厚了许多。 他的身体十分炽热,幸好有磐座不断散热,不然可能会吃不消。 传授完毕,邪娘子白玉般的额头上沁出少许细汗,手虚弱地挥了一下:“可以走了,快点回去,一日三天,一时三时,你已经待在这里两个时辰了。” 邵柯梵犹豫一下,施展隐身术,一下子消失在洞里。 落在忆薇殿的寝房里,已是丑时,窗外漆黑一片,点起宫灯,床幔尚未放下,床上空空,简歆人不在屋里。 她用的剑扔在地面上,未上剑鞘。 走出寝房,大殿空荡荡的,也不见人。 这个丫头,这么晚了会去哪里?不会去鹰之国找他了吧? 邵柯梵皱着眉头,去找苏蔓,她或许知道。 落在苏蔓住的小阁房前,轻轻敲窗:“小余。” 迷迷糊糊中,苏蔓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但不太确定,又要睡去。 “小余。”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是王的声音,苏蔓赶紧披上衣服,隔窗跪下:“是,国君有什么吩咐。” “小姐去哪里了?” “乔装成男人的样子,去鹰之国了。”苏蔓小心翼翼地答,半天不见动静,慢慢抬起头来,窗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二十四章 误入他国1 这丫头,叫她好好待着,怎么就不听,夜那么深,现在如何寻她?况且,她并不知道鹰之国在哪里,并了泽观之后,苍腾如今有三个邻国,鹰之,伏易,翎昌,她可能会误入他国。 夜深,很难找到她,待到黎明他还要到国议宫议事,这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找生病休养的借口。 邵柯梵进退维艰。 拼一拼罢,他纵身跃起,消失在黑暗中。 邵柯梵走了以后,简歆想起他说的话,坐立不安,决定随他而去,但又记起他不要走出去的叮嘱,干脆装扮成男人的样子,在脸部白皙的皮肤上化黯淡的妆,还故意弄出欲皴裂的样子,蛾眉描得粗犷大气,鼻梁较挺,那更好,不用费事,再将鼻翼和鼻尖涂厚一点即可,最后,将红润的唇涂得毫无光泽。 至于头发,找一个发冠,一支簪子,按照秦维洛的装扮弄好。胸部用绢布紧紧裹住,再穿一身黑衣,鞋子特意叫苏蔓找来大尺码的,松落落地穿上,皱着眉头脱下,在里面垫了不少棉花了布。 镜中的她,已完全像一个男人。 “啊……你是谁?”苏蔓看到一个丑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吓得花容失色。 “像吗?”简歆笑问,看来,自己的化妆技术不错。 “姐姐,你这是干嘛?”苏蔓吃惊不小。 “我要去鹰之国,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记住了。” “好的,可姐姐是去……”话还未问完,简歆已经出了门,走向宫廷后院,然而,走到中途才想起,自己不是练过武功吗?一身轻功,何必要辛苦亚卡。 她暗自提力,身体像失重一样轻飘飘地飞起,然而因为轻功不怎么熟练,高度只跟五层宫殿差不多,很快的,一大片繁华的宫殿在身下越来越远…… 可是?飞出好远,简歆才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鹰之国在哪?她落到一处山涧旁,用水将所有的妆都洗掉,再脱下那身黑衣,一个容颜绝美的女子倩影荡水中。 走得太急,也不打听一下鹰之国的方向,莽荒之渊那么大,她不由得暗暗焦急。 邵柯梵,谁叫你走的时候不把话说清楚,她不由得把气撒在他身上,同时又很伤心,他从来不把重要的事情告知她,为了与他相配,她习得一身不俗的武功,可是那些城府,她再怎么用心也学不来。 她看着奔腾不息的水,满脸惆怅失落。 然而,伤心够了,还得想想朝哪一个方向,她努力回忆关于分辨方向的知识,可以等到晚上,找到天上的北斗星,沿着它的“勺柄”,找到末端两颗星,将它们连成一条直线,在连线的延长线上找到一颗北极星,从“勺柄”北极星之间的距离,正好指示着从南到北的方向。 可是?她猛然想起,找到东西南北又怎么样?不知道鹰之国在哪一个方向啊! 周边都是说不出的名字的树,由于水源之灵的滋养,繁茂无比,树枝连成一片绿色,方才她找落下的地方可费了一番心思,直到看到空开的地方,原来是有溪流流过。 她沿着溪流上方飞起,赌气地想,是你造成的,我找错地方的话由你负责。闭上眼睛,转上几圈,然后胡乱朝一个方向飞去,飞了好久她才睁开眼,依旧是广阔的山泽之地。 她的轻功不算好,一千万平方千米的面积,不知道多久才飞出。从王宫出来的时候,她本想朝荒原的方向,然而她领教过荒原的无穷无尽,便从山泽方向飞去,然而,山一直向她朝的方位绵延而去…… 半夜,一阵空旷无比的风自地面席卷而上,她意识到自己正经过荒原,飞得太久,体力透支,便落到地面,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她不怕夜,只是觉得太孤独,要是他在身边该有多好。 她疲倦地在冰凉的荒原上倒下,任一阵阵大风拂过身体。 她爱他,甚至可以为他去死。 他爱她,为了她可以放下尊严。 可是?她依然孤独,在锡林郭勒大草原上无忧无虑,内心充盈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本来只想躺一会儿,然而一觉醒来已是天明,环顾四周,到处是莽莽苍苍的荒草,与王宫以南的荒原景致完全相同。 或许,他已经回去了。简歆无助地看着天边,现在要她回去,她也很难回去了,本来是盲目地飞,现在又落到这荒芜之地。 她重新飞起,甚至把内力用到轻功上,行到中午,终于看到绵延不绝的山峦,心中大喜,原来自己折回来了,加把劲,再过几个小时,一片宫殿呈现在眼前,她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对着忆薇殿位置的那间宫房,降落下去。 稳住身形,正准备朝冲进里面,然而抬头一看,傻眼了,上面写着三个字:粼画阁。再看看院子,也全不是忆薇殿的景致。 这里并非苍腾! 那么,会是在鹰之国吗?简歆拦住一个端着一壶酒走过的小丫头:“这里是哪一个王国?” “翎昌。”丫头看她穿着像是重臣贵胄的女儿,恭敬地答。可转念一想,她一定不是这里的人,不然怎么会如此问? 闲人出现在王宫,这可是大事,丫头匆匆跑向女王的寝宫。 简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邵柯梵寻了一晚上未果,黎明回到苍腾,按时国议宫议事,仍旧保持神采奕奕的样子,让人看不到破绽。 议事之后,心事重重地走进忆薇殿,冷冷地扫一眼那个同样焦急的丫头:“什么都不要对外讲,不然,我会杀了你。” “是,奴婢什么都不说。”又担心简歆的安危,又被王威胁,苏蔓的一颗小心脏可经不起折磨,声音颤抖得厉害。 邵柯梵掀开帘子,走进寝房,施展隐身术。 练成隐身术,是他最为满意的一件事,因为再没有高手,能够探出他的行踪,即使亲眼看到他在某处突然消失,也只是知他去往了别处而已。 隐身在鹰之国找一圈,由白天到黑夜,由黑夜到黎明将至,仍不见人,只能回宫,两晚未睡,坐在国议宫宝座上的苍腾国君再如何强打精神,脸上也不禁出现倦意,轻轻打了一个呵欠。 下面的臣子们从未见过国王这样,心里画上了一个问号。 议事结束,邵柯梵仍旧走向忆薇殿,以前他用“飞”,这两日却用“走”。 陵王和秦维洛看着他的身影走远。 “他这是纵欲过度了吧?”陵王冷笑一声,想到那个半年来,在他面前舞剑的美貌女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情。 “我看不像,可能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秦维洛微皱眉头。 邵柯梵确实不太对劲,脸上隐现担忧,是简歆出事了么? “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不管多大,他都能解决好,而我们一概不知,不过,他肯定也有疏忽的时候。”想到璞元十式,陵王忍不住得意,这次,即使他知道璞元十式能够消融梵晖咒,也无计可施了。 “王后住在哪里?”秦维洛保持脸上平静,心里却很着急,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了避免陵王怀疑,竟用了一个还不适合简歆的称呼――“王后。” “忆薇殿,我大哥经常去的地方,夜夜春宵,卿卿我我,就连白天……宫里的人都清楚,你不会……呵呵。”陵王冷笑。 “这样,我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邵柯梵的身影就要消失,他急急跟了上去。 “可千万别撞见人家正风流啊!”陵王阴怪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邵柯梵特意放慢速度,待那人近一点,以最快的速度转过头去,秦维洛忙闪到墙后,可身影还是被那双敏锐的眼睛捕捉。 是他,他早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来,是自己憔悴的神色引起警觉了。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回到忆薇殿,轻声对苏蔓道:“本王说什么你都答是。” “是。”苏蔓虽然疑惑,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询问理由的资本。 聆听脚步,来人已经跟到忆薇殿的花园里。 “小姐睡了吧?” “是。” “她的伤风好些了?” “是。” “这样就好,免得我再担忧。” 说罢走向寝房,躲在外头偷听的秦维洛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哎……躺着,别起来。” “不会吧?刚刚好一点就想要?你可真忍不住,哈哈哈。” “好,我帮你脱。” 秦维洛怅然地离开,这半年来,她的影子一直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只是作为一个亡国之君,他下不了决心向任何人询问她的住处,方才,他一时着急……不过,幸好陵王没多想。 站在大殿里的苏蔓听得满脸通红,难不成姐姐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却发现国王躺在床上,已经沉沉入睡。 他太累了,决定休息一下,然后去较远的伏易国寻她。 他知道是他没把事情交代清楚的缘故,但终究只怪她太沉不住气,她还是一个孩子,因为她不需要在权力之中斡旋,因为她不计较利益得失。 简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忽然从四周冲出来十几个侍卫,男女参半,拿剑指着她。 “从哪来的闲人,敢闯进王宫?” 第二十五章 误入他国2 简歆觉得好笑:“从天上掉下来的。”以她现在的武功修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废话少说。”一群人正要朝简歆刺去,一声“慢”让他们停住了动作。 “拜见国王。”十几人齐齐下跪。 简歆惊诧地回过头。 一个约莫四十岁,风韵犹存,眉眼间透露出一股霸气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看你的穿着,从苍腾来的吧?”女王缓缓地开口。 “不好意思,我寻人寻错了地方。”简歆不知道该称自己做草民,奴婢,还是其他什么?干脆不敬地用了一个“我”。 “本王问你,你是不是从苍腾来的?”女王强硬的口气让她的脸看起来不怒而威。 简歆一怔――苍腾是他国的克星,难怪女王会如此戒备。 “民女原是鹰之人,从鹰之嫁到苍腾,昨日不幸与夫君散失,一直找到现在,因学了一点武功,不小心从空中落到宫里,还望女王见谅。”简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谦和诚挚。 “哈哈,你从苍腾嫁到鹰之,然后落到翎昌,我该不该信呢?”女王扬起嘲弄的嘴角:“这样吧!你说一句鹰之的地方话,我就信你。” 简歆一下子愣住了,怎么莽荒之渊的王者,个个都那么厉害。 干脆编了,她想起大学的闺蜜是福建人,当遇到事情说不清楚的时候,总会讲一句话:吾知做泥讲好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吾知做泥讲好罗。”由于听了无数便,她说得非常流利。 女王一愣,其实她并不知道伏易的地方话,只知各王国间交流的通用语,这丫头竟然真的说出来,并且有板有眼。 “哦?翻译听听。”女王开始有点相信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看出有希望,简歆的声音大了一些。 女王脸色一变:“什么?你不会翻译,胡乱编造的?” 一挥手,两个侍卫反扭住简歆的手臂。 “我已经翻译了。”简歆着急地大叫。 “你这丫头,倒是喜欢玩人的,该我玩玩你了,带走,押到大牢。”翎昌国君怒不可遏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炸得侍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生平,第一次有人敢耍她。 “那句地方话的意思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简歆终于意识到女王的误会,暗自使内力,挣脱两个侍卫,如果她再不信的话,只有打一场了,她也想试试自己的实战能力。 “哦…哈哈哈哈哈……确实是本王误会了。”女王爽朗地大笑,表情和缓了不少:“你走吧!你找的人不可能在宫中。” 女王和侍卫相继离去,只有两个侍卫盯梢着简歆,她离开了,他们才算尽了职责。 “两位大哥,我想去鹰之国寻我夫君,不知道鹰之在翎昌国的哪一个方向。” 一个侍卫面无表情地朝南指了指。 简歆施展轻功,朝南飞去,她不知道那两位侍卫有如下对话。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鹰之国在翎昌的北方,你指的方向是伏易吧?”另一个侍卫惊讶地问。 “我胡乱指的,这么漂亮,又不是咱的女人,就让她找不到。” “哈哈,做得对。” 简歆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体严重困乏,稍有不慎,就会从空中掉落下去,天将黑时,才抵达伏易国最高的山峰,一朵硕大的云隐隐约约地笼罩在上空,水流从天上穿过云注流到山顶的池子中。肯定就是这里了,简歆突然有了力气,身体落在山腰。 可是绕着山腰找一遍,并没有找到邵柯梵所说的妙音洞。 这是怎么回事,洞不是在妙音山的中部吗? 她沮丧地扶住一棵树,想哭的冲动又涌上来,但又拼命压抑了下去,目前填饱肚子最要紧。 现在他肯定回到苍腾了,她只想有力气后设法回苍腾,原以为抵达鹰之是一件容易的事,孰料那么曲折复杂。 天已经黑尽,简歆缓慢地飞在空中,目光向下搜寻,终于看到一处山脚下一大片辉煌的灯火,有灯火就一定有人家,她心中一喜,朝下面落去。 这次她放聪明了一点,担心落到宫殿里,引起麻烦,便落到灯火的边缘黯淡处,稳住身形一看,竟是村庄。 正对的那户人家,红砖墙,高瓦檐,院子大门敞开,花的馨香传出来,混杂着一股烟火气息。 看似不错,然而,对比附近人家,眼前这户人家竟是最寒碜的。 原来,鹰之国也挺富有的。简歆暗想。 她走近大门,隔着院子向屋里看去,屋里有三个人在走动,一对中年夫妇,一个头裹素巾的青年男子,匆匆忙忙地端菜上桌,盛饭摆凳。 简歆咽了一口口水,鼓起勇气走进去,站在院子中间,却不知道如何与他们说。她现在如同一个叫花子,只为乞讨一口温饱。 青年男子首先发现了她,一时间怔住,竟有如此美的女子!反应过来才指着她惊喜地叫:“妈,爹,你们看。” 二老顺着手指看向院子,对视一眼,目露亮光。“姑娘,进来。”妇女热情地招呼。 有台阶下了,简歆暗喜,走进屋去,看着桌子上的几个菜垂涎三尺,咕噜地咽了几口口水。 “谢谢大娘。”她的声音特别虚弱。 “看你饿了,先吃完饭再说。”妇女脸上堆满笑容,她的丈夫递过来一张凳子。 青年男子勤快地添了满满一碗饭,递给简歆,简歆满怀感激地接过,却触到那一双饱含爱意的低下头,狼吞虎咽。 妇女朝儿子使了一个眼色,青年男子会意,往简歆的碗里夹菜:“慢慢吃,不要急。” 简歆却不管那么多,连吃三碗饭,撑饱肚子,才停歇下来,看到菜被自己扫荡了一大半,而三人还没吃完第一碗饭,心里有些愧疚:“实在对不起,我太饿了。” “没事,姑娘,看你都饿得不行了,我们怎么会怪你。”妇女的丈夫和颜悦色地道。 青年男子则愣愣地看着简歆,慢慢地拔饭,几乎忘记了吃菜。 “就是。哎,姑娘,看你穿着不是伏易的,你是从哪一个国家来的?” “什么?这里是伏易国?”妇女的话让简歆大吃一惊。 “是啊!这有什么不对吗?”一家人面面相觑。 那该死的侍卫欺骗了自己,简歆恨得咬牙切齿。 “没事,我迷路了。”简歆叹一口气,填饱肚子的喜悦荡然无存。 “那,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可以跟我们讲讲吗?” 看着一家人和善的表情,简歆像找到了与锡林郭勒大草原上牧民们亲切交谈的感觉,就将自己的所有经历都讲了出来。 一家人听呆了,看她不像是在说谎,但穿越到异域的事情实在是太离奇,再加上她与莽荒之渊最强国君之间的纠葛,更让他们难以置信。 听说她有了心上人,青年男子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 “唉!姑娘,这里不是鹰之国,你寻错地方了,这样好了,你先在这里住宿一晚,明天我们给你指指鹰之国的方向。”大娘的声音里掩饰不了失落。 “嗯,也好。哎……那个,我说的你们一定要保密,拜托了。” “放心吧!我们说出去又有谁信呢?你的事情实在是……太少见了。”大伯苦笑一下,家境贫苦,本来以为儿子的婚事有着落了,孰料,来的竟然是苍腾国王的女人,她华丽的苍腾王宫服饰,让他相信她说的话有八成是真的。 “嗯,他肯定已经回去了,我想直接回苍腾,明天大娘给我指指苍腾的方向吧!” “好好,没问题的。”虽然很失望,大娘态度还是非常地好。 夜深,躺在床上,想到明天就要回到苍腾与他相见,简歆幸福地闭上眼睛,回去的路途,如同梦境一般延伸…… 煤油灯微弱的灯光里,三个人影随着灯焰的跳跃不断晃动,毫无睡意。 “我说,既然她已经有了人,儿子你也无望了,她既然是苍腾国君的人,不如我们把她交给国王……”中年男人压低声音,一贯和善的脸此时变得狰狞可怖。 “他爹,你要想清楚,我们可不能做亏心事啊!”妇女担心的声音。 “伏易国力远不如苍腾,邵柯梵统一莽荒之渊的野心天下尽知,如果把他的女人交给国王,国王一定会很高兴,给的赏钱还不够咱俩富裕起来吗?到时什么漂亮的姑娘没有?” “这……”妇女似乎心动了。 “妈,我觉得爹说得没错,我现在都二十二了……”青年男子接口,语气里竟然有点害羞。 “唉!难道你想儿子一辈子打光棍吗?这种家境,谁嫁?如今家里来了一个大活宝,那是老天故意安排的,哪是什么亏心事?”中年男子有点不耐烦了。 “那好,也罢,唉。” 正在睡梦中,简歆被妇女叫醒,睁开眼睛却又被窗外射进的光芒刺得赶紧闭上。 “姑娘,差不多午时了,起来吃饭吧!” 简歆慢慢睁开眼,看到一脸笑容的中年妇女。 “睡过头了,昨天太困,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什么客套话,吃饭吧!” 菜比昨天丰盛了许多,还多了三个荤菜,简歆吃到一半才发现,一家三口似乎没动筷子夹菜。 “大伯,哎,你们怎么都不吃菜?”她奇怪地问。 “噢…吃吃吃。”中年男人忙把菜夹到碗里,妇女和青年男子尴尬地笑笑,也把菜夹到碗里。 热情的主人家,肯定是被她昨天的饭量吓到了,担心她不够吃。简歆笑笑,又多拔了几口饭,却发现三人并未动夹到碗里的菜,难道这菜有问题? 简歆警觉地抬头看三人,三人的面目渐渐模糊起来,一阵眩晕,她倒在地上。 第二十六章 意外的条件 伏易国王宫里,三十五岁的狄兮国王正坐在宝座上,仔细端详着三个平民送来的并称是苍腾王女人的那个昏迷女子。 “国王,她亲口对我们说的,如果有所欺骗,我们死一千遍,一万遍……”中年男人看到国王露出狐疑的表情,急忙解释。 “是啊!是啊!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妇女也忙不迭地说道。 狄兮烦透了三人,不就是想要打赏么?毋管这送来的女子是否是苍腾王的人,国库充盈,他并不在乎拿出冰山一角的一角都算不上的奖励给他们。 “来人,赏黄金十锭。”随口说了一个数目,眼睛仍然看着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子。她的服饰确实是苍腾国的,可要进一步确认她是不是邵柯梵的人,还得等她醒来后细细盘问。 如果是,或许伏易国就安全了。狄兮虽也是一个武略双全的君主,但面对强大许多,且随时准备攻入的苍腾,他每日都忧心忡忡。 泽观已经成为历史,毫无疑问,苍腾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三个邻国中的一个,不管伏易会不会首当其冲,但终究逃不过魔掌。 简歆缓缓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大殿里,抬头一看,上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君主,正皱着眉头看她。 她很快意识到,她被三人出卖了。 人面兽心!她狠狠地骂出来,三人良善的表情此时回忆起来如此恐怖阴险。 “你醒了。”浑厚的男中音飘荡在大殿中。 “你想干嘛?”简歆站起身来,杏眼圆瞪。 “放心,我不会对邵柯梵的女人干嘛?呵呵呵……”狄兮优雅地品一口茶,摇头笑,意味深长。 “邵柯梵是谁?我不认识。”斩钉截铁,高仰起头。 “你的眼神,可不像不认识他的样子,眼睛,可不会欺骗人的。”方才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他很快确定下了她的身份。 “我……”简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来,我要派人给邵柯梵送书信了。”狄兮沉吟,看向下面的女子,目光一冷:“把她关起来。” “是。”两个侍卫走过来。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简歆施展武功,一下就把两个侍卫打得口吐鲜血。 “看来有两下子。”狄兮冷笑一声,向空中拍了两巴掌,两个身影鬼魅般的黑衣高手飞出,一眨眼,已到简歆面前,像一团黑光,边绕着她旋转边出招,欲将她困住。 简歆边应付边凝聚力量于掌中,向两边轰出,两个高手被震散开去,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然而并无大碍,又围攻上来。 她武学修为尚浅,耗尽所有的气力后,很快被缚住,封住穴道,押向牢房。 邵柯梵在规定好的时间醒来,沉重地叹一口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找到她的时候,定要好好惩罚她…… 他正要施展隐身术,门外来报:“参见国君,伏易国信使来信。” 伏易国! 邵柯梵皱皱眉,走出寝房,接过信,展开一看,不由得怒上心头。 君之夫人在伏易宫内,望君明日到甍图荒原谈条件,条件成,则放人,不成,香消玉陨。 伏易国狄兮敬上。 邵柯梵掌心燃起一团红焰,信很快化成粉末。 “无耻。” 他清楚地知道伏易国会提出什么条件。 即使施隐身术去救她,要把有形的她带出王宫,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各国高手如云。 况且,在打斗时他还会显出身形来,隐身术仅仅助人隐身。 有办法了! 照例回到寝房,转瞬消失,近黄昏时,人已经站在伏易国的绿洲中部地带。 伏易国的绿洲女护使倪月警觉到来人,身体惊掠而出,拦住一个身材颀长的红衣美男子。 “邵柯梵,你好大的胆子,意图毁灭伏易的水源之灵。”倪月拔剑,指着邵柯梵,那剑由千年寒铁打造,锋利无比。 邵柯梵微微一笑:“不是毁灭,是借用,用完奉上。” “哈哈……借用,真是可笑,这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哦?见过摩云神功第七层没有?” 倪月脸色一变。 邵柯梵跃到空中,掌心朝上,两股力量自掌心升起,如同两个光柱,转瞬进入天际,两个圆心不断向外发出磁铁一般的引力,天空中各色云朵纷纷朝圆心涌去,混在一起,不断旋转,随后一条硕大的云柱,搅动着朝倪月伸来。 倪月虽惧怕摩云神功第七层的功力,但仗着齑风掌这门绝世武功,面不改色,身子旋转飞起,掌心向外运功,再收回,一阵呼啸声响起,天地之间,似乎所有的风都朝她而来,形成一股平行于大地并飞快旋转的龙卷风,一声“起”,龙卷风折身,自垂直地面而起,迎自上而下的云柱逼去去。 “嘭”,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龙卷风渐渐吞噬云柱:“哈哈哈,怎么只有六层的功力,你完了。”倪月得意地大笑。 邵柯梵眸子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看来,齑风掌果然是七层以下摩云神功的克星,于是,将功力提到七层,很快,云柱反噬龙卷风,快要袭到倪月身体的时候,惊恐的神色在她脸上闪过,快速收手,及时躲开,然而,仍被云柱外无形括出的力量震得口吐鲜血。 邵柯梵并不想伤到这个年仅十六岁的武学天才,及时收功,封住她的穴道,冷笑一声:“明日,穴道自会解开。”而后隐身朝绿洲中央而去,拿走浑体通绿的水源之灵。 虽然没有再寻的必要,他还是想知道简歆现在的具体状况,便向伏易国的王宫而去,抵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漆黑,他很快找到关押她的牢房,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专门看守她的几个侍卫,他顺利进入牢里。 简歆靠墙坐着,由于穴道被封,全身不能动弹,杏核眼大大地睁着,充满着无奈,焦急,埋怨,担忧…… 红衣衣袂在眼前一闪。 简歆兴奋得惊呼出来,却苦于口不能言,只能用点解开她的穴道。 邵柯梵抱着胸:“谁叫你不听话,看你以后还敢乱跑。” “邵柯梵,你这个王八蛋,我吃了那么多苦,还没有跟你计较,你却先来责备我。”简歆在心里恨恨地骂。 “骂我是吧?呵呵,你看你,眼里都是怨气,我可不敢解开你的穴道。”他蹲下身子,吻上她的唇,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了许久才满足地拿开。 这个时候还……简歆急得眼泪差点流下来,那个怨,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现在救你走太费事,明天你就能回到忆薇殿,那时你怎么怪我都可以……”他深情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静静地看她几秒,横下心,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邵柯梵,你怎么能这样,你给我回来。”简歆气急,再次试图冲开穴道,却仍以失败告终。 待到静下心来后,才想到他说明天就能回去,难道他已经有所计划,他一向把事情做得完美无缺…… 心里涌起一丝安慰,但还是气啊! 甍图荒原是苍腾与伏易之间的中立带,为避免产生疆域冲突,莽荒之渊邻国间都有中立带,就如苍腾与原泽观国之间的伐桑荒原。 第二天,甍图荒原,伏易国君主狄兮的身后,五位宫内高手,十位武将,万人武卫队骑在马背上,充满戒备地盯着对面的邵柯梵。 他,孤身前来。 身材颀长,一袭红衣,前胸浅露,长发微卷,腰间白腰带,华丽明泽。 与一位高手同乘一匹马的,是被封住穴道的简歆,焦急地看着苍腾国君。 “狄兮,你至于这么防我么?”邵柯梵轻蔑一笑。 “你的人在我手里,我要是不妨,万一被你抢走,我可没谈条件的资本了。” “哦?让我来说说你的条件吧?”邵柯梵泰然自若,狄兮暗暗吃惊。 “你是想跟我订立互不侵犯的契约,对吧?” 狄兮的主动权被邵柯梵抢走,身后又有无数双眼睛,一时间觉得难堪无比,但仍拼命沉住气来。 “哈哈哈……邵柯梵,你果然不俗,猜出了我的心思。那么,这个契约,你愿签还是不愿签?” “签与不签搁置不论,现在应该是我跟你谈条件吧?”邵柯梵冷冷。 “你什么意思?”狄兮有一种预感,他似乎处于不利地位。 邵柯梵摇摇头,从怀间掏出一样东西,顿时碧光四射,笼罩天地,与黄绿色的苍穹交辉相映,众人皆存在于无限包容的祥和之中,只觉得身心一阵舒畅。 “水源之灵。”片刻的失神之后,众人一齐惊呼。 修长的手指转过翡翠玉碗,底部刻着两个字:伏易。 “啊!”众人纷纷向前一步,此次爆发出来的喊声惊天动地。 狄兮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怎么会? 他竟然练到了摩云神功第七级。 “我的人,水源之灵,你选择其一。” 邵柯梵颔首,声音轻而凌厉,如快针穿过骨髓。 “快,快放人。”狄兮扬手命令送简歆过去,声音抑制不住颤抖。 马行至中间,邵柯梵飞掠过去,抱起简歆,同时扔出水源之灵,狄兮接住,惊魂未定,顾不上君王的形象,拍着胸口直喘气。 眨眼间,邵柯梵和简歆已经消失不见。 “隐身术。”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据记载,五百年前,有奇人练成隐身术,前无古人,轰动莽荒之渊,五百年来,还没有过第二例,今终有来者,并且是最强国苍腾的国君,不得不让人心惊胆战。 回到忆薇殿,邵柯梵才解开简歆的穴道。 找寻的埋怨,他昨晚不替她解穴,让她苦度黑夜的煎熬,都因他夺伏易水源之灵去救她而烟消云散。 “我说,你怎么就是不听话?”似乎是久别重逢,他抚摸着她的背,轻声叹息。 “我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你的,没想到……”一阵委屈又涌上心头,一句句,诉说一路的不堪,都是苦,都是倦…… 听罢,他心里都是痛。 “在莽荒之渊,你还太小。” “在你怀里,我愿意永远做一个孩子。” “傻孩子,你在翎昌国编的地方话不错,再说一遍听听。”他轻轻笑。 loveyou!”她突然想到自己不错的英语,一阵惆怅,大学,越来越远了。 “什么意思?”他疑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你猜?” “唔……我爱你。”他竟然一猜即中。 “真聪明。”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他将她按在床上,红衣将她的身体全部覆盖:“整整两天没有过了,我好想……” 第二十七章 荒原上的不速之客 陵宫后花园的凉亭里,陵王,护泽使相对而坐,镶玉的太一余粮石桌上,摆着苍腾国最名贵的酒——玉珍,两只酒杯亦被倒满,然而忧虑重重的两人却无心饮酒。 “这么说,他的摩云神功已经达到第七层。”秦维洛的眉宇间,隐隐浮现恐惧。 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家伙运气从来都好,老天爷总是向着他。”陵王像是无意端起酒,刚到嘴边又猛地放下,酒溅出来,洒在镶玉的部位,凝珠不散。 “他练成隐身术,也就是说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我们?”护泽使眉头紧蹙,手指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又自觉失态地放了下来,执起酒杯:“请”。 作为亡国之君,身系复国重任,而陵王纯粹是出于野心,自然不比他焦虑。 “隐身术只助人隐身,他要动手,肯定会显出身形来,只是太出人不备,我们提防一点便是。” “对了,王后怎么出现在伏易国?”秦维洛心念一转,随口问起了简歆,情绪微微一振。 “她喜欢乱跑,你管得着?这丫头经常骑马去荒原,从这点你就知道了。”陵王冷笑:“她还不是王后,护泽使如此称呼不太方便吧?” 秦维洛面露窘色,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哦?她从哪来的?”他想抛开仇家和复国的事,谈谈她。 “另一个时空。” “另一个时空,什么意思?” “由盘古所创的男人优于女人的那个时空。”陵王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却也有些不快,眼前这人,似乎对简歆有着不同寻常的关心。 “呵呵,是因为追求男女平等,逃到莽荒之渊的吗?” 秦维洛轻笑,终于端起前面的酒杯,品下一口:“好酒!” “在草原上骑马,无缘无故就来到这里。”陵王脑海里浮现那个舞剑如蝶翩跹的女子,凝重如石的心由得一漾。 周围一片厮杀,连对练,也要分出胜负,因此练武场上经常有人不幸丧命。她面带浅笑,挥洒自如,不当成败一回事,她的身上,似乎有他不愿意拥有却在潜意识里着迷的东西。 “真奇妙!”护泽使惊叹一声:“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盘古阳世看一看。” “两个时空是不会交叉的,简歆进入莽荒之渊,是难得的偶然。”陵王眯着眼,似乎在畅想什么。 “那天我跟踪到忆薇殿,听到那家伙说的浪话,以为简歆在里面,不料,他是在演戏。”护泽使摇摇头,似在自嘲,眼中却泛起恨意。 “他武功比你高,你跟踪他,他怎会不知?” “简歆,经常去荒原?”护泽使沉吟,表情不觉有些眷往,露出破绽。 陵王阴怪地笑了两声:“唉呀,我说护泽使,你还挺关心她的嘛,不会是……” “胡说,你……”护泽使俊眉倒竖,手猛地抓紧杯盏。 “哎……那是你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陵王垂下头,替护泽使酌上酒,眼眸里却不觉闪过一丝狠厉。 “我仅仅只是问一下而已。”护泽使重重地“哼”一声,起身欲走。 邵柯梵亡了他的王国,他不想被人看出他爱上他的人,不然,他岂不是要遭天下人耻笑了。 陵王忙拦住护泽使:“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你急什么?咱们接着谈正事。” “什么不会说出去,陵王多想了吧?” 秦维洛脸上一阵白一阵青,鼻孔重重“哼”了一声。 见他反应如此大,陵王也是一怔,便随他的意,却是话中带刺:“不过是开玩笑而已了,护泽使何必较真,再说,护泽使如何会愚蠢到喜欢仇人的女人。” 秦维洛剧烈地咳嗽两声,瞪了陵王一眼,沉着脸重新坐下来。 “咱们现在只有等。”陵王回归正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自然是等,等武怀和严嘉说服十三个王国。不但与苍腾,各国之间的矛盾亦十分尖锐,至少要费上几年口舌。”秦维洛按捺住心中的愤怒,陵王如此说,他也不好深究下去,却是苦笑一下。 “这只是一个方面,只能起到一半的作用。”陵王故意卖关子,顿住。 “你还有什么计划?”护泽使讨厌陵王的这副嘴脸,敲了一下太一余粮美桌。 “我指导那丫头练过武功,她功底足够承受时,我传了她璞元十式。” “璞元十式,女人中的至阴武功,你是借其消融邵柯梵的梵晖咒?”护泽使面露惊讶,陵王竟然能够想到这一着。 “梵晖咒消解之后,咱们联手对付他的摩云神功第七层,你的赤炼臂,我的南阴符加在一起,还怕拼不过他?” “你教她武功,就是为了利用她?”秦维洛心一疼,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孩肯定充满感激,不知自己成为工具。 “你心疼了?你可别忘了你的复国大计,废掉他的梵晖咒,咱们对付起来要容易得多。”陵王咬牙切齿。 本性又暴露了,刚才还装一副为复国可以抛弃一切的君子样。 跟他合作的人,竟也觊觎着同一个女人。那么,事成之后,眼前这人也定不能留。 “什么心疼?”护泽使眼中杀气腾起,正要拍案而起,陵王伸出手掌,向下两摆:“玩笑,玩笑。” 秦维洛也觉得自己冲动了,缓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这招不错,邵柯梵即使知道是璞元十式,也毫无办法。”说罢僵硬地笑出声来。 “你就装吧!”陵王阴桀桀地想,然而,那个异域来的黄衫女子却让他的心绪翻涌起来。 黄绿色的天空,稀疏的白云随处飘浮,阳光温暖而安静。 简歆骑着亚卡,肆意地在荒原上奔跑,仿佛被一个卷发蓝眼的男子背着,她情不自禁地趴在马背上,摸着黑色的皮肤,眷恋不已。 亚卡放慢步伐,生怕抖疼了她。曾经以为此生本分为马,仅是心灵之爱,自从化成人形之后,它不由得对背上那温香软玉的身体浮想联翩。它很想化成人形,与她炽热地交织在一起,然而,它争不过那位拥有狐狸智慧的君主,只有在她危难时,它才会卷发蓝眼,如同海之妖灵。 “简歆。”一个声音温柔地唤她,她以为是亚卡,正惊讶它原来会发声。却感声音在头顶上方,抬头一看,惊愕地发现——秦维洛。 白衣似雪,发束高冠,青簪穿冠而过,面容秀而儒雅,水翦双眸点绛唇。他的眼睛神采奕奕地注视着她,竟似秋波向花处。 “亚卡,停下。” 简歆下马的同时,秦维洛也轻落在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奇怪地问,已经差不多半年没见他了。 “我喜欢荒原,正好遇见你,怎么,你也有同样的爱好?”话一出口,护泽使便暗笑他只喜欢山泽和绿洲,怎么会编出这样的谎言。 “不,我喜欢草原。”简歆想到那不可能归去的来处,双眼竟蒙雾,绿草在泪泽里拱土渐生,随后,茂茂密密地成为盛势,并向四周无限延伸……呵,是锡林郭勒大草原么? “是因为你来自草原吗?”见她如此,秦维洛眼里多了两分怜意,恨不得为她拭去浅泪,却是举起袖子又放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简歆疑惑地问,记得在那场饮酒对话中,她并没有告知他她的来处。 “陵王告诉我的,没想到,你的经历那么有传奇色彩。” “只要归处,传奇价值几何?”简歆凄然一笑。 护泽使一愣,这笑,像落满花瓣的泥沼,让他吻着馨香,不由自主,越陷越深。 “回不去,就在莽荒之渊,也好,如果他不能照顾你,那么我……” “不,他对我很好。”简歆果断打断了他的话,她知道他将要说什么。 这些君王呵!正是一个比一个大胆。 似乎,陵王还内敛一点呢! “简歆,我真的……”秦维洛停住,终于决定尊重她的意见。 “护泽使已经二十五岁了,为何还不娶妻?”简歆调皮地眨眨眼睛,试图让气氛和缓起来。 “呵,以前忙于国事,现在更是不行。” “邵柯梵独揽大权,你那护泽使是个虚位,没什么大的事务可忙碌,还不如娶妻生子呢!” “什么?”恨和痛楚在秦维洛眼中蔓延,这女子......竟然也会打击人,难道,自己看错她了? 简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亡国这件事,把自己也伤到了。 “说得好,确实是虚位,你是个坦诚的女孩。”秦维洛苦笑一下,目光不再停留在她绝美的脸上,而是看向莽苍荒原的远处。 亚卡默默地走过来,饱满的前庭在简歆肩膀上磳了磳。 “我知道你怀有复国的雄心,可是我希望你就此为止,因为……还没有人斗得过邵柯梵,我不希望任何人受伤害。” 听了这话,那若星辰的眸子痛楚地闭上:“没有国,没有家,像一条狗在苍腾乞讨生存,啃着邵柯梵随意扔过来的骨头,他留我,实际上是侮辱我,所以,我至少要拿回泽观之地,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很同情你,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泽观之地在邵柯梵的治理下,万物繁盛,百姓富足安宁,不也很好么?换一个角度看问题罢。” “虽然他们过得很好,但泽观才是他们的王国,我才是他们的君主。这样,我们来一个约定吧?”秦维洛狡黠一笑,转脸看简歆。 “什么约定?”简歆睁大眼睛。 “如果有一天我复国,你就做我的女人。” 深情的暗影在水翦眸里浮过,荒原忽然变得暧昧起来。 简歆微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她想起这句歌词,可是不适合用在她身上。 如果有一个美丽的女子,身边还未有人,一个颜似宋玉的男子吐出此语,那么一定很浪漫,很有意境。 可惜……相遇已不逢时……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简歆赶紧转移视线:“他即使输了,我仍然会选择他,可是?他不会输。你好自为之,我回去了。” 正要翻身上马,秦维洛从后面抱住她,沉声:“别走,再陪我一会,在苍腾,我实在孤独。” 像被一阵电流击穿心房,简歆慌乱地拔下他的手:“别这样,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亚卡大大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无声无息地扬起蹄子,踢向毫无防备的秦维洛。 秦维洛不发一言,捂住流血的颈部,蹲下身去。 “亚卡,你……”简歆来不及发怒,查看他的伤势,幸好,没有伤到要害部位,不然就算大罗神仙也没有办法。 亚卡也只想教训一下他,因此故意踢偏。 “很痛吗?咱们快点回到苍腾包扎上药。”简歆护住秦维洛的腰,朝上推。 他留恋地看一眼腰际的纤纤玉手,想让它多停留一段时间,却又不得不马上封穴止血,便脱下外袍,撕下一条布来,简歆赶紧拿过,小心地替他包扎好,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秦维洛站起身来,脸色发白,肩膀和前胸一片血红,然而眼中,却闪烁着细碎的喜悦。 “别说话,你脖颈处的穴道被封,无法运功,跟我骑马回去好了。”简歆转向亚卡,生气地道:“不能再使性子了。” 亚卡愧疚地低下头。 “也好。”秦维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简歆将他扶到马背上,然而,未上去的她犹豫不决。 要么她骑在后面,抱住他,要么反之,亚卡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稍有疏忽便会跌落下去。 秦维洛看穿她的心思,内心不由得涌起复杂的情愫,她对自己,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意啊! 简歆终于跃上马,坐在他的前面:“抱住我,别摔了。” 虽然知道她愿意这样,仅仅是因为他是伤者的缘故,秦维洛的心瞬间被温暖填满,嘴上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会尽量保持平衡的。” “抱住我!”简歆命令道,对他故意客套感到有些好笑,这人看起来不像一个城府太深的君主,反而像一个儒雅的书生。 秦维洛向前移动一分,看着那黄衫下隐现的玉背,胸膛缓缓靠上去,双手环住纤细的腰肢。瞬间,一阵女人的温暖传遍全身,很快变成炽热,他闭上眼睛,拼命控制住欲望。 简歆皱皱眉,像被一个陌生男子缠住,不安地动了两下。 “亚卡,跑慢一点。”她拍拍马背。 亚卡以比以前慢了一半,但仍然很快。 秦维洛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心地轻嗅发香。 此情此景,她却回忆起她执意离开,邵柯梵追随而来,一道骑马归宫的情景。 那时她才来几日,离锡林郭勒大草原很近,离母亲很近,离温馨的平房很近。 “如果没有他,你会选择我么?” 行至好远,静默的秦维洛突然开口。 “……你……”简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亚卡忽然加快了速度,简歆知道它内心也在激烈地挣扎,便伸出手,一下下地轻拍它的背,它终于缓了下来。 “对不起……”秦维洛满怀歉意,但心像被利刃,点点凌迟。 “以后,不要乱说话了。”简歆叹息一声,怎么又多一桩纠缠。 护泽使不再言语,只想一直抱住她,哪怕仅仅成为回忆。 送他回赋寒殿,细心地替他上好药,简歆叮嘱了两句,起身告辞。 “简歆。”秦维洛捂住颈部,轻轻唤她,眼中闪烁着某种渴望。 “还有什么事吗?”触到他的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皮,恨不得马上插翅飞走。。 然而,秦维洛只是热切地注视着她,不回答。 简歆一扭头,走了出去,步伐愈来愈快,神思却有些不集中,差点撞到柱子上,醒悟过来后赶紧施展轻功,向忆薇殿飞去。 第二十八章 阴谋赐婚 清晨,国议宫大殿。 一边女臣,一边男臣,虽表情肃然,却穿着形形**的衣服,可见苍腾国的自由。其实,整个莽荒之渊的王国都是如此,就连国王和王后,怎样穿皆随心随欲。 “经过多日的思考,本王决定了一件重要的大事。” 斜躺在宽大宝座上,胸膛浅露的红衣君主慵懒地开口。 大臣门面面相觑,猜知此事肯定不凡。 护泽使和陵王复杂地对视一眼。 “废除跪礼。” 此言一出,全臣震惊得无以复加,但脸上转而出现欣喜的神色,他们早就痛恨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仪式,只是没有人敢持异议,而今,君主主动提出作废,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强者人自敬畏,让别人曲下膝盖来证明自己不凡,是弱者的表现。”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国君英明。”大殿上齐齐响起苍腾历史上最衷心的赞美声。 “以后英明、恭迎之类的话也不用说,忠心与否,我自会分辨,所有人的心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话,自然是说给护泽使,陵王和某些大臣听的。 大臣们的脸上再度浮现惊喜的神色,那些每天要说几次的毫无价值的话,他们也早就厌倦,甚至到了想要呕吐的地步。 “鉴于每次议事大家都站一个早上,劳身累神,本王决定在殿上备上桌椅,以后大家只需坐下议事,并且可在桌上修改上疏,记载要事。” 下面反应可想而知,几个老臣甚至抹起了眼泪。 议事结束,大臣纷纷退下。 “护泽使,刘仪使,你们留下来。” 秦维洛和刘子韦转过身来,莫名地看着宝座上美若男狐的君主。 “听说刘仪使的二女儿未嫁,可否具体说一下情况。” 秦维洛一惊,开始猜到邵柯梵想要干什么?莫非,他对简歆的情意被他看出? 他不知道,昨天去荒原寻简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全被一个隐身的人看在了眼里。 “小女昭涟,年方二十,前年从国书斋毕业,现在靖沪山领兵驻地。” 邵柯梵满意一笑,全然不顾护泽使忧怨的眼神,紧锁的眉头。 “护泽使已经二十五岁,也是尚未婚配,不如由本王做主,将昭涟许配给护泽使,护泽使一表人才,昭涟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郎才女貌,正好合适。两位意下如何?” “哎呀,这个……老臣正求之不得,能嫁给护泽使,是小女前世修来的福分。”刘子韦激动得差点手舞足蹈。 “多谢国君美意,这桩婚事固然不错。可我早有了意中人,并且已经定下终生,如果我娶了昭涟,就是背信弃义,招人耻笑。”秦维洛神情平静,然而暗潮汹涌,恨不得将宝座上的人剁成肉酱。 刘子韦显得十分失望:“国王,这个……” “哦?不知护泽使的意中人是哪家的闺秀?”邵柯梵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推辞。 “难道个人情爱之事,也由国王管吗?”秦维洛冷哼一声。 “方才既然将昭涟许配于护泽使,护泽使却说有了意中人,本王想确认一下,给刘仪使一个交代。” “呵呵,要是我不说呢?”护泽使目光无畏地盯着宝座上的人,夹杂着挑衅的意味。 大不了一死。 刘子韦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唉!护泽使何必这么认真,不愿说当然不能强求。只是昭涟为人间尤物,不娶太可惜。这样吧!召昭涟回来,护泽使看过之后,与意中人相比较,再定终生也不迟。”邵柯梵眸子闪烁着必胜的光芒。 “这个办法不错,臣马上叫昭涟回来。”刘子韦燃起了希望,自然不会放过与陵王地位相当的护泽使结亲的机会。 “不必了,不管她有多美,我都不会多看一眼,邵柯梵,你,不要太过分了。”护泽使怒而甩袖,愤愤走出大殿。 “哎,护泽使……”刘子韦急忙喊道。 邵柯梵淡漠地看着他的背影,眉梢挑了一下。“刘仪使,你先把昭涟叫回来,我自会安排。” “是。”有国王这句话在,即使护泽使不愿意,刘仪使也充满底气。 处理好今天的事务,邵柯梵照例去忆薇殿,一张愤怒的脸迎面而来。“我听说你强行要护泽使娶昭涟,有没有这回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看你,气成这个样子。”邵柯梵微笑伸手,抚摸她的脸蛋。 “你亡了他的国家,还要他娶他不爱的女人,太过分了。” “他还没见过昭涟,你怎知他不喜欢?”邵柯梵冷笑一声,狡黠的目光像洞穿了一切。 这只狐狸!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全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简歆气冲冲地走向寝房,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微红的脸颊。 他掀开帘子走进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请你不要用你所谓的聪明来猜测我。”她执意扭过头去,不想看到那张充满算计的脸。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护泽使只身在苍腾,无依无靠,我为他牵红线,让他解了孤独之苦,如何做错了?” 邵柯梵一脸疑问,目光却有探寻的意味。 他肯定知道了什么?还没有任何事情逃过他的眼睛。 “唉……我当然说不过你。”她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他见了刘昭涟,仍然不喜欢她怎么办。” 如果秦维洛与昭涟情投意合,喜结良缘,那自然不错。 只是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在国君的逼迫下进行,不成便是烂摊子,成了也嫌美中不足。 “呵呵,你放心,他会娶昭涟的。” 邵柯梵轻描淡写的自信语气令她一惊:他又要玩什么阴谋诡计? 几天后,她正要去宫廷后院找亚卡,一个女子笑盈盈地走进忆薇殿。 一头直达腰际的秀发,在肩下方以白丝流花结轻系,随意自然,宛若盘古阳世中的三国女子。身子被罩在一袭粉衣之中,随着步伐的摇摆风韵十足,肤如凝脂,齿如瓠犀,眼睛虽不大,但却妖媚如狐,顾盼摄人心魄。 果然是千里挑一。 “你是?”简歆上下打量她,她并不认识这位美人。 “你就是简歆吧?我叫昭涟,国王可向你提起过我。” 女子热情地开口。 原来是她。 “有提过,请坐……”简歆正要引她上前去入座,她婉拒:“是国君叫我来的,托你一件事。” “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这……”昭涟显得十分害羞。 “说吧!我又不会吃了你。”简歆笑道,有些喜欢她这副羞答答的模样。 “听说国王赐婚,我从靖沪山赶来,可我还没有见过护泽使,所以叫姐姐带我去。” 邵柯梵,你存心的。 简歆在心里暗骂。 “也好,我跟他有两面之缘,还算比较熟悉。” 她带着昭涟,走到赋寒殿门口:“你先等等,我去给他说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好的。”昭涟两腮粉红如衣。 书房案前,秦维洛正一心一意地描一副画,没有察觉到身后来人。 然而,那画中的女子,鹅蛋脸上蛾眉淡扫,一双大眼睛浮现的凄迷,若深水面上缓缓的涟漪,用心一看,又有几分英气隐藏其中,鼻梁秀拔如小小的玉峰,丰润的唇不点而绛,脸颊白皙中透着微红,若晨曦下的梨花。 那倾城的尤物,着一身浅黄色的衣衫,内罩白色碎花裹胸裙,黑亮的云鬓随意披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心一动,转身欲走。 “简歆。”护泽使叫住她:“我知道是你来了。” “是昭涟来了,你把画收起来吧!她正在门外等着。” “什么?叫她回去,我不想见她。” 秦维洛刻意压低声音,却喷出满腔怒火,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昭涟听到了会伤心的,她专门为你从靖沪山赶回来。”简歆走到书房门口,向大门外看了一眼。 还好,昭涟依然粉腮含羞,静静等待。 “呵呵,你回去告诉邵柯梵,如果他这样做是因为担心我得到你的话,那么,我会鄙视他的。” “你……昭涟在门口侯着,你好歹见见她……”简歆故意忽视他的话,咬着嘴唇,不再说下去。 “是把我喜欢你这件事说清楚么?与其如此,还不如与邵柯梵说。” 秦维洛向座椅后一倒,手握画轴,仔细端详:“画中仙,真美。” “不要让我为难。”简歆胸中燃起怒火。 秦维洛转过身来,安静地看了她一会,眼眸平静无波,里面似一片幽潭,隐藏了太深的东西:“好,你叫她进来吧!”说着卷起画,竖着放进书橱里。 简歆怔了怔,走出书房。“昭涟,让你久等了,他在书房里,叫你进去。” 简歆微笑着对稍显急躁的昭涟致歉。 “没事的,我还要谢谢你呢!”笑容在昭涟的脸上绽放,脸上的绯红更深:“那,我进去咯。” “去吧!祝福你。”简歆慢慢走下台阶,忆起那副画,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 邵柯梵,亚卡,秦维洛,为什么? 她并不是一个花心的人。在大学,追求者如云,她还未对谁有过心动的感觉。他们只是觊觎她的美貌,只是因为寂寞,只是追求大美人在怀的虚荣。 邵柯梵,因她个性。亚卡,因十几年风雨相伴。秦维洛,只因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他们便深沉地爱上她,而她,自认对爱情专一忠诚,可是对后来者的热忱,心中却难做到真正拒绝。 但毫无疑问,她最爱的人,永远是那个红衣如狐的国君。 第二十九章 强迫不成再出招 昭涟整理一下仪容,款款走向书房,在门口时不由得顿了顿,一个清秀挺拔的白衣背影映入眼帘,仿佛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原来她未来的夫君,竟是这般俊逸脱俗。 秦维洛面对书橱,笔直地站立,目光盯着那副卷起来的画,似乎透过画轴,看到了其中的女子。 “进来吧!”听到脚步声,他知道是昭涟,却不转过身来。 这位带兵镇守靖沪山的将领,平时也如简歆在草原时的那般爽朗,豪放,对仪容服饰并不很挑剔,只是今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为的便是他看她第一眼时的惊艳。 昭涟怀揣着一个砰砰跳动的心,小心地走到秦维洛的身后,盈盈站住,他的目光移开画,转身平静地看她一眼。 如此美男子!昭涟怔怔地盯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完全沦陷进去了。 然而,一眼之后,秦维洛却坐到椅子上,低垂眼睑,不再看她。刹那间,昭涟的心寒了一半,委屈地注视他的后背,差点脱口询问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 “昭涟,我有话对你说。”他叫她名字的时候,不夹杂一点感情,如唤一个陌生人,但声音却落到她的心里。 昭涟怔了怔,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爱情不会美好,却依然矜持有礼:“嗯,我听着呢。”她热切地想要知道他说什么?哪怕是不怎么好听的话。 “那天国王赐婚,我明确表示已经有了意中人,你的父亲刘仪使也在。”护泽使毫不留情地开口。仿佛一盆冷水浇在身上,昭涟瞬间冻住,从头凉到脚。 “你说什么?我爹并没有向我提起,我很高兴地赶回来……”她嘴唇颤抖,喃喃,等待自己的,竟然是这样残酷的话。 “你爹为什么不对你说,你用大脑想一想就清楚。”秦维洛的语气里夹杂着深深的厌恶。 “可是?我是无辜的。”聪明的昭涟很快明白父亲攀上的心理,在权势面前,疼爱她的父亲也选择了隐瞒。 “是的,你没有错。但我心里有了人,这门亲事结不了,我不想欺骗你的感情。”秦维洛的口气越来越硬,恨恨地一拂袖。 “对不起,我不该回来的。我今天就要求我爹向国王推掉这门婚事……过两天就回靖沪山。”从未受过此等委屈的昭涟泪如泉涌,换做别人,一定会羞愧得转身就走,她却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泪眼闪着盈盈波光。 “你……”秦维洛惊讶地抬起头来。 “我只想再看你一次,不想忘记了。”这句话过后,粉衣女子略略失礼,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书房。 倘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相见,那何必来。她本在山上与将士们共同豪饮,一道高歌,肆意摔壶,谈笑风生,日子无忧无虑,简单得如同睡眠,而今以后,怕是多了无限的悲伤和惆怅罢!她一爱上,便得到伤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一切,只缘于一个同情的眼神。 “昭涟哭着从赋寒殿跑出来,王宫里到处在传,邵柯梵,你看你做的好事。”简歆怒不可遏。 “呵,我只想给护泽使一个家而已。”邵柯梵漫不经心地开口,隐隐含着狠意。 “你还不对我说实话。” “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因为你的善良引起的,王宫之中,你的性格只会为自己和别人带来祸患。”邵柯梵的表情,是看透世事的平静。 “那么,邵柯梵,你在担心什么?”简歆想起了护泽使的话,这家伙,一定是多想了。 “其实,我不担忧,因为你无法从我身边离开。”邵柯梵幽幽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至于吗?”她不顾一切地吼。 “因为!”他凑到她的耳边:“我要让欲抢夺我最心爱东西的人受到折磨,得到惩罚,只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不管牺牲谁。” 冰冷的语气,将她从头浇到尾。 简歆整个身体僵住,怔怔地盯着他。他则一脸莫测的微笑,手抬起她的下巴,注视这绝美的容颜。 “你好阴险,昭涟是无辜的,护泽使也没有过错。”即使她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但昭涟却是一个单纯的女子,怀着对爱情的向往而来。 “如同魇影,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然,如何收启峰,灭泽观,治理偌大的苍腾,要是我不用心计,苍腾怕是早就易主。你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我使了多少手段。告诉你一个事实,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邵柯梵漠然道来,似乎一切都如蝼蚁。 “你这个混账。”简歆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杏眼喷火,蛾眉倒竖,以她最快的速度出掌,邵柯梵竟赞赏地看她一眼,随后轻轻地跃起,与她缠斗在一起。 她使出璞元十式,阴冷而诡异的光芒笼罩在忆薇殿里,花园里的树顿时蒙上一阵冰雾,叶子逐渐枯黄。他的红衣亦惹上冰珠点点,只是很快蒸腾。 他不出幻灵,仅使梵晖咒第三层,金黄色的光圈层层漾开,寒气逐渐消融,树叶恢复葱绿,舒展开来。 简歆浑身无力地落下,邵柯梵及时拉住她,身体摇晃两下后她终于站稳,却恨恨地摔开他的手。 “你的璞元十式远远练不到家,来日方长。” “邵柯梵,你这个混账。”简歆欲再次发功,却没了力气。 “我不仅可以杀人,还可以让人的力气渐渐减弱,最后任人宰割,归根到底,还是杀人。武功越高,抵抗梵晖咒的能力自然越强,可惜,在我面前,你还太弱。”邵柯梵将她放在床上,解她的衣服。“你气也生了,武功也比了,现在,该做我们之间的大事了。” “王八蛋,我不会饶过你。”简歆的手推了推他,却如羽毛飘到他身上那般,毫无半点作用。 “呵,早就是我的人了,还故意拒绝。”邵柯梵贪婪地亲吻那如白玉般的胴体,目光痴迷而混乱。 简歆闭上眼睛,为那美丽的女子成为工具和牺牲品,阵阵心疼。 激情过后,邵柯梵仍压在她的身上,将避孕丹放进她的嘴里,静静地注视她,无限深情。 “这件事情就算了,放过护泽使和昭涟好吗?”简歆目光中充满恳求,却在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如此优柔寡断?让他的眼神有机可乘? “这件事情因你而起,但我保证你不会受到牵连,只要你安分地待着。”邵柯梵仍不变初衷。 “我不在乎牵连与否,我关心的是他们的幸福和尊严。”简歆的怒火又升腾上来,生怕再栽在他眼神里,干脆闭上双眸。 “我可以不这样做,但我会杀了护泽使,这个男人,没有谁不会对他心动,包括你。” “我没有,我说过,不要用你所谓的聪明来猜测我。” 简歆用尽力气要坐起来,却是徒劳无功。 “只有这两种选择。”他冷冷道,坐立起来,替她穿衣。 “邵柯梵,只要你不伤害他们,你要我怎么做都可。” “晚了,你已经爱上他。”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恨我自己,可以洞察所有人的心思。” “如果你执意这样做,我永远不会再理你,这次我说到做到。” 简歆下了最后通碟,目光坚决。 邵柯梵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说话。他的人生,第一次犹豫不决。 “那么,我始终对你不渝,你能做到一心对我么?”他以不可置信的口气探她。 简歆默默无语。 “那么,就不要管我。”邵柯梵摇摇头,眼神痛楚,沉声:“亚卡,秦维洛,呵……你太令我伤心了。” 简歆仍旧无语,只是泪水开始大颗大颗地滚出眼眶。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不想这样的? 邵柯梵叹息一声:“不要多管闲事,你就不会如此痛苦了,你懂我的意思么?”他要她明白:除了他,其余人都是闲人,其余事都是闲事。 次日,议事之后,依然是刘仪使和护泽使留下来。 昨夜听了宝贝女儿的哭诉,本来高兴地将护泽使当作女婿的刘子韦此时目光中出现了敌意:“护泽使真不会怜香惜玉啊!老臣第一次见到如此铁石心肠的人。” 虽只是四级官员,但他此时满腔怒火,管不了什么身份悬殊,况且,国王似乎是朝他那边站的。 “究竟是谁铁石心肠?”秦维洛眯起眼睛看向宝座上的红衣男子。 “刘仪使的心情本王可以理解,既然护泽使不愿意,本王自不应该强人所难。但对刘仪使有亏欠,会适当给予补偿。” 邵柯梵面无表情地开口。 “多谢国王,至于补偿就无须了。” 刘仪使刚说完,一个侍卫手捧盒子走过来,打开一看,尽是浑体通绿的美玉。刘仪使混浊的老眼放射出惊喜的光芒,这可相当于他两年的俸禄,但方才有言在先,因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刘仪使要是不愿意收,就当替昭涟领也可以。” 邵柯梵在心里暗笑。 有了台阶下,刘仪使颤抖着双手接过。 护泽使则不屑一顾地嗤之以鼻。 “这件事情就这样罢,既然护泽使还是觉得意中人好。” 秦维洛有些诧异,他竟然转变态度? “也罢,臣也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不然可苦了一辈子。”刘仪使神色侥幸,然而更多的却是失落。 “不过昭涟年方二十,整日在靖沪山驻地,如此度过青春不免可惜,不如先闲两年,两年后,本王自会封给她更大的官衔。” 秦维洛一皱眉。 “这……真是太好了,昭涟半年才回来一次,教老臣思念不已。老臣已是风烛残年,没几年时间可熬,昭涟陪在身边是老臣最大的心愿……”国君竟是如此体恤下臣,刘仪使感动得有些支支吾吾。 “王宫宫殿甚多,有许多空闲,这样吧!本王将婕琉殿赐予昭涟,刘仪使你看如何?” 婕琉殿正在赋寒殿的对面,护泽使立即明白了邵柯梵的用心。 第三十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本来已经猜到,这个心狠手辣,攻于城府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杀了他的王妹,灭了他的国家,如今,就连他的幸福,他都要高高在上地主宰。 一股怒火在秦维洛胸中腾起,仿佛要将他的骨髓烧得粉碎,然而,他亦痛恨自己,不但无力保全家国,还沦为亡国之君,可怜又可悲地寄人篱下。 “好,好极了,昭涟听了一定会高兴的,多谢国王。”刘仪使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本来,他也有些疑惑,为何国王如此看中他这一家子,但很快被越来越膨胀的喜悦冲散。 “护泽使似乎心情不悦,本王做的有什么不对吗?”邵柯梵笑问,意味深长。 “哪敢,国君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先退下了。”冷哼一声,护泽使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一拂袖,快步走出国议宫。 刘仪使胆战心惊地回过头看一眼,胆子也忒大了。虽然曾经是君主,然而现在也不过是俘虏。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做。 “好了,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刘仪使回去罢。”邵柯梵似乎丝毫不将护泽使的态度放在心上,摆摆手让刘仪使退下。 老臣蹒跚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出来吧!”邵柯梵的声音忽然由漠然逼人变得柔和起来。 简歆从大殿左侧的书房隔间走出来,冷笑一声:“又换招数了。” “都退下罢。”他吩咐那些不明所以的侍卫。 “不明白你的意思?”邵柯梵挑眉:“招数?” “婕琉殿对面就是赋寒殿,你存心的。”简歆气鼓鼓地冲向最高的台阶,一把拽起宝座上的他,面颊气得绯红。 “哦?这有什么?如你所愿,方才我表明解除这桩亲事,护泽使与昭涟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瓜葛,相对而住又怎样?” “别狡辩了,要是发生什么不测,邵柯梵,你自己看着办。”简歆走下台阶,打算直接到宫廷后院找亚卡,去荒原上发泄一下这两日的不快。 “哪里去?”邵柯梵鬼魅般移到她的面前,挡住她。 “去荒原,那地方虽然荒凉,至少真实,总比面对一张复杂的脸好。”简歆斩钉截铁,绕过他,越走越远。 邵柯梵盯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莫名,他们之间,对很多事情持有相反的看法,不知道今后会不会产生什么不测的纷扰。 昨日回鸿孟殿后,昭涟一直郁郁寡欢,然而,早朝之后,父亲带回的话让她失落的心澎湃起来。住进婕琉殿,意味着每天都可以见到他,原来,属于她的,终究还是属于她。 但是昨天的伤害却不会因此而消祢,想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已经有了意中人,对她并无好感,人又伤怀了起来。“他不喜欢我,我还不如去靖沪山呢!” “国王赐予你婕琉殿,跟他有什么关系。”刘仪使以为女儿想护泽使入了迷,说完突然一个激灵:婕琉殿不正在赋寒殿的对面吗? “哎哟,爹明白了,国王是给你接近护泽使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刘仪使有些后悔今早在大殿上对护泽使无礼。看来,不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啊! “可他已经有意中人了。”想到他绝情的话,昭涟的泪水差点又忍不住,手中的梳子“啪哒”一声扔在梳妆台上。 “他们又没结婚,你不会争取?嫁给护泽使,咱们刘家的地位会连上两级的,爹现在才是区区四级的仪使,不高不低,没有说话的份啊!”刘子韦摇头叹息,想到自己一生就拼到这个位置,不免抑郁。 “爹,你就只会贪慕虚荣,都不为女儿的幸福想一想。”昭涟不满地背过身去,心里更是委屈。 “我怎么没为你想了?你喜欢护泽使,我不是叫你争取了吗?住到他的对面,这可是千载难逢得好机会。女儿,你的幸福是主要的,家族地位微不足道,爹只是略提一下。”刘子韦忙解释,生怕自己在女儿的眼里变得不堪起来。 “那……爹,他的意中人是谁嘛?”昭涟却只是念着亲维洛,懒得计较她爹的算盘。 “这个……”刘仪使寻思:“国君问过了,护泽使不愿透露。” “那可能没有,也许是他不想娶我找的借口。”昭涟喃喃自语,如果没有他都不愿意接受自己,岂不是说明自己太失败了? “不管有没有,得到他的心才是最重要的,他有,你把他的心抢过来,他就会娶你。要是没有,他不喜欢你也没辙,懂吗?” “那……我尽量。”昭涟的声音低若细蚊嘤嘤,却暗暗下了坚定的决心。 第三天早晨,她搬进婕琉殿,迫不及待地向赋寒殿看去,却是大门紧闭,她知秦维洛去了国议宫议事,便没放在心上,只是静静地等。然而,下午和晚上,大门依旧紧紧关闭,她不安地猜测他为了避免她打扰,一直叫人将他锁在里面,然而一打听,护泽使今早确实去了国议宫。 那么,他没回来? 一直等到子时,赋寒殿依旧一片漆黑,没有让她期待的宫灯亮起。 服侍她的两个丫头早就回去,偌大的婕琉殿里,只冷冷清清地剩她一人,迟迟不愿意放下那一方垂着金色流苏的蓝色窗帘,痴痴地等。然而等了很久仍是无果,她决定一探究竟。 走到赋寒殿门口,握住门环,轻轻地敲了三下,无人应,她稍微敲重一点,无人应,只有寂静的夜里传来的几声回响,昭涟来了气,干脆握住拳头,重重地砸了几下,依旧无人应。她的身子靠着门缓缓地滑下去,最后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为什么要这样?他去了哪里?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婕琉殿,躺到床上,睁大眼睛看着未央的夜。 怕是,此生都要囚禁在这里了。 议事结束后,秦维洛去宫窖里要了两大壶玉珍,跃上赋寒殿背对婕琉殿那面房瓦,借酒消愁,一直未离开。 被杀死的二妹,被灭了的家国,被剥夺的幸福,他仰头饮下一杯杯酒,身体已醉,头脑依旧清醒。 邵柯梵,凌迟你千刀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木简歆,我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你。 妹妹,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忆起那个国议宫刺杀未果,被邵柯梵一刀毙命的二十三岁女子,那一缕香魂,依旧飘荡在国议宫里罢。 他听到敲门的声音,立即猜想是昭涟那丫头,只是,他实在不愿意见她。他清楚她爱上他首先是因为他的容貌,如果他其貌不扬,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他不需要这样的爱情,心灵的真善美才是最重要的,就如那一个同情的眼神。 趁昭涟入睡,秦维洛跃下来,由于饮酒过量差点站不住,笨拙地打开门,快速合上,然后摇摇晃晃地进入寝房,不由得苦笑一声,进入自己的宫殿竟然有一种当小偷的感觉。 看来,以后的日子并不自由啊! 次日,秦维洛梳洗完毕,准备去往国议宫,打开门,正撞上一双充满期待和委屈的狐眼,守在门口的美人儿,面容憔悴,睡眼朦胧,头发凌乱,腰带胡乱地打了一个松结。 “猜测你会回来过夜,担心你早早走人,便提前两个小时来等,没想到,还真的见到你。”昭涟激动得撩起袖子拭泪。 秦维洛怔了怔,继而冷笑一声:“喜欢我这张面皮的人不止你一个,对于以貌取人的庸俗女子,我并不待见。” 昭涟愣住了,喃喃道:“原来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么?”秦维洛嘲讽反诘,转身锁门,正欲走,昭涟伸手将他拦住:“因为我刚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孤独。” 秦维洛愣住,第一次认真地看她一眼,顷刻间,昭涟两颊泛起红晕,却迎着她的目光,与他对视。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无情地推开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心想这丫头真是难缠。 “我会等你忘掉她。”昭涟在后面喊。 秦维洛却不回答,很快消失在宫殿拐角。 简歆像被一棍打醒,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贱了? 除了她搬来的第一天,秦维洛所有习惯一如既往。清晨从国议宫回来后,他并不锁门防她,只待进来的她若陌生人。 “你为什么不锁上门,将我冷落在外头。”她终于忍不住问,一直认为,他敞开门,是给她希望的。 两个月来,她在他身旁,倾诉衷肠,他冷若冰霜,话语如冰尖,冷而刺人,融化进血液里,让她一次又一次体寒。她亲手为他做糕点,他当着她的面分给奴才和婢女。她为他折衣叠被,他并不阻拦,只是从不言谢,从不慰劳。 “因为我不会受到跟我无关的人的影响。” 秦维洛淡淡地答,端坐案前,眼不离卷。 “你太无情,太冷酷了。”昭涟一把抢过他手中书卷,扔出好远。奴才赶紧附身捡起,拍拍上面的尘土,恭敬地放在他的案上。 “你可能忘了,我曾经是泽观国君主。”秦维洛毫不介怀她的粗鲁。 昭涟果断而坚决:“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好,但我不在乎。” 秦维洛苦涩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你最好不要再来了。” “那我就安静地陪在你身边,不多说一句话,刚才你说过不会受到我的影响,就当我不存在,好吗?” 那双曾经使无数将士神魂颠倒的狐眼,在他的面前,时刻充满恳求。她是个随和却不随便的将领,拥有高傲和圣洁的一面,却不料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卑微。 “我已经有意中人,因此不希望你在身边。” 秦维洛口气平静而淡漠,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 “可是?两个月来,从未见你所说的意中人,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他对她说的话,句句若针芒刺心脉,她虽痛苦,但也已经习以为常。然而,她一直渴求知道,他的意中人究竟是谁。暗自向许多人打听过,终无结果。要么,他没有意中人,要么,他隐藏得太深。 “难道她要出现在这里给你看了你才信么?” 秦维洛极不耐烦,这个问题她问了无数遍了。 “是的。”昭涟突然来了劲。 亲维洛冷哼一声,聚精会神地看起书来,不再理会她。 说明很可能没有的,昭涟激动地在他的身边坐下,那张儒雅俊美的脸,仿佛暗藏忧郁的晴空。 他不爱她,但她的心中隐隐有一种满足感,能这样看着他,也是一种幸福啊! 第三十一章 情错乱花散 陵宫后花园,镶玉的太一余粮桌旁,陵王和护泽使照例不定期相聚谋事。 “武怀与严嘉已经说服翼离,翎昌两国交好,其实,联合抗苍腾是十三个王国的心愿,只是它们之间的矛盾太尖锐,大战之前,达成利益分配契约才是最重要的。”计划顺利实行中,陵王的脸上有些许的满意。 “十三国国王的武功都与你我不相伯仲,到时,一起共同对付邵柯梵,他再有摩云神功第七层,怕是胜算也不到一半。”护泽使的话首先让他自己精神大振。 十三国国王都是武功中的佼佼者,那么多高手合力,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邵柯梵再厉害,不过是一人之力。 陵王大喜:“妙啊!这个好主意之前竟然没想到。每国国王都有自己的绝学,到时联合在一起,邵柯梵……哈哈哈哈哈……” 护泽使也是久久难以平静,这是亡国之后,他心情最畅快的一次,再也没有什么事,比看到那人死更开心的了。 “听说昭涟整天缠着你,美人在怀,可不要影响了你的志气。”陵王阴笑着摇摇头,垂下头轻吹杯盏中的茶。 一扯到昭涟上来,护泽使的脸色很快黯淡下去:“邵柯梵故意弄出一个昭涟,还将她的寝宫安排在我的对面。” “哦?这不就因为你喜欢……”说到这里陵王立刻停住,冷笑一声:“他,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对刘昭涟实在没兴趣,亦不会受到她的半点影响,邵柯梵居心叵测,我要让他的目的成为泡影。”说罢,执壶倒酒,却发现酒色碧绿,一眼到底,通透不浓,不似玉珍白中呈现淡紫,闻味清香,夹杂着一股甜味,不似玉珍浓醇中带有些许苦味。 “这是什么酒?”一眼便知是好酒,但护泽使还未见过,即便是当过泽观君主,见过美酒无数。 “我花了两年时间,精心配置出来的青吟,自认与莽荒之渊最好的酒——玉珍相媲美。”陵王脸上,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除了宝座之外,他最感兴趣的,可说时酒了。 “没想到陵王对酒的偏爱,不在我之下。”护泽使一仰头,饮尽杯中酒,顿时心旷神怡,似一股清溪激荡全身,畅快无比,口中亦是余味无穷,清香袅袅。 “好酒,陵王好悟性。”护泽使大声夸赞。 “护泽使好眼光。”陵王嘴角扬起。 “我也要喝。”一个狐眼俏脸,身姿轻盈的粉衣女子走进花园,目光盯着护泽使,不掩深情。 她竟然找到陵宫!护泽使眉头一皱:“继续”,替陵王倒上酒,却对昭涟一脸无视。 “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相伴,护泽使艳福真不浅,呵呵……”陵王的目光在昭涟身上淡淡扫过,波澜不惊。 不错的尤物,然而姿容较之简歆却逊色不少。简歆倾城容颜,能与其相媲的女子实在难觅。 “陵王可真会取笑人。”护泽使自顾自地饮酒,一脸愁相,心里盘算着快点离开。 昭涟在他身边坐下,见他在人前也不给她面子,便生气地看着他。 “呵呵,拿酒杯来。”陵王吩咐,暗想邵柯梵竟安排了一对怨偶。 “是。”静候一旁的奴才恭敬地退下,取来一支酒杯。 “刘姑娘,近来可好?”陵王替昭涟倒满酒。 “好什么好,他让我整天不开心。”昭涟面庞微红,看起来更加惹人生怜。 “两位聊着,我先告辞了。”护泽使起身,拂袖而去。 “哎……你……”昭涟站起来正要追,陵王止住她:“刘姑娘,何不多饮一杯?”边说边看着护泽使的身影走远。 “我没心情。”昭涟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可以帮你。” “真的?”她转身惊喜地看着陵王,却又有些不可思议,帮,这种事情怎么帮? “我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陵王站起身来:“刘姑娘随我来。” 步入陵宫,陵王进卧室取出一个半透明的纱布囊,五颜六色的干枯花瓣诡异地混合在一起。 “这是什么?”昭涟接过,疑惑地问。 “这东西叫乱花散,能让男人**焚身,并且不会散发任何味道,让人防不胜防。” “那你怎么没有反应?”昭涟不由得大笑起来。 陵王的表情略显尴尬:“我屏着气的,你快走。” “还不如用催情药呢!”昭涟看着手中布囊,想到即将到来的缠绵,红晕又爬上脸庞。 “刘姑娘恐怕还没有给护泽使下催情药的本事,况且,以他的武功,完全能够抵抗催情药,你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丢尽脸面。” “那,这乱花散你用过吗?效果怎么样?”昭涟很担心计划不成,被他识破了的话她可真的无颜出现在他面前了。 “你……”怒气在陵王脸上升起,很快转为无奈:“你试试就知道了,放心,这东西一发生效力,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无法熬过,到时生米煮成熟饭,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他还是不愿意娶我怎么办?”想到他两个月的冷淡,她委屈地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走,我可不会龟息功。”陵王眼睛一瞪,脸上憋得发紫。 “谢谢你的乱花散。”昭涟站起身来,怀揣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向门外走去。 陵王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呼吸,忽然全身燥热无比,意识也很快模糊不清,无穷无尽的强烈欲望瞬间席卷了他。 “啊……”陵王大喊一声,当下尚存一丝意识,他拼命忍住,与激烈的内心作斗争。 昭涟惊讶地回过头去,发现陵王紧蹙眉头,眼神混乱得已经完全陌生,似乎要喷出火来。 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赶紧向门外飞去。 然而,陵王已经完全丧失了意志,亦是飞起,速度若惊鸿,将还未到门口的她抱住,快速移到床上。 “陵王,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昭涟欲施展那一身不差的武功抵抗,然而却被狂躁如野兽的陵王制住。 那喘息粗快的男子,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很快将她脱得一丝不挂。 床上,地上,扔着衣服被撕碎的条缕。 昭涟的泪水绝望地流了出来,无力地任陵王在身上猛烈动作。身体和心灵,支离破碎。她的第一次,本来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却不料…… “简歆,简歆……”陵王吻着她的唇,含糊不清地唤,一向阴怪的声音此时温柔多情。 原来陵王爱着那个女子!而这跟她无关,她的心被悲哀和愤怒填满,泪眼无助的看向空中。 倘若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嘲讽她吧?不,是漠不关心,在他眼里,她怎样,都跟他无关。 持续了很久,高潮过后,陵王趴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她艰难地将这个跟自己无关的男人推开,看到被血浸红的一方床单,泪水更加汹涌。衣服完全被撕碎,全身**的她无法走出去,只能六神无主地坐在床沿上。 哭了很久,她的眼睛停在兵器架上的一把青剑上,缓缓走过去,取下捡来,将剑拔出剑鞘,一道青光随之散发出来,最后回忆一遍他的模样,横下心,闭上眼睛,将剑朝脖子上抹去。 “叮。”剑被一股真气击开,她惊愕地转过身,发现陵王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正漠然地盯着她。 “混账,我该先杀了你。”昭涟捡起剑,顾不上裸身的羞耻,向他挥舞过去。 陵王冷笑一声出招,她毫无悬念地失败,他用床单将她的身子裹住,目光触到处子之血时不禁一怔。 “我明明叫你快走,你偏偏不听,啰嗦半天。”他丝毫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词。 “道貌岸然的畜牲,别找借口。”昭涟怒吼道,却没有勇气将床单扯下来,再次挥剑。 “我不会碰我不爱的女人,只是乱花散的效实在太大。说吧!你要什么补偿,我会尽可能满足你。”陵王背对着她,将剑挂上兵器架。 “我要你死。”昭涟恨得咬牙切齿。 “呵呵,那我更宁愿杀了你。”陵王阴笑一声,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极重的杀气。 “那你把我杀了吧!被你这个王八蛋玷污,我也不想活了。” 一个枕头准确地朝陵王飞来,他闻风闪过。 “你死在陵宫,我可不好向护泽使交代。”陵王收敛起杀意,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出卧室。 昭涟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样的空落。 陵王很快回来,将一件粉色的女人衣服放在床上,凑近她,眯着眼睛:“要是你敢说出去,我会轻而易举地让刘仪使……哈哈哈……” 大笑几声,人再一次走了出去。 昭涟抽泣着穿上衣服,呆呆地看着兵器架,却没了自杀的勇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陵宫的,回到婕琉殿,看向对面的赋寒殿,却觉得一下子陌生了许多。 再也不会去那里了,他肯定会更加看轻自己。 她失神地回到寝房,将身上穿着的不知是谁的衣服脱下来,飞进澡缸,也不放香花,拼命地擦洗了一番,泪水又流了不少,都混在那一缸愈来愈朦胧的澡水里。 秦维洛见昭涟很久不去找自己,心里也有些奇怪,平时,除非早晨去国议宫和子时睡觉,她一般都呆腻在他的身边。但他从陵宫回来后已经四个时辰,她即使留下,也不可能待那么久。 不会是,出事了吧? 秦维洛到陵宫找寻了一番,不见人,陵王也说昭涟早就离开,细心的他敏锐地发觉发现陵王脸色不太对劲,然而并没有将此与昭涟联系在一起,很快到达婕琉殿顶上,顺着瓦与墙之间的缝隙向里看。 却发现澡缸里露出白皙丰满的上半身,一个女子正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几绺湿发混乱地搭在脸上,眼睛红肿,面容零落憔悴。 护泽使全身一热,将目光收回来,寻思,她这是怎么了? 终究不愿多想,他回了赋寒殿。 他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昭涟含泪对他说的两句话。 “你说,她给了你一个同情的眼神,但我给了你全部的爱。” “从未见她来看过你,而我,你再如何讨厌,如何冷漠,都愿意守着你。” 第三十二章 血泊中绝望的心 “邵柯梵,两个月过去了,护泽使对昭涟依旧那么冷淡,你看你干的好事。” 简歆仍拿这件事生气,两个月来,不但昭涟不好过,她也为她担忧。 两个月前,她因气愤他的所作所为,骑着亚卡到荒原,却被两个黑衣蒙面高手跟踪,大战一场,两人只想生擒她,意不在杀人。她使出璞元十式,与对方势均力敌,但到最后关头,渐渐招架不住,幸亏他出现,将两个蒙面人制服,带回宫严刑逼问,两人被折磨至死都未吐露半句。 从那天起,她就知道,自从伏易国国王狄兮利用她要挟邵柯梵后,她已经成为各国想要掳获的目标。 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她不再去荒原上纵马奔腾。 秦维洛几次去了荒原,都没见到她的身影,怅然而归,只当她是为了回避自己,担心他又去缠她。 “别人的事,你何必多管?”语气淡漠,苍腾国君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良心,是你把昭涟的住处安排在赋寒殿对面的。” “我安排是一回事,她要是不愿意去的话,我不会逼她。” “你就看准了她喜欢上护泽使,是吧?”简歆喘着粗气,脸因争吵涨得通红。 邵柯梵面色平静,甚至冷漠,似乎在听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你去看看昭涟吧!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摆摆手:“我还有一些上疏需要处理。” 他说的话从未错过,昭涟,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简歆跑到门口,施展轻功,朝婕琉殿而去。 婕琉殿大门紧闭,但外头并未锁上。简歆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用力推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反锁着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朝她袭来。 “昭涟,我是简歆,你在里面吗?” 没人应。 “昭涟,发生什么事了?我能帮你的。” 依旧没人应。 简歆又喊了几声未果,后退几步,掌心运力,将门轰开。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昭涟着一身紫衣,侧躺在地,左手手腕动脉被割开,鲜血在地面上肆意成一片**,围住她的身体,嘴唇发白,眼睛已是半合状态,却痴痴地盯着对面的赋寒殿。 “你这是干什么。”简歆焦急而恼怒,手点向她的手腕,封住穴道,将她抱起,冲向对面的赋寒殿。 “啊……我去禀告护泽使。”两个守门的奴才大惊失色。 “不用了。”简歆冲了进去:“秦维洛,快出来。” 是她的声音!护泽使放下房,却看到她抱着浑身是血的昭涟。 “这是怎么了?”他亦震撼不已:“快叫丰元甚来。” “是。”一个奴才赶紧跑了出去。 “她要自杀。”简歆脸上挂着泪,埋怨地盯着他。 昭涟眼睛里出现些许光芒,嘴微张了一下,却虚弱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给我吧!”秦维洛从简歆怀中抱过她,小心地走进寝房。 从未得到他的拥抱,原来竟是那么温暖,昭涟的身体颤一下。 “你何必那么傻。”秦维洛叹息,轻放她在床上,将她受伤的手握在手心,眉间隐现担忧。 “如果……”她缓缓开口,若游丝,不成声,轻悄如耳语。 “如果……伤害……自己的……身体,可以……得到你的……关怀,我愿意……委屈自……己。” 好不容易表达完这句话,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昭涟,别说话,你身子太虚,啊。”简歆在床边坐下,将她垂在脸上的一缕头发拔开。 “昭涟,听简歆的,等身体恢复了,你想说什么我都好好地听。”秦维洛心生怜意,第一次呼出她的名字。 “血……流尽……泪也……流尽,再不说……怕是……没机会……再说了。” 秦维洛深深地看了简歆一眼,所有的眷恋凝聚,让时间仿佛静止。这是告别的目光,即使他一直在找机会告诉她:为了她,他去了好几次荒原,却看不到她的影子。 简歆亦知道,他在告诉她他的选择。 她的爱情已经尘埃落定。他有红颜追随,为他的一份爱而舍命。还能如何?她鼓励地回他一眼,心却有些许的疼痛。 秦维洛下定决心似的,在昭涟额头上亲下一吻。 昭涟的眼中,满足,惊喜,深情混合在一起。 “丰太医来到。”一个奴才跟在丰元甚的身后传。 “太医免礼,快看她的伤情。”未待太医施礼,护泽使急忙站起身来,让出位置。 “没得说的,失血过多,只能输血。”丰元甚从药箱里掏出一根尖头细管,一条绑带,以及一张半透明的纸。 他分取昭涟,仔细观察了一番:“她的血元,可与任何人的相配,不知两位……” 昭涟的血型是ab型,而简歆正好也是ab型,输她的血最健康。护泽使的血型未知。虽然ab血型可以接受任何血型,但相同血型相配才最安全。 “输我的吧!”简歆抢先一步。 “输我的,她为我失的血。”秦维洛坐下,挽起袖子。 “可……”简歆还想说什么被他打断:“我想为她做点事。” 昭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无限柔情。 失血那么多,倘若不是刚才他抱住她,她很可能不会活到现在。 丰元甚用绑带绑住护泽使的手腕,将细管一端插入他的动脉,另一端插入昭涟未受伤那只手的血管,然后将护泽使的手置于稍高的位置。 血源源不断地涌入昭涟的体内。 丰元甚为她受伤的手施了麻醉,取出细针,丝线,穿上后,用酒精为针消毒,然后细致地替她缝伤口。 针在那柔嫩的肌肤上每入肉一次,如同缝的是自己,简歆的手腕也有些许的疼痛。 护泽使微皱眉头,盯着她针脚越来越多的手腕,轻声问:“疼吗?” “不疼,一点都不疼。”得到鲜血的滋养,昭涟的脸上浮现了润色,声音也稍微大了些。 “护泽使,请放心,老臣用的麻醉药不会让人有一丝痛感。” 丰元甚目不离针,恭敬而自信。 “她复原以后,重重有赏。”护泽使感激地看了太医一眼。 “是。” “下次,不准做傻事。”他的目光转移到昭涟的脸上,温柔地警告。 昭涟无言地盯着他,要她如何说出,她是因为失身这事才割的腕。回忆起陵王疯狂地压在身上的那一幕,痛苦,仇恨,屈辱交织在一起,眉头紧锁,身体用力扭动了几下。 丰元甚赶紧按住她受伤的那只手腕。 “怎么了?好好躺着,别耽搁了治疗。”秦维洛欲点她的穴道,然而,手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 昭涟听话,一动不动,可心潮阵阵起伏。 细管子里,他鲜红的血不间断地流向她的身体。 随着最后一针缝完,丰元甚剪下线头,同时拔出细管,用浸酒精的绵团按住小针口,过了一会才松开。 “刘将领至少需要休息调养十天,多吃补品,不宜活动。” 丰元甚边收药箱边叮嘱,最后将药箱锁上:“臣,告退。” “你的赏,我会派人送到你的府中。” “谢护泽使。” 看她已经无大碍,简歆亦告辞:“那昭涟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姐姐,谢谢你,方才,我冷落你了,实在对不住。”昭涟才想到应该好好谢简歆一番,怪自己太沉迷难得的温柔乡之中。 “没事的,你的情况太严重,差点保不住自己,我怎么会介意。” 简歆微笑着宽慰昭涟,却触到秦维洛不舍与眷恋的目光,便一扭头,快步走出寝房,留下一句话。 “望护泽使好好爱昭涟。” 秦维洛对着她的背影点点头,那些不舍慢慢隐了下去。 简歆站在赋寒殿门口,并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目及天穹,颇有些感慨。 “如果有一天我复国,你就做我的女人。”深情的暗影在水翦眸里浮过,荒原忽然变得暧昧起来。 没有谁会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即使她真的不可能会答应他。 “你呀,竟然做出这种傻事,要不是被简歆发现,恐怕我再也无法看到你了。” 秦维洛将昭涟的手轻轻放在掌心,关切地责备。 怎么突然间态度就改变了呢? 呵,可能是,一个同情的眼神与生命的代价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况且,一是同情,一是爱,那同情,她可以对任何人,而昭涟的生命,却只是对自己。孰轻孰重? 想到被**的事,昭涟的眉头极痛苦地蹙了几下。 陵王不可能说出去影响他自己的声誉,他亦拿她的父亲刘仪使的性命相威胁,而她,得到了想要的那份爱情,倘若说出,很可能会失去。既然如此,还不如隐瞒。陵王与她都不说,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她从陵宫寝房走出来的时候,大殿里,躺着两个婢女的尸体。 “我处决了知情人,你放心。”陵王冷冷地开口。 她便一路神志不清地回了婕琉殿。 “你一直对我那么冷漠,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昭涟回过神,依从内心的意愿撒了一个谎。 “那么,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 “我不要补偿,我要你爱我。”昭涟坚决地摇头,眼里涌起痛苦来,生怕他只是愧疚和感动。 “当然,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秦维洛轻轻地将她的上身抱起,揽进怀里。 “我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昭涟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心跳。 “以后,你会每天都这样幸福。” 虽只是两个月的冷遇,但煎熬,却如同二十年那般漫长,终得那颗心,只是以生命为代价,她欣慰的同时,又多了些心酸。 因为另一个女子,只一个同情的眼神便拴住他的心,她两个月的假想嫉恨,此刻成为羡慕。 换作以往,倘若她被强奸,至多默默地痛苦几天,可是因为爱上他,即便他不爱她,她也觉得无法交代。 她自杀,到底还是因为他,换来真情也值,只是不洁之身,该如何向他交代? 第三十三章 隐瞒的另一面 昭涟自杀,最初的原因还是因为邵柯梵将她安排在婕琉殿里,但同时,偏偏护泽使又在这个时候给了她最需要的爱,简歆实在不知道以何种态度面对眼前人。 但终究,护泽使已经属于她人,他不会再来缠她。 “邵柯梵,你赢了。”简歆有些感慨,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这件事。 “以昭涟的性格,不会轻易自杀,这点我万万没有预料到。你要说我赢,那也仅是碰巧。如果她不这样,护泽使肯定会一直冷淡待她。”邵柯梵凝眉,思索昭涟自杀的原因。 昭涟自杀,绝不会是因为受到冷遇那么简单。 “那么,他们在一起,正遂了你的愿,你现在很高兴是吧?”简歆没好气地道,倒不是因为他们在一起。 “我是一个重过程的人,过程未曾预料,结果符合心意,那也是输。况且,我想过他们可能会在一起。虽然这也不错,但我的主要目的还是惩罚护泽使。”他毫不避讳对她说出他的阴谋。 “你还是主宰了他的幸福,还多亏你把昭涟安排在婕琉殿。”简歆深呼吸,让心情舒畅一些。 “主宰?他要不是喜欢上,我如何强迫也无济于事,这主要还在于他。” 邵柯梵慵懒地躺在座椅上,耐心回应她的责难:“我听说之前护泽使丝毫不受昭涟的影响。他没有受到我欲求的惩罚。这次,我不是赢,而是输。”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现在想来,他们真心在一起,是最好的结果,呵呵。” “奸诈。”简歆撇嘴。 “我说,你不会心疼了吧?” “邵柯梵,不要亵渎我的真心。” 简歆一拍座椅扶手,站到身来,满脸怒容。 “是么?那……你不介意我给亚卡配一匹良种母马吧?” 邵柯梵戏谑却伤感地笑,懒懒地伸出手,红衣袖顺着手腕向肘退去,露出白皙却刚劲的一截胳臂,抓住她的手,猛一用力,她便倒在他的怀里。 “什么?给亚卡配母马?它可是能化作人形的马。”简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凑近她的脸,仿佛是将母马配给一个大男人那般荒唐。 “它是能化作人形,但你可别忘了,它本来就是一匹马。”邵柯梵的嘴角挂着掌握一切的自信之笑。 “我介意,我不同意,亚卡是我的马,由我说了算。”简歆杏眼圆瞪,在他怀里挣扎。 “我只是开玩笑,你何必当真。” “哼,我可不是个敏感的人啊!你本来就是说真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简歆推他,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抱得更紧,他却立即松开她,站起身来。 “你……”她又尴尬又生气。 “我要去调查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再跑到其他国家去。”邵柯梵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查?我也要去。”简歆跟在身后。 “放心,就在宫里查。” 话音未落,使用隐身术,身影在门槛处消失。 苦于自己不会隐身术,就算去找也不可能找到他,她一跺脚,坐回椅子上。 他又再次隐瞒她。 邵柯梵的身影首先出现在婕琉殿,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有一大摊已经凝固的血迹。澡房浴缸里的水虽未放香花,但看得出已经使用过。 寝房里,地上胡乱扔着一件粉色的衣服,捡起来仔细一看,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但式样实在太一般,昭涟虽对装扮不苛刻,但想必也不会待见这样的衣服,看来,很可能是婢女所穿。 邵柯梵一皱眉,很快出现在赋寒殿里,看到有人,便躺卧在大殿上空横着的木梁上向下观察,大殿门口,站着几个奴才,寝房里,昭涟躺在床上,护泽使正喂她喝鸡汤。 赋寒殿并未有什么异常,那么她今天去了哪里很可能是关键,不然那件粉衣便无法解释,昭涟并不是一个粗糙的女子。 经过打听,才知昭涟在陵宫出现过,难不成……一个猜测在邵柯梵脑海里形成。 悄无声息地进入陵王的寝房,床上被叠整齐,但仿佛是新换上的,有一股经久的潮味,地面清扫得干干净净。 探头一看,那陵王正在大殿里踱来踱去,神情黯然。 邵柯梵不甘心地再观察一遍,仍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皱皱眉头,离开寝房。 然而,陵宫后花园一棵树下,松动后又被踩实的土壤引起了他的注意,拔开土壤一看,原来是撕碎的衣服和带血的床单。那衣服也是粉色,只是手感要好许多。 所有的异常串在一起,让他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令他疑惑的是,陵王虽阴险奸诈,但在这方面也算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如何做出这等龌龊的事情出来。 终归,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至于细节,不是亲历人,不知也无可奈何。 但他确实很想知道陵王为何奸淫昭涟。 来日方长,先回去,不然那丫头可能又要失踪了。 邵柯梵将土壤踩回原来的样子。见凉亭那边有几个巡逻的侍卫走来,赶紧隐身离开,幸好有一颗较矮的树遮挡住他的身影,不然,被人发现国王偷偷摸摸地出现在陵宫后花园可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忆薇殿,那一时不见,如隔三秋的丫头赶紧迎上来问他干嘛去了。 邵柯梵正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转念一想,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其实就是去齐铭宫处理一些上疏,仅此而已。”他拦腰抱起她:“想我了?” “你又骗我,别以为我好骗。”她来了气,重重地捶打他,对准露出的胸膛部分。 “哈哈,骗?就凭你胡思乱想来给我添罪名?”他旋转着向上升去,红衣掀起,怀中的她像睡在盛开的花朵上。 苏蔓仰着头,因此景的美震撼得一动不动。虽然她对两人的纠缠早就习以为常。 “告诉我嘛,我想知道。”简歆陶醉地搂住他的脖子,声音柔和下来。 “我不吃硬,你就来软的,是么?”邵柯梵深情地注视她,难掩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伤心。” “可是?这件事情,你不知道最好。邵柯梵表情很是为难。 “会给我和你带来什么祸患吗?”简歆担心地问。 “不会。” “那我就要知道。”她口气更加坚定。 那次他去往鹰之,她为寻他不小心误入他国,吃了不少苦头,但相聚后无论她如何追问,他都不愿意吐露实情。 他去鹰之干什么?对她而言仍是一个谜。 他只叫她勤练璞元十式。 “你以为,除开祸患之外的事情才是好事么?” 轻轻落地,他将她放下,坐在座椅上:“你不要为难我。” “好。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你的人,不然你也不会总是向我隐瞒。”简歆重重地“哼”一声。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么?”邵柯梵手抵住太阳穴,眉头紧锁,头微垂:“你总是这样,我有点头晕。” 简歆呆呆地看着他,才想到自己总是斗气,并因价值观的不同耿耿于怀,从未好好理解过他。 他是苍腾君主,自然有很多秘密不能为他人所知,即使是他最爱的女人。 “那……以后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因为愧疚,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你我之间,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专一便是,我保证不会背叛你。其他的,你最好不要多管。”邵柯梵抬起她的下巴,前句温柔,后句凌厉。 “是因为我不够聪明,没有资格与你共同谋事吗?” 简歆问出了憋了很久的话。 他摇头轻笑:“傻丫头,你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吧?” “啊!这你都知道。”她惊讶地看着他,暗猜他的智商究竟有多高。 “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他爱怜地揽住她。 “因为,我要保留你的完整,不能让你在各种阴谋算计中变得残缺不全。” 简歆更加惊愕,原来,他对人格的完善如此看重,只是,他身不由己。 要是他像她这样,恐怕早就死了千万次。 她反省自己,除了练会一身武功外,什么城府和心机都没学到,然而,这正是他的苦心。 “我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不要改变,至多……收敛一下你的小性子,因为我或许会手痒。” 邵柯梵的手稍微一用力,她的胳臂上立即出现几条红印,又很快散去。 “就不信你杀了我。”简歆手伸到他的胳肢窝下,调皮地饶他痒。 “哎哟,你……”邵柯梵上身一收缩,红衣滑落一部分,露出轮廓分明的肩膀,虽白皙若女子,但充满阳刚之气。 他最受不了这个,敏捷地封住她的穴道。 “还玩么?”他以胜利者的口吻戏谑她,双手插进她的腋下,但并未动。 “不要,放过我嘛,呜呜……”简歆哭丧着脸,那种滋味,确实不好受。 “哦?可你还没有受到惩罚……” “只要不挠我,你要什么惩罚都可以。” 邵柯梵狡黠一笑,解开她的穴道:“从你的武功招式,看出你会跳舞,跳一支给我看。” 原来如此!她还以为他又要大白天做那种事呢! 虽她自幼舞技很好,在大学也学了几样古风舞蹈,但从未在他面前跳过。 一丝羞赧浮上她脸庞,看到苏蔓也鼓励地看着她,她来了勇气。 忆起所学,翩翩起舞。 邵柯梵眸光柔和,不时闪动惊喜的光芒。 一支舞终了,简歆伏在地上,缓缓起身。 “好美!”他赞叹。 “你也跳一支。”她很想知道,这个城府极深的阴冷男人跳起来是什么样子。 “呵呵,我只会杀人。”邵柯梵的语气骤然降温。 “阴晴不定的家伙。”简歆撇嘴,早已经习惯。 第三十四章 绿洲被袭1 泽观国已收入囊中,其山泽之地以及绿洲在苍腾水源之灵的影响下,已与苍腾原山泽和绿洲逐渐契合,出现整体协调的良好趋势。 护泽使深知想要率原泽观武卫队夺回泽观之地,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与陵王以及另外十三国的王联合,胜算几乎超过一半,因此暗中再招谋士,派与化解他国之间的矛盾,谋求真正意义上的联合。 十三国联合,这是无需预料的事。虽拥有摩云神功第七层,看似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他国的水源之灵,但邵柯梵却顾虑重重。迄今为止,为王不过区区五年,他先灭启峰,再收泽观,他国分外戒备,箭紧绷在弦,苍腾成为众矢之的,他只要再动一个国家,它们就会马上群起而攻之,虽大战是早晚的事。 这便是简歆被要挟,交换时他如实将水源之灵归还翎昌的原因。 每个王国的国王都有自己的武学绝招,十三个国王再加一个将赤炼臂练得出神入化的护泽使,想要战胜他们,赔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一定。况且王宫中还有一个陵王觊觎着宝座,并总是伺机捣乱。 统一莽荒之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倘若等,在力图提升武功的同时加强对武卫队的训练,那么十三个王国的矛盾冲突会因谋求团结而渐渐化解,利益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一致,到时联合的力量会更加强大。 苍腾智韬武略的年轻君主,不止一次因为这件事头疼。 邵柯梵再无心饮茶,将盖覆上杯子,不经意间,手稍微用力,杯盖上出现一条细裂纹。 “将这杯子扔了,换一个新的。”淡淡地吩咐恭候一旁的奴才。 “是。”奴才双手捧着杯子走出书房,很快又捧着一个崭新的走进来,轻放在案上,为他满上茶。 邵柯梵却没有多少喝的心思,目光凝视着虚空,思绪不断翻涌。他以为凭自己就能主宰一切,从未与任何人谋事,现在才知局限,才倍感孤独,国议宫里所议之事,跟他的打算比起来,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身边的那位异域女子,也是一个聪明人,倘若好好培养……但他绝不会让她沾染上那些叵测的东西。 “唉……”邵柯梵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踱来踱去。无论是现在还是最后,他都只有一半的胜算,甚至,不到。 自他成为王之后,三公主邵妙羽,四王子邵梦歌,五公主邵灵妃再不过问朝中之事,对陵王与他之间的争斗亦漠不关心。 虽弟妹们没有偏颇,他仍感到荒凉无比。 如果……他想到最坏的结局,如果他在大战中他身死人殁,那么,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一定要赢,不择手段。 护泽使和陵王,或许都要提前…… “嗖”的一声,一支短箭将一张纸条钉在齐铭宫的柱子上,箭的末梢仍兀自抖动。 邵柯梵闻声从书房走出来,取下纸条,匆匆扫视,不由得吃了一惊。 二十个蒙面高手进入苍腾绿洲,连祁与连晟战了两个时辰,现正做垂死挣扎。望王速救! 落款是连祁的一个部将:单魁。 这确实是单魁的字迹,既然如此,他为何不亲自送到齐铭宫,而是采取这样的方式,并且很快消失。 难道是情况过于紧急,他人替送的?那字迹,有些凌乱,字条上还沾着些血迹。 邵柯梵步入寝房,回头吩咐奴才:“我休息一下,来人不见。” “是。”奴才撩起门帘,待王进去后小心地放下,人亦退下。 施展隐身术,不到半个时辰,抵达绿洲。 地上到处横着尸体,除了武卫队士兵,还有十二位被齑风掌的旋风穿胸而死的蒙面人,胸口处的大窟窿甚为骇人。 绿洲的上空,连晟和连祁与剩下的蒙面人缠斗在一起,俩人身上皆血迹斑斑,只能尽力防御,脸上失去绿洲护使应有的镇定,焦躁无比。 一袭红衣倏而飘起,人已到身后,蒙面人回头一看,皆大惊失色:“邵柯梵。” 连晟与连祁大喜:国王!双双落在树顶上观战,他们几乎精疲力尽了。 蒙面人转而围攻苍腾君主,邵柯梵暂时只避不攻,躲过越来越狠辣的招式。绿洲震颤,一重天地之间凌厉的光芒交辉相映,纷纷击向那位红衣男子。 “看来,都是各国一等一的高手。”邵柯梵寻思,快速旋身闪过一道紫光。 那么多杀人之光,他躲过亦需耗费很大的心力,额头上沁出细汗。 怎么还不出招?!连晟和连祁既担心又疑惑。 “梵晖咒。”邵柯梵瞳孔陡然收缩,沉沉喝出,身形移换,手掌聚力排出,一道道金黄色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层层漾开,蒙面人被迫向后飞出一丈,又很快朝他扑上去,并运尽功力做殊死一搏。 各束光芒更加凌厉,就连远在下方的绿洲树叶也纷纷向上飞去,被搅成碎片,与光芒混合在一起朝邵柯梵逼去。 邵柯梵一皱眉,将功力提高整整三层,大喝一声运出,金黄色光芒呼啸着以摧枯拉朽之势头将其他光芒震开,几个黑衣蒙面人喷出鲜血,直直地朝下方坠去。 邵柯梵轻而稳地落到地上。 “拜见国王。”连晟和连祁也跟着降落在地,双手抱拳。 “免礼,辛苦二位了。”邵柯梵看向倒在地上的蒙面人,眉头开始皱起来。 “我们俩抵抗了两个时辰,气力耗尽,要不是国王赶到……” “二十位高手,怎么少了一位。”邵柯梵不想听那些客套话,毫不客气地打断。 “啊……”连晟和连祁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纷纷上前去数,真的是十九具尸体,还有一具哪里去了? 连祁和连晟环顾四周,除了三人,并没有其他活人的影子。 “糟了,快去看水源之灵。”邵柯梵边说边朝绿洲中部飞去,连晟和连祁则紧随其后。 幸好,翡翠玉碗尚在,倾泻而出的澄澈水流上,雾气氤氲,飘来窜去。 “水源之灵没事。”连祁拍拍胸口,要是被毁的话,他和连晟可能性命难保。 “咱们就在这里等。”邵柯梵盯着水源之灵,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连祁还想问原因,连晟止住了他。 “呵呵呵……”伴随着一连窜阴险的笑,一个黑衣蒙面人降落下来,站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地方,手扣住一个黄衫女子的脖子。 那女子被封住穴道,嘴亦被堵住,不安地摇晃着头,目光流露出焦急。 “简歆。”邵柯梵暗自惊呼,但不露声色。 “这不是我们误以为是特务的女孩吗?”连祁不可置信地转向连晟。 “就是她。”连晟盯着黄衫女子,语气肯定。 “我本可以直接毁了苍腾水源之灵,但以苍腾国的强盛,没有水源之灵短期内战斗力不会下降多少,况且你会很快通过祭天得到。”黑衣蒙面人恨恨地开口,见邵柯梵表情漠然,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所以你通过劫持我的女人来威胁我,呵呵。”邵柯梵冷笑一声。“又来一个谈条件的。” 连祁和连晟大吃一惊――那女孩,竟然成了成了王的女人,看来,久居绿洲,很多消息都封闭了。 “是,我要你保证不侵犯……”黑衣人眼珠一转,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派出国:“我要你保证不侵犯所有的王国。” “哦?一个人,换所有王国,这似乎不对等吧?”邵柯梵的目光淡淡地在简歆身上扫过,似乎是确定了什么。 “不然我就杀了你的女人。”黑衣人使出杀手锏,手加了一把力,黄衫女子眼中惊恐无比,挣扎得更是厉害。 “那――要不要我替你杀。”话刚出口,一束狠厉的光芒自指尖冲出,穿黄衫女子的心脏部位而过,女子闷闷地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第三十五章 绿洲被袭2 “王,这……”两位绿洲护使再次吃了一惊。 “竟然被你看出来了。”蒙面人计划败露,气急败坏地朝邵柯梵挥剑而来,邵柯梵轻蔑一笑,迎了上去,由于蒙面人在与二位护使打斗中受伤颇重,无法使出绝学,半柱香不到,便被邵柯梵制住。 “如果你说出是哪一个王国派来的,我可以放过你。”邵柯梵一只脚踩在蒙面人的胸口上,目光睥睨。 “好,我说,是杉什国。”蒙面人大口大口喘气,血从嘴角流出。 邵柯梵一皱眉,就连离苍腾最远的杉什国都找上门来,看来,他国对苍腾的戒备实在不是一般的严。 其余的高手,是哪一个国家派来的已经不重要。 冷哼一声,掌心暗自运力,向下击去,与此同时,身体跃起避开,一股鲜血,从蒙面人的脑袋里飙出来。 “刚才的事,你们要做到守口如瓶,不然……”邵柯梵冷冷地扫了两位护使一眼,带着威胁的意味。 “是。”连祁和连晟恭敬地答,国君虽一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但偶尔的不讲信用,他们也并不惊讶。 邵柯梵走到黄衫女子的尸体旁,撕下人皮面具,原来是一个姿色一般的中年妇女。 她应该是苍腾百姓,不幸被蒙面人抓来并化妆成简歆的样子当作人质,她本可以不死,只是他实在不想费事。 他本是国君,应该保护他的百姓,他却毫不犹豫杀掉她。 邵柯梵轻叹一声,就当杀方才那个蒙面人是替她报仇罢。 “王如何知道她不是……?”连晟奇怪地问。 身形,相貌简直一模一样,他竟然看得出来。 “简歆遇到紧急事件也会恐惧,但绝对不会这么深,并且,如果是她,她会因为我受到威胁为我担心。”邵柯梵的眸子里,柔光闪动,忽而变得狠厉:“不过,一开始我还没看出来,差点被骗。” “噢,原来如此,国王好眼光。”连祁心悦诚服,向来严肃的连晟也不禁点点头。 “这个……”邵柯梵递过今天收到的那张纸条:“飞箭告急,是谁发给我的?” 两位护使接过看了,不禁疑惑不已,连晟道:“我和连祁一直在与蒙面人缠斗,根本没事间向王传递信息,况且,如果是我们,人一定会亲自到王的面前禀告。” “这是单魁的笔迹。”邵柯梵沉思道。 “单魁抵抗了一段时间,可最后还是没熬住,王来时,他刚刚牺牲不久,信该是找人送的。”连祁手也皱着眉头。 “绿洲之中,有什么奇人异士没有?”邵柯梵忆起那人的身手,实在很快,并且离时悄无声息,一般的高手很难做到这一点。 “这……”两位护使对视一眼:“绿洲一千万平方千米,我俩主要在中部地带保护水源之灵,即使有奇人异士,也难得知道。” “这件事情我自己会查清楚。”邵柯梵微皱眉头,对方虽救了苍腾水源之灵,但不能就此认定是友。 “是,有消息我们会向王禀告。” “虽有报险线,但你们既要守中部,又要防边缘,任务繁重,我回去后增派十万武卫队士兵和得力的干将,分别驻留各要地。” 邵柯梵皓首,注视着悬在树上,小若指盖的铃铛。 “是,我们会妥善安排各项事务。” 绿洲重在守水源之灵,但毁灭水源之灵者有一部分是从边缘进入,绿洲边缘设有通灵之物报险线,隐于无形,当闯入者越过报险线,悬挂在绿洲中部的铃声便会响起,护使便赶向边缘,这样比较容易分散精力。 交代了一些事情,正要施展隐身术,突然想到什么?淡淡地对两人道:“你们伤得不轻,我替你们疗伤再走。” 两位护使既惊喜又感动:“多谢国王体恤。” 回宫,一切相安无事,所有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邵柯梵不禁暗笑:阳世果然两重天,一重厮杀得如何激烈,二重依旧高枕无忧,看来,要等到水源之灵被毁的时候,他们才会因各方面能力减弱有所察觉。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厮杀开始不久,陵王安插的眼线已经来报。 “我们要不要乘这个机会上绿洲,与他国高手联手摧毁水源之灵。”护泽使情绪有些激动,泽观亡国之后,他第一次面临如此大好的机会。 “连祁和连晟的齑风掌不是好对付的。虽然这次各国派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未必能赢得了他们。” 陵王品一口青吟,享受地闭上眼睛,似乎对这件事漫不经心。 “可要是加上你和我呢?”护泽使挑眉,儒雅之中带着几分凌厉。 “毁灭苍腾水源之灵的做法根本不足取。”陵王摇头,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了。 “为何,这不是毁灭一个国家的其中一种方法吗?”护泽使疑惑不已。 “我大哥会很快通过祭天拿到新的水源之灵,只怕那时他国军队都还未到苍腾境内。再说,苍腾武卫队强大,暂时少了水源之灵实力也不会削弱。” 护泽使听了,心不由得一寒,陵王看出他的隐忧,冷笑一声:“唯一的做法,便是杀掉我大哥,你可千万别想从水源之灵下手,那没用。我们说好了,事成之后,泽观之地归你,苍腾之地归我。” 护泽使长长吐出一口气,事成之后,又是哪一年? 他本想除赤炼臂之外,再找到一门绝学,他日上苍腾绿洲毁掉水源之灵,再率原部下攻入宫内…… 然而陵王的话击碎了他的这个打算,然而转念一想,即使毁掉水源之灵,那也得杀了邵柯梵。 他突然一个激灵――终究是杀掉邵柯梵,这才是关键。 “哈哈哈……一个人强壮有力,但周围并不弱的人群起而攻之,你说谁会赢,就算他力可抗敌,他也有顾此失彼的时候,到时,咱们只要抓住空隙,杀他个措手不及。”陵王难得如此高兴,替护泽使还余一半酒的杯子倒酒:“咱们尽兴喝。” “你说,万一连祁和连晟输了……”护泽使心不在焉地端起酒杯,刚想喝又放了下去。 水源之灵,国之根本,被毁将是一件多么震撼的大事,对民心,对军心……力量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斗志却值得商榷! “不会输,我大哥一定会上去。就算输了也无大碍,你死心吧!”陵王见护泽使还不死心,脸上有些不耐烦。 他毕竟是苍腾人,自然并不希望水源之灵被毁。 “他还不知情,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去?”护泽使盯着陵王,不悦,甚至有些怀疑。 他们毕竟是兄弟,血浓于水,在紧要关头,再冷淡怕是也不比他这个外人。 “我说护泽使,你可别忘了,苍腾国是他的,苍腾国几乎所有人都是他的。他要是不知道,你才应该感到奇怪。”陵王依然饮得更欢。 一丝复杂在他的眼中闪过。 实际上,二十位高手中,十八位围攻绿洲连祁和连晟,在地上拼杀的也就两位高手,趁着这个空隙,陵王派去潜伏在武卫队中的几个耳目以为时机已到,将大将和士兵杀得片甲不留。 二护使被缠住,部将全部注意力在抗敌上,武卫队全部覆没,因此这些人中没有人能够带话到齐铭宫。 几位耳目以为等待他们的将是人生中最珍贵的奖赏,然而,陵王传话,不是时候,令他们自行了断。 极度失望,但没有犹豫,纷纷拔剑自刎。他们都曾是死囚,被陵王救出,为其效死命,作亡命徒。 而在估计两位护使可能坚持不住的时候,陵王改易面目,装作碰巧路过绿洲,将大将单魁的书信以飞箭送到齐铭宫。 他并不希望水源之灵被毁灭,他是苍腾国的陵王,生养之土,身心所系,他想要的,不过是篡位,夺权。 “邵柯梵不死,我一日睡不安稳。” 惨死幻灵剑下的妹妹,被灭的家国。 想到这些,护泽使一拳砸在太一余粮桌上,眉眼间充满暴戾之气,本以为机会来临,却被陵王轻描淡写地击碎。 “至少得花上几年的时间。”陵王冷笑一声:“你得耐心,真正的浮躁,需以耐心做掩饰才会实现。” “说得好,特别想杀邵柯梵的时候,我就想想陵王说的话,心情自然会平静一些。”护泽的语气,夹杂着畅快与狠厉。 “你放心,我大哥狼子野心,意图统一莽荒之渊,除了苍腾,全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要是他实现目的,那算老天瞎了眼。”陵王的拇指轻轻磨挲着杯壁,一脸自信。 第三十六章 昭涟怀孕 “说得没错,邵柯梵迟早会受到惩罚。绿洲被袭一事,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护泽使喝尽杯中剩余的酒,站起身来告辞:“昨天才知昭涟怀孕,我得回去照顾她。” 一种猜想立即在脑海里生成,难以言说的震惊以及黯然在陵王脸上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垂着头,眉头紧锁。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完事后应该喂她吃避孕丹,只是当时他虽然装作无所谓,思绪却纷乱如麻,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怎么了?”从未见他表情变化如此之大,护泽使不禁疑惑。 “三年前我胸前留下伤病,刚才突然复发。”陵王脸上的纠结逐渐缓了过来。 “呵呵,那陵王好好调养吧!”护泽使生硬地说一句关怀的话,随即迈开步子。 身后,一双复杂莫测的眼睛死死跟随。 已经有两个月身孕的昭涟一针一线地缝制着小孩衣服,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一个想法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要是孩子是陵王的…… 然而,之后如何,她根本不敢想。 与护泽使交欢的第一晚,她装作羞涩,死活不让他看下身,行事时手伸到后背,偷偷划出一道血痕,从他眼中的欣喜和深情,她知道她成功地骗过了他。 “你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第二晚脱衣,他发现她的伤口。 “不小心刮到的。”她早就想到了如何应付。 “那以后小心点。”他爱怜地在伤口边缘轻抚。 然而,孩子这一关,要是他有所怀疑,该如何骗过。 她六神无主。 “昭涟,我回来了。”秦维洛步入赋寒殿。 门口的几个婢女赶紧恭身。 昭涟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张开怀抱。 “快坐下,都怀孕了。”他如她愿,抱住她,手覆上尚未隆起的腹部。 “才两个月,看你担心的。” “你怀了我的孩子,我能不担心么?”秦维洛无心的话语,使她一惊,头埋他的胸口,平静下来才敢抬起头来。 可恨的陵王,为她的幸福埋下隐患和瑕疵,只是,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她便不会想到自杀,也就不会得到他的青睐,即使她在他面前使用乱花散,他勉强娶她,也不会爱上她。 她不禁怅然,主要原因还是当初他不爱她呵! 忆薇殿里。 “昭涟怀孕了,前天检查出来的。”简歆手环上邵柯梵的脖颈,心情有些激动。 “哦。”邵柯梵心一动:“两个月了?” “是啊!刚开始就怀了。”简歆竟然害羞起来,似乎说的是她。 “呵呵,是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笑。 “什么是时候?你又笑什么?”她不满他的态度,搡了搡他。 “我是说――他们真准,你比她先尝到滋味,却一直没怀。哈哈哈……” 他早就知道陵王和护泽使经常聚在一起谋事,那么,倘若昭涟腹中所怀,正是陵王的种,那么就不劳烦他亲自动手了,况且两人武功极高,又是在宫中,他要解决他们,还嫌费事。 “别对我使激将法,没用的,几年后我再怀。”简歆调皮地扬起嘴角,却发现他已经陷入沉思状态,便无趣地放开他,独自坐在椅子上。 邵柯梵站起身来,向外踱去。 “你去哪里?”简歆急忙喊,真是的,刚刚才来不久。 “随处走走,陪我去吧!”他看她一眼,眸含笑意,却是十分安静。 “好呀!”这次终于不是去办什么重大的事了,简歆高兴地跟在他身边。 邵柯梵一直沉默不语,她说一堆话,他无动于衷,她便赌气不说,一看他还是没有反应,刚想说气话,他缓缓开口。 “你了解陵王么?” 语气似有千斤重。 简歆一怔,不知道他为何问出此话。 “他虽然总是面无表情,甚至看起来有点坏,但心地善良,毫无条件地教了我一身武功。” 练武那段时间,对于她难以开窍的招式,陵王大多时候都耐心地再教。 “呵呵……”邵柯梵轻笑。 那些事情,她不知道最好。 “有什么不对吗?”看到他不置可否,简歆不明白。 “他教过你半年的武功,我就问问。” “昭涟怀孕,明天我想去看她。” 她犹豫着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护泽使肯定陪在昭涟的身边,忆起往事,她有些不安。 “如果有一天我复国,你就做我的女人。” 在马背上,被亚卡伤到的他温柔地拥着她,头倚在她的肩膀上。 “去吧!”邵柯梵叹息一声。 “我不会……” “我相信你。”他打断她,手势止住她将要说出的话。 ――我不会对不起你。 “如果能够回去,你会抛下我吗?”他忽然问,语气有些伤感。 她一怔,反问:“如果我能够回去,你愿意跟我走吗?” “不。”沉默了一会,邵柯梵坚定地答。 苍腾,莽荒之渊,权势,地位,这里的一切,他无比迷恋。 “我会。”简歆说出自己的答案,她亦执着于母亲与锡林郭勒大草原。 “呵――那时你重新看到母亲。亚卡,怕是也要化成人形与你长相伴罢,你并没有损失。” 早就意料到她的回答,他仍然苦笑着摇摇头。 “不,如果你不在身边,那才是我最大的损失。”简歆双眼蒙上一层雾水,淡淡薄薄。 “那么,你的母亲呢?”邵柯梵揽她入怀,拍着她的背。 “母亲,本来就拥有,而你不一样。” 他内心一震,替她拭泪:“哭什么?反正你回不去了。” 母亲,草原,她的泪水更加肆意汹涌。 她的人生经历两次迁徙,第一次,失去父亲,第二次,失去母亲。 倘若有第三次的话,眼前的苍腾国君也要永远失去了罢!她已经二十岁,开始度过人生的第三个十年,以后,不知又会遭遇什么变故。 见简歆进赋寒殿,护泽使的脸上先是惊讶,随即,眼里涌起复杂的情愫。 他以为,除了昭涟自杀那次,她永远不会再来,就连他和昭涟成亲那天,前来祝贺的人中也没有她的影子。 “听说昭涟怀孕,我来看看她。”简歆落落大方地开口。 “她在寝房里,一有时间就给小孩缝制衣服。”护泽使朝寝房的方向,礼貌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简歆步入寝房,他的心里再度升起恨意,邵柯梵还是主宰了他的幸福。虽然他已是真心待昭涟。 昭涟正神情专注的盯着小红绸缎衣上越来越密的阵脚,将针再度插入。 “昭涟。” 熟悉的声音让她的手突然停住,针穿布而过,一半在里,一半在外。 “简歆,你来看我了。”昭涟将小衣服放在箩筐里,满脸笑容:“快来坐。” “看来,你过得挺不错的。”简歆的目光停在那张满足的脸上。 “是啊!护泽使待我很好。”红晕在昭涟脸上闪过,简歆一阵恍惚,仿佛看到当初她请求她带她见护泽使时的模样。 一条较粗的疤痕显眼地横亘在她的左手手腕上,那里的伤,差点让她香消玉陨,却也让她意外得到苦苦企盼的东西。 “如此甚好,要是他委屈你了,跟我说一声,我替你收拾她。” “哎呀,你没有这个机会的。” 站在大殿中的护泽使将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脸上不觉浮现笑意。 交代了一些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问题,简歆起身告辞,昭涟送她出赋寒殿:“记得来看我。” “等你生了,我再来。”简歆的目光扫过昭涟尚还平坦的小腹,调皮地吐吐舌头。 “那得很久的。”昭涟摸了摸小腹,满怀憧憬。 “我不想打扰你们。”简歆在她耳边低语,昭涟轻笑出声来,抬头一看,简歆已迈开步子。 那大殿中,笔直地站着的男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寞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不可能再去争取,却依然放不下。 回忆薇殿的路上,简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不容易才想起,昭涟幸福的脸上隐现担忧,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笑着,但掩着一重哀愁。 她的性格偏属开朗,护泽使也对她关怀备至,为何…… 上次自杀,她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也只当是护泽使冷淡造成的。 然而,昭涟似乎越来越奇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经罢,他人的事,任是无论如何也很难猜出来的。 第三十七章 神秘女子 荒原一望无际,莽莽苍苍,目尽凄凉,但却容易让她找到锡林郭勒大草原的感觉。 很久没有骑马去荒原,这对一个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女子而言确实是一件煎熬的事,但为了不带给邵柯梵任何麻烦,简歆每次都生生忍住了这种渴望。 然而,她依然隔几天去看亚卡,那双深邃的眸子,不知隐藏了多少为马的心事,所有无法说出的语言,都通通凝聚在里面了。 “亚卡,化作人形。”她抚摸着亚卡饱满的前庭,却没有再将这句话说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对它是什么感情了,是把它当人还是当马? 亚卡总是静静地看着她,倏而睫毛轻颤。 骑马的渴求越来越强烈,那种飞驰的畅快淋漓之感伴随着她长大,如今却像是丢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内心空落落的。 “我想骑亚卡去荒原。”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等于是在征求意见。 邵柯梵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上疏,抬眼看她:“你要去就去罢,没有谁会拦你。” “你――都不关心我的安危,要是我被别国掳走了,你又得费事。” 简歆有些生气,她特意来告诉他这件事,为的就是要他陪她去,孰料竟然得到这样的回答。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去,我成为你的累赘了,让你身心不自由,实在对不起,不过正好......”邵柯梵停住不说,目光泛起一丝愧疚。 简歆愣了愣,她还因为自己骑马可能会对他造成不利影响而内疚呢! “要是有人来抓我,我打不过人家怎么办?”见他又拿起上疏,她双手蒙上他的眼睛。 “我会派一个人专门保护你,以后,她就是你的贴身护卫。”邵柯梵拔下她的手,将上疏合上。 “贴身护卫?谁呢?”简歆不禁好奇,又觉得新鲜。 “她是杀手,亦是保镖。如今受雇于我,听我差遣。” “武功很高吗?” “相当于五十个你。”邵柯梵挑眉,轻蔑一笑,眼神却很温柔。 “那,让我见见他。” “她在你身体内。”诡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什么?”简歆以为他开玩笑。 “舒真,出来罢!” 邵柯梵的中指和无名指缠着一条银色链子,链子上镶着一颗小若珠花的铃铛,随着手轻晃发出“叮叮”的声音,宛如细蚊嘤嘤。仿佛受到召唤,一股来去自如的气流从简歆身体内窜出,与此同时,一道蓝光从铃铛口跃出,与气流相融合,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蓝衫女子落在两人的面前。 头上缠着黑纱镂花巾,浓密的头发自后背倾泻而下,头巾向下延伸的部分罩着饱满的额头,粗细相宜的横眉亦随着头巾的掀动忽明忽暗。 她的腰间,别着一把古青色的剑,剑鞘普通,色泽一般,看不出特别之处,但佩戴在她的身上,更加让人联想不凡。 她的眼睛,掩藏着浓郁的杀机,这让原本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层灰雾。 “拜见国王,主人。”舒真向两人略微敛襟施礼。 此时的简歆,已经惊诧得口瞪目呆。 这女子――从她的体内――出来? “免礼!你的责任是保护简歆的安全,对打她主意的人,格杀勿论。”邵柯梵面无表情地注视眼前的女子,似乎在看一件工具。 “是,舒真一定不负重托。”蓝衫女子的声音同样冰冷。 “可是……”简歆终于回过神来:“她在我体内……” 她觉得有点恐怖,万一,万一自己的意识被人控制了怎么办? “主人放心,舒真隐于主人体内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与主人互不干扰。”舒真不急不缓地解释。 “可是――我平时做什么都被你看到,我觉得不自然。”简歆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邵柯梵站起身来,解下手链,缠在简歆的中指和无名指上。 “舒真隐在你体内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魂魄,魂魄处于休眠状态,需要铃铛的召唤才会醒来,情况紧急时,你晃动两下铃铛,她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国王说的是。”舒真恭敬地垂头。 “那――”简歆还是疑惑:“她的身体哪去了。” 这丫头,有点好玩,舒真的嘴角也不禁动了动。 邵柯梵微微一笑,指了指链子上的铃铛,简歆想起那道蓝光,不禁恍然大悟,忍不住惊呼起来:“在铃铛里面?这是什么武功?” “回主人,人魂分离术,舒真自十岁时练,二十五岁练成。” “那这铃铛……”简歆翻转手掌,惊讶地将铃铛看来看去,猜测倘若想要雇她,是否要千辛万苦地找到这种铃铛。 “这是舒真的唤魂铃。”舒真扫一眼简歆的手指,却仿佛在看跟自己无关的东西。 “负责保护谁的安全,就将唤魂铃给谁,身体隐于铃,魂魄隐主人身,往往能出敌不意,再加上一身高强的武艺,舒真至今还未失过手。”邵柯梵微启茶盖,饮一口茶,合上,轻轻放下:“我会越来越忙,不能总是保护你。” “那,怎么把舒真收回来。”简歆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看舒真一眼。 舒真依旧面无表情,那双蒙尘的眼睛遮住的不仅是杀气,仿佛隐藏了太多的东西。 “同样,晃两下铃,人魂分离。”邵柯梵向后倒在靠椅上,眼角的余光凌厉地瞥了舒真一眼。 五箱美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她将要受雇两年。 这个女人,只爱两样东西,钱和杀人的快感。 “那――”简歆狡黠地看舒真一眼,果真晃了两下铃铛。 一道蓝光,飞快收进铃铛里,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窜进她的身体,让她一颤,但很快,不再有什么感觉。 蓝衣舒真已经不见踪影。 “真的!”简歆激动地看着手指上的铃铛。 “休眠之后,她只对铃铛有反映,至于你做什么?说什么?她都听不见。”邵柯梵幽幽道。 “要是她的主人一直让她休眠,不让她醒来呢?”简歆突然想到这个重要的问题。 舒真的人魂分离术,可是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啊!这得多大的勇气。 “你想多了,主人既然雇她,就表明会用到她。”邵柯梵漫不经心,淡淡地道。 但她还是从语气里听出了异样,是感慨,是苦楚,是无奈,还是其它? 她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想到她保证的那句话:他不愿说,她不勉强,便将话咽了下去。 “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件事你得记住,不管有没有危险情况,每个月的第一天你都得唤醒她,切记!” 邵柯梵的口气异常坚决果断,让她的心凛然一惊。猜测肯定关系十分重大,她认真地点点头。 苍腾国君放心地笑了:“你去玩罢,本来就不该束缚你。我实在太忙,以后也只能晚上去忆薇殿,能让你在无聊中找到乐趣也好。没有要紧的事,你也不要来齐铭宫找我。” “好的。”简歆知道他统一莽荒之渊的雄心,但听了他的话还是有些伤感,低眉垂眼,慢慢走出去。 她怀着心事,走到宫廷后院,看到亚卡时脸上不由得露出灿烂的笑容:“亚卡,我们可以去荒原了。” 亚卡的眸子里,欣喜的光芒在闪动,蹄子情不自禁地向虚空轻挠了一下。 简歆翻身上马,久违的感觉重新回归,亚卡沿着宫中马道一路慢跑,到荒原边缘速度突然加快,她从未束过的长发飘扬起来,黄衫衣袂被风“呼呼”地扯动,感觉像要被撕开那般痛快。 仿佛是在锡林郭勒大草原,绿茵茵的青草地在马蹄下不断延伸,天边的尽头仍是草,将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渲染得生意盎然。 而第二次迁徙,莽荒之渊,平坦之地,尽是密密的枯草,不生不灭。 亚卡的耐力让它永不知累,反倒是简歆倦了,一个疑问不时盘旋在她的脑海中,他为何要她每个月月初唤醒舒真一次? 也许,可以问舒真。 抖动手链,铃铛轻哼两声,只不过一瞬间,蓝衣舒真便落在马前。 目光首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危险情况,闪过一丝疑惑,双手抱拳:“主人,有什么吩咐?” “呃……邵柯梵要我每月月初唤醒你一次,这是为什么?”简歆下马来,面对着那张冷艳的脸。 如果有男人爱上她的美,心也会很快冰冻下去。 对别人发号施令,简歆从来不习惯,特别是眼前这位杀气极浓的保镖。 “这是舒真与国王之间的约定,与主人无关,但主人切记国王的警告,不然……” 舒真虽受雇于人,但态度一向不亢不卑。 “不然会怎么样?”简歆皱着眉头问。 事情,似乎并不像只是保护她那么简单。 “不然,国王会有身家性命危险。”舒真冷冷道。 “啊!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简歆惊诧不已。 以邵柯梵的智谋和武功,如何会有性命担忧? “主人,这是秘密,恕舒真不能说。” “我是你的主人,你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简歆使出她认为是杀手锏的一招。 舒真淡淡一笑:“国王才是我真正的主人,因为我是为他办事,任务是保护主人您的安全,主人该承受的已经由国王承受。” “承受什么?”简歆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这是秘密。主人只要在每月第一天唤醒舒真,坚持两年,国王便可相安无事。就算主人忘记,国王也会提醒主人。主人最需要做的,其实是好好保管唤魂铃。” 平静的语气,反而让她不安。 “你当真不说?”她来了气。 “请主人不要逼舒真,只要主人做了该做的就好。” 恭敬之下,舒真依然不肯做出让步。 拿她没办法,又不想面对她那张结冰的脸,简歆赌气似的晃动两下铃,一道蓝光吸入铃中的同时,一股气流窜进她的体内。 荒原上,又恢复了平静,耳闻目睹一切的亚卡默默地注视着气急败坏的简歆。 她明白他的用心,他是为了让她自由,没有顾虑的自由。 每个月的第一天唤醒舒真,没有比这还要简单的事情了,只是她实在很想知道他们约定了什么?他替她承受了什么。 她知道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说的,并且她对他有过承诺。 那么,既然如此,就遂他的愿吧!舒真也说,每个月的第一天唤醒她他就会没事。 虽心结仍在,但她心情轻松了许多,重新骑上亚卡,马尾轻甩,朝更远处的荒原跑去。 第一天,有些提心吊胆,但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以后骑马去荒原心情便愉快了不少。 看来,几个月的时间,他国搜遍荒原不见人,很可能失望至极,猜测她不会再来,而去王宫带走她那是不可能的,无异于自投罗网,便打消了对她的主意。 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第三十八章 绝命丹 绿洲被袭时,那以飞箭传信的人是谁,邵柯梵仍旧没有一点眉目。他几次独自上绿洲,找到四位几百年来一直在绿洲修仙的奇人,但对传信这件事皆失口否认。 回答一味是关于专心修仙,对世间纷扰一概不管的话。 他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绿洲被袭,陵王和护泽使不可能不知,他们为何不趁这个机会…… 看来,还是畏惧他的实力呵!就算毁灭水源之灵又能怎样? 然而,传信的人,可能是陵王么?反正,不可能是护泽使。 邵柯梵手指按住太阳穴,眉头紧锁。 一贯认定陵王阴险奸诈的他,再怎么聪明也无法预料到:陵王要的,不过是篡位,自然不想苍腾有任何损失,否则大权到手,还得收拾一堆烂摊子。 从未有事难住过苍腾国君,这是他唯一一个没有解开的心结。 他能看穿几乎所有人的心思,但对陵王,他似乎了解得还不够透彻。虽然他自认是最了解陵王的人。 那传信的人究竟是谁? 邵柯梵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踱步,宽大的红衣滑落至手肘,露出白色里衣,幸好有腰带系着,才没有完全落到地上,奴才赶紧小心地为王拉上去。 绿洲被袭,他安排的及时汇报消息的人全部被杀,倘若不是那张纸条,水源之灵被毁。虽然他能及时挽救,并无大碍,但是那些反对苍腾的国家肯定会更加放肆,以此诟病和嘲讽苍腾。 因此他很想知道传信的人究竟是谁,却百思不得其解,这让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倘若亲自询问陵王,即使是他他也不会承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陵王,本该光明正大,却偷偷摸摸地飞箭传信,容易让人以为不轨。 念头一转,明天便是七月初一了,他与舒真之间有着关乎性命的约定,要是那丫头忘记,他提醒她即可,他只想知道,她有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为了那丫头的快乐,他宁愿替她承担风险,看到她每天快乐骑马归来,他有一种莫大的满足感。 第二天黎明,简歆刚醒来,邵柯梵已经穿好衣服,却并不像以前那般温柔地看她,只是表情似乎有些期许。 她忆起他的话,恍然明白过来,晃了两下铃,眨眼间,舒真显出身形。 简歆身子裸着,一脸窘像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真是的,干嘛要在寝房里摇铃。 “拜见国王。”舒真却不介意,微微施礼。 “免礼。” “主人记性真不赖。”那双冰冷的眼睛转向简歆,含有一丝褒奖。 邵柯梵亦赞赏地看她一眼,饱含爱意。 简歆刚想开口问,两人已经施展轻功,不见了踪影,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她,她全身**,根本不好意思紧追出去啊! 一座无人居住的宫殿的后花园里。 “这是第一粒药,请王服下。”舒真的掌心,躺着一颗赤红的药丸。 邵柯梵将药夹在两指间,凌厉的眼神似乎能将药看穿,略一皱眉,将药丸吃了下去。 “什么都不要对她说。”他淡淡的吩咐,目光一时雪亮若刀,带着威胁的意味。 “是。”舒真恭敬地答,却是没有半分畏惧。 一眨眼,红衣男子不见了身影。 隐身术!舒真不禁暗自惊呼了一声。 她可以做到让灵魂隐入他人身体,也可以将身体缩进唤魂铃里,却无法在灵与肉统一的条件下,做到隐于无形。 况且,她的灵魂进入他人体内必是睡眠状态。 她要保护雇主,毫无疑问,隐于主人体内是最好的选择,主人摇动唤魂铃,她的灵魂苏醒,与身体合二为一。但倘若主人不唤醒她,便等于永久沉睡,与死亡无异。 因此,为了防止此类不幸的发生,她试遍千药千虫,练出绝命丹,药效持续时间按照雇用期间而定,每月月初的傍晚发作,欲雇用她的主人,必须服下绝命丹,在每个月初一唤醒她,她便将当月的解药给主人。药效一直持续到雇用期满的下个月初一,交出最后一粒解药后,她拿着唤魂铃走人。 因此,主人倘若想耍阴谋,陷她于不利,那等于自取灭亡。 倘若当月初一那一天,雇主没有摇动唤魂铃,那么傍晚过后,不管是皮肤表面,还是深入肺腑,都会如毒虫撕咬,并释放毒液般痛苦,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摇动唤魂铃,拿到解药方可缓解。 然而最后一粒解药是最关键的,倘若拿不到,那么痛苦会蔓延到大脑,直到脑髓被生生破坏,雇主绝命。 再加上要价高,敢雇舒真作保镖或杀手的人并不多,就算雇她,那也让她跟随在身边,而不是使用唤魂铃的方式,即使使用,也只是短暂时间,担心唤魂铃在自己的手头有闪失。 因此,当邵柯梵跟她约定两年的时候,她目光中出现了诧异。 “国王可知绝命丹?”她怀疑苍腾国君不懂这个骇人的东西。 “绝命丹,呵呵,知道。”邵柯梵微微一笑:“五箱美玉如何?” 果然不愧是国王,连价格都开得如此有气度。 她横眉一挑:“好。国君的一身武功,舒真自叹不如,且以王的性格,一定不希望受他人保护,不知王要舒真保护的是否另有其人?” 邵柯梵眉眼一敛:“你真聪明,本王要你保护简歆。她虽然武艺不错,但经常独自一人外出,难抗多敌。” “好,舒真自当尽心尽力。” “那绝命丹,由本王替她服。”邵柯梵的口气不容反驳。 舒真的目光中出现一丝惊讶,但很快隐藏下去。 这位迷恋权势,野心颇大的年轻男子,竟然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承担死亡的风险。 然而,她又是怎样对待恋人的?多年前,她发起狂来铸成的大错再也挽回不了,只徒留一生的自责、遗憾以及痛楚,而与常人不同的她,一生究竟有多长?时间无涯,年岁无尽,除非她亲手了结自己,不然怕是要永远孤独地飘零了罢。 第三十九章 嗜杀女狂 梳妆台的镜面中,忽现蓝色衣袂,简歆不自在地放下梳子,回头一看,正是一脸漠然的舒真。 “以后每月的第一天,主人只需在傍晚之前摇铃放舒真出来即可。”舒真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僵冷,略带沙哑。 “要是在这之前我没有将你收入铃里呢?也就是说,你的身体和灵魂没有受到束缚。”差不多一个月了,简新对舒真使了几十次人魂分离术,将她收进放出,不由得生出一种负罪感。 “那就不用摇铃。” 倘若如此的话,她可以直接为邵柯梵送去解药。 “以后我去荒原玩才收你,其他时间,你想干嘛就干嘛。”虽然舒真冷漠得像雕像,简歆仍为她考虑,觉得这样待她也不是个办法,一个大活人,身体与灵魂被束缚住,那得多么难熬。 “舒真无所谓,收入体内,灵魂休眠,没有任何感情,这样也好。” 舒真的眸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那固然不错,只是我觉得,被封闭在黑暗里还不如多见见光明。” 简歆才想到舒真站了许久,便去挪座椅,苏蔓赶紧帮忙,一起抬到舒真身旁:“你坐吧!” “黑暗和光明,对舒真都一样,舒真只对钱感兴趣,拿钱办事,其他的,跟舒真无关。” 点头致谢,她坐下去,说话客气,但冰冷。 除此之外,她还喜欢杀人。 “反正,除了去往荒原,我是不会约束你的,你待在忆薇殿也好,去别处也好。” “主人,既然如此,舒真出去一趟,需要舒真的时候摇铃两下,舒真无论在何处,都会被收进。” 舒真站起身来告辞。 “那再摇两下你就会出来对吧?” 好奇妙的感觉! “正是。” 话音刚落,人便飞了出去。 “姐姐,她看起来很可怕,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苏蔓拍拍胸口,像一只劫后重生的小鸟。 “肯定是曾经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不会这样的。”简歆不由得有些同情她。 “她要陪伴姐姐两年哎,以后每天都得面对这张冷冰冰的脸。”苏蔓不满地道,几乎不说别人小话的她脸颊飞起红晕。 “没事,她是来保护我的。虽然我不知道她跟邵柯梵立了什么约定,冷就冷呗,习惯就好。邵柯梵阴晴不定,我都适应得了,何况她就只有一种表情。” 说完看到苏蔓畏畏缩缩的样子,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姐姐总是直呼王的名讳,听得苏蔓胆战心惊。” “哈哈――”简歆忍不住笑起来:“是我喊又不是你喊,你紧张什么?” “就是觉得怕嘛。”苏蔓竟然撒起娇来。 “好了,看来是他这个人太恐怖了,那么多人畏惧他,以后我少在你面前提他的名字就是。”简歆倒下一杯茶,递给她:“压压惊。” “不是……不是王恐怖,是苏蔓慑于王的威严。”苏蔓差点语无伦次,接过杯子的手在颤抖。 “好吧!是他太威严,没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简歆微笑着安慰她,好不容易这个丫头才缓过来。 傍晚,突然传来武卫队五名部将被一名头缠黑丝镂花巾的蓝衣女子惨杀的消息,已不只是面目全非,剥皮那么简单,五名部将皆被剁成肉酱,并被搅在一起,已经难分谁是谁。 八成是舒真! 简歆大吃一惊,这一放,竟然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出来。 正要去找邵柯梵,他走了进来,一脸严肃。 “你都知道五名武卫队部将被杀一事了吧?” 她点点头,低下头去:“知道了,我不知道放她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她知道那五位部将他很看重,并且是今后提携为大将的人选。 “傍晚她最嗜杀,其他时候她还可以控制住自己,所以你傍晚得把她收回来。没有受雇的时候她每天杀一人泄愤,如今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杀人,欲望日渐积累,你放掉她,自然会生大祸患。” 邵柯梵侧脸对她,不想让她看到他的不悦。 “把你们的约定解除掉,我不去荒原,不要她保护了,那地方都是荒草,有什么好去的。”简歆怒火中烧,舒真竟然胡乱杀人,而根源,还不都在于他们立了个什么约定。 突然想到什么?她摇了两下唤魂铃。 “解除不了了,两年约定,才过去一个月。” 邵柯梵有些怅然地叹口气:“记住我的话,以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舒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你应该跟我说清楚。”简歆才想起自己对舒真一点都不了解,一个神秘而阴暗的人陪护在身边,还是有些悚然的。 “七岁那年,她目睹自己的父母被仇人砍成肉泥,内心受到重创,从此性格扭曲。后来师从寿倚山脚的瘸腿老人,习得一身好武艺,再加上人魂分离术,能与她匹敌的高手并不多。她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钱和人命,而杀手和保镖可以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难怪她那么冰冷和残酷。” 简歆虽然同情舒真的遭遇,但对她的性格还是无法接受,对她的行为也无法原谅。 “将她放出来罢。”邵柯梵转脸对着她,表情恢复了平静。 简歆晃动两下铃,舒真一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两人一脸严肃,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犯下的过错,便抱拳请罪:“舒真丧失意识,一时难以控制,误杀了苍腾五位部将,请王惩罚。”虽是这样说,但她的眼中依然被冷漠和杀气充斥,没有半点愧疚。 “你这病,无法治?”邵柯梵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该死,五员部将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手下。 “无法治,舒真也不愿造太多孽,曾去找过邪娘子,邪娘子也无能为力。” 邪娘子!邵柯梵一皱眉,邪娘子有逆转生死的力量,可对舒真的杀人嗜好却束手无策。 看来心之痼疾,是最难治的病。 “那既然如此”,邵柯梵看着简歆:“舒真只能在你遇到紧急情况时和每月初一出来。” 简歆稍作思考,点头:“好吧!” “全听王和主人的吩咐。”舒真略低头。 简歆毫不犹豫,晃了两下手铃,舒真如同之前一样,转瞬消失。 “其实用不着这样,我完全可以不去那个荒凉的地方。” 舒真惹出这么大的事,反倒是她觉得愧疚。 荒原,她既亲切又陌生,又依赖又排斥,仿佛是戒不了的毒瘾。 “你孤身来到莽荒之渊,我怎么能让你受半点委屈,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 邵柯梵揽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胸膛:“至于舒真,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一定不会出事。” “好。”简歆暗自发誓,一定好好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和快乐。 然而他是苍腾的王,在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怎肯轻易受制于人。 体内这颗绝命丹药效两年,而世事多变数,谁又预料得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第四十章 遭遇黑衣人 在荒原上风平浪静地驰骋了两个月。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每天都这么开心,在荒原上,似乎回了家,在王宫又可以见到你。”简歆一脸安静,却满是温馨。 不像舒真那般,平静之下,是无穷尽的冷漠。 回不了家,有回家的感觉也好。 被黑衣人围攻的那次,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夜深,床帐放下,邵柯梵半搂着她,替她脱衣,如玉般的胴体渐渐呈现出来。 他吻她,不放过每一处,呼吸越来越急促,很久才想到忘了回答她。 “来日方长,警惕。” 简歆还想说什么?他示意她闭上嘴巴:“别分心,做我们该做的事。” 他压了上去,似一团炽热的火瞬间将她包围。 双手环上他厚实的背,不断轻抚游移,缠着右手中指和无名指的银色双绞链子上镶嵌的小铃铛中,束缚着一个冷漠女子的身体,正静静沉睡。 简歆早已习以为常。 除非是紧急情况或者每月的第一天,她几乎忘记了舒真的存在,而危险从未发生,她一般视唤魂铃若无物,但每月第一天一定会习惯性地晃铃,因为她牢牢记得舒真关乎他的性命的提醒。 轻轻晃动两下铃铛,舒真出现在她眼前,如果邵柯梵在她身边,他们一同离开她的视线,但不到两分钟便回来,如果他不在,舒真便会去找他。 她从未怀疑他的忠诚,亦知他们在履行约定,他们不愿说,她也就不问。 莽苍荒原。 简歆仰坐着,双手反衬草地,看的不是黄绿色的美丽苍穹,而是那双深邃的马眼,它也同样注视着她。 时间又去半年,亚卡的人形模样却从未淡去。虽然它的黑色深眸与淡蓝色相去甚远。 “亚卡,你变回人形嘛,我知道你能变。”简歆站起来,手覆在它的额头上,恳求地看着它。 家已经无法回去,要说她有什么心愿,便是看亚卡的人形。 她可以淡忘护泽使,而对亚卡却始终无法释怀。 与年轻马奴的那一次相拥刻骨铭心,他的怀抱带给她狂野的感觉,可以让她在天地之间驰骋得更加快意。 他们拥有十多年的年轮交叉和相叠。 亚卡摇了摇头,却执着地注视着她。 简歆再次失望,离开它眼前,正要翻上马背,耳朵微动,忽听身后有风声,她警惕地朝后看去,几十名黑衣人如同黑云般朝她逼来。 原来他们早知她又到荒原,之所以久久不动,是盼着她和苍腾国君放松警惕,而后趁其不备,加强人马一举将她捕捉。 七个月,他们确实够耐心。 为避免重蹈伏易国的覆辙,所有国家都在各自的绿洲加强了防卫,护使增到二位以上,自然都是将齑风掌练得出神入化的。 几十名黑衣人,竟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可见武功不弱。 “哈哈哈,苍腾王后,你今天是跑不了了。” 简歆身体飞快向后掠起,顺势拔出系在亚卡身上的剑,这是邵柯梵专门找铸剑师为她打造的,曰无偶。轻若无物,却削铁如泥,一面黯淡无光,另一面却明晃晃如镜,这是无偶的一层含义。 迎敌时,暗面对己,亮面对敌,但这对持剑者的要求极高,须拥有敏捷的反应能力和灵活的招式。苦练三个月,简歆才将无偶使得自如。 无偶的深层含义:即我与敌,仅能活一方。 无偶剑出,在空中凌厉地变幻着招式,一道道刺人的羽状光芒横扫过蒙面人,蒙面人都下意识地挡了挡眼睛。 “一部分人从她身后攻。”一个蒙面人发现了破绽,兴奋地大喊。 蒙面人将简歆团团围住,还未击退前面的,后面又纷纷袭来。好几次差点被伤到,幸好她反应灵敏,身动剑不动,并加快身形,将敌人逼出二丈之外,很快,五个蒙面人被剑刺伤,惨叫一声,脸色瞬间发紫,身体坠落下去。 “她的剑有毒,大家小心点。”一个粗哑的声音大喊。 简歆一惊,剑被涂了毒?而邵柯梵一直未向她提起。 这是她第一次杀死人,然而,那蜻蜓点水般的刺伤根本不可能致死,原因在于剑上有毒。 他们居心叵测,本就该死!然而,倘若不是因为他统一莽荒之渊的野心,谁又会无事找上门来,招惹最强盛的苍腾国。 简歆来不及多想,匆忙应敌,目测蒙面人应该有五十来个,半柱香以后,又几个惨叫着坠落,看来剑上的毒非同小可。 然而蒙面人太多,她渐渐抵抗不力,目光瞥见地面上还站着三个貌似大哥的蒙面人,原来最厉害的在下面候着,心里一惊,一时疏忽大意,被一剑刺中左肩,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 “璞元十式!”她大吼一声,周围的蒙面人身上,眼睫毛上顿时结了一层冰雾,行动变得迟缓起来,她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一大片,只余几人还在负隅顽抗。 “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杀人……”简歆丝毫没有胜利的快感,只是痛苦而绝望,内心在剧烈地挣扎,然而,为了自保,她不得不把剑挥向他们。 地面上三位蒙面人相互惊讶地对视一眼,飞迎起来,手中的好剑将凛人的寒气挥散,五十招下来,简歆右肩再挨一剑,双手都没力气再使剑,手一软,无偶从空中垂直坠落,几柄剑从不同方向指着她,蒙面人和她一同落到地上。 “这次,你跑不掉了,哈哈哈……”一个细细的女人声音响起。 一团布,塞进她的嘴巴里,她也没打算叫,这里离苍腾太远,叫他他也听不见。 是否化为人形,亚卡摇摆不定,暗着急:快使用唤魂铃!倘若化为人形,便只有这一次机会,而后为了她与苍腾国君,它还得重新为马,只是以后,她遇到困难它再也无能为力。 马神赐予它人身的同时,也传了它一身武功。 它亦能保护她,可明明有唤魂铃,她却不用。 “咴……”亚卡凄厉地大叫起来,一个蒙面人看它一眼,便知是名贵的马,指着亚卡道:“等绑了你的主人,再将你带走。” 亚卡朝蒙面人冲来,方才说话的蒙面人飞起,将它踹翻在地。 “亚卡……”简歆着急地喊起来。 “快绑她。” 蒙面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正要绑她,一人抓住她的右手,有些惊讶地道:“好漂亮的链子,王后不介意送给我吧?” 唤魂铃! 简歆一个激灵,吃力地晃了两下手。 一道蓝光,一股气流掠过所有人的眼睛,还未来得及惊呼,舒真站在他们身后,手起刀落,几个蒙面人尚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一命呜呼。 那三位武功最高的反应敏捷一些,躲过一劫,与舒真缠斗起来。 亚卡走到简歆的身后,伸出舌头,替她舔舐肩膀上的伤口。 “亚卡,我没事。”她转过身去安慰它,却撞到一双担忧的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剑入肩膀不深,休息几日便好,点穴止血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舒真的身形。 舒真的剑法又快又狠又密,并且招招毙命,倘若躲不开那便失了性命。 不出二十招,三个蒙面人渐渐失去主动进攻的能力,只有防身的份,舒真加快速度,再过十招,三个蒙面人几乎同时被剑穿胸,竟是瞬间不到的事。 舒真拔出剑,三股血向空中喷出,蒙面人惨叫着落下,头一歪,没了气息。 然而,简歆无法想象到的一幕出现了。 舒真举起剑,一下下挥向三具尸体,尸体在锋利的剑下,很快血肉模糊。 “哈哈哈……”一贯平静的舒真发出畅快的大笑,并加快挥剑的速度,不一会儿,三具尸体成为一堆肉泥,混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清彼此。 她提着剑,冲向其它尸体的时候,简歆才回过神来,捂住胸口,忍着想吐的冲动,大喊一声:“够了。” 舒真停住步伐,转过身来,表情恢复了平静,走到简歆面前,微垂下头:“舒真保护不力,让主人受伤,求主人责罚。” 口气淡漠,仍旧没有半点愧疚。 “是我没有及时唤醒你,不怪你。” 简歆皱皱眉头,举起右手,舒真抬眼注视,面无表情,目光淡漠。 晃动两下唤魂铃,人魂分离,一道蓝光收入铃中,一股气流窜入体内。 正要上马的时候,亚卡突然蹲下身来,简歆无需手臂的支撑,轻而易举地上去。 “亚卡,咱们得赶快回王宫。” 呜咽一声,亚卡驮着心爱的女子飞奔起来,速度竟比往常最快的时候加快了一倍。 忆薇殿里。 苏蔓小心地为简歆包扎好伤口,埋怨道:“看来舒真也不能好好保护你。” 简歆微微一笑:“不怪她,那么长时间没遇到危险,一时想不起来,要不是她,我已经被人带走了。” “那下次陷入险境,一定要记得唤醒她。” “当然。放心吧!很快就会痊愈。”她拍拍苏蔓的手背。 “姐姐,我知道你想家,可是荒原实在荒芜……”苏蔓说不下去,只觉得心头很难受。 “那不叫荒芜,荒原乱草离离,广袤无垠,让我联想到大草原,找到一点家的感觉。知道什么叫荒芜吗?就连荒芜都不存在的荒芜才是真正的荒芜。” 她幽幽地说道,肩膀的痛楚已经感受不到。 就连荒芜都不存在的荒芜才是真正的荒芜! 苏蔓亦陷入这句话里,她第一次,爱上一句话。 夜深时,邵柯梵才处理好事务,拖着有些疲倦的身体步入忆薇殿,见简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他,心中一暖,俯下身去,温柔地解开她胸前的丝带,手逐渐探向里面,简歆推开他的手:“我今天很困,就这样睡了吧!” “今晚很反常,你怎么了?”邵柯梵眉头一皱,隐隐不安。 “就是困嘛。”简歆闭上眼睛:“我要睡了,你也睡。” “你……受伤了。”猛地抱起她,快速脱下她的衣服,果然,肩上缠着两条绷带。 “只是轻伤,不碍事。”简歆忙安慰他。 “今天遇到情况了?你没唤醒舒真?”邵柯梵心一疼,目光扫过缠在她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的唤魂铃。 “开始忘记,后来差点被抓走时记起来了。”简歆保持微笑:“用不了几天就好了。” “睡吧!”邵柯梵低沉地吐出两个字,躺到床上,将她的头枕到自己的臂弯里。 第四十一章 以身试药 第九个月的第一天,邵柯梵从舒真手中接过绝命丹的当月解药,当着她的面吃下去,不多说一句话,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回到齐铭宫,他将第一药师蔡掌风花了七个月时间炼出的另一颗解药吞进腹中。 虽同样能解绝命丹的毒,但蔡掌风炼出的药却是使用不同的配方,并且能够彻底根除。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便可不受舒真半点控制。 然而到了傍晚,一阵若利刃凌迟的剧痛袭来,皮肤表层和五脏六腑都疼得无以复加。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柯梵重重地跪了下去,单膝撑地,拼命不让身体倒下,扶住桌案的手青筋暴露,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忍住不让自己叫出来,却有一种惨叫的欲望从喉咙升起,他紧咬嘴唇,生生压制了下去。 苍腾国的王,几乎没有受过伤,然而第一次就尝到人间至痛。 怎么回事?他亲自监督蔡掌风炼出的解药一定是没有任何差错的。 终于恍然大悟:绝命丹的解毒方式是以毒攻毒,解了绝命丹的的毒,舒真给的解药仍有毒,难怪痛苦是刀剑凌迟,而不是毒虫撕咬。 解药的毒,亦是傍晚之后发作。 不服她的解药即可,然而她要看到主人服下才肯走,如何能不服。 她这一招,妙! 但他绝不能去要求她要第二粒第九月的药。 邵柯梵忍着痛苦,走到书橱旁,轻轻扣击书橱后墙壁上一个机关,一扇门在墙壁上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随着一个踉跄身影的进入,又轻轻合上。 里面是一间充满药味的密室,一身黑袍,年近六十的药师蔡掌风正专心致志地磨药材,一见脸痛苦得几乎扭曲的国王摇摇晃晃地进来,不禁大惊失色,赶紧将他扶住。 “王,草民练的解药没有作用吗?”老药师颤抖着手问。 “是舒真给的解药有毒,犹如刀剑凌迟。”邵柯梵的眉头皱得更紧。 “啊……解药有毒,该死,草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看到王痛苦的样子,药师悔恨不已,赶紧扶他到床上躺下。 “请国君不要嫌弃草民的床简陋。”药师将邵柯梵垂下的一条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要解毒,是否只能忍受一个月,等待下一个月的解药,分析组成成分,再对症下药,炼制解毒的药丸。炼绝命丹的解药时,找千万药材就花了六个多月的时间,药材齐全,这次应该不会太费力气。” 邵柯梵艰难地吐出一段话。 忍受一个月,他已不能去议事,一定有人能够打探出他的情况,必导致宫乱,他国侵入。 “这……现在也不是没办法,舒真给的解药应该还没有完全消解,王是否能够运功将剩余的逼出来?” 邵柯梵坐起来,运功,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哇……”一口黑色的鲜血吐出来,中央有半颗红色的药丸。 药师如奉至宝地夹起来,放进一张黑纸上,然后取来一颗药丸:“这是最好的镇痛药,请王服下。” 服下后,痛苦果然减轻了许多,余下的痛苦,凭他的武学修为,已经能做到泰然自若。 “尽快炼出解药。”他淡淡地扫药师一眼。 “草民自当尽心竭力。” 蔡掌风聚精会神地观察了好一会,终于兴奋地道:“禀告王,有救!只需两天的时间配置汤药即可,喝下后自此对绝命丹的解药产生抗力,王再服舒真的解药,也不会再有什么影响。” “那自然最好!”邵柯梵幽幽地盯着密室灰色的顶部:“这件事,你要保密。” “草民一定守口如瓶。” 服下镇痛药丸,早上依旧去国议宫议事,下午处理事务,晚上去陪简歆。 然而,镇痛药丸无法压制的剩余痛苦依旧是凌迟之痛,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一片血肉模糊。 第三天,两夜三天未眠的药师将辛苦熬制的汤药端到王的面前。 “先放一边罢。”邵柯梵朝一旁摆摆手。 “王是不放心草民熬的药?草民可以用性命担保。”忙碌了那么久,王却不喝,药师着急不已,又以为忠心受到怀疑。 “辛苦你了。不是不信任你,等一下本王会喝的。”邵柯梵淡淡一笑。 “那为何……”药师表示不解。 “本王喜欢上这种痛苦了,痛得痛快!” “这……”药师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邵柯梵才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凌迟的痛苦渐渐散去,身体恢复了正常的知觉。 “王感觉如何?”好不容易等到王喝下汤药,药师急忙问。 “很好!你就留在宫中罢,我会给你一个职位,你的亲人也可接来,享尽荣华富贵。” “多谢王。”药师激动万分,要不是废除跪礼,他早就跪了下去。 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以防不测,万一绝命丹没有根除,他要他全家惨死。 然而,也曾读过医书的他亲自监督,任是居心叵测的药师也不可能在他眼前炼出毒药来。 日子一如既往,除了邵柯梵与老药师,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何等重大的事,也就没有人知道,一个刚达到高手级别的人,在那几天就可以杀了苍腾国君。 邵柯梵的手轻轻叩击着桌面,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之所以雇舒真,另有一个重要目的。 两年的时间,她不但能够保障简歆的快乐,还可以解决掉无数他国高手。 到真正交战的那天,他国真正能出手的,恐怕只有那些国王了罢。 第十月的第一天,邵柯梵接过舒真手中的解药,照例当着她的面服下。 傍晚之后,真的无事。 舒真出手第一次之后,各国派遣的高手越来越多,伏易国甚至下张贴招高手入宫,随后,各国纷纷效仿。 而苍腾也在加紧训练武卫队,除此之外,变化的,便是苍腾国君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一日,苍腾两名部将被杀。 简歆首先想到舒真,突然记起自己并未放她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过尸体,是其他国家派人杀的,以后肯定还会再来。”邵柯梵若无其事地饮茶,似乎还有些期许。 “你们,从不在乎人命。”简歆叹一口气,实在难以理解好杀戮的莽荒之渊,人命如蝼蚁。 “一切靠实力说话,在你愿所属的阳世,恐怕也是如此罢。”茶水见低,苏蔓接过茶杯,将残渣倒掉,清洗内侧杯壁,再抓一点新茶叶放进去,倒上开水。 用过的茶叶,他不用第二次。 “可是……”简歆刚想说什么?邵柯梵止住她:“我保证你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人的命,也不比你苍腾国君的命低贱!” 此话一出,邵柯梵举起的茶杯僵在空中,她以为他要生气,然而他仅是淡淡地道:“的确如此,但他们不够强大,同等价值的命,他们却没有相应的能力保护自己,所以该死。” “那还不是你施加的?” 简歆忍无可忍,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他们就应该有能力来应对别人施加的威胁,天下本属于强者。”邵柯梵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诮。 只是平静之下,忽然想到因她而忍受的绝命丹解药的痛苦,他仿佛又找回了那般凌迟的感觉。 她总是指责他,却不想想,他究竟为她做了什么。 “果然是莽荒之渊,莽荒,无边无际的荒凉,就如同你野心很大,但到底是冰冷的。” 一怒之下,简歆头也不回地走进寝房。 锡林郭勒大草原,美得那么纯净,如同人间天堂。而莽荒之渊,之所以莽荒,是因为躺了无数人的尸体罢,因此如同坟墓,生长无边无际的乱草。 那大片大片的绿洲,不过是亡者鲜血所浇灌的,胜利者的野心。 第四十二章 破绽酒窝1 简歆依旧天天练璞元十式,陵王总不忘记提醒她,隔十天半个月来看看进展,而邵柯梵也催促她空闲的时间多练。 忆薇殿旁的流紫阁是她专门练武的地方,大殿内四周,一共放置十二个大火炉,当练璞元十式的时候,需点燃火炉,用于消融寒气,不然,周围的事物皆被冻住,经过的奴才和婢女也不能幸免,甚至有生命危险。 “璞元十式,练到极致,杀人如破冰。” 刚刚练罢,忽听到熟悉的阴怪声,回头一看,是陵王。 简歆调皮地伸伸舌头,抱拳:“参见师父。” “嗳——这可不敢当,不错,一年多来,大有长进。” “杀人如破冰,是指将人完全冻住,挥剑时,被杀者的身体就像冰一样裂开?” “说得对,被杀者全身麻木,被杀时没有任何痛感,这样杀人,算是积德了。” 陵王的语气,似乎不太满意。 “你不会是,希望被杀的人死得痛苦一点吧?”简歆以不可置信的语气问。 “当然不是,我是为被杀的人死得痛快而高兴。” 简歆这才注意陵王的嘴角附近有一个小酒窝,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他的嘴角:“小酒窝。” 陵王一愣,摸了摸嘴角:“是吗?我一直都不知道。” “不会吧?有酒窝都不知道,去忆薇殿照照。”简歆伸手扯陵王的衣袖,并向门外迈开步子,然而,被原地不动的陵王拖了回来。 他哭笑不得地注视着她:“我还是回陵宫照好了。” “你连自己有酒窝都不知道,说明你太不关心自己了。” 陵王再一愣,本就不热情的眼睛温度突降:“告诉你一个事实,我比任何人都要关我自己。” “那你怎么连自己脸上有酒窝都不知道。”简歆毫不畏惧地反诘。 “你……怎么总是计较我脸上这个东西?”陵王不耐烦地向门外走去。 简歆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走到门口,他转过身来,看着大殿中央有些发愣的她:“勤练璞元十式。” “好。”简歆点头,却是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陵王的身影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为何如此关心璞元十式?她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却怎么也不明白。 她唯一明白的是,很多事情,她并不知道。 苍腾国君,陵王,护泽使,昭涟…… 从他们的眼神,她知道她对他们了解得太少。 她不属于莽荒之渊,即使邵柯梵用真心来证明她属于他,也就属于这里。 她突然感到一种孤独,就如莽莽苍苍的荒原。 很久才想起对昭涟说过今天去看她。 三个月前,昭涟生了个儿子,护泽使取的名——子渊。随父姓还是母姓,由孩子长大了自己决定。 从自杀那次以后,她便留在赋寒殿,再也不进距离不过三十步之遥的婕琉殿。 生子渊后。虽然秦维洛给了她更多的关心,然而,她却是每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简歆。”昭涟正抱着子渊,纤纤食指勾住他胖嘟嘟的小指,微笑着逗他,见简歆走进门来。 护泽使在,也走了出来。 “来,姐姐抱抱。”简歆接过小子渊,轻轻地晃动。 简歆小昭涟一岁,子渊本该称她做姨的,她却嫌老,执意要先称姐姐,大了才称姨。 不对,长大了,应该呼她为王后了。 小子渊柔嫩的脸上,一双黑亮的眼睛犹如宝石。 “简歆,看来你又要长时间霸占子渊了。”成为父亲的护泽使每天脸上都是开心的颜色,让人难以想象得到他竟是亡国之君。 然而,那亡国,弑妹之痛,似一阵阵暗涌被压抑在苦大的深海。 “我几天才来一次,不像你们做父母的,日日夜夜都能陪护着他。”简歆的手指轻刨子渊的脸蛋:“笑一个。” 子渊果真咧开嘴:“咯咯”地笑。 他已经熟悉简歆的怀抱,眼睛里流露出对她的喜欢。 子渊的嘴边,生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简歆觉得酒窝有些熟悉,抬起头来,看昭涟一眼,昭涟脸上没酒窝,那护泽使一定有了,令她大吃一惊的事,护泽使也没有酒窝。 简歆顿时全身僵住——酒窝属于显性遗传,没有酒窝的父母生出的孩子不可能有酒窝。 子渊不但有酒窝,还很像......陵王。 不是生在两颊中,而是嘴角旁。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子渊的脸,那眼睛,分明带给她陵王幼年的感觉。 见她不高兴,孩子也没了劲儿,愁着脸,脚在空中乱蹬。 “简歆,你怎么了?”护泽使先察觉到她的异样,疑惑不解。 “你们……”简歆盯着护泽使一会,目光再转移到昭涟脸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不明个中缘由。 “简歆,你到底怎么了?”昭涟也着急地问,并抱过孩子。 “没什么?我先走了。”简歆稳了稳神,艰难挤出一个笑容,走了出去。 护泽使忙追上她:“简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护泽使好好照顾子渊就是。”说罢施展轻功,朝忆薇殿而去。 护泽使伸手拉她,却只碰到衣衫的一角,很快从指尖滑过。 空中,简歆转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事实,要不是目睹子渊外貌特征上与护泽使的异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陵宫后花园,陵王独自饮酒,自从昭涟生孩子的那天,一个假设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借故去过赋寒殿,也觉得子渊跟他有几分神似,心情更加难以平静下来。 要是护泽使知道这件事…… 陵王猛地将杯子摔在地上,当初就不该打算给她乱花散,他本是想,杀掉邵柯梵后直接占了那个异域来的女子,不料添了如此大的麻烦。 一阵乱花拔枝的窸窣声响起,一袭黄色衣衫的绝美女子从盆距渐宽的路径中走来,构成一副美不胜收的画景。 陵王看得有些痴了。 然而,却发现她表情黯然。 简歆走到太一余粮石桌旁坐下,看到地面上摔碎的杯子,空中还弥漫着青吟的香气。 “你很少来这里的,发生了什么事吗?”陵王打了个手势,远远守在花园门口的奴才会意,转身离开。 在之前,应他之邀,她来过一次,在他面前,答出自己的来处,说起锡林郭勒大草原的一切。 “我才该问陵王发生了什么事?”简歆再次扫了一眼碎杯。 “一时失手,不小心摔的,怎么,扫你的兴了?”陵王伸出手,凌空覆在碎杯上,碎杯瞬息化为齑粉,很快被一风刮走,洒掉的酒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余一阵热香。 奴才端着两个杯子走向凉亭,恭敬地在二人面前各放一只,替二人倒上酒。 “简歆不是个好风雅的人,如何扫兴?”简歆端起酒杯,看到酒的颜色时不觉怔了怔,竟似碧玉化水,饮一口,舒畅感顿时遍布全身,然而想到那件事,心又沉了下去。 第四十三章 破绽酒窝2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我想没有事你是一定不会来的。” 陵王苦笑,饮下的酒也似乎失了一些韵味。 简歆一言不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候在桌旁的奴才。 陵王眉头微微一皱:“你先下去罢。” “是。”奴才退了下去。 然而奴才的身影消失了很久,简歆都未说话,只是盯着陵王嘴角若隐若现的酒窝。 “不会是因为我的酒窝吧?”陵王有些尴尬,嘴角流露出戏谑的冷笑。 这一笑,酒窝明显起来。 简歆的眼中逐渐燃起怒火,终于横下心问:“你和昭涟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陵王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压低声音:“你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我觉得,子渊跟你很像。” 他的反应,竟似秘密被揭开的震惊,让她在猜测上加了两分肯定。 “像而已,天下长相一模一样,但却毫无瓜葛的大有人在。”陵王缓过神来,表情恢复了平静,这样莫须有的原因,这丫头也不过脑斟酌一下,就来质疑他。 “可是?护泽使与昭涟都没有酒窝,没有酒窝的父母根本不可能生出有酒窝的孩子,这一点,陵王应该清楚。并且,子渊的酒窝跟你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简歆不顾陵王的脸色瞬间黯然,仍接着道:“我相信你,也相信昭涟,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样。” “你是想来威胁我吗?邵柯梵要你这样做的?”陵王的眼中,懊恼,悔恨,杀气交织在一起。 “威胁?”简歆不禁嗤之以鼻:“我无欲无求,威胁你做什么?再说了,他也并不知道这件事。” 邵柯梵不知道!那才是最重要的。 陵王松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要提起?” “我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因为我把你们都当做朋友。” 简歆叹息一声,果真如此,他已经间接承认。 “我说了,你能保密?”陵王将脸扭向一边,侧面抽动了两下。 反正也瞒不过她,当时完全身不由己,说了,也许还不会太被她看轻。 “我保证,守口如瓶,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口气之坚决,让陵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信任。 “开始那段时间,昭涟苦苦追求护泽使,无奈真心换来冷遇,我便萌生帮助她的念头。”不愿回首往事,陵王顿住,紧锁眉头,喝下一口青吟。 “你如何帮助她的?”简歆迫不及待地问,她想不通,帮她跟他们之间的苟合有什么关系。 “我给了她一小袋乱花散,乱花散不会散发任何气味,男人闻到的话,任是武功再高强,操行修为再高也会丧失心志,强行交欢。” “那昭涟接受了吗?”她猜测以昭涟的为人,断断不会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去得到一个男人。 而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教昭涟以乱花散蛊惑护泽使,看来,她对他的了解,真的太少。 然而陵王冷笑一声:“她高兴都来不及。” “你胡说。”简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得到一份爱,人可以卑鄙低贱起来,做什么都可以,何况只是使催情药。” 简歆睁大眼睛,昭涟,你为何如此傻,不爱就不爱罢!倘若是她,她早已掉头离开。 然而昭涟又如何有她那般幸运? “接着讲。”她很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赠她乱花散的时候,担心冒犯她,我一直屏息,催她快走,然而她说了一堆无聊的话才肯离开,她还未走出门,我一时疏忽,呼进乱花散,就没忍住。” 陵王喝尽杯中酒:“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 昭涟自杀,原来是这个原因,她的自杀,反而得到了护泽使的真心。 人生,就是这么富有戏剧化么? “你竟然给她乱花散,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简歆不由得冷笑一声:“不然,事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解决。” “那么,是我大哥执意要他们在一起,你为何不怪我大哥?如果他们不认识,会发生这些事情吗?” 陵王不掩眼中的恨意。 邵柯梵,归根结底,源头还在于你。 简歆一怔,忽然想起自己曾无意看向护泽使的眼神。 那不过是对一个亡国之君的同情,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却被精明的苍腾国君察觉到,并捕获到大殿上那人暧昧的目光。 于是,才有了后面的事。 可她是无辜的,她不过是怜悯了一下。 终于恍然大悟,根源不在陵王,不在邵柯梵,也不在她,而在于权势地位之下,那些冰冷的心。 因此一个同情的眼神变得意义非凡。 无边无际的荒凉感袭来,她已经不想指责陵王,也不会去诘问昭涟的不是。 简歆站起身来,嘴角凄然一笑:“放心,这件事情,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然后慢慢地走下凉亭台阶,却是一步较一步沉重。 “简歆。”陵王压低声音在身后唤道,这次竟然完全没了阴怪之气。 泪水从简歆的脸上滑落下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施展轻功飞向忆薇殿。 是夜,凉亭翘檐上悬挂的几盏宫灯静静地照耀着陵宫后花园。 淡黄色光芒的笼罩下,一切景致影影绰绰,恍若两人的心事。 “董峦,伏易,翎昌,翼离,秋呈五国已经冰释前嫌,并立下契约,看来,严嘉和武怀说服十三国交好,至多再用上两年的时间即可。”护泽使俊美的脸上颇为得意。 陵王沉思了一会:“五国算是新国,建立时间最长不超过百年,矛盾并不怎么激烈。余下八个国家,历史上相互敌对几百年,旧仇加新仇,真正棘手的还在后头。” 护泽使听罢,轻叹一口气:“看来,还是得等几年,我有点操之过急了。” “等罢。简歆的璞元十式离极致越来越近,相信我大哥的梵晖咒已经消融了不少。”陵王端起茶杯,轻轻吹气。 “要是他的梵晖咒没受到一点影响……”护泽沉吟,这并不是不可能。 “嗳――你多虑了,璞元十式可是专用来消融梵晖咒功力的,还没有人知道破解方法。” 看到陵王如此自信,护泽使放下心来:“十三国联合与苍腾之战,该是莽荒之渊历史上的重笔。” “一切,还不是源于我大哥的狼子野心,不过,这正好。”陵王冷哼一声。 “多行不义必自毙。”护泽使眼中的恨,就连在暧昧不清的光线中也分外明显。 “呵呵,护泽使忙着关心妻子,照顾儿子,对我大哥的恨,可是丝毫不忘记。” “这完全是两桩事。子渊很少哭闹,倒省了我不少心。”提到儿子,护泽使口气温和了许多。 陵王一怔,他再借故去赋寒殿,仍然觉得子渊跟自己很像,特别是那两个酒窝,倒是从护泽使脸上找不出半点迹象。 再加上简歆说的话,完全可以确定,子渊正是他的儿子。 “子渊跟你很像。”护泽使的话让陵王一惊。 “呵呵,我怎么不觉得。”陵王很快镇定下来。 “这没什么关系嘛,当然是我们见面太多的缘故。”护泽使笑着摇摇头:“看来我们得少见面,让我的第二个孩子像我一点。” “哈哈……”陵王大笑起来:“你第二个孩子一定像你。” 第四十四章 舒真离开 雇用两年期匆匆流过,期满的次月第一天,邵柯梵从舒真手中接过最后一颗解药,指了指大殿中央的五个箱子。 舒真眼睛一亮,随即恢复漠然,走到箱子前,拔剑一挥,五把锁齐齐落地,剑挑起箱盖,果然,是承诺中浑体碧绿透明的上等美玉。 她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缠着属于她的唤魂铃。 “这么多的玉,你一个人能带走么?”邵柯梵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箱里的玉,从小到大,他在玉堆中长大,早就熟视无睹。 “能的。”话音刚落,舒真举剑挥向美玉。 大殿两旁的侍卫顿时傻了眼。 “不可,那可是玉啊!”专门在宝座前伺候国王的老奴才张开双臂,朝箱子扑来。 “找死!”邵柯梵呵斥一声,拇指和中指对着奴才弹去,被白色的气流所阻,奴才的身体落到宝座侧国王的软榻上,保住了一条小命。 剑光四起,绿粉飞舞,不一会儿,五箱美玉通通化成齑粉,堆在一起,闪着荧荧绿光。 舒真收剑站在玉堆旁,表情略有所思。 “这是为何?”邵柯梵泰然自若,只是有些疑惑。 “禀告王,玉能养人。”话毕,舒真取下唤魂铃,置入粉堆的中央,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玉粉纷纷飞进铃铛中,只是铃铛的大小依然如故。 所有的玉粉吸进之后,唤魂铃的色泽更明亮一层。 舒真重新将唤魂铃缠在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上,那张姿色仅在简歆之下的脸,竟起了细微的变化,似乎细嫩了一些,愈加美艳动人。 邵柯梵恍然大悟。 “你现在,多少岁了?”他不由得怀疑舒真的年龄。 “禀告王,舒真已经八十三岁,二十七岁之后,容貌便由玉养着。” 回过神来的侍卫和奴才们不禁惊叹连连。 “好!”邵柯梵大声称赞,从未见过如此妙的驻颜方法,在此之前,还得学会人魂分离术,并造出唤魂铃,实在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民女已经完成任务,向王告辞。”舒真仍旧像以前一样微垂着头,目光死寂如坟墓。 兼莽荒之渊第一杀手和第一保镖双重身份的她,万一他国雇其办事,实在是一个不敢小觑的威胁。 两年来,无数高手死在她的剑下,为苍腾除了不少心患,只是,如果她不再为苍腾办事,她便是仅次于他国君主的心患。 邵柯梵一挑眉:“你事情办得很完美,本王还想雇你,如何?” 舒真嘴角上扬,却是皮笑肉不笑:“请国王恕罪,同一个主人,舒真不从两次。” 邵柯梵心一沉,仍平静地道:“不然的话,你就是本王的敌人。” “舒真杀人如麻,树敌太多,多一个敌人也无妨。”舒真的眼睛里,杀气渐浓,手握紧了青剑。 “你打不过本王,本王会毁了你辛苦保持的美貌。”邵柯梵直刺她的软肋,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那一双蒙灰的眼里,担忧和吃惊一闪而过。 她知道她确实打不过苍腾国君。她爱财,不过是为了养貌,容貌一毁,对她而言等于死亡。 “同一主人,不从二次,这是师父定下的规定,舒真不敢逾规。” 舒真的口气稍弱了一些,听得出她有所考量。 “跪礼是先祖立下的规矩,不跪者杀无赦,然而本王还是废除了,你不听从师训,跟本王的作为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苍腾国王仰着头,眼神睥睨。一袭红衣让他的冷傲更加逼人,比之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舒真眉头微皱,表情犹豫。 看来,她不过是美的奴隶,容颜一旦受到威胁,表情便不再是一潭死水。 “舒真,一主不从二次。” 然而,她还是冷冷地冒出这句话,转身便走。 侍卫赶紧上前拦,青剑一挥,几招之后,一片尸体狼藉。 苍腾国君的眼睛陡然出现杀气,手覆腰带,一声“变”,腰带化为幻灵剑,凌厉地朝舒真挥去。 舒真早有防备,拔剑出鞘,飞身迎战。 齐铭宫内,剑影交错,光芒阵阵,红衣和蓝衣若惊鸿一瞥。 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平静,耳朵也是分外的灵敏。 梵晖咒加上幻灵剑,才勉强胜舒真,三百招之后,她被幻灵剑居高临下地指在地上,身上却毫发无损。 “你是启峰国君和护泽使之后,本王遇到的第三个强劲对手。”幻灵剑从她的心脏部位向上移动,最后停留在那张美丽的脸蛋上。 教人怎么也想象不到,这女子竟然在世间历经了八十三年的岁月。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沧桑。 她的双眸泛起浓郁的悲哀,然后渐渐消失,恢复令人窒息的死寂。 “杀了我!活着无牵无挂固然不错,但也证明跟这个世间无关。”舒真闭上眼睛,声音一时苍凉无比。 邵柯梵一愣:“本王说过,要毁了你的脸。” “那就毁罢,之后我再自行了断。” “如果你为本王效力,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幻灵剑尖,差毫厘碰到她的脸,只要稍近一点,她几十年的心血便付诸流水。 “舒真一主不从二次,师父对我有恩,我不能背信弃义。” 舒真突然握住剑刃,不顾掌心鲜血淋淋,欲朝自己脸上刺。 邵柯梵暗吃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将她的身体踢飞,剑削下她的一束青丝。 舒真借柱子之力弹回,一时稳不住身形,半跪在地:“王不是要舒真死么?” “你是一个讲信用的人,本王要你发誓,不为任何人办任何危害苍腾利益之事,如此,本王可以放过你。” 邵柯梵面对宝座,幽幽地道。 舒真在身侧不远处站起来,冷笑一声:“原来王也有害怕的时候。” “呵呵,只是对本王而言,威胁越少越好,到时会省不少麻烦。”苍腾国君转身面对她:“你是一个大威胁,你应该为此而骄傲。” “到时是何意?”黑纱后,舒真的横眉一凝。 “到时――你会明白的。”邵柯梵嘴角浮起莫测的笑:“你,可以考虑发誓了。” 舒真犹豫片刻,举起右手,冷冷:“我,王舒真,在有生之年,不为任何人办任何危害苍腾利益之事。如果违反……”她停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苍腾国君,后果应当由他说。 “如果违反誓言,当死于苍腾国君手下,面目全非。方才本王没有取你命、毁你容,你的命和貌都是本王给的。” 舒真一怔,继续道:“如果违反誓言,当死于苍腾国君手下,容貌尽毁。” 誓毕,不再辞别,劲自走出门去。新进来的一批侍卫欲拦,邵柯梵止住:“让她走!” 一丝复杂的感情,从舒真眼中闪过。 七岁那年,她亲眼目睹父母被人砍成肉酱,从此心理极度扭曲,但仍有正常人的情愫,一样渴望爱情,二十岁那年,她有了第一个爱人,相伴两年,但却在一个黄昏,杀人欲望无法抑制的她,亲手将恋人杀死,并砍成一堆肉泥。 这成了她难以愈合的伤痛。 缓过劲来之后,她匆匆找到恋人被杀死的地方,却发现几只狼舔着嘴巴离开,地上空无一物。 为了祛除杀人的欲望,她曾找过邪娘子,邪娘子通过那双死寂的眼睛,看到一颗血腥,暴戾,无情的心,摇头叹息:“我帮不了你,不如你暂停杀手任务,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几年,也许会有帮助。” 她果真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了两年,心稍微安宁了一些。 二十五岁那年,她有了第二个恋人,以为自己再不会作出相同之举,然而仍在一个黄昏,无辜的恋人遭到了相同的厄运。 父母之痛,恋人之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她,让她的心越来越扭曲和封闭,她不再寻求改变,只是想,倘若爱人,对方一定要比自己强大,如此,她发狂时,才不至于杀死他。 听说苍腾国君拥有幻灵剑,身怀梵晖咒和摩云神功第七层,她便想见见他,却不料他主动给她机会,让她来保护他心爱的女子。 看他的第一眼,她虽不露声色,心却一怔。 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男人。 这两年来,她的爱意逐渐增长,只是那双淡漠死寂并被杀气之灰蒙住的眼睛,完美地掩饰了她的心事。 两年雇期满,他要再立约定,她心中一惊一喜,然而先师有言:一主不能从二次。 她只能执意离开。虽然他以毁貌相逼。 美貌,才是她活着最看重的东西。 曾经的恋人早就转世。虽然找到他们,他们现在的模样,注定老到零落。他们的现状,注定儿孙成群。他们的身边,注定妻子相伴。 她是为自己留着的。 她宁愿毁容,也不愿意背弃师父的立下的规矩。 结果他保住她的容貌,只要她发一个誓。以她特立独行的性格,又怎会轻易发誓。 只是因为她在乎他。 他为的是苍腾国的利益,而苍腾是他的天下。 离开后,恐怕要永远心系这个地方了,他已经有心爱的女人,况且,一个国王,不可能爱一个双手血腥,屠戮不尽的杀手。 走出王宫厚重的铁门,离开的感伤涌上早就尘封的心,舒真顿住步子,马上又迈开,随便朝一个方向而去。 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上,仍旧缠绕着锁她又养她的唤魂铃。 下一个雇主,无论她身在何处,都会找到她,雇金,仍是不菲的玉,雇主,知她只爱玉。 邵柯梵剑一挥,还未来得及惨叫,拦舒真的老奴才瞬间殒命。 他不该,看到他使梵晖咒。 他喜欢陵王以为他梵晖咒被消解的那种得意心理。 新进来的几名侍卫忙低头:“请国王恕罪。” “你们无罪,何来恕罪。” “谢国王。” “将尸体清理干净。”丢下一句话,施展隐身术,人眨眼消失。 “是。”面对虚空,侍卫们仍恭敬地齐声答道。 第四十五章 沉默威胁 得知舒真离开,简歆只是稍微怔了怔,倒不是惋惜,而是突然想到两年的时间已经流过。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现在是莽荒之渊公元1503年,她来时是1500年。 锡林郭勒大草原,除了夏荣冬枯,应该是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守在平房里的母亲,虽然她早就淡泊不幸,然而面对女儿的失踪,肯定是越来越苍老吧! 宫中瑾虹廊桥,自王宫的东边横穿中部到西边,距地面20米,白护栏上和青廊盖顶随处可见水流和树木的浮雕,护栏外一路悬挂盆栽,相似繁荣,却花花不同,各自有语。 廊桥刚刚建成,是用以观王宫建筑盛景和闲逛的地方。王宫之大,站在长廊上,却也看不到尽头。 就如同莽荒之渊无边无际的荒原。 在莽荒之渊,什么都是无限广阔的。 “三年了。”走在长廊上,简歆忍不住唏嘘,神情落寞。 “哦,是的。”邵柯梵一笑,“刚开始的时候,你说几年后当我王后的,现在――” “我还不太想――”简歆犹豫了一会答。 经过的王宫,婢女,奴才在他们身边屈身施礼而过,虽废除跪礼和“恭迎”之类的话,但他们看王的眼神,依然那么敬畏。 “我们总得有一个正式的名分,况且我是苍腾国君,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邵柯梵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再等几年好吗?”简歆不情愿地皱了皱眉头。 “简歆,现在我二十六,你也已经二十二,母王在二十岁时,已经有我和陵王。” 他停下脚步,双手撑在护栏上朝下面看去,碧蓝色的琉璃宫瓦如山峦般和缓起伏阵阵,衬着黄绿色的天空。 “两年后,我们就成亲,再等两年好了。” 简歆知道他一直在等她嫁他,可她确实不想嫁。 “你不肯,是因为觉得这里不属于你吗?”邵柯梵一语道破缘由。 如此相爱,却不愿意嫁。 “我――”反驳也不是,肯定也不是。 “既然都回不去了,何必执着,我自认对你不差,却无法让你当作归属。”他紧锁眉头,手用力抓住护栏。 “不,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简歆以为他怀疑她的真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告诉我,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你毕竟回不去了,不能这样过一辈子。为了让你找到回家的感觉,我雇舒真保护你在荒原骑马,归根结底,就是想让你把这里当成家。”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能。手,离开护栏,护栏被嵌入几个指印形状。 “两年来,我确实在荒原上获得了不少快乐,但对我而言,荒原越来越像一个杀戮场,你就算将荒原变绿,也无济于事。” 舒真在她面前,利落地解决了不少人,尸体横呈,血染红荒野。 他们没有必死的理由,舒真离开,她再也不想去荒原,她不想亲手杀人,那种让别人的命终结在自己手中的快感,她从来没有兴趣。 “那你――要我怎么做?” 邵柯梵面对碧蓝色的琉璃瓦,却闭上眼睛。 “放弃统一莽荒之渊的计划。”简歆一字一顿。 “不可能。”国君努意涌起,“这是我的宏愿。” “我不想看到杀戮。” “当然,战争发生的时候,我会让你待在王宫,你就等着我胜利归来罢。”邵柯梵故意从话的表面上理解。 “给别人一条活路好吗?有点人性好吗?”简歆吼了起来,一掌拍在护栏上。 “可以,只要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邵柯梵丝毫不动摇。 一怒之下,她从长廊飞下,朝忆薇殿而去。 然而回到忆薇殿,走进门,发现邵柯梵躺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她。 该死,一时没有想到他会隐身术,简歆瞪他一眼,又气冲冲地朝门外走。 然而他很快出现在她面前,“你可以生气,但不能乱跑。” “邵柯梵,不要因为你那所谓的野心而丧失了良心。” “统一莽荒之渊,是我这生最大的愿望,我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好,我现在回不去了,去哪里都能被你找到,但我能做到不再理睬你。”简歆转身进了大殿。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进去,而是回了齐铭宫。 简歆从此没了笑容,也不再跟他说话,然而每天,他还是会在处理好事务之后,去忆薇殿陪她,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偶尔,她也去荒原,但仅在离王宫近的地方,那里几乎没有人敢来。 一年的时间流走,她依然不言语。 “简歆,我――求你,跟我说一句话好么?”邵柯梵终于难以忍受这等死寂。 如外面的夜。 她只是悲哀地看着他,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简歆,你不要为难我。”邵柯梵表情无比痛苦,“这一年,我太难熬。” 简歆微微动了动嘴唇,却将头扭向一边。 “如此,我还不如杀了你。”他恨恨出口,一声“变”,腰带化成幻灵剑,架在她的脖颈上。 “你――开口!”他命令道,剑稍微用力,划开一道浅口,血如细而缓的水流顺着剑刃流下。 然而,亦伤到他的心里,手不觉抖了抖。 简歆凄然一笑,毫无惧色,闭上眼睛。 注视了她一会儿,他的心情缓和下来,慢慢移开剑,一声“变”,一条腰带,静静地躺在他摊开的掌心。 他知道她只要他的一个回答,然而,他不可能给。 轻叹一声,邵柯梵擦掉简歆脖颈上的血,给她上金创药,用腰带为她包扎。 幻灵剑,他心爱的武器!她的眼睛里,出现一丝震惊和柔和。 “等你伤口愈合了我再系上罢。” 泽观亡国之后,各国加大了对武卫队的训练力度,并扩展士兵人数。三年多来,武卫队实力整体上比原来强大了一倍。 甚至,训练的场地改为荒原,并举行联合操练,力求在作战时协调一致。 “现在每个王国都反对苍腾,这场战争,一定会发动起来。”邵柯梵抬起她的下巴,“所以,不能由我的承诺说了算。” 荒谬!简歆的嘴角浮起冷笑。 各国即使主动来袭,也到底是因为被动。 只要他一句和平相处的话,他们收兵都来不及。 梵晖咒,摩云神功第七层,幻灵剑,隐身术集于一身的王者,再加上力量无双的武卫队和诸多有勇有谋的大将,如何教人不怕。 “你终于笑了,只不过这个笑,让我心痛。”邵柯梵移开手,“只要不是放弃统一莽荒之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简歆不耐烦地起身,躺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侧身背对着他。 他叹口气,走到窗前,掀开窗帘,透过雕花木窗注视深不见底的夜色。 他没有丝毫动摇。 如果她出生于这里,她就会对一切司空见惯。 很久,他才走向床边,躺在她身边,侧身抱住她。关于房事,他也只有在实在难耐时才解开她衣服。 她永远不拒绝,只是静默不语,他也仅仅满足yuwang,再不是曾经的欢愉。 第四十六章 受雇陵王 陵王反剪着手,手指毫无节奏地晃动。请使用访问本站。 身后站着一名头缠黑纱镂花巾,腰配暗青剑的蓝衣女子,眼睛死寂如坟墓。 “我知道你为我大哥办过事。”陵王缓缓开口。 “只要给美玉,叫舒真保护何人,杀何人都可。” “好,对我而言,没有什么要求比这个更容易办到。你得手后,我给你十箱美玉。” 舒真一挑眉,料想任务绝对不简单,“不知陵王要交给舒真什么任务?” “我要你暗杀我大哥,苍腾国君邵柯梵。”陵王的声音之寒,不亚于舒真眼神之冷。 舒真内心微震,惊讶在眼里闪过,只是并不意外。 “舒真在国君面前发过誓,在有生之年,不为任何人办任何危害苍腾利益之事,陵王要舒真杀国君,这个任务舒真不能接。” 幸好,有誓言挡着。 “呵呵,第一杀手,你竟然愿发如此誓言,真是滑稽,万万令人想不到啊!”陵王失望又不可置信。 “舒真既然立下誓言,就算身死人殁也要遵守。” 陵王念头一转,“其实,杀邵柯梵不算是危害苍腾利益,因为他死了,会有比他能力强的人胜任国王一职,你杀了他,算是为苍腾做了贡献。” 舒真嘴角勾起僵硬的笑,“国王的梵晖咒,摩云神功第七层,舒真望尘莫及,更不用说杀了他。” “哈哈哈……他的武功只剩下摩云神功第七层,至于梵晖咒,早在一年前就被消解殆尽。幻灵剑?呵……恐怕任何一位武艺高强的人都拥有不错的兵器吧!你身上那把青剑,未见得比他弱多少。隐身术只能隐身,除此之外,别无它用。” 一年前,简歆的璞元十式练到极致,果然,杀人如破冰,被杀者全身冻僵,一道妄图行动,身体发出冰碎的声音,瞬间分成无数段。 她去年不是正败在梵晖咒之下么?舒真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虽是如此,但舒真识得摩云神功第六层以上的厉害,这是一个必败的任务,无论如何,舒真都不能接,请陵王另请高人。” 舒真坚决地转过身,眼睛看向门外。 陵王心一沉,“那――你走罢。” “谢陵王。”舒真迈开步子。 “且慢!”十步之远后,陵王在身后喊道。 舒真停住,转身,“不知陵王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雇你为保镖,保护我的安全,这――比杀邵柯梵要好多了。”陵王的嘴角,露出狡黠的笑。 舒真不禁一怔,陵王,城府还真深。 邵柯梵,还是少算了一着。 走到陵王的面前,微垂下头,“这当然可以,只是时间和价钱――” “哈哈哈……”陵王大笑起来,“时间三年,至于价钱,还是十箱美玉。” “好。”舒真伸出右手,展示缠在中指和无名指上的绞花链,“陵王是用唤魂铃还是让舒真陪护身边。” 陵王一愣,他知使用唤魂铃能够令人防不胜防,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只是绝命丹实在可怖,并且需要吃三年,即使舒真每月按时给解药,但想起来还是心生寒意。 “你就陪在我身边罢,我雇一个杀手,不需要躲躲藏藏。” “是。”舒真知陵王为何不用唤魂铃,依然不露声色。 走出陵宫,飞身跃上瑾虹走廊,站在走廊中间,这颗死去的心却无赏景的兴致,双十年华两个恋人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人一站到高处,便会觉得分外凄凉和孤独,即使下面的景致再美。 舒真一皱眉,任意朝一头走去。 走廊里的婢女奴才们尽管不认识她,但看到她,眼神里露出恐惧,纷纷低头匆匆而过。 一袭红衣,长发微卷的男子从对面走来,怀着一年来积下的心事,表情难掩落寞,不时皱一下眉头。 廊桥北面,碧蓝色琉璃瓦延伸的遥远尽头,山泽之地依稀隐现,绿色在轻雾笼罩中朦胧绰约,若蜻蜓点水般的景致,挠得人心发痒。 而南面,王宫一直展到天穹与荒原的交接处,王宫建筑在似有似无的荒原边缘收住去势。 头上这方黄绿色的天空,如同王宫一个稍启的盖子。 然而他意不在景,孤寂得仿佛天地之间,唯剩下他一人了。 “舒真。”看到那个头缠黑纱镂花巾,腰配暗青剑的蓝衣冷艳女子,邵柯梵眼里流露出惊讶。 她偶尔来到还是受雇于宫中某人? 面对苍腾国君,舒真的眼睛闪现些许柔光,然而很快被灰色的死寂遮住,像其他人一样敛襟施礼,随后静默走过。 邵柯梵停住脚步,背对着她,“站住。” 舒真折回来,在他面前微垂下头,“国君有何吩咐?”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舒真如今是陵王的保镖。” 陵王!邵柯梵心一沉,看来,这家伙本想雇她来杀他,不料誓言在先,因此让其当保镖。 这说明他真的以为他的梵晖咒已经被消解。 邵柯梵的嘴角浮起冷笑,“如果陵王跟我动手,你身先士卒对吧?” “正是,这是舒真的职责。” “可你跟我动手,你就违背了誓言。” 舒真一惊,随即恢复淡漠,“舒真只想尽到保护陵王的职责,不敌国君,落到身死容毁的地步也当然,算是受到了誓言的惩罚。” “呵呵,这真算是一举两得。”邵柯梵摇摇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只是,方才她眼里的柔波…… 他不由得一怔,这个残忍冷酷的女子,竟然也会对人动情。 陵王雇第一杀手,明摆着是挑衅。经过几年的时间,如今距离大战已经不远,要保证专心对外,必须肃清内敌。 那么,陵王,护泽使,以及他们的心腹和谋士…… 已是黄昏,邵柯梵注视着天边的残阳片刻,忽然施展隐身术,出现在忆薇殿里。 简歆正帮苏蔓梳头,脸上挂着一年来对他不曾有过的微笑,见国君进来,苏蔓“呀”地惊叫一声,从梳妆台前站起,颤抖着屈身施礼,然后战战兢兢地走出寝房。 简歆笑容消失,一脸平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自顾自地梳着,对他熟视无睹。 邵柯梵的心习以为常地疼痛。 “我替你梳。”他拿过她手中的梳子,柔顺的发丝从梳齿间缓缓而过,一手梳,一手留恋地轻抚。 简歆安静地顺从他,脸上洋溢着幸福,却依然不发一言。 梳罢,她站起身来,主动抱住他,头埋进他的胸膛。 “简歆。”邵柯梵激动地唤,以为她想通了。 简歆却抬起头来,恳求地看着他。 “不可能的,战争已经不远了,苍腾武卫队每日都在做出战训练。” 知她的用意,他的热情突然降下来。 简歆推开他,又兀自坐到镜前。 “简歆,别这样好吗?这不是什么人性的问题,只是我们观点不同,倘若你包容我,你就会释怀。”他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哼。”简歆冷哼,这是一年来对他唯一一次发音,却让他的心跌到极寒的谷底。 他很想将他为她服下绝命丹,并忍受绝命丹解药那如刀剑凌迟般痛苦的事情说出来,然而,却把这种冲动压抑了下去。 几年来,本就成熟的他又成长了不少,挽救,如此感情交换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就如同几年前她因感动没有负气而走,但却并未将这里当成归属。 对生命存在看法的不同,在每个人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她即使因他忍受的痛苦对他开口,那又如何,她依旧会反对他统一莽荒之渊。 “不管你以什么态度对我,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邵柯梵弯下腰,嘴唇停留在简歆细腻白嫩的脖颈上,久久不离。 陵宫后花园,凉亭,太一余粮桌。 护泽使惊讶地看了一眼陵王身旁的蓝衣女子,以为一直单身的二王子终于有了心上人,“这位是……” 那冷艳的女子,表情冷漠,目光死寂如坟墓,眼睛久久不曾眨一下。 “我刚雇的保镖,第一杀手,舒真。”陵王抬眼,淡淡地扫了舒真一眼。 “舒真,听说过,剑又快又密又狠,死在手下的高手数不胜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最具杀手的气质。” 口上夸赞,心却一沉,他身旁有舒真,万一以后起冲突,自己根本敌不过两人联手。 “谢护泽使夸奖。”舒真微垂下头,声音之冰冷,证明她所有的言谢都是客套。 “一切蓄势待发,最多不超过两年,莽荒之渊将会发生大战。”这次陵王估计了时间,语气十分肯定。 黑纱后,舒真的眉头轻轻挑动一下。 “你还不如具体一点,一年。”护泽使冷哼一声。 “爹,爹。”一个小小的身子出现在后花园大门,张开双臂朝护泽使跑来。 见是子渊,护泽使站起身来,走出凉亭,将他抱起,走上台阶,回到桌旁。 看着可爱的小子渊,陵王的脸上不禁流露出爱怜,特别是两个小酒窝让他觉得分外亲切。 那毕竟是他的骨肉。 自打昭涟生了以后,这个小人儿就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打算事成之后,解决眼前这个男人,亲自抚养子渊。 “爹,你和叔叔在这里干什么呀?”小子渊抬头问,眼眸黑亮灵动,甚是惹人怜。 “在谈话呢!你怎么跑来了。”护泽使轻轻抚摸子渊的头发。 子渊狡黠一笑,凑近父亲的耳朵,“我趁娘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来找爹的。” “哈哈……等下娘亲会骂你的噢。” “有爹在,不怕,爹的武功很高的。”子渊仰起头,一脸自豪。 陵王伸出手,“子渊来,叔叔抱抱。” “哟,想不到陵王还会对孩子感兴趣。”陵王去过赋寒殿几次,却是第一次提出抱子渊,护泽使不由得有些意外,摇头笑笑,将子渊抱到他跟前。 “叔叔。”子渊纵到陵王怀里,亲热地唤道。 “呵呵,真乖。”陵王摸着子渊的脸蛋,忍不住在上面亲了一口。 子渊“咯咯”地大笑起来。 “子渊。”昭涟急匆匆地跑进后院,一见陵王搂着子渊,脸上的表情转为愤怒,“邵湘南,你给我放开子渊。”身体飞到陵王面前,一把抢过子渊。 护泽使惊愕地看着她,虽然知她并不待见陵王,但这次反应太过激烈。 “我只不过见子渊生得可爱,抱抱而已,嫂子何必见怪?”陵王脸色十分难看。 “昭涟,你这是怎么了?”护泽使看着惊魂未定的她,疑惑不已。 “没事,你们聊吧!我带子渊回去了。”恨恨地瞪了陵王一眼,昭涟抱着被吓出眼泪的子渊走下台阶。 “妈妈,叔叔很喜欢子渊呀。”子渊呜呜地大哭起来。 “闭嘴,以后不能让那人抱你,他是个坏蛋。” “呜呜……”子渊哭得更大声。 昭涟施展轻功,飞出后花园。 “这……实在不好意思。”护泽使歉意道。 “没事,这等小事我当然不会介意。咱们接着讨论大事。”虽是这样说,陵王的表情依然不好。 舒真一脸淡漠,对方才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 “十三国君王,再加一个舒真,咱们吃定邵柯梵了。” 护泽使胸有成竹地道,似乎泽观已回到手中。 舒真眉头微微凝了凝,随即恢复如常。 “你就乐罢,邵柯梵之后就是你。”陵王暗想,嘴上说道,“要不现在就行动,咱们三人,应该能够解决他了。” 护泽使一愣,“可要是失败,一个也别想活,还是等十三国联合罢。” “也是,不过我怀疑他会先动手。”陵王皱了皱眉头。 风平浪静的背后,兄弟之间的暗涌,如同暗夜一般哑寂,却又心照不宣。 “在宫中,众多眼睛盯着,他无法对我们动手,我们也无法对他动手,不然,他会忍到如今?”护泽使似在嘲笑陵王。 “动手,未必是以直接兵戎相见的方式。”陵王幽幽道。 “也是,咱们得小心点。”护泽使说完,戒备地看一眼舒真,“你的这位保镖,放心么?” 舒真垂下头,“舒真从来不会出卖任何一位雇主,听到的与看到的,都会封在心底。” “她很讲信义,没什么可担心的。”陵王不以为然,端起酒杯,饮下一口青吟。 “那就好,免得走漏风声。”护泽使看一眼舒真,却无法从那张死寂的脸上得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第四十七章 对他下毒 邵柯梵心情沉重地步入忆薇殿,以为简歆依然会冷眼相待,不料,她微笑着奉上一杯热茶。请使用访问本站。 “简歆。”他兴奋地脱口而出,接过茶杯,正要喝时瞥见那笑容似乎不对劲。 那笑中,掩藏着诀别的至痛与不舍,甚至那双眼,也蒙上一层雾,渐渐化成水。 邵柯梵一个激灵,猛地将杯子摔在地上,地上冒起白沫,此起彼伏。 简歆松了一口气。 “你――对我下毒。”他不可置信地问。 苏蔓一看地上的泡沫,吓得脸色惨白,“小姐,这……” 简歆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惩罚。 “你当真想要毒死我。”邵柯梵冲她吼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却在茶里下毒。”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放弃统一莽荒之渊。”简歆泪水涟涟,“因为无论如何,都不能使你改变决心。” “傻丫头,我说过,一切要靠能力说话。”终于听到她对他说话,他突然平静下来,揽住她的肩膀,叹息。 “你武艺高强,无人能敌,你坐拥最强大的国家,所以你无法体会比你弱的人的辛酸,你不知道担惊受怕是什么样的感觉,难道,世上所有比你弱的人都该死吗?最强者永远只有一个,但不证明其他人就不配活,不然,天下仅有一人,何以称天下。” 邵柯梵怔怔地听着,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简歆拔下他的手,走向门外,“我出去散散心。” “好,我陪你去。” “不用了,看见你,我就难过。” 邵柯梵停下将要迈开的脚步,正在跟与不跟之间挣扎,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走到宫廷后院,两个月没见她的亚卡主动从它的位置上走出来,跑到她的面前。 那动作,竟似多年前,无声无息,饱满的额头高高扬起,步子富有弹性地一起一落,鬃毛轻轻晃动,修长的脖颈上下摇摆。 “亚卡。”简歆抱住马头,泪流不止。 一年来,她来找它,便从未高兴过。 她向它诉说她跟他之间的争执,而它,也只能做一个倾听者,那个强势的国王,任是谁也拿他没办法的啊! “亚卡,咱们去荒原罢。” 亚卡惊讶地盯着她,示意她有危险。 她却笑了笑,翻上马背,拍拍它,“走吧!反正这里不是家,去哪里都一样。” 亚卡跑到王宫不远处的荒原便停下步子,绕着一条虚无的戒备线兜圈子。 “咱们去远点的地方。”马背上的女子催促道。 亚卡晃了晃头,仍继续原来的路线。 “亚卡,听话。”简歆生气,一拳重重地砸在马背上。 亚卡依然不变初衷。 “你要不去,我自己去。” 正要施展轻功,亚卡突然朝远处的荒原狂奔起来。 跑了约莫两个时辰才让它停下,简歆下马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然而等了很久,荒原空空,唯一人一马,除此之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年了,他国对她出现在荒原上早已经失望。 “亚卡,接着跑吧!”她翻上马背,“或者你自己回去。” “咴……”知道她的用意,亚卡发出一声嘶鸣。 “你是想去当人质,让那些国家威胁我么?”一个红衣男子出现在马的前方。 亚卡像遇到救星似的,高兴地叫了一声。 “邵柯梵,不用你管。” 咬牙切齿地道,一拍马背,亚卡却僵在原地不动。 “亚卡你――”简歆更加生气。 “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跟我有关。”邵柯梵长舒一口气,“回去罢。” “回去……”简歆喃喃道,“亚卡,咱们回王宫罢。” 亚卡蹄下生风,朝王宫方向飞奔而去。 邵柯梵怔了怔,飞到马背上,抱住她,不无伤感地道,“你把我落下了。” “呵呵……”简歆冷笑,“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地方。” “属于我的地方,是你的心底。” “那么,你就遵从我内心的想法。” “简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那么,你的选择错了,我只是想帮你改过而已。” “唉……”邵柯梵沉沉一叹,想要劝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四十八章 惊人变故 昭涟用汤匙舀起碗中的汤圆,吹温之后喂进小子渊的嘴里,微笑着看他吃下,而后走进书房,到对卷凝眉的护泽使身边,“维洛,来尝尝。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护泽使吃下几颗,微笑,“你可真偏心,专门给子渊做汤圆。” “好啦好啦,你又吃醋,我去给你做一大碗。” 昭涟走出书房,将汤圆交给丫头,“别烫到子渊了。” “夫人,要不由小贞去做汤圆罢,小贞担心夫人烫到手。” “我要亲自替护泽使做,你好好喂子渊就是。” “是,夫人。” 耳朵灵敏地感受到一股凌厉却无声无息的气流穿窗而过,一封信落到桌案上,回过头一看,窗子上裂开一条小缝,送信人已无影无踪。 “好厉害的武功。”护泽使轻叹,暂不去思考送信的人是谁,将信拆开,第一句惊人的话赫然映入眼帘。 君有两大悲哀,一是亡国,二是误以为陵王之子是亲骨肉,并倍加呵护。 护泽使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手开始颤抖起来,目光向下移动: 三年前,贵夫人被陵王jianyin,屈辱求死,被救,幸得君宠,一段真相随之隐藏。 如平地惊雷,护泽使身心一下子僵住。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后,将最后的内容看完: 子渊面容与陵王颇为相似,此为证据一。 陵宫后花园静欢树下,埋有夫人被撕碎的衣服以及沾染处子之血的被单,此为证据二。 护泽使跌跌撞撞地冲出书房,丫头正在喂子渊汤圆,“砰”地一声,碗被一只男人的手掀翻,汤洒在子渊的腿上,子渊被烫得大哭起来。 “爹……” “呀,大人……”丫头抬头看到满脸怒气的护泽使,吓得瑟瑟发抖。 “你让开。”护泽使推开丫头,双手按住子渊的肩膀,瞪着眼睛盯着孩子看,眼睛,鼻子,脸型,无一不与陵王相似,本就觉得像,此时更觉得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真可笑,他竟然以为是跟陵王见面次数多的缘故。 他猛然将子渊推开,子渊向后倒在地上,头磕到椅子腿,更加哭得大声。 “爹――” 施展轻功,飞到陵宫后花园,静欢树下,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刨,终于,有些腐烂的衣服布条和床单出现在眼前。 布条粉色,上面零散的图案组合起来,足以证明是昭涟第一次见他时穿的衣服,被单上的一小摊血迹早就变暗。 他猛然想起,成亲第一晚,昭涟背后的伤,竟似指甲划痕。 “邵湘南,我要杀了你。” 震惊,屈辱,羞耻,恨,交织在一起。 他冲进陵宫,拔出剑,朝那个背对大门踱步的陵王刺去。 陵王惊觉,转身一看是护泽使,“你疯了?”边躲剑边喊道。 “奸我妻子不算,我还白白抚养那个野种两年。”护泽使的剑越来越快。 陵王内心一震,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简歆出卖了她。 原来她……他后悔不已,竟然以为她可信。 所有的爱,瞬间化为恨。 “主人,让我来。”舒真拔剑迎上去,陵王退到大殿一侧。 “你胡说八道什么?别忘了我们还有合作。”陵王低叱气急败坏的护泽使。 “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护泽使大喊一声,避开舒真的剑锋,剑朝陵王而去,又被舒真拦住。 正当舒真背对陵王时,朝护泽使使了使眼色,随即,剑,一道向陵王刺去。 陵王大吃一惊,大骂一声“叛徒”,与二人激烈地打斗在一起。 打斗进行到一个多时辰之后,简歆才听到消息,急匆匆地朝陵宫赶去。 然而,只看到陵王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身体靠柱斜躺在地上,腹部插着护泽使的剑,鲜血汩汩,已染红一地。 护泽使,舒真站在他面前,两人同样全身是伤,舒真的青剑,正指着陵王,等着奄奄一息的他断气。 陵宫一片狼藉,地上躺着几十个侍卫和几个婢女的尸体。 “陵王――”简歆扑过去,抱住他,泪水流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这……得问……你,你答……应我……不……说出……那……那个秘……密的。”尚有一口气的陵王断断续续地道,眼里都是恨与悔。 简歆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不是我,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陵王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的……一生,算是……毁在……你手里了,本来……我对你……有一……份……情意……”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却无法拯救他越来越发白的嘴唇。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相信我好吗?”简歆摇摇头,泪水更加汹涌,颤抖着双手替他擦拭鲜血。 “木……简歆……,我……恨你,你……欺骗……我……”陵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声音近乎听不见。 “我是收到一封信。”护泽使冷冷地开口,“那信的笔迹――” 造化弄人,刚说到这里,陵王头一歪,没了呼吸。 “不要……”简歆摇着陵王,放声悲恸。 护泽使握住剑柄,拔出剑,“简歆,他罪有应得,起来罢。” 舒真插剑入鞘,表情淡漠地走出陵宫。 “秦维洛,没想到你这样狠毒,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简歆转过头,愤愤道。 “你早就知道真相,却不告诉我,我不怪你,你反而来恨我。”护泽使叹息一声,陵王虽死,他的耻辱和愤怒却未减轻多少。 “维洛。”昭涟抱着子渊跑了进来,一看到遍地的尸体,忍不住惊呼一声,很快,视线聚焦在陵王的尸体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侮辱你,我替你报仇。”护泽使幽幽道,目光却不再看她,对他而言,身旁这女人已经生疏了许多。 “他就该死。”想到被**的那一幕,昭涟仍无法释怀,关切地看着他,“你全身是伤,快回去,我给你上药。” 护泽使将头扭向一边,昭涟的心不禁一凉, “昭涟。”简歆缓缓站起来,“为了护泽使,你接受陵王的乱花散,而陵王已经催促你快走,你却不听,导致他一时疏忽吸入,犯下龌龊之事,你怎么能全怪他?”简歆摇摇头,“陵王并不是一个贪图女色的人。” “我……总之是被他**,我恨他。”昭涟大喊起来。 “什么?有这等事,你――你这个贱人。”护泽使沾满鲜血的剑指向昭涟。 子渊吓得大哭起来,“爹……” “你这个野种,别叫我爹。” 原来他并不知道乱花散的事,看到昭涟委屈的模样,简歆后悔说出来。 “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昭涟的泪水流了下来。 “懂与不懂,都是一个野种,我不想再看见你们,给我永远消失。” 说罢,施展轻功,撇下母子俩,离开陵宫。 “维洛……”昭涟抱着子渊追了出去。 简歆蹲下身体,静静地看着陵王,他的脸上,怨恨,不甘,痛苦交织在一起。 “陵王……”简歆唤一声,泪水再次决堤。 一会儿,邵柯梵带大队人步入陵宫,一看到死的人是陵王,不禁一怔。 难道,舒真与陵王联合在一起都敌不过护泽使,那么,舒真去哪了? 然而,陵王身上的几处伤引起了他的注意,与舒真的剑刃相吻合。 舒真,为何要帮助护泽使?想到她在瑾虹廊桥上看他的眼神,他恍然大悟。 陵宫,果然成了他的坟墓。 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将尸体清理干净。” “是。”众士兵纷纷去拖尸体。 知道是他,简歆却不回头,艰难地抱起陵王的尸体,朝寝房走去。 “你要做什么?”邵柯梵皱了皱眉头。 “替他清理一下,总得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她转过身去,“是你告诉护泽使真相的,对吧?” “是。”他承认。 “邵柯梵,你好阴毒,就连自己的亲弟都不放过。” 甩下这句话,她走进寝房。 邵柯梵怔在原地。 替陵王擦尽身上的血迹,换上一身黑白色衣衫,再梳弄好头发。 简歆将他平放在床上,久久凝视。 “本来我对你有一份情意。” “木简歆,我恨你。” 误会,再也无法解释清楚了,这将成为她永远的疼。 倒不是说她爱上他,只是有些东西,比爱情还要令人心疼。 两个时辰之后,苍腾国君下令:厚葬陵王。却对杀人者护泽使和舒真的惩罚只字不提。 两天后,陵王下葬在苍腾王族陵园。 他的坟墓,成为众多冷寂坟墓中的一员。 第四十九章 伊人逝去(第一卷 结局) 杀死陵王之后,护泽使消失得无影无踪,昭涟和子渊母子俩整天以泪洗面。请使用访问本站。 “昭涟,不是我说的。” “我相信你。” 昭涟的话让简歆得到了些许安慰。 然而,对于他,她却是永远无法原谅。 “这不怪我,他的武功,本可以不死。”邵柯梵的口气淡漠得如同陵王跟他毫无关系。 “雪麟被人做了手脚,无法发挥效力,是你干的?” “除了国议宫清晨议事,我和他,基本不见面,如何下手?” 他也曾怀疑,雪麟在手,又有南阴符,陵王竟然会被两人杀死,虽然两人的武功也是极高的。 拿起雪麟,才发现雪麟上被洒了专用来侵蚀刀剑的诛粉,难道是舒真?只有她才有机会下手。 雪麟,用不了一个月就会恢复到原来的功能,邵柯梵本想据为己有,然而在简歆的强烈要求下,答应随陵王下葬。 他说得确有道理,简歆一言不发地走进寝房。 她开始嗜睡,那是短暂的死去,可以让她得到暂时的解脱。 不分白天和黑夜,醒了接着睡,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吃一点东西。 那无边无际的凄凉占据她的心,荒原,浓郁的血腥气息越来越迫近。 再也无法跟锡林郭勒大草原联想起来,就连最相似的广袤,也是一者赏心悦目,培养良善的胸襟,而一者,仅是为了容纳更多人的尸体。 “简歆。”邵柯梵端着一碗滋补的汤坐在床前,像几年前,他对被鞭子打得伤痕累累的她所做的那样。 这次,担心被她掀翻,他牢牢托住碗壁。 简歆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一眼,侧身背对他接着睡。 这比将碗打翻还要让他痛心。 “简歆,我求你。”邵柯梵摇晃着她的身体,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上方的床帐,对他不理不睬。 他一边痛苦,一边部署作战计划。 十三国已经联合起来,武卫队朝着苍腾方向,每天缓缓向前推进三十里,而苍腾诸多得力干将也率领武卫队开始出发。 “简歆,武卫队开始行动了,你在宫里好好待着,我得去战场。” 简歆的眼睛眨了一下,悲哀像水流,瞬间注满。 战场上,唯一的安慰,就是不知道死的会是谁,然而,大部分人都会死。 邵柯梵俯下身体,在她额头上深情一吻,走了出去。 莽荒之渊公元一五零五年四月二十日,十三国武卫队与苍腾武卫队交战于伐桑荒原。 一片厮杀,昏天暗地,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十三国还多了一个将领――护泽使。 早就预料到的邵柯梵并不感到意外,不然,他能去何处。 护泽使赤炼臂放大,以万夫不挡的气势扫来,近千名苍腾武卫队士兵当即殒命,一片地域,瞬间焦黑。 他身先士卒,与十三国君主一道围攻邵柯梵时冲在最前面。 “邵柯梵,拿命来。” “呵呵,这得看你的本事了。” 君主之战,日月无光,天地之间,一时暗,一时亮,似乎昼与夜瞬间交替而过。 刀光剑影,荒原不时因神功震颤不已,而早已习惯的武卫队士兵们毫不畏惧,拼杀一片。 一直势均力敌,半年后,他国武卫队才因国君相继死去,士气降低出现颓势。 邵柯梵的剑架在鹰之国君的脖颈上,“带着你的武卫队回鹰之。” “邵柯梵,你又要玩什么花招?”年近六十的鹰之老国王郑关秋眼里喷火。 “如果你执意要打,那就别怪我。” 很快传来消息,鹰之国收兵,郑关秋已率武卫队回到鹰之。 之所以要到现在才履行与邪娘子之间的约定,是因为半年战争消耗可以让本来就弱的鹰之国更弱,留也无妨。 半年来,死的士兵死了,未死的旧伤痊愈后又添新伤。 荒原上的尸体无人处理,腐烂难闻已是家常便饭,黑压压的兀鹫空腹而来,饱肚而去。 邵柯梵也受伤不轻,特别是背后的一剑,差点砍到脊椎骨,然胜利已经指日可待。 除了放走的鹰之国君,最后一个尚活着的强大敌人仍旧是护泽使。 “我应该在苍腾就把你解决的。”邵柯梵冷笑一声,“你是最大的麻烦。” “可惜你没有。”护泽使死死地盯着眼前神态自若的红衣男人,只要胜了他,他的泽观就会回到手中。 两人缠斗在一起。 连着三天滴水未进的简歆实在按捺不住,骑着亚卡朝伐桑荒原而去。 入眼的尸体越来越多,她的心也越来越疼。 赶到他与护泽使打斗的那片区域,护泽使已经从空中向下坠落,邵柯梵以胜利者的姿态缓缓落下。 “亚卡,快。”简歆想要去接护泽使的身体,亚卡也将速度提到最快。 然而,还未跑到,护泽使已经沉沉落到地上。 “呜呜……”简歆飞离马背,绕过空中打斗的士兵,降到护泽使的面前,将他的上身抱起。 幻灵剑凌厉的剑光,切断了他的心脉。 “护泽使。”简歆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气若游丝的护泽使半睁着眼,见是她,眼里出现一丝亮光,然而渐渐散尽,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简歆忙偏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嘴,等了一会却毫无生息,一看怀中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那脸上,分明还有留念。 “如果有一天我复国,你就做我的女人。” 然而,他是无法实现宏愿了,虽然即使他复国,她也不可能成为他的人。 他的衣服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简歆颤抖着手伸进他的怀里,掏出一幅卷起来的画,打开一看,正是几年前,他为她画的那张,已经泛黄,那画中女子的容颜依旧美丽。 “呜呜……”简歆哭得越来越大声,“为什么?为什么?……” 邵柯梵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后,眸子里,亦是深不见底的痛。 痛是因为,他给她制造的痛苦太多了。 “邵柯梵,你好狠毒啊你。”简歆拔出无偶剑,朝他刺去。 “璞元十式。” 极寒的蓝色光芒笼罩一方天地,附近一片区域内的武卫队士兵全身被冻住,很快全身像城墙坍塌一样,垮成无数截。 简歆赶紧收手,愧疚不已。 是时,梵晖咒的金黄色光芒渐渐从他身上散去。 “简歆,别闹了,回到王宫等我。”邵柯梵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 “噗……”一声声血自腔子喷出的声音响起,简歆转身一看,又是十几个士兵倒下。 苍腾国的部将和武卫队员杀红了眼,杀上了瘾。 “求你,别这样,停下好吗?”她痛苦地摇头,踉跄着后退。 “再过半个月,苍腾就可以大胜而归。”邵柯梵向她走去,她依旧不断后退。 “停下好吗?”她泪流满面。 “别闹了,回去。”邵柯梵厉叱。 简歆凄然一笑,拔下无偶剑,刺向心脉。 亚卡嘶鸣一声,向东方叫三声,化作人形,然而,却只来得及抱住她缓缓倒下的身子。 无偶剑穿左胸而过,可见决绝,血从握在剑刃末端的手指指缝间流出来。 “不……”邵柯梵抢过她的身体,手颤抖着摸她的脸。 卷发蓝眼的亚卡双膝跪地,低垂着头。 终究,终究还是救不了她。 “收兵,答应我,答应我……”简歆满是血的手抓住邵柯梵胸前的衣服,不断恳求。 “别说话,我会救你的。”他封住她胸前的穴道,然而心脉已断,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答应我……答应我……我快……不行了……”抓住他的手越来越松。 “你快答应她啊。”亚卡红着眼睛大吼。 “简歆,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我带你去找邪娘子。”邵柯梵眼眶亦湿润。 “答应我,答应我……”简歆的手渐渐松开,声音越来越小,亚卡忙握住她的手,“简歆……” “简歆,坚持住……”他向她体内输真气,力图挽回她的生命。 “答应……我,不要……再……杀戮……收兵……”手,终于毫无力气地垂下,只靠微弱的气息维持着断断续续的话,眼里尽是泪,就连哭泣,也在消耗她的生命力。 “你快答应她。”亚卡带着哭腔,命令苍腾国君。 邵柯梵眉头紧锁,眼眶亦被泪水盈满,却丝毫不改初衷。 “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邪娘子。”他抱着简歆缓缓站起来,一个踉跄,武功修为极高的他差点站立不住。 最深的绝望在眼里闪过之后,简歆突然淡淡一笑,“将我葬在荒原与天空交接的地方,因为我想那儿离家最近。” 她艰难地侧过脸,看着亚卡,“终于――又看到你化作人形的模样,只是,即使你找到回家的方法,我也回不去了。” 这两句完整的话,竟似回光返照,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最爱的红衣男人脸上,眷恋凝固成永远。 人一死,夙愿未了也释然,之所以睁眼,只是因为要注视他。 “简歆,不要,不要……”邵柯梵双膝跪地,声声呜咽。 人生,没有什么比这更痛。 亚卡闭上眼睛,手,依然握着她的手,只是渐感冰凉。 厮杀仍在继续,广袤的荒原成为露天的坟场,几年后,乱草会更加肆虐罢。 抱着她的身体不知道飞了多少路程,然而,依然找不到那个天空与草原相接的地方。无论在荒原的何处,天与地之间的距离都那么遥远。 就算看似相接的远方,飞到时,竟然发现隔得更远。 那么,就将她葬在离他近的地方罢,至少,他们深深相爱,即使她无法将他当成归属。 在寿倚之地的边缘,靠近王宫的地方,他选一处清泉流过,浓荫遮蔽的向阳地,让她久眠于此。 半个月后,苍腾大捷。倾所有高手之力,将战败国的山泽和绿洲与苍腾连在了一起。 一个空前的盛大王国形成。 然而,伴随而来的,除了骄傲,还有无边无际的孤独,苍凉得如同荒原。 唯一真正关心他的女子已经离去。 邵柯梵独自站在墓前,无限怅然,唏嘘不已。伊人已逝,心永痕,亦永恒。 他仍不后悔统一莽荒之渊,只是她,成了他再也好不了的疼痛,一辈子,凌迟他的心。 这也许是最好的惩罚罢。 荒原上乱草离离,越来越甚,却始终无法长出青草,一肤黑毛栗的阿拉伯马,经常在荒原上狂奔。 仿佛主人依然在背,这是他最终选择为马的理由。 如她一样,这里不是家,却永远回不去了。 它亦经常去墓前,用它饱满的额头蹭墓碑,就像她在世时,它经常这样蹭她。 事过境迁,悲欢离合。 她的归殇,注定与不属于锡林郭勒草原的土壤相伴。 第五十章 平静之下的暗涌 大战之后的苍腾王国,已经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望其项背,按理说,坐在宝座上的王只需专心处理国事即可,然而,依偎在苍腾宽大衣裾一角的鹰之却成了邵柯梵隐隐的心病。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所有人都一致认为鹰之国不足虑,然而,只有国君心里明白,鹰之又如何甘心时刻处于担惊受怕之中,累土至山,虽放其一隅安身,但其一定会壮大实力,逐渐成长为苍腾的威胁。 况且,鹰之国还有一位邪娘子。“随手一挥,溃不成军。”的传言虽有些夸张,但可窥见邪娘子力量的强大,也足以证明人们对邪娘子实力的敬畏。 她的实力,邵柯梵只见一部分,然而,那一部分,也在他之上。 再者,从道义上来说,他一向是个遵守诺言的人。倘若没有她传授的摩云神功第七层,他要解决掉包括秦维洛在内的十三国君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至今,他才猛然想到,有邪娘子在的鹰之国才是最大的威胁。 她究竟会多少门或正或邪的武功?不得而知。 大战之后不久,鹰之国君郑关秋带着战乱遗留的一身伤病离世,弥留之际,他的八个子女在所有人的监视下进行争夺王位的比武,最后,年仅二十岁的七公主郑笑寒以一身绝顶的武功和高超的用毒本领成为鹰之国第十二任国王。 即位第三天,郑笑寒率数名随从拜访苍腾,面对宝座上王者气概无双的红衣俊美男子,不亢不卑,明亮的眸子充满自信。 即使他隐瞒得再深,她仍看出他淡然镇定的眼里,埋着深不见底的伤,听说是心爱的女子在战中自刎的缘故。 对手的莫大痛苦,让她的心不由得一喜。 “莽荒大战,鹰之国承蒙苍腾君手下留情,方能苟延残喘至今,既是如此,可见苍腾君交好之心,鹰之亦有结交之意,笑寒前两日即位,今前来圆两国的心愿。” 言中之意,明显鹰之国与苍腾置于同等地位,按理说,如此弱小的国家,该来表示伏首称臣才是。并且,她将交好说成是苍腾主动为之,又暗示苍腾对鹰之国的敬重。 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倘若鹰之知道了他与邪娘子之间的约定,不知又会如何猖狂。 一丝不悦在邵柯梵里闪过,转瞬平静。 “呵,战时,邵某怜鹰之前任国君年老,不忍下手,顺便促成两国之交也好。”邵柯梵轻轻一笑。 郑笑寒亦点头微笑回敬,那笑,如同蒙上冰雾的花,就连本身的馨香也被凝住。 她并不知道邵柯梵为何会放过鹰之,争夺王位之前,她便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然而,像是无源之水,不知所终。 “既然苍腾君不嫌弃,那么,鹰之和苍腾订立一纸协议如何?”郑笑寒的袖中,藏着早就拟好的契约。 苍腾国王一向遵守诺言,只要同意签字,鹰之至少可保几十年,至于是否存续,那是后代国君的事了。总之,她在位期间,鹰之不能有重大闪失,不然她将羞愧万代。 又是要定协议,邵柯梵皱了皱眉头,倏而舒展开来,对“协议”“契约”“约定”这类锁定和约束国家利益的词语,他早就腻烦,但亦习以为常。 “鹰之君是信不过在下?交好就交好罢,一纸契约,反而有画蛇添足之嫌。若有可化了的小事,端出契约来,反而更伤和气。” 喝下杯中最后一口茶,身旁的奴才赶紧将杯中用过的茶叶倒了,将杯子清洗干净,抓一小把茶叶放里面,小心翼翼地倒上水,紧紧蜷缩着的茶叶,慢慢舒展开来。 “国与国之间的契约岂是儿戏,苍腾君若真有诚意,签了契约,以表慎重,若不愿,便当笑寒方才的话没说。” 郑笑寒语气虽似不经意,然而听得仔细的人,才知话中的认真。 “哈哈哈……”邵柯梵大笑起来,“罢了,玩笑到此为止,何必因为那随口提提的契约浪费口舌,用饭时间已到,来人,上酒菜。” 仿佛是早就准备好的,听到命令,四名奴才端着酒菜走进大殿,其中两名谨慎地将酒菜摆在郑笑寒前面早就备好的酒桌上,另外两位则恭敬地面对着宝座,垂着头,待四名奴才将一张酒桌置于宝座前,方才慢慢走上去,摆上酒菜。 “请。”邵柯梵注视着眼中恨意隐现的鹰之国君,伸出右手,宽袖下垂,淡淡地招呼。 一阵快意,从他的眼中闪过。 玉盘珍馐,琼浆玉液,然而鹰之国君却没有任何胃口。 这阴险狡诈的家伙!早就想过自己占不了任何便宜。 饮罢,郑笑寒起身,不失风度地告辞。 来苍腾一番,见过苍腾气吞山河的王,以及精神气十足的武卫队,这位刚刚登上宝座的女子内心大为震撼,暗自决定让鹰之国强盛起来。 想到对邪娘子的承诺,邵柯梵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偌大的苍腾脚下,存在一个能够轻而易举踩死的国家,但却不能踩,脚僵在半空,好不舒服。 一脚下去,鹰之国转瞬消失,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统一莽荒之渊。 齐铭宫书房里,邵柯梵揉了揉眉心,放下手后,却依然蹙着眉头。 沏好的茶未喝上一口,身旁的老奴才洪应恭恭敬敬地垂着手,等待茶喝尽后,按照惯例将用过的茶叶倒掉,清洗茶杯,倒上新茶。 然而,很久,国王都未动茶,只是一直凝眉,似有所思,不知不觉中,茶渐渐冷了下去。 洪应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换茶。 邵柯梵端起茶杯,将盖子轻轻揭开,正送到嘴边,洪应忙道,“王,茶凉了,奴才给您换换。” “不用了,现在本王想喝冷的。”品一口,大脑比之前清醒了些,放下茶杯,神思不禁又恍惚起来。 鹰之国,该怎么办! 这是莽荒之渊大战之后,他无法释怀的心结。 早上,郑笑寒一进国议宫,他便掂量出其武功的不凡,再从话间识得她的聪慧和一股隐隐的霸主气质,这人,恐怕有一天会成为他强劲甚至旗鼓相当的对手。 说到底,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君王之间的战争,只要国王的力量强大到能够杀死另一个国家的国王,即使国力再弱,也会令人心生畏惧。 在鹰之这场比武争位中,他本以为武功早就名满天下的三王子郑水易会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然而,用毒高手七公主在不用毒的情况下,最后的关头竟连胜三王子三招,成功夺得王位。 看来,卧虎藏龙,他不知的高手还多着呢! 孤独一人,每天只剩下权谋与算计,简歆,倘若你还活着,该有多好! 无论是什么事,他都能想到她,那是因为他的事都跟荒原上莽莽苍苍的枯草有关吧! 她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收兵,答应我,答应我……” “简歆呵,你如此善良。”若万针扎心,此起彼伏,邵柯梵闭上眼睛,很久才缓过来,思绪重新回到鹰之国上。 不比苍腾国的三公主,四王子,五公主整天闲情逸致,不问政事,鹰之国的八个王子公主关系十分亲密,据闻经常聚在一起谋事,武功也是个个奇高。 在莽荒大战中,他们所经之处,就如火烧过原野那般,如草的苍腾士兵大片大片倒下,幸有大将拼死抵抗,才没有造成更大的危害。 他们的力量总和,怕是不亚于大战中联合起来的十四国君主。 要不是在战争中被其他君王围困牵制,他亦会亲手解决掉那些祸根,然而,在亲口对郑关秋说出“不灭鹰之”之后,鹰之的残兵和王子公主们尽数回国。 终究是失去了一次极好的机会,然而,当时背后被深砍一刀的他,再加上简歆逝去所受的打击,怕是没有多少精力对付几人联手了。 大战已经过去一个月,背后那道六寸长的刀伤,在药师蔡掌风的悉心医护下,已经完全痊愈,一条斜着横亘脊椎而过的伤疤分外显眼,但只要照着蔡药师开的方子敷药,再过两个月,伤疤便可无影无踪。虽比不得邪娘子的仙术那般神奇,但能以地地道道的医术消伤疤,已是妙手。 手不由得伸向后背,隔着衣服,覆在隐约突起的伤疤上。莽荒大战,他的罪恶亦如伤疤那般丑陋,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疤逐渐消失,被划过的皮肤恢复细腻光滑,罪恶也会完全被大概一统的美名掩盖。大战中,两百万亡灵,亦似从未存在过人间。 一道影子在窗上一闪而过,邵柯梵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来人该是在十步之外的地方,虽无声无息,但影子却出卖了他。 邵柯梵眉头一凝,迅速开窗,身体轻掠出去,洪应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空空的窗户。 然而,出了窗,除了一角蓝色衣裾扫过院子外围苍翠树丛中一颗树的末梢外,再不见半个人影。 第五十一章 执念 舒真! 想起那次在瑾虹廊桥上迎面相遇,舒真目光中柔软的情意,邵柯梵不禁一怔。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当时他心中似有嘲笑之意:她,竟也会对人动情。 然而简歆死后,他却能理解那样的心,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大概,爱之痛,是所有人的共同感受吧! 她来这里干什么,不会是接了宫中谁的任务,杀宫中某人,或者是……邵柯梵英眉一挑,叹口气,踱着步子,从大门进了齐铭宫。 舒真为他除了作为她主人的陵王,违背作为杀手应当遵守的原则,应该没有人再敢雇她了。无人雇,可说是作为杀手和保镖的悲哀。 那么,她的玉…… 以她的武功修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玉积如山,然而,她并非强取豪夺,或是偷鸡摸狗之流,只是尽职完成任务,拿到自己靠能力光明正大地换来的玉。 可是,杀死陵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确实没有人敢雇舒真了。 再过两年,她的容颜便会慢慢衰老,两年,是玉养颜的最长周期。陵王之前,邵柯梵之后,她先后受雇于两个雇主,唤魂铃,又吸入不少玉粉。 如此做,值么?她也曾问过自己。为了那个不可能爱她的男人。 她依旧因杀人的渴望而杀人,只是没有人再雇她。 太悲哀了,她的内心,一阵阵凄惶。她爱上了镜子,想在衰老之前,多看看这副锦绣皮囊。反正在世间已经走过了八十多年,两年期至,不如去了,了结所有! 莽荒之渊实现了实际上的统一,国君已经二十八岁,却仍然未婚,挠得王宫中老年年龄段的大将臣子内心发痒,家有貌美女儿的更是跃跃欲试。 “禀告王,臣有小女惜夜,芳龄双十,自幼读文识字,勤练武艺,文武双全,蕙质兰心,识得王宫大体。如果王不嫌弃,臣愿将惜夜送与服侍王。” 第二武卫队将领莫天承说完,充满期待地看着宝座上的男人。莽荒大战,在所有武卫队将领中,他立的战功可以说是最多的,身上添了不少伤痕。 这已经是第九个朝臣向邵柯梵提起婚嫁之事了,他不禁戏谑一笑,“莫将军立下的赫赫战功本王当然不会忘记,除了之前给你的奖赏以外,以后惜夜嫁人了,本王会给她备一份厚礼。” 莫天承眼里尽是失望的神色,但国王已经委婉拒绝,也就恭敬地答了一声“是”。 “以后,大家就不要催了,本王保证,会尽快完婚。”邵柯梵郑重承诺,心却一紧。 “是。”国王一向言而有信,大家的心中算是有了底。 简歆,你不愿嫁我――可如今,我已经非娶不可了,并且,只能是她人―― 他一阵怅然,看着大殿上同样坐着,表情却一如既往恭敬的朝臣们。再也没有人,将他看作人了。 那孤寂感,空旷若荒原,将他包围,不是泥沼,却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烟渺小径,是国王从国议宫回齐铭宫专走的路径,铺满其间的碎石,构成一个个排列有序的水源之灵图案,路径的边缘,栽种着一年四季常开不谢的零双花树,分叉出的小枝桠上,只开两朵相互独立的粉红色花,然而凋零时,却是两朵一同落下,这便是“零双花”名称的由来。 小径落英缤纷,零双花成双成对地在空中旋舞着落下,铺满一地,就连从不同方向胡乱吹来的风,也不能将零双花拆散,至多,一道顺着同一个方向飘去。 简歆去齐铭宫找他的时候,总是绕道,为的便是通过烟渺小径,他们也曾多次在小径上相拥,散步,红衣男子,黄衫女子,一个英俊间隐现王者气概,一个容颜绝美,与世无争。 性格截然不同,然而深深眷恋。 零双花依旧共同发苞,开花,成双飘落,心爱的女子已然离世。 邵柯梵长叹一声,顺着小径缓缓地走,独自一人,无需掩饰眼里的痛,眼睛也有被主人欺骗得累的时候,而此时,竟然稍缓了一些疲惫。 一双淡漠的眼睛,正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盯着他。 “出来,本王知道你没有走。”邵柯梵翻转手掌,掌心的一把零双花悉数落下,本是被他胡乱搅作一堆,然而落下时却都找到另一半,相依眷眷地落下。 等了一会,不见人影,耳朵却辨出离开的细微声音。 看来她,留在这里,真的是因为他。 第一杀手! 邵柯梵摇摇头,苦笑,径直朝齐铭宫走去。 两度被他发现,舒真有些慌乱地飞到王宫外墙才落下,定住身形,看来,这里不能再呆了。 没有家,是否受雇于人,都是流浪的命,她像往常一样,随意朝一个方向而去。忆起满树亦遍地的零双花,以及站在花中的红衣男子,她突然停住,然后又很快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只是越走越块,越走越远。 到一片山泽之地,在一条小溪旁蹲下来,掬一捧水解了渴,兀自久久坐着,神思缥缈。 那双眸子蓄满悲伤,要不是目睹他在烟渺小径上的流露,她实在不知道苍腾国君平时隐藏得多好。 他痛,她亦痛,为他痛,为自己痛。 很久了,舒真才从怀中掏出一面天然水晶磨成的镜子,镜后镀一层水银,因水银有毒,便用莽荒之渊最名贵的树木霜槿木做成镜框。 镜中,一张冷艳的脸,毫无瑕疵。 两年后,这张脸将会渐生皱纹,越来越深,像刀子在自尊上割下一道又一道伤。虽然看惯了几十年的风雨,许多事情都波澜不惊,然而作为女子,对美貌的追求也如那些平常女人一样强烈。 两年后,便离开这人间吧!那样的事实,不是自己能够接受的,与其在衰老中死去,不如在美貌中绚烂地结束自己。 生是一朵花,死亦以开放的姿态,而不是枯萎。 她盯着镜子,发现镜中的眼眸,浮上了感伤。以为看错了,她伸手摸了摸眼睛,却触到了一层冷雾。 只想在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看着他,然而竟然被他发现,她是不太会去了,倒不是不敢,只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情意。 两年的时间,对于那个强势的,无所不察的王,她又能见上几面呢? 她是杀死陵王的凶手,天下皆知,只是邵柯梵从未下令追剿她,那些想提这个话题的人也便噤若寒蝉。 几乎王宫中所有人都知道,陵王一直在暗自和苍腾国王较劲,他死了,或许是有安排,要不然也正中国王下怀。 如果他愿意…… 然而,她相信他是不可能爱上她的。 那个死去的女子,密不透风地占据他的心。 舒真站起身来,随意朝一个方向走,杀人yuwang强烈时,随便解决几个路人祭血。 好不容易处理好一大堆事务,邵柯梵斜躺在齐铭宫的软榻上,本想静静地思考如何对付鹰之国,然而整颗心已经追随回忆而去。 简歆不言不笑,而后自刎战场,她最后一年多的生命,是多么的不快乐啊! 她最后要求:葬在荒原与天空相接的地方,然而他却无法办到。 她从护泽使怀中掏出的那副画,被他挂在寝房的墙壁上。看了这副完全没有出入的画,他才知道护泽使有多么爱她。 总是默默凝视,竟然带有一分渴求,要是她能从画中走出,该有多好。 一切都过去了,留下的,只有永恒的伤疤,任何仙术,药方都无法消除。 眼神无意投向那扇前几日被影子扫过的窗子,忽然想到刚刚来得及入眼的蓝色衣裾一角。 还有人在默默地关注他。 然而邵柯梵仅是淡淡地扫过一眼,然后命洪应倒上玉珍,一杯杯独酌,直到眼里出现朦胧的醉意。 “王,您醉了,不能在喝了。”洪应在一旁轻声提醒。 “你让开。”邵柯梵摆手。 洪应赶紧挪到一侧,发现王的眼睛盯着寝房正对着大殿的墙壁,才知道自己挡到了什么东西。 邵柯梵倒满一杯酒,对着画像摇摇相敬,“唰”地一声,整杯酒水向画像泼去,空中划过一短截淡白蓝色的玉带,随后落在对面墙角,虽只是使用微不足道的气力,然而画像还是被风带得晃了晃。 洪应睁大眼睛,看到王的眼里没有愠色,才放下心来。他已经是服侍国王的第九个奴才,前面八个应各种原因被王随手杀死,因此他分外小心,每一句话都要好好斟酌。 然而只是一个疏忽,发现软榻上的人已经不见。他明白,王肯定又是施展隐身术去墓前了。 邵柯梵身体靠在墓碑上,徐徐下滑,直到完全坐在地上。 “简歆,你何必这样做?”喉咙哽咽,声音低沉。 然而,即使在意识模糊中,他的耳朵也灵敏地捕捉到附近人的气息。 “出来,舒真。”声音恢复到平时那般平静。 方才,舒真收好镜子,正欲离开,闻到不远处轻微的酒味,才知他肯定又在坟前,想到自己原来离坟墓不远,便又情不自禁地走近。 舒真犹豫一下,从隐蔽的丛树后面走出,站在坟前。 “舒真偶尔路过,不想被王发觉。”微微敛襟施礼后,低着头道。 “哦,是么?咱们到别处谈罢。”邵柯梵脸上的颓然消失,回过头面对她时,已是淡漠。 两人双双落到山泽中一处较为空旷的地带上,方圆一丈之外,才见树木。 “现在没有人雇你,你没玉了怎么办?”邵柯梵注视着那已经不输简歆的绝色容姿,直截了当地问。 “玉最多养人两年,两年过后,容貌慢慢衰老,两年期止,舒真会毫不犹豫地了断自己。”冷硬的口吻,不过是为了掩饰。 邵柯梵一怔,后果竟会如此严重。 “你为我除去陵王,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取之不尽的玉。” 舒真笑笑,“杀陵王是背叛主人的无耻行为,舒真有罪,以此获玉,只会加深罪孽。” 他注视着她那双因杀气而蒙尘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舒真告辞,望王……保重。” 话毕,转身就走,蓝衣很快掩于丛林。 走就走吧!本是无关的两人,何来的挽留,只是想到她作的选择,邵柯梵不由得一声叹息。 回到那坟前,抚摸着墓碑,一阵阵冰凉传进掌心。他解下腰带,裸露胸膛,紧紧抱住墓碑。 简歆,这下,你该温暖些了吧! 第五十二章 魂魄离体 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的噩梦,简歆一下子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大的匣子里,一片明亮。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上身坐立起来,一颗东西从胸上滚落,光线的最亮处随之转移,简歆拿起一看,竟是一颗夜明珠,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发现她竟坐在一具与她一模一样的躯体上,伸手触摸了一下,那具躯体,冰冷而有实感。 简歆顿觉自己虚无轻盈了许多,原来,她已是魂魄。 没有任何震惊,她只是自然而然地想到,在战争中,她已经死去了,死在了他的怀里。 那么,这长匣子,是她的棺材吧!为了不让她处于黑暗之中,他在棺材里放了夜明珠。 留恋,悲伤,遗憾,后悔交织在她的内心。 早知道,自刎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倒不如活着,陪他完整地走完一生。 然而,不可能挽回了。 但,有一种恨,关于陵王,关于护泽使,在她心底生根。 邵柯梵,你好狠毒。 紧闭着双眸的脸上,挂着一颗静止的泪珠,凝固成永恒。 她伸手抚摸那张美丽苍白的脸,将夜明珠重新放到遗体的胸部上,然而穿透棺材飘出去,落到坟前,静静地打量着自己的坟墓。 起伏而上的山坡向纵深被挖出一大片平坦之地,坟墓建在最里处,东西北三面浓荫遮蔽,南面向着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溪。 墓壁用太一余粮石堆砌,墓碑竟是整块碧玉打磨而成,温润剔透,上面缠绕着金丝,熠熠生辉。 墓碑中央刻着一长竖字:莽荒之渊苍腾第二十七任国王邵柯梵至爱女子木简歆之墓。 简歆伏在地上,掩面而泣。因了人世遥远,爱的人遥远,虽然王宫离这里很近。 心情稍缓下来后,她朝王宫飞去。 经过烟渺小径,零双花仍在飘落,曾经是情动的美,如今在眼里,却是满目的凄楚。 然而,他并不在齐铭宫。 她猛然想到,他说大战结束还有半个月,于是赶紧朝荒原飞去。 果然,战争还在继续。他国君主已经死尽,剩下忠心的将领率领残兵负隅顽抗,背后负伤的他与将领打得难解难分,苍腾武卫队杀得他国武卫队节节败退。 她哀伤地看着他。 地上到处是尸体,无数魂魄在木然地游走,成群结队的黑衣阴世使者前来,将魂魄带走。 “怎么回事?那么多年轻人,很多人阳寿未尽。”她拉住一个阴世使者,不满地大喊, 使者冷笑一声,“在战争中离开人世,是他们的命,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你看那人――”他指了指缠斗中的苍腾国王,“他便是指定的终结者。” “可是……”简歆焦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使者打量她一眼,“你也是魂魄,看来我得带你走了。” 说着翻了翻手中的死录簿,惊讶不已,“没有你的名字,你不属于这里的阳世。”然后很快移开,抓住附近一个魂魄,转瞬消失。 在世时,没有归宿,就连死,也要注定漂泊。 莫大的悲哀笼罩了她,伴随着无边无际的惆怅。独自站着,几个阴世使者经过她时,翻开死录簿,震惊之余,摇头走开。 回过神来,简歆飞到他的身边,看他作战。梵晖咒,摩云神功第七层交替使用,抵抗了一阵后,将领一个个倒下,随后,一个个魂魄站起来,围在他身边,意图复仇,只是亡灵的力量,对武功如此之高的人无异于蜉蚍撼树,他虽看不见亡灵,但幻灵剑一挥,许多魂魄飞快飘走。 因为她离去的缘故,他的眼里尽是痛楚,然而,这阻止不了他,反而让他的杀戮更加疯狂。 她已经不想劝他了,正如阴世使者之言,一切都是注定好的,而他是终结者。 他只不过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她到底是原谅了他一些。 忽然,敌人挥剑而来,邵柯梵一个翻身迎敌,胸膛间,露出画轴的一角,简歆才想起她从护泽使怀中掏出来的那副画。 一个激灵,护泽使! 也许护泽使还在,她漫无方向地在众多魂魄中寻找。 找了很久,才看到已是魂魄的秦维洛挥舞着剑,与几十个阴世使者缠斗在一起。 他们要带走他,他不愿。 她赶紧飞过去,急切地喊,“护泽使,护泽使……” 秦维洛转身看到她,震惊和不可思议取代了眼睛里的仇恨。 “啊……”拼了十层内力,周围的使者纷纷被震开,然而,他们死不了,等一下缓过来后依然会朝他扑来。 他揽住简歆的肩膀,痛苦地大喊,“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了,怎么来了……怎么会这样……” 在她的怀中死去后,他的魂魄一出窍就被阴世使者纷缠,越斗越远,却没想到,她也离开了人世。 “我自杀劝他,他不听。”她靠在他的怀里,肩膀不断抽泣。 “……简歆,我多么希望你还活着啊……你怎么那么傻……你还那么年轻……”护泽使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又恨恨地骂,“邵柯梵,真不是人。” “无法挽回了,就这样吧!咱们忘记人世的一切。”简歆抬手替他拭泪。 如何忘?怎么忘?秦维洛心一绞。 “他们……没有为难你?”她畅通无阻地到他身边,他不免有些奇怪。 “我不属于这里,死后亦是,因此,没有阴世使者来缠我。”简歆怅然。 生前死后,都注定飘零么? “啊……”秦维洛眼里闪过惊喜的光芒,将她抱得更紧,“我无论如何都不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简歆怔了怔,眼神一寒,“我生是他的人,死了也是,虽然我……恨他。” “可是你已经不在人世,他也看不到你,况且他那么对不起你。如今能照顾你的,就只有我。” 秦维洛闭上眼睛,疯狂地吻她,她用力反抗,无济于事,泪流不止。 “等我避开地狱使者,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管什么轮回,不管什么投胎,永远在一起。”他疲倦地靠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温柔地低语。 昭涟!这两个字在简歆脑海里闪过,她猛地推开他,“别忘了你还有昭涟,你怎么能辜负她,她很久没见你了。” “开始时,为了跟我在一起,她竟然答应陵王用乱花散,她被陵王侮辱,不愿说,这一点我理解,可是子渊是陵王的孩子这件事,她不该隐瞒。总之,我不会原谅她。”恨,在秦维洛明亮的眼眸里燃烧,甚是骇人。 “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她爱你。”简歆替昭涟抱不平。 “随她了,爱与恨,她都不可能再看到,我现在只想好好守着你。”秦维洛的表情平静下来,手再次环上她的腰,“我们在一起吧!没有选择了。” “我们可以互相照顾,但彼此不是对方的人,你有昭涟,我有他。” 简歆的目光看向那一方黄绿色的天空,“陵王,被带走了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那时还没有打仗,人死得少,地狱有足够的精力对付他。”秦维啊叹一口气,一同谋事几年,他们之间竟然那样不堪地结束。 所有的恨,会随着死去烟消云散么? “我一定留下来,照顾你,你只当我是朋友也好。”他看着一脸怅然的她,口气坚决。 简歆犹豫一下,终于答应,不然,两人独自飘零,或是眼睁睁地看他被带走么? “真好。”秦维洛激动地抱住她,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想拔开却又不忍,只好叹口气。 “我们一起杀出阴世使者的重围。”她说。 “好,你的璞元十式,我的赤炼臂,不信对付不了他们。”秦维洛松开手,握住剑柄。 围攻他的,是率领阴世使者的使领,方才受到重创,此时已经缓过劲来,然而对他产生了畏惧,正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两人对视,点头,朝南方飞去,阴世使者见状,纷纷围上来,然而很块在二人联手之下魂飞魄散,冲出了大约二百里远,那几十个使领赶上来,立即展开一场恶战。 “赤炼臂!” 右手臂变大延长,通红无比,似火在皮肤里流窜,横扫过的地方,士兵亡灵身上燃起熊熊烈火,不断翻滚,惨叫。然而,阴世使领皆巧妙地避开,又从另一个方向朝秦维洛攻来。 璞元十式,简歆大喊一声,剑连舞十式,蓝色的诡异寒气自剑尖流出,一个旋身,周围地区皆被极寒之气笼罩,其他的亡灵身形很快坍塌成无数小截,使领此时亦难逃一劫,全身僵冻,手中的剑与手冻在一起,再也无法使出武功,简歆拦腰挥剑而去,几十个使领冰一般破裂开来。 “快走。”秦维洛拉住她的手,杀使者开路,天将黑时,才到达荒原没有杀戮的地方。 到处是莽莽苍苍的荒草。 经过两日作战,秦维洛身上被划开十几道口子,但没有伤到要害之处,因此并无大碍。 “没想到,亡灵也会痛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垂头抚摸着胸膛上的一道口子,那里鲜血已经凝固。 “是的,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而已,不然,投胎后又何如会有血有肉。”简歆倒在地上,注视着手中方才拔起来的一株荒草。 只有荒草,才是彻底干瘪冷漠的事物。 依旧如同活着时那么美呵!甚至,更加轻盈的身姿愈来愈撩人心神。 秦维洛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想压在她身上,缠绵一番,然而,终究忍住了这种渴望。 “我不转世,做一个孤魂野鬼,永远陪着你。”他在她身边躺下来,静静一嗅,她的身上竟然还有香味。 “你陪着我,还是孤魂野鬼么?”简歆凄然一笑,转过脸面对他,“有人陪着,也好,不然整日飘零,冷清无依。” “简歆,做我的女人吧!虽然身体已死,无法复国。”秦维洛犹豫了一会,说出如今最大的心愿。 复国,依旧是他的遗憾。 “不,还是那句话,我生是他的人,死后亦属于他。”简歆的口气依然十分坚定,“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你也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他。” “唉……”秦维洛长叹一声,“人一死,人世的一切就再也跟我们无关,刚才你不是说了么?何必执着,况且他肯定会娶其他人。” 娶其他人!简歆的心狠狠一痛,作为王,他是一定要为王室开枝散叶的,可是,他没有选择,如果她还在人世,他是不可能娶他人的。 “娶就娶,他心里爱我……就行。”虽是这样说,双眼却蒙上水雾。 “好吧!不勉强你,只要你让我陪你,不撵我走就行。”秦维洛突然笑了,艰涩却知足。 第五十三章 安身之所1 “咱们找一个好地方住下来。请使用访问本站。”秦维洛将简歆从一场人世纷繁的梦中叫醒。 简歆揉揉眼睛,眼前那张俊秀的脸逐渐清晰起来,一时间竟十分恍惚,过一会才想到自己已经不在人世。 秦维洛两天没有休息,一直守着她睡觉。 “嗯,去哪里?阴世使者肯定会缠你不放,地方得隐蔽。”简歆想到魇影曾经找了萱薇几年,幸好,秦维洛没遇上他,不然不知是什么后果。 “我看,去离苍腾最远的杉什国吧!”秦维洛说到这里顿住,见她有些不悦,改口道,“去风景最好的翼离国也行。” 翼离国是鹰之国的邻国。 “那就去翼离吧!”简歆点头,口气不容反驳,然而,他的心却一沉,她终究,是因为邵柯梵呵! 当对一个人又爱又恨的时候,感受一定更深刻。 到翼离国的山泽地区眉念之地时,已经是次日黎明,站在山峦和荒原的过渡地带,秦维洛微皱眉头,思考该去哪一个位置。 “去眉念山吧!那应该是翼离国最高,风景最好的山。”简歆在身边说。 眉念山正是原翼离国承接绿洲水流的地方。 秦维洛笑了笑,“那里目标很明显的,可能还住有灵怪仙人之流,对我们是一种干扰。” “呃……”简歆暗骂自己片面,“你打定主意吧!” “我看……”秦维洛伸出手指,在不同方向之间移动,最后定格向东,“朝那边去。” “好。” 两人边飞边找,脚下的山峦绵延起伏,葱郁的森林将地表遮得严严实实,简歆只能从不同种类的树的组合来判断一山风景的独特之处。树的颜色,赤橙黄绿蓝紫皆有,叶子呈锯齿行,掌形,半碗形等,搭配起来,美不胜收。 曦阳从东方渐渐升起,金色光芒与天空的黄绿色交织在一起,投射在大片同样是颜色交辉的森林上,天地之间,一片多彩的璀璨。 两个亡灵,朝着曦阳方向飞去。 “好美!”简歆忍不住感叹。 “是啊,再加上你这样绝美的尤物就更加美了。”秦维洛看她一眼。 每看一眼,心就动一次。 一片红晕飞上简歆的脸颊。 中午,在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山上停留下来。 “就这里。”秦维洛打量着山腰的四周。 “既然如此,还不如刚开始的时候随意找一座山呢!”简歆不满地道。飞了这么久,见到的大都是这样的山,虽然美丽,但由于数量繁多也就显得平常了,她以为他坚持这么久是为了寻一座风景独特的山。 “简歆,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在那里安身,阴世使者就更难找了。”秦维洛温柔地将她垂下前额的头发拔到一侧。 那动作,那眼神,他已经当她是他的女“人”。 简歆将脸扭开,“这样也好。” “咱们找找,如果有山洞的话就在里面布置一下,没有的话就搭一间屋子。”秦维洛伸手要拔开挡在眼前的一丛矮树,突然住手,苦笑一下,身体若无物般穿了过去。 简歆百感交集,一时语塞,捂住嘴,差点哭出声来。 “简歆,有我呢!”透过矮树丛枝叶间的缝隙,秦维洛诚挚地看着她。 她一言不发地穿到他身边。 “没有什么可伤心的,有我呢!”他拉她的手,她用力抽出。 仿佛早就习惯,秦维洛眉目一敛,很快恢复正常,抬手摘下一片半碗形的紫色叶子,叹息,“绿洲水源之灵的形状。水源之灵,国之灵魂。可惜,大战之后,莽荒之渊就只剩两个水源之灵了,说到底,其实只剩一个。” 他曾经的抱负,都死在了死亡里,不甘心又如何!遗憾又如何! “他杀了你,你恨他吗?”简歆边随他走边问。 “你虽是自刎,但他间接杀了你,你恨他吗?”他对她莫测一笑,五味杂陈。 “我恨他借你的手杀死陵王,恨他杀了你,恨他在战争中杀了那么多的人,也恨他没有满足我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可我,终究还是深爱他。”简歆迷茫地盯着前方,说罢垂下头去。 “人都死了,恨又有什么用,干脆不恨,恨也无济于事。”秦维洛叹息一声,话虽是如此,内心却难以释怀,忽然一动,自己已是亡灵之身,邵柯梵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那么…… 不露声色地问,“你的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 “将我葬在荒原与天空相接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那儿离家最近。” “简歆,我现在才想到,你来到莽荒之渊这样的地方,应该是没有归宿感的。”秦维洛若有所思。 “他说过同样的话,事实也是这样,即使作为亡灵……” 忽然想到什么,简歆一下子抓住他的手,很紧。 “怎么了?”秦维洛满脸诧异。 却见她一副担忧的样子,“我们现在是亡灵,他看不到我们,你不要找他报仇好不好?不然他防不胜防,是打不过你的。” 秦维洛怔住,她竟然想到了这一点。 可是那么多的仇恨,叫他如何放得下。 他的眼神不断变化,念头随之转换。 简歆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眸,“答应我,放下仇恨。” “那么……”秦维洛猛地将她抱住,“你先答应成为我的妻子。” “不。”简歆推开他,后退两步,有些不敢相信,“你竟然跟我提条件……你……” 秦维洛苦涩一笑,口气无奈,“我不找他报仇了,你不愿,我也不勉强。” 为了她,就尝试着看开吧!也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简歆扑到他的怀里,“谢谢。” 秦维洛的心瞬间冰到了极点。 他们默然不做声,顺着山腰走,空气润潮,头顶上方都是密密匝匝的枝叶,挡住了阳光,树冠很大,各树的枝条旁逸斜出,交叉在一起,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树叶相互错嵌。 简歆不时抬头欣赏,差不多忘记了找山洞这回事。不像她,秦维洛盯着前方,不时大致扫视一下上下山坡。然而走了一圈,一个小洞都没看见。 站在原来出发的位置,他脸上不免有些失望。 “看来,得换其他山头了。”简歆在一块比较平坦的石头上坐,秦维洛忙一把拉起她,“太冰凉了,当心感冒。” 简歆扑哧一声笑,“亡灵不会感冒的。” “可是我心疼。”他注视着她,“去山脚找,如果有百姓人家,我们另换山头。” 飞到山脚,发现他们所在的山与另一座山之间的过渡带虽平坦且宽阔,然而却没有人烟。 沿着山脚走了半圈,秦维洛突然指着头顶上一处地方,惊喜地道,“你看。” 简歆抬起头来,发现一片直削入地的玄色崖壁中间,有一个约莫一丈高的洞,两边很窄,要不是呈拱形,这个洞看起来还真像棺材。由于这面山坡处于背阳地带,洞口的光线介于明暗之间,只看到几块一般大小的平整石头向深处铺去。 崖壁上开着五颜六色的点点繁花,长势斜向上,若多彩的星辰镶嵌在苍穹上。崖壁旁的树,不管是长在东西两侧,还是崖顶附近,枝条皆向崖壁中心逸出,不同形状和颜色的树叶铺满了崖脚一地。 第五十四章 安身之所2 “是个不错的地方!”简歆只觉得赏心悦目,朝秦维洛点点头,与他一齐飞到崖洞口,朝里走去,越走光线越暗,走进四丈远之后,终于全部黑暗,不见一丝光线。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简歆,怕吗?”秦维洛抓住她的手,一股温暖传遍她的全身,然而她依然选择挣开。 “成为亡灵,已经是世人惧怕的对象,我们还能怕什么?”简歆扯着他的袖角,因为没有心脏跳动的气息可感知,担心走散了。 “是啊,还能怕什么,什么都不畏惧,但同样什么都得不到。”或许是想到泽观复国之事了,秦维洛怅然若失地喃喃自语。 “那都跟你无关了。”简歆毫不客气地唤醒他,生怕他又想到报仇上去。 “是无关了,确实无关了。”秦维洛叹息一声。 穿行十丈之后,黑暗渐渐被迎面的光线稀释,而后便越走越明亮。仍旧是青石板铺就的路,洞壁凹凸不平,斜向上长出不少不同种类的植物,叶子皆又白又硬,摘下一片,沿着某一部位折断,发出一声近乎沉闷的脆响,汁液细珠似的飙到脸上。 “当心有毒。”秦维洛拂起袖子,替简歆擦去脸上的植物汁液,柔声道,“亡灵的脸,不小心也会被腐蚀的。” 简歆不免触动,然而想到苍腾王宫里的红衣男子,终究还是抑制住了心潮。 “这个地方,可能只是通向某个地方的通道。”洞内还未完全明亮,但石板上的一些痕迹已经清晰可辨。 “未必――”秦维洛沉吟,“我们可能正在朝一个居住的洞房走去。” “啊……洞房。”简歆轻笑出来。 秦维洛一怔,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歧义,“好吧!洞内房室,不过如果你愿意,我想跟你――” “才不愿。”简歆毫不留情地打断。 “我遂你的愿。”秦维洛的声音在沉闷的洞里更显柔情。 果然,当光线完全明朗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偌大的圆形房室,西面齐齐摆置着两个红色木墩座,座壁略显粗糙,坐的位置十分光滑。 东面是两张用平坦规则的石头垫高的床,上面铺着细竹编成的席子,席子上蒙了一层灰,吹开后有略显黄色的光芒析出。 南面是灶台,灶孔里躺着几根燃烧了一半的柴火,浅浅铺着的一层灰烬早就冷却,锅则被刷得干干净净。 至于北面,则供着一个主要负责农事的美薏女神,左手覆胸,右手持一株翡翠雕成的薏苡仁,双目蔼蔼,面部安详。地面亦是青石板铺就,连接之处细缝紧致,像是展开的青布,折痕隐约可见。 “咱们就在这里安身吧!”秦维洛打量着房室,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 “可是……这明显是有主人家的。”简歆皱了皱眉头。 “哪有?你看,他们跟我们一样了。” 简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有些惊诧地发现两堆骸骨躺在西北角向另一条石板路拐弯的地方。 “那就在这里住下吧!”凄惶的感觉再次向她袭来。 已经离世,与他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真正相见。 墓中的遗体,怕是慢慢开始腐烂了。 他只能对着冰冷的坟墓,无限追思。 “……我好后悔……为什么要自杀……”简歆伏在席子上,肩膀不断抽动。 一双手将她扶起,拥入怀中,“至少还有我。” “战争结束后,咱们去王宫一趟,我去看他,你去看昭涟,好吗?”她抬起泪眼,有些恳求地注视他。 秦维洛皱了皱眉头,“我实在不想见她。” “那些恩怨都随着死亡消失了,你说过,人都死了,恨又有什么用,她一定每天都牵挂你。”简歆诚挚地劝。 “唉……”他轻声叹息,“好吧!” 很久,心情才缓和一些,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中,忙挣脱出来,坐在木墩上。 秦维洛已经习惯,看着从西北角拐过去的那条石板路,“那边可能有什么东西,咱们过去看看。” 简歆站起身来,跟着他朝西北角走去。走过了一段石板路,一个硕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一座没有扶手的长桥通向对面,由密集的木板铺就,桥下方雾气缭绕,不知底有多深,根根壁圆顶尖的石峰穿过雾气,高出桥面几许,石峰表面覆盖蕨类植物,其间生长着低矮的树木。 对面是一个大平台,被拱形的洞壁包围,密密的藤蔓植物从平台边缘抽出,向上爬满洞壁,大多是球兰,龙吐珠,一簇蔟白瓣红芯的花朵垂悬在叶间,平台上铺着浅浅的稀疏落花。 “真漂亮,咱们来对地方了。”简歆有些激动,一只脚踏上木桥,桥身微晃一下,看来实在太过轻巧,就连亡灵之身都有些承受不住。 另一只脚踏上去,向前走两步,桥左右摆动起来,如同身在摇篮,十分舒服。 秦维洛也走上桥,“咱们过去看看。” 随着桥的尽头越来越近,藤蔓花的馨香也逐渐浓烈,下了桥去,秦维洛抬手摘下一朵龙吐珠,别在简歆的发间,温情脉脉地注视她,眼里,闪动着强烈的渴望。 “我们接着走吧!也许又有什么惊喜。”简歆垂下眼皮,脸颊微红。 桥尽头的西南方向,仍是一条石板路通向未知处。 “不会是贯穿整座山吧?这座山很大。”简歆喃喃自语。 “不是的。”秦维洛沉吟道,“仔细回忆一下,石板路是斜向下的,只是坡度不大,刚才我们一直没有察觉。” “啊!”简歆惊呼,“那回去吧!如果通向阴世,你不等于自己送上门了吗?”然后站着不走。 “哈哈哈……你真会想象。”护泽使大笑起来,“阴世有那么好进么,咱们是亡灵,在阳世飘荡而已了。” 在阳世飘荡!简歆一怔,沉默着随他迈开步子。 然而石板路的尽头却令他们大失所望,除了一道厚重的石门封住出处外,什么都没有。 秦维洛伸手叩石门,沉闷的声音响起,犹豫了一下说道,“咱们穿过去。” 他们走近那扇平淡无奇的石门,然而身体只入了一部分,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迅速弹回来,重重摔倒在地上。 秦维洛忙将简歆扶起来,“疼吗?” 她摇摇头,拍拍身上的尘埃,顺势拔下他的手,“我们回刚才找到的洞室吧!” 秦维洛皱眉,注视着石门,“门被施了法,说明那边一定有重要的东西,只可惜――我们进不去。” “回去吧!我想歇歇了。”简歆对那边有什么东西并无半点兴趣。 “啊,你累了,好。”秦维洛爽快地答应。 轻而易举地飞回那间洞室,她躺到席子上,又指了指旁边那张席子,“你睡那里。” “当然,你不愿,我不会勉强你。” 闭上眼睛,又是那一场人世纷繁的梦幻。 零双花一直飘落,红衣男子与黄衫女子走在烟渺小径上―― 噢!零双花,零双花。 零双花相伴而落,唯有一对,一半零落尘土化作泥,另一半仍孤寂地开放在枝头。 与其是梦境,还不如说是回忆! 第五十五章 遗体消失 苍腾大捷后,重金抚慰死者家属,厚葬死者,犒劳在战争中活下来的人,武卫队的宴席一直摆到荒原,延出很远,看不到尽头,臣子和大将们则在国议宫举杯庆祝。请使用访问本站。到处觥筹交错,一片又一片的欢呼声响起。 这是苍腾六百年历史来最值得庆贺的一天,就连分布在山间平坦地带的村落人家,也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而宝座上却空无一人,似乎已经提前被告知这件事,臣将们并不觉得意外,很自然地谈笑风生,执酒相敬。 那么,肯定在齐铭宫吧! 简歆一踏上烟渺小径,方才缓缓飘零的零双花此时簌簌而落,粉红色的花瓣若无物般穿过她的身体,像她临死前快速掉下的泪,任是怎么也挽回不了。 她不忍再看,飞身朝齐铭宫飘去,然而齐铭宫的书房里,只有洪应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书橱,大殿门口站着两个护卫,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他会去哪里,她开始焦急起来。 忆薇殿么? 在忆薇殿落下,才发现大门已经封住,里面空荡而冷清。苏蔓,她待如妹妹的女子,去服侍他人了? 简歆站在大殿上,怅然地环顾,一切那么熟悉,却恍若隔世,不,是真的隔世。 他曾经常来,即使是她不言不笑的那一年。 已经没有心脏了,然而却有心,她真切地感受到那种痛苦,如同心脏在狠狠扯动。 终于想起还要去找他,她飞出忆薇殿,却不知道朝哪里去。 坟墓!一个激灵,那是他可能去的最后一个地方了,她忙匆匆赶去。 果然,邵柯梵斜坐在坟前,左手撑地,右手执壶,喝每口之前,都要敬坟墓一下。 大红的衣裾覆盖身下的地面,那眼里的痛苦似深蓝色的火焰,那么浓烈,却又让人感到无尽的清寒。 “简歆,简歆……我好爱你……好思念……”虽拼命抑制住泪水,然而喉咙却发出哽咽的声音。 “我在这里。”简歆落到他身边,俯身下去,轻语。 然而,邵柯梵无法看到她,持酒的手穿过她的肩胛,敬向坟墓,回手时穿她的前胸而过,狠狠饮下一大口。他的身旁,还放着两瓶未启的玉珍,三个空酒壶横躺在地。 爱与恨,混杂在一起,若滔滔大浪在翻涌。 简歆闭上眼睛,内心激烈地挣扎,终于,吻上他满是酒味的唇,尽管他看不见。 “荒原与天空相接的地方最遥远,就像看似简单的愿望才是最难实现的。”邵柯梵喃喃,充满愧疚。 原来他寻过,她误会他了。 可是,这比起陵王和护泽使的死来,实在太微不足道,昭涟的幸福,可说是毁在他手里,子渊还小,便尝到没有父爱的痛苦,也是他造成的。 她无法原谅他,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 倘若她未死,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理他的,算是对深重罪孽的他实施惩罚。可她已是亡灵,做不到面对他的痛苦还要生气,生气给谁看呢? 很久了,邵柯梵喝尽所有的酒,站起身来,突然一个趔趄,简歆下意识伸手去扶,虽她的手无济于事地穿过他的手臂,但他还是稳住了身形。 “简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他弯腰捡起空瓶,一个接一个地扔进溪流,生怕污染了她的葬地,然后施展隐身术,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歆怔了怔,正想跟去王宫,忽然想去看看自己的遗体。 那副美丽的身体,恐怕已经严重腐烂,发出恶臭了吧!然而她却没有半点担心和害怕,对尸体的恐惧,随着逝去自然而然地消失,仿佛是本能。 她毫不犹豫地进入坟墓,然而,眼前的情景让她惊诧无比,棺材内只剩下那颗浅蓝色夜明珠,寂寂地散发光芒。 遗体,无影无踪。 失落首先占据她的内心,哪怕是严重腐烂,恶臭不堪闻,也比消失了好。 即使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她也能找到依托感,可是现在她成了一个虚无存在的亡灵。 不可置信地注视空荡荡的棺材底很久,她才猛然想到:谁带走了她的遗体?坟墓并没有半点被破坏又重新堆砌的痕迹。 不可能是他,倘若是他,他不可能会来此祭拜。那么,又会是谁! 简歆毫无头绪,便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寻亚卡。 找了很久,才看到亚卡卧在荒原上。 它又变回马了,恢复一贯的模样。她明白缘由,顿时一阵心酸。 那双大大的眸子被悲伤注满,它抬头,注视着荒原与天际交接的地方。 “亚卡。”简歆抚摸它的额头,以为它是通灵动物,能看到她的存在,然而它无动于衷。 很久了,亚卡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朝远方飞奔而去,仿佛主人在背。 它便是这样度过漫长的每一天,荒原无穷无尽,在它的蹄下延展开去,如同收也收不回的执念。 她没有去追,只是注视着那飞快移动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荒原与天空相接的地方。 秦维洛在赋寒殿门口落下,却发现大门已经被贴上封条,然而这与简歆的忆薇殿被封是不同的含义。 他怔了怔,压抑住猛地升起的恨意,朝婕琉殿飘去。 昭涟正替子渊梳他已长到肩头的头发,头发已经梳得很顺滑,然而她仍是一下又一下,双眸十分恍惚和空茫,似乎神思已被什么东西牵引走。 “母亲。”子渊抬起头,眼睛里泛起淡淡的哀伤,“母亲又在想爹了吗?” “子渊。”昭涟抱住孩子,泪水一滴滴滑落。 八个月不见,她憔悴了很多,明亮的双眸也黯淡下来。 “母亲不哭,母亲哭了子渊也想哭,子渊也想爹。”子渊伸出小手替母亲拭泪,却不想自己的泪水也流了下来。 秦维洛站在他们的身边,看着发生的一切,对昭涟的恨消失了一大半,反而多了几分疼惜,不管怎样,她才是最关心自己的女人啊!子渊虽是陵王的儿子,却与他有两年多的父子之情,日夜思念那个自己经常喊爹的男人,他才不知道陵王是谁呢! 他发觉,自己不恨这个无辜的孩子了。 曾经的爱情,亲情再次回到他的心中,只是已是阴阳两隔,他想全家美满,却无能为力。 “不哭。”他伸出手,替昭涟拭泪。 镜中的那张脸上,泪水无端消失,昭涟猛地站立起来,环顾四周,焦急又充满期待地喊,“维洛,是你吗?你在哪里?……”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身去床头抱起一个银罐,对着银罐疾呼,“维洛,维洛……” 原来他的遗体已经火化成灰,秦维洛忽然有些伤感。 “昭涟,对不起,我已经无法补偿你了。”他捋起她的一绺头发,放到鼻下轻嗅,依然是他在世时的香味。 “维洛,是你吗?”感到头皮轻微发痒,昭涟惊喜地转过身去,却是什么都没有,焕发光彩的眼睛再次黯淡了下去,手兀自抚着银罐,轻声低语,“维洛,我知道你来了……” 子渊摇着母亲的手,嘟着嘴,“爹来了,在哪里呀?” “爹在我们身边呢!只是我们看不见他,乖,听话,不难过啊!”昭涟边将骨灰罐放回床头边安慰子渊,自己却撩起衣袖拭泪。 “爹,你就出来吧!子渊很久没见你了。”子渊仰着头,小小的身体转来转去,目光充满乞求。 一种急于表达的yuwang使让喉咙干燥得生疼,秦维洛忽然想到什么,朝昭涟的书房飞去,拿起纸和笔,写下一行字: 昭涟,和子渊好好活着,我会再来看你。 一张纸,从书房飘向寝房,落在昭涟的眼前,她捡起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正是秦维洛的字迹,墨迹未干,应该是刚才写下的。 第五十六章 魇影来袭 “维洛,你真的来了,我……”依然流泪,只不过是激动的泪,盈盈的光彩又回到她的眼中,她蹲下身体,将纸上的内容念给子渊听,子渊拍手欢呼起来,而后疑惑地问,“爹来了又跑了吗?子渊一直看不见他。请使用访问本站。” “爹有急事忙呢!子渊好好长大,长大了爹就回来了。”将子渊揽入怀中,昭涟的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 他曾因陵王一事抛下她,她深信以他们的感情,他一定会回来,然而一等就是八个月,等来的,竟是难以接受的打击。 听到他死去的消息,她不顾一切地奔向战场,看到他的遗体后差点昏厥过去,之后便是忍痛火化,将他的骨灰装入银罐,不时抱在怀中,仿佛他依然在身边。 而今,虽物是人非,但他来看她,她已经很满足。 这是至痛中的幸福。 无论如何,他都不在人世了。 见她高兴,秦维洛得到了不少安慰。以后,还是多来看望他们吧!母子俩喜怒哀三条感情线的源头正是他,有人把自己看得如此重要,该是多么的幸运。 之前和简歆约好在王宫大门口见面,秦维洛去时,她已经在那里等,但却是一脸焦急,他正想问个究竟,她便气急败坏地开口,”我的遗体不见了。“ “啊!”他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真的不见了,除了一颗夜明珠,里面什么都没有。” “简歆,我们已经是亡灵,要遗体干嘛呢?”秦维洛心情很快平静下来。 “那是我的身体,亡灵曾经的寄身之所。”简歆忽然用力摇晃他的肩膀,“你懂不懂?” 他愣了愣,“懂,我的遗体还不是已经化成骨灰了。” “那你也有骨灰,那是在世间生存过的痕迹,而我是彻底什么都没有了。” 简歆一跺脚,侧过身去,一脸黯然。 死带来的并不是解脱,而是比生时更多的痛苦。早知如此,何必呢!何必! 秦维洛走到她面前,揽住她的肩膀,“肯定是被人带走了,我跟你一起寻找。” 简歆只好点头,“好。” 正要离开,她突然停下,“我想再去看看他。” “去吧!我在原地等你。”秦维洛眼里闪过一丝凄楚。 她飞到齐铭宫不见人,才想到宴席还在继续,便去往国议宫。 然而,方才在坟墓前颓然悲伤的男人,此时正斜躺在宝座旁的软榻上,脸上挂着慵懒享受的笑容,浑身散发出一如既往的王者气概,不时举杯,接受臣子的频频致敬。 然而那双因统一莽荒之渊的丰功伟绩而愈加明亮的眼睛深处,是难言的痛苦,一直向更深处延伸,无穷无尽。 掩饰得天衣无缝,恍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站在他面前,注视他良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是不是太久了。”简歆歉意地问在王宫门口徘徊的秦维洛。 “多久我都会等你。”他毫不介怀地笑笑,“是先回去还是先去找你的遗体,你决定吧!” “去找遗体。”她毫不犹豫地答。 “那好,先在埋葬你的那座山头搜。” 秦维洛随她到坟墓所在地,忍不住赞叹,“他真是一番好用心,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坟墓。” “再漂亮也是墓地,谁又愿意拥有?”简歆有些怅然地盯着墓碑上邵柯梵亲手刻下的字。 秦维洛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然后飘进坟墓,果真,除了一颗夜明珠,她的遗体不知所踪。 带走她遗体的人目的何在,真是费解。他沉吟许久,才从坟墓里出来。 简歆的脸上有一丝期许,希望他告诉她,她的遗体尚在,只是已经确定,她不想再进坟墓里面对这个事实。 “真的不见了,唉……谁会这么无聊,肯定有目的。”秦维洛叹了口气,“我们找找。” 然而找了几十座山,只看见山上驻守的苍腾武卫队,遗体无影无踪。 “莽荒之渊那么多的山,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既然那人将遗体带走,是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的。”秦维洛环抱双臂,脸上并无厌烦的神色。 “那我们回翼离吧!那人应该会给我消息。”简歆有些倦了,揉揉眉心,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道带走多久了。” “应该很早就带走了,如果是最近带走的,遗体严重腐烂,棺材里会遗留臭味。” “那……这么久都没消息……” “我们先回去,过一段时间再来看看。”秦维洛注视绵延而去的山峦,复杂的感情在眸子里变幻。 亡灵呵!生前可以不关心的身体,死后如此重视。 沉默了一会,简歆低声说了一个“好”。 苍腾大捷,王宫召集天下所有高手联合发功,将战败国的山泽和绿洲与苍腾的山泽和绿洲连在一起,一个山泽面积近五千万平方公里的盛大王国形成。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想象时,心都要颤抖一下。 荒原更加广袤,仿佛是为了容纳更多的荒凉。 他们朝原翼离国方向飞去,因为统一的缘故,翼离国与离苍腾近了许多,原以为天黑之前能够到达,不料行至中途,一个手里拿着一本册子,浑身散发煞气的人挡在他们面前。 一袭黑袍,眼眸漆黑,脸颊凹陷,涂着烈焰红唇。 “魇影。”简歆大叫一声。 这是她见过的最恐怖的恶魔,几年前的记忆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秦维洛,投胎转世是每一个亡灵的归宿,也是必须履行的职责,你不但逃避,还把无数阴世使者打得魂飞魄散,现在,你只能去炼狱火城接受惩罚了。” 魇影缓缓开口,声音冷若寒冰。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把我带走了。”秦维洛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手握紧腰间的配剑。 “咱们联手,你要注意不要被焱轮碰到,不然,怕是这副魂魄之躯也要毁了。”虽然魇影能够听到,简歆还是压低声音。 “我早听说过焱轮,会小心的。”秦维洛话音刚落,两人的剑便朝魇影挥舞而去。 璞元十式散发的极寒蓝光,与魇影体内不断涌出的浓煞黑光相撞冲击,赤炼臂横扫而过的空中,有空气爆炸的声音“嗞嗞”响起,下方的森林燃起熊熊大火,简歆忙以璞元十式灭掉。 焱轮圈燃烧着地狱黑火,绕着他俩飞来飞去,试图找到入侵点。 原以为凭着璞元十式将他冻住,再以赤炼臂毁灭他,是像解决使领那样容易的事,然而,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在激烈打斗中,魇影闪现到简歆的身边,她忙施展璞元十式,然而,恶魔却以秦维洛的独门绝学赤炼臂挡住,寒气渐渐消融。 “简歆,是我。”秦维洛的声音,魇影那张可怖的脸逐渐变成他。 “哈哈……”魇影在不远处出现,大笑起来。 简歆和秦维洛吃惊地对视一眼:幻象。 “声音变不了,我们一直说话就可以不受幻象干扰。”简歆灵机一动。 “好。”秦维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恶魔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手却抖了一下。 果然,魇影的阴谋再也没有得逞。 正当其出现颓势的时候,简歆施展璞元十式第十层,全身被冻住的魇影无法再应敌,秦维洛的赤炼臂扫过那副黑色的身体,至热的温度下,魇影魂飞魄散。 简歆松了一口气,身体却忽然一紧,腰被一双手握住,秦维洛的胸膛贴了上来,“要是没有你,我是很难逃过这一劫的。” 简歆不忍推开,叹了口气,“只怕下次会有更厉害的来。” “那……简歆,如果我会拖累你的话——” “我不会抛下你的。”她打断他。 秦维洛眼里闪烁着光芒,捧起她的脸,欲再次吻她。 “别。”简歆终于推开他,“我是说,我们是朋友,我当然不会抛下你。” 秦维洛怔了怔,脸色黯然下来,“我知道。” 之后便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回去吧!我们得快一点。”简歆打破僵局。 “好。” 两个亡灵朝原翼离国的方向飘飞而去。 第五十七章 报仇 一晃三个月过去,遗体的事并无半点着落。请使用访问本站。简歆多次返回坟墓,白玉棺材内依旧是那颗浅蓝色的夜明珠,那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的光芒证明了一个事实:带走遗体的人没有来留信息。 生气,甚至诅咒那个带走她遗体的人,然而这不仅得不到半点安慰,反而更加陷入没有依托感的空茫里。 此时的邵柯梵同样有些心绪不宁,两个月前,他在大殿上承诺尽快立后,然而心急的臣子们见他两个月来完全无动于衷,似乎忘记了这件重要的事,不由得又在暗地里悄悄议论起来。 既然早晚都要立,既然永远都会如此心痛,那么,立就立罢! 立后,除了简歆,他从未考虑过其他女子,虽然她两次拒绝,但他一向将她当作王后的唯一人选。 可她已经不在人世,他就连苦苦执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边品着醇香的君糯茶边细细地考量,忽然想到瑾虹桥上那位蓝衣女子眼里的柔光,以及她偷偷观察他,被他发现时刻意做的掩饰。 那些重臣的女儿都很优秀,但倘若可以,他更愿意选择那位对权势无甚兴趣,并且对他有意的杀手。况且,以舒真的武功和性格,可以成为他得力的左臂右膀。自然,还与她替他杀陵王,永远失去雇主,得不到美玉养颜,两年后自行香消玉陨有关。 三个缘由充分占了优势,也许可以做出选择了。 邵柯梵手指骨关节轻轻叩击着桌案,脸上浮现复杂的笑容,眼睛看向那扇漆红的木窗,仿佛蓝衣女子再度在视线里飘走。 当了几十年的杀手,命债比蚂蚁还多。舒真出了王宫,漂泊在外,各种仇家找上门来,一路穷追不舍。虽然往什么方向去,她持随意的态度,但仇家却清楚她的每一步动向。 然而,他人的复仇,对她而言不过是满足yuwang的杀戮。自动送上门来,很好。 依旧是莽莽苍苍的荒原,荒原的任何一处地方,带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同。 一摊摊血覆盖住干瘪枯黄的荒草根部,仿佛要将其喂得饱满生气起来。有两摊因主人刚死的缘故,尚冒着轻微的热气。 “噗――”随着一颗头颅被砍出很远,血自腔子内直冲而出,那具无头的尸体,手感应地动了几下,脚踉跄走动两步,便倒在了同伴的身边。 最后一个仇人的手下,解决了。 然而,那个坐在黑轿里的人武功不容小觑,他不过是借手下来消耗仇人的体力而已。 十年前,舒真接的一个任务,便是杀死轿中人的父亲,那时轿中人十二岁,睁着恐惧的双眼,看着父亲在她的剑下倒下,并被她割下头颅,提着离开。 少年悲恸地大哭,举起拳头,不顾一切地朝她冲去,她只轻轻一推,却连带一股武学之人的劲道,少年重重地摔在地上。 她冷着脸,看也不看一眼便走。 少年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冲上来,双手紧紧握住她刚刚入鞘的剑,“坏女人,你干脆杀了我,让我陪爹去。” “没有雇主要我杀你,况且现在也不是我杀人yuwang最强的时候。”有些烦躁,舒真皱了皱眉头,施展轻功朝空中飞去。 “我要练武功杀了你。”少年紧攥拳头,仰着头,眼睛似乎要滴下血来。 她依旧漠然,因杀气而蒙上死灰色的眼睛冷冷地注视前方――她要去接下一个任务。 这一别,便是十年,少年勤练武艺,很快成为一方闻名的剑客,祭尘这个名字也传到了她耳里,然而,像跟自己无关一样,她的内心就连轻微的波澜也没有泛起。只是知道,他索命的那一天终究会来临。 她配着那一柄古青色的剑,漫无目的,不急不徐地行走在荒原上,忽听见身后疾驰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八个青衣人抬着一顶黑色轿子,于半空中飞快地朝她而来,竟似幽灵。 江湖中,好乘黑轿的――祭尘,舒真一动,终于是来了。 八个手下武功不俗,她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将他们解决干净,不管手下如何惨死,轿中人一直没有半点动静,轿子像黑夜一般静默,仿佛主人早就预料到手下根本不足以杀她。 “出来。”舒真剑指金丝盘绕的红色帘子,剑尖左右移动,一排紫穗的流苏被剑气先后划落在地。 良久,没有半点声息。 然而,不可能是空轿,虽然轿里人刻意敛气屏息,但她仍然感知到轻微的气息。 眼睛淡漠如常,没有丝毫的恼怒和不耐烦,只是剑穿过帘子,稳稳地朝里面刺去。 “噗”地一声,轿子瞬间四分五裂,一个一袭白衣,披黑色披风的青年男子飞起,在她一丈之外轻轻落地。 见仇人容颜仍如十年前那般冷艳,甚至更加年轻,岁月丝毫没有给她带来半点影响,男子眼里出现惊诧和不可思议,但很快又被翻涌的仇恨所取代。 “妖女,当年你杀我父亲,要不是我年少,武学修为尚浅,又怎会让你多活十年?今日,你该交出贱命出来了。” 祭尘拔出流光剑,如其名,粼粼白光在剑身流窜,因了青年满腔仇恨,白光的涌动亦是激烈无比,竟似互相追逐着撕咬,非置它者于死地不可。 “我只不过是接任务,至于杀的是谁,并不在意。”目光淡漠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死寂如坟墓,除了杀意,一切都是死的。 “终究不过是钱的奴隶。”青年男子冷笑一声,杀气陡然凝聚,“妖女,看剑!” 流光剑在空中挽了两个剑花,将其间流转的真气向舒真掷去,舒真敏捷地擦着白光边缘飞起,只听“嘭”的一声,荒原之地出现一个硕大的坑,埋在其中的石头被炸成碎块,飞出层楼那般高,又纷纷掉落在地。 “好内力!”舒真暗惊,不敢疏忽半点。一声刺耳的“铮”响起,青剑与白剑相击,一道夺目的淡青色光芒瞬息闪现,力道让二人不由得后退几步。 “哈哈哈――妖女,你不过如此啊!”青年男子轻蔑地大笑,眼里的戒备却丝毫没有减轻。 这是杀死他父亲的仇人。 她的剑法又狠又快又密集,像纷纷落下的尖冰凌,稍有疏忽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真正的交锋还未开始,但他已经识得她的内力与自己不相伯仲。至于剑法,父亲被杀之后,他便打听出她剑法的特点,并从速度,敏捷度和力道几个方面训练,既然没有破解之法,只有从她擅长的方面跟她斗。 “是吗?”舒真冷笑一声,并不主动出击,只是冷静地看着祭尘持剑冲来。 大战三百个回合,未分胜负,因体力疲乏,剑速均也比开始时慢了一倍,两人的额头上沁出汗珠,然而皆死死咬住,不让对方有半点见缝插针的机会。 虽是如此,但能与强大的敌手势均力敌,已大大长了青年的信心,祭尘从怀中掏出一颗提神的聚元丸服下,略现憔悴的俊脸恢复了神采,大笑几声,带着稳操胜券的意味,挥剑的速度竟加快到刚开始的时候。 舒真眼里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只是沉着应对,躲避太过凌厉的剑,与八个青衣人的厮杀已经减弱了她不少体力,现在与武功并不逊于她的祭尘打斗,虽然她尽了最大力量,仍逐渐处于下风。 祭尘越攻越起劲,特别是舒真处于被动地位的情势更加激励了他。 “噗”,沉闷的声音响起,流光剑刺入舒真左肩,鲜血汩汩流出。 如同肉食动物遇到猎物那般,祭尘的眼里闪现欣喜的光芒,不断向左加大力道,欲挑断她的左肩和左手臂。 幸好刚开始刺入的时候,舒真便将出露在外的剑身握住,才没有入得更深,却仍被逼得步步后退,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手指留下,在荒原上延伸出一条细血路。 “妖女,你死定了。”祭尘大叫一声,运足全身功力,聚于握剑的手心,沿着剑身向伤口处飞快逼去。 第五十八章 一生之约 千钧一发之际,舒真弃下青剑,用尽全身力气,右手切向流光剑剑身。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铮!”随着一声断裂响,祭尘的力道在断口处中断,化作一道白光直冲苍穹,两人均被震出五丈远。 “嘭!”白光在云朵间爆炸开来,天地之间忽然一暗,又很快恢复如常。 “啊!我的剑。”祭尘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断剑,另一半随着舒真飞到另一侧。好剑对高手而言,如同虎添翼,剑已毁,祭尘不禁沮丧万分,报不了仇,他便当十年心思白费,自刎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然而,看向对面的女子,惊喜再次涌上心头。 方才用尽全身的力气,再加上肩膀受了不轻的伤,舒真疲乏地躺在地上,微微喘气,就连站起来的愿望都是奢侈。 她的古青色剑,躺在方才流光剑断裂的地方。 祭尘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缓缓站起身来,捂住胸口,朝青剑移动步伐。 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来,却无能为力。舒真淡漠死寂的内心,不由得涌起一丝凄凉感,难道,就要同战争中许多武卫队士兵一样,成为荒草的养料了么。 祭尘捡起青剑,剑尖指着她,朝她走去。虽然现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掉杀父仇人,但担心有什么闪失,他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刚走出弃剑的地方几步,一个男子如同魂魄般无端出现,背对着他。 长发微卷,缱绻过细致若瓷的脖颈,红衣衣袂随风翩翩,在荒原中展现绝世的风采。 身上散发出的气概,足见武功不凡,非一般高手能及。 舒真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来干嘛?专门来救她的么?如果是,那么,为什么―― 感动,惊喜,还有那种早就有的深藏内心的情愫。仿佛这沉重躺在地上的身体,也变得轻飘飘起来。 “你是谁,敢阻碍我报仇,当心我连你一道送入阴世。”祭尘不由得懊恼万分,恨自己真气所剩不多,不然,早已经飞过去将舒真结果了。 虽口气强硬,但他仍暗暗吃惊,明明一直看着前方,这人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 竟像――竟像隐身那般! 邵柯梵转过身体,定定地看着他,“你不能杀她。” “这妖女是我的杀父仇人,如何能不杀?”祭尘冷笑一声,绕过红衣男人,朝舒真走去,但不由得分出一半心思戒备身后的男子。 然而他的戒备并没有起到半点作用,毫无预兆的,右手手腕一阵酥麻,手指一松,青剑掉落在地。祭尘心一惊,还未来得及弯腰捡剑,青剑已经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轻轻捡起。 “你――”祭尘愤怒地转过身,下垂的手暗自运力,一掌朝邵柯梵的胸膛打去。 一圈圈金黄色的光芒自红衣男人的身体内流出,看似温和,然而,祭尘的手刚接触到光芒的边缘,整个人便震飞了出去。 “梵晖咒!”祭尘惊呼一声,怔怔地盯着邵柯梵,嘴唇颤抖了几下,才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梵晖咒……你……你是国王。” 邵柯梵微微颔首,“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坚持初衷,然后被本王像灭掉一个蝼蚁一样杀死,二是放弃复仇,本王留你一条命。” 祭尘终于从见到国王的震惊中缓和过来,单膝支撑身体,一手捂住左胸,拼命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因体力不支一次接一次地重新倒下。 “她杀了我父亲,哪怕不能杀她,我也要博一博。” “博?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邵柯梵走到祭尘的面前,轻蔑一笑,“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国王体恤天下百姓,竟然不知草民父亲被杀的痛苦,而去维护一个罪孽深重的妖女,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对国王声威不好。”祭尘挑衅地盯着眼前的国君,本可手刃杀父仇人却被轻易止住,十年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他好恨。 不管国王还是天王,跟他的父亲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报不了仇,他也不打算活了。 邵柯梵一愣,眼里的表情在瞬间变化了几番,但很快平静如常,“本王做过的损声威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他俯下身去,对一脸愤怒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反壮声威。” “你……”祭尘咬牙切齿,忽然凄楚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国王,可以为所欲为啊!可以随意摧毁别人的愿望,可以随意置人于死地。为父报仇,我苦练剑法十年,却没想到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罢了罢了,如此虚伪的世道,活着心凉,不活也罢。” 说完,不知哪来的力气,双膝跪地,挺直腰板,大喊一声“爹”,随即一掌击向额头,然而,了结自己的手却在半空被方才捡剑的那只手挡住。 “你――是什么意思?”祭尘恼怒而疑惑抬起头来,却看到那双凌厉平静的眼睛多了一丝悲悯。 这个人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他顿时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虽然这个被称作国君的红衣男人以极快的速度掩饰,恢复一贯的冷,祭尘还是将那值得回味的眼神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仇,就不要报了,你的父亲已化作尘土,尸骨亦寒,魂魄投胎转世为他者,你就算报了仇,他不但不知不欣慰,并且也不会活过来。换而言之,你的复仇,没有任何意义。” 红衣男子幽幽地道。 十年心血,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他说得确有道理。 祭尘一动,仍犟着脾气,“说得轻松,那她杀我父亲的事就这样算了?” “本王不让你杀她,也不让你自杀。你说,该怎么办?” 邵柯梵在他面前踱了几步,似在沉思什么,然后停下来看着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他,不让祭尘杀她?! 无论他出于什么缘故,舒真眼里逐渐蒙上一层水雾。太遥远了,哭泣的感觉,那是几十年前,她意识到自己亲手杀了恋人的时候。 而那是痛苦,这是幸福!无论他出于什么缘故。 “你――太过分了。”祭尘紧攥拳头,一拳砸在荒原上,眼睛如同十年前,似乎就要滴下血来。嘴角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只是胸口隐隐作痛,加上几番折腾,再也无力站起来。 “本王要你以后为苍腾办事。”邵柯梵以一种不可反驳的口气命令,眸子里亮光一闪。 祭尘再一次愣住,为国王办事他自然愿意,有名有利有地位,是多少剑客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只是杀父之仇,十年来的心血,叫他如何放下? 见他犹豫,邵柯梵大度地笑笑,向舒真方向飞去,“在我过来时,给我答案。” “久等了。”他隔空将一股真气输到舒真体内,她终于能够站起来。 “为什么要帮我?反正我也就这两年的时间了。”舒真侧过身去,脸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如果你愿意,我要跟你定一个一生的约定。”邵柯梵的口气竟有了半点温度。 “哦?”舒真横眉一挑,“有兴趣听听。” “我要你嫁给我,期限是一生,至于玉,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刹那间,淡漠的杀手震惊得无以复加,脸上剧烈地变化,待稳下心神来,发现苍腾国君不像是开玩笑。 滞缓了几十年的心跳,终于又跳得飞快。 他目光柔和,但却不是爱。 他的所有爱,都给了那个腐化成尘的女子。 “我只接杀人或者保镖任务,国君的话,实在是荒谬。”舒真有一种受辱的感觉,拿过他手中的青剑,气愤地离开。 “我是说,我想娶你。并且,你已经没有雇主了。”冷冰冰的话让她一下子停住步子,握住青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十分清楚,她并没有听错。 然而她也清楚,他并不爱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享之不尽的美玉――她忽然想通了――这跟她杀死陵王有关。 可他并不像是一个感恩的人! 无论如何,能一生陪在他身边,也是一种幸福吧! 邵柯梵第一次觉得自己犯了错,为了留下舒真,他只得采用稍微暧昧的语气。 其实,这句话,无论以什么口吻说出,都会令人怦然心动的。 舒真安静地折回他身边,那总是死寂若坟墓的眼睛里,有柔波在闪动。 邵柯梵皱了皱眉,“我要祭尘为我办事,你对他提防一点就是。” “这是当然,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方才拼命要杀她的青年男子,此时他正看着迎面走去的两人。 风从不同方向吹来,离离的荒草没有半点声响,只是胡乱摆动着枯黄的身子。邵柯梵盯着远处,若有所思,表情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将要成亲的人。 舒真默默地看他一眼,那怅然的眼神,一定是想到那已经死去的女子了。 “国王,祭尘愿意听您差遣!”调息片刻,祭尘已经能够走动,在邵柯梵面前微垂下头,并仇恨地瞥了一眼他身旁的蓝衣女子。 刚才两人短暂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当你十年的心血是为来到本王身边而耗费的罢!”邵柯梵盯着祭尘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他的心底,“把你的人都调到宫中,我会根据能力的强弱委以不同的职务。” 第五十九章 怅然立后 莽荒之渊公元1505年12月,苍腾国君与第一杀手结成伉俪,身着红色嫁衣的舒真更添几分冷艳,一贯淡漠的脸上却稍见柔和,心里也有些许的不安。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一向不闻不问,淡漠江湖,他却突然找到到处流浪的她,订立一生的约定,以享之不尽的美玉为代价。 来得太快了!她从未想过和他走在一起,此刻却换下从小到大不离的蓝,穿上红色的嫁衣。 更多的还是激动,虽然有约定,有美玉,却没有他的真情,那颗尘封且弥漫着血腥味的心,终于在几十年后,有了作为人心的知觉。 她原以为,国君与杀手的婚姻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然而,除了更多的敬畏之外,没人敢提出异议,武智无双的国君加上第一杀手,这该是什么样的概念,他们自然有数。 成亲那天,邵柯梵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平静,看不到柔情蜜意,亦看不到冷淡。相反,眼里却隐藏着痛和追思。 不是她,她已经于一年多前离去。 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子,他无法将新娘当作她对待。 倘若她还活着,陵王,护泽使,昭涟,无数死去的士兵,如此多的伤害,她或许仍然不会嫁他,然而,却可以为他生孩子,他自然不会另娶她人。 后代,决定着王国的存续。 不然,他宁愿在她死后,一人终老。 那个死去的女子呵!他的心也随着去了。 忆薇殿,他爱过的两个女子住过的地方,自简歆死后封死大门,只是,他时常以隐身术进入,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感伤徘徊。 经过大殿的奴才婢女们,不知里面的王者,那般噬骨吮血的痛。他们至多是惋惜地看一眼封住的门,匆匆而过,如同光阴。 洞房花烛夜,舒真安静地坐在床沿,头上盖着红盖头,等待他掀开。 然而,邵柯梵犹豫很久,才走向她,手捏住红盖头的一角,正要掀开,听她缓缓开口,“我不勉强你。” 她伸出手,将红盖头掀开,眼睑低垂,虽然极力以一贯的淡漠掩饰,感伤却偏偏强势。 为何还要这样,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不可能会幸福。 邵柯梵一怔,托起她的下巴,淡淡地道,“别想跟我索求爱,我们有约定在先。” 像为简歆当保镖的时候,舒真微低下头,眼中狠厉,杀气一闪而过,但终究,被一种沉痛取代。 第一次看到她的全部,邵柯梵忍不住轻叹一声,不光容貌,就连身体,也如二十几岁的女子。然而,对于他,再没有那种激情交织的美好感受,她知他仅是为了王室开枝散叶,闭上双眼,任痛苦在心底肆虐。 不甘,难受,甚至屈辱。 可是她爱他,要不然,就算死,也不会接受如此荒唐的约定。 她本是杀手,那对杀人快感的追求,即使她得到他的爱,也很难放弃。反正他很少去她的月钰殿,在夜晚,她经常乔装外出杀人。 “你早晨在国议宫议事,下午忙于批阅上疏,注意身体。” 邵柯梵正在齐铭宫处理一大堆事务,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舒真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花旗参薏米汤,目光柔软地注视他。 “呃……”他有点不适应,“放案上罢。” 舒真向前两步,将碗轻轻地放在案上,“我不会做这些,叫小余给你做的。” 小余!曾经陪伴过简歆的婢女,邵柯梵一时怅然,才想起婚后几天,他将她指定给了舒真。 “你有这份心,谢了。”他向后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舒真落寞地朝外走。 “等等。”邵柯梵命令,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平静地注视她,“你怀孕了,少出去杀人,免得动了胎气。” 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舒真并不意外。 “这是我们约定的主要内容,放心。” 她按住剑快步走出去。 虽成为王后,她依然是原来的打扮,头缠黑纱镂花巾,腰配暗青剑,一身蓝衣。 蓝与黑,都寓意冷,只是她的眼里,又多出了许多东西。 他娶她还有另一个原因,决绝,果断,心狠手辣的杀手,即使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也不会胡闹,除了对那丫头不计较,他希望身旁达到最安静的状态。 邵柯梵有些欣赏地看着舒真离去的背影,然而,种种目的,反而让他越来越孤寂,虽然她对他的情意也是他娶她的一个理由。 他多么怀念简歆尚在人世的那些日子。 “简歆――” 婚后,邵柯梵第三次步入月钰殿,舒真已经怀孕,在人世他有了牵挂。 大殿上齐齐排列着十个常人一般大小的铁人,舒真面无表情地靠在软榻上,手握青剑,剑光一道道划向第一个铁人,深痕不断出现,很快,铁人成为一堆废铁。 而后剑齐胸,指向第二个铁人,瞳孔收缩,静静凝视,杀气暗涌。 “以这种方式来解决杀人的yuwang,倒也不错。”邵柯梵步入大殿,拊掌道。 “可惜,看不到血,这是最大的遗憾。”舒真手中的剑狠狠一挥,铁人的头颅飞出殿门。 候在软榻旁的苏蔓,身体又一阵发抖。每天都得面对这个女魔头,她真担心她的剑朝她挥来。 闻姐姐的死讯,痛苦之余,她后悔没有拦住去往战场的她,然而一切已无法挽回。主人已逝,婢仪见她整日愁着脸,无所事事,便将她调到洗衣房,而后,她被国君指给舒真,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万万没有想到国王会娶舒真。 他与其他女子成亲了。 “姐姐。”她一阵心酸,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而后,接受命运的安排,来到月钰殿。 “你本来自由,这样的日子,算是委屈你了。”邵柯梵轻叹一声,似乎有些歉意。 “对我而言,哪里都是一样,外面也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大的杀人场地而已。我连待在唤魂铃里都无所谓,何况这样大的王宫。” 舒真插剑入鞘,站起身来,“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双方都自愿的。” “既然如此。”邵柯梵走到她身边,注视着她,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意味,“那我就没什么可介怀的。” “你爱我便爱,不爱,无需介怀,也无需补偿。”舒真淡淡一笑,拉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上,“我怀了你的骨肉,心甘情愿。” 邵柯梵一愣,才想起自己将为人父。 简歆,当年你不愿嫁我。 再是一阵怅然,恍然感到时光越来越远了。 “我会令宫厨为你多做滋补的汤菜。”移开手,轻叹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舒真心一动,有暖意涌起,虽然知道他仅仅是为了孩子。 “你……有些不高兴。”她犹豫片刻,伸出手,想要抚摸那张惆怅的脸。 邵柯梵冷哼一声,移开一步,皱了皱眉头。 “这是我个人的事。” 舒真怔了怔,随即神情像什么都未发生那般平静。 “这也是我个人的事。” “哦?”他眸中浮现笑意,“这话有意思。” “意思,情意的意,思恋的思。人有意思,话也就有意思。”舒真自嘲地笑了笑,“可惜……” 邵柯梵叹息一声,微微颔首,“我爱过两个女子,她们都已经离世,对其他人,已经难有心思。” “我也爱过两个人,在傍晚杀人yuwang最强时,我亲手将他们杀死,砍成肉酱。”舒真感慨道,绵延不绝的伤,顺着时间起伏,直到几十年后仍不能释怀。 “有这等事?”邵柯梵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要不是早知道她的杀人风格,他定会十分震惊。 亲手将恋人杀死并砍成肉酱,这痛,比他更甚。 第六十章 诞下公主 “我愧疚,自责,痛苦,但我依旧渴望爱情,人总得活着。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你永远不老,自然有所期待。而我的后半生,注定只是用来怀念了。”邵柯梵叹息一声,轻轻解下腰带,洁白明亮的绢布上,没有洗尽的血迹隐约可见,他曾以幻灵剑逼迫简歆开口,在她脖颈上割出浅痕,再以幻灵化作的腰带替她包扎。 吐出一个字“变。”腰带化作一柄长剑,剑的中部竟然有些微红,他飞进铁人堆里,只挥舞十几下,剩余的铁人全部成为废铁块。 “不是这样的。”舒真踏过铁片,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我完全不介意你怀念她。” 邵柯梵嘴角浮起冷笑,眼里有一丝玩味,“别忘了,我们之间只是约定,也别忘了,你用了王宫多少美玉。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我很怕老,倘若没了玉,我便是一个垂垂将死的老者,因此我很渴望一份真情。”舒真自顾自语,蒙上灰雾的眼眸闪动着些许的感伤神采。 邵柯梵一怔,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怜惜,“你不会让老,宫里的玉享之不尽,以后我老了,你还是如此年轻貌美。” 他摇头笑笑,像是在安慰她,也好似感慨自己不像她,以后只会不可避免地衰老下去。 “可如今,美貌已经不是我最看重的东西。” “舒真,我爱不了,也不想再爱。”邵柯梵闭上眼睛,“过段时间我再来。” 舒真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施展隐身术,消失不见。 她的双眸收敛起一丝柔光和希冀,随即恢复到坟墓般的死寂。 苏蔓小心翼翼地走到大殿中央,收拾已经算作垃圾的铁片。 十个铁人的残片,可能需要清理大半天,当婢女以来,她还没有做过这么重的活。 “你让开。”舒真冷冷地吩咐。 “是,王后。”苏蔓退到一边,战战兢兢,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掌心凝聚起一股炽热的真气,向铁堆随意一挥,烈焰直冲殿顶,瞬间闪耀之后,地上只余一堆齑粉。 舒真看一眼身体发抖不已、额头上热出大颗汗珠的苏蔓,“清理干净。” “是,王后。” 婚后一年,舒真诞下第一个女儿,邵柯梵脸上终于露出少见的喜悦,似和煦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冰山之上。 “名字,你取吧!”她注视孩子粉嫩的脸蛋,死寂的眼睛里泛起些许母爱的柔波。 “歆薇,我早就想好了。” 她一怔,“薇,是你爱过的其中一个女子么?” “是的,她是第一任王后。” 忆薇殿,在一声声“我爱你”中,他亲手将她的魂魄打散,蝴蝶流萤,转瞬湮灭,宛若一场空梦。 “你跟她,在简歆之前么?”舒真漠然问,她对那两名女子无甚兴趣,只是想确定这个事实。 “是。”邵柯梵从她怀中抱过小歆薇,竟然发现那大大的眸子,似曾相识,蒙上不易察觉的感伤。 他眉头一皱,盯着那张可爱的小脸。 然而,发现方才不过是多想,把感情强加到小歆薇的身上了。那稚嫩的眸子,天真无邪,明澈纯净,还未受到人间烟火的纷扰。 “歆薇,简歆却排在她之前,可见你有多爱简歆。哈,邵柯梵,你还真是对不起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啊!”舒真终于忍不住嘲讽,声音更显沧桑。 “你说什么?”邵柯梵眼神一冷,杀气骤现,舒真眼神空茫,毫无畏惧之色。 “哇。”小歆薇被父亲吓得大哭起来。 邵柯梵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也不哄孩子,只是点了她的哑穴。 歆薇张着嘴,盈满泪水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发不出声了。 邵柯梵注视着舒真,眼里的愤怒渐渐消散,终于缓了一口气,“是的,我对不起她,只是感情的事,人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就像……” 他俯身向前,身影遮住虚弱地躺在床上的苍腾王后,“就像我不爱你一样。” 舒真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手下意识地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你也别以为我又有多爱你。” 邵柯梵却噙着看穿她心思的笑,“只要你对我尚有一分情意在,就算你输了。” 舒真气得胸部微微起伏,要不是刚生下歆薇三天,身子还很虚弱,她一定毫不手软地对他动手。 她坐起身来,将歆薇抱到身侧,而后又躺了下去,轻声,“滚。” 邵柯梵这次却没有被激怒,站起身来,平静地道,“我为歆薇找好了奶娘,过几天就将她送过去。” 舒真神色一动,正想问在何处,邵柯梵已经不见了身影。 婚后,她为他暗自解决了不少威胁极大或者对他不忠的人,他统治下的所有人,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他专制而亲民,百姓衣食无忧,对他拥戴而敬畏。 苍腾王国,规模,力量,人心所向,空前绝后。 坐拥天下的骄傲,让所有赞美都显得多余。只是那年纪轻轻便逝去的女子,让他的心痛和孤寂也为常人不及。 她,只能望着一扇紧闭的心门感慨,却无法打开。 某一个寻常如昨的早晨,她亲自替他更衣,他推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你是我的夫君。”口气倔强,有些像简歆,邵柯梵的神思一阵恍惚。 “看来我还得提醒你我们的约定。”他转身背对她,换上另一件红衣,熟练地系好腰带。 如此无视! 忍让了那么久,她终于握紧手中的剑,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出现一丝恨意,然而,终究还是松开了。 邵柯梵亦矛盾,他之所以娶舒真,一个缘由是她的情意,然而他却无法接纳她的关怀。 其实不过是约定,就这样下去也罢! 简歆呵! 坟头仍然只有枯黄的树叶,他经常去她的埋葬之地,亲手替她拔掉每一根长出来的草。 因为大战之后,荒原上的草,以尸体为养料,更加莽苍。 虽然她埋葬的地方不是荒原。 时光流回一年前,简歆刚开始得知邵柯梵娶舒真的时候,震惊,先于痛苦占据简歆的心,而后,才是悲恸地纵声大哭。 她不过死去了几个月而已。时过境迁,星移物换,也没有如此之快。况且,娶的――竟然是舒真! 匆匆赶去,抵达时,苍腾婚庆已经结束,新郎平静地步入洞房,如同事不关己那般,面无表情地盯着新娘看了很久。 虽然他看不见她,她仍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悬在殿梁上,等待着不愿意看到的一切。 “接下来的事,就不要看了吧?”在齐铭宫外等待的秦维洛忽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也好,谁想看呢?”简歆凄然一笑。 他们在王宫大门外落下。 秦维洛看简歆一眼,皱皱眉头,若有所思,“你发现什么问题没?” “什么?”简歆眼里泪花闪动,自顾自地垂着头。 “我看出来了,你爱的那人,可是一点都不爱舒真的。”他注视着她,希望她听了这句话能够获得安慰。 “我知道,他是一定得立后的,可我还是很难过――” “走吧!回我们的若兮洞去。”秦维洛挽住简歆的手臂,将她带起,已经身心俱疲的她,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回了若兮洞。 虽早已是灵魂,但她第一次体验到身轻若羽的感觉。 而后的日子,也就在心痛中逐渐习惯了。去看他,也就当他没有成亲那样,毕竟他不爱那位蓝衣女杀手。 直到舒真生下女儿的时候,他坚持改名歆薇,她突然心酸不已,不知是为舒真,还是为他。 时光慢慢流逝,一切似乎在改变,却又一直未变。 就如同那每日每夜都在飘零的零双花,在烟渺小径上枯了一层又一层,然而,那永恒的情意,却是越积越深。所谓真正的爱,便是这样的罢! 第六十一章 清俊宠臣 惠珂殿是鹰之国君郑笑寒的寝宫,如同苍腾国的宫殿和其他建筑那般,柱子和宫顶皆刻画着水源之灵以及山泽之地的图案。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拥有水源之灵滋养下的山泽之地的多少,与拥有黄金,美玉,白银等珍贵资源的多少对等,那看似无意义的图形下,蕴含着一个国家真正实力的大小。 莽荒之渊荒原大战已经过去一年,郑笑寒毫不避讳地广发义帖,以重金招募高手进宫,被苍腾毁灭的他国的侠士,大部分表面上对苍腾俯俯贴贴,然而却因亡国之痛对邵柯梵恨得咬牙切齿,在鹰之国的号召下,不少暗自流向鹰之,或成为鹰之安插在苍腾的眼线。 甚至,莽荒之渊广袤的土地上,出现了不少反苍腾的组织,风平浪静之下,一切皆在暗涌。 “丹成,如今邵柯梵有什么动静否?” 斜倚着软榻,郑笑寒一手搭在扶手上,手指轻击,缓缓起伏,另一只手则翻转着一个尖嘴酒杯,杯里一半有余的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如同舞裙轻摆。 软榻对面,是一位背着长剑的青衣男子,身材高大,面容清俊,正恭敬地跪着,眼睑低垂,看向地面。 他本是原匕城国掌管文史的臣子,匕城国亡国之后,漂泊莽荒,看到鹰之国的义帖,表示愿意为鹰之效力。半年前,郑笑寒便将他派到苍腾,在苍腾国君的考核之下,仍旧担任文史官,成为郑笑寒安插的眼线之一。 “禀告国王,邵柯梵无大的动静,只是每日清晨上国议宫与大臣议事,其他时间在齐铭宫书房批阅上疏或者看书。偶尔会去月钰殿,那是苍腾王后王舒真的寝宫,不过这种情况极少出现。至于苍腾军队,戒备比莽荒大战之前松了许多,但也是照常训练。” 丹成的声音,清朗若面容,说罢,看到国君抬手示意,便站起身来,青衣沙沙自地面而起。 “邵柯梵不可能不知我大量招募侠客贤士和扩招武卫队并加强训练之事,却一如既往,无动于衷,是暗中作准备,还是根本不把鹰之国放在眼里?”郑笑寒一拍扶手,将酒杯重重地置于桌案上,酒溅出几滴。 “他不可能不在意,按理来说,以他的性格,在大战中是不可能对鹰之手下留情的。如此,便说明有令他顾虑的东西。”丹成边说边走上前,从怀中掏出手帕,将桌案上的酒珠擦拭干净,然后退到原处。 有什么光芒在郑笑寒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跳了一下。 “你说的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了,但思索很久都没有答案。你说说,那个狼子野心,天地不怕的邵柯梵,能有什么顾虑?” 丹成眉目微微一敛,摇摇头,“国王恕罪,臣……也不知道。” 郑笑寒叹息一声,口气忽然变得有些温柔,“不怪你,我自己想不出来又怎么能怪他人。” 丹成略微惊讶地看了国王一眼,她的声音一向硬朗,带着凌厉的魄力。 “多谢国王!” “你回苍腾去吧!多注意一下邵柯梵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郑笑寒一手按在眉心上,另一只手摆了摆。 “是。”转身的刹那,他眸子的余光忧虑地扫了鹰之国君一眼,当上国君以后,她整日操劳,面容不时出现憔悴的神色。 “丹成。”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竟是情动的呼唤,柔而急切。 丹成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转过身去,“国王还有什么吩咐。” “没事,你下去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郑笑寒的声音恢复到了往常――硬朗中带着凌厉。 丹成的身影越走越远,郑笑寒怔怔地盯着,直到他走下台阶,身体渐渐隐没。 鹰之国太小,与苍腾国比较起来,不过是豆粒和碗的区别,她此生的目标――扩张领土,让鹰之国拥有更多的山泽和财富,然而,较集中的大部分土地已经被苍腾收入囊中,要实现目的,必须从苍腾下手。 莽荒之渊,除了如今苍腾和鹰之的土地之外,在以苍腾为中心的无限外延之地,还分散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山泽地区,但由于没有水源之灵的滋养,植被长势一般,高低参差,所孕育的宝藏也就不那么诱惑人。在那些山泽地区,也有掌握着不弱的力量并且占山为王的,但由于力量尚不足以组成一个国家,因此通过祭天欲获取水源之灵的行动一再受挫。 倘若将那些山泽之地并入鹰之,那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等于暂时削弱国力,就连邵柯梵,似乎都没有这样想过。 那么,既然邵柯梵有顾虑之处,鹰之再弱,他也会被顾虑阻隔在亡鹰之的行动之外罢!郑笑寒一个激灵,暗自打定了一个主意。 “传杨永清上殿。”对候在身旁的一个婢女吩咐道。 不一会儿,一个腰间别着两把短刀,留着一小撮胡须,面容有些粗犷却不失俊逸的中年汉子匆匆赶到大殿上。 “不必拜了。”刚要拜,宝座上的国王开口。“谢国王,不知国王招永清来――” “我要你率领众高手,将遥远的宁圣,胡申等大的山泽之地并入鹰之国。”郑笑寒一字一顿地道,口气坚决。 “啊――”杨永清惊讶无比地呼了一声,情绪稍微和缓下来后说道,“这――最艰难的事,莫过于此了,原来泽观国也有这等考虑,只是那些山泽地区离得实在太远,移得一些距离,便有不少高手陨命,泽观国被迫中止了行动,望国王慎重考虑!” 说完,杨永清的心仍在“突突”地跳动,就连邵柯梵,也不敢这样行动。 “我们暂时还不能与苍腾抗衡,想要扩大领土,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郑笑寒沉吟,目光仿佛看到了那些遥远得难以想象的山泽之地。 实在太遥远了,她也知道打那些山泽的主意是最愚蠢的想法。不知道比多少个五千万平方公里的苍腾再加属其荒原的跨度还要远,虽然同在莽荒之渊,但一般认为那些地方跟这里没有关系。 无限广袤的莽荒之渊,在那些遥远山泽之地的无穷外延处,不知是不是又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国家。总之,没有人去过那里,因此,统一莽荒之渊中心十几个王国,可算是统一了莽荒之渊。 就连邵柯梵,也是这样认为。没有尽头的莽荒之渊,如果要说完全统一,谁又能完全统一?! 第六十二章 斗智联盟1 杨永清皱着额头想了片刻,眉眼一动,舒展开来,“可遣送武卫队支援宁圣、胡申,蒙欧等地,助其祭天获取水源之灵,成立国家。请使用访问本站。以其与鹰之结下盟约为条件,如此,以后发生战争,鹰之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好!”郑笑寒用力一拍扶手,“那么,调三十万鹰之武卫队士兵,壮大宁圣,胡申,蒙欧之地,其它大的山泽地区,等实力强大一些了再论。在此之前,我得先与他们订立盟约,免得他们不认帐。” “调鹰之武卫队去三地,等于渗透实力,监督三国,这是另外一个好处。只是,三地断不会将统率权交给鹰之的将领,可让武卫队将领乔装成一般士兵,暗中指挥。如此一来,派去的武卫队仍然属于鹰之,如果三地有什么不对劲,还可以——”杨永清顿住不说,那双藏着缜密心思的眸子盯着国君,期待着他所意料的反应。 果然,郑笑寒连击三下掌,夸赞道,“旁人只看永清粗犷,我却知永清的智谋和精心,也是一种幸运呢!你就当我的谋士罢!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找贴身谋士,发现你最合适。” 杨永清不露声色,却被夸得心花怒放,但仍旧有些犹豫,“国王的贴身谋士是丹成,倘若他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他?宫中人都一致认为他是我的谋士,实际上我半年前就将他安插到苍腾作眼线,况且,他原本不是鹰之国人,我用他自然会慎重。”提到这个名字,二十一岁的国王抿嘴笑,脸上露出一抹娇羞。 她新立的谋士很快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是不露声色。 “臣,一定竭诚为王出谋划策。”杨永清大为感动,声音不觉大了一些,而后又恢复如常,“订立盟约的事,国王亲自前去才好,一来,体现鹰之的真诚,二来,王可以借此亲身体验三地以及更多地区的风土人情,了解三地的情势和力量。” 遥远得令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地方,亲自前去?!郑笑寒眉头一皱。遥远得没有概念,路途的难以预测同样没有概念。 杨永清看在眼里,忙解释,“臣并非有它图,只是说出看法,倘若王不愿意,派遣臣等去也行。” 郑笑寒微微一笑,“我没有怪你,只是邵柯梵诡计多端,我走了他不知会使出什么阴谋。可一想,还是认为去才好——毕竟是订立国与国之间的盟约。” “那,这样可好。臣先前往三地,带盟约代表回苍腾,见证王的字迹,王在盟约上签字,臣随三地代表回去,待三地首领签字后将一份盟约带回,另留三份在三地,首领各执一份。” 杨永清的目光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仿佛最明亮的星辰,宇宙间无穷的智慧都蕴藏其间了。 “好是好,可要麻烦永清了。这件事情一定得保密,免得邵柯梵抢在我们前头,生出什么意外。”郑笑寒悠闲地转起尖嘴酒杯来,手指隐隐用力,力度稍偏,便会有碎杯的危险。 “国王放心,臣一定守口如瓶,并且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办好。” “好,等盟约订下,就遣武卫队前去。”郑笑寒放下酒杯,站起身来,走到杨永清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一切拜托你了。” “是。”杨永清肩膀一缩,显得有点受宠若惊。 这个人,有些圆滑世故呢!但其忠心和智慧,却是无可挑剔的,如此也好。 郑笑寒的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表情,很快又被直面臣子的信任取代。 邵柯梵在烟渺小径徘徊了一番又一番,忽然想到曾吩咐祭尘在齐铭宫门外等,便快步朝齐铭宫走去。 果然,身穿白衣,披一袭黑色披风的祭尘候在齐铭宫外。 “发现了什么情况?”邵柯梵边带他入书房边问。 “除了王发现的那几个奸细,臣,又发现了一个。”祭尘的脑海里紧紧锁住某一个名字,等待着国王的发问。 “哦?”邵柯梵眉头微微一敛,“不会是楼钟泉吧?携妻水茗来卖命的那个?” 楼钟泉是原伏易国的一个剑客,年岁二十有五,亡国后卖命苍腾,此人心思极细,除了一对眼珠偶尔转动外,脸部僵化似石质雕像,只有面对妻子,才会露出真挚的笑容。其妻水茗,莽荒之渊第二杀手,五年前为争夺第一杀手的称号与舒真有过一场决斗,一百招之后,败于舒真手下,只好仍然屈居第二。 莽荒之渊大战后,不但鹰之,苍腾也收罗流落在各地的剑客谋士以及原属他国的臣子大将,臣将继续在宫中供原职,对于剑客,则在王宫东部成立华丽堂皇的剑阁楼,供其居住,随时听候命令。至于谋士,在王宫西部成立决谋署,若国君有需要,可招谋士会献上计策。 收罗如此多的能人异士后,邵柯梵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每个人的心思都能猜到,那些如舒真般面无表情,甚至眼珠都不会转的,他只能从其行动上观其是否忠心。 倘若是内心真的不忠,而在他的威慑下行动对苍腾有利,那不忠又如何?! 一年来,他纠出了七个鹰之奸细,剑客三人,谋士两人,文臣一人,大将一人,他表面平静地处其以凌迟或剥皮之刑,内心却窝着一团火,欲毁灭那个举起铁蹄却一直未踩的国家,只是与邪娘子之间的约定,让他一次次将怒火压了下去。 那么,第八个奸细,会是楼钟泉么?邵柯梵掌握每一个剑客和谋士,以及臣子大将的动向,楼钟泉经常携妻朝鹰之国方向而去——因其轻功太好,派去跟踪的人总是无法跟上,他早就有所怀疑,并打算下次亲自跟踪。 “不是。”祭尘一口否定了国君的想法“,臣觉得丹成有异。” 邵柯梵的眉目舒展开来,像听到一件搞笑的事情那般有趣,“这人原是匕城国的史官,半年前投入苍腾,我早知他不忠,但是不能动他。” “为什么?”年少气盛的祭尘惊讶地脱口而出,苍腾国君对敢于背叛自己的人一向处以极刑,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反常。 “告诉你一个秘密。”邵柯梵狡黠一笑,“丹成与郑笑寒之间早就暗生情愫,所以丹成得留着,懂么?” 祭尘眼睛一亮,“懂。不过最后解决他的时候,希望王能将这个机会留给祭尘。” 邵柯梵又不置可否地笑笑,自顾自地说下去,“况且丹成仅是负责监视我的每日行为,不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威胁,也不会产生什么危害。” “是。可是——臣想要亲手解决他,当他没用的时候。”祭尘眼睛焦虑地盯着国君。 邵柯梵这才认真地沉吟一下,“这人我看着顺眼,给他个痛快好了,本王会交给你的。” “好哇!”祭尘高兴地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邵柯梵打开一本上疏,淡淡地道,“你退下罢!注意盯紧楼钟泉。” 一只鸽子,在飞到窗子附近时忽然来了一个滑翔,灵敏地折身穿过微微敞开的窗子,扑扑掕掕地落在书案上。 邵柯梵取下系在鸽子的信,打开一看,脸色变了一变,忙叫回已经走到大殿中央的祭尘。 “王——”祭尘刚开口,邵柯梵便将信递给他。 祭尘看了,神情更是大变,“杨永清正率人赴往胡申,宁圣,蒙欧三地赶,意思是,他们欲与三地谋求联合,对付苍腾?” 邵柯梵握住鸽子,走到窗前,轻轻扔出窗外,冷笑,“据我所知,遥远的山泽地区均未建立国家,实力弱小,鹰之是穷图末路了才会想到这种方式,到时,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救兵来到,也是杯水车薪。” “那——要不要派人去截住他们。”祭尘按住腰间的剑。 “随他们去吧!我要看看,跟那不值一提的三地合作会产生什么效果。” 轻蔑的语气中,似有一股极轻的寒流穿过,身旁的剑客微微吃了一惊。 第六十三章 斗智联盟2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杨永清只带了两个乔装成一般人的高手,朝三地匆匆赶去,日夜兼程,尽管三人轻功都十分厉害,然而,一个月后,才到达三地之中最近的宁圣之地。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果不其然,这里的山泽由于没有水源之灵的滋养,植被稀疏,叶子委顿若将死之人的面容,土壤干涸,不少坡地裸露着灰色的肌肤。而镇守山地的士兵的身影,便从裸露的地方显现出来。 看来,这次计划,十有**能够成功,三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坡地上的士兵发现来人,开始骚动,十几个人一同从山上飞下来。 “咱们得找找宁圣的力量驻扎地,最好避开他们,不必惹不必要的麻烦。”杨永清看着空中的士兵,朝两人一点头。 三人以极快的速度飞起,惊掠过士兵的视线,一转眼,已经远远出现在士兵们的后方。 空中的士兵惊讶地对视,一个看似职位稍大的吼道,“追,别让他们打宁圣的主意。”一群人便朝身影已经小若鸟鸽的三人追去。 随从之一仁塞朝身后看一下,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就是不知道宁圣的王在哪里。” 杨永清从怀中掏出地图,打开,扫了一眼又合上,“朝这个方向,准没错。” 另一个随从田环惊讶地问,“地图是谁绘的?” “哈哈哈――”杨大笑,“两年前,我来过这里,顺便画了一张地图,没想到用上了。” “来这里干嘛?”田环忍不住要刨根究底。 杨永清乜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解释,“为鹰之打算罢了,还能来干嘛?因为地方偏远的缘故,我一直在顾虑要不要向国君提起,没想到这次新国君主动提出来了,我也就顺水推舟。” 身下是绵延起伏的山峦,随着三人的身影不断向远处延伸,过了约莫三个时辰,仍旧未到宁圣核心力量驻扎地。两位随从不由得感叹宁圣之地的广大,若争取到联盟,对鹰之的作用非同小可。 再过一个时辰,三人终于到了宁圣的力量驻扎地,那是一片称得上豪华的建筑,因为国家还未成立,故不能称之为“宫”。 三人在最中央那座悬着堂尊殿三字牌匾的翘檐建筑前面落下。 “来者何人?竟敢闯入宁圣国王宫。”殿门的两个侍卫“唰”地一声拔出剑,指着三人。 “宁圣国?王宫?怕是还没有资格这样称呼吧?”杨永清露出嘲讽的笑容。 “三位来自何方,来此何意?”一个约莫四十出头,身材中等,面容威严的男人从宫殿缓缓走出来,察觉到三人并无恶意,示意侍卫收剑。 “哈哈哈,敝三人鹰之国人士,来让宁圣之地称国,宁圣之殿称宫。您,就是宁圣首领欧池罢?”杨永清颔首大笑。 三个信息,让欧池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很快被一种莫名的欣喜取代,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手向殿内作出邀请的姿势,“快,快请进。”又吩咐奴才,“快去备好酒。” 两个奴才抬来一张条形食案,在四周置上圆矮的坐凳,走出大门,很快,又从大殿不知通向何处的一侧走出来,在食案上摆上酒菜,然后静悄悄地在一旁候着。 四人在食案旁坐下。 奴才为欧池倒好酒,正欲替客人倒,欧池止住,亲自替三人酌上酒,边问,“愿闻其详?” 杨永清边饮酒边将计划说了。 命令惯人的首领第一次长时间并且安静地听人讲话。 “首领意下如何?”说完,看到欧池已经入神了,杨永清信心十足地打断他。 欧池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件事情对双方皆有益,欧某赞同都来不及,只是――”他略一思忖,“我要与贵国国君立盟约。”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杨永清大度地道,“倘若首领不嫌鹰之国小,倒可以随我们走一趟。在鹰之立下盟约之后,鹰之当遣出武卫队随首领回宁圣,如我方才所说的,遣出的武卫队归于宁圣,佐首领祭天,获取水源之灵。” 去鹰之一趟?!欧池脸上露出了疑难,但建国的诱惑实在太大,一个国家出兵相助,除了结盟之外别无条件,毫无疑问,他赚了。 杨永清笑笑,“我们还要去说服胡申,蒙欧两地,三地首领一同去鹰之小国,并没有什么可担忧的,鹰之国君也不过二十一芳龄,难道您怕一个小姑娘不成?况且,这里实在太偏远,不会有人无端来此骚扰,至于那些手下,断不敢生出反叛之心。倘若您实在不愿意去,遣一个信得过的人去也行。” 欧池眉目一动,“好,杨使者真是巧舌如簧,我愿意与你们一道去说服两地,一经谈成,马上出发。” “等宁圣,胡申,蒙欧三地建立起国家――”说到这里,杨永清忽然顿住,似乎思索了一下,“那山泽之地便是一片欣欣向荣了。” 他本想接:那么便也要出兵支援其他面积广阔的山泽之地,助其建国,一起结盟。然而却惊觉不妥,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愿意多一个威胁。 仿佛看到山泽之地的林木已然郁郁葱葱,欧池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在宁圣之地休息一晚,第二日清晨,欧池,杨永清,田环,仁塞一道前往胡申之地,毫不费力地说服其年龄二十有六,容颜清丽的首领冷吉儿,而后,不停歇地去往蒙欧之地,联盟计划亦获得了其首领史介的肯定。 布置好一切事务,三地首领随同三人一道回鹰之,经过一个月的长途,方才抵达目的地。 虽然早就耳闻鹰之的国君方二十出头,但看到的时候,三地首领不由暗暗吃惊,那股精明强干的气质,那吞山河的胸怀,成就她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气概,除了邵柯梵,很少有国君在这般年龄达到如此修为。 进了鹰之国国君与臣子议事之处端泓殿,接到消息的郑笑寒早就备好酒席。 “欢迎之至,欢迎之至!请坐。” 各人在适当的位置落坐。 “此次来鹰之,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真是辛苦各位了。”郑笑寒举起酒杯,向三位首领遥遥相敬。 “哪有?能与鹰之结盟,就算在路途上花上一年的时间,我们也在所不辞。”蒙欧之地的首领史介回,一脸肥肉因笑容堆在了一起。 “就是,鹰之恩赐,欲助我们获取水源之灵,我们是意外加惊喜啊!”胡申之地的首领冷吉儿眼里,闪烁着对建国的需求。 “我想看看盟约。”宁圣首领欧池迫不及待道,但他的表情显得比另两位平静得多。 “正是永清跟你们说的那些,只不过多了签字而已。”郑笑寒放下酒杯,将盟约从袖中掏出,递给欧池,“请过目。” 盟约上规定,鹰之出三十万武卫队力量,三地各得十万,壮大力量,祭天获取水源之灵。条件是三地与鹰之结盟,倘若鹰之受到外来的侵害,三地当义无反顾地出兵相助,且尽最大所能。 欧池看了,将盟约递给冷吉儿,冷吉儿扫过一眼,点点头,而后交到史介的手上。 “拿笔来,我先签。”史介豪爽地朝鹰之国君招招手。 下人将笔墨端上来,三地首领签了之后,随着郑笑寒在盟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第一纸签约完成。共轮流签了四份,每人各执一份,纷纷将盟约郑重地放入袖中。 “好,祝我们合作愉快。”郑笑寒重重地击一下掌,“明天,鹰之将拨出三十万士兵随三位回去,现在,我们该好好畅饮一番了。” “好好好,干。”其余几人纷纷迎合。 杨永清和郑笑寒难以察觉地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第六十四章 针锋相对 两个月来,郑笑寒命衣坊为士兵专门打造了颜色和荒原几乎可以融为一体的黄色盔甲,盟约谈成后,欧池,史介,冷吉儿率士兵沿着绿洲与荒原的交接处朝三地方向快速推进。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一个半月后,当邵柯梵获取情报,三十万士兵已经完整无损地到达了目的地,从来算计无误的苍腾国君大吃一惊,独自飞向三地,以他一生当中轻功的最高修为,然而为时已晚,三地通过祭天获取水源之灵,已经成立宁圣,胡申,蒙欧三国。 仿佛是重新得到了生命,三地的山泽开始繁盛起来,万物呈现良好的长势。 邵柯梵有些颓丧地回了苍腾。 他再如何精明,也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弱小的鹰之竟敢以牺牲重大力量为代价,换取结盟。 那么,以郑笑寒的为人,又如何会轻易将三十万武卫队士兵拱手让人,邵柯梵沉思一番,豁然明了,倘若是他也会如此做,只是他从不认为别人能够拥有与他匹敌的智谋。 郑笑寒,确实不容小觑。 本可毁了三国的水源之灵,而后控制这些遥远的地区,熟料郑笑寒早有准备,宁圣,胡申,蒙欧在国名面前加了三个字“鹰之下辖”。 鹰之下辖宁圣区!鹰之下辖胡申区!鹰之下辖蒙欧区! 然而,各自实行独立统治,与鹰之的关系便只有结盟,而结盟的意义,缩小到危难时相助而已。 历来不将他国君主放在眼里的邵柯梵,第一次,因那个继位一年,年芳二十一岁的女子皱起了眉头。遥远之地再遥远,然而三个国家建立起来,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他尚未统一莽荒之渊。 本来鹰之已是一块心病,现在再加上三个山泽广袤的国家…… 宁圣,胡申,蒙欧三地成立国家不到十天,苍腾便公告天下:三地周边两片山泽之地――子州,隼羽归苍腾所有,所有打两地主意者,杀无赦。 子州,隼羽的形状皆呈月牙状,半围三地,如此,易于牵制鹰之后援力量。 布告一出,苍腾十万精兵朝两地进发,不疾不徐,甚至似闲庭散步。 至于子州,隼羽首领,在接到苍腾飞鸽送达的书信后,被信上棉里藏针的劝诫之语吓得浑身发抖,立即回信表示愿意归顺,将山泽之地拱手相让,并代苍腾治理两地。 十万精兵,六万驻面积较大的子州,四万守面积较小的隼羽。 端泓殿。清晨。鹰之国君议事。 “邵柯梵,欺人太甚!”郑笑寒一拳重重地砸在宝座扶手上。 叫她如何不气?!她呕心沥血的谋划,因子州,隼羽归顺苍腾,作用几乎减小了一半。 殿上站着的臣子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明白这样一个事实:邵柯梵挑出的都是精兵强将,派人相阻,一定占不了便宜,反而会让已缺三十万兵力的鹰之更加式微;让地理位置处于前部的宁圣,胡申,蒙欧三国派兵拦截,邵柯梵一定会以此为借口,将三地杀得片甲不留。 唯有不动。 但鹰之国君亟需行之有效的方式。 杨永清向前迈出一小步,看了宝座上的国王一眼,想说什么却犹豫着摇摇头,退到原来的位置。 郑笑寒脸色一动,似乎看到了些许的希望,“永清有什么话,说出便是。” “和大家顾虑的一样,不说也罢!”杨永清一甩袖子,强压住胸中的怒火。 郑笑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邵柯梵,是寸步不让啊! 苍腾。齐铭宫。 虽对隼羽,子州首领的态度甚为满意,然而,胡申,宁圣,蒙欧立国的事却让他忧虑重重。 祭天,获取水源之灵,拥有武装力量、统治阶层、山泽之地,便成国家,是国名如何刻意取巧也掩饰不了的事实。 统一莽荒之渊,邪娘子,终究是一个阻碍呵!邵柯梵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的念头。 即使她对他有恩,并且因了她的恩,他只用半年的时间就灭了十三国。 可是没有人知道,邪娘子的武功究竟达到何种境界,她竟然能――能传授他令人闻风丧胆的摩云神功第七层,她能轻而易举地治好――他即使耗费很大内力也很难唤醒的简歆。 她是半仙,凡人之躯,如何与她相抗? 然而,鹰之的举动越来越猖狂,郑笑寒虽不知他的顾虑是什么,然而,明白他很难对鹰之下手,这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去往子州,隼羽的两股力量,抵达目的地之后,大量招募士兵,扩充人员,在训练中向当地士兵传授苍腾先进的武艺,随着实力一天天壮大,势力不断向两地之外的地区渗透。 苍腾,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然而,鹰之的放肆触到了苍腾的底线,只是目前为止,再没有什么事比灭鹰之更难的了。 一袭红衣,长发微卷的俊美男子,轻轻踱着步子,在飘零舞动的零双花间缓缓移动,不时叹息一声。 忽然一阵风来,零双花落得更加肆意,他不禁停住步子,怔怔地盯着飞花盛景,只觉得满心凄凉,那个逝去的女子,让他暂时遗忘了国事。 “呵!简歆。” 邵柯梵想开双臂,躺倒在烟渺小径上,身上很快被一层稀疏的零双花浅盖。 粉色零双花,红衣男子,黄衫女子,竟似一场繁华到糜烂的梦,梦来,却是无穷无尽的悲凉。 “地上凉,当心患伤寒。”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蓝衣舒真弯下腰,欲将躺着的男人拉起,然而,犹豫了一下,将手缩了回去,直起身来。 只是眨眼间,邵柯梵已站立眼前,却是一脸冰冷,目光逼人,“这个地方,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你――” 一丝委屈,在舒真眼里闪过,很快恢复如常。一年来,她更加隐忍,因了这个不爱她的男人,时时给予的伤害。 然而,恨,与爱同时增长,多爱他一分,便多恨他一分。 她是第一杀手,内心,从未向谁低过头,傲慢若苍腾国君,自然容不下侮辱。 她不再向他索求爱,不可能的事,再如何争取,也是枉然。 “我又怀孕了。”只是淡淡一句。 “是吗?”邵柯梵目光柔和了些,闪着惊喜的细碎波纹,只是似乎穿透她,看到了腹中未成形的婴孩。 舒真被他盯得不自在,侧过身,“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那好,我命宫厨多为你做补体的汤菜。”除了重复在她第一次怀孕时的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那――多谢国王了。” 话音刚落,舒真已飞出烟渺小径。 这个女人,因了宫中大量美玉的滋养,容颜愈发地美艳,皮肤愈发地柔嫩,秀发愈发地乌黑,她的年龄之轮,似乎是倒退着旋转的,怕是简歆在世,也要逊她半分了。 没有人知道,苍腾王后的实际年龄,只是惊讶她越来越年轻,不少女臣,或是男臣的妻子,纷纷私下打听她的保养秘方。 几乎无人注意到,在她的右手中指和无名指间,缠绕着绞花唤魂铃。即使注意到,也不知道用途何在。 只是再美的女人,都无法将早逝的简歆从他脑海中抹去了。 似乎是呆立了很久,邵柯梵的思绪,才回到那忧心的国事上。 邪娘子,鹰之,遥远的新立的三国,尚未完成的宏愿――统一莽荒之渊。 第六十五章 求婚 意连山,若兮洞。请使用访问本站。 简歆烧好饭菜,端到石桌上,摆好碗筷,飞到洞中那个拥有木桥,石峰,藤蔓的地方,毫无声息地落在秦维洛的身后。他正注视着雾气缭绕的下方,入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终究还是感受到了身后那美丽的魂灵,他微笑着转过来,看到她笑意盈盈,若一朵璀璨的花,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菜做好了。” “好了,叫你回去吃呢!”简歆看他的眼神,多了两分柔情。 时光在流逝,虽一如既往地深爱着那红衣男子,然而,一些事情,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 “好,下顿该轮到我做了。”秦维洛轻轻挽起她的手臂,一齐朝洞室飘去。 “刚才,你在想什么,再深一点,怕是我出现在你面前你都察觉不到了。”简歆将盛好饭的碗端给他,好奇地问。 “我想……简歆,你嫁给我吧!”秦维洛犹豫了一下,终于提出这一年多的相处来,他憋在心中的请求。 简歆放下碗,神情有些恍然,“我们都只是魂灵了,成亲……成亲有什么意义?” “有。”秦维洛忽然激动起来,抓住她的手,“那说明,你属于我。” “我属于邵柯梵。”她似在喃喃自语,目光里尽是痴迷。 秦维洛手松开,却依然覆在她手背上,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无法淡忘他,只是,我早晚会被带到炼狱火城,我们的力量,又如何能跟阴世相抗。在那之前,我想跟你,有一个正式的名分。” 简歆怔怔地看着这个追求了她几年的男子,而她,何尝不是对他有情,不然,她宁愿一直守在王宫,整天都能看到最爱的红衣国君,又怎会怜他独自漂泊,担忧他被带走而一直陪在他身边。 “简歆,嫁给我吧!”见她动摇,秦维洛口吻更深情。 “我……”简歆晃晃头,眉眼间是说不出的愁思,“先吃饭吧!”她替他夹菜,“吃饭。” 秦维洛凄然一笑,“是啊!吃饭。即使我们不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半点影响,然而还是像活着那样,将每顿饭菜做好。” 简歆已经没有心思吃下去了,头脑一片纷乱。 三个字不断重复:嫁给他?嫁给他?…… 除了邵柯梵,她从未想过与别人在一起的可能,即使他们已经陪伴对方一年多。 “你好好考虑吧!我不急,只是希望我被带走之前,你能给我答复。” “不。”简歆猛然抬起头来看他,“他们带不走你的,我们不是联手击退他们好几次了吗?除了梵晖咒和摩云神功七层以上,没有谁对付得了璞元十式的。” 她的口气里夹杂着忧虑,阴世派来的使者一个比一个厉害,上次他们拼尽全力才得以退敌,落得伤痕累累,休养了一个月才痊愈。下一次来的究竟有多厉害,不得而知,难以想象。 “这安慰的话,跟残酷的现实比起来,实在是……万物相生相克,不见得只有邵柯梵才能赢你,唉……阴世里,武艺比我们厉害的多得是,只是,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尚且清醒的魂魄自然不愿意被带走,不少还是高手……不然,他们合力,我早就不在这里了。” 秦维洛的脸上不再是开始逃避时的那种忧虑,而是怅然,一种再也见不到她的怅然。 简歆突然想起,外出的时候,路遇多少飘零的魂魄,都是一脸惊慌失措的神色,匆匆而过……即便是高手,傲世的风采也早就不在。 “昭涟不愿意改嫁,都是因为你,而你,又向我提出这样的请求……”她眉头紧蹙,小声低语。虽然理解他的坚持和苦楚,但昭涟,不更苦么? 听到那个名字,秦维洛一声叹息,“如果在世,我一定好好疼她,如果你在世,也一定会与邵柯梵幸福地相伴。可是,我们都已经是魂魄了,跟他们完全处于不同的世界,因此我们在一起,并没有错,况且,你也爱我,不是吗?” 他知道以某些方式,可以让邵柯梵感受到她的存在,比如说,写信。然而,看到她拥抱红衣男子,或是在他身旁倾诉衷肠,红衣男子无法感知时,那副着急伤心的样子,他仍没有下定决心要告诉她。 倘若她知道了,即使她是亡灵,他们也可以像活着时那样相爱,如此,他便没有半点机会。 “我……”简歆不忍心欺骗他,说她不爱。 “我饱了。”秦维洛放下碗筷,看着她,目光炽热,“其实,你很清楚,你在邵柯梵心中只有一半的地位,他更喜欢权势,但你完完全全占据我的心……” 简歆再次恍惚,想起几年前,她曾问过他,如果她能够回去,他是否会愿意跟她走,他如实答:不愿。那时,她从他眼中,看出那是他的真实想法。 虽深情,但是,没有一丝犹豫。正如她临时前,苦苦哀求他收兵,痛苦充斥他的双眸,他仍没有改变初衷。 他的野心,胜过爱之心。 可是,面对他问:你愿意为我留下吗?她的回答不也是“不愿”吗? 她的归心,似乎也是胜过爱之心。 原来,如此深爱的两个人,在对方的心中,竟然都不是最重要的。 没有任何一对恋人,有他们那么眷恋对方。 但在他们心中,彼此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么,有一个人用整颗心来爱自己,虽然他已经没有了心脏,却有心。 “我……”简歆忽然激动起来,声音大了许多,然而,邵柯梵的身影顷刻浮现在脑海里,让她生生将“愿意”两个字咽回肚子里。 “我也吃好了。”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碗筷。 秦维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早就停下碗筷,只是吃了几口,然而,知道她吃不下去,他也就不劝。 他不由得倍感凄凉,对她的付出,竟然比不上邵柯梵给予她的伤害那般刻骨铭心。 简歆目光依依地注视,坐在石凳上,垂着头的白衣男子,有几次,“我愿意。”三个字又差点从嘴里说出。 “如果......”秦维洛抬头看她,缓缓开口,“我被带到炼狱火城,铸成兵器,那么我希望将我握在手中的人,是你,一来可以与你相伴,二来,我不想去惩罚那些逃避转世的人,因为他们同样留恋这一世的所有。” 简歆再也忍不住,主动抱住他,低声啜泣,肩膀抽动。 秦维洛突然转身,将她拦腰抱起,热烈地亲吻她,将她放到他的床上。 “答应我一件事。”他吻着她雪白的玉颈,四处游移,声音含糊不清,渐渐粗哑起来。 “嗯……”简歆闭上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上他的肩膀。 “不要拒绝我,我好爱你,我爱你……”他亲昵地低语,不等她回答,身体压了上去。 简歆全身无力,不发一言,颤抖双手,解下他的腰带,而后,在朝两边轻轻一拔,他宽松的白衣,轻而易举地滑落在身侧。 她的嘴唇,吻上他的胸膛。 “简歆。”秦维洛的眼里,放射出惊喜的光芒,飞快脱下她的衣服,第一次,与他最爱的女子交合。 激情过后,她看一眼自己裸露的身体,将脸埋在手心里,痛苦而泣。 她竟然跟其他男子…… 那双方才在她身上疯狂过的手,温柔替她穿上衣服,而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简歆,你是我的了。可是,如果你觉得委屈,也可以怪我。”秦维洛叹息一声,指背抚着她的脸,无限怜惜。 “不……我是自愿的。”简歆转过去看他,目光接触到他**的身体,脸颊一红,低下头去,却因他的下体彻底面红耳赤,双手推他,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我们,都已经有过了,你何必……”秦维洛忽然轻笑,抱紧她,鼻孔里呼出满足的气息。 她安静下来,任他的唇爬上她的后颈。 “简歆,我们成亲吧!在不幸发生之前,给彼此一个名分,让我知道,你是我的。”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坚守的象征已经毁灭。物是人非,谁也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 “好。”她嗫嚅道。 “好,明天我就出去,为你挑一身红嫁衣。” 她忽然想到阴世那些厉害的来者,赶紧止住他,“我们,直接拜吧!外面太危险,还是少出去为妙。” 她打消了独自出去的念头,担心被跟踪,从而危及到他的安全。 曾经,他们经常一起去王宫,看望生时身边人。然而这半年来,由于处境越来越危险,仅回三次,然而这三次,皆在路途中遭到地狱使领的阻拦,耗费了不少工夫才将他们解决干净。 “这样的话,也太对不起你了,成亲,是该穿嫁衣的。”秦维洛的口吻充满歉意,但简歆说得确有道理。 被带走,将无法再看到这个深爱的女子。 嫁衣与被带走的代价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呢?你该在意我在意的东西才对。”简歆拿起他的衣服,放到他手中。 “你在意的东西?”他有些疑惑地问。 “就是你的安全。”简歆微微一笑,下了床,“我们,去木桥那边拜吧!” “好。”他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揽住她的腰,一道朝洞中风景处飞去。 已经无法回去了,既来之则安之罢!执念是一回事,选择,则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她的选择,却也称得上美好。 第六十六章 遗体下落1 简歆姑娘的遗体存于鹰之妙音山邪娘子修仙洞,已经一年有余。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由于多事之由,一直未来得及告知姑娘,望见谅! 落款后赫然写着三个字:邪娘子。 这封以淡黄色纸张写的信因简歆手的颤抖,“唰唰”作响。 “好了,你都看了无数遍了。”秦维洛摇头笑笑,从她手中取走信,“我们挑一个时间,去鹰之看你的遗体,反正,鹰之离翼离也不远。” “这太难令人置信了,遗体,我的遗体……”简歆的右手,下意识地搭在自己的左肩上,向下抹去,如今是作为亡灵的虚无,而隐隐一种熟悉的感觉,是一年前抚摸时有过的,若汉白玉般冰冷而细致, 遗体,同样也是没有温度的,那颗因利刃所伤而死去的心,沉寂地躺在胸腔里,然而,那是她的依托,自然是不一样的一种存在。 多少人,或者多少亡灵,在寻找依托呵! “这一年,你总是无法释怀。不过现在遗体已经有下落,你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开心吧?”秦维洛将有些褶皱了的信展开,对齐折成一个完美无缺的方叠,放入她怀中。 “岂止是开心,我太激动了。”简歆高兴地旋转起来。 好不容易,心情渐渐平静,她歪歪斜斜地倒在秦维洛怀中,“维洛……” “哎……”他温柔地应答,“怎么了?” “无论莽荒之渊的阴世,还是阳世,都跟我无关。只有遗体,让我找到归宿感。”她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的惊喜,已然被浓郁的伤痛取代。 她的喜,到底是因为悲呢! “简歆,那是因为邵柯梵野心太大,人太狠辣,无法给你完整的爱,我却不一样,难道你也无法把我当作归宿么?”秦维洛有些伤感地问。 简歆猛然怔住,良久才明白,原来自己最爱的人不是他,也是无法视他为归宿的。况且,她的归宿感,已经被苍腾宝座上的红衣男子,一次又一次残酷地摧毁。 锡林郭勒大草原依旧青青,母亲也一定活着,只是那里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知道她已经逝去。 再也回不去的她,只能将归宿感寄托于一具冰冷的遗体。眼前的这个男人,再如何爱她,也无济于事了。 “维洛……”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低了下去,“是的,你是我的归宿。” “你骗我,不过,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多的关怀。”对于她的“归宿”,秦维洛也自知无能为力,因此,并不承诺。 沉默很久,找不到什么话回答他,简歆只是应了一声,“嗯。” 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警惕起来,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你说,邪娘子带走遗体做什么?她并没有在信里提到这方面。” 简歆才想到自己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听他一提,眉头也皱了起来,“是啊,她无缘无故,带走我的遗体做什么。” “并且现在才告知你,事多,但不可能连写一封信的时间都没有。”秦维洛沉吟道。 “那遗体,是不是腐烂得不成样子了。”简歆显然更关心这个问题。 “说不定,邪娘子是半仙人,或许,你的遗体仍像在世时那么美呢!”安慰她之后,秦维洛的思绪又回到邪娘子的目的上,“她带走遗体,究竟意图何在?” “不管她是什么目的,遗体在就好。”高兴的劲头再次回来,简歆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过几天,就去看看。”然后忽然脸露担忧,“你留在洞里,我去好了。” “一起去吧!鹰之离这里并不远,再说了,我可不想当懦弱之辈。”秦维洛摇摇头,苦笑,“难道,这就是逃避的惩罚么?还没有被抓去,我就已经不自由了。” 简歆看着他,眼里浮现叹息的意味,很快被鼓励取代,“那就去吧!我们一起面对。”嘴上如此,心里却在想,倘若被地狱使领盯上,那么该如何使用武功,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 五日后的一个黄昏,他们穿过山泽,顺利地抵达鹰之妙音山。 山腰,缠满藤蔓的洞口处,站着一位白衣翩翩,容颜姣好的女子,双手交叠于小腹之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简歆和秦维洛悄无声息地落在邪娘子的前面。 “你就是邪娘子?”秦维洛有些惊讶地问,果然是仙人,那出尘的风采,与简歆天人合一气质相比,另有一番韵味。 邪娘子微笑,点头,注视着简歆,“真美,亡灵比遗体还要美,看来,你在世时,一定十分纯善。”虽是赞叹,她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悲悯。 简歆和秦维洛相视一笑。 “我想看看我的身体。”她诚挚地请求,只是瞬间,便喜欢上了这位仙人。 “好,请随我来。”邪娘子看出她焦急,引他俩进入洞中。 洞中折散流窜的光芒,似天空溢霞彩,打在那若碧盘的圆池上,与粼粼水波交辉相映,池中央的莲花开开合合,然而却是真花,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 莲花旁的水面上,浮着一具透明的琉璃棺椁,被蓝色的极寒之气缭绕着的,正是简歆朝思暮想的遗体。双目紧闭,面容安详,静静地躺着,身上穿着她最经常穿的黄衫,那是安葬之前,替她净身时,邵柯梵为她换上的。 一年多了,遗体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秀发依旧乌黑,富有光泽,肌肤白皙紧致,脸颊上,甚至有微微的红晕。 “呜……”不知是激动,还是难过,简歆突然失声痛哭。 “简歆,简歆。”秦维洛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看到了遗体,你该高兴啊!” 邪娘子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却忍不住叹道,“真是时过境迁啊!你第一次来时,身旁是苍腾国君邵柯梵,这次来,却与另一个亡灵相伴。”“我……”简歆想分辨,觉得邪娘子似乎看低了她,不由得委屈。 “我懂。”邪娘子柔和地吐出两个字。似看透了她的所有经历,所有不幸。 懂,洞里的三人都懂,苍腾王宫宝座上的红衣男人也懂。 然而懂归懂,很多事情却是无法挽回的呵!无法挽回,万般无奈,也才有了“懂”。 第六十七章 遗体下落2 “遗体,我们带回去只会腐烂,随它放这里养着,想看的时候就来,好吗?”秦维洛注视着简歆,眼里满满的都是怜意,忽然涌起一抹沉痛的感情。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他的遗体已经成为一抔骨灰,被一个日益思念他的女子整日抱在怀中,痴痴念想,然而,昭涟是再也看不到他了,他即使有愧,也注定今生无法补偿她。 简歆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好。”她本想将遗体带回去,天天看着的,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涌起莫名的担忧,倘若遗体腐烂,她是半点依托也寻不到了。 秦维洛转向邪娘子,“虽是如此,但简歆是个明白人,我们也不会经常来扰您静修。她实在太想念,我们就来看看,麻烦您了。” “哈哈……”邪娘子轻笑,“护泽使可真会说话。遗体放这洞中,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方法。至于……二位想来便来,邪娘子,还从未受过谁的影响。” “想问邪娘子一件事。”秦维洛带着疑问来,这时忍不住开口。 “怕是问我为何要带走简歆的遗体吧?”邪娘子莞尔一笑,目光盯着琉璃棺椁里那副美丽不可方物的遗体,复杂的色彩在眸子里变了几变。 “正是。” “因为她不属于这里,遗体,也不应该在这里腐烂,况且,她入我眼。”邪娘子悠悠道,仿佛被某种东西轻轻地牵住了思绪。 简歆心一颤,遗体,不应该在这里腐烂?!就连卑微的泥土,也收容不了自己么? “呵……”秦维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理由似乎有点荒谬。” “我相信她。”简歆一动,脱口而出。 邪娘子看了一眼这个天地之间最灵美的亡魂,看来,搔到痒处,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们的态度截然不同。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我却给了你理由。”邪娘子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只是平静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冷意。 秦维洛的耳朵将这微妙之处捕捉,得出一个结论: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出气氛有些紧张,简歆对秦维洛生起气来,“你怎么能这样呢?邪娘子说得对嘛。” “实在对不起,仔细想来,您的理由并非说不通,恕我鲁莽了。”看到简歆不悦,秦维洛便向邪娘子道歉,然而那疑问,却在头脑里萦绕不去。 “我又怎么会跟你计较呢!”邪娘子伸出手掌,凌空催动碧水,一朵漩涡缓缓转动,而后一股水自下向上跃起,只一瞬间,一团圆润的水出现在她的掌心里,似乎被无形的东西包裹着,凝而不散。 “这就是养你的水,水源之灵流出的精华。”邪娘子将手掌伸到简歆面前,洞里流窜的光倏尔掠过,水团竟然轻轻晃动起来,几缕细小的光芒泻出,如自池中来,又很快去的碧光那般,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歆像面对神圣之物那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甲在水团表面上轻轻一点,水团很快坍塌成散水,从邪娘子的掌心流下,只剩一小片潮湿的痕迹。 “我好像闻到一股清香,是从这水中散发出来的吗?”简歆问,蹲下身去,捧起一捧水嗅嗅,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看出她的疑惑,邪娘子道,“清香,确实是从这碧水中来的,只是一旦刻意,就闻不到了。”她如此自然地从口中说出,一些道理扎根在心,已经用不着思索。 “说得在理。不过在我看来,刻意是一种追求,追求才会得到。”秦维洛接口道,深情地看一眼刚成为他妻子不久的简歆。 “那是因为某些东西,在你们之间已经自然形成,不然你再怎么刻意,也是枉然。”邪娘子轻笑。 秦维洛和简歆一怔,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邪娘子的脸上,一直是仙子的素雅清静,仿佛尘世已经跟她无关,即使那尘世中的亡灵来到眼前。 “邪娘子,我和简歆先告辞了,会后有期。”秦维洛看一眼简歆,示意她该走了。 简歆的眼睛却盯着浮在池中的琉璃棺椁,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心疼痛不已。她不过是亡灵,从那副跟她一模一样的遗体里分离出来。 为什么这样痛?为什么这样痛? “我会好好养着这遗体,想看,来便是。”邪娘子的表情不禁有些怅然,她能感应到,身旁的女子,究竟有多痛? 她已经没有心了呵!她的心,被无偶剑刺穿的那颗心,死寂地躺在冰冷的遗体里,已经无法表达痛苦。她有的,是一颗虚无的心,因痛的力量凝聚而成,与真正的心并无差别。 秦维洛碰了碰简歆的手肘,她才回过神来,方才走神时听到的两人模糊的对话逐渐清晰起来,“噢,是该走了,谢邪娘子。” 今昔何年?仿佛是刚离世后,她不安,凄惶,悲凉,无助,多少黯然的情感交错在一起啊! “谢就不用了,以后你还会来,那不得说很多回?”邪娘子说罢,又面朝秦维洛,轻叹一声,“你逃不了的。” “我知道。”虽然明知结果不会好,他还是有些惊讶她会提出来。 简歆却像抓到了救命草,“救救他好吗?我知道你能救他。” 似乎早有所料,邪娘子只是摇头,“万物各有秩序,生死有命,亡灵本就该投胎转世,逃避者,终究会被带到炼狱火城,被火烧,或被铸进神器。我离飞升天界只有几年的时间了,不想做出任何违背规则的事,出了差错,将会前功尽弃。” 简歆呆若木鸡。 不能再求她,也不能苛责她。 秦维洛笑笑,神情却很复杂,“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珍惜简歆。简歆,我们走吧!”他挽起差点站立不住的她,将她的身体带起,朝翼离意连山方向飞去。 邪娘子再次轻叹一声,很久,视线才从琉璃棺椁上移开。 那长久沉睡其间的女子,如何知道她的魂灵,继续着人世的生活? 那长久沉睡的女子,会有醒来那一天么? 第六十八章 叛徒与否 邵柯梵放下一本批阅好的上疏,品一口奴才新沏的茶,而后拿起下一本,刚刚打开,忽听到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在殿门外响起。请使用访问本站。 他眉头微微一皱,放下手中的上疏,走出书房,来人中最前面的是祭尘,他身后跟着的几名侍卫抬着一个浑身抖动的人,已经走到大殿中央。 看到国王,侍卫们小心地将抬的人放到地上,然后散开,对齐站立,微垂下头,等待着国君问话或是祭尘呈报情况。 躺在地上的人,脸色发紫,手脚痉挛,眼神涣散,正是楼钟泉。 “禀告国王,臣一直跟踪楼钟泉到鹰之王宫外,不想他受到偷袭,对方躲在暗处,出手很快,不知道是谁干的。” 祭尘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着的白布,里面凸起一个尖状短柄的物体轮廓,打开后,是一枚飞镖,上面还残留着血迹,染得白布贴镖身的部位都红了。 “这是,从右胸拔出的。” 邵柯梵的目光淡淡地扫了地上中毒的人一眼,然后连布一道接过飞镖,低下头,鼻子在飞镖上嗅了一下,“这大概是颜蚀毒,他之前是不是全身发红?” “正是。”祭尘答。 邵柯梵将布和飞镖随手扔在地上,一道火舌自掌心伸出,舔向飞镖,转眼间,飞镖和布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灰烬,也都被烧尽。 不顾祭尘震惊的目光,邵柯梵幽幽道,“中颜蚀毒的人,肤色会经历五次变化,先是赤,紫,蓝,然后是橙,黑,每变一次颜色,毒效便加剧一层,并逐渐向五脏六腑侵蚀,最后,全身发黑,心脏脱落而死。” “那国王快救他啊!”祭尘听得心里发寒,焦急地请求,却看到国王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才猛然想起是哪里不对劲: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善良了?并且是在如此心狠手辣的人身边办事。 “你们先退下罢!”邵柯梵轻描淡写地对站着的几位侍卫道。 几人恭敬地退了下去。 待几人走出大门,邵柯梵蹲下身去,表情复杂地盯着楼钟泉看了一会,才站起来,似乎在考虑救还是不救。 楼钟泉的依旧痛苦地痉挛,只是,身上的紫色开始向蓝色转变。 “呵!”邵柯梵冷笑一声,“郑笑寒这招真是高明,让我无法分清钟泉是敌是友了。” “为何?”祭尘不解地问,看到楼钟泉身上的颜色,心里不由得一紧。 “如果楼钟泉是鹰之方面的人,你是郑笑寒,看到他被苍腾派去的人追踪,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追踪他的人,因为他可能发现了苍腾什么重大的秘密,急于告诉我,我为了知道秘密,当然得杀掉对方的人。”祭尘答道,却疑惑为何国王要如此问。 邵柯梵笑笑,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 “那么,倘若他是苍腾方面的人呢?” “那么,我会对两个人下手,并且针对致命部位。”祭尘如是说,也觉得郑笑寒的意图诡异了。郑笑寒的飞镖,却是飞进楼钟泉的右胸。 她故意制造矛盾,让这件事情,有了多种可能性。 楼钟泉的嘴巴拼命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含混的词都说不出来。苍腾国君与祭尘的对话,他全听在耳中,而邵柯梵也没打算对他隐瞒。 他的全身,已经完全变蓝,痛苦也由表及里,连痉挛的力气都慢慢小下去了。 邵柯梵再度扫了地上的人一眼,权衡着留,还是不留。 是奸细,抑或不是奸细,两种可能性各自占了一半,没有一个方面能够占得了半点便宜。 让他死,实在是一件太容易不过的事,可对外宣称他是奸细以作交代。 但苍腾国君,不愿错杀一个可能忠心的人。 “郑笑寒啊郑笑寒!”邵柯梵忍不住叹息,“我就不信,会在你手里吃亏。” “那……王,楼钟泉到底救不救?不救的话,给他一个痛快好了。”祭尘的手,下意识地将剑拔出一部分。 邵柯梵莫测一笑,伸手握住他的剑柄,斜向下一按,剑身完全没入鞘中,“救,不救的话,我就输了。” “啊……”祭尘不懂王的意思,而后又觉得明白了一点点,连模棱两可都算不上。 “将他抬入书房密室。”邵柯梵举起手掌,无名指指头动了动,朝书房走去。 祭尘皱皱眉头,一丝嫌恶很快被怜悯取代,将楼钟泉抱起,随苍腾国君步入密室。 书橱后面,那道与墙壁组合得天衣无缝的门,在两人闪身进去后无声无息地合上。 “啊……颜蚀毒!”看着祭尘将楼钟泉放在床上,药师杨掌风惊呼出声。 “救他。”邵柯梵低声吩咐,心事重重地向门走去,听到祭尘跟来的脚步声,转身,“你留在里面,他好了,带出来见我。” 祭尘停住脚步,待门打开,红衣身影飘逸而出,才恭敬地答:是。 邵柯梵倒下一杯酒,一仰头喝尽,再倒,再喝,重复了好几次,干脆将杯子置于一旁,拿起酒壶就喝。 两个时辰之后,书橱与密室的门同时转开,祭尘和楼钟泉一道走出来,不同的是,楼钟泉呼吸急促,一脸激动,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果然,他快步走到国君面前,凄愤地质问,“我楼钟泉自问一直忠心耿耿,从未做过对不起苍腾的事,王为何怀疑?” “是么?”邵柯梵冷笑一声,“那你为何总是独自进入鹰之,虽为了保密和灵活,不少侠客谋士可不经过我的允许去鹰之刺探情报,但我好歹掌握他们的行踪,而你,仗着一身绝顶的轻功,飘忽诡异,一次次,刻意甩开我的人。” 他毫不避讳地提起,他派人跟踪所有去往鹰之的宫中人士的事。他又有什么好避讳的呢?倘若忠心耿耿,何惧监督,倘若怀有二心,便是该死。 楼钟泉怔了怔,咽下一口口水,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仍没有下定决心。 “日久见人心,你不用急着证明你有多忠心,我――”邵柯梵微微俯身,“迟早会知道。”然后直起身来,边踱步边道,“只是这一年多来,收罗入宫的侠客谋士实在太多,大部分都是心计颇深的,得一个个好好辨别出来呵!” “钟泉一定不会让王失望。”除了这一句,楼钟泉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脸色十分黯然。 “钟泉,我还是信任你的……你下去罢。”邵柯梵叹息一声。 信任?楼钟泉又是一怔,难怪国君早瞧出端倪,却迟迟不动手,难道是看出自己胸腔中跳动的心,一半是红,一半是黑么? 刚才他激愤,是因为那一半的红,不容许否定吧? “王,楼钟泉又朝鹰之方向而去了。”一个小时后,祭尘匆匆赶到齐铭宫报告。 “什么?”邵柯梵眉头一皱,语气很快缓和下来,似乎对楼钟泉去鹰之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不追了,你很难追上他。下次,本王亲自跟踪罢,唉……偌大一个国家,手头的事总是处理不完,以至出了一些漏网之鱼。” “那……”祭尘疑惑地问,“楼钟泉到底是不是奸细呢?” 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玩,邵柯梵的脸上,浮现一丝侃笑,“难说啊!这人,或许是吃两家饭的也不一定。你知道,剑客曾在莽荒各处浪迹,为了生存,取巧投机的并不少,加上他们隐藏得极深,揪出一个得费很大心力。” “啊!两家饭?”祭尘惊讶地脱口而出,没注意到前面还有两个字:或许。 “答案迟早会出来的。”邵柯梵幽幽道。 次日下午,一身伤痕的楼钟泉提着一个黑色包裹走进齐铭宫,闻到浓郁血腥气息的邵柯梵神色一动,当即支开下人。 “嘭”楼钟泉因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却抬起头,目光坚决地盯着苍腾国君,“钟泉自知罪孽深重,无法救赎,然而,一切都是钟泉的主张,水茗一直对钟泉言听计从,恳请王,放过水茗。” 终究还是得到答案了呵!比他预料的时间要早了一些,邵柯梵冷冷一笑,“你们背叛苍腾,只一个求,就可以不计较了么?你也知道,我对背叛者的惩罚。” 他的目光,复杂地停留在那个圆形包裹上,那是交换的条件么? 难以言喻的沉痛,在楼钟泉的脸上浮现,他一言不发地打开包裹,一个从脖颈处齐根斩断的头颅赫然映入苍腾国君的眼帘:鹰之三王子,郑水易。 与头颅一道被斩断的是头发,齐短地散在头颅上,没有神采的眼睛兀自圆瞪着,死不瞑目。 一时间,邵柯梵震惊无比。 郑水易的武功名满天下,与他比起来,只是轻功首屈一指的楼钟泉要逊色不少,然而,却能将他的头颅斩下。 因了爱人,会产生多么大的意念啊! 刹那间,他改变了主意。 “本想杀了杨永清,但他正好不在,就挑了除他和郑笑寒外对王威胁最大的三王子。”看到国君惊讶得一时无语,楼钟泉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水茗能够活下去吧! “呵呵。”邵柯梵微俯下身,盯着那颗头颅,目光中透出残酷的笑意,“郑水易的命,可以抵你们夫妻俩的命了。” 楼钟泉一惊,却不敢肯定自己听出的意思。可能么?之前的几个叛徒,要么被凌迟,要么被剥皮,苍腾国君把酒观赏惨绝人寰的酷刑。 却听到国王继续说,“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楼钟泉惊愕地看了国君一眼,却发现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时间,内心的震撼无以表达,强烈的感动无以表达。 “谢国王,让钟泉,用行动来证明吧!”楼钟泉已经不想宣誓,那仅仅是口头上的东西,况且,他之前背叛了他的承诺。 唯有行动,能够拯救他。 邵柯梵一言不发地走进书房,楼钟泉愣了片刻之后,才将人头放进包裹里,用手拎着,然后支起身体,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殿外走去。 简歆呵!今天,因为感动于爱,我放过了两个背叛我的人。 邵柯梵站在画像前,一脸怅然,手中的酒,慢慢倾倒,从左向右移动,一条倾斜的透明水线,向地上坠落下去。 第六十九章 恋上史官 鹰之三王子郑水易被蒙面刺客杀死的消息如同一阵狂风,席卷莽荒,震惊天下。请使用访问本站。 郑笑寒站在清穆殿里,定定地看着那具无头尸体,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围着无头尸体的,是另外六个王子公主,早就一片哭声。其余的人,大臣侍卫奴才之流,领了命令,已经退下。 “八成,是邵柯梵派人来杀死三哥,然后提人头回去复命的。”六公主双膝无力地跪了下去,身体顺势趴到郑水易身上,“三哥啊!……” “唰”地一声,郑笑寒拔出剑,“邵柯梵,我与你不共戴天。” 想要三王子死的,还能有谁?鹰之国对邵柯梵威胁最大的人――郑笑寒,杨永清,三王子,其次才是其他王子公主,而后,便是那些剑客。 “唰,唰,唰……”拔剑出鞘的声音连续响起,“怦”地一声,交叉相击,最后叠在一起。 “合心合力,击垮邵柯梵。”二公主愤怒地大喊一声,隐隐带着哭腔。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狠狠点头。 三王子被杀,鹰之国除了收敛遗体,并隆重安葬外,并没有其他举动。至于死因,则对外宣称遭人暗算,然而,武功如此不同凡响的人竟遭暗算,惹得各界议论纷纷,猜测最多的当是因王位引起内乱,矛头直指郑笑寒。 几位王子公主中,对鹰之国君威胁最大的是三王子,那场争夺王位的比武中,两人差点势均力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对于那些无中生有的猜测,郑笑寒一笑置之,然而,却咬牙切齿地念: 邵柯梵,邵柯梵!手刃你,与强大鹰之、扩张领土的诱惑一般大。 三王子归葬次日,郑笑寒疲倦地躺在软榻上,一时恍惚,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摔成好几片。身旁的婢女不敢多问,也知是因为三王子离世的缘故,只是赶紧将碎片清扫干净,再拿来一个酒杯,小心地倒上酒。 “三哥……你的头颅,怕是要不回来了,邵柯梵……一个否定便可推脱干净。”安葬的,是残缺的躯体,缺了最重要头颅,她愧疚不已。 一名挺拔高大的清俊男子,走到惠珂殿门口,门口婢女屈身施礼,随后走进殿中报告,“禀告国王,丹成史官求见。” 他来了!郑笑寒一动,心情舒缓了一些,“让他进来吧!以后他来,就不用报了。” 丹成步入殿中,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焦急,步子也较之平时加快了速度。 郑笑寒眉头一皱,难不成苍腾那边有什么新情况了? “参见国王。”丹成面对软榻上的国王,下跪。 “丹成……”郑笑寒直起身子来,向后靠去,“以后你就不用跪了。” “谢国王。”丹成站起来,眉头凝了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丹成,可有什么事?”郑笑寒有些虚弱地问,悲伤了三日,她的声音也不似曾经那么清朗了,甚至有些沙哑。 “听说三王子噩耗,丹成……担心国王太过伤心,就挑这个日子回来看望,无大问题便好。”丹成忍不住抬眼看软榻上女子一眼。 郑笑寒的眼里,暖意蒸出淡淡的雾水来,似乎没想到他会看她,一时间无处逃遁,又觉得丢了面子,便凌厉地看了他一眼,将泪水逼了回去。 “倘若是小恙呢?”郑笑寒冷笑一声,“大问题,所有人都关心我的大问题。” “丹成专程回来一趟看望国君,绝无他意。”听出弦外之音,丹成急忙解释,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愤怒。 冒着危险回来一趟,却遭误解,难不成,要带着委屈和不甘回去么? 郑笑寒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跟前,手指挑起他的一缕长发,兀自在指间挲抚着,头微垂,目光留恋地注视,“倘若是小恙呢?” 仿佛虚烟凝成玉手,缭绕过心,酥麻又不可触摸。 丹成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畏惧,温柔道,“那么,同样请王注意身体。” 郑笑寒盯着那宽阔厚实的胸膛,每日处理各项事务,经常疲惫不堪,三王子的事等于雪上加霜,她真想一头扎进他的怀中,那里一定温暖又安全。 然而,终究还是忍住,心里说:等杀了邵柯梵,我们就成亲。 她转过身,朝软榻走去,躺下的同时重重打了一个呵欠,三日来,辗转反侧,夜难成寐,身体很是吃不消。 丹成心里一紧,走上前去,半跪在软榻前,将她的手放在掌心,空出的一只手替她把脉,郑笑寒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比其他兄弟姐妹还要安全。 而丹成,也知王不会怪罪他的大胆。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松开,“幸好,只是身子虚,国王好好休养就会无事的。” 正要退回原来位置的时候,手突然被拉住,“就在这里,不要走。” 声音里有一丝恳求的意味,她可以命令的,但不想像对别人一样对待他。 “好。”丹成再次半跪下来,宽阔的身躯将宝座上的女子遮住了大半。 “丹成,都说你不用跪的,坐榻上吧!”郑笑寒一只手支起身体,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向上用力。 “丹成不敢。”丹成起了身,微垂着头,却不坐下。 “这榻,不过是坐卧的工具而已,怎会教人害怕呢?你可以怕我,但却不能怕了这没有任何力量的东西。”郑笑寒指了指榻沿,“坐下,陪我。” 真傻呵!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鹰之国君的丈夫么?郑笑寒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丹成不再犹豫,侧身坐了下来,看着榻上的女子道,似乎下定了决心,“此次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知国君,只是……” “说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我承受不了的。”郑笑寒伸手执过案几上的茶杯柄,喝下一口,笑容较之前明艳了些。 丹成看了一眼没有一丝热气的茶,再将手指横在杯壁上试探,眉头微微一皱,“这茶,已经完全凉了。”提起一旁的水壶,发现里面的热水已经用尽,想叫婢女去倒热的来,然而,殿上的婢女早在郑笑寒的示意下全部退下。 “丹成去水房为国君倒一壶水来。”丹成提起水壶,正要起身,被国君拉住,“冷的提神,往常,我也是要等茶凉透了才喝,早就习惯了。” “丹成,只希望国王多关心自己。”丹成放下水壶,“人还很年轻……” “哈哈。”郑笑寒大笑起来,笑声没了以前的寒意,只是多了些凄凉,无奈,以及……安慰。“还是说说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吧?” “三王子的头颅,确实是在苍腾。”说到这里,丹成顿住,观察她的情绪是否会起变化。 然而她只是淡淡地道,“这是毫无疑问的。”忽然又有些激动起来,“那你为何不带回?” “三日前,丹成躲在齐铭宫附近观察邵柯梵,正想闪到对门的位置,忽然发现楼钟泉提着一个圆形包裹出来,当时丹成知道一定有情况,便跟着他,待他回到剑阁楼的泉茗居,打开包裹,才看到是三王子的人头。” 郑笑寒浑身一凛,一个念头在心底升起:楼钟泉背叛了鹰之。然而,仔细一想却又不对,楼钟泉的武功,万万不及三哥,就算三个楼钟泉联手,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邵柯梵为何将人头交给楼钟泉?”她喃喃自语,一时间理不清头绪来。 “丹成怀疑……是楼钟泉背叛了鹰之,因为他受了很重的伤,几次差点倒下。”丹成搜寻着几日前的回忆,生怕漏了一点。 “哈哈哈……”沉思片刻,郑笑寒突然大笑起来,“就凭他?你就不懂邵柯梵的心思了,能够杀死三王子的,除了他和我,还有谁?他杀死三哥,又对手下施苦肉计,妄图转移我们的视线。” “也对,或许方才丹成认为楼钟泉背叛鹰之,正好中了他的圈套。”丹成沉吟,却隐隐预感不对,但不知确切,说不明白。 “那么,楼钟泉将头颅作何处理了,他为何……”郑笑寒眉头一皱,眼中有冷意出现,“他为何不给我带回来?” “被他用武功化掉了,丹成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丹成叹息一声,“也许,他是不想国王看了难过吧!” “化掉了,三哥……”郑笑寒闭上眼睛,又訇然睁开,目眦欲裂,恨恨,“邵柯梵,我也要让你死无全尸。” 丹成微怔,一个念头暗暗在脑海里生成。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郑笑寒平静下来,柔和地注视着丹成,“殿上无人,你就多陪我一会。” “是,王身体太虚,睡一会吧!丹成守着便是。”丹成拉过软榻里侧的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 郑笑寒安心一笑,闭上眼睛,将眸子里,那坐在榻沿的身影关入梦境,梦中,她想怎样与他都是可以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睡梦中的女子时而眉头微蹙,时而舒展开来,似乎陷入某种险境,又似乎躺到了恋人的怀中。 第七十章 竟是空坟1 “哆,哆……”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满足的意味。请使用访问本站。 邵柯梵的手指骨习惯性地敲击着桌案,那天,故意让楼钟泉将郑水易的头颅带走,盯梢着他的丹成已经看到了吧!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诮:郑笑寒,关于楼钟泉的事,你跟我绕弯子,那么,关于楼钟泉和三王子之间,你看似不相干的人,我一并绕弯子给你看,你永远不会得知真相。 她一定认定他是凶手了,但是这反而更好,况且,他也不希望郑水易留在世上,就当是他杀的罢!还得到了一颗忠心,并且,不会再左右逢源。 邵柯梵站起身来,负手在背,在大殿上踱了一圈,猛然想起:今天是简歆每月的祭日。 每个月他都会去墓地好几次,去忆薇殿好几次,再加上繁忙的事务,一个月便匆匆流过了。 而在她月祭日的那天,他一定要去看望她。 候在一旁的洪应,虽然眼睛一直随着国君的身影,但却惊讶地发现,国君又不见了,并且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并没有半点印象。 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多次了,当然,如果幸运,他也能亲眼看到王的身影突然消失,瞪大眼睛,愣是半天回不过神来。 “难不成隐身术还会影响人的意志?”洪应惊讶地暗想,拼命晃了晃头,发觉头脑还是很清醒。 看来,是王实在太快魅了啊! 知道他今天会到墓地,简歆早就从原翼离国意连山赶来。墓中白玉棺材空空如也,那颗夜明珠停留在中部,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然而,仍是那么地寂然。 它照耀的,无论是遗体,还是魂魄,已经分散各方,早就不在这里。 它带给虚无黑暗的空间光明,正如那位王者,经常来温暖冰冷的墓碑。 简歆的手指,由上而下,磨挲过碧玉碑中部的十六个大字:苍腾国君邵柯梵至爱女子木简歆之墓。 习惯了,习惯了,悲伤,仿佛已经封顶,由实心的情感筑起,无法往上增加一分,也无法减一分。 奇怪!他今天较以前晚了,是忘记了么?不可能的,上次,也就是半个月前,他来到这里,目光还是那么的眷恋深情。 过了片刻,他还是不来。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浮现,简歆终于决定去王宫寻他,看看他在做什么,连这个重要的日子都忘记了。 身子斜向飘起一丈,一个男子落在墓前。 一袭红衣,微卷的长发缱绻过细致若瓷的颈部。 是他! 亡灵轻落在地,像往常一样,抱住红衣男子,双眸注视着他的脸,而他的目光却穿过她的身体,停留在墓碑上。 人鬼殊途,便是如此的吧! “简歆……当年你不愿嫁我……”邵柯梵说着这句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话,伸手拔半个月来冒出来的十几株草,一根接一根,手指嵌入泥中,摸到深处,连根拔起。 拔草这样的情景,她见过无数次了,却每次都觉得心酸,她与残酷的战争无关,却也是被生灵当作养料了么? 拔草,倘若他愿拔掉莽荒之渊荒原上的草,该有多好!然而,他是指定的,在一场盛大的战争中绝大多数人命运的终结者,他可以为她拔草,却要看到莽荒的乱草越长越肆虐,这样,他的绿洲和山泽才会愈加的繁茂。 草,真的是草吗? 一枚半绿半黄的叶子落下,轻轻插进他发间,只顾拔草的他却浑然不知,简歆将叶子取下,朝风向扔了过去。 “谁?”陡然响起一声低斥,简歆一惊,不由得松开了他。 叶子从发间拿出时,他察觉到轻微的摩擦感。 转眼间,邵柯梵掠到墓地中央,瞳孔收缩,警惕地巡视四周,耳朵也在灵敏地聆听动静。 然而,只有溪水哗啦啦地流淌,以及风吹山泽,叶子的簌簌声。 并没有生人的气息。 邵柯梵兀自笑了一下,看来,从未出过差错的他,也有失误的时候,那片叶子,怕是有了魂了。 “哈……”简歆调皮地大笑,然而,那种戏谑感,很快被悲凉取代。 邵柯梵很快回到那种追悼的气氛里,走到坟边,继续拔草,拔尽了,手心抚过铺在坟头上的一层落叶,一片枯黄中,还隐现几枚绿色的叶子,他将绿叶都挑了出来,定定地看着,叹了口气。 他是看到了她短暂的一生了,离世时,也不过才二十四的韶华啊! 那美丽的亡灵,静静地拥着他,注视他眼里不明不灭的痛。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手伸向怀中,掏出一个被金线缠扎着的浅碧色纱锦囊,囊中,透出来一抹又一抹粉红。 他将锦囊打开,抓出里面的花,撒向坟墓,那离开枝头已经许久的零双花,竟然找到自己的伴,成双结对,纷纷扬扬地落在坟头上。 “简歆,零双花,我给你带来了。”邵柯梵眷恋地看着最后一对零双花点缀在黄叶间,偌大的坟头上,零双花稀稀疏疏,但却是每对都紧挨在一起的。 “零双花,零双花……”简歆默默地念,在世时,她多少次,踏过烟渺小径啊!如今是亡灵的她,一步入烟渺园,缓缓飘零的零双花便簌簌而落,宛如她临死前不断滑下的泪水。 它们毫不留情地穿过她的身体,她是虚无而实在地存在着的。 世事如此无常,就算是零双花,也有分开时候。他们,一个娶妻,开枝散叶,一个另嫁。几年前开始时,谁又能预料到今日事? 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究竟会产生多大的变化。 一朵枝头盎然,一朵凋零在地,相互遥望,永生眷恋。然而,尚在枝头那朵的一侧,开出了另一朵零双花。而落下的那朵,也正落在了追随者的身边,从此相伴。 终究,不再是原来的那一对零双花了。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未来……未来……她这个亡灵的未来,又是什么呢?简歆怅然若失,仿佛时间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邵柯梵默默地盯着坟头上的零双花,良久,垂下头,伸出手,抚着碧玉墓碑上中央的三个字:木简歆。 “简歆,我走了啊!半个月后,再来看你。有夜明珠在,你该不会怕黑。”邵柯梵站起身来,却注视着墓碑,久久移不开步子。 夜明珠!简歆一动:拿到若兮洞去,与维洛一道观赏,孤寂地放着也是放着,反正,她早已经不在棺材里了。 她进入白玉棺材中,拿起夜明珠,随即飘了出来。 邵柯梵惊讶地看着这样的一幕:那颗他亲手放进去的浅蓝色夜明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凌空停留在他的面前,微微晃动,在白天,它的光芒也显得有些刺目,将太阳的光芒比得逊色了。 怎么回事?夜明珠通灵了?! 第七十一章 竟是空坟2 邵柯梵伸手拿过夜明珠,静静地端详,若有所思。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哎你……”对于简歆而言,夜明珠却是被抢过去的,而后才想起他看不到她存在,便没有怪他。 那么,就当通灵了罢! 她从他手心拿过珠子,然而,邵柯梵眉头一皱,又将夜明珠“抢”了回去,这次,是紧握在手中了。 她一踱脚,手,虚空地穿过他的手,正要碰到夜明珠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阻了回来。 她一时茫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夜明珠自个出来了,那么简歆……这是怎么一回事? 邵柯梵眉头陡然一凝,浓郁的焦虑在眼底浮起,手,伸向腰际的腰带,嘴唇轻而厉地吐出一个字,“变。”瞬间,腰带化作幻灵剑,被他牢牢握在手心,一道耀眼的白光发出后复归平静。 他足尖点地,向后掠起,落在墓地中央,慢慢举起剑,最后平指向坟墓。 他要干嘛?简歆疑惑地看着他,忘记了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握住的夜明珠。 邵柯梵犹豫不决,该不该劈了这坟墓,看看简歆有没有什么异样,然而,他却怕扰了她的安宁。 沉默良久,脸上的神情也变了几变,最后看了左手中的夜明珠一眼,终于下定决心。 幻灵剑果断挥向坟墓,“哗”,粗钝的声音响起,碧玉碑的中部被剑光划开一条细缝,以肉眼几乎很难辨别出来,然后,坟墓的一半很快随着剑势右拨,随带碧玉碑的右半部分,轰然倒塌。 坟墓的另一半,岿然不动。 坑里的白玉棺材显露出来,拱顶高出周围的地面约二尺。 方才挥剑时,他将剑气的去势控制在棺材上方,因此,她的栖身之所依旧完好无损。 站在一旁的简歆,看得呆了。 如同面对神圣庄严之物,邵柯梵慢慢地向坟墓走去,脸色凝重,走到棺材旁时,移动幻灵剑,将剑尖对着棺材盖下密不透风的缝。 “简歆,对不起。我想看看你怎么样了。”邵柯梵再次看一眼左手里的夜明珠,而后,飞身辗转于棺材四周,幻灵剑依次平削过缝,挑断四颗长钉。 “收。” 听到命令,幻灵剑恢复腰带的模样,躺在苍腾国君的掌心,垂下白锻绦。 邵柯梵却没有心思系上腰带,将要看到死去的至爱女子,他的手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 她,已经是一架白骨了吧! 震痛,难以言喻的震痛。 曾经多么美丽的女子呵!倾城之颜,婀娜之姿,明艳之笑,炽热之心。 都通通没有了么?这个……他最爱的女子。 沉默了一会,他掌心运力,一掌将棺材盖推出。 然而,看到的一幕却差点使他站立不住。 空的,棺材里竟空的,就连她的一根毛发都没有。 邵柯梵连连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一年多以前,他为她穿上黄衫,将她完整地放进去,竟会……竟会不见了!? 然而,为何坟墓没有半点被破坏的迹象,谁将她带走了。 他终于还是发现了,简歆悲伤地看着他,对他的痛苦无能为力。 “我其实好得很呢!除了一颗心脏。”她大声喊,头贴紧他的胸膛,感受那一颗心飞快地“突突”跳动。 然而,他什么都听不见,他不可能听得见。 怎么会?原来自己一年来哀悼倾诉的,竟是一座空坟,说的话,那么多至情话,原来她一句都听不到。 一年来的安慰和信念轰然倒塌,邵柯梵身体慢慢倒下去,最后半跪在地,一只手颤抖着支起身体。 空坟,空坟,她到哪里去了? “啊……”一声痛彻天地的长啸响起,他的心脏,似乎要破胸而出了。 “简歆,简歆……” 苍腾国君,第一次如此失控――她刚刚逝去的时候,他痛不欲生,却也能保持一贯的清醒和冷静。 他不知道,此刻,那个黄衫女子正陪在他身边,与他一道恸哭。 不管他以为她在,还是不在,她都一直陪在他身边。 良久,邵柯梵才站立起来,系上腰带,再次不甘心地朝棺材内看了一眼,仍旧空空。 一定要找到她的遗体,以及带走她遗体的人。 正要施展隐身术,他忽然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抹凄楚的笑,“毕竟是你躺过的地方。” 在功力的催动下,坍塌的太一余粮石一块叠上一块,重新砌起,另一半碧玉碑也与立着的那半重合,天衣无缝。 很快,被毁掉的坟墓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破坏的痕迹。 碧玉被中部,他亲手镌刻的十六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苍腾国君邵柯梵至爱女子木简歆之墓。 然而,墓中人早就不在了,不知道去了何方。 他魂不守舍地看了一眼碧玉碑,转过身,闭上眼睛,幽幽道,“我会再来,因为你曾栖身于此。” 一瞬间,坟墓前的红衣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个亡灵,哭的,似乎魂魄都要散了。 第七十二章 王后动手 一幅画,赫然挂在宫殿宝座上方。请使用访问本站。 画中的女子,鹅蛋脸上蛾眉淡扫,一双大眼睛浮现的凄迷,若深水面上泛波轻漾的涟漪,用心仔细端详,又有几分英气隐藏其中,鼻梁秀拔如小小的玉峰,丰润的唇不点而绛,脸颊不施粉黛,白皙中透着微红,若晨曦下的梨花。 那倾城的尤物,着一身浅黄色衣衫,内罩白色碎花裹胸裙,黑亮的云鬓随意披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邵柯梵背对大殿,注视着这副出自情敌手中的画,丝毫不顾陆陆续续步入大殿的人们。 一年以前供职宫中的人,看到悬挂在座上宫壁的那副画时,面面相觑,惊讶不已,那――那不是死去了很久的木简歆吗?而莽荒大战后才入宫中的人只能疑惑地猜测:画上的女子是何人?王召他们来究竟为何事? 虽然不解,殿上的数十名来者还是将好奇压在心低,噤若寒蝉,国王如此专注,扰了他,怕是要人头不保的。 随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来人在众人身后站定,而后,再也没有人进来。 大殿上静得,仿佛没有了静的存在。所有人都恭敬地微垂着头,不时有人大胆地抬起头来,匆匆地看一眼一动不动,只顾注视画上女子的苍腾国君,而后很快低下头去。 良久,邵柯梵才转过身来,双眸中,方才背对所有人的沉痛已经被平静取代,淡淡地开口,“剑阁楼,决谋署的人都到齐了罢。” 洪应伸出去数人的食指正好点到最后一个剑客的身上,收回,恭敬地答,“一共八十五人,剑客六十四人,谋士二十一人,都到齐了。” 邵柯梵在宝座上坐下,看着坐下不俗的几十号人,他们各怀独一无二的绝技,在莽荒之渊,名声都是响当当的。 大部分面无表情,甚至眼睛珠都不转一下,他们早在心里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将所有想要深究他们的人――包括国君的敏锐目光阻隔在外。 一定有几个奸细,几个叵测的人,等着将他开口,将他说的话带到郑笑寒的耳里。 不过,这件事情,本就是天下皆知的。 “我召你们来,替我办最重要的一件事。”邵柯梵缓缓开口,在此打住,而是看着众人反应。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最重要的事?是跟那画上的女子有关吗? 果不其然,听到“最重要的一件事”这几个字,几个面无表情的人死寂的眼睛里转瞬闪过些许的亮光。 露出来了!邵柯梵嘴里浮起一丝冷笑,继续下去,“简歆的遗体无故失踪,我要你们去寻,用尽一切手段,务必寻到。” 木简歆的遗体失踪了!谁如此大胆?众人惊诧的表情在瞬间定住,很久才缓过来,窃窃私语。 方才眼里闪光的那几个人,此时并不像别人那样躁动,而是静静地站着,以不宜察觉的速度换了眼色。 遗体,对邵柯梵如此重要,要是被他们找到,鹰之国君一定是高兴都来不及的。 邵柯梵不发一言的看着殿上的几十号人,观察他们的表情,辨听不同的声音,待到看了个大概,轻轻一击掌,众人立即安静下来,恭敬地微垂着头。 “期限,一个月。”邵柯梵轻拍着宝座扶手,一下又一下,不知为什么,众人听得心头一凛。 之所以给出那么长的时间,因为能够毫无痕迹带走遗体的人,武功一定不逊色于他,甚至,可能比他更高。 “是。”下面齐声应答,声音震动宫宇。 如此广袤的国家,那么多的事务积压案头,他是不能亲自出去寻了,除非,除非他们空手而归,但那么多高手空手而归,想必是将莽荒之渊都寻了一通,他去找又有什么用呢? 然而,到时他会去的。 如同宫郊山泽的那座空坟,他得知真相,也并不弃它。 “我也去。” 待大殿上剑客谋士们都退下之后,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邵柯梵有些讶然,却没转过身,目光一直停留在简歆的脸上。 舒真步入大殿,这是怀孕的五个月,她的腹部隆起得有些明显了。 她走到自己丈夫的身边,抬头看一眼画上那倾城的女子,而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她看得出,那平静的眼睛里,掩藏着多么深的痛啊! “你也去?”邵柯梵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开玩笑了?” “只是因为你在意。”舒真似乎自嘲地笑了一下,“即使因为是她。” 邵柯梵怔了怔,内心漾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又很快被那铺天盖地的思念淹没。 以舒真的武功,确实可以在寻简歆中出一份大力。 他皱了皱眉头,“你怀孕了,可千万不能动了胎气。” “呵呵……”舒真忽然阴冷地笑了起来,“邵柯梵,你就只会关心我腹中的孩子。你对我,当真就只能这样冷漠?” 她很久不提这个话题了,只是一直忍,然而,终究还是不甘。 “别忘了,你成为我的妻子,只是约定,我也遵守我的约定给你享用美玉。” 邵柯梵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嫌恶,他最避讳的,莫过于她向他索要感情。 “唰”,古青色的剑飞快出鞘,挥向苍腾国君。 第七十三章 惊心动魄 邵柯梵点足掠起,一声“变”,腰带化作幻灵剑,将舒真的剑挡开。请使用访问本站。 “我杀了你。”舒真的剑越来越快,在要害部位之间来回轮换。 邵柯梵只是从容地挡剑,梵晖咒将她凌厉的剑光湮灭大半,然而,余下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洪应吓得躲在一张桌案后面,蹲着身体,扶住桌腿瑟瑟发抖。 门口的两位侍卫面如土色,却也看得呆了。 她知道他是顾虑到她腹中的孩子才这样的,不然,强势的苍腾国君又如何忍受这种毫无尊严的防守地位,想到此,她更加恨。 孩子,他只是为了孩子,她不过是一个生育工具而已,他不给她尊严,不将她当人。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他恐怕已经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剑伤。 他如此绝情,如此狠心! “夺命光伞。” 绝望和痛恨席卷而来,舒真双目微赤,大喊一声,掌心向上一推一收,一把蓝色光芒凝聚而成的伞向邵柯梵覆盖下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尖锐的伞柄,直指邵柯梵的头顶而下,虽是虚无的,却被倾注了致命的力量。 仿佛身边的空气完全被挤开,邵柯梵只觉得胸口异常地窒息,运力,掌心向上挡,勉强止住伞柄向下的来势,然而,光伞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下压,由于呼吸不畅,他体力开始不济,手一软,伞柄再落一尺,几乎碰到了他的头顶,又被他竭力挡住,缓缓上移。 “快,快去叫人。”两个侍卫朝门外跑去,舒真目光凌厉一扫,青剑一挥,两人应声倒地,血流如注。 洪应更是大气不敢出,浑身颤抖如同筛子。 “哈哈哈……邵柯梵,你也有今天啊!”舒真大笑起来,“你冷漠无情,本就该死。” 剑柄,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向下移动。 “你,真的要逼我出手。”邵柯梵咬牙,一字一顿地怒斥,在主动出击之前,他只能拼命减缓伞落下的速度。 “哈哈哈……你不是顾及孩子吗?你杀我啊!杀啊……”舒真疯狂地大喊,一向镇定而理智的她,从未如此失态过,然而,她的头脑却是清醒的。 她多么希望自己疯掉,彻底疯掉,那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疯女人。”邵柯梵冷冷地吐出三个字,终于,一道圆柱虹光破伞而出,在冲到屋顶时被强行收回,气势减弱,慢慢消散。 舒真的身体飞出一丈远,重重落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大量的鲜血,瞬间染红两腿之间的白裤。 邵柯梵脸色一凝,浓重的忧虑在心底涌起,迅速抱起她,穿过烟渺小径,那令他眷顾伤神的零双花依旧成双成对,缓缓飘落,此刻他却没有心思在意,红衣在一片粉红的花雨中若惊鸿一瞥般掠过,很快到了齐铭宫,将她放在寝房的床上。 “杀了我吧!”舒真虚弱无力,吐字也不太清楚。 “为什么?就因为对我怄气?”邵柯梵苦笑,眼里浮起一丝怜惜,“方才因为胡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我只是,不想当奴隶了,哈……我一辈子都是奴隶,从来没有好好当过人,我想快点死了,投胎做人。”声音一贯冰冷的她,此刻却充满凄凉,她闭着眼睛,不想看他,正因为如此,她无法得知他的一些情愫。 是啊!小时候,父母被杀,她便是仇恨的奴隶,年华流远之后,她是美貌的奴隶,爱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之后,她成了爱情的奴隶。 与曾经的两个恋人在一起时,他们对她关怀备至,而那时的她心里主要想的,依然是父母被人砍成肉酱的场景,痛苦生生不息。 奴隶?!邵柯梵怔了怔,才想到眼前的这女子,痛苦比任何人都多。 他扶起她,将真气输入到她的体内。 “谁,又可以被称作人呢?”边为她疗伤边无奈地道,“没有谁,可以称作人。” “有。”舒真坚决地回绝,“简歆。” 按在她背上的两只手不经意间抖了一下。 简歆呵……邵柯梵叹了一口气,“她确实可以称作人,我深爱的女子,是……人。”话末,他的思绪忽然恍惚。 “只是可惜。”随着真气源源不断地进入体内,舒真有了力气,“可以称作人的人死去了,不可以称作人的人还活着,并且,数不清,莽荒之渊,根本不是人的世界。” 邵柯梵一怔,莽荒之渊,不是人的世界?! “呵呵,至少,民众是人,只要他们是,我不是也无所谓。”他想起在自己的恩泽下,日子无忧无虑的芸芸众生。 “国王,你爱的只是天下,以你的为人,又怎么会对蝼蚁般的生命产生感情,如果是,那么你又怎么会发动莽荒大战,让无数武卫队士兵惨死荒原。” 随着他收回手,舒真彻底缓了一口气,身体上的痛楚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心之痛,却是治不好的。 她回过头,无畏地注视着他,说出这样一段逆天的话。 一针见血,让他自认为高尚的一面无情地倒塌。 恼怒在邵柯梵的眼中涌起,伴随着一股杀意。 然而,他还是恢复了平静,“你说得对。” “所以,我们都是奴隶。”舒真站起身来,感觉胯下有重物脱落,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目光忽然僵住,缓缓伸手进去,掏出一个湿淋淋的成形的小婴儿。 她双手捧着,微微颤抖。 “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仿佛觉得掌心中的孩子分外可笑。 这是什么,这究竟是什么?她的孩子,与他的.....孩子? 邵柯梵捂住胸口,向后踉跄后退一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即使他清楚地知道孩子保不住了,但淋淋地显露在眼前,依然觉得惊心动魄。 看着舒真掌心吐下烈火,将婴儿烧成齑粉,他没有阻止,只是眼里的痛苦,就要像水一样向外溢出。 “奴隶。我们都是奴隶……”舒真喃喃自语,向门外踉跄走去,身体衰弱的她,几度差点瘫倒在地,却是拼了一口气,艰难地维持着身形。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注视着地上的一堆小灰,有些发怔,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那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因了人的奴性,彻底消失了。 简歆的遗体消失,舒真发怒,孩子夭折,这两日的事让他头痛欲裂,他用手指抵住眉心,努力平静下来,稍缓之后才运功调息。 奴隶,他是爱情和权力的奴隶,不由自主,是永远也无法当人了! 第七十四章 寻遍天下 郑笑寒注视着跪在宝座前面的人,听他说起邵柯梵下令寻木简歆遗体的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如此看来,他很在意那个死去的女人了?”郑笑寒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不等来人回答,沉吟,“如果我们拿到遗体……” 座下的灰衣青年男子道,“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那么,我派五万士兵,以寻三王子头颅的名义,各处搜查。”郑笑寒右手食指点了点下颌,思忖五万士兵是不是少了。 “国王英明。”青年男子面露欣喜,抱拳。 他本叫刘措,武功不凡,但一直隐而不露。邵柯梵在莽荒大战中亲手杀死他的胞兄,战后,他改名明禅,为鹰之效力,并主动请求混入苍腾。 郑笑寒派赴苍腾的眼线一共十六人,他被委以首领的重任。迄今为止,已有八个眼线被邵柯梵发现,处以残忍的酷刑,连他,一共还余八个,七个剑客,包括楼钟泉和水茗,另有一个史官,即丹成。 “倘若与苍腾派去寻的人起冲突,那么……”郑笑寒狠狠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我们几个与其他苍腾侠客谋士一起去寻,途中会见机行事,为鹰之减少阻碍。”明禅的眼神陡然一凛。 忽然想起了什么,郑笑寒一动,“此次,苍腾派遣了多少剑客谋士?” 明禅才想到自己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猜知国王的想法,他一挑眉,“苍腾八十五名剑客谋士全体出动,要不要,加大派出的力量,将他们一举歼灭。” “全体出动……”郑笑寒像看到天下至宝一样,眼里发射出惊喜的光芒,“将藩王们都派去,苍腾的剑客谋士,就算不会全部覆没,也会折损大半。” “不可。”一个声音在惠珂殿门外响起,随即,一个人步入殿中。 杨永清恭敬地下跪,“杨永清参见国王。” “你们都起来吧!”郑笑寒抬手,问,“永清。为何不可?” “鹰之对邵柯梵威胁最大的人除了国王和我,便是其余的六位藩王,永清智谋不输人,然而武功却逊色于藩王。倘若邵柯梵早有防备,王子公主有什么闪失,那么,鹰之的王室力量就会衰弱,这正是邵柯梵所期待的。” 杨永清缓缓道。身侧的明禅不由得钦佩地看他一眼。 郑笑寒沉吟一番,“也是,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让他们和邵柯梵之间有正面冲突。” “至于那些苍腾剑客谋士,国王所擅长的……”杨永清故意顿住不说。 “哈哈哈……”郑笑寒大笑起来,“好,我会让他们死得难受又难看。” “苍腾剑客谋士不可能聚在一起寻,这有利有弊,利在于,个人孤立无援,对付起来比较容易。弊在于,莽荒之渊太大,剑客谋士过于分散,十分费事,怕是邵柯梵会过早警觉。” 听了这一席话,郑笑寒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那一网打尽是不可能的了?你可知道他们各怀绝技,越早除掉越好。” “倒也不是不可能,鹰之的剑客谋士几乎比苍腾多一半,两人对付一人,再加上用毒,王说,有没有可能?”虽身旁只有明禅一人,杨永清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好!就这样办吧!一面寻木简歆遗体,一面暗杀苍腾剑客谋士,一举两得。”说罢,郑笑寒冷笑一声,“邵柯梵,怎么也不动动脑筋,他是料不到我们会这样做么?是被那死去的鬼魂迷昏了头吧?” “鹰之只管动手,邵柯梵有什么动静我会及时告知。”明禅终于得说一句话。 “我倒是想看一眼木简歆生什么样子。”谋划已好,郑笑寒对苍腾国君牵挂的女子产生了好奇心。 “去寻的人都有她的画像。”明禅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呈交上去,边说,“邵柯梵主要让我们辨认服饰,至于躯体,怕是只剩下一副骸骨了。” 郑笑寒打开画,不由得怔住: 这是一副彩图。 画中的女子,鹅蛋脸上蛾眉淡扫,一双大眼睛浮现的凄迷,若深水面上的缓缓的涟漪,细细端详,又有几分英气隐藏其中,鼻梁秀拔如小小的玉峰,丰润的唇不点而绛,脸颊不施粉黛,白皙中透着微红,若晨曦下的梨花。 那倾城的尤物,着一身浅黄色衣衫,内罩白色碎花裹胸裙,黑亮的云鬓随意披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真是……”郑笑寒喃喃,“真是太美了。” 四个字,忽然撞击她的心胸:天人合一。 那得需要多么悲悯的情怀,才能让人有如此感受啊!况且,这还仅仅是一幅画。 翼离国,意连山,若兮洞。 简歆站在洞口,目光在这个山麓地带游移。 十几号武卫队士兵在对面山头时便看到了这个山洞,匆匆来到此山洞下,向上仰望。 或许,要找的那具遗体,就被人藏在里面吧!即使变成森森骸骨,那身很难腐烂的珍贵黄衫和内衬裹胸碎花裙,他们还是能够认出来的。 换作其他山洞,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进去寻找,然而,这个洞散发出一股令人心底发凉的寒气,他们在下面讨论良久,依然犹豫不决。 “这洞阴得厉害,遗体可能就在里面,大家不要怕,一起上。”衣服颜色较深的那人应该是领头的,手一挥,下达命令。 然而,另外的人面面相觑,迟疑着不肯行动。 “真是。”领头怒了,“如此强大的苍腾国,怎么会养了你们这一群酒囊饭袋。”说罢一个纵身,跃到洞口,向里走几步又返回来,看向山洞下面的手下,没好气地诘问,“我不是好好的吗?” “呼,呼,呼……”身形掠起与风擦过的声音响起,一会儿,十几号人聚满洞口,在领头的带领之下,小心翼翼地朝深处走去。 简歆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知道他们是他派来寻她的,他抱着可能寻到的希望,而她却清楚地知道:那是无法实现的,所有的艰难寻找,都是一场空。 维洛!还在洞室里,他不会对他们动粗吧? 简歆正要朝洞室飘去,却发现秦维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温柔地注视着她。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惊讶地问。 “早就来了。”他将她拥入怀中,“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武卫队士兵进去里面找我了,你没有为难他们就好。”简歆的目光注视着向里延伸的幽暗地带,那些人都是跟她无关的,她主要在意的,终究是他寻她的那份心啊! “邵柯梵,还是发现了那是一座空坟,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吧!”自从离世之后,提到这个人,秦维洛的语气大多数很平静,仿佛遗忘了所有的仇恨。 “是的,所以他寻我了。”简歆转过脸看他,眼里凝着无限哀伤,“可是他找不到。” 秦维洛再次想起他让昭涟感知的方法,然而,还是下不了决心。倘若他告诉她,那么,她和邵柯梵,便可以像在世时的那样……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他没有心,但仍然会受伤,甚至比有心脏时更甚。 那颗心脏,承载的是有限的,而无心,可以容纳很多伤害,无休止地膨胀,痛得无法遏制。 “也是,你的遗体在邪娘子那里,魂灵又是不可触摸,不可见的。”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 忽然,一声声惨叫响起,简歆和秦维洛对视一眼,朝深处飘去。 原来那一小支队伍已经到了洞桥,试图推开那扇厚重的石门,以为他们要寻的遗体就在里面。然而,却像中了邪一样,合力去推石门的六个人头颅被无形的力量扭到身后,凄厉的惨叫之后,倒地毙命。 在飘到洞桥附近的一个拐角时,秦维洛拉住简歆,“那个石门我们一直没有打开过,看情况。” 其余人见状,纷纷向后连退几步。领头的胆大,运尽全身功力,一掌打在石门上,石门纹丝不动,然而领头却被一股力量震飞,正好落在桥上,轻巧的木桥用力晃荡了一下。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领头已经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太邪门了,快走。” 其余的人也魂不守舍地跟在后面。 待再也听不到人的声响后,简歆便要去石门看个究竟,又被秦维洛拉住,“你看。” 被杀死的六个人,魂魄已经离体,神情木然地站在各自遗体的身边。 简歆担忧地看了秦维洛一眼,“阴世使者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我去将魂魄引到远一点的地方,免得麻烦。” 秦维洛想了想,拍拍她的肩膀,“好,你要小心。我清理一下尸体。” 简歆飘到六个亡灵身边,以极快的速度在他们的后脑勺轻轻拍击一下,而后向出口飞去,亡灵像被牵引似的,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 没有武功或者武功弱的人,死后的亡灵便是如此秉性,而没有半点反抗力和主张的亡灵,正是阴世使者最喜欢的。 引到一片遥远的荒原之地,简歆才留下他们,朝意连山飞去,飞出几丈远,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亡灵,他们木木地站着,眼睛无神,虽是魂魄,却像是抽走了魂。 看来,没有力量和意志薄弱的人,魂魄是依附肉体存在,而不是独立的。 他们,不知道父母或爱人会为他们悲痛欲绝罢! 简歆轻轻叹息一声,庆幸自己没有同他们那样。 然而,一个亡灵的眼珠拼命转朝她,麻木的脸上浮现一丝惊喜,艰难地抬起手,指着她,“木……简……歆。” 简歆心里一震,原来,他们是与混沌的意识抗争着的,只是,死亡的力量实在太大。 她慢慢地往回飘,那份寻尽天下的爱,让她的身体沉重起来。 要如何告诉他,她一直在注视他,从未离开过? 第七十五章 处理叛徒 已经三天过去了,派遣出去的人并没有给苍腾国君带来半点好消息。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相反,武卫队士兵却抬回一具苍腾剑客的尸体。 那剑客全身浮现一颗颗红疙瘩,是中了蚁噬毒的症状,中此毒的人,全身若毒蚂蚁叮咬,全身出疹,疼痛难忍,呼吸困难,胸口窒息,并且很快失声,不但难以抗敌,就连呼救的能力都丧失。 邵柯梵刚脸色凝重地从尸体旁站起来,又有人来报:鹰之国五万士兵打着找寻三王子头颅的旗号,在各处阻杀苍腾派遣的士兵。 苍腾派去寻找遗体的士兵分成无数小支,每支仅有十五人,负责三十座特定的山头,这本是一个不错的计策,然而却为鹰之残杀提供了机会。 再这样下去……邵柯梵眉头一敛。 听到国王召唤,祭尘、楼钟泉、水茗匆匆步入齐铭宫,看到红肿不忍睹的尸体,不由得暗暗吃惊。 “传令下去,召回全部剑客谋士,武卫队士兵。”邵柯梵的口气如前几天他命众人为他寻遗体那般坚决。 “鹰之派人边寻遗体边杀害苍腾派遣之人的事情臣也有所闻。”楼钟泉道,“王莫怪,臣当天就觉得……派遣如此多的人出去寻一具尸体实在不妥。” 邵柯梵自嘲地笑笑,“本王当时也是糊涂了,只求快点寻到遗体,却没想,撞入鹰之下怀。” “国王,召回之后,我和钟泉以及祭尘暗自去寻即可。”身材纤细高挑、脸蛋清秀的水茗开口。 “是啊,是只该几人,带走遗体的人,定是将遗体藏在隐蔽的地方,你们只需去隐蔽的地方寻。”邵柯梵怅然道,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倾城的黄衫女子。 “事已至此,望王不要太过悲伤。”祭尘见状,有些不忍。那次,与舒真两败俱伤后,他随苍腾国君进入宫中,虽然抱着自己复仇的私心,但一年来,他逐渐被国王的气概和魄力吸引,对他忠心耿耿,万死而不辞。 “其他人都可以回来,但明禅、柳成亦、华寂欢、郭秦钦四人,让他们作荒草的养料吧!”邵柯梵的口气突然狠厉,点出了前几日在大殿上表情有异的四人。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用多问,便明白了缘故。只是,这次王的处决方式似乎宽容了许多。 “凌迟,剥皮,本王也看得厌了。背叛本王的人,本王不想看到他们出现在王宫,但,绝不会让他们死得那么痛快。”国君冷笑一声,“我会将比郑笑寒所用更毒辣的药交给你们,并通知其余的剑客围杀四人。” 暗中接到消息的小支士兵在将领的带领下,纷纷回苍腾,虽不少支遭到鹰之士兵的阻杀,但三日之后,还是有一半的士兵回到了苍腾。 得知苍腾撤回的命令,明禅急匆匆朝鹰之赶,欲报郑笑寒调遣一支精强的武卫队,围截苍腾剑客谋士,便于鹰之剑客击杀。 然而,才行至中途,四十余个苍腾剑客从四面八方飞来,将他围住,随着落地的,还有三具尸体,一具男尸,是柳称亦,另外两具女尸,是华寂欢和郭秦钦,面目扭曲,想是临死前受了不少痛苦。 令人惊异的是,尸体的眉心,太阳穴处有一个指头一般大小的洞,深不见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钻进去的,虽然并无溃烂,红肿等令人恶心的特征,但却让人心里冒起寒气。 仿佛猜到了什么,明禅心里一紧,看着眼前一张张不怀善意的脸,勉强挤出笑容,“大家是来接我,一道回去的么?” “哦,这个嘛,我们接到命令,将你这个叛徒留在荒原作养料。”苍腾剑客里响起这样一个声音。 明禅眉头一皱,看向剑客里自己的三个同僚,楼钟泉、水茗以及寇忍,暗示一起作殊死一博。 然而,三人脸上都写着犹豫,他或许不知道,楼钟泉和水茗是不可能帮他的了,至于寇忍,也在顾虑苍腾剑客人数太多,自己断不能白白送命。 危及关头各自顾……明禅在心里冷笑一声。 “从哪里看出我是叛徒了?我一向对苍腾忠心不二,说是叛徒就是叛徒了么?”他清楚,只有尽量拖延时间,自己才可能保命。 指头绕了个小圈,一股无形的气流,从负在身后的手中放出,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升起,周围的剑客没有人察觉到,天穹中一朵黄绿相间的云颤了一颤。 这是明禅专门练就的指流传信,除了鹰之的同僚,没有谁知道他的这一独门绝技。 “王说你是叛徒,你就是,不会错的。”一个剑客环抱双手,冷冷地笑。 周围的剑客大部分静默,都是如霜一般的眼神,都是欲置他于死地的决绝。 楼钟泉、水茗、祭尘也在其中。已死的三个奸细所中的侵颅毒正是他们下的。 看到曾经的同僚陷入穷途末路的境地,楼钟泉有些感慨,悄声对水茗道,“等一下,我们就不动手了,反正,他也难逃此劫。” 水茗点头,“我正有此意,他对我们有过关照,要不,毒就不对他下了,让他死得有昨晚一点。” 楼钟泉皱眉,“最后一粒毒药在祭尘手中。”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祭尘,祭尘正盯着掌心的那颗侵颅毒,一脸期待,只要进入那困兽的口中,他就能体验到一股无形之力从眉心和两边太阳穴缓慢转入的痛苦,只顾抱头痛呼,哪有精力应敌? “祭尘,将药给我。”楼钟泉走到祭尘面前,伸出手。 仿佛明白了什么,祭尘将药攥紧,“王说了,对付明禅的药由我下,因此,前三次我都忍住没有下毒。” 剑客中有些吵闹,几个浮躁的与明禅争吵不休,争锋相对。 其他人只是冷冷地看热闹,他们并不急着动手。 “他可能还以为我是他的同伴,放松对我的警惕,这样好下手一些。”楼钟泉的脸色沉了下来,国君,还是对他有所防备的啊! “放心,我的下毒本领也不差,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祭尘挪了位置,不再搭理他。 “天啦,我一直忠心耿耿,竟然会被猜疑,丧命于此,苍天不公!”明禅大喊起来,一下子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像个孩子。 他表现得一脸无辜。 他才二十四岁,不想过早地死了。 “我还想,找到遗体后,和大家一道庆功连谊呢!谁想,竟是如此局面。” 一滴眼泪,从他的脸上留下来,任谁也难以想象得到,他是鹰之派赴苍腾的眼线的首领。 “别装了,大家上,他在拖延时间,鹰之的剑客是咱们的一倍,两人攻一人,再加上用毒,救兵来到,咱们别想活。”祭尘大喊起来,首先拔剑,击向明禅。 似乎看足了好戏,众人这才满足地拔剑。 “唰。”地一声齐响,瞬间,夺目的剑光恢宏炫目地一闪。 明禅拔剑相迎,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坚持到救兵来援。 “咱们防住祭尘,不要让他下毒。”水茗悄声对楼钟泉道。 为了不致太耗费体力,明禅只防不攻,然而,被那么多的高手围着,他也只有防的机会了。 约五十招之后,他的后背挨了一剑,幸好闪躲及时,才没有死在凌厉的剑下。 “啊……”一声惨叫响起。 祭尘瞅准机会,将药对准明禅的嘴里弹去,然而,快要入口中时却被一柄剑挡飞。 祭尘大惊,下意识地看向楼钟泉夫妇一眼,然而,他们都在认真应战,并无异样。 那么多的剑,且不断变换位置,散发的光芒掩盖了剑身,交织一片,根本无法得知是那一柄剑干的好事。 祭尘只得自认倒霉,咬咬牙,运足功力,进入激战的队伍中。 连续几声惨叫响起,明禅的身上又挨了几刀,鲜血染红了一身灰衣。 幸好没有伤到要害处,明禅仍有抵抗的力气,但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成一堆肉酱。 几十柄剑的剑光落在他身上,要不是灵巧地躲过大多数,他身上就不只是挨几刀那么简单了。 眼睛尖的一个的一个苍腾剑客忽然指着荒原与天穹交接处,大叫一声,“你们看。” 数百人从遥远的天际飞来。 “是鹰之救兵,二对一,我们打不过,大家快散。”祭尘大喊。 苍腾剑客不少停下来,皱着眉头,思忖要不要以一敌二,还在与明禅缠斗的人动作也迟缓下来,表情犹豫。 “他们身上,带有郑笑寒的毒药,大家快跑。”祭尘着急地一跺脚。 果然,听到“郑笑寒的毒药”几个字,苍腾剑客弃下伤痕累累的明禅,几十人一道朝苍腾方向飞去。 方才以剑挡药的,正是楼钟泉。 明禅感激地看了楼钟泉夫妇一眼的背影,在数十柄剑挥舞造成的嘈杂声中,他细微地感受到一粒小东西被震开的声音,恍惚一看,一柄刻着“泉”字的剑正朝外竖拍而去,很快又加入对他的攻击中。 听闻一起去苍腾作眼线的同僚提起,楼钟泉已经效忠于苍腾,现在看来,一定是讹传。 鹰之百余名剑客如雨点纷纷落在明禅身边时,苍腾剑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纷纷嘲讽起苍腾剑客来。 “一见我们来就逃跑,大苍腾的剑客不过如此啊!” “是啊,可惜没有好好打上一架,不然,让邵柯梵派人来抬走几十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也是好的。” “看来,咱们没有选错效忠对象。” “邵柯梵养的,不过是一堆酒囊饭袋,还以为他有用人的眼光呢!” “……” 替明禅疗伤的人与体力恢复得差不多的明禅一起站起来,冷静地道,“我们不过是人多,再加上有国君赐予的毒药,单打独斗,是很难取胜的。” 这句话将所有人打击苍腾的热情浇灭,鹰之剑客很快没了兴致,注意力终于转移到明禅身上。 “我说明禅,苍腾是不能容你了,只能好好跟我们待在鹰之了。”一个剑客调侃道,其余的剑客都善意地大笑起来。 第七十六章 寻上修仙洞 回去复命的剑客谋士都站在齐铭宫里,等待着应受的惩罚。请使用访问本站。 几天的时间,十名苍腾剑客被鹰之剑客杀死,中的毒各有不同,但都惨不忍睹。 “毒药要进明禅口中时,被人挡了去,不然,明禅已经和其他三位叛徒落得一样下场了。”祭尘愤愤不平地埋怨,眼角的余光瞄了身侧的楼钟泉一下。 宝座上的红衣男人却在思忖如何才能让郑笑寒的毒药归于无效,他早叫杨掌风研制能够解任何毒药的解药,一年多了,却没有一点进展。 然而,祭尘的话他依然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 “无妨,此次不死,只能说他命不该绝。你们替本王除掉其他三位叛徒,也算有功。”邵柯梵端起茶,品一口,接着说,“遗体的事暂且不提。这次叫你们来,是要告知:今晚举行庆功宴,至于奖赏,会送到各位的阁中。” 剑客谋士们听了,惊讶不已,担忧很快转为感激和欣喜。 然而,众人退下时,国君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楼钟泉一眼,祭尘灵敏地将这一眼捕捉,内心得到了不少安慰。 国王,最信任的还是他啊!不然也不会特意将对付明禅的毒药交给他,而他,也自认是对国王最忠心的人。 邵柯梵叹息一声,走进寝房,凝神注视悬挂在墙壁上的那副画,伸出手去,轻抚着黄衫女子的脸庞。 简歆,你如今又躺在哪里呢?冷么? 苍腾大张旗鼓地寻遗体的事情进行了几天后便告一段落,只有鹰之还在以寻三王子头颅的名义在各处打探搜查。 然而,由邵柯梵专门选出的十人剑客组的搜查行动也开始在暗中进行。 他知道鹰之发现遗体的后果将是什么。 遗体,谁会可能带走简歆的遗体。 邪娘子?!邵柯梵一动,隐隐有一种感觉:带走简歆遗体的人,最可能是她。 他走进书房,吩咐跟在身后的洪应,“我要静静地看一会书,你先出去吧!开门之前,任何人都不见。” “是。”洪应退出书房,轻轻地带上门。 苍腾国君转瞬消失。 然而,鹰之的两名剑客已经先他一步到达妙音山,他们的身后,跟着二十来个临时分配的武卫队士兵。 “邪娘子在此洞内修仙,进去怕是不好。”站在洞口,程弓神情充满敬畏,并小心地朝里看了一眼。 “也是,她不可能带走一具没用的遗体的。”同伴周宥仑接口道,忽然脸上浮现害怕的神色,压低声音,“她可是无所不能啊!惹恼了她,咱们恐怕回不去了。” 程弓瞪他一眼,“胡说,邪娘子是大善人,怎会害人。”然而,声音却也有些发虚。 “那我们……”周宥仑咽了一口唾沫,“进去吧!” 程弓朝身后的士兵摆一下手,“你们先在洞外候着。” 两人朝洞走去,还未走到洞口,里面缓缓走出一个白衣玉人,约莫三十岁的模样,既有少女的清凌,又有成熟女子的风韵,宛若天女。 感觉到一股轻微但凌人的气势逼来,两人顿住了脚步,却也看的痴了。 “二位要寻的东西,我这里可没有。”邪娘子掩口笑,目中波光流转。 “可是,国王下令不放过任何一个山洞。”程弓为难地皱皱眉头,又怀着歉意说,“恐怕要打扰邪娘子了。” “那么,请便罢!”邪娘子保持微笑,朝里走去,两人有些心惊地跟在后面,好奇地张望。 果然,除了炫目的美丽景致外,什么都没有。 洞内的圆池中央,一朵硕大的莲花兀自开开合合,除此之外,便是一小谭碧水,析出碧色的光芒,与洞壁和洞顶上流窜奔突的彩光交织在一起。 “果真是没有……”周宥仑有些发怔地环顾洞内,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被美景吸引住了。 然而,程弓碰了碰他,下巴朝两面洞壁似乎重叠实际错开的地方扬了扬,从那进去,应该别有洞天吧! 一丝期待的光芒在周宥仑眼中一闪。 “除我之外,里面从未有人光临过。”邪娘子开口,“不过,我知二位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隐蔽的地方,那么,了了这份猜测也好。” “多谢邪娘子体谅。”程弓和周宥仑先后一鞠躬,走到入口,侧身进了去。 一间宽大的洞室出现在眼前。 虽然在第一间洞室时,气氛也十分安静,但进入此间洞室,耳朵却如同失聪那般,连安静都无法感知了。 静,就连活泼交错的彩光都没有,虽然这洞室也有产生彩光的条件,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悄悄湮灭或是抑制,只有安宁的白昼光芒充盈其间。 中央是一张稍大的床,三重纱幔笼罩上方,一重米白色,二重浅碧色,三重紫蓝色,纱幔起伏绵延,相叠成一堆依着锥形攀爬的布藤蔓。 没有锦被,没有枕头,就连床架都没有,纱幔离地十尺,围住的,竟是缓缓翻涌的白气。 两人惊诧地对视一眼。 除此之外,对着床的那面墙壁旁,摆着一个齐人高的白琉璃柜,柜架上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小瓶,邪娘子也练制丹药,小瓶该是盛药丸的,床后则置有一个大书橱,经书丹卷分类排列其间。 木简歆的遗体不在这个神秘的洞中。 两人有些泄气地走了出去,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又呆了。 一袭白衣若天人的女子,此时正坐在莲花中央,轻阖双目,飞快旋转,乌黑的长发猎猎舞动。 那莲花,依旧自顾自地开开合合。碧水安静地析出光芒,与其他彩光交错,嵌入,迎面撞击,一片绚烂,竟让人想起生与死来。 亲眼看到邪娘子修行,也算饱了眼福。两人不约而同地思忖要不要不告而辞,免得扰了她的清修。 “既然没有,二位,那我就不送了。”邪娘子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声音宛若天籁,平和安宁,没有半点责备之意。 二人恭敬地告了辞,率洞外等待的士兵下了山去。 池中,一具透明的琉璃棺椁逐渐隐现出来,棺中的女子,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白皙的脸庞上,竟然有些许的红晕。 一滴泪,一直停留在眼角。 临死前,她是多么的痛苦啊!然而,再如何哀求都无法改变莽荒劫数,她最终选择了平和,然而稍加注意,便可发觉那安静之下,是被一种无奈压抑着的消极。 邪娘子停下来,悲悯地看着棺椁中的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感知到一股生人气息飞快逼近,薄如蝉翼的玉耳微微一动:有人来,并且武功非同小可。 第七十七章 近在咫尺不得见 意念一催,那副刚刚现形的棺椁又慢慢地隐没。请使用访问本站。 来人并不在洞外侯着,而是直接落在了洞室里,想是不给她隐藏的机会。 一身红衣,长发微卷,缱绻过细致若瓷的颈部。 “苍腾国君,来此有何贵干?”邪娘子从莲座上飞起,轻盈地落在邵柯梵面前。 “邪娘子就不用卖关子了吧?”邵柯梵眼神平静地看着一谭池水,若有所思,方才,他看到了琉璃棺椁快要消失殆尽的一角,疑心大起。 他的双眸里,藏着急切、期待,以及莫名其妙的心慌和焦虑。 “卖关子?”邪娘子轻轻地笑起来,也面向池水,“不懂国君的意思。” “邪娘子心里明白就是。”邵柯梵的眼睛里,闪过狠厉孤绝的光芒,“本王早该想到遗体可能在此,不该让那么多人白白送命。” “只是可能而已。方才来了两个鹰之剑客,也说要搜查遗体,然后他们空手而归了。国君要是不信,可以亲自搜一遍。”邪娘子转身,指了指通向另一个洞室的入口,“呶,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然而邵柯梵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冷笑一声,“本王可不想做明知无果的事。” “那么,请国君回吧!这儿是修仙之地,自然不会藏什么遗体。”邪娘子声音轻柔,却含着坚决果断的拒绝之意。 “修仙之人,需得一颗坦诚的心,倘若谎言上达天听,怕是会影响功德罢。”邵柯梵幽幽道,盯着她眼睛,捕捉到了那一丝镇定里的飘忽。 邪娘子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又莞尔,“也是,只有上天才知道一个人做的是对还是错。正如在大战中,国君是许多人命运的终结者,国君认为理所应当,然而,只是上天将所有的错堆到国君身上而已,迟早是要还的。” “邪娘子就不用转移话题了吧?邵柯梵是来寻遗体,不是来聆听无谓的教诲的。”邵柯梵对报应之类的话毫不介意,目光死死地盯着波澜不惊的池面,方才消失的是什么?如果自己来早一点,是不是就能直接解开真相了。 “一样的理。因此国君不用寻了。”邪娘子笑出声来,然而,这笑虽不冰凉寒人,却是没有温度的。 “这么说,遗体是藏在这里了。”邵柯梵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口气僵硬起来,“本王只想找到她的遗体,别无他求,邪娘子应能体谅到这份无望的心情。” “呵呵……”邪娘子的笑声终于冷了起来,“她临死前,无望比国君如今强上千万倍啊!也没见国君动摇半分。” 往事――她临时前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全身的力气顿时消失了一半。 简歆,当时,你究竟有多么无望,才最终选择了安宁逝去啊! “让我看看她。”他不知道这是哀求还是命令。 “遗体不在这里,方才我已经提过了。”邪娘子似在叹息,“找到她的遗体又有什么用,魂魄早就离体了,不会感知国君的情意。” “哦。投胎转世了,落在谁家?”邵柯梵怅然地盯着池水,仿佛看到黄衫女子躺在琉璃棺椁里,在池里沉浮。 倘若知道投胎于谁家,他要亲自抚育她,等待她长大…… “投胎转世?你可知她不属于莽荒之渊,死后魂魄注定飘零,是永远也无法转世了。”邪娘子凝住眉头,目光中悲悯无限。 注定飘零!无法转世! 他竟一直以为她已经踏过遗川路,投入某一位妇人的胎中,安然降生,每日在新母亲的怀中享受在世时难得的温暖,忘记了他,忘记了不幸和悲伤。 寻她遗体的同时,他也在庆幸她的魂魄没有丧失,完整地得以延续,他祈愿她幸福快乐地度过下一世漫漫人生。 原来,她的灵体竟是在漂泊...... “噗…” 震痛,像是当胸挨了一计重拳,鲜血从邵柯梵口中喷出,身体一软,半跪在地上,顷刻间,碧水上浮现血斑点点,很快融得无影无踪。 邪娘子静静地看着,微俯下身,想扶起他,然而还是停住了,让他静一下,也好。 “她一个人,很孤独罢。”邵柯梵闭上眼睛,手,有些颤抖。 “这我可不清楚,知道的,方才我都告诉国君了――莽荒之渊的阴世不可能收容外来者。”邪娘子的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她本想说:木简歆虽依旧深爱着他,但并不孤独,已经与秦维洛结成夫妇,相互依靠。 然而,目睹苍腾国君悲痛如此,她不想给他的心灵再添伤痕。 生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嫁他的女子,死后却成他妇,这对他而言,要比魂魄飘零和无法转世带来的打击大得多吧!只怕说出来,苍腾国君可能就站不起来了。 强势的苍腾国君,第一次,无法抑制地在他人面前展示软弱的一面。 良久,邵柯梵才站起起来,面朝邪娘子时,脸上的悲痛掩去了大半,然而,那眸子里的痛,愈加地不见底。 “失礼了。”邵柯梵挤出一丝笑容,却是苦笑,“本王没想到竟是这样。” “一切都尘埃落定,国君无法改变什么。王舒真对国君的情意不比木简歆少,多加珍惜吧!”想到曾来求自己救治内心痼疾的那个女子,嫁与苍腾国君,倍受冷落,她不免不平。 世事难料啊!谁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要看遗体。”邵柯梵脸色凝重地再重复一遍,他有十成把握,简歆的遗体就在这修行的妙音洞中。 “邪娘子说过了,不在这里。”邪娘子坚决地回绝,脸上挂着她一贯的微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邵柯梵一动,“哦,看来是我迷糊了,信新娘子就是,打扰了。” 说罢,施展隐身术,转瞬消失。 邪娘子怔了怔,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之,遗体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特别是苍腾国王。 莲花依旧兀自开开合合,修仙的女子已经坐到上面,身体飞快旋转,长发舞起,白衣翩翩。 第七十八章 死心离开 月钰殿空荡荡的,六天前便只剩下苏蔓一人,整天无聊地闷呆着,没了服侍的对象。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然而,这总比面对那张阴沉的脸好,同时一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舒真王后到底去哪里了? 她只是记得六天前,一贯平静的舒真失魂落魄地从齐铭宫回来,嘴里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奴隶,奴隶…… 她惊讶又不忍,走上前去正要报以关怀,然而,目光接触到舒真肚子时,人却像被闪电击中那般呆立在地。 怀孕五个月的舒真,肚子,瘪了!竟看不出一点怀孕的迹象。 下身部位的白裤,被鲜血浸染红透,分外刺眼。 不等她反应过来,舒真已经进入寝房,疲倦地睡去。 良久,她稍缓过劲,才走进寝房,小心翼翼地给舒真盖上被子,无措地注视她片刻,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待到傍晚时,不见舒真出来吃饭,她推门去叫,却又吃了一惊:床上空无一人,只有换下来的血染的白裤。那扇雕花木窗,完完全全地敞开,浅蓝色的帘子被银勾勾着,风呼呼地灌进来。 梳妆台上有一张纸条:不要告诉国王。或许我会回来。这是两句没有联系的话,苏蔓反复看了几遍才明白:还是可以告诉的。 忍受了六天的煎熬,她终于拿起纸条,鼓起勇气向齐铭宫走去。 “王,服侍王王后的婢女小余求见,正在大殿上候着。”洪应走进书房,轻声对手执一本治国册子、正聚精会神地阅览的国君道。 想到几日前的事,邵柯梵眉头一皱,冷哼一声,然,还是起了身,走出书房。 “什么事?”红衣男子睥睨微垂着头的丫头,淡淡问。 “王后,出走了,已经七天没有回来。”答毕,苏蔓小心地抬头看国君一眼,又垂下头去。 邵柯梵一动,怔了怔,眼神复杂地变幻了几番,终是转身朝书房走去,“走就走罢,本王就当她也死了。” 声音里,有些恼意,跟在身后的洪应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苏蔓攥着纸条的手松了些,本想在国君怪罪时拿出纸条为自己开脱罪责,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舒真王后虽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但对国君却是怀了极深的感情,却没想到落到如此下场。 苏蔓不由得同情起这个不幸的王后来。 邵柯梵走到书房门口,刚要跨进去,忽然想到什么,回过身吩咐苏蔓,“她回来之前。你就和奶娘一道照顾歆薇罢。” 几乎王宫所有的人都知王后冷清的处境,私下议论纷纷,说国君的爱情之魂魄,已经随着木简歆的逝去而飘走了。 有替舒真不值的,有叹国君专情的,有唏嘘简歆逝去的,倒也看了大概,然,终究都是局外人。各中种种的经历,他们自然是比他人清楚的,痛的,也不过是自己而已。 邵柯梵拿起翻到一半的册子,却是无心再看,干脆放下,喝一口茶,闭上眼睛,只觉得心中的痛不断翻涌而起,眉梢颤了几下。 身边的女子,无论是他爱的还是爱他的,纷纷离开他的身边,独他一人,了此余生,那么,就当刚走的人也死了罢。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邵柯梵猛地睁开眼睛,正在一旁观察国君神情的洪应吓了一跳。 “去,看祭尘在祭尘轩否,在的话叫他来一趟。”红衣男子急急开口,眼里浮现焦虑之意。 “是。”洪应不敢多问,匆匆出了门去。 良久,洪应气喘吁吁地从剑阁楼跑来,“祭尘,祭尘不见了,剑阁楼的人说,他两天前就不见了踪影。” “糟了。”邵柯梵暗呼一声,一下子站起身来,本想叫洪应去传楼钟泉和水茗夫妇,然而才想到自己绝顶的武艺,便施展隐身术,便很快到了剑阁楼。 泉茗阁,客室。 对着大门的软榻上,水茗依偎在楼钟泉的怀里,一手搂着他的脖颈,一手执了酒杯,正朝夫君张开的嘴里倒酒。 笑语嘤嘤,甚是撩人心魂。而楼钟泉,亦是一脸知足和幸福。 门外经过的剑客早就已经习惯了二人的举动。 没有预料到国君会主动前来,两人都大吃一惊,从软榻上下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忙不迭地施礼。 “扰了二位的雅兴了。”邵柯梵却像没看见似的,平静地道,“祭尘前些天没了音讯,二位去寻他去罢,可不要让他生什么乱子。” 楼钟泉夫妇面面相觑。 “祭尘,这家伙能跑那里去。”楼钟泉嘀咕,才想到自己忘了答复,忙抱拳,“是。” “尽快,越快越好。”话音刚落,苍腾国君已经不见了身影。 听出一丝焦虑的二人料想事情一定不简单,稍加打点一下,便匆匆出了门。 不出意外,楼钟泉和水茗二人,再加上舒真,制住祭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邵柯梵沉吟片刻,觉得自己没有亲自出去一趟的必要,便打消了念头。 如今他才明白过来,虽说不上多在意她,但情意还是有的,至少,他不希望她死。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 寝房,画上的黄衫女子,凄迷地浅笑。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在笑什么? 仔细想来,她似乎在笑每一件事情,无端进入莽荒之渊后遇到的种种。 她的魂魄无依无靠地飘零,很是孤独罢? 他明知她的遗体在哪里,却不能看到。 不能看到,心爱女子的遗体,为何不能看到?邪娘子凭什么不给他看到? 怒火中烧,邵柯梵一拳打在墙壁上,呼吸急促起来。 那快要消失殆尽的琉璃一角,可能是棺椁罢。一定是自己快要抵达的时候,邪娘子感受到生人的气息,施法将棺椁藏了起来。 那么,下次去的时候,得小心一点了。 楼钟泉和水茗在原伏易山泽地区寻到祭尘的时候,他已经和舒真打了一天一夜,彼此都受了很重的伤,挥剑的速度皆慢了许多,却都拼命强忍着痛苦,毫不松懈,欲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第七十九章 再也不见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妖女.你以为.我忘记我的杀父之仇了.”舒真从苍腾漂泊到伏易.在一片山与山过渡的平地上.被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拦住.正是祭尘. “我从來沒忘.也一直在等.”舒真的手握紧剑柄.冷冷答. “呵呵.所以你专门出王宫來让我杀了.”祭尘拔出不逊色于被毁的那柄流光剑的白剑.因了感应主人内心强烈仇恨的缘故.剑上的白光激烈地追逐.像是要将对方一口吞噬. “我可以自杀.可以死在邵柯梵手里.但.绝不会在你的剑下丧命.你算是什么个东西.”舒真缓缓拔剑.然而.听到一句话后拔剑的速度一下子飞快.“唰”地一声.一道凌厉的青光闪过. “死在国君手里.呵.真是一个弃妇啊.” 这句冷嘲热讽的话一针见血.刺到了她的内心去. “我杀了你.”她失态地一声怒吼.挥舞着剑冲了过去. 正是因为这句中伤的话激励了她.让流产后身体极虚的她在打斗中一直与祭尘势均力敌.沒有让对方占到太大的便宜.一天一夜下來.两人皆吃对方数剑.受了重伤. 那句击垮自尊的话反而拯救了她的命.让她坚持到楼钟泉夫妇到來的时刻. “哎呀.你们怎么打起來了.”水茗边惊讶地问边拔剑.将两人交击在一起的剑格开. 楼钟泉闪身.拦住祭尘.“这是怎么回事.王叫我们來寻你.竟看到你与王后打起來.” 寻祭尘.舒真一动.祭尘作为一个剑客.在国王沒有要事吩咐的情况下.想去哪里都是自由的.为何偏要派人來寻.难道是因为…… 她的心里.涌上复杂的感情.但愿.但愿是吧.倘若那人挂念自己一分.她也要以十分回报的. “王后.水茗替你脸上罢.”水茗知道王后孤僻多疑.便以最诚意的目光看着她. 舒真皱皱眉头.犹豫片刻.坐了下去. “那妖女是我的杀父仇人.”祭尘剑指着舒真.“我一定要杀了她.” “口出狂言.不许对王后不敬.”楼钟泉横剑挡住他.“为了避免麻烦.只能回到苍腾才替你疗伤了.” 说罢.输入一小股真气给他.减缓他的伤势. “两个叛徒.凭什么阻止我报仇.”祭尘瞪着眼睛.快要送到明禅口中的侵颅毒药丸被挡开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虽沒有亲眼目睹.但他深信是楼钟泉夫妇无疑. “明心自鉴.是否是叛徒.并不由你说了算.”楼钟泉大度地笑笑.看舒真在水茗的帮助下.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又说.“回去罢.共事一主.何必因猜疑伤了和气.” 反正.现在是不可能杀掉舒真的了.祭尘一咬牙.插剑入鞘.斜了楼钟泉一眼.“走.” “我就不回去了.”舒真站住.极目看向遥远的天际.冷漠的眼睛里充满茫然. “王后.这是为何.您不回去.我们无法向王交代.”水茗着急道. “哈……我六天前就出宫了.他叫你们寻的却不是我.我还回去做甚.” 舒真朝反方向的丛林走去. 她不清楚.他是怀有一丝情意才这样做的.还是宫中有任务.非祭尘办不可. 前一种可能对她而言.微乎其微.她岂会因利己的猜测.愚蠢地回到那伤害她的地方. 还是当人好了.一个有尊严的人. 那些奴役心灵的.能忘就忘罢. 水茗飞起.挡在舒真的面前.“王后.无论如何.请跟我们回去.不然.国君会……”知道后面的话并不妥当.她顿了顿还是说下去.“会牵挂的.” “牵挂.水姑娘.这话是对我说的吗.”舒真冷笑一声.“麻烦转告邵柯梵.就当舒真死了.” 语毕.绕过水茗.施展轻功.朝背离苍腾的方向飞去. “妖女.别跑.”祭尘忙追.却因内伤外伤都很严重.飞不到一丈高便落了下來. “哈哈……”楼钟泉大笑.及时抬起脚.祭尘的身躯正好落在他有力的腿上.被担着几晃.然后狼狈地着地.直起身來. “你们为何阻碍我报仇.她杀了我父亲.”祭尘瞪着双眼.似有火焰喷出. “你要报仇我们不管.可要是杀了王后.怕是要连累我和水茗.”楼钟泉摇摇头.“走吧.我和水茗会将你安全送达王宫.” 苍腾.齐铭宫. “哦.她不愿回來.”邵柯梵似在喃喃自语.然后看着眼前的祭尘.“你可真会把握机会啊.不错.但她毕竟是苍腾王后.我又怎么会轻易让人杀她.” “我……”祭尘语塞.说不出话來. “国君.要不我和钟泉再出去一趟.将王后带回.”水茗道. “钟泉也正有此意.”楼钟泉接口. 邵柯梵犹豫了片刻.有些惆怅地道.“她不愿回來.何必勉强.并且苍腾王后比宫中任何人都自由.想要去何处.旁人并不会持有异议.” 说罢.一拂袖.走向书房. “退下罢.她的事.我自会主张.” 他无心批阅奏折.坐在书案前惆怅良久.思绪却终是转到简歆身上. 那天与邪娘子的对话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他仔细回味了几番.肯定简歆的遗体一定在那妙音洞中.便传了命令.改变计划.十人剑客组另作他图.对外.苍腾宣称不再找寻遗体.“让亡灵安息.” 苍腾暗中派出的十人剑客组开始出其不意地斩杀鹰之剑客.并将遗体藏在隐蔽的地方.直到十天后.一具遗体偶然被人发现.鹰之方才警觉起來.发现已有二十个剑客下落不明.并逐渐发现他们被藏的遗体. 郑笑寒一掌拍在扶手上.“中了邵柯梵的招了.这人真是阴险至极.” “敌在暗.我们在明.实在是防不胜防.”座前的杨永清沉吟.“明智的做法是.以牙还牙.一面暗中与他们斗.一面寻找遗体.” 郑笑寒的气好不容易才消了些.“木简歆对邵柯梵那么重要.他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说不寻就不寻了.那么.就如你所说的去办.以牙还牙.以牙还牙……” “务必将剑客集中在一起行动.据获.苍腾剑客杀害我方剑客时.是十人一起行动的.应当是邵柯梵有意安排.” “永清啊.你说.我能够杀了邵柯梵吗.”郑笑寒忽然问起这样的话來.口气里.有感慨宿命的意味. 杨永清怔了怔.“这.就得看天意了.鹰之的最大目标.应是与苍腾的实力势均力敌.也就是形成对峙.灭掉苍腾.几乎是不可能的.” 郑笑寒笑了笑.目光肃然阴冷.“邵柯梵杀了三王子.凭这一点我便要杀了他报仇.” “來日.真有正面交锋的那一天.国王未必会输给他.只是.虽然这一年來鹰之武卫队数量扩大了一半.但与苍腾相比.实力尚且显弱.杀邵柯梵的目标可能会实现.但是灭了苍腾.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只是武卫队而已.论王室的力量.鹰之恐怕要比苍腾胜一筹.无论是藩王还是剑客.我们都占优势.将苍腾王室的力量催毁了.苍腾武卫队还不得听命于我们.”郑笑寒的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杨永清神色一动.将手一拍.“是啊.这点永清竟沒想到.武卫队的力量只对武卫队有用.王室才是起主要作用的方面.” “并且.你忘了.联盟的三国武卫队力量不断壮大.到时.士兵方面.还是能够与苍腾对决的.”郑笑寒越说越起劲.忽然感到苍腾并不是那么可怕. “邵柯梵的摩云神功已经练达第七层.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鹰之水源之灵.这才是永清最担心的问題.”永清却不管国君多么兴奋.提起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題. 郑笑寒脸色一沉.然.很快又恢复平静.有些得意地道.“他不是有顾虑吗.放心.他不会主动灭鹰之的.只会在鹰之侵入时力求保证苍腾不覆灭.不过.会增派绿洲护使人手.” “永清到现在还弄不清楚邵柯梵的顾虑究竟是什么.老国王并沒有跟他立下契约啊.”杨永清皱了皱眉. “只要知道他有顾虑即好.”郑笑寒有些不高兴.这个问題她早就放弃了. “可是万一顾虑消失……”杨永清暗示道.“那时他就可以使出摩云神功第七层了.” 郑笑寒眉头一凝.“他的顾虑.恐怕只有他知道.别人又如何得知.为避免你说的情况发生.恐怕我们得提早动手了.” 杨永清沉吟片刻.“是的.藩王们的武功个个居于高手之列.再加上国君擅长用毒.对付邵柯梵也并不是那么的难.况且.鹰之的剑客要比苍腾的多一半.阻苍腾剑客完全沒问題.” “至于那些武将和士兵.就让他们厮杀一片吧.哈哈哈……”郑笑寒大笑起來.眼睛盯着杨永清.“时间快要到了.” 洪应惊讶地发现.方才还坐在案前批阅上疏的国君.他一个不留神.人又不见了. 应该是.施展隐身术去了别处吧.他早就习以为常.然而.每次都不禁在心中赞叹一番. 快要抵达鹰之国妙音山的时候.邵柯梵敛气屏神.放慢速度.而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妙音洞中.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池中依旧是一谭碧水、一朵兀自开开合合的莲花.莲座上的白衣邪娘子.轻闭双目.一脸安详.似乎已经进入一种冥想状态. 方才.他已经做到了掩息的最高境界.却连消失的棺椁一角都來不及看到.她肯定早就防备了他罢. 邵柯梵不甘心地盯着池子.眼中杀气涌动. “已经说过遗体不在了.国君也还真是执着啊.”莲座上的白衣仙子开口.随着眼睛缓缓睁开.微笑逐渐浮上嘴角. “呵呵.上次已经说过相信邪娘子.本王又怎么会出尔反尔.”邵柯梵一脸平静.“再说了.也不过是一具沒有情感的遗体而已.” “想开就好.只是不知国君到此.有何贵干.”邪娘子从莲座上凌空走來.踏上池岸. “关于鹰之的事.”邵柯梵注视着邪娘子.“鹰之的举动.相信邪娘子也知道一个大概.倘若邪娘子是本王.恐怕也是难以忍受的.” 虽然早就预料到邵柯梵会反悔.邪娘子脸色还是变了变.“你想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 第八十章 改音换面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是鹰之实在太过分.仗着本王的顾虑大肆增强力量.”邵柯梵的口气冰冷如铁.“邪娘子离飞升天界.大约只有五年了吧.差不多是个仙人了.何必插手凡间事务.” 邪娘子一贯平和的眼睛里也泛起了冷意.“哈哈哈……邵柯梵.你以为.你可以轻而易举地背弃承诺么.” “要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背弃.本王当然不会在此刻才提出.”邵柯梵脸色凝重.“鹰之已经开始备战.天下沒有如此可笑的事.别人來杀本王.本王却要坐以待毙.” “可国君当初为了对付陵王.就接受了这个可笑的约定.”邪娘子冷笑一声.“一国之君.背信弃义.不怕天下耻笑吗.” “只怕苍腾的百姓和士兵会更加感激我本王.”邵柯梵颔首.“何來耻笑之说.” 邪娘子眉梢动了动.杀意在黑白分明的眸中凝聚.“如果国君一意孤行.那么.今天可能就走不出山洞了.” “是么.”邵柯梵扬起嘴角.“邪娘子从不下山.不仅是因为高傲的缘故吧.这碧水下有仙卵石.为你修仙提供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走出洞口三丈远.仙力便会大大减弱.那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而隐身术可以让本王瞬间到达十丈以外.” 邪娘子的脸色顷刻惨白起來.“邵柯梵.你不仅背信弃义.还敢威胁我.当初.我料到事情会到这样的境地.还是选择救你.总算等到你忘恩负义的这一天了.” “邪娘子的恩情邵某铭记于心.只是情势开始危急起來.邵某自不会为了约定而弃国家不顾.邪娘子也是一个爱国的人.当可体谅到邵某的心情.”邵柯梵來回踱了几步.停下.看着邪娘子.“待鹰之纳入苍腾.邪娘子依然可以在妙音山修行.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对你并无影响.” “我是鹰之国人.这件事情决不会坐视不管.”邪娘子盯着不见底的碧水.幽幽道.“邵柯梵.只要你愿与鹰之缔结互不干涉条约.两国并存.所有的事情都会了结.” “并存.”邵柯梵嗤之以鼻.“如此小国.也想谋求并存.倘若本王有这方面的打算.一年前郑笑寒到苍腾时.本王就已经在契约上签字了.” “小国.鹰之国土三百万平方千米.比之苍腾的五千万平方千米确实微不足道.然而.如今王室的力量.恐怕鹰之要胜一筹吧.国君当清楚.国与国之间.比的是指挥者的能力.蝼蚁般的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似乎是自己的话提醒了自己.笑容在邪娘子脸上绽开.自信地盯着邵柯梵.眼里却深藏杀气.然而她知道.对方也在分外警惕. “胜一筹又怎样.莽荒大战.十四国君主联合.不也败在本王手下了吗.本王自有办法应付.不劳邪娘子操心.” 邵柯梵笑了笑.看一眼邪娘子又开始苍白的脸.接着说.“邪娘子执意要阻拦.那请便就是.可武功仙术根结于仙卵石.只恐怕到了战场.已经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几年前.邪娘子说过一句话.万物相生相克.可沒想到这句话也可用到自己身上罢.” 邪娘子怔了怔.忽然森然大笑起來.“不错.邵柯梵.你发现了我的致命之处.但你以为我就沒办法对付你了么.” “你..什么意思.”邵柯梵心里一紧.难怪她藏着简歆的遗体.原來真的是有所图的. “这个.我会让你知道的.但不会是现在.”邪娘子冷笑一声.“总之.你灭不了鹰之.” “虽然本王很想看到简歆的遗体.但是.一具沒有生气的遗体和国家的利益.孰轻孰重.本王又会作何选择.答案不是很明了吗.”痛.再度浮起.邵柯梵的手不经意间按上了胸口.察觉之后很快放下. “呵.你以为.事情会这么简单么.”邪娘子摇摇头.“你低估我了.” 邵柯梵注视着那张在他面前暴露复杂一面的脸.冷冷道.“修仙之人.插手凡尘俗事.怕是有损功德吧.” “只要不是扰乱天地纲常秩序.”邪娘子扭开脸.“国君请回吧.还望三思.如果想通了.可与鹰之订立契约.两方平安无事.鹰之的所有举动.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倘若国君给予保障.那么.郑笑寒当会收敛.” “郑笑寒与曾经的十四国君主不一样.她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安全感.”邵柯梵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本王只会思考如何收服鹰之.” 邪娘子闭上眼睛.“那么.国君就等着失望罢.” 邵柯梵还想问.邪娘子已经飞到莲花上.盘腿而坐.莲花兀自开來合合.坐在花朵中央的白衣玉人.长发舞动.衣袂翩翩. 邵柯梵眼神复杂地盯着池水看了片刻.方才施展隐身术.朝苍腾而去. 他们之间.是无法打起來的. 因为同属一个国度的山泽.享受同一水源之灵福泽.原杉什国的山泽虽距苍腾最遥远.然而植被的葱郁程度与近的地区比起來却无甚差别. 舒真的身影在丛林之间穿行.半个月了.外伤已经全部结痂.伤势皆无大碍.内心的痛.也拼命压抑了又压抑.将它坚决沉到心底. “不做奴隶.”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回响了一番又一番. 至少对于爱情.如果说.实在无法遏制杀人的心魔的话;如果说.她仍旧放不下美貌.再度成为杀手的话. 那两个方面.她并不痛苦.因为自由來去.可以说不是奴隶. 她不知道.在她说出的那句话“就当我死了”之前.他曾说.“就当她死了.”口气里.有些感慨.无奈.甚至是..歉意. 一个身影从丛林的缝隙间穿梭而过. 这里是山泽的边缘.经过生长低矮灌木的过渡带.可抵荒原. 舒真皱皱眉.身体飞掠而起.落在荒原上.稳住身形.极目望去.前方.一匹肤黑毛栗的马正疯狂地奔驰.越跑越远. “亚卡.”舒真一动.熟悉的感觉漾上心头.曾经两年.那丫头正是骑着这匹通灵的马.在她的保护下.多次于荒原寻那一份归宿之感. 亚卡.竟跑到距苍腾最远的地方來了. 生离死别后.无论亚卡去往哪里.那已是亡灵的主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它.骑在它背上.任它飞奔.体验曾经的感觉. 即使它不知.它的奔跑只是为了发泄. 它不知道主人的遗体已经失踪.只想找到荒原与天际相交的地方.主人临死前曾说.那里离家最近. 可是.往往看似最近的地方.每次跑到时.才发现天地之间的距离更加遥不可及. 每一次失望过后.它又开始新的寻找.快要两年的时间流过去了.寻找未果.它依然在苦苦坚持. 亚卡.一定很思念它逝去的主人吧.舒真伫立良久.直到亚卡消失在荒原与天穹交接的地方.然后迈开步子.朝不知延伸向何处的前方走去.但她知道一定距离苍腾越來越远. 这段时间.她是越來越想念曾经的日子了..伴随她几十年的日子.杀手的日子.尊严的日子. 荒原上离离的乱草.密密地生长在一起.极目环顾四周.枯黄自脚底下无限蔓延开去.恐怕那根.也是沒有半分绿意的. 一个孤独的蓝衣女子.负一把暗青色的剑.不疾不徐地前行.衣袂被风猎猎扯起.身影分外萧瑟. 处理好一天的上疏.已是傍晚.邵柯梵用过餐.慢慢朝忆薇殿走去.某日.早已经习惯隐身术的他突然想到:将简歆來找他时经过的路径走上一遍.从此便迷上了这样的方式. 然而.他在一座宫殿前顿住了脚步. 舒真二十天未归.苏蔓也去随奶娘一道照看小公主.月钰殿的大门紧紧锁住. 锁住了.同忆薇殿一样锁住了. 他爱的.爱他的.都成了云烟.仿若一场空梦.悲观离合之后.就只剩下触摸不到的回忆. 成亲的时间也不短了.然而这个地方.他却沒有來过几次.在独自一人的那么多日子里.她除了杀人.怀孕时挥剑向一个又一个的铁人外.都在做些什么.只是无穷无尽地凄凉着吗. 邵柯梵举起手.在那扇冰冷的门上敲了几下.“哆.哆.哆”.空寂的声音孤零零地响起.无人应.他像得到安慰似的.松了一口气.朝忆薇殿走去. 他从未想过的一个问題在她离开时得到了答案:他还是在乎她的.只是.不深. 那个性格孤僻决绝的女子.那个冷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了.因为自尊和独立.她离开了. 要不是因为爱上.杀人不眨眼的第一杀手.又怎会屈辱地待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边.差不多两年來.她终于忍无可忍.作出符合自己的选择. 她不是累了.只是伤透了心.七十多年前.被仇人剁成肉酱的父母.六十年前.被她自己剁成肉酱的恋人.那些痛.贯穿她几十年的人生.而今.她又被深爱的男人伤害.自尊被践踏成一堆烂泥.这个以玉养颜的尤物.怕是活到几岁.就疼到几岁罢. 她的初衷.寻一位比自己强大许多的男人.让自己沒有杀他的能力和机会.好好相爱下去.弥补曾经的缺憾.她终于寻到符合要求的男人.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局.或许她预料到了.但还是选择陪在他身边.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局面. 倘若她不回來.那就罢了.他不想再爱.也不会再立后.独独抚育歆薇.将自己所有的智慧和武功都传给她. 沒有人敢反对他的抉择.然而.这还不够.他需在百年之后.交出一个智武无双的邵歆薇.对天下交代. 倘若她回來.那就回來罢.他可能会给她一点关怀.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爱了. 不是离开才知宝贵.他从未想过珍惜.只是她的离开.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些问題. 邵柯梵一路思绪翻涌.并无察觉经过他身旁的婢女和奴才频频不绝的施礼.待踏到忆薇殿门口.颔首盯着门楣牌匾上的三个字:忆薇殿.眼里涌起无限的怅然和悲凉. 良久.施展隐身术.进入殿中. 半个月后.莽荒之渊出现一个武功不逊色于曾经的第一杀手王舒真的杀手绝桑.杀人果断凌厉.闹得人心惶惶. “哦.是王王后么.”听到这个消息.邵柯梵略显惊讶. “不是.虽然蒙着黑纱.容貌无法得知.但绝桑的剑法.配剑都与王后差别很大.剑速缓慢.却是一种引诱方式.对方难以占到便宜.配剑剑身呈黑色.几乎沒有人能活着从她的剑下逃生.”祭尘答道. 听说莽荒凭空冒出一个厉害的女杀手.祭尘第一反应便是舒真改名改装扮而成.匆匆赶到伏易之地.见到正在与人厮杀的绝桑后.他以为她练成了另一种剑法并换一柄黑剑來掩人耳目.然而.绝桑的声音让他吃了一惊:不是舒真. 舒真的声音低沉而沧桑. 那种清朗的声音.只能从双十年华的女子口中发出.那么.绝桑应该是练成一身好武艺后.刚刚出山接任务的高手. 报仇心切的他.懊恼而失望地回了苍腾. 王舒真不知去了何处.他恐怕是永远也报不了杀父大仇了. “声音……也变了.”邵柯梵沉吟.本來深信绝桑就是舒真的他此刻产生了犹豫. 声音如何会变.难道说.真的是两个人. “是的.所以……”杀意在祭尘眼中闪过.“所以不是王王后.” “那声音听來.是否有做作别扭之感.”邵柯梵喝下一口茶.眉头微蹙.问. 祭尘回忆了一下.“沒有.很是自然.” “王后不小心流产.去寿倚山静养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宫中人尽皆知.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就不劳你和楼钟泉夫妇操心了.” 邵柯梵意味深长地道.注视着祭尘脸色的变化. 祭尘听出弦外之音.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恭敬地答.“是.” 祭尘出去后.苍腾国君叹了一口气.真的..不可能是她了罢. 倘若是她.那清朗的声音.真的是“绝桑”了. 倘若是她.那么.换一种方式.重新生存也是好的. 那微薄的情感.还不足以让他出去找绝桑.求证这个事实. 如果是绝桑真的是绝桑.那舒真.一定还在到处漂泊罢.就像那美丽的亡灵一样. 邵柯梵猛地站起來.手支着桌案.呼吸急促起來. 漂泊. 他经历过的女人.除了魂飞魄散的萱薇.都在偌大的莽荒之渊孤零零地漂泊. 有一种疼痛.似乎要穿胸而出. “啊……王……王怎么了.”感觉到书房气氛有异.被支在大殿里候着的洪应不经传唤便进了书房.看到王的神态.大吃一惊. “出去.”视线转移到奴才身上时.眼里的悲伤已经被狠厉的杀气取代.“沒有本王的吩咐.不要进來.下不为例.” “是.是.奴才该死.”洪应急忙出去.颤抖着手带上门. 良久.邵柯梵才从胸臆间.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死. 简歆呵.你一定很孤单罢.你..來看过我吗.可惜.你來与不來.我都无法得知. 然而.她的魂魄在.对他而言.人就在.在无边无际的莽荒之渊里.与他度过相同的岁月和光阴. 第八十一章 情愈见深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鹰之寻遗体的行动已经展开了一个多月.不但遗体沒有任何眉目.派出的剑客还被神出鬼沒的苍腾十人剑客组杀了不少. 暗对暗.但毕竟苍腾先在暗.也就更暗. 莫非.苍腾已经寻到遗体.却故意虚张声势..“让遗体安息”.引鹰之剑客去深山寻.然后逐渐歼灭鹰之剑客.打击鹰之王室力量. 或是.邵柯梵真的放弃寻遗体.故意以“让遗体安息”让鹰之方怀疑苍腾暗中进行.从而派出剑客搜寻.苍腾便乘机在深山丛林之地杀害鹰之剑客.这也正落入他的圈套中. 郑笑寒越想越气愤.唯一的办法就是召回鹰之找寻遗体的剑客.但.这正是她最为难的地方.因为不知邵柯梵对遗体究竟持以怎样的态度. 当国君差不多两年了.面对强大的苍腾.她每天都在疲倦中度过.甚至不少夜晚因梦中焦虑的国事醒來.这样下去.怕是人生只熬得过半百罢. 此次.倘若能够拿到遗体.那么.她不求井水不犯活水的契约.她要一部分山泽之地从苍腾分割出來.归入鹰之. 不像刚开始执政的时候.她抱着瑟瑟发抖的鹰之赶赴苍腾立协议.力求偏安一隅. 初衷在开始的求和失败后.便彻彻底底地改变. 未必灭了苍腾.但鹰之一定要愈加强盛.强盛到沒有谁敢肆意欺凌的地步. 邵柯梵.也一定要死.报仇雪恨. 她越來越疲倦.不管脑海中有多少爱恨情仇翻涌.终究在软榻上逐渐睡了过去. 醒來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大殿上空荡荡的.候着的四个婢女不见了踪影. 然而.软榻沿却坐着一个青衣男子.注视着她.眼中满满的都是关切. 她有过承诺.他进來是不需要通报的.婢女都知他们之间的暧昧.识相地退了下去. 郑笑寒微微动容.支起身体.“丹成.” “王.再躺一会吧.”丹成揽住国君的肩膀.稍微用力朝榻上按. “呵……”郑笑寒轻笑一声.眼里柔波闪动.伸手抱住丹成的腰.顺势一用力.他便压到了她身上. “王.这……”丹成胸膛急剧起伏.那温香软玉的美感.烧得他的身体一下子滚烫起來.他有些惶恐地要起身.却被国君紧紧抱住.悄声低语.又似哀求.“我需要温暖.别离开我……” 他看着那双迷离美丽的眼睛.眼神也逐渐混乱了起來.头慢慢向下移动.正要吻上那丰润的唇.郑笑寒伸手堵住他的嘴.微微喘息.“别.就这样看着我.就这样抱着我……” 他听命地将唇抬起分毫.身躯一动不动地压在她身上.注视着那双明亮深情的眸子.身体越來越烫.yuwang也越來越强烈.然而.终究还是忍住.将疯狂的想法压抑下去.良久才伸出手.将她额头上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 他清楚地知道.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不是一般人.而是鹰之国君.他对她除了一腔心意之外.还怀着崇敬之情.那高高在上的形象.让他感到妄自再进一步.便是亵渎. “丹成.你想要.是么.”郑笑寒的嘴里浮起笑意.温暖若阳光.目光像看一个孩子那么宽容.如果他脱下她的衣服.斗胆与她交欢.她一定最多嗔怪他几句. 丹成怔了怔.如实答.“很想.只是王不愿.丹成不会越轨.”然而.看到那样的笑和眼神.身体还是忍不住动了一下. 那yuwang.似乎要喷涌而出.让他的额头上.沁出了细汗. “嗯……”他的动作刺激了她的qingyu.郑笑寒闭上双眸.**一声.手摸上他的腰带.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來.“以后……以后我就给你.” 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惊喜的光芒在丹成眼中闪过.然而.跟权势和地位无关.他本就是一个儒雅内敛的男子. 郑笑寒的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他从她身上起來.将她抱起.揽进怀里.听到她叹息一声.“丹成……” “嗯.王有什么吩咐.”丹成将耳朵凑到她嘴边. “沒事.就想叫叫你.”郑笑寒莞尔一笑. 这应该是她最美的笑了.他看得一怔. “苍腾王后离宫出走了.但邵柯梵宣称是王后到寿倚山静修的缘故.”丹成这才想到此次回來的初衷. “哈……”郑笑寒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早就听说苍腾国君和王后之间的关系很是冷清.邵柯梵.整日忍受孤寂和心爱之人死去的痛苦.真是活该啊.” 此次带來的消息.除了心理满足感之外.国君似乎再无什么兴趣.丹成不免有些失落. “倒是苦了小公主.出生后就交给了奶娘.很少见到父亲.现在母亲又失踪.”他叹息.岔开话題.避开自己的尴尬. “有什么好惋惜的.”郑笑寒嗤之以鼻.“那可是邵柯梵的种.抱來我面前.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弥补她爹的罪孽.” 话一出口.忽然一个激灵.惊道.“一具遗体.自然不如小公主重要.况且.小公主就在宫中.比找一具遗体容易好多了.” “不错.”丹成眼中闪过激动的光芒.然而很快又黯淡下去.“不过.那等于在邵柯梵眼皮底下带走小公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他不可能沒有防备.” “平时照顾小公主的都是些什么人.”郑笑寒问.眸中泛起欲捕猎物的残忍冷光. “除了婢女外.主要是由一个叫做奴栾的奶娘照顾.奴栾大约三十岁左右.人很朴实.也不懂武功.”丹成答后.再将奴栾回忆一遍.除了稍有两分姿色外.各方面都很平庸. 他曾以为奴栾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然.邵柯梵如何会放心地将小公主交给她.便暗自叫人去试探.惊讶地得知.奴栾的脉搏并无半点会武功的迹象. “邵柯梵是想制造高手不露相的假象.让人不敢打小公主的主意吧.”郑笑寒的嘴角露出讥诮.“这种计谋.我早就不玩了.” “兴许真的只是找一个平庸的人照看罢了.至于我们想到从小公主下手.邵柯梵该是沒有料到.”丹成沉吟.倘若有所防范.那么邵柯梵找的人一定会真的“真人不露相”. “不管怎样.奴栾沒有武功.我们下手就会容易许多.对了.小公主住的地方沒有重兵防卫吧.” “嫣映阁的门口只有几名婢女.就连侍卫都不曾派向那里.并且那里与国议宫和齐铭宫组成三角.距离两宫都是十丈之遥.” “十丈之遥……”郑笑寒喃喃.思索这个距离的概念.双眸一亮.“楼钟泉的轻功无人能及.这件事就交给他和水茗好了.听说邵柯梵很是信任他们.” 丹成脸色黯淡下來.“据闻.楼钟泉夫妇已经成为苍腾方面的人.王可记得.那次王以涂颜蚀毒的镖击中楼钟泉后.他便再也沒有回來.” 郑笑寒心一紧.“确实是这样.但这一点根本不足为据.有什么值得信服的证据否.” 丹成皱了皱眉头.“倘若有证据.丹成就不会一直猜测了.会及时告知王.” “那次苍腾剑客围杀明禅.那粒要入口的侵颅毒.还是钟泉挡开的.”郑笑寒眼里的警觉一点点散去.“放心好了.他们夫妇俩一直忠心于鹰之.这么久不回來.应该是不想引起邵柯梵怀疑的缘故.” “非空穴.不來风.猜测楼钟泉夫妇不忠的.除了臣与剩余的剑客寇忍.鹰之沒有派赴苍腾的剑客中.也多多少少有所猜测.只是臣与祖粼之同在苍腾.看得更为真切而已.” 丹成一向支持王的任何主张.此刻的反对语气却无比坚决. 郑笑寒眉头紧蹙.“既然如此.那就稍加防范罢.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只是.派谁执行这个任务呢.寇忍的武艺也可称卓绝.但轻功并不出色.” “丹成愿意执行这个任务.倘若王看得起的话.”丹成的眼睛里充满期待.就算为眼前的女子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丹成..”郑笑寒忽然笑了.伸手抚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是看不起你.你各方面都不输人.只是.我不想让你有一点闪失.懂么.” “懂.”丹成心一暖.抬手覆住她的手.“可是.我不想当懦夫.总得为你做点什么.” “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两年多來.为我传递了多少讯息.恐怕连你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吧.”郑笑寒将手轻轻抽出.“我知道.你是想做一点搜集情报之外的事.可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不要贸然行动.” “那……该派谁好.”丹成注视着那双明眸.决心在一点点融化.“明禅么.”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郑笑寒将他胸前的衣襟轻轻拉开.看着宽阔雄健的胸口.脸贴上去.“我不想让你有一点损失.可能送命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去办好了.” 丹成伸手抚摸着那一头乌黑若墨翼的长发.脸上的表情复杂地变了一下.而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第八十二章 玉中铃1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奴栾给歆薇喂了奶后.如奉至宝地将她轻放进铺着厚厚一层蓝色锦锻的摇篮里.看小公主手脚顽皮地乱动.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奴栾也欣慰地朝她笑了笑. 然而.想到国君曾经说过的话.她忽然心一寒. 那时小公主出生后的八天.她被召到嫣映阁.国君与王后亲自前來.将小公主交给她.当着他们冷漠的面孔.她如履薄冰地在摇篮底铺上温暖的黄色锦锻. “换成蓝色.”红衣国君冷冷开口. 她吃惊地抬头.第一次看清楚国君王后的模样.国君俊美无双.面无表情.王后冷艳卓绝.脸色却变了变. “王.蓝色可是象征冰冷啊.”她战战兢兢地拂意. “你什么意思.”舒真王后压抑着怒气.平静地问身旁的丈夫. “要么.黑色也行.王室的后代从小就该知周围的冷与黑.这个规矩.就由本王來立罢.” 她只好换上蓝色的锦缎.目光触及.竟觉得分外的冷.小公主看到蓝色.眼里流露出不安.差点哭了起來.幸好她及时抱起.将她温存地搂在怀里. 她刚刚当上母亲.奶水充足.怀抱很温暖.甚至有些滚烫.丈夫是一个守宫门的侍卫.因为她服侍小公主的缘故.他的月俸提高了几拔. 小公主的摇篮旁.一个较小的摇篮里.是她三个月大的孩子.躺在温暖的黄色麻布中.虽然属于她孩子的摇篮寒碜许多.但看到小公主摇篮里的蓝色.她还是觉得亏待了小公主. 于是.以后的日子里.她对小公主的照顾.胜过对自己儿子的关怀.一面尽本职.一面让她离冷远一点. 然而.令她吃惊的时.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公主竟然越來喜欢这个摇篮.小手总是去抚摸那蓝色的锦缎.眼里流露出欣喜. 那双明亮眸子里的光芒.将她粉嘟嘟的小脸衬托得更加可爱.然而.细心的奶娘发现.小公主的眼里少有感情.仅仅是清澈而已.冷光微微闪动. 现在.小公主对她笑.还是有一些温暖和真情实意.那么.除此之外.笑里是什么含义呢. 奴栾不由得一阵心酸.还是一个刚刚满一岁的孩子啊.怎就生生被注定了冷漠的命运. 感叹之余.小公主渐渐睡过去了.嘴角还浮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像极了她的国王父亲. 苍腾国君每月來看小公主一次.但仅是淡淡地扫一眼.看奶娘的安排是否得当.然后转身离开.或是施展隐身术.转瞬消失. 舒真王后也并不热情.偶尔抱抱小公主.或是叮嘱奴栾几句. 小公主.并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什么罢. 奴栾轻叹一声.感觉空气有些凉了.便吩咐一个站在最里的婢女道.“去抱一床小被來.” 那紫衣婢女敛襟.垂头.而后一声不吭地走向寝房. 奴栾脸一沉.來了脾气.“被子在隔壁端纺阁.來了一年了.怎么会记错位置.” 那婢女掉转头.朝门外走去.然而.头一直低低地垂着. 奴栾忽然感觉不对劲.紧走几步到婢女的面前.侧弯下身一看.竟是一张陌生的脸.还未來得及惊呼.那冒充的婢女飞快出手.点住她的穴道. 奴栾暗叫不妙.然而.只是一眨眼.其余三个婢女也被制住. 大家睁着眼睛.一时间莫名其妙.惊慌不已. “哼.”紫衣女子冷笑一声.走到摇篮旁.抱起小公主.朝门外走去. 蓝辰斐.莽荒之渊第三杀手.此次与明禅前來.执行带走苍腾公主的任务. 此时沙漏正好滴至亥时时分.外面夜黑得深沉. 明禅乔装成奴才.约好在嫣映阁后花园里等她. 然而.走到门口时.小公主脖颈上的玉坠忽然发出叮叮的细微声响.玉坠内部是空的.里面那颗拇指般大的铃不断窜动.撞击着玉壁.同时.镶嵌在嫣映阁门楣上的一个小铃应和着响了起來. 声音极细极小.如同蚊虫嘤嘤.在平日是很难听到的.但此时由于阁内异常寂静.那声音像冰冷的水滴一样滴在心头.蓝辰斐一激灵.心一沉.知道事情败露.赶紧冲出门去. “哪里走.”只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就被一个红衣身影拦住去路. 嫣映阁与国议宫和齐铭宫围呈三角形.两宫均距公主阁十丈之远.而隐身术.可以让邵柯梵顷刻间到达十丈之地. 蓝辰斐的脸色猛地变得惨白.随即恢复平静.手.下意识地卡住了小公主的脖颈.脚连连后退几步.却感到身后的气氛有异.回头一看.十來名身着各色服装的剑客悄无声息地飞來.落地在她的三步之遥.手紧紧握住剑柄.一脸杀气.只待命令. 倘若公主出嫣映阁.那么脖颈上的玉中铃便会与门楣上镶嵌在“阁”字顶上那一点中央的黑铃相互感应.发出响声.同时.国君和指定保护公主的剑客身上的铃便会响起. “邵柯梵.被你识破了.”蓝辰宁冷笑一声.“我真是低估你了.” “不是本王识破.是铃识破.通知本王來的.”邵柯梵脸上浮现一丝讥诮.“行事前.似乎应该动一下脑筋.苍腾小公主岂是那么容易带走的.” 蓝辰斐的手依旧扣在小公主的脖颈上.环顾四周.所有退路都被围住.不禁有些气急败坏起來.“后退.谁敢动我.我让小公主为我殉葬.” 手紧了紧.青痕从手指压着的肌肤下蔓延出來.小公主醒來.却是沒有一丝害怕.漠然地看着劫持她的人的脸.眸子明亮.清澈泛冷. 剑客们面面相觑.纷纷后退一步.看着国君.等他拿主意. “郑笑寒派你们來劫持公主.是想威胁本王割地.”邵柯梵皱了皱眉.脸上却是说不出的得意.“可惜了.她还是去寻简歆的遗体容易些.” 蓝辰斐很快反应过來.“郑笑寒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何來的我们.我独立來带走公主.只不过想体验一下折磨王室之女的快感罢了.” 明禅沒有被发现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沒有. 蓝辰斐仰头看了看天.却并沒有指流传信引起的一点夜间云之红光的出现. 他藏身于嫣映阁的后花园.从后花园朝建筑空出的一侧飞.正好是鹰之方向. 那里.出什么事了.他该能听到前门的声音.独自走了么. 來之前.明禅和蓝辰斐便制定好了计划.蓝辰斐装成婢女.混入嫣映阁.将小公主带出.明禅在后花园接应.然后一起回鹰之. 嫣映阁的后花园与别的后花园相比.并无特别之处.无非就是栽种花和树.中央摆设一个圆润的石桌. 唯一有些异样的是.放置在四个角落处的花盆是向中央倾斜的.里面各有三株植物.每株只开一朵花.且开在枝头最顶端.花瓣共有三层.皆为白色.只是层与层之间生出不同颜色的花蕊.至下向上.分别是红.黑.蓝. 花的长势与盆的摆设一样.是向中央倾斜的.花朵大气素雅.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身姿. 里面栽的都是从不落叶的萄卿树.绿色肥厚的叶子因为密集的枝条层层相叠.地上很干净.不知为什么.让人感到这个地方基本上无人涉足.虽然花园的土壤也不生乱草. 明禅轻悄落入嫣映阁后花园的时候.那兀自晃动的花朵停了下來.仿佛一只悠闲散步的猫闻到了危险的气息.身上的毛竦然起來. 与此同时.三种颜色的花蕊离开花瓣.花粒悄无声息地朝侵入者而去. 明禅浑然不觉.只是隐身于一棵较为茂密的萄卿树后面.等候蓝辰斐的消息.那奴栾不懂武功.她应该很快得手吧. 一颗黑色的花蕊粒率先飞到他的后脑勺上.渐渐隐了进去.紧接着.两颗花粒顺利进入左胸右胸.正当一粒红色花粒要进入额头的时候.乘着将要黑尽的白昼微光.明禅的眼睛捕捉到了这颗诡异的小东西.赶紧飞身闪开. 四个角落……倾斜的花盆……倾斜的花…… 明禅心一紧.环顾角落.这才发现那些花仿佛通灵了似的.将花瓣上的花蕊粒纷纷吐出.朝他飞來.像一场无声无息的哑戏. 花瓣上的花蕊粒.密密麻麻.像是数不清的蚂蚁. 明禅暗叫不好.解下腰带.脱下外衣.旋转身体.挥舞衣服抵挡那些莫测的小东西.然而.还是有不少了无声息地融入他的身体. 身体各处都在钻心疼痛.特别是头部.不但疼.还有了昏沉的感觉. 只稍片刻.夜就要完全黑尽.明禅不敢再等蓝辰斐.只想先脱身为妙.便朝花园围墙外飞去.起身不过一尺.人便倒了下去.丧失了意识. 那件千疮百孔的外衣.随之落下來.盖住了他的身躯. 墙角花盆背对着花园中心的那面盆壁上系着的小铃.自打花粒发射后.便一直在轻微地响.细如蚊虫.只是剑客回避花粒时.衣袂发出的“呼呼”声.远远盖住了细铃可以忽略的声音. 很快.几个剑客落在墙上.相视冷笑.一根粗绳.伸向后花园躺着的人.卷起身体飞走.苍腾剑客带着明禅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 此刻.夜.已经彻底黑尽. “明禅那叛徒主动送上门來.倒是省了本王的一番心思.”邵柯梵意味深长地道.看到小公主脖颈上的青痕.心里一紧.脸色依旧平静. “什么.明禅被你们抓去了.”蓝辰斐恼怒.手再用了用力. “哇”地一声.小公主终于大哭起來.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蓝辰斐侧面的一个剑客朝国君使了使眼色.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丝飘忽的笑意. “方才本王说过了.小公主岂是那么容易带得走的.”邵柯梵话音刚落.一支小小的镖从使眼色的那名剑客宽大的袖中飞出.击穿蓝辰斐扣住小公主的那只右手手肘.蓝辰斐痛呼一声.手一松.瞬间的移形换影.红衣男子來到紫衣女子跟前.将小公主抱住.再快速移出几步远. 一连串的动作是在眨眼间完成的.剑客们不由得齐齐发出一声惊赞.而后.想到最重要的事情.拔剑朝蓝辰斐刺去. 只有孤注一掷了.倘若死劫难逃.在死之前.杀死几个鹰之剑客也是好的.作为剑客.不是随时准备陨命么. 想到这.因对方人数太多产生的一丝恐惧感荡然无存.蓝辰斐快速拔剑.迎了上去.一片厮杀声响起. 第八十三章 玉中铃2 请使用访问本站。嫣映阁内的宫灯透出的光芒.笼罩着门前已变成修罗场的庭院. 邵柯梵只是抱着小歆薇靠在门口.静静地观战. 公主被庭院里的打斗吸引.就连大哭后的抽泣声都來不及发出. “父王.”歆薇伸出莲藕般的胖手指.指着庭院飞上窜下的身影.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好……看……” “是么.”邵柯梵将歆薇小小的身体扳正.让整个场景完整不遗地映入她的眼帘.垂下头.注视那张可爱的脸庞.“以后父王就多给你看.” 被封住穴道的奴栾和三个婢女.心里寒了一阵又一阵. 宫灯透出的微弱光芒里.十一名剑客如饿虎逐鹿那般.欲让手中饥渴的刀剑饮更多的血液.蓝辰斐身上被划开了十多道口子.但毕竟是排行第三的杀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亦从容应敌.受伤只是因为临敌过多.稍有不慎而致.即使她伤痕累累.苍腾剑客也未占到绝对的上风. 她抱了必死的决心.使出自己最厉害的剑术.耳朵也比在其他打斗的时候更为灵敏. 地上.躺了两个剑客的尸体.但正当她的剑劈向第三剑客的时候.背后露出空门.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随着第三个剑客倒地毙命.她的背后亦被划开一道连着后颈的深口子.人随之倒了下去.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听到凌乱的刀剑挥砍在身上的迟钝声响.以及包含着赞赏的冰冷话语:很好. 苍腾国君. 不知道是夸赞自己.还是将她杀死的苍腾剑客.一代剑客永远闭上了双眼. 邵柯梵扫一眼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眼.轻声问怀中的小公主.“歆儿怕吗.” 歆薇早已经看得呆了.对父王的话并无反应.直到父王稍微提高了声音.再问一遍.她才猛地回过神來.盯着俯视她的那张俊脸.有些兴奋地吐出两个模糊的字.“不……怕……” “将尸体处理干净.赏钱明天送到剑阁楼.”丢下这句话.邵柯梵转身步入嫣映阁.解开奴栾和三个婢女的穴道. “哎呀.小公主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奴栾颤抖着双手接过公主.爱怜地抚摸她的小脸. 小公主看着奶娘.眼里流露出i一丝温暖的温暖. 看到那样的眼神.邵柯梵心一疼..那是对父王很少有的. 忽然.奶娘像想到了什么.垂下头忙不迭地忏悔.“奴婢该死.沒早点注意到有心怀不轨的人混入.该死.该死……” 三个婢女也垂下头.“奴婢该死……”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要是被顶替的丫头是别人.他不可能放在心上.然而却是..苏蔓. “下次注意点就是.”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道.而后施展隐身术.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衣身影落在一间小小的阁房窗前.朝里看去.置于床头的一盏宫灯.已经变得微弱的光芒寂静地照耀着一具躺在地上的雪白tongti.苏蔓被点了穴道.正沉沉入睡. 衣服.被蓝辰斐扒去.用以冒充她的身份了.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指尖凝聚一股真气.凌空解开她的穴道.而后施展隐身术.很快回了齐铭宫. 苏蔓苏醒过來.看到自己**着身体.不由得惊叫一声.看了看四周.并沒有其他人.才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气.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身來.手忙脚乱地找出一件同样的紫衣穿上.匆匆地朝嫣映阁跑去. 次日.身中三色花粒毒的明禅在痛苦中死在了牢房里.被花粒侵入的皮肤表面并无任何特征.只是剖开身体时.五脏六腑已经全部溃烂.头颅里的**亦化解成一摊惨白的浓稠之物. 目睹者无不色变.并俯身呕吐. 唯有苍腾国君面不改色地注视着那一堆腐肉.淡淡地对身后他特意叫來的在苍腾和鹰之之间有些摇摆不定的剑客道.“这就是打苍腾主意者的下场.” 几名剑客噤若寒蝉.良久才齐齐答道.“誓死效忠苍腾.”那声音.是颤抖着的. 鹰之.惠珂殿书房. 郑笑寒的手紧紧按住座椅扶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现在她才知道.跟邵柯梵比起來.她还很幼稚. 幸好……她心里涌起莫大的安慰.幸好沒有答应让丹成去冒这个险.不然.她将会痛苦一生. 然而.折了两名最重要的剑客.她不免惋惜万分.早就应该想到..苍腾小公主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本该厚葬他们.然而.派人去苍腾要遗体.便等于明确告知邵柯梵:劫持小公主的事是鹰之派人去做的. 恨.恨不得扒了邵柯梵的皮.将他剁碎了喂狗. 郑笑寒的手颤抖得越來越厉害.胸口也是异常难受.忽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在桌案上.脸色也惨白起來. “呀.”身旁的丫头惊叫起來.用绢帕替国王擦掉嘴角的血迹.再将桌案清理干净.然后急急地往外跑.“奴婢这就去叫宫医.” “站住.”郑笑寒喝道.“你想闹得人尽皆知吗.”话音未落.又呛出一小口鲜血.捂住胸口.强忍住不适.对不知所措的婢女道.“叫……叫永清來.” 声音依旧硬朗.她是不甘愿在婢女面前示弱的.只是也付出了代价..胸口更加疼痛.她暗自运功.将快速袭上喉咙的一口血逼了回去. “是.”婢女不敢稍加耽误.快速跑了出去. “哇.”逼回的鲜血终于被吐出.郑笑寒看着地上的一小摊血迹.怔了怔.运功调息.片刻之后.周身上下都舒服了些. 她松了一口气. 杨永清匆匆步入惠珂殿时.郑笑寒已经卧在殿中软榻上.看着手中盛茶的杯盏.双眼有些失神. “王为何如此粗心贸然.应当想到.邵柯梵岂会让人轻易将小公主带走.”杨永清一脸愠色地质问.不顾在他眼前的是鹰之国君. 劫持公主之事.就连他这个贴身谋士都瞒在鼓里.当消息传來.得知明禅和蓝辰斐惨死苍腾的时候.大事晚矣. “我是糊涂了.”郑笑寒叹息一声.苍白的脸上浮起笑容.对杨永清的态度并不介怀.“可是.苍腾实在太强大……” 杨永清注视着那张沒有血色的脸.心里一紧.“王的身体抱恙欠安.还是少操劳一点好.” “永清啊.计划一次次受挫.我如何能不操劳.不焦虑.鹰之王室的剑客.死了四十六人.王室力量削弱不少.而近來苍腾又纳了不少剑客.战争胜利的关键在于高手对决.” 郑笑寒疲倦地躺下.眼睛直直地盯着殿顶.殿顶一根宽大的横梁上.彩绘着水源之灵的图案.水源之灵光芒辐射的四周.一片绿洲向外蔓延而去.其中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植被.构成繁复的盛景. 杨永清想了想.眉头一皱.下定决心似的道.“只有这样了……” “怎样.”杨永清话音未落.郑笑寒突然直起身來.急切地看着谋臣. “除了招纳剑客谋士.加强训练武卫队.并完善与宁圣、胡申、蒙欧三国的关系外.什么都不要做.” 郑笑寒听着.脸色逐渐黯淡了下去.却又沉默不语. 杨永清进一步解释道.“倘若王执意取巧.不但继续造成损失.还会加深与苍腾之间的仇恨.万一邵柯梵一怒之下.抛下所谓的顾虑.率先攻入鹰之…….” “说得有理.”郑笑寒沉吟.“鹰之不利苍腾的举动实在太多.邵柯梵怀恨难忍.只是一直按捺住罢了.” “所以.国君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充实内部和力量.而不是想方设法地去取巧.邵柯梵早就布置下重重防范.取巧是一种……一种愚蠢的做法.” 杨永清说罢.注视着国君.不知她是否会因为“愚蠢”这两个字的评价而勃然大怒. 果然.郑笑寒的脸色变了变.凌厉的杀气在眼中涌起.“愚蠢.”轻而威的反诘.让谋臣低下了头.“臣一时出口不慎.求王恕罪.” “呵呵.”郑笑寒轻笑.自嘲道.“确实够愚蠢.将自己人朝刀口上送.损失了那么多精英.” “最好的选择是......”杨永清接口.“让自身更加强大.王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忌于苍腾的强大.有些急于求成.才犯了糊涂.” “好.撤回寻遗体的剑客.也不在小公主身上打主意了.将心思放在增强鹰之力量上.”郑笑寒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看着谋臣满意的脸.“你去三国一趟吧.看看他们需要什么.鹰之虽比不上苍腾.但帮助盟国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臣一定将事情办好.只是往返最快也需一个半月的时间.臣不在宫中的时候.还望王多加保重.”杨永清的脸上浮起焦虑.他有一种预感..离开战不远了. “永清放心.”郑笑寒又欠身躺下.喃喃道.“过些时日.我就将丹成召回鹰之.邵柯梵何等厉害.那个危险的地方.他不能再呆了.” 听闻此话.知道国王的心思已经转移到别处.杨永清便识趣地告辞. “丹成.半个月后.等你将苍腾历史卷宗全部整理好.就回來..回來与我成亲罢.” 郑笑寒闭上眼睛.一脸幸福地睡去. 苍腾.卷史阁. 身材高大.一身青衫的清俊男子.坐在案前.边翻看苍腾史书边皱眉. 怎么尽是些琐事. 忙碌了十日.将所有的资料都大概阅了一遍.发现这卷史阁中.并无记载苍腾大事的卷册和书籍. 之前.他只是在国议宫清晨议事的时候.记载苍腾君王的言语.现终于获准进入这偌大的卷史阁.却沒想到面对的竟然是些沒用的资料. 如何向国君交代.他曾在她面前许诺.要将苍腾历來的大事分类编记成几册.带回鹰之的. 莫非是邵柯梵已经怀疑到他头上.将记载要事的资料都提前弄到其他地方藏着了. 丹成凝住眉头.目光缓缓扫过书架上摆放的资料.都是陈年的旧书.编号紧紧挨着.并无抽走的迹象.他刚进來的时候.书架上蒙上了一层灰.那灰尘.也是完整均匀地铺着. 丹成叹了一口气.身体已经极度疲倦.沒有力气再多想.便趴在桌案上.沉沉睡去了. 他与鹰之国君.是同时睡去的. 第八十四章 盗雪麟1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翼离国.意连山.若兮洞. “找寻遗体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简歆看着从缭绕的雾云中挺拔而出的秀峰.不觉有些怅然. “是不是他停止寻找.你失望了.”秦维洛笑笑.“或许他去找过邪娘子.已经知道了遗体下落.” 简歆一动.“邪娘子并沒有向我提起.” “她一定要向你提起么.”他注视着她.“邵柯梵既然停止了行动.就说明其中有端倪.” 简歆垂下头.“但愿吧.他知道的话.也好有一个安慰.” 秦维洛将目光投向一柱爬满蕨类植物的秀峰.上面生长着低矮而坚实的树木. “简歆.你成为我的妻子后.除了能够碰你之外.你的心依然沒变.”秦维洛苦笑一下.“我就是比不上他.” “不.我是爱你的.不然我会守在王宫.而不是跟你作伴.”简歆急忙分辨. 其实.之所以不留在王宫.除了当初对秦维洛的怜悯和情意之外.更主要的.恐怕是作为亡灵的她与真正生命的疏离感..已经属于不同的世界了. “我知道.可我多么希望.占据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秦维洛叹息一声.眸中浮现一丝凄凉. 莽荒之渊阴界力量分为六层.第六层地狱使者.专司最初带走亡灵的职责.倘若遇到抵抗力强的亡灵.则交由上层力量执行. 第五层地狱使领.负责指挥地狱使者. 第四层魇影.数不清的、眼眸漆黑一片、脸部惨白、脸颊深深凹陷、涂着烈焰红唇.擅使焱轮的魇影. 第三层叉魅.一个叉魅力量等于五十个魇影.想來便觉生畏. 第二层灵魑.皮包骨头的额头上.印着黑焰钝齿形的印记.那是灵魑的力量之源.从印记喷出的黑火是专门提炼而出并浓缩的地狱之火.比纯度一般且较为分散的焱轮之火要毒辣得多. 灵魑之火一旦喷出.方圆十里的一切将毁灭殆尽.不但地下一丈的石头被烧成齑粉.就连空气也无处可逃.生生被烧尽.步入遭劫区域里的生灵.将会因窒息而死. 第一层则是阴世主.阴世主分为两类.各司不同的职责.阴司城措乌主领地狱惩罚力量.往生城冷阶主领转世力量. 转世力量发动之前.需出动地狱惩罚力量将亡灵带回.因为冷阶除了能够控制转世投胎之外.再无其他能力.另有一个主要原因.倘若亡灵逃避转世.那么地狱力量就会展示惩罚的一面. 五个月前.他们从王宫回來的途中.遭数十个魇影围堵.待将恶魔解决干净时.他们亦受了重伤.疗养一个月才见好. 半个月前.地狱终于派出三个叉魅前來. 竟然有亡灵的力量强大到让地狱派遣叉魅.这是阴世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整个阴世大为震惊. 在若兮洞附近.一场持续三天三夜的厮杀展开.简歆惊讶地发现.她的璞元十式对叉魅这类浑身冒着寒气的亡灵基本上沒有作用.甚至.叉魅吸收她散发的极寒之气为己所用. 受了不少伤之后.他们终于寻到胜利之法.她紧紧随在他身边.便抗敌边将内力注入他的体内.将赤炼臂的力量增强到原來的三倍.当叉魅在阳世极赤之焰下灰飞烟灭的时候.他们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相互掺扶着回了洞中. 然而.下一次.不知地狱会遣更多的叉魅來.还是遣力量更强的灵魑來. 倘若是灵魑來.那么.他们就连反抗的机会都沒有. “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想到可能到來的灵魑.以及邪娘子的那句话.“你逃不过.”简歆的语气温柔而诚挚.心底深处.一个红衣男子的身影却渐渐浮起…… “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满足了.”秦维洛笑笑.并不点破.而后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黯然了下來.“简歆.倘若我被带走了.你一定要去取剑啊.” 简歆一怔.“我会去的.” “以后.你一个人怎么办.难道要孤独无依地漂泊吗.”他叹了口气.看着她.“我最放下不下你.” 她想到婕琉殿里独自守寡.拒绝再嫁的昭涟.不由得一阵心酸和愧疚. 为何世事如此. “维洛……”沉默片刻之后.她忽然惊呼起來.两眼放光. “怎么.”秦维洛奇怪地问. “你还记得雪麟刀吗.”简歆举手揽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雪麟.咱们去陵王墓将雪麟刀带出來.这样.地狱就很难将你带走了.” “雪麟……”秦维洛喃喃.眼中同样浮现了欣喜. 那把绝世好刀.莽荒之渊活着的人都沒有见识过其威力.百年以前.雪麟刀的前任主人.正义的化身霍彭在与人厮杀中.只用一把普通的剑对敌.迟迟不肯拔出雪麟.因为方圆五里之内都是平常百姓居落.拔剑的后果可想而知. 那时.刀身恍若雪一般白. 然而.众敌围剿.欲夺雪麟.围攻者血红的眼睛里.是置霍彭于死地的决绝. 霍彭身受重伤.在眼睁睁看着一柄剑挥向脖颈的时刻.终于只想保命.沒有心思再顾及周遭的百姓. 雪麟一出.莹白若雪的光芒刺得敌人纷纷闭上了眼睛.而后.刀在主人的手里凌厉地挥舞.一声声惨叫响起.待刀入鞘、光芒收敛时.地上残肢断体、血流满地的景象分外显眼. 霍彭匆匆赶向周围的居落地区.在一间间屋子里.发现了相同的惨状. 霍彭跪倒在地.愧疚不已. 刀.似乎在鞘里啸啸而动. 霍彭再次将刀拔出.发现刀身已经变得微红.倘若不是杀二十來个贪婪者的正义行为与杀害数百名百姓的罪恶相抗的缘故.恐怕刀身要变得如同被血浸泡过那般罢. 霍彭死后.雪麟刀落入苍腾王室.在锋辺阁被供了七十年.与幻灵剑一道作为王室力量的重要象征.后.前任国王将幻灵剑传给大王子邵柯梵.将雪麟刀传给二王子邵湘南. 陵王陨命.在简歆的强烈要求下.本想将雪麟据为己有的苍腾国君终于答应雪麟刀作为陵王的贴身物陪葬. 从此.雪麟刀等于终结了命运.成为一段传说. 然而.在这更大的危险逼近的日子里.它被当初坚持将它陪葬于主人身边的女子提及. “雪麟被舒真下了诛粉.又两年不见光.怕是作废了.”秦维洛平静下來.沉吟. “怎么可能.那只是暂时抑制罢了.雪麟是千年神兵.会将诛粉的侵蚀功能化尽的.”简歆依然兴致勃勃.“今晚就行动.咱们能穿过所有障碍物.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剑带出來.” “好.”秦维洛点头.心下燃起了希望.拿到雪麟后.即使不能保证能够逃过此劫.至少能够延长跟她在一起的时间. 出苍腾王宫东侧.再行五百里.便可见一片广袤的坟场.被装饰得华丽大气的门和墙围住.其中墓碑林立.埋葬着六百年苍腾历史中逝去的王族祖先. 虽看上去坟墓密密麻麻.但埋葬人的地皮还占不到整个坟场的一半.苍腾划定墓场的第二代国君.怕是猜测苍腾历史至少能够存在一千五百年罢. 墓地南面.建有一座广大的宫殿.殿前花园由两个一般大小的院落组成.宫殿自中央被密不透风地隔成两半.中线辐射到地面的影子正好与分院的绿树重合. 东边宫殿供王宫派到陵园负责陵墓美化、修葺、守卫等的墓工兵住.西边宫殿供守灵的王族亲戚住. 苍腾陵园最年轻的一座坟墓.不过才立三年.静静地伫立在所有坟墓的最前方.玉碑的中央刻着:苍腾国第二十七代王子邵湘南之墓十五个大字.右下方刻着蝇头小楷:长幼居二.是为陵王.无后. 陵王墓一直寂静冷清.只有祭日会稍微热闹些.那时.三公主.四王子.五公主会來此缅怀. 而苍腾国君从來不闻不问.就连敷衍的态度都不曾施舍. 墓前摆放着两个陶瓷花盆.那是陵王下葬不久后.简歆专门从宫中带出來陪他的.曾经.花株鲜嫩欲滴.生机盎然.在她的叮嘱下.墓兵按时浇水.随着日子越來越久远.墓工逐渐怠于此事.最后.遗忘了这两盆花的存在. 如今.花盆完好无损.只是土壤干燥皲裂到了极点.宛若皮肤上的深痕.因生命迹象的消失而永远保持裂开的姿态.永远不会愈合.植物腐烂得.就连枯根都不存了. 要不是花盆盆壁挡着.土壤应该早就“分崩离析”了. 离世后.简歆曾來寻过陵王的魂魄.然而只见到一具慢慢腐烂的躯体.他的魂魄.或是游离四方.或是.已经被地狱來者带走. 倘若是带走的.那么转世后也应该有两岁多了吧.前世的种种.都在轮回的过渡中.慢慢散尽. 既是这样.所谓经历过的.又有什么能够真正存在呢.可为什么生离死.悲欢合如此痛彻人的心扉. 简歆凄然一笑. “简歆.你这是怎么了.”秦维洛见她有些失神.惊讶地问. “说起雪麟刀.突然想到陵王了.他很可怜.不是么.” 秦维洛想起他与陵王共事的那些日子.不由得感慨.“是啊.我和他谋划那么久.最后什么都沒得到.反而落入邵柯梵的圈套.” “什么.你们谋划什么.”简歆惊呼起來.陵王和秦维洛.不是少有往來么. “那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以为你都知道的.怎么.邵柯梵沒有告诉你.”秦维洛反而奇怪地盯着她. “是啊.他什么都不愿跟我说.”以前.她不止一次因这种事生过气.现在想來.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 “算了罢.都过去了.不知道也好.”秦维洛摇摇头.表情有些复杂.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也好.” “告诉我.我很想知道他瞒着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简歆焦急地看着他.“我早就想知道了.” 秦维洛沉思片刻.“你知道陵王为何要教你璞元十式么.” 第八十五章 盗雪麟2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简歆疑惑地摇摇头.皱了皱眉头. 早就料到她是这样的态度.秦维洛笑笑.“陵王早有称王之心.邵柯梵与陵王一直在暗中较劲.陵王教你璞元十式.是因为璞元十式能够消解梵晖咒的功力.” 简歆“啊”了一声.“我以为他只是想教我.沒想到……” 原來.事情表面之下.竟是这样的真相.她不由得一阵心寒. 秦维洛看她一眼.“这不怪你想得简单.因为这种事情本來就猜不到.” “噢.”简歆低下头.若有所思. “我和陵王派人去说服十三国.联合抗苍腾.一方面向外争取.一面.以璞元十式削弱邵柯梵的力量.”秦维洛说罢.盯着妻子的脸.不想她有太大的反应. “你们……你们这样做……”简歆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直以为.护泽使和陵王是无辜的.熟料.他们也是千方百计对付他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可是.他的梵晖咒沒有收到一点影响啊.” “这个问題我想了很久.直到莽荒大战后才明白.他应该是去找邪娘子了.习得摩云神功第七层.抵抗璞元十式的消融.不然.为何苍腾在大战中不灭鹰之.邪娘子是鹰之人.他们之间.一定达成了关于这方面的约定.” “那……他叫我加强练璞元十式.陵王也是.他们都是故意的.”简歆的嘴唇颤抖着.要说陵王利用她.她并无多少惊讶.然而.邵柯梵…… “是的.不过你也不要伤心.因为你多练也无害.如果有害.他该不会让你练下去.”他本想说.“他就是在利用你.”让她对邵柯梵失望.从而对他爱得更深.然而.终还是因了良心而改变那个念头. “是啊.沒什么.我确实沒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心里.还是难过……” 简歆叹了一口气.想让心情舒缓一些.却仍然委屈地撩起袖子拭泪. “其实.昭涟被强奸一事.邵柯梵查了个清楚.在他决计要除掉我的时候.便暗自传信告知我.当时我实在气愤.沒有注意分辨字迹.他可能沒想到的是.舒真因爱上而他在雪麟上下了诛粉.反过來帮我.我们合力杀了陵王.” 诛粉原來是舒真下的.原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舒真便爱上了他.最开始是什么时候呢. “……”简歆眼神怅茫.猜测着难以获得答案的问題.或许.她开始受命保护她的时候.便爱上了那苍腾国君罢. “我知道陵王已死.邵柯梵断不会放过我.便去了他国.在各国之间当说客.联合抗苍腾.后來的事.你也懂了吧.” “懂.”简歆漫不经心地吐出一个字.愣愣地注视着他.“他娶舒真.是因为舒真帮他.” “舒真杀雇主.在天下丧失了信誉.从此无人雇其办事.而她以玉养颜.沒有玉便会慢慢衰老.这是邵柯梵娶她的一个原因吧.另外一个.该是你说的.你知道.他不爱舒真.” “舒真挺可怜的.”简歆不由得感慨.虽然她对那个冷冰冰的保镖并无多大兴趣. “谁又有多幸运啊.在世上.”秦维洛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凄.接着说.“邵柯梵遵守约定.放过鹰之.结果成为隐患.鹰之越來越强大.特别是王室力量.已经足以与苍腾对抗.前不久.鹰之三王子无故惨死.郑笑寒认定是邵柯梵下的毒手.在寻找你的遗体的过程中.两方剑客暗中厮杀.死了不少高手.前不久.鹰之派人意图劫持小公主.结果惊动邵柯梵.惨死苍腾.” 他盯着她.眼中泛起惋惜的神色.“我想说的是.苍腾与鹰之之间的矛盾越來越激烈.邵柯梵一定会毁约.出兵鹰之.” “又是战争.他又是大多数人命运的终结者吗.”简歆冷笑一声.“上天倘若有眼.就不会这样规定.” “上天的规定不一定都是对的.不过.那跟我们已经沒有关系了.”秦维洛揽住她的肩膀.“那是人世的纷争.而我们不属于人世.因此.你不要介怀.” “说这些无用的做什么.外面应该黑得差不多了.咱们行动吧.”简歆故作开心地笑笑.挽住他的手.一道若无物地穿过层层土壤和岩石.升到半空.朝苍腾飞去. 黑夜将万物笼罩.山泽中.偶而可见不同颜色的光芒.一簇簇.静静地闪耀.如同夜明珠装饰在一匹飘渺不实的黑布上.那是拥有发光特质的树发出的光芒. 苍腾王族的陵园里.那一座座从地面上凸现出來的坟墓.如同一个个僵死的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已是子时.除了陵园大门两个值夜的墓兵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在大殿各自房间里睡去. 两个亡灵乘着夜色.落在陵王墓前. “我进去拿剑.”秦维洛刚说完.便进了陵墓. 一具只剩下骨骸的遗体旁.一把刀静静相伴着沉睡.秦维洛拿起刀.掂掂重量.皱了皱眉头.出到坟墓外面. “哎呀.拿到了.”简歆接过雪麟.却听秦维洛道.“有些不对劲.以前我碰过雪麟.并不是这样的感觉.” “笨.那是因为我们死了的缘故.”简歆边说边将刀拔出.神色也不由得一变.本该泛出微红光芒的雪麟.刀身却完全隐于黑暗之中. “假的.邵柯梵骗了你.”秦维洛怒吼起來.一把拿过刀.手在刀身上抚摸.“粗糙的锻造和淬火技术……” “他怎么能这样.”简歆一跺脚.想当初.邵柯梵当着她的面.郑重地将雪麟刀放入陵王的身侧.因此她从未产生过怀疑.沒想到..竟然是假的. 是啊.千年神器.与幻灵剑同为苍腾力量的相争.他又怎么会舍得将它闭入坟墓. “换作我.或许也会像他那样做.”秦维洛平静下來.沉吟.“不过.换作我是你.我也会生气.各有理由不是.” “我们去齐铭宫和锋辺阁看看.一定要把雪麟刀弄到手.”简歆的口气无比坚决. 守门的墓兵纹丝不动.耳朵灵敏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然而.无论如何警惕.他们都不可能知道一对亡灵正在陵王墓前对话. “劳你费心了.简歆.”被至爱女子在意.对他而言是多么地幸福. “我已经嫁给你了.还分彼此吗.”简歆伸手抚摸他的脸.“走吧.为了我们长久地在一起.竭尽所能.拿到雪麟刀.” 正要飘起.却被他轻轻抱住.很久才松开.一声温柔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好.” 锋辺阁建在齐铭宫对面.阁屋虽小.模样也无特别之处.然而却有一股让人不敢撄其锋芒的力量散发出來.经过锋辺阁的人.眼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敬畏. 锋辺阁只供过两柄神器.一是雪麟刀.二是幻灵剑.前任国王在离世前不久.将剑和刀分别赐予大王子和二王子.并说:刀剑本该是要佩戴在身上的.当危慑作用与主人的灵与肉相融.会变得更加令人胆寒. 从此.锋辺阁空了. 虽是空着.但里面仿佛有曾经神器的魂灵存在.经过的人看此阁屋的眼神.依然是小心翼翼的.似乎稍不谨慎.无形的刀剑便会飞出.让人死无全尸. “原來.雪麟和幻灵是当作神來供的.”简歆看着两个刀剑形状的凹槽下.沉吟. 凹槽下.是一方较短的条案.对应刀剑位置.分别摆着一个香炉.里面斜插着不知何年的燃到末端部分的香.憔悴而阴潮.还积着只及香炉容量一半的灰烬. “自然.苍腾力量的象征.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幻灵剑是一种术剑.可以化成腰带的模样掩人耳目.所以在与邵柯梵的决斗中吃了大亏.我妹妹何尝不是如此.”秦维洛看着空空的龛槽.想到惨死于邵柯梵幻灵剑下的妹妹.心中一恨.叹了口气.“看來.应当是在齐铭宫了.” 邵柯梵解下腰带.脱下红衣.露出白色的内衬.另一种清雅的气质散发出來.再加上俊美的脸庞.白皙的肌肤.竟不似人间人. 他并沒有马上躺到床上去.只是负手临墙而立.怅然地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画.画中女子也注视着他.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凄迷. “简歆.独自飘零.寂寞么.如今你又在何处.”邵柯梵轻语.凑近画.闭上眼睛.在黄衫女子丰润的唇上深情一吻. 他不知道.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亡灵正站在他的身旁.他吻画的时候.仿佛真的吻在她的唇上.一阵酥麻. 这个不择手段的男人.这个阴险残忍的男人.这个欺骗她的男人. 原來因昭涟、秦维洛、陵王对他产生的痛恨.已经在两年的时光中消散了大半.可是.如今知道了一连串真相.旧恨重新凝聚.新恨又生.在她内心激荡.扰得她极不安宁. 她并沒有像以前那样抱住他.只是恨意在眼里涌现. 邵柯梵.邵柯梵.你真的是沒有人性了吗. 亡灵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 她完全可以用璞元十式去偷袭他.让他还未來得及施出梵晖咒和摩云神功.便已全身冻僵.杀掉他.轻而易举. 可是.她又是那么深刻地爱着他. 爱与恨.同时滋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此时.这个男人.正在痛苦地思念她.他每晚上都是这样度过的啊. 可是他复杂的内心.对她纯粹的爱究竟又有多少. 她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却浮现暖意.与恨交织在一起. 直到他叹息一声.疲倦地躺到床上.并熄灭了宫灯.简歆才想起此次进來的初衷.在寝室里寻了一番.然而.并无雪麟剑的踪迹. 她有些沮丧地进入大殿.秦维洛早已经在殿里等.凝着眉头.“书房和大殿以及书房后面的那个药室里也沒有.” “书房后面有药室.”简歆惊呼起來.除了邵柯梵.她最熟悉齐铭宫了.竟然不知道书房后面有密室. “是个药室.到处是药料.还睡着一个药师.仅此而已.” 简歆才想到自己忽略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題.“沒有.他会放在哪里.” “找不到就算了.也许这是注定好的.”秦维洛看着紧锁的殿门.“我们回若兮洞吧.” “不……让我想一下..他可能会将雪麟藏于何处.”简歆急忙.“雪麟刀一定在他手里.” 他注视着她.眼里柔波闪动.方才.不过是一个试探而已. 片刻之后.简歆惊呼起來.“我知道了.他床下有暗格.应该在里面.” 第八十六章 盗雪麟3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秦维洛神色一动.“你进去带出來吧.我在这里等你.” 邵柯梵曾与他现在的妻子在眼前的寝房里卿卿我我.颠鸾倒凤.他实在不想进去那个地方.他转过身去.背对寝房.内心别扭又苦涩. 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然而.简歆并沒有问.身体穿过门帘.进入寝房. 她正要拉出床下的暗格.想到会惊动床上的邵柯梵.便停住了手.将亡魂之体缩小.进去暗格之中一看.登时两眼放光.差点惊叫出來:雪麟.安静地躺在长屉里. 简歆将小心地将雪麟带出.轻悄地朝帘外飘去. “什么人.”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刚刚躺下不久的邵柯梵霍然从床上跃起.落在地上.看到正被无形力量牵引、飘向外面的雪麟刀.脸色变了变.不及多想.抢身夺刀. “唔……”简歆紧紧握住刀柄.然而.力气远远不如他.手一松.剑让他夺了去. 一定有人在附近以远力操纵.邵柯梵眉头一皱.这是什么邪门的武功.暗格.依旧紧紧封闭于床榻中.天衣无缝.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榻架中藏有暗格. 除了简歆.竟然有人知他床下有暗格. “谁.”邵柯梵再次压低声音问了一声.警觉地环顾四周.眼睛里的杀气愈加浓郁. 然而.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无法感知藏在附近的“人”的气息.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能够让人掩去作为人的特质. 在他快要破窗出去的时候.简歆扑上去.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手上.握住刀柄向外抽.然而.他亦敏捷地握住刀柄.无论简歆如何用力.雪麟却是纹丝不动. 身侧有人. 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刀.邵柯梵猛地转过头去.却是什么都看不到. 然而.分明像是一个无形的人在攥着刀柄.拼命地朝外拖.诡异无比. 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将刀抛起.简歆赶紧飘起抢夺.然而.他随即快速跃起.在她要碰到刀的一瞬间.雪麟.被他稳稳地接住. “跟我玩捉迷藏是么.”邵柯梵将刀拔出一部分.看着微红的刀身.淡淡地道.忽然.声音狠厉起來.“何方妖孽.敢闯入王宫盗神兵.” 简歆冷不丁地吓了一跳.一时怔住.反应过來后再次扑上去抢刀. 邵柯梵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一动不动.持刀平胸.任那个无形的“人”独自折腾. 只是空出的那只手的掌心.暗自凝聚起梵晖咒的元气. “简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秦维洛飘进來.落在她的身边. 他听到邵柯梵的怒斥声.担心简歆出意外. “抢不到.他以功力相抗.”简歆将仅剩的微弱力劲悉数用上.额头上沁出细汗. 然而.雪麟依然分毫未移. 邵柯梵拿捏住刀背中部.故意留出刀柄让无形之“人”抢.却以将刀控制在刀鞘内.他已经认定对方是妖孽.应该是鹰之方面请法师作法.遣妖孽來盗雪麟的罢. “他是在玩弄你.玩够了便会出手.咱们现在就发功.将雪麟夺走.”秦维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简歆才想到方才一番争夺.自己并沒有想过要对邵柯梵动武. 他们退后几步远.运功.飞身朝雪麟刀夺去. 然而.感觉到气氛的异样.邵柯梵冷笑一声.瞳孔陡然收缩.猛地将手掌中的元气排出.一圈圈金黄色的光芒迅速向外荡开. 两个亡灵猝不及防.被震出很远.落在齐铭宫花园的边缘. “我……气死我了……”简歆爬起來.正要朝寝房飘去.忽然发现邵柯梵的身影已经落在院子里.朦胧隐现.在如黑眸般的夜晚.仿佛洞察一切. “邵柯梵.你不是人.”简歆愤怒地锤打他的胸膛. 然而.他只是警惕地看着黑暗.手里依然紧握着雪麟.对她浑然不觉. “别这样.”秦维洛拉开她.“我们一施功他就能察觉.只能智取.” “我袭击他的左手.这样他就会松开雪麟.你趁机将雪麟夺走.” “可他会伤到你的.”简歆急道. “不会魂飞魄散就行.”秦维洛笑笑.“吃了不少魇影和叉魅的苦.早已经习惯了.”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白光快速飞向邵柯梵的左手.苍腾国君斜瞥一眼.旋飞而起.右手将白光朝秦维洛方向反挡过去. 幸好反应得快.秦维洛躲开了白光.白光畅通无阻地穿过一棵树的躯干.随着“咔嚓”一声响起.树生生折断成两截. “呵……”邵柯梵冷笑.“妖孽.有什么招数尽量使出來.我陪你玩玩.” “要不.我施展璞元十式.将他冻住.这样就方便多了.”简歆灵机一动. “不错.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秦维洛眼里流露出赞许.然而.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止住她.“不可.” “为什么.”简歆不解. 秦维洛眉头紧皱.如何说出他的私心. 只要她完全与他相伴.在一起的时间短暂.他也并无抱怨. 然而.倘若她知道让邵柯梵感知她存在的方式.她会怎样做.他根本无法想象. 那时.能够与至爱男人沟通.她是要分出一半身心了吧. “算了.简歆.我们打不过他的.你也知道.他的梵晖咒和摩云神功有多厉害.”秦维洛拉住她的手.正要朝翼离方向飞去.简歆却猛地挣脱他.不满朝他大吼.“你怎么那么软弱.” “我……”秦维洛面露窘态.“简歆.我是认清事实.并沒有畏缩之意.” “璞元十式是唯一的办法了.哪怕仅有一分的可能.我们也要争取.”简歆坚决地道.正欲施展璞元十式.却被秦维洛从后面点了穴道. “你什么意思.”简歆全身不能动弹.蹙着眉头.心中又气又急.“我的璞元十式已是极致.对付他的梵晖咒完全沒问題.况且.他是不会在王宫里施展摩云神功的.不然.整座王宫怕是会被摧毁掉.” 这两个男子的举动.一个狡诈.一个莫名.叫她如何能不气. “……”秦维洛怔了怔.是的.她的璞元十式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这两年來.她无数次到王宫看望邵柯梵.要是苍腾国君沒有摩云神功护体.怕是梵晖咒已经被无故消解了不少. 拿到雪麟.这令天地变色的神兵.很可能改变劫数.地狱从此对他束手无策了. 这样.他们就能永世在一起. 然而.他终于还是将她带起.“我们回去吧.” “下一次.我们恐怕斗不过地狱派來的力量了.快解开我的穴道.我们能拿到雪麟的.”身体越升越高.越來越远.简歆看着脚下被罩在黑夜里的王宫慢慢展开全貌.以及身影越來越小的苍腾国君.着急地大喊. “简歆.唉……”秦维洛不知道说些什么.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在夜色里颤动.心猛地一疼.撩袖替她擦拭.“看到刚才那道被他挡回的白光了么.要是我躲避不及时.怕是已负重伤了.因此.我不能让你使用武功.” “荒谬.我施展璞元十式.一定不会是那样的情况.”简歆气愤地反驳.“你胡言乱语.什么不能让我使用武功……荒谬……难道你想去炼狱火城.永世被火烧.或者被铸入兵器么.” “简歆.”秦维洛苦笑.干脆横抱着她.垂下头注视她的脸.“我更愿意这样.” “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想长久跟我在一起了.”全身不能动弹.她的所有力气都集中于声音上了.秦维洛的头不禁朝后仰了仰. “简歆.倘若我被铸入兵器.你一定要去取啊.当然.要小心一点.他们虽不会主动扰你.但被动的反抗仍是可以伤到你的.如果、如果取不到.也不要强求.我在地狱受到惩罚.但也获得了永世不灭的记忆.可以与你遥遥相思……” 秦维洛抬起头.目极茫茫夜空.似在喃喃自语.然而.却每个字都沉沉打在简歆的心上. “胡说什么.只要我们拿到雪麟.他们就很难带走你.我们可以拿到雪麟的.”因为气愤.她的每句话不是用说.而是用吼.然而他听來.却是分外悦耳. “邵柯梵反应敏捷.怕是你的寒气刚散出.他就已经躲开了.你哪來的下手机会.” “你难道不知道璞元十式是爆发性的么.你今晚怎么了.快解开我的穴道.”简歆又吼了起來.她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头脑清醒得很.简歆.”秦维洛摇摇头.“别说了.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但你不能为了雪麟使出武功.我担心.他伤到你.” “胡……”还未说完.便被他点了哑穴.只剩下两个眼珠在愤怒地转來转去. 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本來可以拿到雪麟的. 原來她的璞元十式.正是为这一刻修炼的啊.只是.派不上用场了. 莫大的悲凉.无助以及绝望笼罩了她. 第八十七章 谋杀1 请使用访问本站。在花园里警惕地伫立良久.感到无形的“妖孽”已经遁走.邵柯梵堤防着的心终于放下來.眉头皱了皱.握在刀柄的手.缓缓地将雪麟拔出一部分.登时.微红的光芒融进一方花园的夜色里.如同黑布渗透出鲜血來.凄惨而冷肃. 就连夜.也仿佛被雪麟所伤. 邵柯梵嘴角露出孤傲的笑容.幻灵.雪麟.梵晖咒.摩云神功.任意一个名称都可以让人闻之色变. 然而.想到曾当着她的面将一把假刀放到陵王遗体的身边.一种异样的复杂感情.在他心底升起. 愧疚之外.是一种恐惧.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恐惧:他不太敢使出雪麟. 虽然.当初目睹他置刀于棺椁中的只有她一人. 虽然.陵王死后.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持有雪麟. 他还是因为欺骗了她.对雪麟感到不安.大战后不久.思索良久.将其封入床榻里的暗格. 然而.这次雪麟被无形的“妖孽”盗出.又激起他的诸多感慨. 邵柯梵进了寝房.费了些许劲才将完全封闭的暗格打开.将雪麟重新放了进去.再封好. 看來.得在床榻布置一些机关了.以前.只想到防人.却沒想到防“非人”. 看來.还得感谢今晚的盗刀者呢. 苍腾国君露出满意的神色.然而.眉头却因内心愈加的不安慢慢凝了起來. 隐隐的.有哪里不对.是哪里不对.怎么个不对法.精明的国王竟然毫无头绪.甚至.无法将这不对联系到今晚的來者上來. 邵柯梵熄灭宫灯.躺回床上.疲倦和疑惑同时缠绕着已是而立之年的他.将他卷入那无穷无尽的梦境中去. 三十岁.倘若人生短若六旬.那前半生的许多事情.便可以慢慢地开始回味了. 他们相遇时.他二十三岁.她十九岁.弹指间.七年光阴就这样流过去. 再美好的记忆.都因生离死别而打上悲伤的烙印. 纷繁的梦..倾城灵动的黄衫女子.无形的“人”.如蝶般湮灭的紫衣宣薇.冷艳残酷的蓝衣舒真. 深沉的夜晚.零双花依然飘落.成双成对.飘入苍腾国君的梦中.覆盖住一具具毫无生气的遗体. 除了那个独自飘零的亡灵.舒真.又在哪里呢.未央的夜.她们.都安然入睡了么. 一个身影轻巧地落在烟渺小径里.伫立片刻.聆听了一番.才稍微放心地行动起來. 然而.正当他弯下腰.捡起一对零双花的时候.眉头皱了皱.终于将手中的花扔掉.站起身來.将手举过头顶.一对接一对的零双花被他的右手摘下.放入他摊开的左手掌心. 來人屏气敛神.每一个动作都分外谨慎.待对摘下的数量心满意足后.才用琦罗布轻轻包了.揣进怀间.顿了顿.察觉沒有什么异样.才飞身跃出烟渺苑. 齐铭宫寝房里的男人.虽处于沉睡的状态之中.然而两分警惕的意识尚且清醒.这是他当上国君后形成的习惯.或是.练达的本领. 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早先发现丹成的身影停留在烟渺苑外的一棵大树上.向里观察的时候.他便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样的事.出來制止实在是无趣. 丹成回到清素殿.走进寝房.点起宫灯.将琦罗布里的零双花抖落在床上.在朦胧光芒的笼罩下.娇嫩的粉色花炫丽得耀眼.这灵性的花.每对都相互挨着.同生同死.不离不弃.在床单上展开一副疏落凄美的画卷. “禀王.苍腾重要卷册想必已被邵柯梵隐藏.丹成无能.暗自寻遍王宫.均无所获.斗胆于近日回国.并将带回苍腾王宫特有的珍贵之物.以求得王赏心悦目.” 看着在信纸上写下的这一段话.丹成竟觉得有些别扭.盯着看了良久.才重新拿起笔來.将“禀王”两个字化掉.在旁边换上“笑寒”两个字.并将最后的那个“王”字改成“你”. 改好在读一遍:笑寒.苍腾重要卷册想必已被邵柯梵隐藏.丹成无能.暗自寻遍王宫.均无所获.斗胆于近日回国.并将带回苍腾王宫特有的珍贵之物.以求得你赏心悦目. 然而.这样一來.反而显得不通顺了.亲昵的称呼和敬畏的语气.怎么能用在一起呢. 丹成皱着眉头.又将信改回原來的样子.然而.改了两次.信面显得凌乱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抽出一张新的信纸.正要将内容誊在上面.却不知怎么的犹豫了.仿佛改过的那张更好. 他终究还是沒有誊.将改过的信纸卷好.扎上红缎带.第二日天刚拂晓.便匆匆起床來.不及梳洗和整理半解的衣衫.将信绑在飞雁腿上.放出窗外.看着它扑棱棱地飞起.朝鹰之方向而去. “笑寒.我总得为你做一件大事.倘若不成.还有什么资格回去见你.” 丹成清俊的面庞上.浮现一种凄迷而决绝的神情.仿佛面临大义的陨身. 他身世本就卑微.如只是以无甚大作为的史官的身份娶了国君.即使别人慑于王的威严不说.他也是不安的. 他的表面一向镇定.波澜不惊.然而.恐怕是鹰之国君也不知道.他胸腔里跳动着怎样一颗自卑的心.她因他的儒雅.沉静.倾心于他.殊不知.那一半要归于他的自卑. 他出生于匕城国山泽之间的一个居落里.茅屋萧瑟.家徒四壁.父母靠到山中采药草到集市卖了养家.从小他便很懂事.立志出人头地.开始阅读一卷又一卷的史书.长年累月.积了不少知识.也形成了自己的见解. 后來.在匕城国的史官选拔考试中.出类拔萃的他通过层层考验.顺利被录用.在匕城做了三年的史官.后來.匕城亡于苍腾之手.看到鹰之招募贤士侠客的告示.他便去往鹰之.为鹰之效力. 他只是一个史官.虽然家里条件因他而改善了许多.无愧于父母的养育之恩了.然而.作为史官.他只能认真记载王国大事.国君言行.整理史书.编攥史料.这些本职.就是他尽善尽美地做好.那也称不上大作为.他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国君的. 丹成久久地看着鹰之国的方向.脸上依然是凄迷而决绝的神情.仿佛面临大义的陨身. 两日后.一只大雁.落在惠珂殿书房的窗户上.继续将翅膀扇得“扑扑”响.直到国君身旁的婢女将信取了.它才如释重负地一飞冲天.趁着沒任务到黄绿色的苍穹下翱翔. “什么人的信.”郑笑寒头也不回.淡淡地问. 婢女看了一眼缎带上的两个字.不由得掩住嘴.轻声笑了出來. 郑笑寒心一动.霍然站起身來.利索地夺过婢女手中的信.命令.“退下.” 婢女出去了.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郑笑寒展开信.“禀王.苍腾重要卷册想必已被邵柯梵隐藏.丹成无能.暗自寻遍王宫.均无所获.斗胆于近日回国.并将带回苍腾王宫特有的珍贵之物.以求得王赏心悦目.” 看了信的开头.郑笑寒心一冷.然而.看了末尾后.明灿的笑容浮上脸庞. 苍腾王宫特有的珍贵之物.那将是何物呢.丹成. “丹成.等你回來了.我们就成亲.” 郑笑寒从书架上拿出一张信纸.写下这样一行字.想了想.又添了一句:看到信后就马上回來. 方才送信的大雁已经飞走.郑笑寒将奴婢唤进來.“去.寻一只信雁來.要速度最快的.最好在两日之内赶到苍腾.” “是.”刚进得书房的婢女又急急走了出去. 郑笑寒痴痴地看着手中的信.脸上透出绯红色.慢慢失了神.沉浸在了幻想里. “王.雁.”怯怯的声音使得她回过神來.婢女正站在眼前.手里捧着一只乖巧的大雁.黑亮的眼睛却在骨碌碌地转动. 不安分的雁.一定敏捷灵巧啊.郑笑寒满意地摸了摸灰雁光滑的羽毛.而后将信卷好.在丹成系信的红缎带上并排写上她的名字.扎了信.把信装进绑在大雁腿上的竹筒里. “扑.”大雁从窗口飞出.向着苍腾方向而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变成黄绿色苍穹下的一个点.郑笑寒才收回目光.坐到案前.又怔了良久.才拿起上疏.开始处理事务. 苍腾.齐铭宫. “禀告国王.史官丹成求见.”洪应说着.扭头朝殿门外看了一眼. 那个身材高大修长.面容清俊的青衣史官正恭敬地垂着头.候在外面. “哦.又來.”邵柯梵轻声低语.由于听不到.洪应斗胆将头凑了过去.被国君斜眼扫了一下.吓得后退了几步. 这段时间丹成是來得有些频繁了.六天前來过一次.三天前來过一次.都是讨论有关勘正一些错误历史记载的事.史官言担心自主决定出差错.因此将看法说出.采纳与否由王作主张. 然而.这名早被苍腾国君认出是鹰之安插奸细的史官.态度中肯.目光柔和.不见丝毫杀气. “让他进來罢.”邵柯梵摆摆手. 听到允许.还未等洪应传话.丹成便缓缓走了进來. 邵柯梵淡淡地扫了青衣男子浑身上下一眼.现在才想起.这个武学修为不错的男子是从來不佩带武器的.其实是从來不在他面前带兵器. 丹成在臣子站的界限处停住.“臣.是來求王准一件事的.” 第八十八章 谋杀2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说罢.”邵柯梵漫不经心地端起热茶.送到嘴边.眼睛斜扫过台阶前垂着头的美男子. “家父家母已是六旬老人.膝下只有臣一个儿子.臣想..“丹成顿了顿.依然沒有抬头.接着说.“辞掉史官之职.回匕城之地尽孝.让父母怡养天年.” “哦.原來这样.你倒是难得一见的好史官.对所有该记载的事情都百密不露.只是目前还未有人能替得了你.走了不免可惜.”邵柯梵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这样罢.你再留五个月.待本王找到合适的人.就让你带着一箱黄金回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五个月后.苍腾武卫队将攻入鹰之. “这……”丹成迟疑.抬起头來.双眸平静.“可否容臣考虑片刻.” “呵……”邵柯梵玩味地笑笑.“史官考虑便是.”说罢向后靠在宝座上.手持杯盏.自顾自地饮起茶來.眼睛却一刻不松地盯着宝座前的男人.若有所思. 殿中微垂着头的青年男子.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正要抬头的那个瞬间.孤绝.狠厉.仇恨.冰冷交织在黑亮的眸子里.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然而.头抬起.看向苍腾国君时.眼里依旧平静如无风的水面. 隐瞒得真好.比那些面无表情的奸细还要厉害.邵柯梵不禁怔了怔.要不是之前就知道丹成是鹰之方面的人.他还真的被骗了. “唔……”邵柯梵下巴仰了仰.示意他说出自己的打算. “臣.考虑好了..”丹成的声音极轻.然而.却带有阴毒的味道.仿佛要置人于死地那般. 话音未落.洪应突然捂住胸口.惨叫一声.从台阶上翻滚下去.嘴里喷出一口黑血.倒地身亡. 同时.站在大殿旁的两个侍卫身体委顿在地.顷刻亡命. 这个过程快得.在红衣国君飞身掠起之前就已经完成. “小人.” 轻吐一个“变”字.腰带化作幻灵剑.邵柯梵持剑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击向冷笑的丹成. 丹成点足掠起.身体悬在大殿门楣上.不慌不忙地看着逼近的邵柯梵.眼里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果然.邵柯梵在大殿中央时便觉胸口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噬咬肺腑那般痛.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來. 身体.不由自主地要朝下坠去. 邵柯梵暗自提了一口气.在杀了这个暗杀他的人之前.绝对不能先他倒下. 动作虽然缓慢了些.但幻灵剑的去势依然不减.空出的那只手.痉挛着.凝聚起梵晖咒的真气. 苍腾国君苦苦坚持.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并沒有如他意料那样落地亡命.丹成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空手迎了上去.躲开一道道幻灵剑凌厉的光芒. 他只想拖延时间.让正被强大功力抵抗的毒完全渗入邵柯梵的心脏.即使和他一道死去.那也值了. “想拖延时间么.你小看我了.”邵柯梵冷笑一声.一张口.大股黑血从嘴里涌出來.他顾不了那么多.左掌一推.“梵晖咒.” 一圈圈凌厉的金黄色光芒如剑削的平面荡漾开來.尖齿状的边缘.如同插了无数把尖锐的刀. 他使出了梵晖咒的最高境界. “噗”一口鲜血喷出來.两道光穿过丹成的身体.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邵柯梵还未來得及收掌.人已落到地上.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幻灵剑撑地.半跪着勉强支起身体.脸色渐渐苍白下去. 他暗暗提气.凝聚于心脉之中.阻挡毒进一步侵入. 这是什么样的毒.他竟然一点防备都沒有. “邵柯梵.你是活不了了.我们……我们同归于尽.哈哈哈……” 血.染红了胸前的青衫. 丹成的束发冠被梵晖咒震开.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有几绺垂下额头.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如同一张白纸. 他艰难地站起來.走到一个死去的侍卫身边.拿起剑.一步步朝邵柯梵走去. 他欲奔跑过去.迅速结果苍腾国君.然而.每走一步都费上极大的心力.要不是一种强大的意志支撑着他.他早已经死于梵晖咒之下.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么.我又怎会……死在你的手里.”邵柯梵冷笑一声.方才使梵晖咒.已经耗去了他绝大半体力.然而.余下的体力还尚能杀死眼前的青衣男子. 再次凝聚真气.每一分真气流到掌心.都要忍受莫大的痛苦. 丹成的胸口和腹部不断渗出鲜血.沿着他的脚步形成一条血路.然而.他的表情无比坚决.像是怀了神圣的使命. 然而.正当邵柯梵要再度使出梵晖咒的时候.侍卫纷纷涌了进來.将丹成团团围住.“唰”.几十柄剑一同拔出.对准青衣男子.只等待一声命令.青衣男子就会成为一堆肉酱. 方才.一个婢女经过齐铭宫.看到里面的惨状.立即跑去叫了人. “快.柜后……叩动机关.后有……密室.将杨药师叫出來……”邵柯梵对扶起他的侍卫命令道. 两名侍卫匆匆跑进了书房. “你们……退开.先不要……不要杀他……封住他的穴道……”邵柯梵艰难地摆了摆手.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收剑入鞘.纷纷后退了几步. 空出的大殿上.身受重伤的青衣男子.中剧毒的苍腾国君.分外显.几十名剑客赶來.见此状.恨不得将史官活剐.幸好国君出言阻止.纷纷退到两侧. “邵柯梵.我要杀了你……” 这一吼.丹成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而后痛苦地呛出两大口鲜血出來.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但这也为他止住了血. “呵……你不好好回……鹰之结婚.偏要……送上自己的命.这是何苦.”邵柯梵眼里的杀气已经散去.苦笑. 他从未反感过这名奸细.不知道为什么. 黑血依然从嘴角流出.脸庞却分外地白.身体越來越无力.邵柯梵的神志开始涣散.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死在大殿上. 要不是被两个侍卫扶着.他恐怕要躺在地上.难以起身了. 丹成不由得怔住.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哎呀.王这是怎么了.”从密室出來的杨掌风见此景.不由得惊呼出声. “中……毒.”邵柯梵缓缓吐出两个字.眉头紧蹙.额头上都是汗珠. “快.抬进密室.”杨掌风也顾不了自己只是一个沒有职位的药师.对周围的人下命令. “不……先给我一粒……阻止毒蔓延内脏的药.” 杨掌风不敢违抗.也不敢怠慢.跑进密室.又很快跑出來.将一粒药丸放到国君的嘴里. “邵柯梵.解开我的穴道.我要杀了你……”丹成的呐喊里.饱含着深深的绝望..就要.就要功亏一篑了么.倘若杨掌风能解毒的话. 邵柯梵气色稍微缓了过來.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道金黄色的光芒自国君手中击出.众人还未反应过來.剑客中寇忍的人头已落地.骨碌碌地滚到大殿中央.正好停留在丹成的面前. 都是见惯生死的人.然而.众人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并沒有谁去同情身首异处的寇忍.反而.眼里出现嫌恶和幸灾乐祸的神情. 国君当众惩罚的.必是内奸无异. 方才.生命岌岌可危.邵柯梵便趁这个机会.仔细扫了一眼所有的剑客.正巧撞见寇忍一贯冷静的眼里露出贼意.身体暗自朝门外移动. 他本打算用在丹成身上的梵晖咒用在了另一个内奸身上. 丹成眼帘下垂.看到脚边那不瞑目的头颅.痛苦闭上了眼睛. 不应该对用毒信心十足的.要是寇忍守在齐铭宫外做外应.那么.身首异处的.恐怕该是那阴险狡诈的苍腾国君了. 该死.开始实行计划的时候竟然沒想到.他不由得暗暗责骂自己.却也知道:那是因为.专门为她做的事情.他只想到靠自己的力量啊. 虽然不知道杨掌风是否能解毒.但他有一种预感:苍腾国君死不了. 空落.失望.悲痛.无奈充斥着他的内心.每一种情感都到了人生的最大极限. “笑寒.我恐怕不能完成作为婚礼的大事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道.只觉得胸口更加疼痛. 生命呵.他用生命换來的.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就是解开你的穴道.你也杀不了我.”邵柯梵示意扶住他的侍卫松开手.缓缓挪向丹成.站在他的面前.右手.仍然紧紧捂住胸口. 方才的药丸.只是起到抑制毒蔓延和稍缓疼痛的作用.余下的绝大多数疼痛不断地折腾他.他的五脏六腑依然像被毒虫噬咬那般痛苦难熬. “借封穴道來替你止血.因为本王可能有话要问你.”听了这句话.丹成猛然睁开眼睛.一度平静而柔和的双眸.此时充斥着极端狠厉的仇恨.让苍腾国君心头微微一寒. “你是想问我给你下的是什么毒.又是如何下的毒.对吧.”丹成的眼里.似乎寒得要结了冰. 杨掌风方才从国君身上取了一滴血來.正放在一张透明的圆纸上.凝神观察.似乎并无半点头绪. “除了杨药师.所有人都退下.中毒之事.倘若有谁敢对外泄露半分.杀无赦.” 邵柯梵凌厉地道.无人能够想象得到这是一个身中剧毒的人的口气. 剑客.侍卫.以及一些大臣纷纷退下.邵氏的恩威并施.让他们内心产生了根深蒂固的忠诚和敬畏.因此.方才除了内奸寇忍.无人妄动主意. 直到大殿里只剩下三个人.邵柯梵这才注视着丹成.回答他方才的问題.“不错.你决了心意要杀本王.又替用毒高手郑笑寒办事.可能杨掌风也无法弄清楚你用的是什么毒.不然.本王会稍微抬高梵晖咒的光面.让你的头颅像寇忍那样离开身体.” 丹成将视线投向凝视着无名白纸上那滴黑血.并用不同药草根伸向血中的杨掌风.冷笑.“你终究想要的还是解毒吧.可惜.邵柯梵.我无可奉告.能让国君陪葬.也是莫大的荣幸.” “本王死不了.即使不能解毒.杨药师也会用药丸阻止毒在内脏蔓延.为本王命.”仿佛已经习惯了那种噬心的疼痛.邵柯梵放下手.露出自信的微笑.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无比. 第八十九章 谋杀3 请使用访问本站。“哈……邵柯梵.毒血流遍全身.侵蚀骨头和肌肤.一个月之后.你将只剩下头发和一颗半红的内脏.又有什么用处.” 丹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邵柯梵一下子怔住.盯着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的青衫男子.眼里重新凝聚起杀气. “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提前报仇也好.免得來不及.”丹成镇定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国君.心里忽然有了安慰. 或许.他会赢. 这是鹰之国君集五年之力.专门炼制出來的毒.从未使用过.不为天下人所知. 这是她最满意的毒.并亲自传给了他. “杨药师.进去密室观察罢.里面更方便些.”邵柯梵对一旁已经沉浸在思索里的杨掌风吩咐道. “是.”杨掌风似乎忘记了他这个中毒者.只关心起毒药來.眼睛不离白纸上的黑血.匆匆向书房走去. “本王想给你看一样东西.”邵柯梵冷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卷着的信纸來.展开.将上面的内容呈现给丹成看. 丹成.等你回來了.我们就成亲. 看到信后马上回來. 那条他用來扎信的红缎带上.并着他的名字.她写下了她的名字.并也以此缎带捆信.雁寄传情. 丹成怔住.震惊.悲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他今生.注定无法娶她. 他才想起方才苍腾国君的话是何意:你不好好回鹰之结婚.偏要送上自己的命.这是何苦. 这是何苦.是啊.这是何苦.她既然不在意.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爱情.无论人处于什么地位.都是平等的. “这是今早到的.”邵柯梵将信塞进丹成的怀里.注视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所以.我要跟你谈条件.”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给你解药.你就放我走.”丹成眼里露出嫌恶.但同时.也有欣喜. “不错.还要告诉我该毒的组成.用法.不过你也不要耍什么花招.真正解了毒.我才放你走.”邵柯梵凑近那张俊美不输于他的脸.盯着那双若日月的明眸.“郑笑寒在等你呢.” “你说话算数.”丹成皱了皱眉头. “自然.本王会让你回去.” 丹成冷笑.“那你为何支开那么多的人.是怕自己背信弃义的事为人不齿吗.” 邵柯梵怔住.眼神又是一冷.“你觉得.在本王能够保证不被你杀死的前提下.留那么多人听我们说话有意思么.” 丹成再凝了凝眉.似乎觉得他的说法有些荒谬.在接受与否之间犹豫不决. “你只有这个选择了.你别无选择.你被制住.你还能有什么选择.”邵柯梵摇头笑.忽然一阵剧痛涌來.手不觉又按上胸膛. 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丹成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这是三噬心毒.分为三次用毒.每隔三天用一次.毒无色无味.被施毒者再警惕也不可能察觉.直到三次施毒完毕.被施毒者才有中毒的症状.” “每次用的毒又各有不同.前两次施毒.第一次时.毒吸入对方体内.以三日的时间蔓延至全身.第二次时.毒同样以三日的时间蔓延全身.并与第一次混合.第三次用的毒毒性最为强烈.与前两次迅速混合并发作.” 邵柯梵脸色变了变.这样的用毒方式.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料所未料. 难怪.丹成前六天來一次.前三天來一次.今天來一次. “那.三噬心毒以何物组成.” “我可以给你解药.但这一点无可奉告.邵柯梵.莽荒之渊第一药师为你效命.你该问他才对.难道你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丹成冷嘲热讽.嘴角挂着讥诮. “不弄清这毒的來源.本王不放心.怕是隔三天见一次人也要顾虑了.”邵柯梵眼神复杂地看一眼书房.杨药师.一定还在密室里冥思苦想罢. “邵柯梵.我以解药加上回答用毒方式.还不够么.倘若你硬要逼我说出组成.那么.咱们同归于尽吧.” 丹成的眼里.恢复到了临死前的决绝. 三噬心毒是笑寒最得意的毒.说出其组成.等于将此毒传给了邵柯梵.如何能践踏她五年的心血. 瞳孔陡然收缩.杀气凝聚在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邵柯梵突然伸出手.卡住丹成的脖颈.微微颔首.“你.说不说.” “请便.以性命逼迫.意图获取他人的心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丹成闭上眼睛.脸上依旧挂着嘲讽. “呵……”看他铁了心不说.邵柯梵无奈地松开手.“解药在哪里.解了毒.本王就让你回鹰之.” “我要你发誓.”丹成一字一顿地吐出五个字. 邵柯梵沒有丝毫的犹豫.举起手來.果真发了誓.只是.嘴角似有似无戏谑之笑.一闪而过. 丹成紧紧地盯着苍腾国君的脸.终于.表情有些松懈了下來.“解药在素清殿神龛的香炉里.” 话音刚落.眼前的红衣国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史官的眸里.所有复杂都交织在一起.竟让这个眼神一向平静柔和的儒雅男子多了两分王者气概. 片刻之后.邵柯梵重新出现在齐铭宫.将手摊开.露出里面的一粒玄色药丸.“是解药么.” “只要是从龛炉里拿到的.信不信由你.” 丹成再度闭上眼睛.不像再看见那张令自己厌恶的脸. 然而.脖颈猛地一阵生疼.睁开眼.发现那一双指骨修长的手再次卡住自己的脖颈.且比方才那次用力了许多.一只手指紧紧按住脖颈动脉. “你……”丹成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全身无法动弹.只能等待苍腾国君宰割.然而.他的眼里并无畏惧的神色. 她在等他回去.苍腾国君真的会放他回去吗. “只要本王出意外.你的脖颈会被瞬间掐断.也算是报了仇.顺便.让郑笑寒痛苦一生.”邵柯梵的右手缓缓将药丸举起.到了嘴边顿了顿.终于服了下去. 果然.服下后痛感飞快消失.片刻之后.竟恢复到了平时的状况.脸也有了血色. 然而.苍腾国君看着头发凌乱的青衣男子.眉头紧皱.眼神在急剧变化. “怎么.反悔了吧.邵柯梵.你真是个阴险之辈啊.……”丹成突然大笑起來.眸子里.一种疯狂的恨.如烈焰燃烧.一种深沉的痛楚.如迭起的黑色溪流.硬是要破眼而出. “本王会遵守诺言.让你回鹰之.”邵柯梵幽幽道.忽然话锋一转.眼里放射出骇人的光芒.“不过……” 鹰之.惠珂殿. 听得婢女的禀告.郑笑寒如同挨了一记重拳.神志一下子恍惚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书房. “禀告国王.史官丹成谋杀苍腾国君未果.被苍腾国君杀死.遗体已送到大殿上.” 丹成.谋杀邵柯梵.丹成.死了. 大殿中.送遗体前來的苍腾剑客担心郑笑寒痛下杀手.已经启程飞向苍腾.只有几名婢女和侍卫手足无措地围着一个青衣男子. “让开.”郑笑寒呵斥.抑制住哭腔.“通通给我下去.” 躺在地上的青衣男子.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胸前的衣服被鲜血染红.因血已凝固许久的缘故.衣服成了硬而粗糙的布. 郑笑寒怔怔地看着.嘴唇颤抖.目光失神.待婢女侍卫都退下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俯在丹成的身上大哭起來. 丹成的手腕上.系着一个鼓囊的纱袋.打的结牢固而整齐.想是他人替他系上去的. 郑笑寒双手解下纱袋.一抖.粉色的花朵成双成对地落在地上.炫丽地映在她的泪光里. 那些成对的花朵.本不是连在一起的.只是落下时.每朵花的一侧都会有另一朵相伴着落下.紧紧挨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这便是他在信中说的.苍腾王宫才有的珍贵礼物吧. “求得王赏心悦目.” 可惜.她不是赏心悦目.而是触景生悲了. 一同落下的.还有她寄给他的信. 丹成.等你回來了.我们就成亲. 看到信后马上回來. 以及那一条写着他们名字的红色缎带. 他是回來了.但.已是亡者.是不能实现她的心愿了. 昨日下午.当苍腾国君说出“不过你得在死和残废之间选择其一.无论作何选择.本王都会派人送你到鹰之.”的时候.丹成才想到对方钻了空子.然而.解药已服.他再后悔也是枉然. “你说的残废指的是什么.”他冷着脸问.心寒到了极致.从邵柯梵口中说出的残废.能简单么. “将你全身经脉挑了.郑笑寒不但痛不欲生.还得一辈子服侍你.” 邵柯梵背过身去.青衣男子眦欲裂的双眸让他心生一丝畏惧.“如果死.本王给你一个痛快.” “那么.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当废人.成为她的负担.况且.完不成使命.本來也无颜见她.即使她不在意……” 自知宿命如此.他叹息一声.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而柔和.“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邵柯梵转过身來. “两日前的夜晚.我斗胆进烟渺苑摘取零双花.现放在素清殿书房的抽屉里.麻烦国君将零双花和信.与我一道.送回鹰之.” 他想告诉她.信已收到.他是回去赴约了. 还想让她看到.最珍贵的礼物. “邵柯梵.我一定要杀了你……”郑笑寒悲愤的声音响彻惠珂殿. 矛盾愈演愈烈.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第九十章 灵忌符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翼离国.意连山.若兮洞. 简歆还在为秦维洛阻止她使出璞元十式的事生气.几天不吃不喝. 秦维洛看着她面前未动一口的饭菜.劝.“你这样折磨自己.对身体不好.多少还是吃点吧.” “亡灵.吃不吃又有什么区别.”简歆“哼”了一声. “简歆.我们不是把日子当作在人世时那样过的吗.除了身体的虚无.我从未感到自己已经死去.” 石桌上.摆着三个素菜.那是山中可烹食的嫩叶和草药块茎.美味可口.两年多來.他们一直这样度过. “他杀了郑笑寒心爱的人.”仿佛沒有听见秦维洛的话.简歆自言自语. “是啊.战争就要发动了.邵柯梵欠鹰之好多血债.非苍腾亡不能偿还.”秦维洛语气平静.像在谈论一个跟自己无关的人.忽然想到什么.心一动. “沒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跟苍腾抗衡.”简歆说着.忽然端起碗來.用筷子拨弄碗里的薏米.开始吃饭.眼里充满着不知对什么的向往. 秦维洛一怔.心猛地一寒. “鹰之王室力量至少也与苍腾势均力敌.苍腾不一定赢.”秦维洛轻声提醒妻子.语气里闪过飘忽的痛楚. 她.真的嫁给他了吗. “是啊.”简歆皱了皱眉头.“可我不希望苍腾输.” “所以.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拿走雪麟.”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她惊愕地注视着他.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你要施展璞元十式的时候.我便想到.雪麟可让苍腾多两分胜算.要是苍腾输了.邵柯梵定沒有好下场.你会伤心的.而我.我不想看到你伤心.” 他说的极真挚.丝毫看不到在说谎. “拿到雪麟.就可以长久地在一起了.可是……”简歆拿雪麟的决心产生了动摇.思索良久.还是无法取舍. 而他.沉默不言.一时间静得有些诡异. “就当……就当这件事沒有提起吧.”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简歆抬起头來.眸子里闪着泪花. 呵.她最在乎的.果然还是苍腾国君.即使.他沒有雪麟同样有一半的胜利把握.而他.沒有雪麟.便注定逃不过炼狱火城的极端惩罚. 秦维洛自嘲地笑笑.正欲开口.忽然听到她说.“就当我不知道所谓的王室力量这回事.我也相信他不会输.我们去盗雪麟吧.” “简歆.”他猛地将她抱起來.旋转一圈又一圈. “你怎么了.想通了.”简歆不知所以地问.好一阵莫名其妙. “不是.”秦维洛停下动作.却依然将她揽入怀中.“你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我不是一直替你着想.说要盗雪麟么.你不肯罢了.现在又发什么疯.”简歆生气地推开他.然而.立即明白了缘由.不由得捶打他一拳.“你呀.” “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他强大的缘故.但我还是很高兴.”秦维洛再次将她拉回怀中.吻上她的唇.“简歆……” “那.我们今晚去盗雪麟吧.”简歆趁着他的嘴唇转移到脖颈上.喘了口气. “不.”他停下动作.如墨画般的眉峰凝在一起.眼里流露出难言的伤. 邵柯梵.何等聪明的人.将璞元十式修炼到登峰造极境界者.只有她.要盗取雪麟.她一定得使足十成的功力.如此.即使是一个傻子.也能发现她的存在. 知以物传递信号.他们.仍可像在世时那样. 嫁给他以來.她仍然去苍腾王宫看望故人.他虽不阻止.然而每次都痛苦不堪. “你究竟怎么了.”简歆终于怒不可遏地吼了起來.脸涨得通红.胸口急剧起伏. 她实在摸不透.为何说得好好的.他却不愿意盗雪麟了.那可是拯救他的关键神兵啊. 秦维洛不言.只是注视着她.眼神幽深复杂. 简歆慢慢平静下來.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抚摸着他的胸膛.微笑.“对不起……” “我应该高兴才对.又怎么会怪你.”秦维洛爱怜地抚摸她的头发.不知为什么.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忽然.胸口一阵刺痛.接着一阵酥麻无力感蔓延全身.他保持着拥抱她的姿势.全身已无法动弹. 她以最快的速度制住了他的穴道. “简歆.你……”秦维洛才一张口.只见简歆狡黠一笑.又点了他的哑穴. “你好好待着.我去盗雪麟.为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她在他额头上深情一吻.“穴道会在五个小时后自行解开.我会尽快回來.免得你发生意外.” 五个小时.足够她來回了. “……”他睁大眼睛.焦急而恐惧.不甘地看着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温良的男子.第一次有了想要大哭的yuwang. 不到半个时辰.简歆到了苍腾王宫. 亡灵的速度.就是比隐身术要快得多.这是作为亡灵的唯一好处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想到此行的目的和尚且在若兮洞中.可能面临危险的秦维洛.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 盗走雪麟.万一.苍腾输了怎么办. 他会赢的.他从未输过.他又怎么可能会输……她尽量说服自己.想要将不安的感觉彻底驱散.然而.内心却愈加地纠结起來. 为什么命运.要给她这样的选择.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落在齐铭宫. 邵柯梵并不在齐铭宫.今天是她的月祭日.他应该是去坟场悼念去了. 她一阵怅然之后.想到此时正是盗走雪麟的最佳时刻.心中一喜.进入寝房. 厚重的暗红色榻壁光滑平整.肉眼几乎很难发现那围成长条形的细缝.除了两个亡灵.沒有人知道国君床榻中设有暗格.并藏有令人为之色变的神兵..雪麟. “这次真是得來不费功夫.璞元十式也不必用上.倒也随了维洛原來的愿.可谓一举两得.”简歆轻松地自语.缩小身形.朝暗格中飘去. 穿过榻壁.在手接触到雪麟玄色刀鞘的时候.电光石火间.一道炫目的光芒从鞘上散发出來.被震飞之前.她的亡灵之眸穿过刺眼的光芒.看到剑鞘上浮凸出一道金黄色的符來.上面赫然写着三个黑字:灵忌符. 灵忌符并不是最毒的克阴符.对亡灵主要起阻挡作用.最毒的符..灵噬符.可以让亡灵顷刻间魂飞魄散.他花重金请來大法师重烛.却不设灵噬符.是因为考虑到那“无形的人”的某种可能罢. 简歆落到花园里.低矮的花枝穿过她虚无的身体.随风摇曳.像是身体内长出花株來.她懵了.怔住了. 他.设了符.这比梵晖咒还要难应付. 上次秦维洛主动放弃.如今.不再有机会. 她不甘心地再次进入寝房.施展璞元十式朝雪麟逼近.然而.极寒之光对灵忌符不仅起不到半点作用.反而逐渐被吞沒.在最后一丝寒气被吸收殆尽后.她又被震飞到了院子. 脸上湿湿的.一抹.已是泪雨滂沱. 方才.她使出了璞元十式十成的功力. 维洛.维洛怎么办.沒有雪麟.他们如何打得过灵魑.. 哭了片刻.简歆怀着悲戚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朝她的埋葬之地飘去. 已是冬季.然而在同样以气温分辨春夏秋冬的莽荒之渊却谈不上景致萧瑟.无论什么季节.荒原依旧是一片无限延伸的离离乱草.山泽之地因了水源之灵的滋养.依旧郁郁葱葱.与夏无异. 那早就成为空壳的坟墓前.站着一个身穿红狐大裘的俊美男子.一手执杯.一手执壶.独自酌饮.目光怅然地盯着坟墓.无限眷恋. 坟墓上沒有一株草.十几处拇指盖大小的土壤翻出新的一面來.松松软软地冒起.方才.红裘男子像往常一样.亲手拔掉每一株草. 坟墓上铺着落叶.落叶间撒着稀疏的零双花.成双成对.紧紧相挨.不离不弃. “简歆.你独自飘零.孤独么.可曾回來看过我.”邵柯梵执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干脆一口饮尽.将被子摔在地上. 他蹲下來.垂着头.蹙着眉.一只手抵着额头.另一只搁在膝盖上的手.食指和中指松松垮垮地勾着酒壶握柄. 他沉浸在悲伤里.久久不动一下. 简歆见到这一幕.怔了一下.然而.想到雪麟和秦维洛不可逃脱的劫数.扑了过去.狠狠地捶打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设灵忌符.为什么.……呜呜……我恨你……我恨你……” 红裘男子纵然怀有绝世武功.超乎常人的感应能力.也不可能知道朝思暮想的女子此刻就在自己的身边.因他设了符咒.即将害了她的夫君而愤懑不已. 亡灵是无气息可言的. “简歆呵.……”邵柯梵站起身來.向坟墓走两步.垂手抚摸着墓顶.“我回去了.以后再來看你.” “我恨你……恨死你了……”黄衫亡灵坐在地上.泪水涟涟.肩膀不断抽动.抬头一眼.苍腾国君已经不见了身影.当时施展隐身术.回了王宫. 她忘记了哭泣.心里.一阵空落和愧疚. 怎么能够怪他呢.他保护雪麟.并沒有错.该恨的.只是他不遵守诺言.偷梁换柱.将真雪麟占为己有. 然而.雪麟作为苍腾力量的象征.本就不该在坟墓里收敛锋芒.沉寂下去.而是为苍腾奉献它本來的力量. 他也是为难的啊.心系如此广阔的山泽之地. 但是.沒了雪麟.维洛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被抓去炼狱火城.被火烧.或是铸入专门惩罚逃避投胎转世者的神器里么. 无望笼罩了她.仿佛内心只剩下这一种情感.无限膨胀.让头脑都空茫起來.她想痛哭.却是已经无法出声了. 秦维洛独自在若兮洞.要是发生意外…… 一个激灵.简歆赶紧站起身來.匆匆朝翼离国赶去. 第九十一章 未灭之恨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然而.刚进入翼离国的山泽之地.五个叉魅便从不同方向围了上來. “哈哈.等了很久.你们终于散开了.这次.秦维洛是逃不掉了.”一个叉魅冷冷出声.嘴却是紧闭着的. 天.维洛离解开穴道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定有另一批地狱來者去往或是已经到了若兮洞. 极度的瞬间焦虑之后.简歆反而镇定了下來.暗想.“不能战.千万不能让对方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反正我已经受了重伤.”简歆捂住胸口.将手心凝聚的一股功力灌入胸口.震裂亡灵心脉.鲜血从嘴里喷了出來.闭上双眼.轻盈的身体无力地朝山下坠去. 五个叉魅面面相觑.一个突然大叫起來.耍诈.就是将亡灵之体里虚幻的心脏摘除.就是亡灵之血流尽.对亡灵也并沒有半点影响.” “糟了.我这才想起她不是活人.” 叉魅纷纷向下追去.然而.已经來不及.简歆的身体迅速隐沒地下.以最快的速度朝若兮洞飘去. 这是她一生中最快的速度.岩层在耳边呼啸而过.却是模糊一片.还未來得及清晰便被远远在甩后面. “维洛.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啊.” 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若兮洞.然而.令她差点崩溃掉的是:秦维洛已经不在洞中. “维洛.维洛……你在哪.”她喊了几声.并沒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应答. 寻遍了山洞的任何一个角落.却不见他的身影. 一定是.被带走了罢. 她全身瘫软.倒在桥上.方才堵截她的几名叉魅寻到了这里.重新将她围住.两名站在她前后的桥上.三名悬空浮在桥畔. 五柄黑色长剑指住她.她知道.那是将逃避转世的亡灵融入其中.混上寒铁打造出來的神兵. “我们扑了个空.一定是她将秦维洛藏起來了.”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又有五名叉魅出现.声音从简歆前面新來到的叉魅肚中发出.黑衣叉魅却是闭着嘴巴.面无表情.然而.看上去还是有几分可憎. 他们的装扮.和魇影并无差异..一身黑袍.宽大的袍帽将骷髅头盖住.脸颊凹陷.唇涂烈焰红.只是眼睛里的瞳孔呈现一片白色.十几根血丝裂纹充斥在白里.似乎随时可能爆裂那般. 什么.秦维洛沒有落到他们手里.. 简歆一下子來了力气.然而顷刻又焉了:他被点了穴道.除非有人带他走.不然.他能到哪里去. “说.你将秦维洛藏在了哪里.你三番两次阻挠地狱的行动.别以为你不属于莽荒之渊.我们就拿你沒办法.”身后一个叉魅肚子里发出声音.带着威胁的意味. “在邪娘子那里.”简歆灵机一动.“反正说了.你们也沒有任何办法.” 十个叉魅面面相觑.似在犹豫.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那脸更显得可怖. “妙音山邪娘子.怕是咱们十个加也无法拿下.” “不管那么多.先去看看在否.” “沒有归属的亡灵.要是你骗了我们.你的夫君将会受到加倍的惩罚.”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 随着一阵毛骨悚然的阴笑声响起.十个叉魅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歆也赶紧飘出洞外.向苍腾方向飞去.或许.他是冲破穴道找她去了.这是最有可能的. 两个时辰之后.她再度抵达苍腾. 然而.齐铭宫里的一幕却使她惊呆了. 秦维洛与邵柯梵在大殿缠斗在了一起.两侧站着四名目瞪口呆的侍卫. 由于无法看到亡灵.邵柯梵只能从感知对方武功的走势入手.來判断对方的位置.这样当然要慢了不少.况且秦维洛借助“无形”的优势.声东击西.邵柯梵身上挂了几道彩. 那个如丹成儒雅.眼神平静柔和的男子.此时也如丹成谋杀苍腾国君那般.眼里充满仇恨.狠厉.决绝. 幻灵剑青白色的光芒与普通之剑因持有者倾注功力而发散出來的白光激烈地交织在一起.当幻灵剑剑光劈向亡灵的时候.亡灵只是冷冷笑着.任凌厉的光芒穿过他的虚无身体.不受半点影响. 当普通剑的剑光袭向红裘男子时.虽然他灵敏地躲闪.但由于敌明他暗.由于几次避开不及.身上被划开了几道口子. “维洛.你干嘛.”简歆不可置信地大喊. 秦维洛身体一震.停了下來. 对手沒了讯息.邵柯梵持幻灵剑.站在大殿中央.眉头微蹙.一脸警惕.闭目静静聆听. 肩膀上.背上.腹部各挨了一剑.血染红了三处的衣衫. 秦维洛看着简歆.张了张口.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來.见她两手空空.心知她沒有盗到雪麟.一丝复杂在他眼里闪过. “你干嘛.”见他不回答.简歆疑惑地问.方才他置人于死地的眼神.让她心头一凛. “简歆.我想通了.便來盗雪麟.却不见了你.以为……以为他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了.所以想为你报仇.”他抱住他.“你沒事就好.” “雪麟的刀鞘贴上了灵忌符.我试过两次都失败了.便回意连山.途中遭到叉魅的阻截.另五个乘机去寻你.结果找不到.我骗你是被邪娘子带走的.他们信了.就沒有继续纠缠我.”简歆忧虑地扫了邵柯梵一眼.判断他只是皮外伤.便放了心. 秦维洛微微一笑.正想开口.又听简歆惊讶地问.“雪麟被下了灵忌符.你.不知道.” 秦维洛一愣.“鉴于上次的教训.我只知道想拿到雪麟.必须先制住他.同时.看不到你.以为他对你下了重手.所以出手就有些狠.” 实际上.他來到苍腾时.正好看到她起身飞往翼离.便迅速藏身于后花园.她的身影消失后方才放心行动.却沒想.她找回來了. 杀死亲妹.灭亡泽观.杀他亲身.每一件事都可以造就极端的仇恨.他从未忘记.要他如何忘记. 他曾试图说服自己看淡.并竭力在她面前表示自己不再介怀.不同世界的人.各有各的存在方式.计较.他也得不到在阳世失去的东西. 然而.那些仇恨每日都在残酷地折磨他.让已是亡灵的他夜晚噩梦连连.况且.自己深爱的女子.最看重的人.是他.即使曾经.他面对她的死也不变统一莽荒的初衷. 凭什么.邵柯梵那么走运.而他.泽观国君.总是横遭不幸.他剥夺和毁灭了他的一切.叫他如何不恨. 在去地狱火城.接受亡灵火焚.或是被铸入黑色神兵之前.他一定要解了自己的心头之恨.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简歆深深地看了一眼警惕着的邵柯梵.转过脸对他道. 那一眼.充满不舍. 他更加恨.眉峰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走人. “雪麟刀设了灵忌符.我们是不可能拿到了.上次來.谁叫你阻止我的.”简歆将气全撒在了他身上. “走吧.若兮洞是不能回去了.”秦维洛起她的手.朝外面飘去.“我们另找一个地方.” 简歆似乎沒有听到他说什么.方才他狠厉决绝的眼神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 真的是.因为他以为她魂飞魄散的缘故么.既是如此.那为什么他抱住她的时候.眼里并沒有惊喜.反而是意料中那样似的. 脚下的山泽之地延伸开來.不同颜色的树叶织成一匹不断起伏的彩布.隔着一方遥远的空间.映衬黄绿色的苍穹. “简歆.我有了一个主意.”他不介意她不答话.只是声音比方才大了一点.“我想到住最好地方了.” “啊.哪里.”简歆这才想到若兮洞不能住了. 秦维洛神秘一笑.“你说.对我们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会是哪里.” “不会是妙音山山洞吧.”简歆笑了起來.“叉魅还在哪里.你想自己送上去.” “当然不是.”秦维洛摇摇头.“你还真会想.你看苍腾王宫怎么样.” “啊.”简歆惊呼起來.“不可以.连累到宫中人了怎么办.” 不知为什么.想到他与苍腾国君打斗时.那狠厉决绝的眼神.她内心再次一颤. “我的意思是.他们打不过邵柯梵.是不可能跟他作对的.这样一來.我们就安全了.” 简歆想到魇影对邵柯梵说过的话:死神虽不杀阳寿未尽的人.却可以乱天下.倘若让你的民众乱.你这个王还有什么意义.不由得脱口而出.“不行.我们找别处吧.不要在有人的地方.” 她更加疑惑.他.竟然不忌讳让她与邵柯梵挨得那么近.方才那仇恨的眼神.欲置人于死地的眼神…… 她恍然大悟.怒言.“你想报仇.是吗.” 秦维洛的表情一下子怔住.分辨.“我只是觉得那个地方很安全.简歆.仇恨我早就放下了.” “你沒有放下.我刚才看出來了.”简歆拽住他.一齐落到地上. “要报仇我早就报了.何必会等到今天.”秦维洛侧过身去.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表情. “你试图忘记.还是淡忘不了.因为你经常做噩梦.亡灵做噩梦.只能说尘世的纷扰不绝.”简歆将他的脸板正.注视他.“现在你忍受不了了.所以你要复仇.为了复仇.你连我离他很近.都 不管了.” “……”他才知道.为了复仇.他选择苍腾王宫作安身之地.却沒有想到这样他们会距离很近…… “对不起.对不起.”他抱住她.愧疚不已.“不去苍腾王宫.咱们找其他地方.” “你得放弃复仇.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逃过地狱的追捕.而不是复仇.” “放弃复仇.”秦维洛眉头微皱.喃喃.忽然眼睛一亮.“简歆.为了你.我当然放弃.只是今天无端想起过去.一时动气.” “万一你反悔呢.”简歆戳他肩膀一指头.“你不许反悔.”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谎了.”他揽住她.温柔低语.然而.看向她身后的那双眼睛.却在不断地变化. 多少日的仇恨.终于无法遏制.慢慢地在他心间肆虐.特别是她去看望苍腾国君这件事.一次又一次激起他对邵柯梵的恨意. 平静之下.是多少暗涌啊. “那你说我们去哪里住才好.”简歆问. “寻吧.若兮洞不也是寻到的.” 第九十二章 致命之音 请使用访问本站。那个叫绝桑的剑客.在荒原离离的乱草间穿行.脚步“沙沙”作响.每一次都像是踩到她的心上. 下一个任务:苍腾寿倚之地.晨滨山与绲巴山之间的坞村.位置居于全村中央的那户普通人家.看似与其他人家并无不同.实际那家的顶梁柱陶广是个武功不差的练家子. 五年前.陶广为了在生意上多分一杯羹.与同伴赵泓发生争吵.一怒之下.杀死赵泓.而后退离生意场.隐居埋名.娶妻生子.易容改姓.仇家经历千辛万苦.找了五年方才发现. 赵夫人正谈到淘广易容之事. 易容之后.淘广改名何余贾.装作哑人.五年不发一言.直到有一天.听信人言.以为美丽的妻子与人偷情.怒不可遏.大骂出声.欲驱逐出家门.后得知是一场误会..造谣的人欲得其妻子.故散布谣言.急忙将妻子请回. 然而.骂人时.他的声音出卖了他.赵家终于找到了这个埋藏五年的仇人. “夫人说够了么.”绝桑不客气地打断赵泓夫人絮絮叨叨的诉说.她只关心酬劳.对雇主与仇家之间的恩怨丝毫不感兴趣.并且.“声音”这两个字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 “够……够了.”赵夫人讪讪地笑着说.面露窘色.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她知道.惹杀手怒了.对方随意手起剑落.她的头颅就会滚落在地. “三天之内.事成.提陶广人头來见.夫人告辞.”绝桑按住腰间的黑剑.迈出赵家大门. 从赵家出來已经数个时辰.她本可以施展一身不错的轻功.大大增加进程.然而.在荒原行走多年.她早就迷恋上了置身于荒原的感觉. 已经三个月了.她期待的消息尚未听到.那颗等待的心.在失望和凄凉中逐渐死去了.而一颗叫做“绝桑”的心.迅速萌芽并长大. 不属于自己的.终究还是不属于自己啊. “看.莽荒之渊新出山的剑客.听说不输于原來的第一剑客舒真.” 两个亡灵在低空中向着原棋樽国的方向飞.秦维洛的动作突然慢了起來.看着荒原上特立独行的韶龄女子.平静地对并排的简歆介绍. “啊.这不是舒真吗.”简歆惊呼起來.后退三丈远.停住.不敢置信地注视着迎面走來的女子. 秦维洛來到她身边.只觉得好笑.“你看她除了走路姿势和表情.哪里像舒真了.” 那一身黑白衫的女子.虽姿容也是极好的.然而.模样却跟舒真沒有半点相像.气质因年轻而显得更加清朗. 她的左眼下方.生着一颗泪痣.为那双冷漠决绝又带有宿命意味的眸子添了两分悲凉.让人看第一眼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泪水和哭泣.而是无边无际的荒原. “是舒真.她的体内是舒真的魂魄啊.你注意看.”简歆凝神盯着绝桑.肯定地道. 秦维洛仔细一看.果然.一个舒真模样的魂魄停留在绝桑体内.身体与魂魄完全协调.可以肯定是与生俱來的统一. 不知为什么.与简歆擦肩而过时.那魂魄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即.绝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忽然感到一个既熟悉又痛恨的人就在身边.然而.想到那人已经逝去两年多.不禁叹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 她叹息时.简歆的眼睛再次睁大.那是清脆的叹息……而舒真的声音.带有沧桑的意味. “魂魄倒是舒真.但人可以易容.声音是不可能改变的.这……”秦维洛说出了简歆心中的疑问. “邵柯梵带给她太多伤害.她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或是回到原來的生活方式.不让人发觉吧.”简歆亦叹息. 绝桑走得飞快.身影在荒原中越來越小. 茫茫天涯中.各自有归途.虽然数不清的悲欢由他人施加.但倘若心为所动.终究全是自己的. “你忘了邪娘子了.”简歆眨巴着眼睛示意他. 秦维洛恍然大悟. 能将声音彻底改变成另一种.并将容貌易得浑然天成.毫无痕迹的.天下怕是只有邪娘子一人了. “是呵.舒真原來杀雇主.失去信誉.想当杀手是不可能的了.换一种身份继续曾经的路也好.”秦维洛笑笑.“看她急匆匆的.想必接了任务.前去杀人了.” “不知又是哪些人.生活得好好的.突然遭來横祸.你还笑得出來.”简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秦维洛脸色黯淡下來.惋惜地看着她.“要是你有舒真半点心狠.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寿命自有定数.同情他人也就罢了.还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实在是不值.” 这席话勾起了她伤心的往事. 她遭受陵王死亡的打击.再加上不愿目睹众多士兵的死亡而抑郁地待在宫中.战争半年后.终于忍无可忍.跑到战场.踏过数不清的尸体找到他.却亲眼目睹秦维洛的死亡.再受重创.她求他收兵.他却当她胡闹.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动了真格.持刀自刎.临死前苦苦求他.他虽心痛得无以复加.却仍然不改初衷. 亡灵脱离形体.她再度到达战场.却被一个地狱使者告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他是这场战争中绝大多数人命运的终结者. 那么.她一个外來者.本來是能够活着的.因为莽荒之渊天穹的诸神.并未规定她的劫数. 一切.都太迟了.待到醒悟.已是阴阳两隔. 简歆抑制住眼泪.笑着对他道.“这不是与你在一起了吗.你一直的愿望.” “不.”秦维洛注视着她.“虽然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希望你活着.好好地活着.简歆.我多么希望你还活着啊.” 他再一次.像在战场看到她亡灵时那般痛楚.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是真的.多么希望她还活着啊.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简歆让声音轻松起來.缓和气氛.“我们还得去寻住处呢.” “也是.”秦维洛苦涩地笑笑.“你本來可以守在苍腾王宫.每天都能看到他.解相思之苦.却跟着我颠沛流离.躲避地狱來者.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伤.苦了你了.” “你胡说什么.”听出他的醋意.简歆脸拉了下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娘子.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秦维洛一把拉住气得要独自飞走的简歆.温柔地道歉. “好了.走吧.咱们得尽快找到住处.”简歆沒好气地飞起.看了一眼跟着飞起的秦维洛.“下次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秦维洛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眼睛一冷.心里对那人的恨意越來越浓厚. 步行了半天.绝桑才想到自己承诺过三天之内提头见雇主.只靠双脚.怕是十天也走不到棋樽国的一半.便提气飞起. 要去的地方是..苍腾.作为一个杀手.雇主提供的对象在哪里.杀手便毫不犹豫地到哪里执行任务.然而.苍腾这两个字却让她的心一再泛起凉意. 她化身绝桑.便等于舒真消失了.他却并不遣人去寻.是真的当她死了么.离开王宫不久后.她听闻苍腾国君向人宣告:王后不小心流产.正在寿倚山静休.这个借口固然不差.然而.舒真是真的消失了.他就不需要寻她了么. 为了一具只剩下骨骸的遗体.他穷尽剑客高手出宫.却对她的离开不闻不问.在他的眼里.她是真的微不足道么.怎么说.也做了两年的夫妻啊. 绝桑忽然停住.眉头紧皱.似在拼命抑制住心潮.待平静了一些后才继续朝苍腾赶去. 晨滨山和琨巴山之间是一个平坦而宽阔的地带.较为稀疏的树木将一个大规模的村落遮遮掩掩.三百户人家在此栖居. 苍腾国山间的居落都十分富有.在武卫队士兵的监督下.民众可以从山中挖走低等质量的黄金和美玉.质量中上等的都上交国家.然而.毕竟是黄金和玉.也足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绝桑轻悄地在坞村最中央那户人家的门口落下. 察觉來人.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了出來.一见到绝桑不由得大吃一惊.她找上门來.他便猜到..昔日的受害者家属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然而.中年男子忍住不出声.装作疑惑的样子.比划了一个询问來者是谁的手势. “不要装了.”绝桑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展开.“不管你是陶广还是何余贾.只要你是这画上的人.那么.我就是來取你命的.” 何余贾身体抖一下.退后两步.然而.眼中的杀气借着惊恐作掩饰.逐渐凝聚了起來.贴住大腿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悄悄伸向袖中.拿捏住一支飞镖. “我不想妻儿回家就看到这场厮杀.换一个地方.生死听天由命.”何余贾终于出声.由于几年來几乎不出声的缘故.他的声音很是沙哑. 绝桑漠然一笑.“从这里向东面出五里.有一片平坦之地.先请吧.” 何余贾飞起.按造她的意思向东而去. 绝桑紧随其后.目光死死盯住此次猎杀的对象. 五里之外.一片山间平坦之地出现在眼前.何余贾果真听话地落下.绝桑松了一口气.然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竟然有如此笨的人.大难临头却不知道逃跑. 在脚刚落地的刹那.何余贾手中的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手.绝桑刚放松警惕.惊觉.飞快跃起.那镖显然是注入了十层的功力.尖啸着朝她袭去.似乎连空气都被割裂. 然而.她还是慢了半拍.镖擦着她的脚踝飞过.割开一道口子.仍势头不减地朝前方逼去.连着穿透了三棵合抱之粗的巨树.在第四棵树上定格.生生沒入了大半.之剩下半寸柄显露在外边. “小人.”绝桑恨恨出口.以最快的速度反手拔剑.朝何余贾斜劈过去.何余贾猝不及防.头颅连着右臂一起飞了出去.血自腔子里喷涌而出.那残缺之躯向前走了两步.随即倒地. “哈哈哈哈……”绝桑大笑起來.举起剑.一次又一次地挥向那残躯.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山间响起.“谁叫你不变声音……谁叫你不变声音……哈哈哈哈……谁叫你不变声音……该死……该死……谁叫你不变声音……哈哈哈……” 待那残躯成为一堆肉泥之后.全身沾满血迹和肉沫的绝色女子一下子安静下來.止住笑声.表情漠然地走近头颅.将头颅完整地从肩臂上砍下來.拎起头颅.朝棋樽国方向走去. 早已等待不及的几十只秃鹰从枝头上俯冲下來.在肉泥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第九十三章 仇怨难了结1 请使用访问本站。密室里充斥着各种药草的味道.正中一块由平整石头堆砌起來的光滑台面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连根的药草.有的是新采來的.散发出新鲜的泥土味道. 对着密室门的那个药柜里.一半放着磨成和切成的药料.一半放着已经制好的药丸. 杨药师正坐在凹形药碾子的旁边.推动厚重的圆磨盘一下接一下地将药茎碾烂.残烂的味道散发出來.混合入其他药味里.虽是如此.闻起來还是刺鼻. 见国君进入密室.杨药师停下手中的活.恭敬地迎了上來.微垂着头.“国君.” 邵柯梵直截了当地问.“三噬心毒的成分有眉目了么.” 像犯了错误似的.杨药师的头垂得更低.“草民.正在思索中.”桌上的一张白纸上.放着一粒半米大小的药丸渣.那是解药未完全化尽时.邵柯梵以内力逼出体内.供药师研究的.比之原來整颗拇指大小的解药可说是微不足道. “唉..”邵柯梵叹息一声.盯着残药.目光里的神采变幻了几番.“你知道.倘若战争中他们用三噬心毒的话.几乎可以轻松地让苍腾武卫队溃不成军.” 杨掌风惊愕地抬起头.正好碰到国君眼里稍纵即逝的担忧.又赶紧低下头去. “草民.已经研究出了三噬心毒的九十七种成分.似有五味用药尚且还不清楚.”杨掌风心有余悸地看了残粒一眼.“三噬心毒解药成分的分布不太均匀.那五味用药都在解药的其他部位.幸好..幸好王逼出的残粒包含的成分.其他部位也有.不然.王的毒恐怕还沒有根除.” 原來如此.邵柯梵心一寒.侥幸地笑笑.“呵呵.那算本王幸运..” “倘若知道那五味用药.我们只需制造解药即可.沒必要去探究三噬心毒的成分.”杨掌风委婉地指出王的错误. 邵柯梵才知自己钻了牛角尖.沉吟.不觉又笑了起來.“那五味用药早就融入本王的体内.又如何得知.” “唉..”杨掌风的脸色愈加黯淡.其他成分在头几天就已经清楚.那五味用药他苦苦研究了一个月.却是什么头绪都沒有.其实.他沒有着手于三噬心毒原料的研究.国王身上的那滴黑血.在第二天便因浸毒而彻底变质.虽是小滴.却发出阵阵恶臭.只能弃之. “不如..”邵柯梵一动.“你炼制出一门能解百毒的解药.战争时给士兵们服下.这与分析三噬心毒另五味不确切解药的组成相比.似乎要容易一些罢.甚至还不如说.练出解百毒的药才是才主要的.谁知道郑笑寒还有多少毒药未示人.” 杨掌风惊讶地看了一眼国君.有些觉得好笑.炼制解百毒的解药.说得轻巧.国君是把他当作神仙了么. 看到药师眼中掩饰住的笑意.邵柯梵有些不快.皱了皱眉.“药师是在笑什么.本王有什么不对.指出來便是.” “除非是邪娘子.不然.任何药师和医者都沒办法炼出解百毒的解药.因为这世上还有不少草民未知的用毒.”仿佛是方才被震慑住.杨药师的声音小了许多. “邪娘子.”邵柯梵恨恨地吐出这三个字.让药师再度吃了一惊. 她与他立下不灭鹰之的约定.导致如今出现那么多的麻烦.倘若那双方达成一致的约定他无理由恨的话.那么.她将他千辛万苦找寻的遗体藏住.又对他进行威胁.他早已经将她的恩情抛开.将她列为敌人之一. 他又突然想到.既然她对天下人是有求必应.不求回报的.那为何偏偏要向他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鹰之那件事.还是恨啊. “怎好去劳烦她.”邵柯梵只是沉声吐出一句话.恨意却是难以掩饰住.随即转移了话題.幽幽道.“本王将出动数十万武卫队士兵.倘若郑笑寒用毒.他们怎么办.” 深感事态严重.杨掌风神情严峻起來.沉吟片刻.却也是无奈地抱拳.“这个.容臣想几天.” “好罢.先不扰你.”邵柯梵走向密室门.又回头叮嘱.“关于三噬心毒的解药成分.也不要放松探究.本王会将苍腾最好的太医丰元甚请入密室.你们务必在战争之前把事情办好.” 两座约莫万尺高的山..帕尔山和亚寂山.对峙而立.两者之间并不是像其它山与山之间那样的平坦过渡地带.而是一天细细的缝.距山麓凹下一千尺.缝壁是坚固的岩石.从缝底直削而上.竟是完整光滑的两片.南北纵向延伸五百里. 一线天入口两边.生长着不少低矮的树.彩叶茂盛的枝条向对面斜出.缠绕在一起.仿佛粗糙的手工针脚.将两座看似挨着实际分开的高山缝在一起.如此一來.倒也远远地把一线天底遮盖得严严密密.仅有少许阳光照射到下面. 两个亡灵落在亚帕一线天附近.向下俯视.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在原棋樽国山泽之地寻了很久.总算找到了这个好地方. 他们对视一眼.一起飘了下去. 由于岩石吸水性的缘故.崖底虽阴暗.但并不潮湿.反而有些干燥. “咦.怎么住.”简歆忽然有些不满.“也就三尺宽.太窄了.要是有壁洞多好.” “我们可以开洞.这有什么困难的.”秦维洛朝她温柔一笑.右肩一动.左手点在右手掌心.右手的拳头和手臂逐渐通红.像火在皮肤里渐渐燃成盛势.他穿过岩壁屏障向后飞退.手臂随着步伐不断粗大并延长. 站定.稍一凝神.朝对面逼去.赤炼臂在对面崖壁上破开一道拳形的洞.并不断向纵深处延伸.帕尔山微微颤动起來. 魂灵的身形可以穿透障碍物.但眼睛却不能看穿.简歆只看到一条赤红的大手臂向破开的洞里推进.待秦维洛站回她身边时.洞已有两百尺深. “沒有石块和泥土碎屑.所有的障碍物都被推到最里了.”简歆飘进洞口.抚摸着仿佛浑然天成的光滑洞壁.惊讶出声. “被烧干净了.”秦维洛微笑.“又不是沒见过我赤炼臂的厉害.” “这下.地狱來者怕是很难发现我们了.”说完却发现他忽然间心事重重.“怎么了.”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秦维洛沉吟.似乎是担心影响到妻子的心情.眉头舒展开來.“逗你的.”然而.眼睛里的愁云却來不及掩去.被简歆看了个清楚. 简歆笑他多想.“这个地方很隐蔽.暂时不用担心.他们的眼睛跟我们一样.不能穿透障碍物.还得一处处找.” “确实.我多虑了.”秦维洛轻叹一声.只有他知道:被带走已是定数.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两个亡灵已经飘飞到洞的尽头.一个硕大的拳头形状嵌入壁中.并排的指骨第二个关节让洞凹出四个斜向内的坑.简歆看得大笑起來.“好怪的住处.” “说明我将你握在掌心.”秦维洛爱怜地看着妻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可惜是亡灵之躯.不然.我想为你生一个孩子.”她脸贴上他的胸口.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怔住.倘若不是亡灵之躯.她当是尚在人间.身边有另一个人.为他生孩子.为什么.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她莞尔一笑.“你让我有归属感.我不能让孩子生出來也是飘零.倘若我们还在世.倘若沒有昭涟.我会重新考虑选择你.可惜.我们都死去了.我就是嫁给你.也不能实现愿望.” “简歆.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随着时光的流逝.人的选择是变的.” “那么.”他注视着她.“现在在你心中.是不是我更重要.” 她一时无言.方才她指的.仅仅是归属感. “我明白了.”秦维洛叹了口气.“只是因为我沒有他那么心狠手辣.只是因为我把你看得更重要.” “不……”简歆急着争辩.却被他止住.仍是那句话.“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我心里是有你的.”她喃喃.不知道他柔和的目光里.此刻泛起了冷意. 第二日.简歆醒过來.却发现洞内沒了秦维洛的身影.她的心不由得一紧:他跟她.一向是形影不离的. 洞壁上用功力刻着一句话:简歆.我出去办点事.晚上之前一定回來.不要乱跑.回來看不到你我会着急的. 办事..他会有什么事.除了…… 简歆忙朝苍腾方向飞去.心里不断祈愿平安.上次邵柯梵挂彩的情形历历在目.倘若她晚到.怕已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了.地狱派遣來逮捕秦维洛的力量越來越厉害.他定是想要在被带走之前.一了心愿.此次他抱着将邵柯梵置之死地的决心.结果会怎样.可想而知.他的冥灵之躯.占了很大的优势.等于他在暗.邵柯梵在明.暗箭难防. 秦维洛是在寅时出发的.简歆动身时.他已经到了苍腾王宫. 内心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杀了姓邵的.让他与他.共赴地狱. 第九十四章 仇怨难了结2 请使用访问本站。冬天冷得刺骨.王宫里.无论是婢女.奴才.还是臣子大将剑客.都换上了厚厚的裘衣.然而.王宫花园里.小径旁.依然鲜花怒放.树木青青.简歆來的头一年.见到这样的景致曾惊讶不已.后來被告知是水源之灵滋养的缘故.温暖之水入根.使万物不至于枯萎. 破晓时分.邵柯梵起床來.早已经习惯身侧不是她.然而他还是看着空荡荡的床叹了口气.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按例上朝议事.苍腾国君穿上白色的衬里.再穿上红色狐裘.系上那条明泽的腰带.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红裘料子.因光滑柔软的质感露出了笑容.上次士兵山中狩猎.猎到的十只珍贵红狐.都恭敬献了上來. 微卷的长发.如被隔开的水那般从梳齿间流过.被玉梳扯起的头发.梳子滑过末梢时.纷纷落下.缱绻过陶瓷般的颈部. 按例.国君就寝前和起床时是需要人服侍的.然而.他却拒绝了这条历史以來无需言的惯例. 不似女子.他并不带多少感情地梳.只为了以干净的模样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然而.一个场景却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是半年前罢.他去月钰殿住了一晚.早晨起床來.舒真犹豫半天.执梳为他梳头.被他不待见地推开.她一脸漠然.一言不发地走出寝房.大清早独自饮起酒來. “唉……”邵柯梵叹息一声.心里有一丝痛楚泛起. 舒真.如今又在哪里呢.他总感觉绝桑就是她.要知道.邪娘子是什么人都可以去找.什么人都可以帮的. 正在惆怅的苍腾国君并不知道:一个亡灵正在逼近他.并且.是专门來娶他命的. “这副模样.该是思念简歆了.”秦维洛冷冷地想.本欲以赤炼臂将他一拳毙命.然而.忽然想到赤炼臂的至热之气会使邵柯梵警觉.并且.手臂变大变长得需要片刻时间.这足够让他作出反应. 亡灵之躯可穿过障碍物.秦维洛一动. 手指略微弯曲.形成爪状.一团狠厉的炽热之气在掌间旋转.中间却是一只静止不动的眼睛.透出阴枭的冷光.对准苍腾国君的心脏部位. 确定自己运尽了十成功力.秦维洛的手.朝着那颗心.以最快的速度逼去. 然而.在碰到苍腾国君胸膛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來.将他震飞.虽是轻飘飘地落地.他却感到一阵剧痛. 邵柯梵的身上.下了符. 其实.上次被“无形的人”暗算后.苍腾国君红裘遮掩住的前胸.贴上了一张灵忌符. 第一次.对方來盗雪麟.开始时赤手抢刀.并不用武.而后虚张声势.不出强招.他的猜测里.不排除简歆亡灵到來的可能.第二次.对方每招都袭向他的要害处.欲置他于死地.他知道上次來的不可能是简歆. 本來想贴上噬灵符.突然想到:万一两次來的不是同一个亡灵……犹豫良久.他终是选择了灵忌符.并命令请來的五十名法师赶画五十万张灵忌符.打仗时每个士兵贴一张.以防万一. 谁知道郑笑寒会出什么馊主意. 之所以为士兵选的也是灵忌符.为了避免战争发生后.在莽荒之渊飘零的心爱女子不小心撞到某一个士兵.顷刻间魂飞魄散. 莽荒战争即将开始.反对战争的她很可能会出现在战争中.悲哀地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失去生命迹象. “啊..”秦维洛悲恸地大呼起來.为何以前都在说服自己平静和看开.为何不早点动手. 他的身上下了灵忌符.亡灵.无论力量强弱.皆无法与灵忌符相抗衡. 灵忌符是克阴符之一.五百年前.克阴符始祖道尊为了避免亡灵向人间复仇或是无端危害人间.专门创立了灵忌符.阻挡一切阴世力量.包括地狱. 可惜.邵柯梵在三年前才找到隐居多年的法师重烛.不然.七年前.面临魇影的威胁.他可以使用灵忌符.看地狱如何“乱天下”.从而留住宣薇的魂魄.那以后.又是另一种故事了吧. 不少事情.当拯救的可能性到來时.事情的本身.却是來不及了. 拯救总是慢于不幸的. 想到七年前.那美丽的魂魄在怀中消散的一幕.他依然痛苦不已. 方才.感到有一股快速袭向胸口的力量又被灵忌符挡开.邵柯梵的嘴角露出冷而讥诮的笑容:不知好歹的家伙.又來了啊.然而.心里却冒起一丝寒意:方才那股力量强大而迅疾.他“感到”时.已经逼到胸膛.是不可能及时阻止的.要是沒有灵忌符挡着.胸腔里的那颗心脏.怕是已经整颗被摘了下來罢. 杀妹.杀身之仇.灭国之恨.还有自己心爱的女子…… 邵柯梵已经向寝房外走去.秦维洛灵机一动.朝他的后背袭去.然而.终究还是再次被震飞.灵忌符虽贴在胸口.却是护周身的. 他绝望地呆住. 知道亡灵从背后偷袭他.并且掌势比第一次弱了不少.欲出手的国君耐住性子.想让亡灵知道它无论如何伤不了他分毫. “呵呵.”邵柯梵转过身來.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目光却准确地落在秦维洛绝望的脸上.“玩够沒.省省力气罢吧.” 秦维洛攥紧拳头.恨恨地看着邵柯梵挑开门帘.走了出去.唯独他.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任巨大的悲凉将自己包围. 那仇.此世是无法报的了.而他沒有來世.只有无穷无尽的炼狱火城的惩罚.时间无涯.宇宙尽.才是惩罚尽的时候. 那将是怎样一种煎熬. 离去地狱不远了.他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做. 子渊已经四岁了.正在昭涟怀中背诵苍腾史书四字口诀..《苍腾史概》.背着背着抬头看到母亲一脸怅然地看着大门.便停了下來. “怎么不背了.”昭涟倒是对这个举动比较敏感.以为孩子又偷懒了. “母亲又在想念父亲了么.”子渊睁着明澈的眸子问.虽然父亲会來看母子俩.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子渊懵懂的心灵.逐渐明白“逝去”的含义.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忧伤. 昭涟笑了笑.笑意里悲凉无限.“母亲在想子渊乖.以后好出人头地.所以子渊要好好背书.” “嗯.”子渊听话地接着方才中止的地方背了下去. 昭涟依旧看着门外.秦维洛差不多两个月沒來婕琉殿了.以前他一个月给她写一次信条的. 她担心他出事了.或是.不再理会他们.他失约以來她一直在这两个可能之间徘徊不定. 柜里.摞着的一叠信纸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抽了一张出來.条桌上干涸的砚台里也自动加了些许的水.墨锭慢慢动了起來.待磨出黑亮的墨汁.干燥的毛笔在墨里润了片刻.而后.轻轻提起.在展开的信纸上写下了一段话. 期待已久的情况出现了:一张墨迹未干的信纸从书房飘出.递到眼前.昭涟一个激灵.一把抓住.指头差点把信纸戳了一个窟窿. “昭涟.转世投胎快要轮到我了.今世种种.即将烟云.以后无法再來.勿念.勿悲.望多多保重.” 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这句简短的话.昭涟的手颤抖得越來越厉害.最后差不多拿不住那薄薄的信纸.只任泪水扑簌簌地落下.那墨迹未干的内容稀释开來.成为脏乱的一片. “父亲写信了.母亲念出來给子渊听.哎呀.母亲怎的又哭了.”子渊又急迫又难过. 昭涟紧紧握住信.忍住啜泣.在子渊耳边平静地道.“父亲要很久以后才回來.叫我们等呢.” “母亲不哭.无论多久.子渊和母亲一起等.”子渊依偎进母亲的怀抱里.小肩膀却抖动起來.呜呜有声.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秦维洛半跪下身体.前倾抱住母子俩.不断用手捋起昭涟的长发.再让头发缓缓落下.以求让她感知. 果然.看到自己的头发无风兀自起落.昭涟激动得喊起來.“维洛.我知道你來了.真好……你不要走好不好.求你了……” “昭涟.对不起.今生对不起你.”秦维洛凑近她的唇.致歉之后.给了她深情一吻.而后.飘出婕琉殿. 头发不再扬起.知道朝思暮想的人已远去.昭涟也不外顾及儿子.恸哭了起來. 今世种种.即将烟云.对于别的能够转世的亡灵而言.成为烟云是一种解脱.而她深爱的男子.将带着今世种种回忆.在炼狱火城忍受永世的惩罚. 在原伏易国与苍腾的荒原过渡带.行色匆匆的简歆迎上了回棋樽的秦维洛. 她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像是被什么东西震开所致.立即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啪.”秦维洛正要抱住來寻自己的妻子.脸上却挨了一巴掌. “简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会对自己动手. 第九十五章 炼狱火城 请使用访问本站。“你又去复仇.你说过不报仇的.你是不是把他杀了.”简歆怒不可遏地吼起來.声音里透着焦急. 秦维洛苦涩一笑.“他身上贴了灵忌符.一点事都沒有.可是.我受伤了.” “啊.”简歆心情这才缓和了一些.抚摸着他被血浸染的胸口.“很疼么.” “心更疼.你让我的心更疼.”秦维洛痛楚地闭上眼睛.“你也知道我受了多少痛苦.那些仇恨怎么能够忘记.我报仇失败.去看了昭涟.担心你着急.便匆匆赶回.却遭到冷遇.” “对不起.”简歆焦急起來.“我只是以为他被你杀死了.” “好了.不怪你.”秦维洛挤出一丝笑容.“回去吧.” 他贴上了灵忌符.以他的性格.该是选择噬灵符才对.简歆从第二次盗雪麟便开始疑惑.现在更是不解.他是考虑到她存在的可能性么. 她的脸上浮现会心的微笑.然而.想到秦维洛受了不轻的伤.她的心情再次沉重下來. “简歆.你说.永世被地狱之火焚烧.是不是要比铸入兵器的惩罚严重.”正并排飞着.秦维洛忽然幽幽问了一句. 简歆心一沉.“是的.严重许多.但我们不是闯过了那么难关吗.” 沒有回答她的问題.秦维洛只是悲凉地接下去.“既然如此.你不用去取剑了.我逃避并将许多地狱來者打得魂飞魄散.对于地狱而言.罪孽深重.受的一定是火焚之刑.” 那焚.不同于一般的焚.一般的焚.焚烧的对象在痛苦之后.化成灰烬.也算是解脱了.而地狱黑火的焚烧.却要永世忍受.任人世荣枯无数次.直到时间的尽头. 简歆无言.重复方才的话.“我们闯过了那么多道难关.一定不会栽在下一次的.”然而.她的眼中也涌起绝望的神色.忽然.想到极为重要的事.“我们加快速度.你受了伤.遇到地狱來者就不妙了.” “好.”秦维洛正欲加把劲.忽然胸口一痛.不由得低呼出來. “维洛.”简歆唤着.侧身抱住他.左手贴住他的胸口.将真气输入.他的速度终于提了起來. “你说过.人命是个定数.所以.你的妹妹.你.可能注定要在他的手里终结.”简歆顿住.看着那俊秀非凡的侧脸.他的眉梢动了一下.却不说话.等待她说下去. “我知道此时你心里充满痛恨和绝望.但我希望你平静安宁.不要被仇恨所扰.我们好好的.像以前一样过日子.” “就算人命是个定数.那么.我的国家呢.也是规定好要属于他的吗.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定数.”秦维洛愤怒地大吼起來. 简歆沉默了片刻.极轻地吐出一句话.“维洛.希望我从你身上找到的归属感不要消失.” 这句话分量却是最重的. 至少他现在还拥有她.心灵漂泊的她也第一次在他身上找到了归属感. 而那些陈年旧事.早就过去.无法挽回了.恨.又如何. 秦维洛的心一松.“我试着忘记吧.这次.我或许能够做到的.”然而.仅是片刻之后.忆起过往.仇恨又疯狂地席卷了他的心. 他的恨.是深入到灵魂之中的.因此作为亡灵之躯更难忘记.只是.再也沒有机会了. 他的生前身后都是遗憾. 一路顺利地回到洞中.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简歆才想起要给这洞取一个名字.秦维洛并沒有多大的兴趣.“你取吧.上次那若兮洞就是你取的.或者.就叫拳洞.” 简歆沒好气地搡他一下.“看你还是一副书生的模样.就不能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不用取了.反正.你们不会在这里住下去了.”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仿佛來自腹中.沉闷而阴枭. “他们又來了.”秦维洛皱着眉头.“怎么这么快.” 简歆心一紧:他尚带伤在身. 一个额头上印着钝齿形印记的黑衣來者出现在洞中.眼眸漆黑一片.沒有眼白.唇.竟然也是黑的.他沒有携带任何武器.他的武器便是额头上的印记. 终于.地狱遣出了第二层力量. 那钝齿形的印记是灵魑的力量之源.从印记喷出的黑火是专门提炼而出并浓缩的地狱之火.比纯度一般且较为分散的焱轮之火要毒辣得多. 灵魑之火一旦喷出.方圆十里的一切将毁灭殆尽.不但地下一丈的石头被烧成齑粉.就连空气也无处可逃.生生被烧尽.步入遭劫区域里的生灵.将会因窒息而死. “灵魑.”简歆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挡住受伤的秦维洛.秦维洛却轻轻拔下她的手.挺身上前.平静而无畏地看着自己最终的终结者.“第二层力量.灵魑.还算有资格带走我.” “呵呵呵……”灵魑面无表情.闭口不言.沉闷沙哑的声音从腹中传出來.“要是知道你负伤的话.只需派几个叉魅來即可.” 秦维洛看一眼身畔的黄衫女子.“简歆.你快走.至少退到十里之外.不要让灵魑之火灼到你.” 简歆气愤地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我的璞元十式可以抵挡他.我不走.” “无处可归的亡灵.你一二再.再而三地阻挡地狱行事.也别想逃.”灵魑的声音忽然狠厉起來.额心上的火焰标志似乎动了动. 秦维洛一把抓住简歆.穿过重重障碍物.刚冒出山來.却发现后他们一步的灵魑.已经在他们之前到达在山腰. “想逃.呵呵.”灵魑的腹腔中响起蔑视的笑声.额头上的火焰标志里.有黑火在涌动. 秦维洛苦涩地笑笑.对正欲施展璞元十式的简歆道.“今后你独自一个.多保重.” 还未來得及反驳.简歆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朝身后推去.瞬间回过神來.正好看到秦维洛收回手掌.然而.那股力量却是势头不减.像是用上了他生前和死后的积累.如同一张绷到最紧的弓.将那支珍藏一生的箭射了出去. 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她只看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有一种预感:以后都不会再看见他了. “想逃.干脆让你魂飞魄散.”灵魑似乎一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简歆的身影已经不见.然而.他深信她再快也无法比上惩之火喷发的速度. 额头上的钝齿形火焰瞬间映射到空中.成为肉上标志放大的影.紧接着.额头上喷出浓烈的黑色火焰.在凌空的影里聚集.熊熊燃烧.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煞气. 秦维洛的赤炼臂方才形成.惩之火已经喷发.瞬间.灵魑裹携着他一飞而起.一个声音阴森响起:岂会让你受如此简单的惩罚. 他只看到黑火在脚下的山泽燃起.火焰冲天.眨眼之间.下面十里方圆之地.齐齐凹陷了下去.石头化成的齑粉稀疏不均匀地铺在坑底. 凹陷下去的地方.已经沒有半点生命的迹象.然而.在巨坑周围生长着的树.依然郁郁葱葱.不受半点影响.离那极毒恶的火光那么近.却沒有一片叶子被熏黑或是因此枯落.如此邪恶的力量竟然能够把握这样的度. 飞到了十里之外后.力量渐弱.简歆终于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止住去势.刚刚停住.忽然看到黑色之火从方才自己经过的山泽升腾而起.转瞬.前方已经出现一个一丈深的巨坑.曾经生长于那个方圆里的所有生命消失殆尽. “维洛.”她跪倒在地.无助地恸哭起來. 她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却不知他已经被灵魑带往地狱炼狱火城. 目睹了惩之火的力量.她才清楚即使是雪麟.也是无法与之相抗的. 以后注定在莽荒永世地漂泊吗. 恸哭了整整一个个白天.傍晚时.她飞到荒原.坐在莽苍的乱草之间.目光顺着延伸的荒原看去.定格在天穹与荒原交接的地方. 火.到处是火.浓黑的火. 极目望去.火从脚下的区域延伸开去.在各个方向都沒有尽头.如同荒原. 天穹已经变成一个灰色的大盖.沒有一点色彩.笼罩着底下的火城.然而.待看得仔细.才发现那并不是天穹.而是以灰泥浇筑而成的大城顶.为的.就是让接受惩罚的亡灵永远看不到阳光. 火城被切割成无数片同样大小的区域.中央摆置一个人形铁架.厚重的铁索锁住那些曾经逃避转世的亡灵.铁索被施了束灵咒.缠绕亡灵的同时.上面五寸长钉会钉穿亡灵的身体.钉头嵌入铁架之中. 并且.每片区域都设了严密的结界.为了扼杀过于强大的亡灵那微乎其微的逃脱可能. 被捆束的亡灵任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施展武功的.如同服下软骨散那般.但神志却十分清醒.眼睁睁地看着浓黑的火焰包围着自己.不分岁月地灼灼燃烧. 那样的痛楚.让炼狱火城每日都回荡着撕心裂肺的惨叫.时间无涯.惩罚与时间同在.何时能够终了. 第九十六章 舒舒真何处? 请使用访问本站。 浓黑的烈火熊熊燃烧.无穷无尽.如同透明幕布背后的影影幢幢.城顶的灰与众火之黑.成为炼狱火城特有的暗彩.那灰就像黑火窜到顶上.火势变弱.颜色变淡形成. 灵魑带着被点住穴道的秦维洛准确落到一方空闲的区域.烈火中央的人形铁架兀自杵着.像一个被浇了铁水的僵硬的人.带钉的铁链缠绕在铁架上.静静地等待着它的承受者. 一进入烈火燃烧的区域.那焚烧的痛感让秦维洛的额头沁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他深深蹙着眉头.咬紧牙齿.不发一言.不似周围那些区域里被束住的亡灵.痛得惨叫连连. “……让我去投胎吧.下辈子我再也不逃了.啊……好痛……好痛……我再也不逃了……”左边区域.一个满脸胡渣.头发凌乱的亡灵边摇摆着头颅边求饶. 然而.沒有谁搭理他.负责那片区域的小鬼.面无表情地盯着区域中央的亡灵.当火的势头衰颓时.它便将手伸向区域边缘的空隙里.拿出一个石墨样的东西.投入区域中.黑火就会旺盛起來. “你的罪孽.只能进入炼狱火城來忍受无休止的焚烧了.铸入神兵.那是轻的惩罚.你已经沒有资格享受.”阴郁的声音从灵魑腹中传出. 秦维洛不禁苦笑.曾经.他还要求她.倘若他被铸入刀剑中的话.希望她來夺走封住他魂魄的刀剑.那种假设.在他三番两次逃脱后便已不可能. 看到灵魑亲自将逃跑的亡灵送來.候在这片空闲区域的小鬼知道那亡灵一定不简单.恭敬而小心地将秦维洛带到铁架旁.用施了束灵咒的铁链将他缠上. 虽然亡灵可以穿透障碍.不受任何影响.然而.当铁钉钉进身体的时候.却像是活着时忍受铁钉入体那般痛苦.穿透肌肤.穿过骨头. 铁钉入体.烈火灼烧. 秦维洛的嘴唇颤抖着.额头上青筋暴露.拼命抑制住大喊出來的yuwang.周围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亡灵们剧烈地摇晃着唯一可以动的地方..头颅. 为了那个黄衫女子.无论多么痛苦难熬.无论惩罚的时间多久.他在心里发誓:不哭喊一声.不流一滴眼泪. “呵呵.不错.你是刚开始送到的亡灵中.唯一不哭不喊的一个.”灵魑腹腔传出來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赞赏. “这也算是惩罚.”秦维洛轻蔑地扬起嘴角.“实在太轻了.” “那你就好好享受吧.”灵魑冷冷出声.正欲离开.想起什么.叮嘱小鬼.“多给他添引墨.”而后.一袭黑衣消失在了齐人肩高的黑火里.要是方才他不出声.根本无法发现他现身于烈烈的黑火里. 全身关键穴位已经被钉住.黑火簇拥着他.将最炙热的火焰吐在他身上.区域的结界时而现.时而隐.像是作出警告一样.秦维洛忘记了痛楚.只是想到:简歆会不会以为他魂飞魄散了.她以后.注定孤独无依地飘零了罢. 他的眸子里充斥着悲哀和绝望.看着一片地狱之火.无尽头地延伸.如同无穷的光阴. 那次.丹成谋杀苍腾国君失利.面对邵柯梵给出的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残废.史官毅然选择了死亡.正欲下手时.邵柯梵忽然想到对祭尘的承诺.便把祭尘叫來.将丹成的命交给了他. 为这事.祭尘折服于国君的信誉.更是忠心耿耿.走天下.遍寻高手.请求他们为苍腾效力. 然而.每次看到绝桑.他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她就是杀死他父亲的王舒真.虽然模样不同.声音也彻底变成了另外一种. 他想说服绝桑.然而.每次都只是不远不近地看她厮杀.犹豫不决.那眼神.与舒真一模一样.眼睛是心灵的门户.世界上人心各有不同.因此眼神也不同.即使同样淡漠.也是能够分辨出來的. 而绝桑眼睛里的神韵.较之舒真不差分毫. “王.绝桑的武功在祭尘之上.要不要将她收罗.以免鹰之抢先一步.”祭尘忍了很久.也不见国君主动过问绝桑的事.便提了出來. 看到苍腾更加积极地收罗人才.郑笑寒也遣人当说客.甚至不惜与苍腾交手.公开抢夺. 邵柯梵的茶已经送到嘴边.听闻此言.不由得一怔.将杯盏放下.“这件事.不是由你办的么.怎么问起我來了.” “我……”祭尘一时语塞. “我明白.”邵柯梵复杂一笑.“你潜意识里认为她是舒真.说服不了自己.” 祭尘只得承认.“确实.一看到她就像看到舒真一样.总感觉不太对劲.” 邵柯梵沉吟一番.“将她请进宫罢.她武功与原來的第一杀手王舒真不相伯仲.可不能让鹰之收了去.” “万一她不愿意來呢.那女子特立独行.很有性格.怕是不好请.”祭尘的眼里隐约出现杀气. “那就..”邵柯梵狠厉出口.然而.眉头皱了皱.声音轻柔下來.“那就随她去.” 这巨大的反差让祭尘怔了怔.开始由预感转向怀疑. “绝桑此次的任务在伏易国.祭尘这就前去.” 邵柯梵淡淡地扫了一眼祭尘离去的身影.摇头笑了笑.关于绝桑的动静.他倒是很关心. 在祭尘.楼钟泉夫妇的争取下.又有三十余名高手进入剑阁楼.郑笑寒惊觉苍腾收买人心时.苍腾此举已经暗中进行了一个多月.鹰之只能从一般高手里挑选.如食苍腾的残羹冷炙. 苍腾剑客数量仍不及鹰之.但整体力量已是不相伯仲.苍腾武卫队士兵的数量是鹰之的两倍多.这足以成为威慑的优势.至于武卫队的将领.则是经过精挑细选委任的.至于那几位厉害的藩王…… 邵柯梵盘算着苍腾战胜的把握.保守一点而言.也有六层罢.邪娘子是无法出手的.倘若她能够出手.他便不会杀丹成. 他忽然想起处决一个内奸时问的话.“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苍腾无论哪一个方面都要比鹰之强.为何你们执意效力鹰之.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内奸答.“虽懂择良木而栖这个理.但作为剑客.不应抱大树求安全.而是以将居于颓势的力量转为强盛为荣.” 原來为鹰之效力的剑客.都将鹰之在他们手里强大起來作为证明他们力量的方式. 那么.大战中.鹰之剑客应该会來势汹汹吧.而苍腾剑客.或许会因自负疏于防备. 虽然苍腾看上去占优势.然而.战争中.谁胜谁负都是不确定的.这不确定的后果.便是命运的定数. 挟持公主失败之后.除了丹成刺杀.鹰之再沒有太大的举动.只是武卫队的操练时间比以前增加了两个时辰.并自莽荒大战以來再度发榜.招募壮丁入伍. 苍腾的武卫队也在有条不紊地操练着. 三王子.丹成以及明禅等多名高手被杀.郑笑寒并未向苍腾讨债.每一次都选择了沉默.然而苍腾国君知道.她按捺住心中的仇恨.只为在战争那天.一报雪恨. 他.还是注定的终结者吗. 祭尘飞一阵.走一阵.风尘仆仆地赶.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终于赶到伏易国. 那个穿着黑白衫的女子.在山泽的路径上踽踽穿行.呼听落地声在身后响起.陡然握紧手中的剑.并快速扭头. 祭尘.他正狐疑地注视着她.似乎要看出一点什么东西出來. 绝桑目光变了一变.回归平静和淡漠.转身.继续朝前走. “绝桑.请留步.”祭尘点足掠起.穿过十來棵大树.落在绝桑三步之前的位置. “阁下.是要挡我的去路吗.”绝桑眼中似有恼意.持剑平胸.一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那声音清朗.甚至.带着少女向成熟转变时尚存的幼稚气息.虽是听了几次.祭尘还是一愣. “在下是苍腾国君派來.请绝桑姑娘进宫.为苍腾效力的.”祭尘抱拳.死死地盯着绝桑的双眸.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真的是.一模一样的眼神啊. 绝桑一震.持剑的手缓缓垂下. 她早就该想到.作为“新”冒出來的顶级剑客.苍腾是不会无动于衷的.倘若选择无视.那么.于她而言.苍腾国君对她是舒真已经有了怀疑. 祭尘看出绝桑眼里的恍惚和惊讶.心里更是怀疑.“绝桑姑娘.不愿意吗.” “让我想一下.”绝桑的头开始疼痛起來.正要揉揉眉心.忽然想到自己杀了眼前人的父亲.他一定怀疑她是舒真.才用那么戒备而寻觅的眼神看她吧.为了利落地斩下这次任务对象的头颅.她不能流露出自己是舒真的迹象. 抬起的手捋了捋头发.绝桑冷冷一笑.“承蒙抬举.只是绝桑无德无能.怕辱沒了使命.令国君不快.因此谢过.麻烦阁下代绝桑向国君道歉.”话毕.绕过祭尘.头也不回地朝前方走去.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但外人看來.却是异常的轻快. 他真的认为她是绝桑.却并沒有遣人去寻找舒真. 他只是想增添一个得力的剑客而已.那个剑客.叫“绝桑”. 祭尘怔了怔.倘若是舒真.那么.听到国君主动召她.那个如同弃妇般的王后一定会很乐意的.然而.这女子除了片刻的惊讶外.便是令人窒息的冷漠和平静. 她惊讶.或许只是因为召她的人是苍腾国君吧. 舒真在哪里..舒真究竟在哪里.. 第九十七章 迫她现行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祭尘有懊恼而无措地呆立在原地.杀父之恨再次涌上心头.每次想要得手.她都被人救走.那不老的妖女命怎么这样好.而救她的人.一是自己的效忠对象.一是总是被命跟自己一块办事的同行. 难道他注定不能报仇了.难道..父亲就该死. 小时候.家境宽裕.但父亲并不为富不仁.他心怀正义.且乐济好施.受到郡上人的尊崇.一次.郡上最大的恶霸**妇女.被父亲看见.怒言呵斥.恶霸慑于父亲的声望.自不敢当面放肆.然而却怀恨在心.暗自雇佣杀手舒真.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父亲. 父亲怎么会该死..难道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平的吗.善人英年早逝.恶人活得如此长久.越活越年轻. 舒真在宫时.祭尘惊讶地发现这女人皮肤越來越嫩.人越來越年轻美艳.他开始怀疑她的实际年龄.后來被知情人告知.她已经八十多岁.以玉养颜.毁了宫中不少美玉. 八十多岁.她曾经杀了多少人啊.杀手只是拿钱办事.是不管对象是好人还是坏人的.被她杀的人中.不少是好人罢.然而.这些他都不关心.他并不是一个善良心软的男子. 他只在意父亲. 祭尘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來.本想去找舒真.然而.还得回去复命.便朝苍腾方向飞去. “哦.不愿來.”邵柯梵皱了皱眉头.眼里涌起一丝莫名的怅然.“不愿來.那就算了.” 祭尘察言观色.有些莫名其妙.试探性地问.“要不要遣人去寻舒真王后.” “呵.”邵柯梵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既然都宣告王后去寿倚山静养了.派人去寻.是不是要让人见笑.” 祭尘故意沉思.“臣等可以暗自去寻王后.” “祭尘.”邵柯梵的声音保持平静.手指骨稍微用力地敲了一下桌案.“那次.你和楼钟泉夫妇一起回來.虽然他们并沒有只言片语透露当时的情形.但你一定对舒真王后动手了吧.” 祭尘一惊.刚想开口.又听到国君道.“本王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可是并沒有责备你.你当初愿意进宫.大半原因是因为要看着她.并伺机下手罢.” “我……”祭尘一时语塞.终于垂下头.“求王惩罚.”然而.心里却是十分委屈.他哪里做错了.邵柯梵摇摇头.轻叹一声.“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怪你.换作是谁.都无法忘记杀父之仇.但你要记住.别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或是其他因素阻止你报仇.” 祭尘愣了一下.才想到最大的阻碍便是眼前的苍腾国君.他对他忠心耿耿.并且也无法胜过他. “如果你能够杀掉舒真.无论用什么办法.那是你的本事.本王不会怪你.但是.本王会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她.”国君的话让慢慢心冷的祭尘燃起了些许的希望.为了报仇.希望再渺茫.他也要争取. “是.”祭尘低低出声.本想接着说.“我一定会杀掉她.”还是及时忍住了口. “可是.我不知道舒真在哪里.绝桑也并不是她.”祭尘疑惑地问.发觉这个问題不妥.但已经來不及.只好忐忑地看着国君. 邵柯梵却并不见怪.微微一笑.“找到她.也是你的本事.” 祭尘眉头紧皱起來.倘若国君知道她在哪里.他还能找到她么.而他.似乎知道. “王知道舒真在哪.”祭尘见方才国君不生气.胆子大了些. 邵柯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剑客一眼.他也知道他的复仇对象是当今王后.眼前国君的妻子.却也忍不住将自己的心切和意图暴露出來. “本王.不知.”苍腾国君生硬的语气似乎在祭尘心头浇了一盆冰水.然而.剑客转念一想:这不更好么. 前次.他远远地观战绝桑与任务对象之间的厮杀.在砍下对方的头颅以后.杀手的脸上仍然涌动着难以遏制的杀人yuwang.举起剑.欲劈向残躯. 他的心飞快跳动起來.他知道舒真杀人后有时会将对方砍成肉酱. 他热切地等待她疯狂地挥剑. 然而.黑白衫女子朝他的方向乜斜了一眼.手腕一转.将剑插入鞘中.拎起人头便走. 原來是插剑.他松了一口气.然而.绝桑脸上的杀气.跟原來舒真脸上的貌合神符.这一点和她的眼神一样令他难以释怀. 从齐铭宫书房心事重重地出來.当迈出大门时.祭尘心生一计.大喜.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那个身怀绝技的黑白衫女子完成任务.像以往那样无谓路人惊恐的眼神.拎着人头行走在山间路上.她的肩膀受了轻微的伤.血染红了小块衣布. 一只箭从丛林里飞出.的剑客伸手抄住.展开信一看.一段话映入眼帘: 国君遭鹰之内奸暗算.身中剧毒.目前尚未找到解药.恐时不久已.三个月前.王王后出走.国君忧宫内胡加揣疑.故宣王后去往寿倚山静养.然.王一直在思念王后.近日中剧毒.恐难长久.更是无法释怀.望王后回宫见上一面.此信托予天下剑客.愿大家齐心协力.寻到舒真王后.了王心愿.重重有赏.收信者当守口如瓶.不得随意泄露.免小人乘机作乱. 他中了剧毒. 绝桑心一震.郑笑寒是莽荒之渊第一用毒高手.据闻她命人照她的单子炼制出來的毒药.其中有十來种让药师和医者束手无策.皆是阴辣烈.置人于死地之药.除非找到施毒者本人要求解药.不然.只能等待死亡來临. 他想见她..这是令她意外的地方.然而情况紧急.黑白衫女子想也不多想便朝苍腾方向飞去. “呵.绝桑姑娘.一脸焦急是去哪里.”一个矫健的身影在空中拦住了她.迫她落到地上.同时落地的青年脸上是一种确信的神情.眼里的杀气也愈來愈浓. 那种焦急出现在一贯漠然的脸上.若不是对国君关心至极.就算是天王老子出事.也是跟她无关的.负责寻一个人.不可能会让一个残酷的杀手表情变化那么大.况且是..焦急. 绝桑握紧了剑.怀疑地扫了一眼信.尽量回忆自己认识的人的字迹. 祭尘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绝桑.“绝桑姑娘与苍腾国君并无任何干系.却这么焦急.难道是知道舒真在何处.找到好去邀功.怕别人抢了.” 他将她能够寻到的最好的借口说了出來.然而一想.不对.她不用借口. 绝桑眉头一凝.“信.出自你的手.” 祭尘摇摇头.拿出一张信纸出來.冷笑着展开.“作为为国君效力的剑客.在下负责分发寻王王后的信.本想前去将谕信发给另一个剑客.不想看到绝桑姑娘如此焦急.便大胆猜测姑娘知道舒真王后在何处.” 绝桑立即明白:这人.被她杀了父亲的人.用计逼她现行. “噗嘶”. 放下人头.她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在下只是急切赶赴苍腾国向雇主奉上人头而已.正好接到阁下发的信.让阁下产生了误会.请阁下不要阻拦.不然……”她的剑.“铮”地拔出了一部分. 这个男子.她早就厌烦至极. “哈哈……”祭尘嘲弄地大笑.“据探.绝桑姑娘此次任务的雇主是在匕城国.怎么突然变成苍腾了.”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居然敢派人盯梢我.不想活了.”绝桑恨恨出口.表情却有些犹豫.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出手. “王舒真.我早就怀疑是你.现在露馅了.就不要装了吧.”祭尘先一步拔出白剑來.剑上的粼粼白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剑身上流窜.感应到主人内心的仇恨.白光相互追逐着噬咬.似乎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看來.邵柯梵中毒是假.祭尘报仇是真. 人头交予雇主.只剩下半天的时间.万不能与他相斗.从而失信于人. 祭尘持剑朝黑白衫女子挥去的时候.绝桑一动不动.冷冷看着他. 剑.刺入绝桑的左胸.剑客的眼里.露出肉食动物捕获猎物后的欣喜和疯狂.目光再次狠厉地一闪.剑穿过黑白衫女子的身体. 然而.他的目光逐渐黯淡了下去.绝桑的左胸.尚未流出一滴血.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冰冷的微笑. “啊.”祭尘惊讶地拔出剑.与此同时.眼前女子慢慢消散.直至完全湮灭. 他下意识地看向地面.人头已经不见. 绝桑.或是舒真.制造幻象.逃了.她是如何在他盯着她的时候以真身提起人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太快了.但他忽然想到.方才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 “阁下.记住了.我是绝桑.”一个声音远远地响起.传到他耳里已是极细极轻. “该死.”祭尘一踱脚.恨在胸中不断翻腾.然而.想到猜测已然确定.他得到了不少安慰. 反正已经知道她就是舒真.來日方长. 剑客沒有追向原匕城国.而是向苍腾飞去. 第九十八章 第一次相逢 简歆坐在那被灵魑之火灼成的巨坑坎上,泪水已经流干,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坑底,水源之灵滋养的力量如此巨大,不过才五天的时间,坑底和坑壁便密密地涌出了寸长的树苗。 维洛,你的魂魄消散于此,我要永远守候在这个地方。 黄衫女子痛楚地闭上眼睛,站起身,背对巨坑,缓缓倒下,亡灵之躯落到坑底,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回忆起以往,生前,死后,那么多的故事,足够她在永世的存在中,慢慢体味了。 “禀告国君,原棋樽国境内,出现方圆十里的巨坑,其内山泽和树木消失殆尽,原因未知。”负责巡逻山头的士兵将领由于武功一般,花了五天的时间才赶到苍腾,报告这一罕见的情况。 “哦?”邵柯梵皱了皱眉,“当时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场?” “没有。”将领答,“周围目睹的居民只说衡宁山有黑火升起,瞬间便出现了一丈深的巨坑,山上的所有生灵全部被毁灭,似乎……”将领的眼里出现惊骇的神色。 “什么?”国君脸上有些不耐烦,然而,心却是紧着的。 “似乎空气都被烧尽,附近居民先是感到一阵窒息的压迫感,随后,周围的空气大量朝坑的位置涌入,甚至带起了风声。” 谁,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力量?!邵柯梵脸色变了变,他的摩云神功第七层,也无法能够与之匹敌。 将领看在眼里,暗自得意,自己并没有白跑一趟啊!所带去的消息,国君是在意的。 “我知道了,有劳魏将领走一躺。果弥,带魏将领去领五锭黄金。”邵柯梵吩咐候在身旁的一个丫头。 “多谢国君。”魏都不掩脸上的惊喜,跟随那个叫果弥的清秀丫头走了出去。 焚烧方圆十里的一切,深到地下一丈,甚至连空气都悉数焚尽,那已经不是人的力量,而是“魔”了罢。 他决定去看看。 果弥回到齐铭宫时,发现书房的门掩着,小心地推了进去,不见国君踪影,她知这是国君的习惯,去何处很少告诉别人,便将门关上,对侍卫吩咐,“国君榻上小憩,臣子剑客一概不见。” “是。”殿门和殿上的四个侍卫齐齐答,除了贴身侍奉国君的奴才或婢女,很少有人知道国君不时会突然消失在书房。 洪应死于丹成的那一场谋杀中,果弥是从所有奴才和婢女中挑选出来的,她通过层层考验,成为苍腾第二十七任国君的第四位侍奉者。 她原是宫中负责洗衣的婢女,大臣将领的衣服,堆积如山,她用心履行自己的职责,整日忙碌,时间漫长,日子难熬。 终于,她幸运地成为国君的侍女,以为会轻松许多,然而,每天都面对阴郁冷淡的国君,反而觉得更累。虽然,国君一贯保持冷静,从不乱生气,但却带给她无形的压迫感。 各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呵!他人看到的是一回事,自己体验的又是一回事。 邵柯梵的身影落在棋樽国衡宁山的巨坑旁,目光投向这方圆十里的大坑时,不由得大变。 真的是魔的力量! 坑底十分平坦,坑壁亦是完全垂直于天地,像是人工打造的巨坑,然而,从坑壁露出的大石横断面光滑平匀,延伸出的那一半当是化作了齑粉。 坑周围的树木却丝毫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保持着原来的长势和葱郁,按理来说,应当有被熏黑或是枯落的迹象。 “究竟何人?难道,真不是人做的?”邵柯梵不敢置信地喃喃。 那躺在谷底的女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忆追溯到她临死前的时候中断,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曾经与自己相伴五年的身影。 虽然去王宫看望过他无数次,但第一次见他亲自来到她的身边,她仍然感到惊讶,很快猜测到一定是附近镇守山头的士兵或将领回去禀报了这一现象,让不为万事所动的国君产生了好奇心。 然而,她只是躺在谷底,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悲凉,慢慢涌起仇恨,仔细想来,秦维洛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啊!她的亡灵夫君,原来只是一个人野心的牺牲品。 “不管怎样,不能让苍腾统治下的山泽,出现伤疤。”邵柯梵沉吟良久,仿佛下定了决心,幽幽开口。 简歆一惊,他要干什么? 苍腾国君飞身跃到对应坑中央位置的空中,身体旋转着,手上凝聚了无穷的力量,仿佛朝各个方吸收着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铺天盖地的泥土和石头从四方涌来,纷纷落在坑内。 填坑,他要填坑!简歆一惊。 土壤穿过她的身体堆积起来,很快就超过了冥灵之躯的厚度。 她迎着洒落下来的泥土和石头斜飞而上,很快到达他的身边。 一身红裘的国君,身影在半空旋转,眉头紧蹙,脸色渐渐苍白,显然,填坑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然而,他仍然在不停地发力,手掌朝向哪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泥土便纷涌而来,由于他旋转的速度飞快,四面八方的泥石都在不间断地飞来,落在坑内。 “住手,不要埋他。”简歆去拉那两只手,然而,却像穿越障碍似的,最终,自己虚无的手捏成了拳头,而他却依然一脸严肃地填土,额头上沁出了细汗。 眼看巨坑已经填了一半,简歆再也忍不住,施展璞元十式,冻住他,也就等于阻止了他。 感到周围不对劲,似有寒气逼来,邵柯梵停住填土,习惯性地运梵晖咒。 方才的土以惯性落到坑内后,半空从黑压压一片恢复了明澈。 璞元十式的极寒蓝光,与梵晖咒金黄色的光芒相撞在一起,双方都将各自的绝学练到了极致,两道光芒无法占据分毫的优势,而是相互消融着逼近对方。 璞元十式,对方是无形的“人”,仿佛想到了什么,邵柯梵急忙收掌,激动地大呼一声,“简歆。” 然而,简歆却来不及收掌,再加上还未散尽的梵晖咒功力保护,邵柯梵并未冻住,只是被蓝光震飞,在落到坑底之前,他本来可以运功返回,然而,只是痴痴地看着方才璞元十式蓝光出现的空中位置,轻轻吐出两个字,“简歆” “噗”邵柯梵重重摔落坑内,后背正好撞在一块石头上,胸口一阵难受,一口血吐了出来。 “啊!”简歆惊叫起来,忙飞向坑内,想要扶起他,双手却穿过他的肩膀,碰到了一起。 “简歆,我知道是你,我……好想你。”苍腾国君按住胸口,艰难地坐立起来,回头看到害得自己吐血的石头,眼中狠厉的光芒一闪,一掌击得粉碎。 简歆盘腿坐在他的后面,将真气输入他的体内。 “简歆,真的是你,你在替我疗伤。”邵柯梵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痛苦,完全沉浸在兴奋和幸福当中,眸中星星点点,异常晶莹。 那种幸福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邪娘子说,你没有被地狱来者带走,我就一直在想,你无依无靠地飘零,该有多孤独,一想到这里就心痛。” 身体康复了许多,他的声音有了力气,却充满苦涩。 孤独?简歆一怔,她与秦维洛相伴,从未孤独。 她忽然明白,秦维洛不许她使出璞元十式的缘故了。 原来如此!为了完整地拥有她,他更愿意时刻冒着被带到炼狱火城忍受煎熬的危险。 “维洛,你真傻。”她忍不住叹息。 “简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阻止我填土,但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不填了罢,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身体已经完全无恙,邵柯梵站起身来,温柔的叮嘱,“简歆,你让远一点,免得泥石伤了你。” 简歆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果然,邵柯梵再次飞到空中,重复方才的动作,只不过这次掌心向下吸,然后朝各个方向推开。 方才沉积下去的泥石纷纷升起,并朝四面散去,仿佛一群聚在一起的飞鸟,受到惊吓拍翅逃命。 简歆怔怔地注视,一时间忘记了爱恨悲喜。 由于伤势刚刚恢复,邵柯梵的速度虽然与填下时差不多,然而,却用了更多的功力,在最后一层土起时候,他差点体力不支,踉跄在地,幸好她及时飞到他的位置,将功力注入到他体内。 泥石以一股强大的力量呼啸着四散,他亦是精神大振。 坑内空空荡荡,只有那些被压得匍匐在地的小树苗。 “简歆,跟我回去吧!亡灵现身丹随着宣薇一道消散了,不过,我相信我能为你再寻到一枚。”邵柯梵不知道她的位置,便闭上眼睛,想要聆听到她的存在。 亡灵现身丹,难怪,七年前,他和她能看到宣薇。 倘若她能够在他面前现出亡灵之躯来,那么,他们便可以像以前那样,她不也一直希望他能够看到她么? 然而,她注视着巨大的坑,犹豫不决,眼睛逐渐蒙上了一层雾水。 维洛,让她唯一有归属感的男子,魂魄消散于此。 第九十九章 不愿归去 而此时,邵柯梵做的令她寒心的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里。 “不,我不去了。”简歆嘴唇颤抖,知道他无法听见还是说了出来。 “简歆,无论你是怎样的回答,我都听不见。”邵柯梵无奈地叹息一声,“要是你愿意,你就施展一下璞元十式,好么?” 邵柯梵的身体依然停留在半空中,生怕他挪动,她却不愿意随他的脚步,这样一来,离她又远了。 他尚在疑惑:她为何要阻止他填这个坑,跟她有什么关系?然而,这个疑问与她是否愿意跟她走,显得太微不足道。 简歆的嘴角浮起凄然的笑,愿不愿,她都是亡灵了,就好比死后经历了另一种生活,该守住的,对她而言,便是那个散掉的魂魄。 她想一直守着,即使守的不过是虚空。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最爱的究竟是谁了,原来坚持的,在维洛用尽毕生功力将她推出十里范围之外,避免她魂飞魄散时产生了动摇。 不去了罢!最多,回去看看他,像以往一样。 邵柯梵等了很久,在空中用功力维持了两个小时,眼里的期待慢慢变成失望,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简歆,我知道,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不肯原谅我。” 这个问题她从未深究,只是想起他直接或间接杀掉的人,她是怀着恨意的。 这也是她不愿的原因之一。她仍然爱着他,他亦是如此,只是她有一种感觉: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离他越来越远了。 倘若真正算起,该从她反对他发动战争并不言不语的时候开始罢,从那以后,她的心就慢慢寒了下去,后来,陵王死,秦维洛死,更是刺痛她的心,她在弥留的瞬间选择了原谅,只因去的再也无法挽回,她也不想让他带着她的恨意度过余生。 后来,她作为亡灵苏醒,所有的痛苦也就随之苏醒,只是她如秦维洛那般,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忘记,看望他时尽量抛开那些过往,以亡灵之躯去拥抱那位孤寂的君主。 然而,沉在心底的那些痛和恨,终究还是压抑不住,浮了上来。 过去种种,让她在内心围上藩篱,他与她,可相互探视,但她,已经很难将他纳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他终究不是她的归属。 她在莽荒之渊找到的唯一归属感,几日前已经荡然无存,消散在这方圆十里的巨坑里,她要永远守着。 方才随着叹息,邵柯梵离开了这里,不是施展隐身术,也不是轻功,而是缓缓走进林间小道,留下一句感慨的话:简歆,对我而言,又多了一个怀念你的地方了,你让我真累啊! 简歆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怅然得移不开目光,为什么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想到会是如此。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苍腾王宫的人都发现国君变了。 那双平静的,让人无法捉摸到任何情感的眸子,出现了悲喜两重天,交织在一起。 果弥发现国君对着画像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有时会吐出“原谅”,“对不起”之类的话。她是一年前才进宫的,对国君的情感之事,只知他对王后舒真很是冷淡,而画上的女子,她并不认识。 肯定是另一个动人的故事吧! 他依然有条不紊地处理好所有的事务,并抽时间去看武卫队训练情况。所有人都知道:苍腾与鹰之开战在即。剑客再不乱跑出去体验浪迹天涯的那份豪迈感觉,而是专门练剑,准备为效忠的国家出一分力。将领和谋士研究兵书的热情也比其他时候高涨了许多。 气氛越来越紧张。 鹰之百姓不敢跨过两国过渡带逐鹿荒原一步,苍腾百姓亦如此。据说有个苍腾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带着一群浑小子到逐鹿荒原附近,声称进去也无恙,便几步走了进去,相安无事,大笑,“哈哈,我就说没事吧!什么战争,假――” 话还没有说完,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箭,准确地穿过他的喉咙,而后再飞出两丈远,整支带血地落到地上,可见凌厉。 “妈呀。”其他人见状纷纷逃散。 苍腾国君对这件事并未表态,只是重复一遍,倘若有鹰之人进入过渡带,在附近藏身巡逻的士兵同样杀无赦。终究迟早是要打起来的,这场战争,不需要理由。 为备战和其他事务劳累一天后,已过而立之年的国君便会凝视着寝房墙壁上的那副黄衫女子画像,眼中悲喜交织,一派深沉。 她不愿回来,找到她又如何? 然而,苍腾国君还是命人去寻亡灵现身丹。 亡灵现身丹需五年的时间才能练制成,据闻目前尚存三颗在世间,每一颗都花上天价才能买下,况且,没事要亡灵现身丹干嘛,因此亡灵现身丹数量少之又少。此丹一般出自药师之手。法师想要看到亡灵,只需开冥眼即可。 因此,想尽快得到,只有派人去打探消息。 他想见见,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究竟如何了。 密室里传来叩门的沉闷响声,似乎有些急切。 除非是从书房将门打开,不然,药师是无法从里面出来的。 两年前,郑笑寒继位,知她是用毒高手,苍腾国君便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了隐居于山中的第一药师杨掌风,并将书房后专用于国君练武的密室改成药室,为避免药师出现任何意外或是有不忠之心,邵柯梵将密室里开门的机关废掉,密室的门只能从书房里打开。 听到敲击声,邵柯梵一动,将书卷放下,走到书柜前面,穿过缝隙,伸手叩了叩书柜后面一个略微浮凸的部位。 悄无声息的,密室石门逆时针翻转开来,还未完全打开,杨掌风和丰元甚便先后挤身出了密室。 “禀告王,我们……我们找到办法了。”虽用了一个月,幸好抢在大战之前有了眉目,杨掌风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三噬心毒和解百毒之药都有办法了?”邵柯梵不免有些惊讶,上次听杨药师如是说,他已经放弃了大半希望。 “并不是这样。关于三噬心毒和解百毒之药,臣和杨药师实在是无能为力。”丰元甚有些遗憾地道。邵柯梵心一沉,但看他并无愧疚之意,心想他们一定有另外的好方法,便平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杨掌风笑了笑,“不可解百毒,但可抗千毒。只是,怕要苦了将士们了。” “哦?抗千毒。快说。”苍腾国君一听好奇,忍不住催问。 “臣和杨药师炼制出了千斥丸,吃下此药丸,身体便会拒绝吸收除了薏米以外的所有事物,长达半年之久,因此,怕是会苦了将士们。”丰元甚想到半年只吃薏米,这对饮酒嗜肉的将士可不是一般的难熬,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这个――”邵柯梵大笑起来,“本王也只吃薏米,他们吃多久薏米,本王就吃多久薏米,留宫的文臣,奴才,婢女,家眷等都只食薏米。” 杨掌风毫不犹豫地抱拳,“是,草民甘吃薏米。” 丰元甚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然想到国之大义,连国君都如此深明,不由得兴致高涨,“臣,也甘只食薏米,直到战争结束。” 邵柯梵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他是战争的一员,当然也要独食薏米。 御毒,以及鹰之可能的“亡灵作战”,这两个问题解决了,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战争,已在眉睫。 鹰之,惠珂殿。 “噗哧”纸张飞快裂开的声音响起,郑笑寒一掌拍在扶手上,厉声,“好个楼钟泉,好个水茗,本王白白栽培他们了,竟成了苍腾的走狗。” 方才,接到楼钟泉的来信,坦诚相告夫妻俩以后效命于苍腾。 在此之前,虽然听过诸多传闻,然鹰之国君还是相信二人的忠诚,正想和杨永清商量交给他们一个任务――在苍腾王宫饮用之井里投毒,以此重创苍腾作战力量,孰不料,竟收到了楼钟泉的亲笔来信,信末还有水茗的签字。 “王息怒,幸好这信收得及时。”杨永清在宝座下开口,“不然,就等于把我们的计划和盘告于苍腾。” “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郑笑寒还在为楼钟泉背叛之事愤愤,“本王真不该把他俩派去苍腾。” “大战在即,希望王能平静对待,不要自行乱了分寸。”看到国君焦躁,杨永清的口气强硬了起来。郑笑寒饮一口茶,心情慢慢平复下来,提起了最重要的话题,“永清,两国的武卫队已经进入战备状态,要不要先发制人,不然,等苍腾主动攻入,我们怕是要处于被动地位。” 杨永清沉吟,“不急,在那之前,咱们先挫苍腾锐气。” “如何挫?”郑笑寒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什么,疑惑,“你是指宁圣、蒙欧、胡申先行动?苍腾力量支援隼羽、子州并向周边渗透,牵制三地,他们能帮多大的忙?” “国君此言差矣。”中年汉子眼里波澜不惊,但却孕育着无穷的智慧,“虽是如此,但我已经买通了两地周边山泽之地迪邦、参森、霸临首领,告知他们苍腾君一直欲统一莽荒,不可能助他们建国,支援他们只是为了利用,而鹰之却可以帮他们获取水源之灵,所以,他们答应与鹰之合作,假意迎合苍腾。” 第一百章 战1 “这――”郑笑寒惊讶出口,“本王还当苍腾已经实际控制了那些地区,永清为何不早说?” “哈哈……”谋士大笑,“用到才说,望国君恕罪。” 郑笑寒摇摇头,杨永清虽多谋,但心境澄澈,有点孩子的天真也不足为怪。 “很好,宁圣、蒙欧、胡申与新笼络的三地对隼羽、子州形成夹击之势,命他们即刻动手,最好消灭子州、隼羽的所有势力,这样,鹰之便等于控制了八地。” “国君英明,臣立刻捎去消息。”杨永清匆匆出了惠珂殿。 一个红衣身影忽然出现在鹰之绿洲中央,看到供着的水源之灵,双眸闪烁着些许的光芒,正要掠身去夺,然而,十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出现,将他围在中间。 在此之前,为了堤防强大的苍腾王者,鹰之派遣十名习得齑风掌的高手镇守水源之灵,这是莽荒之渊有史以来十分罕见的情况。 “邵柯梵,是你这个无耻之徒,我们早就料到你会来。” “别以为,摩云神功第七层就很了不起。” 邵柯梵冷冷一笑,还未开口,欲速战速决的十人一齐发功,龙卷风拔地而起,以不可挡的气势斜朝他袭来。 邵柯梵飞身掠起,掌心作了一个向下覆去的姿势,方才天上交织着旋转的混合云呈圆柱形状飞快向下逼来,在裹到他身上的同时,抵制住了龙卷风交汇的中心。 邵柯梵将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云中,与强大的风力相抗,那风中藏了无数凌厉的掌式,若不及时躲开,便会被撕成碎片。 他已经使到了第七层,然而,在十人围攻之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最底下的云朵渐渐被风吞噬,在风差点碰到他的瞬间,他提气快速上移,躲过一劫。 十人见占了上风,出手更加狠厉,虽然他尽了全力,摩云还是逐渐被吞噬,距离渐渐缩向天穹。 “梵晖咒。” 随着三个字低声吐出,一圈圈金黄色的光芒层层漾开,他竟一手护住摩云神功的攻势,一手施展梵晖咒。 光芒的边缘状呈尖齿形,仿佛一个金色的平面齿轮,无限扩散,十人口吐鲜血,纷纷被震开了去,踉跄着落在树顶上,勉强稳住身形。 由于运功过度,邵柯梵胸口一疼,嘴角亦流出鲜血,已经无力维持耗费内力极大的摩云神功,便将掌收回,覆盖在胸口上,凝着眉头疗伤,同时,眼睛冷冷地扫过十人。 他们,也伤得不轻,正暗自调息,并也警惕地看着他。 片刻,十人再度发动进攻,虽然已经使不出齑风掌,然那为了保住水源之灵而疯狂的举动,令邵柯梵暗暗心惊――他们孤注一掷,用上了余下的全部力量。 与他们的情况一样,摩云神功、梵晖咒无法再度施展,至于幻灵剑,内力大量消耗,无法驾驭这千年神兵,只怕会遭到反噬。 在十人剑尖触到衣袂时,苍腾国君作出了选择,瞬间消失不见。 十人来不及止住去势,剑交击在一起,断成数片纷纷坠下,可见方才十人是抱了玉石惧焚的决心的。 “让这个无耻小人跑掉了。” “呸,要不是他会隐身术,已经被我们搅成碎片了。” “幸好,水源之灵还在。”一人落到水源之灵旁边,恭敬地下跪,看着源源不断冒出清碧之水的水源之灵,颤抖着手,想要触摸那玉碗却又敬畏地缩了回来。 其余九人纷纷落到地上,看着水源之灵舒了一口气。 “要是不在,我就自刎于此。”一人激动地大叫起来。 “我也是。” “大家尽快养好伤,免得那恶贼又来。”为首的谢夏欣――一个年过半百,余韵尚存的女人,倒是比较平静,温和地叮嘱大家。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围住水源之灵,打座、调息。 三天后,邵柯梵的身体总算恢复如常,想到几天前打斗的场景,不禁黯然,看来,通过毁灭水源之灵降低鹰之战斗力的途径很难做到,那么,就以原有的实力硬拼罢。 “哈!不自量力。”收到邵柯梵毁灭鹰之水源之灵的行动受挫的消息,郑笑寒嗤之以鼻,然而还是气愤于邵柯梵此举,一掌拍在扶手上。 “幸好,我们早有所料,增派人手,不然,邵柯梵怕是得逞了。”杨永清脸色平静,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名绿洲护使受了很重的伤啊!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 “那就再派五名高手上去,邵柯梵知道我们加强防卫,一定不会再轻举妄动。”郑笑寒说罢,凝下神来,开始细想剑客中有哪些合适的人。 “也好,剑客之中,除了十位护使之外,没有谁练成齑风掌,但毕竟怀有其他绝技,也不比齑风掌逊色多少。”杨永清沉吟,“选人之事,国君就不必操心了,交由永清去办吧!” “哼,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郑笑寒眼里狠厉的光芒熠熠闪动,“本王也要派人去毁苍腾水源之灵。” 杨永清一惊,“不可。” “为何?”郑笑寒脸上浮现一丝愠色,“莽荒的剑客已经被两国悉数收罗,加强训练了几个月的武卫队如今已是戒备状态,至于外援,我们占有足够的优势,还忧虑什么?” 杨永清不急不缓,但还是被她的气势压住,轻声道,“王可知道,苍腾的水源之灵实际上主要是由邵柯梵守护的。” “什么意思?”郑笑寒不解地问,难不成,他会分身术? “挟持公主失利,明禅和蓝辰斐惨死,是因为苍腾布下了感应铃。王可知零双花?” “零双花,丹成死时,从苍腾带回的粉色花。”郑笑寒陷入回忆之中,喃喃,不顾谋臣在前,双眼蒙上一层浅雾。。 杨永清一时语塞,在宝座前微垂下头,他见到丹成尸体之前,零双花已经被国君当作至宝拿到房间,放进装首饰的盒子里,因此方才不知触了禁忌。 “你说,零双花跟感应铃有什么关系?”郑笑寒很快平静下来,平静地看着谋士,声音硬朗若平时。 杨永清暗暗缓了一口气,脸上却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零双花是一种灵花,独立成朵,却是同生同死,不离不弃。邵柯梵利用零双花的这种习性,将一对零双花分开,置于铃中,一铃悬挂在绿洲的无形隐线上,一铃置于近身处,不知布置了多少感应铃。若有人接近水源之灵,触动一铃鸣响,另一铃会受到感应,邵柯梵便会很快到达绿洲。况且,苍腾的绿洲护使连晟和连祁也很难对付。” 杨永清的口气里,流露出对苍腾国君的赞赏,又有些遗憾地道,“可惜,不知道邵柯梵用了什么土,零双花只长于苍腾烟渺苑,苍腾国君经常在里面徘徊,从不允许外人进去,据闻上次当着众人的面处死了一对偷花的婢女奴才。” 郑笑寒听得怔怔,心思一半在零双花,一半在邵柯梵的智谋,忽然冷笑一声,“本王也就随便提提,他邵柯梵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未必赢得了鹰之。” 杨永清见国君改变了主意,也不管她内心有多大的挣扎、矛盾,以及恐惧,提起另一个重要的话题,“宁圣、胡申、蒙欧,以及霸临、迪邦、参森收到书信,已经开始谋划,倘若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几日后便可制住子州、隼羽。” “意外?会出什么意外?永清你不是计划得很周全吗?”本来对那边的情势很放心,听谋臣这样一说,郑笑寒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杨永清摇头笑笑,“任何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永清不是仙人,只能顾得眼下的局面。不过新三地的首领效忠鹰之是真,六方力量,至少不会失败。” “败乱军心,在鹰之与苍腾之间的战争中,那边至少要保证不败。”郑笑寒说着,忽然意识到背离了自己的初衷,“不,一定要胜利,出战时,振奋军心。” 永清一震,有些迟疑,“永清尽力而为。” “待那边的消息传来,鹰之就出战苍腾。”郑笑寒斩钉截铁,目光凌厉,已经不似听到零双花时那般怅然。 “永清也是这样的打算,不如――”杨永清压低声音,“若胜的话,便将消息传遍作战的武卫队,平或败,则封锁消息。两边离得太远,除非截住飞雁,其他人很难得到消息。” 郑笑寒脸上露出赞赏的笑意,“好,没有谁会笨到传播对己不利但可以封住的消息。” 苍腾,齐铭宫。 邵柯梵靠在鎏金座椅上,手指骨敲击着桌案,微微颔首,蹙着眉头,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 果弥小心翼翼地候在一旁,垂着头,偶尔胆子稍大抬起来,又迅速低下去。 武卫队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各队将领只待国君一声命令,便领兵出发。然而,那个反对战争的黄衫女子却不断出现在脑海里,她临死前求他收兵的那幕更是刺痛了他。 简歆,虽然你最后一刻选择了原谅,但你还是恨我的吧! 邵柯梵叹息一声,走出书房,果弥要跟来,看到国君扬手止住,便及时停了下来。 他穿过大殿步入寝房,注视着画上的黄衫女子。 那亡国之君是不是更懂她,将她画得如此神似,特别是那笑,因了茫然的双眸,看似明媚却透出凄迷。 最爱她的人,恐怕是他罢! 他闭上眼睛,不愿意想这个问题。亚卡与秦维洛,是他思绪的禁忌。他同样不止爱过一个人,也可以说是三个,然而,他不允许别人出现在她生命里。 那为了她变来变去的亚卡,他早就厌恶至极,特别是他们相拥的那一幕,让他差点特意去寻荒原上独自奔跑的马,痛下杀手,然而,知道这样会伤了她的心,便生生忍住。 她的亡灵尚在飘零,却不愿意随他回来,倘若知他再度发动战争,她会不会更失望? 邵柯梵一个激灵,暗自打定了一个主意。 第一百零一章 战2 果然,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霸临、参森、迪邦与三国商议好共同对付子州、隼羽两地,然而,在三国出兵两地时,霸临、参森、迪邦却出现了内乱,在三地出兵五里时,武卫队的近半数将领一声令下,统领下的部队仿佛早有准备似的,对身旁的部队执戈相向。 三国无法顾及三地的内乱,与子州、隼羽打得难解难分。 局势一片混乱。 郑笑寒与杨永清收到飞雁传信,大吃一惊。 他们不知道,一年多来,苍腾派人去三地,以“只要效忠,便可以领兵归顺苍腾,破例划封山泽之地,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为条件,说服了三地近乎一半的将领。 三地为获取水源之灵奋斗了几十年,由于实力不足以成立国家,心愿一直未达成,已经有不少人心灰意冷,面对苍腾提出的条件,内心动摇,决定归顺。毕竟苍腾强大得令人无法望其项背,能够成为其实力的组成部分并不亏,反而是一种荣耀。 然而,鹰之提出的出兵助其获得水源之灵的条件更是诱人,并且在其帮助下,已经有三个国家建立起来,这让三地一半以上的将领为了国家大义,守住了阵脚。 但近乎一半的力量反叛,对苍腾而言已经足够,只要在那边将三国的力量牵制住即可,这边,便可以专心应战。 郑笑寒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等于白白实施计划,还不如不打。”忽而大怒起来,一拍扶手,“邵柯梵,欺人太甚。” “双方互相牵制也好,免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杨永清神情也是黯然,说出了这个算不上安慰的理由――倘若不打,邵柯梵并不会动用那边的人马。 “后天就出兵,至少要先抵达逐鹿荒原。”郑笑寒下定了决心。 杨永清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好。” 探子不顾殿门侍卫的阻拦,满头大汗地跑进齐铭宫,差点踉跄在地,“王,不好了,不好了,鹰之大股武卫队朝逐鹿荒原行进,估计有十五万人左右。” 那宝座上的红衣男子只是平静地看着探子,淡淡道,“本王知道了,辛苦你了,下去罢!” 探子下去了,宝座前还有三个人,脸上皆是诧异的表情。 “这么快!”祭尘惊呼起来,“我以为还有一个月才打得起来呢!” “这正合本王意。”邵柯梵自言自语了一句,脑海里闪过黄衫女子的身影。 简歆,这下你没有理由怪我了罢! 国君忽然冷笑一声,“遥远的三国五地局势混乱,郑笑寒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了,又担心那边的混乱走漏风声,影响军心,再加上她想取得主动地位,所以,她要先发制人。” “那苍腾什么时候出兵?”楼钟泉迫不及待地问。 “待他们通过逐鹿荒原,进入苍腾国境。”邵柯梵端起茶盏,脸上表情复杂,夹杂着一丝得意。 三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倒是水茗首先豁然,“王是……想趁他们疲惫的时候出兵。” “正是。”邵柯梵赞赏地看了水茗一眼,目光扫过其余二人,“苍腾先出动二十万武卫队士兵作战,另遣三万在离国五十里之地驻扎,拦截冲出重围,意图染指王宫的人。” “王是否出战?”祭尘问。 “郑笑寒出战,本王亦出战。”邵柯梵果断地答,眉梢一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祭尘随本王出战,楼钟泉和水茗留在王宫。” “为何?”楼钟泉和水茗异口同声地问,惊讶而不满。 “因为本王要交给你们更重要的事情。”邵柯梵依然平静,然而,目光不经意间一闪,“那就是,与三公主和四王子一道保护苍腾王宫,另外,我还会选出一批剑客,协助你们。” 这个使命,比出战神圣多了。 夫妻俩相互对视一眼,郑重地点头。 鹰之国内留下十余名武功出众的剑客守宫,五公主郑眉纱由于卧病在床,不能出征,其余五位藩王皆随郑笑寒出战。 十天后,鹰之军队在逐鹿荒原外属于鹰之的一侧扎下大营,将一部分锱重积于此处,作为粮草后援,留一万重兵驻守,另外一部分锱重则随部队后面,继续出发,待在战争附近安营扎寨。 然而,却不见一个苍腾士兵,郑笑寒不由得心下存疑,侧身问另一匹马上的杨永清,“怎么回事?” “邵柯梵想拖累我们的人马。”杨永清答,又侥幸地道,“幸好国君听臣之言,匀速步行,不然,还真的中了邵柯梵的招了。” “哼。”郑笑寒一撇嘴,“邵柯梵竟然玩这种孩子把戏。那,要是我们就地扎营养兵,岂不更好?” “不可。”杨永清忙制止,“那邵柯梵也会不动,他是在等我们主动进攻。” “那就如他所愿罢!”郑笑寒冷笑。 苍腾出动的二十万武卫队士兵换上了玄色的劲装,在距王宫五里地的荒原上整齐待发,士兵胸口皆贴上了灵忌符,并服下了千斥丸,腰配锋剑,表情严肃,眼神冷而坚决。 冬季刚刚过去,气温开始回暖,苍腾国君换上了红色的衣衫,戴上了玄色的额环,微卷的长发披散在后背,深邃的眸子透出智慧和凌厉,若男狐之王,美而霸气。 此时,邵柯梵骑在高大的白马上,向武卫队士兵训话。 他的身后,依次是剑客,将领,每个将领身边,陪同着一个或两个谋士,最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士兵,望不到头,为了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他的话,他用了广传音,让声音平平地铺散了出去,如一阵均匀的风抚过耳畔,所有的士兵都完整地听到了内容。 “将士们,剑客们,谋士们,此战若捷,将是莽荒之渊有史以来,第一次实现大统一,你们的功劳,将会被历史永远铭记。” “在战争期间,本王与你们同生共死,同样独食薏米,待战争结束,举行国庆,大家痛饮豪肉一个月。” “你们的家属,本王已经下令优待他们,他们,正等着你们凯旋而归。” “让我们为统一莽荒之渊的壮举而奋斗。” “统一莽荒,视死如归……。”众将士齐齐举剑高呼三次,声震云霄。 “好,出发。”国君拍马前行,待行得十步远,身后庞大的队伍缓缓移动起来。 随战的八十名剑客表情皆肃穆无比,眼中深藏着决绝的杀意,他们知道在此次战争中,自己担负着怎样的重任,作用并不比统领重兵的武卫队将领小。 另外二十余名剑客与楼钟泉夫妇留在宫中,伏兵守住王宫要处。他们由国君亲自选出,委以守护王宫重任,武功在一百余名剑客中虽不算出众,然而,随机应变能力却要优于派出的剑客。 五公主邵灵妃现年24岁,出嫁已有三年,却还是如同孩子那般活泼灵动,虽从来不问政事,但也好歹晓得了国之大义,此次偏要吵着与自己的丈夫――武卫队第五军团的大将高寰乙一道出战,说要为国家作出贡献。 “王兄,打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五公主抛下丈夫,拍马上前,来到王兄身边,有些好奇地问。 两年前,莽荒之渊大战,她和三姐,四哥守宫,只有战争进程传入宫中,并不知道外面实际上是什么样子。 邵柯梵淡淡地扫了这个最小的王妹一眼,继续看着前方,嘴角扬起爱怜的讥诮,“就是把对方的人杀掉。” 五公主垂下眼帘,“我知道,到处都是尸体。” “那你还问?”邵柯梵轻轻冷哼一声。 “我――”五公主忽然生气了,调转马头,朝丈夫的队伍跑去,“不在你身边了,冷血动物。” 邵柯梵苦涩地笑了一下,简歆逝世后,只有五妹,才敢这样当面对他讲话。 最靠近国君的剑客,虽然面临战争,却无法专心思敌,反而被杀父之仇扰得心神不宁。上次认定绝桑便是舒真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难以平静下来,回到宫中后,苍腾国君似乎有所发觉,交给他不少重任,完成时战争已至,生生耽搁了报仇。 “祭尘。”虽感到身后那位青年男子身上的杀气与战争无关,邵柯梵却不点破,而是问,“本王的计划都告与各位剑客了么?” 祭尘一怔,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在不排队形,看上去凌乱无序的剑客中,倘若仔细留意,便会发现十五名武功最为突出的剑客分成了五组,每组三人,相互挨得很近,不时轻声交谈着什么,表情严肃,目光冷然,那眼里,几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且丝毫看不出悔意。 然而,这五组剑客散在其余六十余名剑客之中,一组的三人之间,也只是比与其他剑客的距离要近一点而已,因此很难看得出来。 “是的。”剑客轻声对自出发就没有回过头的君主禀报,“看样子,他们没打算活。” “可惜了。”邵柯梵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待大战后,建战绩碑,将他们的名字镌刻上去。” 祭尘忽然想到自己的武功并不逊色于选出来的十五名剑客,甚至,比他们稍胜一筹,国君却不选他,想是不让他送死,不由得一阵感动,冲动的话差点脱口而出,然而,想到大仇未报,便忍了下去。 “噗,噗……”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之外便是风吹过的呼呼声,掩住了剑客们低声的交谈。 动中之静,弥漫着重重的杀死和戾气。 第一百零二章 战3 荒原上乱草离离,无边无际,平坦得没有一点起伏,一眼朝可看到地平线,站在荒原上,如同置身于一个粗糙的大圆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在何处扎营,只是一个距离的取舍问题。距王宫五十里处的大营在前日便已经建好,三万精兵作为王宫的外围守护者驻留在此,并负责格杀向苍腾方向奔逃的鹰之将士。 而二十万实战军队的扎营地点该选在何处?邵柯梵眉头一凝,暗叫一声不好,脸色刹那间惨白。 “底律律......” 苍腾国君勒住马头,风扯动衣袂,长发猎猎飞舞,红衣身影背对众人,一动不动. 见国君停下,所有人都停下来,等待下一步指示。 没有人知道,邵柯梵的脸色在片刻间变了几变,勉强平静下来后才掉转马头,面对众人,使用广传音,“众将士听令。” “在。”二十万将士同时听到了国君的声音,齐齐答道,声震苍穹,四野的空气微微颤动。 “本王与诸剑客先行一步,众将士加快度,尽快行到距国三百里处,扎下大营,而后向前行进。” “是。”震耳欲聋,空气再度一颤。 邵柯梵飞身掠起,足尖点过马头,身体已到十丈的高空,八十余名剑客见状,纷纷飞起,跟随在国君的身后。 将领们只当飞天是寻常,这毕竟也是他们的一项本领,然而,士兵们却抬起头,羡慕地看着越来越远,越来越高的八十余人。 虽然创始者未廉用了五百年的时间创了能够让莽荒人通过习武飞起来的包括地质组成、地心引力在内的环境,然而,武功修为不高的人,在空停留的时间很短暂,是无法通过轻功进行长远距离移动的。 “走,大家加快度。”五十队总将领季郭南目光在天空停顿片刻,大声下了命令。 鹰之军队已经深入苍腾国境一百里,距苍腾尚有四百五十里,苍腾军队出国一百里,需再行二百里才抵达距国三百里处,而行到同样的地点,鹰之军队只需行五十里。 只有拖住鹰之,苍腾军队才有抢先抵达的机会。 然而,骑在马背上的杨永清忽然一动,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急忙对身侧的国君耳语,“国王,我们得加快度了。” “为何?”郑笑寒欲勒马静听,杨永清示意继续走,“荒原并不是毫无用处,最大的意义是行军打仗,为诸王争山泽提供场地。因此,水源之灵于冥冥之庇佑,距国三百里附近,最宜安营扎寨,距国四百里附近,最宜作战,三百里地和四百里地之间,所属国能将战斗力发挥到最大的作用,这一点很少为人所知,包括历代以来的君主,因为唯一一本《莽荒之渊?荒原书》早已散佚不见。” “竟是这样。”郑笑寒脱口,“本王还以为水源之灵只惠泽山泽之地。”惊讶过后,狠厉的光芒在国君眼里闪烁,“那么,就加快度,进入苍腾三百里范围之内,避开这两个不利于鹰之的地带。” 说罢,勒住马头,转过身去,“众将听令,跑一阵,走一阵,尽快抵达一百五十里开外的地带。”然而,跑到十里处,忽抬头看到空冒出一堆密集的点,越来越大,轮廓很快显现出来。 最前面的那个,一身红衣,长发微卷,容貌俊美,身体未到,然而凌厉而明亮、充满王者霸气的双眸却让人有一种逼近感,心生战栗。 “吁”郑笑寒勒住马,向后面黑压压的将士打了一个止住的手势。 八十余名来人落到众人前面,除了红衣男子,表情皆肃杀凛然。 郑笑寒似乎忘了有其他人存在,死死盯着苍腾国君,握住马缰绳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愠色让脸来不及苍白,反而变成了潮红。 正是眼前的此人,断送了三王子和丹成的性命。 “呵。”还未等她开口,邵柯梵轻笑起来,“鹰之君是想尽快进入距苍腾三百里以内的荒原罢,可惜,迟了。” 还未等郑笑寒开口,杨永清吃惊地问,“《莽荒之渊?荒原书》在你那?” 竟有这本书! 邵柯梵一怔,如实却又不屑地答,“本王不知道什么《莽荒之渊?荒原书》,只知祖上遗讯,距国三百里,最宜安营扎寨,距国四百里,最宜打仗,三百里和四百里之间,所属国能将战斗力发挥到最大的作用。” 杨永清沉着脸,不再说话,事至此,他已想不出其他办法。对方专门来截人,以让苍腾武卫队有充分的时间占据两个地理优势,如果无法取胜,那么,战场该就是在这里了。 或许,这样也好,离逐鹿荒原的支援点较近。 “国君,臣领锱重武卫队后退五十里,扎下帐篷。还望国君以大事为重,勿因私怨误国。”杨永清不顾君臣之别,侧身过去,凑近郑笑寒的耳畔,以极轻的声音将话送到国君耳里。 郑笑寒一动,点头应允。 众人不经意间,杨永清身体后仰,足尖点马尻斜飞出去,而后一个旋身,以出类拔萃的轻功朝最后面的武卫队飞去。 “哼。”邵柯梵冷哼一声,仿佛是一声讯号,身后几名剑客飞身追去,与此同时,鹰之几名剑客敏捷地迎了上来,空刀剑交击声,频繁响起。 “邵柯梵。”郑笑寒很快镇定下来,冷笑,眼睛充斥着汹涌着的恨意,“本王会让荒原成为你,还有苍腾武卫队的坟场。” 话音刚落,鹰之国君略微侧过脸,低声吐出两个字,“动手。” 只是一个瞬间,所有的鹰之剑客和苍腾剑客同时飞起,在半空厮杀一片。 按照原来的计划,郑笑寒与五位藩王一道围向苍腾国君,散其精力,乏其体力,攻其不备,最后将其制住,带到鹰之让其生不如死。然而,藩王却忽然被打散,各自被三名苍腾剑客围住,十五名剑客几乎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要命地将每一招发挥到最大作用,藩王被束缚住了手脚。 “邵柯梵,我要把你碎尸万段。”郑笑寒低沉地吐出一句话,混杂着悲痛和刻毒的感情,但仍是镇定不乱,借着拔剑作掩饰,袖间,一支近乎透明的毒镖以迅疾的度袭向邵柯梵,在正午耀眼的阳光笼罩下几乎完全看不见。 苍腾国君正要轻念“变”,忽感一股细而强劲的气流冲自己而来,瞳孔收缩,凝神一看,眉梢一挑,飞快侧身躲开。 然而,虽镖离身半寸,还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他的手臂,一阵刺痛,入肉两毫,鲜血沁出皮肤,红衣口子处仿佛被浸过那般。 方才,那主镖侧还有两支更小的,透明不见的镖,轻轻地划过气流,郑笑寒料到他很可能会躲过主镖,同时发了三支。 “好,好,好!”看到苍腾国君挂彩,鹰之武卫队兴致高涨,高呼起来。 为了避免麻烦,苍腾剑客们飞到了较高的位置厮杀,这样,鹰之武卫队便只能观看,国君的一举一动皆牵动着他们的心。为保证大规模战争有序,不损失指挥主力,将领听从杨永清的建议,按捺住冲动,在地面颔首观战。 邵柯梵不急着看伤口,镇定而飞快地吐出一个字,“变”,腰带化作幻灵剑,见郑笑寒期待地盯着他的伤口,侧脸看了一下,冷笑,“小事一桩,鹰之君是期待我毒发吧?” “为什么?”郑笑寒不可置信地问,显然不相信她专门练制出来的能让邵柯梵顷刻毙命的毒失去效力。 “因为,只食薏米。”邵柯梵冷笑一声,眸子陡然凝聚起杀气,转动手腕,幻灵剑挥出一道道羽状光芒,朝郑笑寒逼去。 虽不明白他话的意思,郑笑寒却不敢怠慢,手执早已拔出的剑迎了上去。 “铮。”两国国君的剑第一次交击在一起,紧接着,层出不穷的招式连连展开,剑光遮蔽了一方天穹,剑气朝上时,天穹微微颤抖,云朵向四方破散开去,剑流向下移动,荒原裂出一道道浅缝,纵横交错。 双方皆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剑碰到一起时便认定对方是自己一生最强劲的对手。 一百八十名剑客的身影不断移换,各色剑光阵阵闪耀,半个时辰之后,一个鹰之剑客和苍腾剑客同时落下,他们的剑同时刺进了对方的心脉。 祭尘的身形落在邵柯梵斜下方,为他挡住想要冲上去协助郑笑寒的鹰之剑客。 负责锱重的武卫队,在大将的带领下沿途返回,朝五十里开外进发,安营扎寨。 杨永清回到前列,身体落到马背上,朝快要接近天穹的郑笑寒喊道,“不能让苍腾拖延时间的目的得逞,求王赐予臣暂时统领十三万士兵的权力,领军越过苍腾优势地带。” “好。”郑笑寒毫不犹豫,硬朗的声音在高空传下来,“十三万士兵听令!由杨永清与余少廉总将领一道,指挥尔等前往寻作战。” 虽下达命令,郑笑寒却没有分心,招式有条不紊,保持势均力敌,没有让邵柯梵占到半点上风。 听此命令,邵柯梵一沉,高空传令,“截住鹰之诸将领。” 第一百零三章 舒真逝去 十三万武卫队,每队五千人,共分二十六队,分别由二十六个将领统领,并设一个总将领,一个总副将领。 在杨永清的统领下,停滞了半个多小时的武卫队向前方移动起来,然而,只行不到十步,三十余名苍腾剑客便扔下敌手,朝将领袭来,将领欲飞身迎起,杨永清及时呵斥,“别动。” 差不多与此同时,鹰之分出五十名剑客,将苍腾剑客堵回了半空。 “跑起来,只剩下二十五里了。”杨永清手一挥,“越过苍腾优势地带。” 庞大的武卫队快速移动起来。 “国君,怎么办?”祭尘边拦两个剑客边着急地喊。 邵柯梵的脸上浮现一丝怅然,简歆呵,你在么?看到了么?为了不让你更加恨我,我丧失了两个地理优势,战争期限会更长,死的人会更多。 只是瞬间恍惚而已,手中的幻灵剑并不松懈,看着郑笑寒得意的眼睛,冷冷一笑,“就算你们占了两个优势地带又如何,苍腾百万大军,而你们,仅有四十万。” “哈。”郑笑寒嗤之以鼻,“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鹰之士兵以一敌三,便可以把你们消灭干净。” 听得国君这样说,祭尘明白再无办法阻挡鹰之军队越过优势地带,不免有些失望,然,看到国君表情镇定,不慌不忙,心也就定了下来,其他剑客亦是如此。 杨永清令锱重武卫队后退五十里扎营,十三万人员却向纵深处进发,估计两军碰面时,均行出了一百余里,那么,离扎营处便是离了不少一百五十里。 杨永清,你也有愚蠢的时候啊! 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丝自信决绝的微笑。郑笑寒暗吃一惊,然而,情势根本由不得她多想,只是专心应敌,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定要杀了他,为三王子和丹成复仇! 七个时辰后,两军碰面,顿时厮杀一片。 离距国三百里地还有一百里,苍腾总将领果断下令,两万人退后八里扎营,十八万人应敌。 诸剑客皆心系战场形势,边打边朝战场移动,空中偶有尸体坠落,成为荒草的养料。 专门选出的十五名剑客,将五名王子公主死死缠住,不让其有半点接近两位国君的机会,脸上是与王之后代同归于尽的狠厉和决绝。 三个时辰后,剑客皆抵达了混战的上方。 鹰之锱重却是在距战场十里地扎营,杨永清在交代负责锱重的将领时便改变了主意,一万武卫队士兵护送着锱重避开空中苍腾国君的视线,绕道而行,安全抵达战场附近。 邵柯梵心一沉,然而,很快镇定下来。 ――不过是多花点时间而已。 果然,早在平时操练时就被反复告诫“苍腾武卫队士兵是我方武卫队的三倍,大家要取得胜利,必须拥有以一敌三的本领”的鹰之士兵,在战场中勇猛无比,虽苍腾士兵皆是奋不顾身,然而,不到一个月,苍腾十八万武卫队士兵损耗了一半,而鹰之只损失五万。 在苍腾剩余士兵快要与鹰之相等时,苍腾方面便会调来后援,不让作战人数影响到士气。 鹰之藩王先后死去,与其同死的,不仅有千千万万的武卫队士兵,还有对苍腾国君忠心耿耿,长时间将其缠住的三名剑客。 郑笑寒明亮的双眸被灰色的阴霾笼罩,宛若曾经的舒真。只是,在兄弟姐妹战死的情况下,她依然能保持镇定。 邵柯梵不死,她不甘心,有一种信念支撑着她:绝对不能在他之前倒下。 时间仿佛回到三年前,莽荒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爆发,尸横遍野,无人安葬,任苍穹中蜂拥而至的秃鹰啄食。因为荒原过于平坦,血流到地面上便静止下来,慢慢凝固,成为触目惊心的血块。 荒草,在血块中挺拔出来,随风摇曳,似在欢乐地享受盛宴。 如今,也是这样的情况啊! 鹰之妙音山洞内,邪娘子停止了修炼,盯着浅碧色镜面中战乱的场景,表情复杂,若有所思。 她预料到了必然的趋势,也定会拯救自己想要拯救的,只是尚未到时候而已,然而,在这期间,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死于战乱。 邪娘子叹了一口气,食指一点,镜面轻轻荡漾起来,恢复成一潭池水的模样,接着,一具透明的琉璃棺椁慢慢显现,那黄衫女子躺在其中,面容安详,双眸紧阖,然而,眼角凝滞着一滴泪珠。 “生平,我要第一次对不起人了。” 极轻的感慨,饱含着无尽的歉意和无奈。 此时,简歆悬在空中,注视着一片厮杀的荒原,目光悲悯而痛苦,她的死算得了什么呢? 鹰之主动攻入苍腾,苍腾国君率军反抗,她无法责备,只觉得那凄凉感也无处着落了。 成群的地狱来者又出现了,带走一个个出壳的亡灵,留下遍地冰凉的躯体。为了避免受到灵忌符的影响,他们一抓住亡灵便很快消失,倒是那些麻木的亡灵被弹得飞来飞去。 她并不去帮助他,只是准备在他情况危急的时候才出手,让他幸免于难。 然而,那个黑白衫的女子让她一怔。 她静静地看着空中打斗的场景,表情犹豫,不时挥剑解决意图对她不利的士兵,不管是苍腾的,还是鹰之的。 良久,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提剑冲到空中,与鹰之剑客厮杀起来。 “舒真。”邵柯梵有些惊讶地脱口,一直为国君拦住其他人的祭尘听闻,转过脸,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杀意更浓。 “祭尘,别乱来。”看到祭尘欲冲过去,邵柯梵呵斥,幻灵剑倒垂着高举,剑尖及时挡住郑笑寒刺向肩胛骨的剑,然而,这样的动作明显让力道减弱了不少,郑笑寒冷笑一声,右手掌心凝聚一个浅紫色的幻圆,直逼邵柯梵左胸打出,邵柯梵身躯向右一扭,迅速闪过,然而,衣袂还是被开了一条裂缝。 看到国君稍微分了心,祭尘只好压抑住冲动,格挡住欲协助郑笑寒的剑客或大将,然而,眼里仇恨的光芒却是无法收敛半分。 那本是舒真的绝桑,虽与其他剑客打斗,疏忽之间皆可能丧命,但眼睛却在留意这边的情况,显然,她很关心国君的安全。 祭尘冷冷一笑,眼里露出一丝狡黠。 几道狠厉的剑光交错闪过,片刻之间,与祭尘缠斗的两名剑客坠下荒原。 这个年轻的剑客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让邵柯梵和郑笑寒都略微诧异了一下,知道他是为何,邵柯梵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样也好,可以多解决几个敌人。 年轻的剑客趁着没有其他剑客袭来,提气上升一丈,与两位国君处于一高度,执白剑挥向郑笑寒,在两人的合攻之下,郑笑寒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肩膀上受了一剑,捂住肩膀踉跄后飞,拼命提了一口气,方才止住下落的趋势。 “祭尘!快。”邵柯梵的声音冷而轻,迅速掠身过去,然而,却发觉得不对劲,祭尘指向郑笑寒的剑忽然对准他刺来。 祭尘就在身侧,太快了,根本不及闪躲,他也从未料到――他视为最忠心的剑客,竟会趁他不备暗算他。 “不。”黑白衫的女子痛呼一声,冲了上来。 白剑迅速刺入邵柯梵的胸膛,邵柯梵大惊,垂头一看,竟只是斜穿胸前的衣衫,顷刻间明白了个大概。 然而,绝桑已经到了他身边,只一眨眼的瞬间,祭尘抽剑回手,白剑刺穿女杀手的左胸。 “你――”绝桑恨恨地盯着祭尘,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哈,报仇而已。”祭尘满足地拔出剑,任她的身体坠落下去。 郑笑寒趁此机会稳住了心神,再度袭来,祭尘的脸上恢复刚毅和决绝,毫不犹豫地执沾血的剑迎去,郑笑寒一愣,却是丝毫不敢松懈。 邵柯梵急忙下落,抱住舒真的身体,停在半空。 “舒真。”他将手覆在她的左胸上,颤抖了一下。心脉,已经被刺断。 “你……知道……我……是……是舒真?”舒真的眼角沁出了泪水,声音忽然恢复到了以前的沧桑。 “我知道,我知道你去找了邪娘子。”邵柯梵垂下头,悲伤地注视她。 舒真脸色渐渐苍白如纸,眼神黯淡下去,“那你……为什么……不……去……不去……找我?” “因为我在等你回来。”邵柯梵凝住眉头,“可你不肯回去,我就尊重你的选择。” 那双开始涣散的眸子焕发出些许光芒,怀中的人却是艰难地摇头,“回去……又……如何,你……对我……那么……冷漠。” “不。”邵柯梵凑近她的脸,温柔地低语,“我本想,你回去后,给你关爱。” “多少?比得……上简……简歆的……一成么?”舒真的嘴角挤出苦涩的笑,双眼却充满企盼。 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嘴里冒出来,染红胸前的白衫。 邵柯梵微怔,轻声,“我不知道,但至少会给。” 舒真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终被满足取代,“这样……也好。我的……一生……漂泊……得……太久,该……停下……了。” “不。”简歆流着泪大喊,将快要离体的亡灵拼命按回那副断了心脉的躯体里,然而,快要挣脱**束缚的亡灵却是疯狂地要出来。 “舒真,我会将你葬入王陵,你是我的王后。” 缓缓闭上眼睛的女杀手,听了这句温情的话,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在眼睛完全合上的瞬间,头歪进了他的怀里。 幸福和悲哀混杂在她脸上,没有一滴泪。 第一百零四章 战4 莽荒之渊最厉害的杀手,从未流泪,但她的一生确实都是在流泪。 那亡灵终于从体内出来,令简歆大吃一惊的是,舒真的出体亡灵竟是拱背,白发苍苍,皱纹积脸的老妤,并且毫无半点力量,还未来得及看挚爱的人一眼便被地狱使者带走。 她的意念如此强大,活着时,亡灵的一切都遵从**里鲜活跳动的心。 苍腾国君怀里的女子,美丽年轻依旧。 她要寻比她强大的男子,这样才不会在杀人**强烈的时候杀死他,她终于寻到,到最后却是因他而死。 冥冥之中,一切都是相互牵制的罢! 邵柯梵闭上眼睛,眉峰微微颤动,片刻以后,长长地舒了口气,睁开双眸,里面沉淀的痛更深了些。 祭尘,他是不能怪他的了,因为有过承诺,无论他用什么办法,只要杀得了舒真便是他的本事,不会责备他,年轻的剑客充分运用了这一句保证。 他以为他会赢,为了心底的一抹温柔保住舒真,却不料,输在了祭尘的手里。 见苍腾国君抱着一具女子遗体,停留在半空,脸上仿佛失神,四名鹰之剑客以为有机可乘,敛气屏息,悄无声息地从身后袭来。 邵柯梵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手握紧幻灵剑。 简歆心一惊,本想助他,然而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在身边,便只是提心吊胆地等待着。 在四柄剑尖触到衣袂的瞬间,聚集起充足能量的苍腾国君,身体忽然向前飞出半丈远,迅速转身,幻灵剑横扫而过的剑光将猝不及防的四人拦腰削断。 血喷涌出来,从半空洒下,那尚未死去的上身看着一道落下,却不再连在一起的下身,发出惊恐而绝望的尖叫。 那成为两截的灵魂,不顾痛呼的残躯,下身亡灵执拗上升,与落下的上身亡灵重新拼接在一起,不,应该是融洽而和谐地恢复完整,与此同时,落到地上的上身失去了生命迹象。 邵柯梵抱着舒真落下,将她放在马背上,用细而牢的绳子系在她腰间,轻轻拍马,白马驮着逝去的苍腾王后,向苍腾方向奔去。 邵柯梵深深地看了舒真一眼,随后目光一冷,朝空中紫衣女子飞去。 “奇怪,他怎么不使用雪麟?”简歆的目光疑惑地在空中厮杀的剑客中扫过,倘若使用雪麟,鹰之的大半剑客肯定已经变成数截了罢! 虽然她并不愿意看到那种场面。 苍腾王宫各要处都布下了重兵,白昼和夜晚换班轮守。在王宫东侧一个硕大无边的广场上,数万的士兵像平时那样跑步或操练,随时准备被派赴战场。 齐铭宫里,楼钟泉在大殿中央踱步,想到刚刚派出去的五万兵力,表情复杂。 两个多月了,面对勇猛如虎的鹰之士兵,苍腾已经折了三十余万兵力,而鹰之仅仅折了十一万,还不到苍腾损失人数的一半。 因为鹰之士兵都抱着一个信念:鹰之武卫队人数远远少于苍腾武卫队人数,要取得胜利,必须以一当三,即使死,在死之前,也要解决两个以上的苍腾士兵。 这种决绝的想法,让他们爆发出比原本强上一倍的力量,在同等的水平下,却是苍腾士兵不断倒下。 然而,所幸的是,苍腾武卫队竭力将鹰之武卫队拦住,硬是不让其再深入国土一分。 本来以为苍腾能够在一个月之内灭了鹰之,然而,照这样的局势看来,何时才是个头。 楼钟泉叹了口气。 “别忧了,国君从未输过,苍腾会胜利的。”水茗也是侧脸凝眉沉思了很久,才从大殿左侧的座椅上站起来,将披肩搭在丈夫的肩上。 虽然气温回暖,但尚有丝丝凉意。 “唉,每隔七八天,苍腾就要遣出人数不等的武卫队,这样损耗下去――”楼钟泉担忧地摇了摇头,“鹰之还不是在遣出支援,他们也在损耗。”水茗安慰道,然而,心底也是暗暗着急。 “无论是战场损失人员,还是宫中遣出人员,鹰之都比苍腾少一半还多。”楼钟泉指出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水茗沉默下去。 楼钟泉摸了摸腰间的刀,眼里涌起两分疑惑,等了两个多月了,该来的却未到来,难道,他们是要待苍腾放松警惕,或是苍腾武卫队消耗更多的时候么? 还是国君预测错了,他们没有打过这方面的主意? 然而,三天之后,藏在怀中的感应铃轻微地颤动起来,像是受到了某种号召。 楼钟泉一惊,掏出感应铃,见是白色的那个,心下安慰,还来得及。 钟形的小铃中,同样呈冠状的粉色零双花蒂入铃尖,紧紧固定,四条细白丝穿过花心,末端系着的两个四小铃正不安地碰撞,叮嘤嘤作响,频繁触碰已经干涸的花瓣。 怀中另一个金色感应铃,悄无声息。 在距水源之灵百里,两百里,三百里……一直到千里的最边缘处,均有透明的细丝拉出,斜向遥远的边缘对角延伸,在五百里中央交汇而过,交汇处,悬着一个白色的感应铃。 等距边缘处,建有一万尺的一千九百层高塔,那是武功修为最高者在绿洲行使轻功的极限,所谓的塔,还不足半抱之围,每层皆有透明的细线向下伸向绿洲森林的五百里交汇处,与地面的细线构成立体的网。 另一金色的感应铃,悬挂在距水源之灵一丈之外的隐形细线上。在一丈和百里之间,便是两位绿洲护使的巡视地带。 此时,五百里交汇处,那悬挂于树梢叉下的感应铃正在叮嘤嘤地作响,预报一件及其危险的事。 鹰之的绿洲护使中,五位留守鹰之绿洲,五位按照计划进入苍腾绿洲。 谋臣杨永清信上叮嘱:空中地面同样设了隐线,借着森林掩饰,从地面进发较为安全,且在百里等距处,务必想办法找到隐线,轻轻割断,并手执两段,把握分寸,让隐线保持原来向中部的势度,进入一道防线后接上,万万不可惊动感应铃。 隐线之间,边缘空隙处较大,但不可取巧跃入,因为水源之灵置于中央,从空隙处也只能抵达绿洲边缘,邵柯梵早有防备,在百里之内的边缘设了重重机关。 虽邵柯梵在战场,脱不了身,但仍当小心为妙。 然而,那隐线毫无弹性,且绷到了最紧,鹰之护使自以为悄无声息地割断隐线,并小心翼翼地接上,殊不知,只稍微一动,五百里中央的白色感应铃已在叮嘤嘤作响。 “水茗,有人进入绿洲,他们行动了。你留在齐铭宫。”楼钟泉猛然起身,手按在腰间别着的那柄刀上,不同于雪麟金线交错的玄色刀鞘,此刀刀鞘一片漆黑,仿佛没有眼白的眸子,隐隐透着吞噬的力量。 “王宫有二十名剑客守着,我和你一起去。”水茗也站起身来,眼中流露出焦急。 “不行,他们很可能会派人来捣乱王宫。”楼钟泉冲出殿门,跃上天穹,一个声音穿下来,“不要让他们得逞。” 手中的白色感应铃还在嘤嘤作响,来人已经破了第二道隐线,正在寻第三道,楼钟泉不敢耽误半分,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云霄。 看来,国君把这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是因为他的轻功无人能及罢,甚至,只比国君施展隐身术时慢一些。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到了鹰绿洲。连祁和连晟惊觉,在鹰之绿洲护使快要破开第三道隐线的时候及时飞来,然而二人对五人,显然不能力敌,剑客到时,两位苍腾绿洲护使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见来人不是邵柯梵,鹰之绿洲护使皆表现出不屑,连祁和连晟也显得有些失望――除了摩云神功第七层,再没有什么武功能够与齑风掌相抗。看来,不过是增加一个伤者罢了。 “大家是看不起我呵。”楼钟泉冷笑一声,手握刀鞘,刀身缓缓出露,淡红色的光芒直冲第二重天穹。 “啊!雪麟。” 七人同时脱口而出,然,不同的是,连祁和连晟欣喜若狂,鹰之绿洲护使的脸色转瞬苍白。 “砰砰――” 频繁的刀剑交击声在齐铭宫院子里响起。 水茗正在担忧丈夫的安危,猛然一惊,拔出剑,身子掠出门外。 宽阔的院子里,三公主,四王子和伏在齐铭宫附近的三名剑客与鹰之十来名剑客厮杀一片,很快,半空中又飞来几名苍腾剑客支援。 似乎,鹰之方面少了一个人,水茗仔细观察了一番,仍是没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背后似有剑流催动空气,一丝凉意涌上心头,水茗目光一冷,迅疾向前飞出两丈后转身,手中的剑格开逼到胸前的一柄青剑,暗中蓄出的力量将来人震得后退几步。 “公主,偷偷摸摸可不光彩?”水茗微微一笑,冰冷的杀气在眼里涌起,夹杂着一丝担忧:凭她一人,是打不过郑眉纱的。 “对待出卖鹰之的苍腾走狗,用不着光明正大。”粉衣女子嗤之以鼻,“在楼钟泉回来之前,先解决你这个叛徒。” 第一百零五章 战5 荒原战场上尸体遍地,偶有死者或重伤者从半空坠落。 在邵柯梵和祭尘合力围攻下,郑笑寒身上再添两道伤痕,长发被削去了一截,凌乱地披散在胸前后背。两个多月来,她真正露出了颓势。 苍腾剑客和大将同国君一道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拦住欲支援郑笑寒的鹰之剑客,然而,鹰之剑客急红了眼,拼命向两位国君缠斗的方向冲杀。 两个月来,空中第一次厮杀得这么惨烈,比三剑客围攻王之后代更甚。 苍腾绿洲第三道隐线旁,五具遗体睁大双眼,不甘,愤怒,痛苦在瞳孔里定格。 连晟和连祁还未来得及致谢,前来援助的人已经消失不见,那一瞬间,他们只看到剑客焦急的神情,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水茗!”楼钟泉抱起躺在齐铭宫门口的尸体,全身微微颤抖,双眸含泪。 她的脸上,分明是期待和焦急啊!焦急他的安全,期待他来救她。 然而,那会齑风掌的五名鹰之剑客甚难对付,虽有雪麟在手,他还是花了三个时辰才将他们解决干净。 院子里厮杀依旧,除了缠斗不休的两国剑客,还有不少搅进去的苍腾士兵,地面躺着百来具尸体。 楼钟泉将水茗遗体放在大殿左侧的座椅上,提着雪麟冲向院子。 “快去阻拦,郑眉纱正在找寻传国玉玺,这里由我们对付已经足够。”一名剑客朝楼钟泉大喊。 楼钟泉心一沉,冲进齐铭宫。 书房里传来轻微的声音,似在翻找东西,然而,仿佛是有些力不从心,一本柜上“啪嗒”一声落下来。 方才他伤心过度,竟然没有辨别出书房里潜了人。 “哈!找到了,以后我就在苍腾王。” 白玉底座上,雕刻着一个侧置的玉碗,微微浮凸的树根缠着碗壁周身,在碗顶扬起双绞的躯干,最末端分别伸出四条枝梢,一共八条,每对上下枝梢之间,夹着一颗浅黄色的珠子,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那粉衣女子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身体斜靠书案,一手捂住右胸,血染红了手指,而托着玉玺的另一只手正剧烈地颤抖。 “哈哈哈,我是苍腾王了,再不回鹰之小国……”郑眉纱激动地自言自语,双眸死死盯着玉玺。 楼钟泉掠身到书房门口,恨恨,“贱人,为我妻子偿命。”然而,担心损毁国君书房,举起的雪麟放了下来,一掌朝那粉衣女子击去。 “噗。”沉闷的声音响起,郑眉纱一下子瘫倒下去,趴在地上,再也不动。 与此同时,玉玺掉落下来,摔得粉碎。 楼钟泉怔住,惊讶地看了一眼掌心,方才凝聚的真气尚未打出,此时,正慢慢消散,回到体内。 玉玺!玉玺坏了! 回过神来,他慌忙蹲下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玉玺的碎片,才发现四颗珠子少了一颗。 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扳过郑眉纱的身体,那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破了一个洞,珠子般大小,后脑有东西凸出,原是珠子穿破脑骨,在此去势过于微弱,被头皮所阻,拱着无法出去。 那睁着的双眸,还未被猝不及防的变故收去欣喜。 看来,玉玺尚在!楼钟泉松了一口气,嫌恶地拖着郑眉纱的遗体,走出大殿,扔进院子。 陷入重重包围的鹰之剑客见五公主已死,再看到楼钟泉手上的雪麟,脸上皆闪过了刹那的震惊,一名剑客举剑欲自刎,被同伴喝住:总之也是死,还不如多解决几个苍腾人。 剩余的七名鹰之剑客仿佛发了疯,扔下与自己交手的苍腾剑客,叫喊着,冲入周围的士兵当中,手中的剑凌厉而飞快地挥舞。 楼钟泉眉峰一凝,身形迅疾在几名鹰之剑客之间游移,微红色的光芒穿过已然重伤的身体,激起血珠飞溅,只五十来个回合,七名剑客便纷纷陨命。 一片叫好声响起,却不料惹得剑客勃然大怒,“好什么好,看看自己人的尸体,你们还笑得出来吗?收拾之后,各司其职,不可松懈!” 齐铭宫的大门重重关上,剑客抱着妻子的遗体,呜咽失声。 浅碧色的镜面之中,一贯冷静的紫衣女子显得仓促不已,几绺头发凌乱地搭在脸上,被汗水沾湿,被划破的衣衫处,皮肤上的伤痕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全身。 “投降,鹰之归顺苍腾,可饶你一命。”苍腾国君的剑逼近紫衣女子的左胸,有意放慢速度,似在等她答复。 除了其他外伤,他右胸受了一剑,剑精确地避开肋骨,平刺进去,穿透了身体的一半。要不是红衣起了掩饰作用,可清晰地看到他的衣衫上也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祭尘听从国君的命令,正与负责锱重的大将厮杀。 “邵柯梵,你做梦。”郑笑寒凄厉地大喊,向后退去,一边挥剑挡住幻灵,一边在掌中凝聚剩余的元气,狠狠地向邵柯梵推了出去。 “嘭。”一股逼人的气势压迫而来,虽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邵柯梵一直运元气护住周身,然,仍是被震出两丈开外,胸口一阵难受,吐出一口血来。 正惊异于郑笑寒如何还有这等力气,却看到那体力损耗殆尽的女子向下坠去,虽是如此,她的神志却依然清醒,雪亮的注视着红衣苍腾国君,仇恨的火焰烈烈燃烧。 邪娘子心一紧,是时候了! 看到国君惨败,鹰之士气明显低了下去,军心开始涣散。 邵柯梵冷冷一笑,落到郑笑寒的身边,手扣住她的肩胛,鹰之国君毫无反抗的力气,只是勉强支起身体,愤怒不甘地盯着那张令自己嫌恶的脸。 两个多月来,她使了不下十次毒,然而,邵柯梵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面对她一次又一次的惊愕,只是一句话:只食薏米。 不只是她,鹰之士兵向苍腾士兵使的毒,竟也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难道,他们也是“只食薏米”? 她的用毒本领,在大战中似若无存。 方才,看到郑笑寒落败,鹰之一直苦苦战斗的剑客、大将、士兵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加上多日的疲倦,已是力不从心,只是片刻间,大量人员被杀,苍腾武卫队打破均势,占了上风,士气高涨。 苍腾方向的荒原,万马奔腾,席卷而来,后面涌动着无数奔跑的人流,喊杀着冲向战场。 一员大将领十万兵力前来支援,骑马并行的,是解决掉王宫威胁的杨永清。另有五万兵力,在另一员大将的率领下,前去捣毁鹰之两个扎营地。 邵柯梵费力地提了一口气,上升十丈,俯瞰所有作战人员,“今天,将是鹰之历史终结的一天,这个国家,将从莽荒之渊的地图上消失。投降的鹰之剑客,大将,士兵,可免一死,并获准归顺苍腾。其余的,杀无赦。” 说完,凑近郑笑寒的脸,冷笑,“鹰之君,本王这个决定,可好?” “呸。”郑笑寒无力地朝那令自己深恶痛绝,欲砍上千刀的脸啐了一口,邵柯梵及时闪开,蔑视,“你连恨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呵呵。” 战场上的厮杀仍在继续,苍腾武卫队愈战愈勇,鹰之武卫队负隅顽抗,节节败退。本来战场上苍腾士兵人员就比鹰之多上三万,方才十万大军来助,实力对比悬殊,并且大部分剑客,大将被杀,眼看难再取得胜利,不少鹰之士兵的决心发生了动摇。 苍腾国君承诺出口,便有一万多鹰之士兵犹豫着放下了武器。 “邵柯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郑笑寒口气低沉,却是饱含着极深的恨意。 她知道除了投降,邵柯梵不会替她传达其他意愿。 那刺向他左胸的剑,在入了一部分后被什么东西挡住,竟是将剑尖逼了出去。那时,他握住出露的剑,以内力苦苦相抗,踉跄后退,神色痛苦,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她的另一只手凝了一团元气,正要击向他的颈部,却不料被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震开。 她本来可以报得了仇,她好恨! “是么?”邵柯梵冷笑一声,“如果你不怕魂飞魄散的话。” 除了左胸那一剑,他身上其他部位也受了数剑,伤口裂开,痛苦阵阵扯起,方才被她的掌力一震,再加上多日的疲倦,他已是没有多少再战的力气。 楼钟泉飞到国君的高度,将雪麟刀呈上,“钟泉已经完成护宫任务,鹰之五位绿洲护使,五公主皆已丧命。” 五姐,唯一的至亲,也死了? “叛徒。”郑笑寒咬着唇,恨恨骂,“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差点昏厥过去,然而,国家的信念在支撑着她,让她保留了极度崩溃下的清醒。 邵柯梵没有接刀,吩咐,“去,用这把刀杀敌。”看了一眼落到地上,冲入混乱中的楼钟泉,他冷冷盯着郑笑寒清丽的侧脸,“本王要让你看看,鹰之叛徒,如何用雪麟杀鹰之将士。” 雪麟出鞘,微红色的光芒映照天地,因为之前饮了不少鲜血,刀身的颜色更深了些。 “雪麟。”鹰之将士相顾失色,战场更加混乱。 第一百零六章 终见遗容·归 楼钟泉似乎犹豫了一下,心决绝一横,挥舞雪麟,所到之处,一截截残肢断体从光芒中飞出,鲜血四溅,陨命的人甚至该来不及惨叫。 苍腾武卫队进一步受到鼓舞,杀得更加尽兴。 目睹如此骇人的残杀,又有一万多的鹰之士兵放下武器。尚有五万在抵抗,然而,只会白白送命而已。 郑笑寒绝望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宫中还驻留有十五万士兵,然而,谁去传达命令,让他们前来救援,就算来,看到种种失利,他们又有多少热情杀敌?就算有,数量悬殊,他们又如何应对苍腾宫中加战场共六十万的大军? 杨永清,杨永清呢?他在宫中,对将来谋划如何了? 郑笑寒的心中燃起了一点希望,然而,睁开眼睛,仍是看到无数鹰之武卫队士兵成为雪麟的刀下鬼。 那雪麟,不知饮了多少血,竟然变得通红无比,血,顺着刀背向下流,滴在荒原上,仿佛刀浸在了血里那般。 郑笑寒一震,嘴里又吐出一口鲜血,鲜红的嘴唇微微颤抖。 杨永清知道大势已去,为保住力量,留两万人守宫,带着玉玺,率领十三万人前往宁圣,蒙欧,胡申三地落脚。 “感觉怎么样?鹰之君。”手依然扣着郑笑寒的肩胛,只是体力渐渐不支,邵柯梵落到地面,同时制住郑笑寒的穴道,然而,身体一个失衡,半跪在地。 交手两个月,伤痕累累,疲倦不已,一直绷紧的神经,在放松后面临崩溃的边缘。 黄衫女子一直守在他身旁,然而,两位国君的身形移换太快,连她这个亡灵都有所不及,在她作出反应之前,他的身上又添伤痕。幸好,白剑入他右胸时,她及时将剑逼出。 知他胸前贴着灵忌符,她运足了所有功力,在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震飞之前,郑笑寒的白剑从他心脏附近退出。 他口中与鲜血同时吐出的,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名字:简歆。 他知道她来了,正在一旁看着他,便扯下胸口的灵忌符,不想阻挡了他,然而,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贴了上去。 他不想她受伤。 两个剑客匆匆落下,护在国君的身旁。 虽被点了穴道,郑笑寒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仇恨,不甘,愤怒,悲痛,屈辱,交织在一起,与穴道受的束缚相抗,一种力量,似乎就要破体而出。 剑客躬身,欲扶起国君,邵柯梵摆摆手,自己艰难地支起身来,见郑笑寒如此,不由得一怔。 “你看,鹰之士兵多惨,死无全尸,都是你不愿投降害的。”邵柯梵冷冷笑着,投向战场目光充满欣赏和玩味。 简歆怔怔地盯着他,只觉得心更冷。 方才,她试图去阻止楼钟泉,然而,雪麟凌厉和血腥的光芒,再加上剑客胸口的灵忌符,她被逼飞出很远。 “就是死,也不会降你。邵柯梵,倘若不是你以多欺少,鹰之会输么?别忘了,苍腾可是损失了四十万兵力,而鹰之,只损失不到二十万。”郑笑寒冷笑一声,“别以为有多了不起,你也不过如此啊!” 邵柯梵一怔,眼里重新凝聚起杀气,然,却并未动手,只是垂下头,盯着她的双眸,“只要是赢,付出什么代价,对本王而言都不重要。” 如同当胸挨了一掌,简歆顷刻间泪流满面。 仿佛想到了什么,邵柯梵急急脱口,“简歆,你不要误会,我说的不是你。” 他环顾四周,难以言喻的痛苦在眼中涌起。 简歆凄然一笑,朝棋樽国飞去。 维洛,我决意守着你,不离开了。 三年前的那场战争,他付出了失去她的代价,难道,也不重要么? 一阵和煦的微风拂过战场,仿佛蕴藏了什么力量,战场上的厮杀停了下来。 楼钟泉不再挥舞雪麟,只是诧异地颔首看着那个从天际飞下来的女子。 风猎猎扯动白衣衣袂,长发在身后飘摇起浮,那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丰韵美丽,表情安宁祥和,但倘若观察得仔细的话,却可以发现她眼里有一丝担忧。 邪娘子,鹰之的女仙,鹰之有救了! 鹰之将士和剑客皆激动万分。 郑笑寒的身体因兴奋而颤抖了一下。 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离开仙卵石,邪娘子有何惧,然而,当看到邪娘子身后那具透明琉璃棺椁时候,脸色不由得大变。 一个黄衫女子沉睡在棺椁之中,双手交叉搭在胸前,面朝黄绿色的天穹。 那棺椁之中,有细微的白雾氤氲缭绕,却是极寒之气,避免遗体腐烂。 由于棺椁透明得宛若无物,地面上的人看上去,仿佛黄衫女子背对地面浮在空中,被一种力量牵引向前。 刚飞出不远的简歆看到邪娘子将她的遗体带到战场,亦是大吃一惊,忙折到邪娘子的身边,“这是为何?” “等下你就明白了,请务必随着我。”邪娘子莞尔一笑。 白衣女子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棺椁也随之轻轻落下。 所有人都看到了更为诧异的一幕。 陷入极度震惊之中的苍腾国君回过神来,扑到棺椁上,手覆盖在遗体脸部对应的位置,剧烈地颤抖着。 “简歆,我看到你了,看到你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双眸沉痛,声音抑制不住呜咽。 简歆叹息一声,别过脸去。 邪娘子只在一旁看着,似乎在等待他缓过来,好谈要事。 战场一片寂静,两国武卫队分别站在两边,中间隔开两丈宽的距离。 所有人都无比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再如何深爱,不也是一具遗体了,至于么? “哈哈哈哈――”冰冷而得意的笑声响起,郑笑寒讥诮,“邵柯梵,看到你这副孬样,我就是死也知足了。” “住口。”守着她的一个剑客喝道,“不准对我们的国君不敬。”然而,那剑客也是盯着国君,满眼诧异。 邵柯梵站起身,举起幻灵剑,剑尖指着棺椁缝,身体内的元气注入剑中。 “里面有寒气养着,你将她取出,她会很快腐烂。”邪娘子毫不介意邵柯梵对她熟视无睹,淡淡地劝,脸上挂着素静的微笑。 “你想怎样?”邵柯梵垂下执剑的手,慢慢镇定下来,冷冷地盯着白衣女子。 该死,她一直在对他说谎。 “自然是交换。”邪娘子直截了当,自信地看着邵柯梵。 “用简歆的遗体,换我不灭鹰之么?”邵柯梵皱了皱眉头,注视着自己一直在寻的遗体,若有所思。 “倘若是呢?”邪娘子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摇头笑了笑。 邵柯梵一怔,想到简歆的灵魂一定在身侧,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得到她的遗体,也只是暂缓相思之苦。 她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在这场战争中,苍腾已经取得了胜利,等扫清了不愿意投降的鹰之士兵,下一步,便是带兵攻入苍腾王宫,将余下实力一举歼灭,绝了后患。 苍腾国君的眼神复杂莫测,变了几变,终于下定了决心,却是生怕他人听到似的,轻声,“劳烦邪娘子将遗体带走,好生照顾罢!” 邪娘子看了他身侧那个早就预料到他的选择,脸上并无多少失望神色的简歆一眼,似乎有些惋惜,“我也照顾得久了,看来,还是将她送回坟墓,让她慢慢腐烂罢。” “不可。”邵柯梵注视着棺椁中的女子,眉头紧皱,坚决地脱口而出。 郑笑寒仔细聆听着两人的谈判,心情飘忽不定。 有希望么?鹰之的命运,如今是系在邪娘子身上了。 “跟你开玩笑了,如此绝色的女子,我怎么舍得让她腐烂。该跟你提正事了。”邪娘子嘴角浮起莫测的笑意。 正事?邵柯梵讶然地看了邪娘子一眼,“谈判的条件,不是遗体?” “是遗体和亡灵。”邪娘子注视着苍腾国君,眼睛雪亮。 “什么意思?”邵柯梵皱了皱眉。同时脱口而出的,还有身侧的黄衫女子。 “倘若我能够让她活过来――”邪娘子止住话,目光意味深长。 简歆猛地怔住,不敢置信。 “真的?”苍腾国君神情镇定,却难以掩饰眼中的欣喜,宽袖中的手,轻轻一颤。 “是的,不过你首先得当着在场的人承诺,倘若我让木简歆活过来,你就收兵回国,对鹰之主动发起战争的行为既往不咎,并且,从此以后,与鹰之互不侵犯。” 邵柯梵陷入了沉默之中,这场战争中,苍腾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士兵就死了四十万,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然而,他确是深深地眷恋着她,无法自拔。 “不,我不想活了,我想陪着维洛。”简歆犹豫过后,喃喃自语,脸上怅然而迷茫。 邪娘子略有些诧异,然而马上又想通了。邵柯梵的所作所为,在意他的人都会寒心罢! 她本想用冥灵语言告诉她:秦维洛正在炼狱火城,忍受无穷无尽的惩罚。 顾及他的力量,他的眉心被钉入一条长钉,头固定在铁架上,无法移动半分。 只是那双柔和的翦水眸子,痴迷而痛苦注视着灰色的火城顶盖,他无法得知她的方位,只清楚人间一定在遥远的上方。 “如果你不愿活,就会有更多的士兵死去。”白衣女子腹中的冥灵音传入简歆的耳中,她不由得一怔,终于痛苦而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头垂下的瞬间,泪水决堤,亡灵之躯一下子虚脱无力,瘫软在地。 邪娘子悲悯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扶她,目光转移到沉思良久的邵柯梵脸上,“国君,考虑得如何了?” 邵柯梵微微一笑,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使用广传音,“可以!可是,苍腾四十万士兵不能白死,他们的牺牲,十个简歆活过来无法相抵。本王,也有条件。” 原以为国君为了木简歆,会毫不犹豫地撤兵,对四十万士兵的死熟视无睹,然而,见国君犹豫如此之久,并说出这番话,苍腾将士的心里升起了暖意。 其实,一个不啻于灭国的主意,在邪娘子提出条件时便已经形成。 邪娘子心一沉,“什么条件。” “削减兵力,控制在十万以内,不可将力量派赴它地,也不可以招募剑客。苍腾存在到何时,鹰之便遵守到何时。” 听到“可以”,知不会亡国,郑笑寒欣慰了许多,然而,此语让她的心情再度低落下去。 如此,鹰之对苍腾,便无半点威胁,是永远也无法强大起来了。 邪娘子看着郑笑寒,征求她的意见。 郑笑寒紧蹙眉头,一个想法飞快闪过,却不在眼神里透露半分,咬咬牙,故作屈辱,“好。” “那么,请两位国君发誓罢。”邪娘子道。 “不,我要立契书。”郑笑寒盯着邵柯梵,眼里的复仇火焰依旧在烈烈燃烧。 “好!”邵柯梵冷笑一声。 军中的笔墨纸砚端了上来,两国国君立下了契约,并按上了手印。 “邪娘子,请罢!”邵柯梵看着棺椁中沉睡的女子,对邪娘子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简歆,躺到你的遗体里,我用灵肉合体法让你复生。”邪娘子对身侧的女子道,不再用冥灵语。 郑笑寒一惊,诧异地环顾四周,邪娘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是亡灵,国君无法看到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郑笑寒眼睛瞬间雪亮,“丹成,丹成的亡灵呢?” “已经投胎了,史官很安静,不像……”邪娘子及时住了口,下意识地看了邵柯梵一眼。 邵柯梵眉头微皱,却也不多问。 她说的,是简歆罢! “在哪家?”郑笑寒急不可耐,仿佛忘记了仇恨和痛苦。 “天机不可泄露,生人不可知亡者的轮回。”邪娘子摇摇头,惋惜地看了她一眼。 郑笑寒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眉眼一凝,走到鹰之武卫队面前,骑到马上,命令,“收兵”,而后掉转马头,领兵向鹰之方向头去,几步后回头,“多谢邪娘子。” 然而,在扭回头的瞬间,目光扫过苍腾国君的脸,却是万分痛恨和憎恶。 邵柯梵淡淡地对视一眼,眼中暗含警告的意味。 身后,黄衫女子从棺椁中慢慢坐起,灵肉分离了三年,她似乎很难适应“复生”,脸部僵硬,眼睛呆滞。 将士一片惊呼哗然,几乎不敢相信资金的眼睛。 “简歆。”邵柯梵大喊,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季总将军与楼剑客一道率兵回国罢。” 他用广传音下了命运,看着武卫队踏过遍地的尸体,朝苍腾方向回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场战争,就如此结束了么? 看到他,简歆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双眸里焕发出活的光芒,激动,痛苦,失落,惆怅交织在一起,定定地注视着他,眼角那滴凝滞了三年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留下。 她站了起来,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简歆,简歆……”邵柯梵紧紧抱住简歆,全身激动得颤抖。 他做梦都想不到,她竟会有活过来的这天。 因此,这一定是现实。 扭头一看,邪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柯梵……”简歆柔柔地唤,她刚复生,身体十分虚弱。 “你飘零那么久,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让你走。”邵柯梵忍着胸口的不适,将她抱起,轻声,“我们回宫。” 她的眼角,泪水不断滑落。 “不哭,我知道委屈你了,以后,好好补偿你。”邵柯梵替她拭泪,却是怎么也拭不尽。 那巨大的悲哀,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像两个深不见底的伤口。 “简歆,不哭。”邵柯梵垂下头,吻她的唇,却感到分外的冰凉,“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柯梵。”简歆又唤了一声,含着叹息的意味。 “怎么啦?”他抚着她的脸,爱怜地看着她。 简歆柔弱一笑,“没事,我们回去,回去。” “好。” 伤口的痛席卷全身,他连隐身术都无力施展。 楼钟泉以为国君能够轻松回宫,便没有留下一匹马。 “怎么了?”见他停着不动,简歆推了推他的胸口,却发现血迹沾到手上,讶然想起,“你受伤了,放我下来,我扶你。” “左胸这剑被你挡回去了,其他伤不碍事,我是想悼念一下苍腾士兵。”邵柯梵平直站立,看向遍地的尸体,暗暗调息。 简歆的手覆在他的胸膛上,将内力缓缓输入。 “简歆。你这样会更虚弱的。”邵柯梵将她的手拿开,“我伤得不严重。” “咴喂喂,咴喂喂……” 一匹肤黑毛栗的马,从荒原与苍穹交接处跑出来。 头颅高高扬起,嘴里发出激动的叫声。 “亚卡。”简歆眼睛一亮。 “它该是找你去了,我三年没见它了。”邵柯梵叹息一声,“三年了。” “三年了。”简歆喃喃,神情恍惚。 亚卡很快跑到他们面前,用额头抵蹭主人的肩膀,鼻腔里不断呼出热气,黑亮的眸子里泪花闪烁。 “亚卡。”她想告诉它,亡灵三年,其实她去陪了它很多次,然而,还是忍住了。 “该走了。”邵柯梵在简歆耳边低语,将她放上马背,环抱着她的腰。 亚卡朝苍腾方向奔驰而去,宛若当年。 然而,马背上的黄衫女子却没有归去的喜悦,一路泪水无声,任是怎样也流不尽。 第一百零七章 真相大白 黄昏至,两个换班的侍卫手按腰间黑色剑鞘的佩剑,不紊地并列着,匆匆步向齐铭宫,表情肃穆,却是满怀心事。 “国君从战争中回来后,一直沉着脸。有时……”体格强壮的那名侍卫向环顾四周,随即收回目光,“有时甚至对婢女奴才大发雷霆,这,不像是王的作风啊!” “因为统一的计划被邪娘子所阻呗,大战三月,苍腾牺牲了四十万的兵力,又拘了鹰之国君,胜利已经在望,谁知邪娘子在这时候带着木小姐的遗体冒出来,提出了这等惊诧人的条件。” 忆起半个月前木简歆在诸人眼下附尸还魂的事情,方才接话的瘦削侍卫不免有些遗憾,“可惜了,我没有被划归武卫队,无法目睹木小姐复生,听我那从战争回来的长兄说,邪娘子施法之后,木小姐就从琉璃棺椁里坐起来了。” “咳咳,倒是听说是木小姐对王冷淡的缘故……据闻邪娘子随手一挥,万军溃败,她或许能助鹰之国赢了战争,怎么会……” 强壮侍卫的话刚到这里便被堵了回去。 “什么助鹰之赢了战争,你可是苍腾人,要是被国君听到了,你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强壮侍卫一惊,不再言语,与瘦削侍卫默默地向齐铭宫赶去。 邵柯梵垂首注视着案上的书卷,然而,字目清晰的内容在他眼里却是一片混沌,模糊得如同被搅拌过的稀粥,搁在宝座上的手也在不为人知地轻颤。 怎么会这样,怎么竟是这样! 半个月前,他从战场带回复生的她,虽欣喜若狂,但亦察觉到她的不快,然而,他只是以为她恢复人身,一时无法适应而已。熟料,回宫十来天,她一直满面愁容,看他的眼神,也不似原来那般浓烈似火,反而清冷了许多,仿佛穿过他,看到了别处。 她作为亡灵存在的三年,遇到了什么?还是说,她带着对他的恨,孤零地漂泊莽荒,怨念越来越深,挤占了爱的空间。 如果说,他实在罪孽深重,那么,他为她忍受几年噬骨般疼痛的折磨,为她放弃了统一,这还不够弥补么? 果弥端着一杯热茶步入书房,看到国君眉头紧蹙,双目迷茫,知道他的深思已在那个魂归的女子身上,怕扰了他,便将茶杯轻置于岸上,悄无声息地退出。 “果弥。”邵柯梵淡淡开口,“去,看看木小姐怎么样了?” “是。”果弥敛襟略微施礼,轻步跑了出去。 然而很快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眼色慌张,“禀告国君,木小姐不见了,小余姐寻了宫廷后院,亚卡还在。” 邵柯梵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摆摆手让她出去,站起身来,负手注视着窗外。 又去那个巨坑旁了罢! 归来十五天,她每隔三天就去一次,久久凝视。第一次,她竟两天两夜候在那里,不吃不喝不眠。 那个地方,究竟留下了什么,让她如此执着? 他忽然想起,曾经,他为了不让苍腾的山泽留下疤痕,耗力填坑,她却拼死阻挡。 那时,他等待她与他一道回宫,在空中用内力维持两个小时,却等不到答复,只好落寞归来。 那个地方,究竟留下了什么,让她如此眷恋? 方才,他之所以叫果弥去看望她,只是为了确定她在与否,他竟有些害怕,不想亲眼面对她接连不辞而去的事实。 亡灵三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真的是独自孤寂地飘零么? 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邵柯梵一个激灵。 他竟然忘记了,他们是同一天离开人世的。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本属于莽荒之渊的他,为了简歆,逃避转世,与简歆走到了一起,后来,或许发生了变故,她宁愿守着他消失的地方,一辈子。 是的,他们肯定遭遇到了什么,他消失了,因为她注视着那方圆十里巨坑的时候,眸子里竟是别离的痛楚和深切的怀念。 那么,为了抵御那场灾祸,盗雪麟,也是他们共同为之的罢!他一直在疑惑,除了她,还有谁知道他床下设有暗格。难怪,一个出招狠厉,一个不忍动武,只是愚笨地用赤手相抢的方式,那时,他分明感受到了虚无的手腕上那股武功的劲道。 所谓的灾祸,莫非,来自地狱?! 那些不曾想起的问题竟然接踵解开,仿佛有一颗粗钝的长钉,旋转着,搅进他的心脏,贯穿后背。 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走到了一起,共同相依,一道面对艰陷。 他竟以为,她一直在孤独地飘零。 怎么会是这样?这超过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 三年,一日又一日,说漫长也漫长,他们共同经历了多少,留下了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 难怪,她会不断去往那个地方,以虚度光阴的方式作无望的凝视。 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邵柯梵阖上双眸,却是一阵眩晕袭感来,身躯站立不稳,向前一步,踉跄在地,一手抓住窗柩,止不住地颤抖,一手拳头紧攥,慢慢地,没入地面,鲜血弥漫开来。 良久,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忽然想到方才痛苦的来由是无妄的揣测,不由得苦笑一下――竟陷入猜臆中了。 可是,方才的推断,似乎尽是合情合理的。 如果秦维洛一开始就被带走,或是没有跟简歆在一起,那么,以上的猜测,都是没来由的了。 只是不知道三年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邵柯梵长舒一口气,凝视滴血的左手,一时恍惚。 几年前,目睹她与亚卡相拥,他也如此极端过。 他是无法忍受他人得到她分毫心思的。 无论怎样,都去带她回来吧! 洗净手,将地面的血迹清理了,再以内力强行提起窟窿深处的砖石半尺,方才凹陷下去的小方区域,此时与四周衔接得天衣无缝。 邵柯梵施展隐身术,本是朝原棋樽国的方向,然而,未到宫门,心念一转,折身朝昭涟的婕琉殿飞去。 秦维洛最后一次来信后,昭涟几乎每日都处于失神状态,只有看子渊,眼里才闪过些许的亮色。 子渊的读书声在大殿内抑扬顿挫地响起,像一粒粒明珠落地,铮然朗朗,圆润饱满。 然而,寝房内抱着骨灰银盒发怔的未亡人却是听得十分孤寂落寞,更添几抹凄凉。 一个挺拔的红衣男人霍然出现在大殿中,投影笼罩住圆椅上小小的身子,读书声戛然而止,子渊抬起头,聪慧的黑亮眸子一惊,站起身,紧走几步,微垂下头,“国君。” 邵柯梵有些赞赏地注视着跟自己依稀相似的小子渊片刻,忽感亲切,他身上毕竟流着王室的血脉,然而,很快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沉,目光中的杀死陡然聚起,缓了一缓之后压低声音问,“你娘亲在寝房里?” “是的,子渊去叫娘亲。”子渊转身跑了两步停住,欢快地唤了一声,“娘亲。” 一个面容憔悴苍白的粉衣女子挑开门帘,弱不经风地走出来,双目失神,似乎看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面对杀夫仇人,却是没有半分敌意。 那次,她发疯般冲向战场,抱起秦维洛的遗体,不顾君臣之别,朝国君大喊,“是谁?是谁杀了他?我要为他报仇。” 似乎早就料到她是如此的反应,邵柯梵只是淡漠,“护泽使引他国进攻苍腾,是为叛国,本王便赐他一死,念在妻儿不易,留了全尸。” 决绝的杀意在昭涟眼里泛起,她放下秦维洛的遗体,慢慢起身,逼视着红衣如狐的男子,紧紧闭着嘴,然而,嘴唇却在颤抖。 邵柯梵微蹙眉头,亦注视着这个极力保持着理智的女子,忽然想到她的一切悲哀都是拜自己所赐,竟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从头到尾,她都是无辜的啊! 他刚刚葬了简歆,赶回战场,身上又负了重伤,已是精疲力竭,不想再承担任何心理压力。 然而,他的手中,已凝聚起一团真气,只要这女子敢妄动一分,他便在瞬间置她于死地。 候在周围的几员大将亦是边阻敌边警惕着中心的动静。 然而,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昭涟眼里的杀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向下一拜,“多谢国君成全。” 邵柯梵暗自舒了一口气,扬扬下巴,“回去罢,以后就住回婕琉殿。” 而后三年,这女子足不出户,虽同在王宫,他再也没见过,只听说她精神恍惚,不太正常。 此刻,昭涟已走到他的面前,连襟施礼,语气轻淡冰凉,“国君有何吩咐?” “护泽使来过?有没有什么交代?” 昭涟一惊,他怎么知道?难不成,这阴险奸诈之人能够通晓三界?他是连维洛的魂魄都不愿放过么?幸好,维洛已经投胎去了…… 她垂下头,不想让他从她神情上看出什么,“国君真会说笑,维洛死于国君手中,是不可能有生还机会的,又如何来?” “呵……是么?”邵柯梵的目光穿过挑开的帘子,斜看向寝房,对门的梳妆台上,放置着一个银骨灰盒,仿佛在幽幽地注视他。 子渊放下书,下了椅子,跑到母亲的面前,扯扯她的衣角,仰起头,眼里尽是不满,“娘亲不爱父亲了吗?怎么说……” “闭嘴。”昭涟怒斥,蹲下身体,伸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子渊眼眸含泪,摇晃着脑袋挣扎。 仿佛重锤当胸一击,邵柯梵脸色瞬间黯然,心也飞快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这样!秦维洛逃避转世,一定是寻了简歆,与她缠到了一起。 难怪,有幽灵要杀他,招招毙命,注入了仇恨的力量,他敏捷地闪躲回击,仍然受了不轻的伤。 他竟以为是郑笑寒请来索他命的死灵,令法师造了五十万张灵忌符,想起来,可笑至极。 秦维洛和简歆……他们在一起,三年!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臆而出,邵柯梵暗自压了下去,施展隐身术,朝棋樽国方向而去。 她一定候在那里,那个巨坑旁。 第一百零八章 欲擒笑寒反被擒 大战之后,不似苍腾放任无家人认领的遗体腐烂荒原,鹰之国君命众多工匠在逐鹿荒原鹰之一侧筑建无边无际的坟墓,用以安葬余下的五万多具尸体,令人吃惊的是,视苍腾若仇讎的郑笑寒还下令埋葬苍腾八万荒原陈尸。 听闻祭尘汇报此事,邵柯梵怔了怔,“坟墓可有问题?” “没有,除了比一般的坟墓高大外,并无任何异样,前两日,祭尘拌作工匠混入,观察得很仔细,国君请放心。” 祭尘答,忆起遍地腐烂的遗体,忽然干呕了一声,在国君面前失礼,面色不由得窘迫起来。 邵柯梵玩味地微微一笑,“继续,有什么异样向本王汇报。” 坟墓座座高达六尺,惨白森然,向东,西,北三个方向不断蔓延。为了避免尸体腐臭过于严重,鹰之甚至出动大量士兵进行安葬。 半个月来,规模宏达的筑陵工程差不多完成了一半。 七万座陵墓伫立在荒原上,横纵有序地排列着,仿若士兵冷冰肃穆的生前。 另七万座正在匆忙而不紊地建造,众多的黑甲士兵和白衣工匠片刻也不停歇地忙碌,对极度刺鼻的气味已然适应,阳光每日笼罩荒原,却让人感到分外冷清。 如同上次,祭尘戴上一张精心制作的人皮,换一套墓匠穿的白色短装,**胳臂,腰间系一条黑色腰带,形象大改了一番。 然而,赶到坟场,却是一愣。 郑笑寒正带着十来名剑客,穿梭在众多的墓林之中,如鹰隼般明亮敏锐的眸子环顾逡巡,似乎任何一点差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鹰之并没有像苍腾那样废除跪礼,郑笑寒所经之处,工匠和士兵纷纷跪倒,她亦懒得开口,目不垂视,只是身旁的一个剑客不断传达她的旨意,“起来,起来,继续干活……” 祭尘暗自冷笑,不就是埋葬死人么?竟劳鹰之国君来一趟,郑笑寒什么时候变得跟木简歆那样悲悯人命了? 听闻以前的事,他本来就有些反感那个为了阻拦战争而自杀的女子,有时甚至觉得她蠢笨非常。那次,国君发现她的遗体消失,出动所有剑客,几乎寻遍莽荒,加深了他的不满。 简歆回来后,整日忧郁寡言,一副病怏怏,可无生趣的模样,这还不算,她竟对一直深爱她的国君如此冷淡,他更是厌恶不已。 除了天姿国色,她还有什么?竟让国君迷了心窍。 正兀自愤怒,郑笑寒已经走近,目光凌厉地扫过墓坑里的棺材,以及坑旁那具腐烂溃败不成形,附着无数蚊蝇和蛆虫的尸体,负责国君眼前几座坟墓的工匠和士兵忙跪下,“恭迎国君。” 祭尘嗤之以鼻,要不是邵殿为了那女子放鹰之一条生路,莽荒那里还有她趾高气扬的份,在众人跪下的瞬间,他身形移换,到了方才跪过的那一堆人中。 郑笑寒余光斜飞,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头一转,怒斥,“什么人?” 知道一定有人闯了祸或是有人混入,瞬间,周围敲石的声音,搬运墓碑的声音,吆喝声一下子停顿下来,众人一动不动,大气不出,跪在地上的人还未来得及起身,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郑笑寒朝祭尘所在的方向掠去,停在负责第七万五千六百零三座到六座坟墓的众人面前,目光在十二人脸上一一扫过,当看到祭尘时不由得一怔,深思恍惚了一阵,遥远而不可触摸的熟悉感微微一漾。 这个人,身材高大如丹成,容貌竟也有两分相似! 手一指,命令,“你,出来。” 被发现了么?怎么她眼神里没有杀气,反而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祭尘疑惑地走到墓组面前,不情不愿地鞠躬,却不下跪。 “哦?”郑笑寒眉头微皱,“苍腾来的?” 祭尘默不作声地点头,工匠中有不少请的是苍腾人,承认也没有什么。 郑笑寒冷笑一声,“难怪不肯下跪,邵柯梵定下的好规矩,不过你看……” 祭尘顺着她的指头看去,几句新鲜的尸体躺在不远处,听鹰之国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是苍腾来的,早就习惯不跪了,因此反应慢了一些,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女人,也是歹毒得很哪!祭尘暗暗嘲讽,一面暗自凝气,以御不测,一面思索离开的方法。 他指了指自己的哑穴,再摇摇头。 郑笑寒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样啊!难怪你不说话。” “国君。”身旁的一个剑客再也忍不住,提醒,“方才让国君怀疑的人……” 郑笑寒这才想到忘记了正事,目光一狠,从祭尘脸上移开,看向三组墓匠,心下一沉,趁着自己方才与这个英俊的工匠说话,那人肯定溜走了。 一定是邵柯梵派来的人。 不过,就算观察得再仔细,也不可能有人发现得了墓碑的秘密。 就算邵柯梵来也无济于事。 郑笑寒暗自得意,抬手,一道白光自指尖流出,不远处,一个工匠来不及惨呼便倒地身亡,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看到了没?这便是动坏心眼的下场。” 祭尘努力憋住,差点没大笑起来。 似乎是心虚,郑笑寒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咳嗽了两声,然而,眼神却决绝,丝毫无愧疚之意。 祭尘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当下如何走人? 别说武功能够与邵殿匹敌的郑笑寒,她身后的十名剑客,绝不是容易对付的。 在四周整齐而敬畏地响起一声“好”之后,郑笑寒骄傲地颔首,“你,不用当工匠了,看你身量不错,随我进宫,赐你侍卫一职。” 祭尘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怒意泛起,他拼命克制住自己,指指墓坑,摇摇头。 不能说话。 大战三个月,他守在邵殿一丈之下,抵御前敌,后来又与邵殿围攻她,她自然记得他的声音,一定恨入骨。 确实是这样。 郑笑寒最恨邵柯梵,其次是祭尘。 她一直与邵柯梵势均力敌,要不是祭尘与他联手,让她受到重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她输,军心大乱,间接得归于祭尘。 果然是墓匠啊!愿意与这些冰冷的石碑作伴,终生劳累,也不愿去守华丽的宫殿。 郑笑寒一下子失去了耐心,怒斥,“本王的命令,你竟敢违抗,来人,将他带走。” 这女人,究竟是不是发疯了? 祭尘扭过头去,怒火隐隐升起,然而,自己不可能是十来人的对手,弄不好白白葬命,如何是好? 见他这副模样,郑笑寒扑哧一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向上一抬,“怎么,生气了,看不出,你这个哑巴,脾气但是挺倔的。”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中心的一幕,国君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对这个墓匠小生来了兴趣? 如果是,这小子的命可真好啊!国君二十三岁了,还没有成亲呢! 祭尘鼻子哼了一声,被她逼得头颅后仰,眼睛却注视着那张贴近自己的明丽的脸,忽然诡黠一笑,快速伸出手,点住她的穴道,绕到身后,反手扣住她的脖颈。 “国君。”周围的人纷纷惊呼起来,拔剑的声音响成一片。 郑笑寒的脸刹那间苍白,垂下眼睑,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卡住脖颈上的手。 从方才点穴的劲道来看,这人武功不弱。 仔细一想,之前他虽没有妄动,但眼神一直是不安全的,偏偏她就被那与丹成有两分相像的容貌迷惑了。 郑笑寒很快镇定下来,厉喝,“你要干什么?”忽然想到这人是一个哑巴,不由得有些绝望。 “你说我要干什么?”祭尘在她耳边冷冷低语。 祭尘的声音!他化装来…… 一想,这身形,确实跟祭尘一模一样。 郑笑寒又惊又恨。 “原来是你。”咬牙切齿。 “不错。”祭尘带着她飞起,“劳烦国君跟我去苍腾一趟。” 剑客纷纷跟上,却不敢进到一丈之内。 地面上的墓匠和士兵抬头紧张地盯着半空。 郑笑寒揣测他的心思,却不慌不忙,“邪娘子为证,苍腾和鹰之立了契约,邵柯梵又能将我怎样?” 祭尘一笑,“至少羞辱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你……”郑笑寒脸色再次惨白。 “别担心。”祭尘口气忽而鄙夷,“他的心思在那不成器的女人身上,是不会对你感兴趣的,况且,你不是很美。” 他倒退着飞,避免剑客在他背后下手,并且以比其他剑客快的速度,让他们无法绕到他的身后。 跟就跟着吧!到了苍腾一网打尽,削弱他们的实力也好。 郑笑寒不再说话,只是绕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十名忠诚的剑客,经过训练的剑客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心。 十道肉眼难辨的气流从十名剑客身体内流出,汇聚成一股,注入郑笑寒的体内。 察觉到异样,祭尘卡紧郑笑寒的脖颈,恶狠狠斥道,“停住,替她解穴,没门。” 边说便腾出一只手挡,然而,他一人的力量如何抵挡得了十人联合,一声惨呼,左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一道气流甚至穿透了他的手骨。 祭尘左手软软垂下,心里一紧,但已经来不及。 气流注入郑笑寒体内,与她试图冲破穴道的元气相抗。 “嘭。”一声爆破似的巨响,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身体内震出来,祭尘的身体飞出数丈远。 “哈哈哈哈……”郑笑寒大笑,然而,胸口的衣襟却被鲜血染红。 为了摆脱制约,她竟甘愿闹着重伤的危险,其实,解开穴道,只需一人的力量即可。 从怀中掏出丹药服下,她面色红润了些,目光凌厉地看向左边。 此时,数丈之外,剑客们围住欲逃的祭尘,一片刀剑交击声响起。 “活捉他,本王倒是想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羞辱。”郑笑寒冷冷出口,却转移了视线,不想看到那张与丹成有两分相似的面皮。 被十个武功跟自己差不多的剑客联手围攻,不出二十招,仅有一只手能动的祭尘便处于下风。 “哈哈哈……” 郑笑寒得意而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一百零九章 换婢女 依旧是一袭红衣,然而,曾经的艳,似是王者邪魅权谋的象征,而如今,却更似伤心的血泪凝成。 她不在这里,她去了何处? 邵柯梵失神地在坑旁走来走去,方才他在坑的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又在坑内的密林中寻了个遍,却看不到简歆的身影。 几个月过去了,在水源之灵的滋养下,一丈深的巨坑被类型多样的树种填满,七彩树冠齐齐地冒出坑顶二尺,在坑底和坑壁,有无数藤萝蔓延缠绕,连成一片,散发出清新的香味。 生命的气息,曾经被灵魑之火灼烧殆尽,如今却是盎然得令人有些炫目。 步伐沉重地绕着方圆十里的坑走了两圈,邵柯梵在原点停了下来,注视着黄绿色的天际出神。 简歆呵!自从你离开人世,我便一直在寻你,你回来亦是,难道,我的人生,都是在寻你么? 现在,她又会是在何处? 默默地伫立了良久,邵柯梵打消了寻她的念头,独自回王宫,如万芒刺心,隐身时魂不守舍,差点从万丈高空跌落。 三年来,身为亡灵的她与那人……他们…… 一开始的时候,任是谁也想不到,事情竟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邵柯梵颓然地坐在书案前,面如死灰。 听闻书房里有响动,果弥小心地推开门走进去,看到国君的模样不由得一怔,轻声,“国君,奴婢为您泡一杯热茶罢,缓一下……” “滚出去。”邵柯梵狠狠一拍桌案,目欲喷火,“谁叫你进来的?” 果弥已经端起茶盏,经这一吓,手一抖,茶盏落地,摔成碎片,以为即将人头落地,正要跪下求饶,却看到国君寞然地坐着,表情恍惚。 他眼神空洞,似乎能将人吸了进去,那一袭妖魅的红衣,将他衬托得恍若荒原上踽踽独行的火狐。 刹那间,双十年华的丫头心弦被撩拨了一下,竟忘记快点离开是非之地,只是怔怔地注视着他。 余光里,那个丫头竟没走人,邵柯梵目光将她一扫,语气淡,轻,冷,“还不滚么?不过,本王可以让你的人头先滚出去。” “呀!是。”果弥回过神来,慌忙朝门外跑去。 邵柯梵长舒一口气,想到什么,思绪停顿了一下。 方才,果弥的眼神…… 看来,得换人了。 若兮洞。轻巧的木桥晃晃悠悠,仿佛时光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过渡。 在桥上荡脚的女子停住动作,站起身来,有些怅惘地注视着圆台壁上的藤蔓,忆起当年,维洛摘下一朵龙吐珠,别在她的发间。 随着他魂飞魄散,一切记忆变得深刻而遥远,触摸的无力变成噬心的疼痛。 可是,出来得七个时辰了,该回去了罢! 她不是故意冷落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原来的隔阂,加上她已是维洛的妻子。 好几次,她都想待在留有秦维洛气息的地方,静静守候,永生永世,然而,想到他可能会因此遍地寻她,误了国事,心又软了下来。 如果尚在锡林郭勒大草原,那么,她一定顺利地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结婚生子,生命如同白开水那般寡淡,但却充足安乐。 然而,身在莽荒,她除了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挫折外,一事无成,虚度年华,空有一颗悲凉的心。 在这里,她又能做什么?不知权谋,不愿丑恶,因此,只能碌碌无为。 她想到那名名叫祭尘的剑客看她时那样鄙夷的表情,似乎在嘲笑她是一个只知道悲伤的废物,心不由得一疼。 是的,她向往简单知足的人生,对大作为无甚希冀,但从未想到要当废物。 无法回到那个世界,她又能做什么? 齐铭宫门口响起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那个被门卫拦住的丫头泪水涟涟,“王不声不响地将果弥换掉,这是为何,摔坏茶盏是错了,不过果弥保证不会再犯,求王开开恩,让果弥继续服侍王罢。” 她怎么也想不通,王虽然狠毒,但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怎会因为一个茶盏将她换了,并替成一个年近五十的奴才。 “请回,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一名侍卫动了动横在她胸口的剑,口气生硬,“需要我拔出来么?” 果弥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仍不愿意离开,凄切地道,“求王,让果弥服侍王罢……” 邵柯梵接过奴才达庆手中的茶,刚送到嘴边,眉头一皱,放了下去,“她还不走?” 达庆叹息一声,轻声,“这丫头服侍国君,约莫一年多了,国君忽然换掉她,她难以适应呢!” 邵柯梵鼻子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向大殿门口走去,达庆一边恭敬地跟着,一边厌恶地打量着果弥。 不知好歹的丫头,想从他手中抢回这个烫山芋般的位置,门都没有,君无戏言,国君是不会收回决定的。 看到走出的红衣男子,果弥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目光乞求而无助,眼泪还凝在脸颊上。 “怎么?”冰冷熟悉的声音响起,“将你安排到乐房,那里的月俸不比待在齐铭宫少,你还不满意?” “不。”果弥摇摇头,“果弥只想服侍国君,果弥摔坏茶盏,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会小心,求国君开恩。” 邵柯梵扫一眼她跪着的腿,“苍腾已经废除跪礼了,站起来。” 果弥忙点点头,匆匆站起来,身体却在战栗,“求国君……” “够了。”邵柯梵一拂袖,转身朝里走去,“把她带走,趁本王现在不想杀人。” 达庆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果弥的哭喊声越来越远。 忽然感到后背泛起一股凉意,邵柯梵略一皱眉,转过身,面露惊喜,“简歆,你回来了。”然而,心结猛地扯了他一下,他的表情瞬间黯然。 简歆目光清冷地注视着他,“国君威严在上,真是可以随意决定他人的命运。” 邵柯梵知道她肯定在为果弥不平,也不想解释原因,只沉声道,“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 达庆知趣地退了下去。 简歆凝视着他,等着他开口,眸子中的光芒忽暗忽明。 邵柯梵侧过脸,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沉痛,幽幽开口,“秦维洛并没有去投胎转世,你们……是不是走到了一起?” 简歆的脸色忽转苍白。 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和秦维洛多次来过王宫,他虽能力超群,却不是通达三界的那类人。 邵柯梵转过来,注视到她的神情,苦涩而艰难地笑,“告诉我?” 他心里已经明白,只是想听到她亲口承认而已。 简歆的身体晃了一下,咬住嘴唇,答,“是的,我嫁给了他。” 仿佛做了亏心事,她垂下了头。 天雷轰顶! 嫁?她嫁?他向她求婚两次,她不都拒绝了么?然而,她竟告诉他:她嫁了,对方是他一直忌讳的仇家。 她嫁,对他而言,简直是一个痛心到极点的笑话。 难道,她在秦维洛身上找到了归属感? 三年来,他们共同经历了什么? 邵柯梵向后倒退两步,捂住胸口,然而,气血逆行之势不可挡,汹涌而出。 不封穴,不调息,只是任血从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简歆忙到他面前扶住他,邵柯梵目光一狠,一把将她推开,怒吼,“你嫁了他,还管我做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她,简歆怔在当场,一时不知所措,听他凄厉地大笑,“哈哈……我真愚蠢,竟然以为你的魂魄在孤独无依地漂泊,却不料……却不料……你知道么……知道么?……我一直很想你,一直为你痛苦……” 归来后,简歆第一次主动抱住他,顺手点了他胸口处的穴道,“我知道,我多次来王宫看你,一直在你身边。” 血,缓缓止住。 邵柯梵愣了愣,苦笑,“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因为……”简歆摇摇头,“人鬼疏途,我虽念着你,但已经没有办法,那时,我如何还当自己属于阳世?” 忽然想到,她的死亡因他发动战争而发生,倘若他改变决心,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邵柯梵闭上眼睛,缓缓吐出几个字,“他如今在何处?” “被灵魑打散了,那个大坑……”简歆顿住,秘密被揭发,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邵柯梵叹息一声,“果然如我所料。” 嘴角的狞笑一闪即逝,魂飞魄散,不复存在,无法转世,秦维洛,这便是你抢我女人的恶果么? 简歆凝视着他,摸不清楚他的意图,“你很高兴是么?” 邵柯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皱眉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道,“以后你去看他,我不拦,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简歆有些诧异。 “一定要回来。”邵柯梵的眉头几乎蹙到了一起,嘴角余下绢帕擦拭过的淡淡血迹,嘴唇却是红润得妖艳,这让他看起来更是悲凉。 简歆默不作声地点头,泪水簌簌而落。她什么都没做,然,滑入命运的漩涡,身不由己。 第一百一十章 宁撞不辱 两天过去了,祭尘没有回宫禀报任何事项,剑阁楼也不见他的踪影。 邵柯梵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派人去坟场寻了一番,然而,只在逐鹿荒原上捡到那张与丹成有两分相似的面皮。 邵柯梵接过面皮,展开,定定地看着,若有所思。 祭尘是一个敏捷聪慧的剑客,却不料,在制作面皮上出了这等不易察觉的疏漏,偏偏这是郑笑寒最敏感,最柔软的方面。 然而,既然面皮撕下,祭尘肯定是暴露了身份。除了他之外,郑笑寒最恨的人莫过于祭尘,不知会如何残忍待他。 邵柯梵放下面皮,轻轻叹了口气。 时已至戌时,幽暗的小阁屋里,置于案上的小截蜡烛寂寂燃烧,光芒被穿过破败窗户的风吹得明明灭灭,靠里墙的一张床上,帷帐高高挂起,垂下褴褛蒙尘的布条,森然地摇摆。 除了床,衣橱,梳妆台和一张椅子外,阁屋里再无他物。 这是一间废弃的婢女房,格外凄清荒凉。 身着白色墓匠服的青年缓缓醒过来,却感到浑身难受得厉害,想要舒展一下身躯,竟无法动弹半分,垂头一看,浑身已被绳索紧紧缚住。 青年不服气地以内力冲,然而,绳索上发出一道金色的光,竟将元气压了回去。 试了两三次,仍然无济于事。 青年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郑笑寒,你这个歹毒货,快放开我。” 蜡烛快要燃烧到尽头,滴蜡堆积在一起,火光一跳一跳。 一双眼睛从窗户上移开,轻声对身旁的人语,“醒了,快去禀报国君。” 察觉到外面的动静,青年的愤怒有了发挥的去处,“郑笑寒的走狗,快放开我,不然,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小少爷,别喊了,要不是你对国君不怀好意,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窗外一个充满嘲讽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说罢阴桀地干笑两声。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祭尘心一紧,郑笑寒是用毒高手,要是她对自己用毒,那么,死相一定惨不忍睹。 窗外的人不再回答,似乎一下子没了讯息。 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娇喘,祭尘的神经一下子绷紧,拼命转过头,在蜡烛欲灭的微弱光线中,一个浑身**的女人轻轻扭动着雪白的身体,胸脯轻轻颤动,黑亮的美瞳挑逗地注视着他,盈光激荡,艳色横飞,甚为撩人心魄。 原来,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祭尘从未碰过女人,浑身一阵躁热,一种原始的渴望在心底升起,愣愣地盯了片刻,忽然想到这一定是郑笑寒搞鬼,闭上眼睛,厉叱,“不要脸。” “呵呵。”床上的女子开口,声音婉转若黄莺,“公子方才不是看得过瘾么?” 祭尘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郑笑寒,她究竟要干什么? 窗外一阵落地的声音响起,一个威严的女声吩咐,“开门。” “是。”回答的,正是方才与祭尘说话的男子。 床上的女子停止扭动,拉过被单,裹住身体,下得床来,面朝大门跪下。 “郑笑寒,放开我,你又出什么龌龊的主意。”确认来人,祭尘心中的愤怒翻涌不断,冲上喉咙,似乎屋子震颤了一下。 钥匙扭转的声音过后,房门“吱呀”地被推开,三个人走了进来,一人点亮手中拿着的宫灯,置于案上,与此同时,仿佛被气势所压,那丁点蜡烛的如豆光芒最后跳动一下,无声熄灭。 小阁屋一下子明亮起来,残破的景象变得清晰,更显荒凉。 “龌龊的主意?这你得问邵柯梵罢!”郑笑寒冷笑一声,目光一狠,一脚踢在祭尘的身上。 她身旁的两名男子一身剑客装扮,仿佛正幸灾乐祸地盯着祭尘。 祭尘用力一动,仍是徒劳,咬牙问,“你究竟想要怎样?” “民女拜见国君。”那个被四人忽略的女子恭敬地伏身跪拜。 郑笑寒侧过身,睥眤地垂下目光,神情闪过一丝厌恶,“陈眉儿,按照本王说的做,事成之后,本王会重金聘请神医董幻为你医好花柳病。” 花柳病! 祭尘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去看那名女子,只见她的脸上,尚未裹全的肩上,生长着暗红色的斑点,神情黯然,透着一股虚弱的气息,夹杂着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模样。 “是,民女一定不违君民。”被花柳病缠身的女子虚细柔地答。 祭尘隐约明白她要干什么,气得浑身发抖,头脑一片空白。 郑笑寒一声冷笑,“迷情药。” 祭尘向她脸上啐去,“不要脸的贱女人。” 她的意图很明显:让他染上花柳病。 青衣剑客蹲下来,封住他的穴道,抬起他的下颌,将一粒药丸强塞进他的嘴里。 “等一下,要看谁不要脸了。”郑笑寒移形换影一步,避开他的不敬,“本王猜测你还是处子,让你尝尝人间极乐的味道也好。”说罢一扬手,“走。” 她牵着绳索的线头,不知如何解开的,走到门边时绳索竟然从祭尘身上松开,再凌空一点,祭尘身上的穴道被解开,随即,三人闪身出了门外,并锁上门。 那名女子,已经重新躺到床上,观察着祭尘的反映,方才暗淡敬畏的眼睛开始流转出迷人的波光,虽然暗红色的斑点削损了她的美丽,然而,仍看得出她无恙时是个万里挑一的尤物。 “公子。”她娇弱地唤,漆黑的头发垂下床榻,开始扭动除了斑点瑕疵外,可称作完美的身子,如果不是花柳病令人厌恶的缘故,便若身上长有红斑的白蛇那般妖魅惑人。 “妈的,别以为我会上钩,跟这类劣质货色上床。”祭尘咬牙切齿,站起身来,然而,只是一瞬间,仿佛一把火在耻骨以下烈烈燃烧起来,迅速向上窜,席卷心灵和整个身体。 他的全身一下子躁得通红,不可置信地听到自己的鼻孔里呼出急促的气息。 那女子见药效发作,格格地娇笑起来,掀开盖在私密处的被单,让整个娇躯暴露无遗,扭动得更是厉害,“公子,难忍么?眉儿为你解渴罢。” 祭尘极力克制着自己,但仍是难耐强烈的**,头脑一片混沌,只是盯着那诱人的身体,快步向床边移去,手迅速撕扯着墓匠服,“噗”,白服被撕成几大片,剑客一把扔在地上,朝床上的人儿扑去。 此刻的他,几乎忘记了那女子患有花柳病,只能听从原始本能的驱使。 他的口中发出喘息声,眼睛睁大,瞳孔炽热迷乱,额头的有汗水留下。 “公子,公子……”床上女子扭动不止,双手抚上自己的双峰,拔出一阵阵玉浪。 “不,决不能……”尚存的微弱理智提醒他。 决不能,犯下这等龌龊的肮脏事。 决不能,丧了一个剑客的名声。 决不能,让郑笑寒看笑话。 决不能,留下一个病怏怏,垂死的身体。 “啊!”祭尘大喊一声,快要碰到陈眉儿的时候,被理智和警告强扯住,猛地一个折身,朝墙壁撞去。 “天!”床上的女子惊呼,挑逗的表情被震惊取代,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坚决。 “嘭。” 多年失修的墙壁颤动了一下,方才的所有躁动复归平静,剑客额头抵着墙壁,身体缓缓而下,最后瘫倒在地,墙上,一道血迹分外显眼。 阁房外的那两名剑客诧异得面面相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快要得手的时候,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快,去禀告国君。” 陈眉儿愣了半晌,才下了床,走到祭尘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试探他的呼吸,幸好,尚有气息存在,她松了一口气,然而,想到任务失败,国君不可能请董幻为她治病,一下子觉得人生无望,不由悲伤地戚戚落泪。 风像无力的箭,从破旧的窗嗖嗖进入房间,却只是撩起丝缕床帐,房间凄清寥落。 方才被**填满的两个陌生人,一个昏厥,一个哭泣。 惠珂殿。 “什么?撞墙?”郑笑寒不可置信地喃喃,没想到祭尘宁可死也不愿受辱,况且,她炼出的催情**不是一般男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可见此人的意志有多坚强。 “是,本来快要得手的,在最后关头那小子倒像是醒悟过来了。”青衣剑客低声道。 郑笑寒皱了皱眉头,沉默不语。 白衣剑客见状,问,“陈眉儿怎么处理?” 郑笑寒挥了挥手,淡淡,“杀了!这样的女人,不配活在人世。” “那祭尘……”青衣剑客问。 郑笑寒想了想,眼里的神色复杂地变了几变,忽然冷笑,“把他带进桑川殿,本王要留着好好折磨,要不是他阻挡,本王岂会败在邵柯梵手中。” 两名剑客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国君一向杀之而后快,这不似她的作风啊! 邵柯梵步入忆薇殿,诧异地发现那沉沦于悲伤的女子竟练起武功来,璞元十式她已经练达极致,此时正在对着一本武功秘籍练其他招式。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亡咒 仿佛觉得有些好玩,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低落的国君嘴角擒起温柔的笑意,俯身拿起武功秘籍,看了一眼古铜色封面,上面写着几个字:幻针。 幻针!邵柯梵眉头一皱,她练这样邪恶的武功做什么?幻针亦属于女子阴功,练成之后,可一次性发射千根元气凝成的针,虽是幻物,但却犹如真针那般具有实行,细而尖锐,一次性穿透人身,加上携带了一股强大的气劲,亡者的后身会出现碗口大小的窟窿。 简歆不快地一把夺过秘籍,“我不想当废物而已。” “咦!”邵柯梵莫名其妙,“谁说你是废物了。” 简歆茫然地坐到椅子上,“在莽荒,什么都做不了,我二十七了,浑浑度日。” 邵柯梵心一沉,欲第三次向她求婚,然而,还是忍住了。 一半缘由是怕她拒绝,另一半,他忽然有所惊觉。 萱薇,舒真,苍腾两位王后,先后离世。 这是命运对他的诅咒么?让嫁给她的女子不得好下场,而简歆与他有所纠缠,便如此多舛。 因此,他仅是神色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么,你就练罢!” 简歆却没有继续的意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忽然想起什么,她有些讶然,“祭尘被郑笑寒带走,已经三天了,你不去救?” 邵柯梵一时怅然,眼里隐现一丝恨意,转瞬消失。 是的,他曾经承诺过,只要祭尘杀得了舒真,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那都是他的本事,作为国君的他不会怪他。然而,看到舒真死于他的设计下,他毕竟还是有些恨的。 只是承诺在先,祭尘又对他衷心耿耿,他颇多看中这个得力的剑客,从未因此事流露出不快而已。 这次,郑笑寒将祭尘带走,以郑笑寒的性格,一定不会给他活路,他本应该派人去救,却犹豫不决,甚至不止一次冒出恶毒的念头:让郑笑寒替他除去这个算是仇家的人,或许更好。 熟料,简歆竟然亲口提了出来。 邵柯梵侧过脸,幽幽道,“已经派人去了。”他忽然一笑,“祭尘并不待见你,你,还为他说话?” 简歆毫不介怀,“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见她如此表情,邵柯梵心一寒,知她在嘲讽自己历来的所作所为,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两人之间的不同理解已是定论,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这造就了她的种种磨难――生,死。 这让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再跟她说什么,仿佛两人之间横了一条鸿沟。 一种深沉的悲凉感笼罩住了他。 忆薇殿陷入寂静之中,苏蔓紧张地伫立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再也没有什么事比简歆复生更令她高兴的了,然而,小姐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对国君的态度冷淡寡凉,她的喜悦感逐渐被冲淡,被难以言表的忧伤取代。 仿佛是几年前,小姐劝说国君停止统一莽荒的计划未果,与他冷战的那般局面,现今,是小姐放当年的心病不下么?然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改变,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你知道么?”倒是简歆先开口,“舒真死的时候,我就在你们的身边。” 邵柯梵神色一动,皱了皱眉,“你是介意我对她说的那些话?” “不。”简歆缓缓吐出一个字,神色凄迷,“我想告诉你,她灵魂出体的事。” 灵魂出体!永远走了。 邵柯梵心底涌起一丝感伤,沉声,“你说。” “她的灵魂竟是一个迟钝虚弱的老妤。”简歆叹了一口气。 邵柯梵一怔,忆起那天怀中的遗体:年轻,冷艳绝色,皮肤弹性无褶,长发乌黑发亮,不禁讶然,“不可能,**和灵魂是统一的。” 仿佛是想到舒真已经八十多岁,喃喃,“我懂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简歆看穿了他的心思,“刚开始,我以为是她意志力强,才在岁月流逝,灵魂枯老的情况下,维持外表的年轻。后来才想到某一次我和维洛……”意识到犯了忌讳,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邵柯梵面色一沉,并未发作,只是示意她继续。 简歆咬了咬嘴唇,“我们一起路过荒原时看到她,融在她体内的灵魂也是年轻的。” “那为何?”邵柯梵一直垂着头,此时抬眼看她,充满疑惑。 简歆苦笑,“她已经八十多岁,死去时容颜本该瞬间苍老,为了在你眼里保持美丽,她将自己所有元气强留遗体里,因此,灵魂变成了老妤。” 邵柯梵的心一阵恍惚。 竟然是这样! 同时震撼的,是这些话竟然从她嘴里说出来。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简歆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惋惜和责备,有些愤怒地反问,“她下葬之后,你从未去祭奠她,她是不是太不值了?” 邵柯梵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凝视着她,“我对不起舒真,因为心几乎都在你身上了。” 他用了“几乎”二字,说明他对那个残酷而悲惨的女剑客是有一份情意的,正如她临死前他说的那样。 或许微不足道,但毕竟有。 简歆看了一眼殿门外渐渐黑起来的天,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如今,我们都是各自有归属的人了。” 邵柯梵苦涩一笑,本想说,“死亡后,你既然因人鬼疏途选择他,为何在他魂飞魄散,而你复生的情况下,不因同样的理由选择我。” 然而,忽然想到那可能的诅咒,从口中出来的却是淡淡一句,“那么,过几天我去看看她。” 简歆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他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执意留她。 为什么!难道说,他对她开始绝望和疲倦了么。 看到她失落的样子,邵柯梵有些心疼,又隐隐感到满足。 果然,她仍在意他的爱。 可是,为什么与他有过纠葛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 他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别多想,也许你说得对,我应该去祭奠她。” “我多想什么了。”简歆装作不知道,别过脸去。 “我本来不信命,可有的时候不得不信。”邵柯梵沉重地叹息一声,从软榻上起身,鲜艳的红衣衣袂缓缓滑落及地。 “除非有重要的事,以后我就不来了。” 他饶有深意地垂头凝视她,心像烈火灼烧那般痛苦。 苍天,你给了我超越众人的能力和一颗狠辣的心,让我杀伐决断不皱眉,拥有其他君主难以企及的大好河山,难道,承受的惩罚,便是身边的女子,接二连三地遭遇不幸么? 她们都离开了人世。 只不过,简歆碰巧是异世来者,没有在这里转世的资格,所幸遗体又得以完整保留,故而能够复生而已。 他怎能让她再次承担死亡的风险。 倘若她再度死去,谁来保证她复生。 简歆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他已经施展隐身术,无影无踪。 她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为何突然间,他的态度转变了那么多,让她怀疑他是不是一下子遗忘了对她的爱。 她亦无法理解自己。 复生后,不是希望他不要来么?为什么自己还会如此沮丧,如此难过? 她颓然而凄凉,忽然觉得人生如一团乱麻,如何也扯不清。 婕琉殿仿佛苍腾王宫的一个弃处,平时几乎无人来往,殿门无人守卫,院子无人打扫,地上总铺着不浅的落叶,花枝杂乱交错,参差不齐,虽然一切生命看起来郁郁葱葱,却是格外的芜杂和冷清。 没有人在意,这里住着曾与陵王地位相比肩的护泽使的遗孀,自从泽观亡国,泽观君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封的护泽使职位也没有实质上的权力。 而后来,护泽使引他国进攻苍腾,这件事众所皆知,在苍腾人眼中,他不啻于一个无耻的叛国者,忘恩负义者。 因此,这本该诛连九族的罪,苍腾国君却依然留住昭涟母子的命,让他们居住在偌大的宫殿里,每月命人送去一些生活必需品,已是莫大的恩惠。 至于其它关照,那简直不啻于痴心妄想。所幸,昭涟每天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婕琉殿,并未向国君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 任季节轮换,花园荒杂。 除了子渊和骨灰罐,以及遥望对面被封的赋寒殿,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她动容。 所谓生死,人生最重要的两个问题,在至爱的两个人身上发生,子渊生,秦维洛死,已全部掠走了她的心绪。不似邵柯梵,生死之外仍有权谋,河山,野心。 昭涟拿起搁在花园一角的扫帚,按照半月一次的习惯清扫落叶,一下又一下,簌簌作响,像极了叶落地的声音。 她神色依旧憔悴,脸苍白如纸,那双勾人的狐眼蒙上了一层灰色,已流转不出当年的风韵,身体羸羸不经风,每走一步都似飘浮那般。 子渊的读房里朗朗传出,穿透下午闷热的空气,在花园里阵阵荡起,似清风送凉,昭涟忍不住会心一笑。 然而,待听清朗诵的内容,昭涟脸色瞬间大变,扔下扫帚跑进书房,一把夺下子渊手中的书,低叱,“娘亲说过多少遍了,可以朗读出来,右侧的只能默默地看,一个字都不许念。”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昭涟残废 暗红色的书橱一共四层中间由完整的挡板隔开 她手中的书铜色封面上赫然印着几个大字:领兵权谋册 子渊有些委屈地指了指书橱左侧“娘亲这本书是从那里的抽屉底部找出來的子渊沒有违规嘛” 昭涟皱了皱眉头那个抽屉里放的尽是维洛生前与他国之间來往的书信沒想到下面还藏着这本书 她将《领兵权谋册》放到书橱右侧叮嘱“下次这本也不能念出來”说着从左侧取下一本诗书“接着读这本大声一点” “是娘亲”子渊听话地接过了 昭涟怔了半晌夹杂着恨意暗自祈祷那如狼似虎的人可千万不要察觉到她的用意啊 秦维洛的死她人生的残缺一切都拜那个心狠手辣的人所赐 这叫她如何不恨简直欲吸其髓血食其精肉剥其肤皮 子渊的身上毕竟流着王室的血液 如今要做的便是隐忍将子渊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栋梁之才让他拥有文治武功权谋野心來日方长局面会怎样变化还不一定呢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殿门拿起横在地上的扫帚一下下地清扫院子如同她有步骤的计划 花园中央是合抱之粗的羽雪树叶子浅黄呈齿状并向中部经络聚拢树上密密麻麻开着细碎的白花风一吹便纷扬而下镶嵌在枯落的黄夜间甚是美丽 她欣赏地面上的景致如同树上那般然而之所以半个月清扫一次是不想让这里看起來太过凄凉 扫到羽雪树下的叶和花越积越厚围着根部堆起昭涟拭去额头上的细汗看着摆在四周的花盆些许的对美的渴望之芒在蒙尘的双眼中微微闪过思量着要不要修剪一下 忽然间羽雪树动了一下一阵风拂來树叶被卷起漫天飞扬 似乎有一股不详的气息充斥其间 她以为只是风大了起來快步走向大殿然而走了两步才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猛然停住 是的不对劲 只有院子里有动静风似乎拔地而起院子之外的植物仍在轻轻摇摆 昭涟转过身去想要透过空中狂舞的密匝叶花看一个究竟忽然全身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针刺入全身各处经络她惨呼一声身子摇摇欲坠一粒东西正好飞入她的口中她敏捷地伸手卡住脖子然而外來的那股力劲來势凶猛仍是将药丸逼进了她的腹中 随着她倒下诡异的风一下子消失得无声无息叶花纷纷落下重新铺了一地 一切平静下來仿佛什么都沒发生过 昭涟诧异而恐惧地睁大眼睛想要站起來才发现全身已经无法动弹阵阵痛感袭來让她差点晕厥过去她艰难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亲娘亲……”子渊听到外面的异样从书房跑了出來却看到这令人震惊又难过的一幕 小人儿泪如泉涌摇晃着他的母亲声嘶力竭地哭着 昭涟动了动头向儿子证明她还活着 “娘亲”子渊惊喜地抱住她的头然而只是一瞬眼里的光芒再度暗淡了下去 昭涟张张口想要安慰儿子一句却只发出“喔咿”声她惊讶地顿住:她发不出声音了成了一个哑巴 她醒悟过來方才趁着漫天叶花掩护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挑断了她所有的经脉并喂了她哑药 是他一定是他他要灭口他担心子渊得知真相威胁到邵氏的统治 “啊”昭涟发出她唯一能够表达出的词大喊起來那种痛那种恨让她白玉般的脖子都战栗起來 她如狐的眼睛中瞳孔红得如同鲜血欲滴 “娘亲……娘亲这是怎么了”七岁的子渊一边哭一边抱起昭涟的上身朝殿中拖去娇弱的身躯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延展开來 邵柯梵你好狠毒你不得好死 昭涟的胸部不断起伏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面颊 恨得浓烈却又无助到绝望完了就此完了么 如今的自己废物一个已不能传达任何信息更不能保护子渊 子渊好不容易才将她弄到床上坚强的男孩逐渐止住哭泣关切地看着她“娘亲不要怕有子渊在呢子渊去叫医生” 医生邵柯梵怎会让王宫的医生來不过经脉尽断是任何人也束手无策的了 昭涟坚决地摇摇头示意儿子不要离开自己 聪慧的子渊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焦急道“可是娘亲受了伤……” 昭涟再次摇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余生将一直在床榻上度过了 子渊还小自己却成了他的负担 为何自己如此悲哀 多少事情在脑海里不断翻涌她记起來了 根源在于那一个同情的眼神 究竟是哪一位女子在维洛落魄之后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让一切悲剧因此发生 她好恨她好恨啊 她从未造过什么孽为何命运如此不公 难道就因为那人一个同情的眼神 然而无论怎样她都是无能为力的了 子渊定定地凝视闭上眼睛的母亲片刻见她久久不睁开以为她睡着了便偷偷出了殿门 半个时辰后子渊领着丰元甚进了婕琉殿寝房 邵柯梵这件事原來是秘密进行的啊除了他或是他派遣來的人有谁知道他干过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呢 昭涟怔怔地看着一脸悲悯的老太医眼中涌起一丝期待或许是有办法的 然而丰元甚替她检查了一番摇头叹息“不知是谁下的狠手筋脉尽断夫人臣也无能为力啊” 昭涟眼中的一点亮光消失殆尽张口致歉却只是吐出了“喔咿”之类的词她及时收住眼里涌起浓郁的悲凉方才竟然忘记自己已是一个哑人 “什么”丰元甚惊呼一声不可思议地问“那人还毒哑了夫人” 昭涟沒有任何反应只是绝望地盯着高高垂挂的帷帐 丰元甚重重地叹息一顿足“究竟是谁如此心狠手辣一点余地都不留”他的愤怒很快转为愧疚“夫人实在对不住臣无法使您恢复如初不过可以让您的伤口尽快复原” 昭涟心如死灰任宫医在经络断开的伤口处上药子渊在一旁守着不时替她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第二日宫中专门派了两名侍女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看到有人來照顾母亲担心自己力不能及的子渊心情好了一些 然而昭涟的心却不断下沉只有她知道今后的一切都要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了 包括子渊读的那些书 她隐瞒了几年的心血还未成雏形便已夭折 齐铭宫 邵柯梵批完最后一份上疏下意识地要施展隐身术忽而想到什么有些颓然地重新坐回宝座上 还是少见她罢反正她也不会主动找上门來 既然如此想是不会生什么祸端了反正他平时做什么她也无从知晓 然而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隐隐牵动着他的心 那个被抓走的年轻剑客究竟该不该现在救回來 可是在过去不久的战争中握在这人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刺断舒真左胸心脉他甚至利用了国君对他的信任虽然有过承诺无论以什么手段 然而他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孰不料自己最心爱的女子祭尘厌恶的女子竟主动要求他派人去救他 简歆她一直是悲悯的善良的这让他们之间产生无数矛盾她对他越來越疏远难以挽回 他竭力争取的远离他愿意守候在他身边的他并未好好珍惜 舒真 邵柯梵微微动容轻叹一声是该去看看她了 苍腾王室陵园一如既往地寂静冷清只有几个墓兵在偌大的陵园中逡巡座座坟墓孤零零地伫立聚在一起带给人一种苍凉荒疏的感觉 舒真墓与其他王室成员坟墓相比并无特别之处墓座用太一余粮石堆砌为了避免长草墓顶上铺洒了一层白玉粉 唯一区别的是墓碑上刻着的十几个鎏金大字:苍腾国第二十七代国君邵柯梵第二任王后王舒真之墓插在坟头上的经幡尚未完全被风扯碎丝丝缕缕地在微风中招摇仿佛招魂仪式 红衣身影在墓前落下久久凝视 舒真呵你在人世走过了八十多年的岁月怕早已精疲力竭是该休息了可谁知一代剑客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忽然又想起不知日期的一天她动了为他梳发的念头手执过梳子却被他无情拒绝大清早她一言不发地在大殿上喝起酒來 他一想到那个场景便觉得心被微微刺痛 倘若时光倒流她出走王宫他或许会去寻她的将她带回给她一点安慰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生都在祭奠 百年之后谁又会來他的墓前祭奠他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舒真墓旁的陵王墓墓前摆置着两个花枝不知何年枯尽泥土皴裂的花盆邵柯梵记起那是下葬陵王时简歆专门从王宫抱來的如今竟也是这副模样了 他们血脉相连却一直明争暗斗 终究还是他赢了 他什么都赢可是每赢一样东西同时也失去一样东西他看似什么都拥有人生却更似一片空白 邵柯梵心绪翻涌回到王宫忽听密探报告简歆又离开了王宫 他一怔肯定又是去那个方圆十里的巨坑旁了缅怀那个已经魂飞魄散的夫君 他忽然觉得凄凉又好笑 夫君她竟然有了夫君对他而言这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偏偏她把事实摆在他面前让他推翻猜测的希冀落空 他深思恍惚地盯着寝房墙壁上的画七年过去了画已经泛黄与黄衫构成一副有些朦胧的图景让一切都模糊不可信起來 “求见国君” 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大殿上传來 邵柯梵神色一动走出寝房 大殿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三角眼倒剑眉看上去怪异而阴狠腰间垂挂着一柄宽刀然而只有邵柯梵才知道那并不是刀也不是剑鞘中布满无数的机簧和暗格可以发射细小的暗针凌厉急速令人防不胜防 邵柯梵摆摆手示意守卫和退下手轻轻一吸门被气劲所带自动合拢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禀国君两个时辰前刘夫人已经形同废人”中年男子的声音低而哑但却携着迫人的气势 两个时辰了才來禀告想必是作了精心的准备罢这是在暗示么 邵柯梵满意地颔首目光却复杂得如同风云变幻“你回去罢赏金明天送到” “是”中年男子一鞠躬向门外走去步履稳健目光中迅速凝聚起凛冽的寒气 然而直到推开门身后都沒有任何动静中年男子暗自舒了一口气却沒有真正松懈下來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子飞到二十丈高空身影越來越远 邵柯梵收回寒如铁的目光将掌心的元气倒吸入身体 或许不该在这个时候动手 一个转念间身形已在婕琉殿之外 婕琉殿院子杂乱不堪扫帚横放花叶似乎被什么东西搅起又落下树上沾着早就落下的叶子不时被微风轻而易举地带离羽雪树到殿门之间拖着一条二尺來宽的血路上面稀疏落了细碎的白花和浅黄色的卷形叶子 婕琉殿沒了子渊一贯的读书声寂静得有些可怖血路一直蜿蜒到寝房门口一些位置有凝固的大血块那是子渊拖着昭涟进屋因费力而停顿的缘故 邵柯梵站在大殿中干咳了两声 “谁呀”随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帘子被挑开子渊的头先探了出來黑亮的眸子中闪着点点泪花 寝房中神色苍白憔悴的昭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目光绝望地盯着帷帐 邵柯梵心一紧不可遏制地涌上一丝愧疚 见是国君子渊快步走了出來垂下软发及肩的头“国君” 是他竟是他他來了看看得逞沒有 只是一瞬间那双空洞的眼睛被愤怒充满寝房里忽然响起“噢噢咿咿”的声音急促而焦躁 “娘亲”子渊顾不得国君在前转身跑向寝房 昭涟的眼睛睁到了最大密布血丝似乎要流出血來头不断左右晃动让人怀疑再扭就要拧断脖颈 然而无论怎样动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缓缓步入寝房的邵柯梵 邵柯梵表情冷静看不出悲喜 只有他知道他已经不太敢面对这名无辜的女子 可是谁让她生出那份异心她以为真的神不知鬼不觉么 但倘若她老实作为国君的他是否又会放过她 “国君”泪水从子渊的眸中流出來伸出小手拉扯邵柯梵的红色衣袖“不知是哪一个混蛋把娘亲弄成这样国君帮子渊抓出凶手子渊要替娘亲报仇” 年纪尚幼又由知书达理的娘亲辅导却连“混蛋”二字都用出來了可见这件事带给小子渊多大的打击 邵柯梵一怔垂手抚摸他的脸蛋“哦子渊要怎样报仇呢” 床上的昭涟头晃得更加厉害声音越來越大逐渐嘶哑起來宛若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在困窘的境地里狂怒 小人儿忽然挺起胸脯眼睛放射出凶狠的光芒咬了咬嘴唇气鼓鼓地道“要把他也变成娘亲这副样子” 邵柯梵眉头一皱手不由得快速下滑反扣住子渊的下颌掌心向上一托 “哇哇咿咿”昭涟知道子渊激怒了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此时已陷入危险之中恐惧而愤怒声音大到了极点眼中终于流出了血泪 子渊也被国君突然的举动吓得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然而邵柯梵仅是盯着子渊的眼睛手慢慢松下來“那么本王答应子渊一定找出凶手” 子渊跪了下來“谢国君” 邵柯梵面色一变低斥“起來苍腾已经废除跪礼以后不许在本王面前下跪” “是”子渊听话地站起來抬起头乞盼地看着他“国君一定要找到凶手啊娘亲娘亲不能动也不能说了好可怜” 邵柯梵深有意味地扫一眼兀自发出不成调单音的昭涟微微点头“子渊记得多读书”说罢又蹲下來平视子渊“子渊平时都读哪些书呢” 是的他要将一切可能都扼杀干净 她一个废人大喊大叫又能怎么样 昭涟的哭喊声忽然停了下來仿佛仇恨也沒有力气凝聚在眼中了只是怔怔地盯着上方 邵柯梵就算我不能动不能言至少我还能思考我要用我下半生來诅咒你 “是娘亲归类好的子渊这就带国君去看看” 子渊却不知道昭涟的担忧将邵柯梵带向书房 邵柯梵翻了翻书橱左侧尽是诗词画道德讲义曲谱之流然而右侧却尽是用兵之谋治国之道立足之术的书卷 果然这女人一点也不安分看來他做法是对的留她一条命怕也算是恩赐了 “右侧的书是大人看的不适合子渊要不子渊贡献给国家怎么样以后子渊长大了想看的话就去学斋馆看”邵柯梵合上书橱含笑问道 子渊沒想到国君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脱口而出“我要去问娘亲”走了两步才想到他的娘亲已经无法表达意见了便停了下來认真地想了想之后答“好呀” “好孩子”邵柯梵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本王会派人來伺候你的母亲” 寝房里那双眼睛紧紧闭着眼皮却在战栗一滴血泪停留在眼角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救人风波 墙上的血迹开始凝固,昏厥在地的年轻剑客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只有那名任务失败的女子,赤身**地蹲在他身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嘤嘤哭泣,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她在哭亡夫。 混沌之中,一丝意识逐渐清晰,听到身旁有女子在哭哭啼啼,祭尘不耐烦的嘟囔一句:别吵。 那女子猛地顿住哭泣,眼里涌起期待,伸出纤弱的手推搡他,“求你,求你。” 方才那一撞威力实在太大,他的意识拼命挣扎,想要冲破受伤头颅带给身体的约束,然而,努力了片刻,身体仍是毫无反应,就连指头也无法动弹。 然而,那女子因为焦急的缘故,手越来越用力,他皱了皱眉,艰难而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死就死……何必……” 听到“死”字,那女子仿佛烫伤似地缩回手,在离开他胸膛的瞬间那手颤抖了一下,她发疯似地大喊起来,“我已经很严重了,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一定要活着……” 真傻啊!即使方才她得逞,郑笑寒真的会为她请董幻治病么?真下贱啊!为了留下一条烂命,竟要搭上别人的大好人生。 这女子什么来路,不用说。 剧痛和昏沉从大脑阵阵扩散到全身,额头上的伤口似乎感应到他的挣扎,停住的血又流了出来,绕过眉眼蜿蜒流过眼睛,他的眼皮动了动,醒来的一丝意识随之湮灭,重新昏厥了过去。 一切又恢复到那女子不断哭泣的情景。 她绝望而悲伤地哭,患了花柳病的她已是青楼弃妓,老鸨不但赶走了她,还没收了她多年的积蓄,身无分文的她付不起治病的诊金,又举目无亲,只能在莽荒流浪着等死,却不料被郑笑寒的人捉了回来,说完成一个任务,便请神医为她彻底根除这龌龊的病。 本是一心抱死的她看到了活着的希望,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事情办好,却不料这公子宁撞不辱,事情到了这样的境地。 她一下子跌到了极寒的谷底,对死亡的恐惧填满了她的心。 现在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等死么? 那两名得到郑笑寒指示的剑客重新回到破败的小阁屋,看到那烟火女子裸着身体哭,脸色有些尴尬,青衣剑客干咳了两声。 白衣剑客戏谑,“国君的命令忘了?反正她也要死,难道你还在乎她穿不穿衣服?” 青衣剑客半个时辰前还与同伴一道观看祭尘发狂,等着他与这女子**燃烧起来,然而,此时却一本正经,侧过身去,“你动手吧!” 陈眉儿知道自己大祸临头,眼睛惊恐地睁得老大,忙不迭地磕头,声音颤抖不已,“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眉儿马上走,马上走……” “任务失败,国君要你死,我们有什么办法,况且,你的命也不值钱。”白衣剑客说着,对着陈眉儿的头,毫不犹豫一掌劈了下去。 一道凌厉的光急速下落,然而,在陈眉儿的头即将爆炸开来之即,光的去势一滞,在头顶像被什么所阻,慢慢抬了上来,白衣剑客一惊,环顾四周,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衣剑客察觉到异样,一掌轰开窗子,身体掠了出去,大喊一声,“谁?” 站在仅有微风轻拂的院落里四处张望,并绕着屋子飞了一圈,再上屋顶寻了一遭,什么都没发现。 忽然,阁屋震动了起来,一阵阵光穿墙而出,向四方疾驰而去,消匿在茫茫夜空中。 打斗起来了,那个来客潜入了阁屋。 来不及多想,青衣剑客穿过窗户,落在屋里。 令他大吃一惊的是,狭窄的屋里,竟是三人缠斗在一起。 方才进入屋子的,一名黄衫女子,一名紫衣女子,显然,两人争夺的目标都是地上昏迷的祭尘,招招凌厉,见缝插针,墙上出现了不少裂痕,阁屋随时有倒塌的危险。 剑光将三人包围其中,不断变幻,分不清彼此,阁房不断战栗。 陈眉儿暂时捡回一条命,躲在衣橱的阴影下,惊恐万分地盯着打斗的场景。 “快,将祭尘带出去。”郑笑寒大喊,眼里闪现一丝亮光。 青衣剑客敏捷地扛起祭尘,冲出窗子。 “璞元十式。”黄衫女子大喊一声,诡异的十招迅速而连贯地完成,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不知为何,白衣剑客方才只在一旁观战,神色有些复杂,此刻全身被冻住,他的眼中却并没有流露半分焦急。 郑笑寒的身形一滞,一股炽热的王者气息很快将寒光冲开,然而,简歆已经掠出窗户,直夺连带青衣剑客一道冻住的祭尘。 郑笑寒冷笑一声,运足元气,一掌朝简歆后背打去,另一掌炽热似火,顺着去向消失在阁屋里。 简歆早有防备,反掌推出,一团白光迎去,“轰”,强光腾空而起,直冲云霄。 在郑笑寒被光刺得闭眼的瞬间,简歆的手已经抓住祭尘的腰带,正要提起,忽感肩胛一阵剧痛,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下意识地再伸去,却扑了一个空,悄无声息的白衣剑客夺过祭尘,已经消失在夜空中。 该死!简歆一阵懊恼。 “哈,木简歆,你死的时候我想方设法地要得到你遗体,现在你一个大活人,倒是送上门来了。这样自然更好。” 郑笑寒得意地大笑,同时一剑劈出,剑光吞吐到十丈开外,一片宫殿的琉璃瓦清晰地闪现出来。 本欲活捉了木简歆,以此要挟邵柯梵,然而想到以邵柯梵的本事,将她救出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那么,他杀了丹成,让她痛苦一生,她也要杀了他心爱的女子,让他倍受折磨。 想到那刻骨铭心的恨,郑笑寒紧紧咬住嘴唇,剑光里倾注的力道越来越强。 简歆提尽了所有气力,这才掠到剑光之上,躲过一劫,朝苍腾方向飞去。 “逃?”郑笑寒嘲讽地吐出一个字,手却是一点也不放松,剑一偏,斜削而上。 简歆一惊,心知继续向上飞必死无疑,便擦着光缘落下,一折身,顺手劈开阁顶,在木屑和瓦砾向四周狂飞的混乱中,落了进去。 郑笑寒掌剑同出,双双朝阁屋劈去,阁屋震颤了一下,并未如她想象那般被撕扯得粉身碎骨,一团蓝色的光芒及时笼罩在上方,并逐渐扩大。 那是璞元十式的极寒之气,郑笑寒感到寒气越来越逼进,方才也领教过这武功的厉害,便后退几步,飞身而起,跃到蓝光的上方,在剑上注入炽热的元气,剑尖顶着锥形的红光,朝下刺去。 半圆形的蓝光圈不断扩大,力劲也越来越强,将剑尖逼开在一尺之外,郑笑寒的身子也随之外移。 “我就不信,降伏不了你。”一丝挫败感激起了郑笑寒的怒意,方才只是使出七分的力,现在看来,要加大两层了。 剑上的红光陡然一盛,光华向外延伸一丈,如火焰忽地旺盛起来,终于,蓝光开始向里收缩,中央,黄衫女子双手举过头顶,苦苦支撑,面色苍白起来,嘴角沁出了一抹鲜血。 “嘭。” 正当剑尖快要刺到极寒之光时,蓝光忽然消失,发出哑爆之音,阁屋四周的墙壁震散开来,与此同时,简歆抱起陈眉儿,顺着碎裂青砖的势头斜飞出去,由于气劲相带,速度竟比平时快了一倍。 郑笑寒的剑来不及收回,在阁房中央轰开丈深的窟窿,之后已不见简歆的身影。 郑笑寒气得一顿足,她低谷了简歆的能力,以为七层能够轻松将她拿下,不料这女子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损耗了她元气不算,还顺利逃之夭夭。 早就听到动静赶来的武卫队士兵看着国君与黄衫女子缠斗的壮丽宏大场景,早就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简歆逃走,郑笑寒一脸气馁,诸人才纷纷围上来,跪地请求将罪。 “起来。”郑笑寒拂袖一挥,“反正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都给本王滚回原来的位置上。” 她以炽热的内力融掉青衣剑客身上的寒冰,只听见一阵簌簌的响声,不免有些惊讶地将目光投向四周,原来是院子的花树皆被璞元十式冻死,此时一些热量扩散到四周,消融了寒气,花叶便纷纷落了下来。 从未感受过如此冷的温度,武卫队士兵边离开便拉紧戎装,郑笑寒鄙夷地扫了诸人一眼,朝惠珂殿飞去。 白衣剑客在惠珂殿门口徘徊不定,偶尔扫一眼躺在地上,正处于昏迷中的青年男子,目光隐有揣度之意。不知道国君的情况如何,要不要将祭尘交与其他剑客或是门口的侍卫,然而前去看看情况。 然而,万一祭尘在他人手中有了闪失,说不定要他背负后果。 奇怪?国君对这个苍腾剑客的态度,跟对其他人态度的相比,是明显有些不同啊! 似乎恨意之外,隐隐有其他东西。 一阵衣袂擦风而过的细微声音响起,郑笑寒轻巧地落在惠珂殿门口,有些复杂地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祭尘,对松了一口气的剑客吩咐,“你回去罢!这个人本王自会安排。” 白衣剑客想说什么,却终究忍住,飞身而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郑笑寒垂下眼睑,注视着躺在冰冷的镀玉走廊上的苍腾剑客,因为是敌国人的缘故,明明殿门口铺着软绒红毯,白衣剑客却偏偏将他放在不好受的地方。 额头上的鲜血已经凝固,遮掩住撞裂的口子,十来根头发缠在干枯的血迹中,眉头隐皱,带着愠怒的意味,薄薄的嘴唇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拳头兀自紧握着,似乎不屈不挠,竟像一个孩子。 两名守卫已经站在国君的身边,就如何处置此人,等待着她的指示。 然而,郑笑寒只是淡淡道,“抬进去。” 守卫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面相觑,站着不动。 “抬进去。”郑笑寒压抑住因木简歆逃脱随时会爆发的怒火,不耐烦地再次吩咐,忽低着声音,“本王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乎意料 简歆抱着陈眉儿,一口气飞离鹰之五十里,确定郑笑寒没有追来,便将速度放慢下来,方有时间留意怀中的女子。 星光洒落莽荒,依稀看到点点晶莹在陈眉儿白皙的**上流走,这才想起她身上不着一物,而她也正好在过度惊吓后缓过劲来,颤抖着声音,“你带我去哪里?你有什么企图?” 简歆脱下外罩黄衫,将她裹住,轻声安慰,“别慌,带你去治病呢!” “治病。”陈眉儿像抓住了救命草,一下子激动起来,“真的?” 简歆忽然一阵心酸,“真的,一定将你治好。” 许是过于疲倦和紧张的缘故,陈眉儿听了这句承诺,一下子放松下来,头枕在简歆的臂弯里,沉沉睡了过去。 简歆在脱离危险后方才醒悟过来:邵柯梵根本没有派人救祭尘。 祭尘跟了他三年,作为他的左臂右膀,为他立下无数功劳,再怎么说也是有一份君臣之情。邵柯梵,如何能这样不仁不义?是因为舒真么? 舒真临死前,邵柯梵向她承认他那微弱的爱情,他是在意她的,而她正好死在祭尘的计谋之下,他是想要报仇罢? 邵柯梵,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但凡是伤害到他在意的人分毫,或是试图从他身边带走任何东西,几乎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至少也是落得不好的结局。 除了她死死护住的亚卡。 搭救祭尘失败,祭尘仍在郑笑寒的手中,后果怕是不堪设想,从她命陈眉儿演的这出戏可见一斑。 简歆的心越来越冷,像咽下的一块寒冰逐渐沉到心底。 终于经过山泽地带,会发光的树七彩璀璨,盈盈闪闪,在一片茫茫夜色中衬着遥远的夜空,似恋人相互对望的眼眸。 简歆的眼睛涩涩的,忆起和秦维洛也曾在如斯景致**同飞行,相伴相依,不离不弃。 他们努力了三年,为了避免他被带到炼狱火城,或被烈焰灼烧,或被铸入剑中,熟料这两种结局都不是,竟是换得魂飞魄散的后果。 魂飞魄散,再也无法挽回了,被烈焰灼烧,被铸入剑中与之比起来,已经算是恩赐。 维洛,维洛,你的魂魄散到这广阔的天地间,是否不生不灭,此时正将我包围,像你无心却温暖的胸膛。 似乎泪水早已流干,她只是怅然地凝视前方不断逼进的夜色,刹那间,心仿佛死了一回。 陈眉儿的身子虽然轻盈,但长久地抱着,她的胳臂逐渐酸疼麻痹,飞行也开始吃力起来。 为了尽快抵达苍腾,简歆提了一口气,身形升到离地万尺的空中,冷气不断迎面扑来,她的脸上很快蒙上一层白霜,怀中陈眉儿一阵哆嗦,恍恍惚惚地醒来,注视那张朦胧的脸,小心地问,“恩人,怎么这样冷?” 简歆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这样我们能够快点到达王宫,尽快为你治病。” “啊!”陈眉儿惊呼出声,身子猛地动了一下,“王宫?什么王宫?你是什么人?” 简歆才想起没有将事情跟她说清楚,“就是苍腾王宫,我是……” 她顿住了,她是什么? 在苍腾王宫,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然而,怀中的人却颤抖起来,月光下,简歆看到她的嘴唇无声开合了两下,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你怎么了?”她奇怪地晃了晃陈眉儿。 “恨,我好恨……”陈眉儿终于发出了声音,虽轻微若蚊,却透出一股恶狠狠的怨气。 简歆莫名其妙,“恨?你恨什么?”便说边将她搂紧,免得她从高空掉落下去,粉身碎骨。 怀中的人冷静了下来,却似乎是将什么生生压抑下去,咬着牙,“恨我患了花柳病,恨让我患了花柳病的人。” 简歆一时哑然,花柳病是她不自重惹上的,这怨谁?让她患花柳病的人,不止一个罢! 她本觉得陈眉儿有些不可理喻,然而,想到误入风尘的女子一般都有难言之隐,便只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眉儿也不多说,只是凝视着夜空,眼中的色彩不断复杂变幻,鼻孔呼出的热气氤氲一阵,转瞬飞过,一程缭绕。 只见残破之躯,却无人知道她的过去是怎样的波折,坎坷之于人生,如沉浮之于尘埃。 怀里不再有动静,简歆轻叹一声,腾出一只手,将陈眉儿的头按入怀中,忍住寒冷,强打精神,继续赶向苍腾。 苍腾王宫一片漆黑,偶尔见到点点亮光在游走,穿过影影憧憧的景致,时明时灭,那是值夜奴才或婢女提着宫灯巡夜。 忆薇殿殿门微启,苏蔓不时探出头焦急地张望。 几乎是傍晚的时候,简歆悄无声息地离开王宫,现在还不回来,或许是去某个地方了罢! 她只知道小姐会去某个地方,却不知道她去的究竟是何处,她作为亡灵存在的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回来后从来不与她说。 只是,小姐会经常怆然发怔,眼神空洞,似乎看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既然她那么执迷于那里,却为何选择将大多数时光留在王宫呢?终究,终究是放不下国君么? 可是,她和国君之间,似乎越来越生疏了,回来后,她对国君不闻不问,国君也真的实践丢下的那句话“除非有重大的事,不然再不会来”,今天真的不来了。 世事难料,人间荒疏,真的如此么? 曾经如此在乎对方的两人,那一份爱恋,似乎逐渐湮灭在时间的流逝中了。 苏蔓想到那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剑客,忽然一阵触动,手猛地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无论如何,至少他人是相爱过的。 而她,多少次特意从他身边经过,他却一直熟视无睹。 苍腾律法有规定,倘若婢女或者奴才欲回家成亲,那么,王室会予以辞职恩准。 三年前那场生离死别,她本打算为姐姐守孝三月,而后请辞回家,找一个朴实的男人简单知足地过一辈子,却不料遇上了他,方才选择留下来,在那个凶残狠辣的女人身边如履薄冰地待了几近三年。 可一晃三年,她又得到了什么? 再等半个时辰,已近子时,简歆仍没有回来,苏蔓终于认定她是去了“某个地方”,便地将门锁上,回了自己的小阁屋。 丑时届至,那个夜中匆忙奔波的女子,终于在忆薇殿殿门口落下,看到大门紧锁,知道苏蔓已经失望离开,她曾对她说过,无论她去何处,只要过了傍晚不回来,苏蔓便可自行回去。 可是,这个傻女孩,是否独自待了很久。 简歆皱了皱眉,一手抱紧陈眉儿,一手掏出细薄的钥匙,轻轻转动门锁,推了进去。 “恩人。”陈眉儿动了一下,环顾一下大殿,眼睛一亮,不由得赞叹,“真豪华啊!” 简歆这才想起忘了放下陈眉儿,虽同是女子,却也尴尬地将她放下。 她裹着那件黄衫拘谨地站着,有些惶惑地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苍腾王宫。”见她害怕的样子,简歆轻轻答,怕惊动了她。 陈眉儿的肩膀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眼中的神色瞬间出现了几许波动。 简歆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似乎是考虑了一番,将她领到寝房中,“你就暂时和我睡在一起吧!明天我请宫医为你治病,病好后再离开。” 陈眉儿低低吐出一个字,“好。”由于她垂着头,简歆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并不在意,只打了一个呵欠,“飞了几个小时,我们都累了,睡吧!” 然而,和一名染上花柳病的女子同睡一床,任是她再仁慈,也觉得有些别扭,便侧过身去,背对着陈眉儿。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敢问……恩人的姓名?” 简歆睡意正浓,迷迷糊糊地答,“木简歆。” 陈眉儿顿了顿,想问什么却不再问,也是很快睡过去了。 窗外,那双长久地注视着忆薇殿寝房的眼睛终于收回,一个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次日,碍着简歆的面子,不情不愿的宫医为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开了几贴药,叮嘱她好生休养,不可再行荒淫之事,便匆匆离开了,仿佛面对瘟疫那般。 简歆只能表示歉意,“眉儿不要放在心上。” 陈眉儿斜躺在床上,微微一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天恩浩荡了,眉儿怎敢苛求太多。” 简歆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只觉得心中被不满充斥,“你好好养着罢,我出去一躺。” 说完便匆匆出了门。 陈眉儿转头注视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邵柯梵有些讶然地抬起头,看着案前一脸愠色的女子,“怎么了?” “邵柯梵。”简歆眉头紧锁,声音压抑不住怒气,“你……你根本没派人去救祭尘?却骗我说已经派了人去。” 邵柯梵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我是吩咐苍腾内应等待我的命令,只不过没有动手而已。因为……” 见他卖关子,简歆也不催,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这样的眼神,是对自己的么? 邵柯梵心一寒,幽幽道,“因为郑笑寒似乎对他有意。” 怎么可能!要不是因为祭尘与邵柯梵联手,或许赢的不一定是苍腾,郑笑寒该是对祭尘恨得咬牙切齿才对。 她不由得气冲冲地脱口而出,“胡扯。你不救,我下次再去。” 邵柯梵盯着她,“知道么?看守祭尘的两名剑客,正是苍腾的内应,郑笑寒一举一动,尽收他们眼中。” “啊!”简歆惊呼一声,怔住了。 如果是,那两人演戏的本领还真厉害。 “所以你多操心了。”邵柯梵执起茶盏,缓缓送到嘴边品下一口,绕有兴致地注视着口瞪目呆的她,继续,“至少,他们会保证祭尘的安全,目前郑笑寒未对祭尘痛下狠手,他们不过是静观事态发展。” 简歆一时哑口无言,然而,忆起一件事来,心中仍是不平,“可是,郑笑寒命人喂祭尘催情药,意图让他染上花柳病,那时我还没有抵达鹰之,你的人好像并没有帮他啊!他一头撞在墙上,差点丧命。” “呵。他可真倔强,所幸没有陪上命。”邵柯梵摇头笑,笑中并无冷暖,“染上了,可以治,关键是亦楚和陌白一定得取信于郑笑寒。” 他可真是狠心啊!染上那样的病,尊严丧尽,身体虽可以恢复,然而,心却是要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了。 况且,为了安稳地插入两名卧底,他不惜伤害一直衷心耿耿的祭尘。 简歆闭上眼睛,“国君好权谋,佩服了!”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齐铭宫。 邵柯梵握住茶盏的手猛地一紧,眼中涌上一抹浓郁的沉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困兽 请使用访问本站。惠珂殿的寝房正中.一张华丽富贵的大床分外妖娆.纱幔被玉勾轻轻撩起.米白色的丝绸被单上.绣着一朵朵粉红色的花.栩栩如生.颇有立体感.似乎撒上去那般. 那是只生长于苍腾王宫烟渺苑的零双花.两朵相依不弃.共同凋零.虽是独立而生.然而女红却按照主人的旨意.将两朵的根蒂绣在了一起. 离床半丈之外的地面上.铺着一张厚达一尺的软绒席.一个年轻的男子静静地躺着.额头上凝固的鲜血已经被清理干净.一条不宽不窄的白绫将他的伤口包扎住.只是因qingyu发作而被撕扯得褴褛的墓匠服仍挂在他身上.露出古铜色的宽厚胸膛. “丹成.丹成……”床上的女子眉头紧皱.口中吐出缥缈的呓语.身体轻轻扭动.似要摆脱无边的梦魇. 长夜将尽.浓墨般的黑色稀释开來.白昼之光如水汽渐渐扩散.越來越膨胀.尽情占领着非黑即白的空间. 已近卯时.寝房中朦朦胧胧.那被勾起的纱幔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床上的女子合衣平躺.应该是避讳男女同处一室. 然而.被困住的人无论如何挣扎也撑不开沉重的眼皮.偌大的殿中唯一的响声反而逐渐唤醒躺在地上那名男子的意识. 指尖动了动.随着记忆的复苏.额头越皱越紧.最后拳头忽然攥起.人一下子坐将起來.急促的呼吸让胸膛不断起伏. 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汹涌而來.怒火忽然升起. “丹成……” 熟悉的声音又飘入耳中.带着薄韧削骨的痛楚.祭尘循着声音传來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郑笑寒.他竟在她的房间.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招.他看一眼厚厚的毛绒毯.震撼的脸上浮上疑惑的神色. 此时她被梦魇困住.额头沁着细汗.口中断断续续地唤着昔日恋人的名字.身体不知不觉地向外挪去.一头细密乌黑的秀发散下床榻. 是个下手的机会. 还以为这女人有多聪明呢.终究不过是一个蠢货.祭尘暗自冷笑.敛息屏气.静悄悄地走向大床.郑笑寒不知危险正在逼进.口中仍念着丹成的名字. 青年剑客伫立在床边.如面对猎物那般倾身盯着紫衣女子.见她饱受相思之苦的模样.有刹那间的失神.很快反应过來.毫不留情地对着她的头.一掌劈了下去. 然而.光芒触到郑笑寒头上的瞬间.整个床迅速凹陷下去. 祭尘吃了一惊.正要俯身看个清楚.脚下铺就的砖忽然移动起來.他忙飞身跃起.只见一块硕大的砖移到床的位置.天衣无缝嵌在四四方方的窟窿中. 眼角地余光瞥见脚下有什么东西浮凸出來.低头一看.那张床从空出的位置飞快升起.床上却不见了郑笑寒. 原來地板是木质结构.并设有机关.可以自由移动. 祭尘落到地上.环顾四周.依然不见郑笑寒的踪影. 天蒙蒙亮.一切开始清晰却又不清晰. “出來.”祭尘终于大吼一声.拳头骨节嶙峋.攥得“嘎嘎”作响. “阁下叫谁出來.”一个声音含着冷诮之意在外面响起. 郑笑寒怎么到了外面.亏他还像无头苍蝇那样在里面找.祭尘的怒火越烧越旺.一掌轰开窗子.飞身跃了出去. 然而.外面不止郑笑寒一人.她的身后随着八名剑客.数十名武卫队士兵.身旁另有一名黑衣中年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此时正注视着他.目光隐忧. 祭尘猛地想起來了.他是苍腾刑部一等官吏万雪贺.掌握除邵柯梵亲自处死的人之外.其他人的生死大权. 他怎么到这里來了.难道说.国君知道他被抓走.派人來救他了. 祭尘斜眼看着前面的女子.“郑笑寒.你带这么多人來是……” “哈.”郑笑寒得意地笑.“万刑总.你也看到了.白祭尘擅自闯入本王的寝宫.意图谋害本王.幸好本王早有防备.不然.怕是要遭到毒手了.刑总之前不信白祭尘在逐鹿荒原算计本王.急匆匆來到鹰之要人.沒想到苍天开眼.让刑总亲眼目睹了同样的情况.按照律令.白祭尘应该交给鹰之处置.” 万雪贺听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然而当下也沒有其他办法.只好拱手.“既是如此.雪贺也沒有什么好说的.此等大逆不道之徒.就由鹰之君发落罢.” 祭尘怒不可遏.冲她大吼.“郑笑寒.贱人.你胡说些什么.” 说着一掌打出.一道光芒携带着主人的愤懑之气朝郑笑寒排山倒海压去.武卫队士兵被气势慑得齐齐后退一步.而后纷纷叫嚷.“保护国君.”一同包围了上去. 郑笑寒早有防备.跃到诸人一丈之外.镇定自若地观察态势.紫衣翩跹如彩蝶.眸光明亮若星辰.王者吞山河的气质在眉眼间隐现.她虽算不上尤物.却也可称清丽佳人. 随行的剑客在士兵之前便发动了反击.士兵还未接触到祭尘.十來人便已飞上了半空.缠斗在一起.让他们近不了分毫. 十人将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男子困住中间.八方间隙堵得水泄不通.随着祭尘的移动.十人光圈也在移动.仿佛一个简单的却冲不破的阵. 半盏茶之后.当中的男子长发披散下來.被阵阵光芒的气劲冲得猎猎飞舞.拍打着近乎疯狂的脸. “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死绝.”祭尘哑着声音大喊.猛烈咳嗽了几声.决定孤注一掷.暗自运足全身的内力.排了出去. 剑客沒想到看似快要成为瓮中之鳖的青年男子会进行殊死一搏.纷纷被逼飞出两丈之外.脸上皆涌现愠怒之色.再度提力围了过去. 然而.体力已经全部耗尽.青年剑客再无反抗的余地.手软软地垂了下來.身体从高空坠落.缠伤口的白陵松落开來.自行解到风中.被风撕扯着带远. 额头上.还未结痂的伤痕分外显眼.此时再次裂开.露出一丝染血的头骨. 十名剑客相互点头.狞笑着下落.挥剑砍了过去. “收手.”郑笑寒飞到空中大喊一声. 剑客面面相觑.收回了剑和剑劲. 郑笑寒飞到祭尘身边.一手抓住他的黑色腰带.将整个人夹在肩下.稳稳落到地上. 空中的剑客.地上的武卫队士兵惊呆了. 这个人.不是应该千刀万剐么.怎么国君手下留情了. 郑笑寒将双目紧闭的祭尘放到地上.用力踹了一脚.鄙夷道.“此人大家应当记得.战争中.他与邵柯梵联手.害本王失势被擒.鹰之武卫队才会乱了方寸.被迫接受兵力控制在十万以下的契约.就这样将他砍死了.未免便宜了他.并且现在他昏迷不醒.对砍在身上的刀剑感受不到任何痛苦.还不如留着.好好折磨.” 鹰之战败一直是所有鹰之人心中的阴影.周围的人沉默了一番.终于有人拱手道.“国君说的是.就应该好好折磨他.”其他人也沉重地点头.一束束极端仇恨的目光投向地上的男子.恨不得扒其皮.食其肉.剜其眼.吸其血. 只有苍腾万刑总像确定了什么似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也不向郑笑寒鞠躬辞行.飞身朝苍腾而去. 这也太不将鹰之放在眼里.几名剑客按捺不住.“国君.这……” “哼.”郑笑寒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空中越來越远的黑衣中年男子.“去追他.还显得鹰之将他当一回事了.” 剑客们不由得佩服地点头.“国君说的是.” “你们.都下去罢.”郑笑寒命令道.“白祭尘.鹰之第二个仇人.就由本王处理.” 待所有人都走后.空荡荡的惠珂殿后花园.便只剩下两个人.一人醒着.注视着躺在地上的人.眼神复杂.一人昏迷.额头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正缓缓淌出血液.黏住耳侧的头发. 郑笑寒皱了皱眉.令宫医來治疗这个鹰之大仇人是万万使不得的.只能为他上金创药.慢慢等待伤口愈合. 鹰之国君眼中出现些许的柔和.俯下身.抱起地上的男子.跃入窗内.将他放到绒毛厚毯上. “国君.” 寝房帘外.一个声音在小心翼翼地唤.一只纤细的手插入蓝色布帘边缘的缝隙.正欲拔开.垂在布帘上的细碎珠子发出短暂而轻微的“唰唰”声. 郑笑寒目光一紧.吩咐.“在外面侯着.本王自会出來洗漱.以后沒有本王的吩咐.不许踏入寝房半步.” “是.”那只手急忙缩回.只是恭敬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疑惑. 郑笑寒为祭尘上好药.再包扎好.犹豫片刻.终于执起梳子.梳理那杂草一般凌乱的长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心一惊.梳子落到地上.对面妆台上的镜子中.一张清丽的脸不知所措.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她心一横.朝毯子上的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而后走出寝房. 婢女正端着一盆水.耐心地恭候在外面.见郑笑寒走出去.躬了躬身.“国君快洗漱罢.快要到早朝的时间了.” “唔.”郑笑寒应了一声.靠在殿中宝座上.婢女手握湿毛巾.一点点地轻试她的脸. “咳咳咳……”寝房中忽然响起男人的咳嗽声.婢女的手一下子顿住.惊疑.“国君……” 然而.话还未说完.人已经缓缓倒了下去.兀自瞪着一双不知所以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引狼入室 婕琉殿门前向来稀落,昭涟出事后,更是没有人经过这里或做客殿中。丰元甚一向是个守口如瓶的宫医,而昭涟委实可怜,他便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 除了子渊,苍腾国君,丰宫医,以及两名专门服侍昭涟的婢女外,其他人并不知道护泽使夫人残废并变哑的事。 而简歆,由于作为亡灵时与秦维洛结为伉俪,回到王宫后自觉无颜见昭涟,便迟迟不去拜访。 如果她知道了,究竟会是如何反应…… 只是当初没有想到,她竟能复生,来面对日夜令她为之愧疚的人。 她亦现在才惊觉,二十多年来,她一向只为善事,怀着一颗悲悯天然的心,竟做出了这种剜人心肝的事。 可是,不安归不安,她与维洛相伴两年多,是不会因此而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事情竟到如今这样的局面!生与死的曲折都过来了,只是掩藏在其后的一切,已经悄然改变,心上那个最爱之人的影子,似乎再不是从前的红衣邪魅。 面对他,就如同面对广袤无垠,离草丛生的荒原,他所拥有的——地位,权势,大部分建立在弱小者的血肉和骨殖之上,如何叫人不寒心? 简歆挑开帘子,陈眉儿服过药之后,虽才是傍晚却也睡了过去,来苍腾王宫三天了,她极少话语,要么睡觉,要么斜靠着垫高的枕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复杂,时而浮现阴狠的神色,被简歆撞见了,急急隐藏。 简歆也只当她实在痛恨那些让她染上花柳病的男人,不知怎样劝她,也并不多言。 苏蔓有些紧张地伫立在床头,见简歆进来,表情神秘的凑了上去,并朝帘外使了使眼色。 简歆看了床上熟睡的风尘女子一眼,挑开帘子,与苏蔓走了出去。 苏蔓环顾四周,大殿上空无她人,甚是安全,便悄声道,“姐姐,陈眉儿在睡梦中直呼国君的名讳……” 简歆睁大了眼,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 一半因为太巧合,一半因为接受不了。 苏蔓很是不满,“她才刚来,又是烟花女,竟痴心妄想到这种地步。” 简歆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在想,邵柯梵是否造了什么情孽,然而,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是一个对感情执着的人,不可能会主动去对不住别人。 难不成,是陈眉儿自作自受? 又或许,陈眉儿叫他名字,与她所猜测的无关。 “随她罢!你好好伺候她就是,其他的事情就不要管了,再说……”她顿了一下,“再说邵柯梵也跟我无关。” “姐姐。”苏蔓鼻子一阵发酸,“怎么会这样?你跟国君,怎么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简歆百感交集,深吸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咱们顺着天意的安排罢!” “不。”苏蔓摇摇头,“姐姐,我不希望你们这样下去。” “人生在世,世事岂是都能如人所愿的,如果是,那么,我就会回到锡林郭勒草原守候着母亲了,也不会惹上一堆烂事。”简歆感慨一番,又说,“你去守着陈眉儿罢!我与亚卡去荒原。” 苏蔓微红着眼睛,点点头,慢慢进了寝房。 宫廷后院,亚卡无趣地卧着,大大的眸子里蓄满悲凉。 简歆复活后,就只来过一次后院,骑着它飞奔在广袤无垠的荒原,那是半个前,她刚复生回宫次日,然而,半个月来,她却仿佛将它遗忘了似的,再没有来第二次。 它只知主人复生后,眉眼间的愁绪增多了几许,不知亡灵三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铁门闪过一个熟悉的黄衫身影,亚卡的眼中放射出惊喜的光芒,宛若黑宝石那般璀璨。马舒了舒四肢,一下子站起来,再晃晃身躯,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 “咴。”短促的嘶鸣在后院响起,马像以往那样,前半身跃起,两脚凌空飞快合拢,竟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亚卡。”简歆高兴又歉意地跑过去,抱住它的头,伸手抚摸它的耳朵,“对不起,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 亚卡的鼻息扑在她胸间,暖意席卷了全身,舒适慵懒,马竟用它的额头抵了抵那柔软的胸部,一脸享受,简歆只当它耍起调皮的性子,便不觉得有什么。 然而,忽然想到亚卡曾经能够化作人,肯定也有了人类男子的**,变回马亦如此,大吃一惊,将马头推开,后退一步。 亚卡茫然地注视着她,似乎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亚卡,你……” 简歆有些恼怒,“你怎么能这样?” 亚卡垂下头,明亮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侥幸和狡黠,抬起头来却是满眼无辜,委屈地叫了一声。 简歆叹息一声,也不知该不该信它,翻身上马背,“走吧!去荒原。” 亚卡“嘚嘚嘚”地朝门外跑去,守门的中年马奴忙恭敬地避开,待马与人越来越远,有些惊恐地自语,“死人复生,每次看到她就像活见鬼,娘嗳……” 亚卡一如既往地飞奔,与背上绝色女子似乎离锡林郭勒越来越近,又似乎越来越远。 “禀告国君。”书房中,获准进入的黑衣密探垂头拱手。 邵柯梵不动神色,示意他说下去。 “陈眉儿的家人,户籍等情况,无源可查,青楼的老鸨也不知道她的来处……” 仿佛担心受到惩罚,密探的声音似是如履薄冰,呼吸也由于紧张有些不均匀。 “哦!”邵柯梵颔首,“你下去罢!注意盯紧她,免得生出事端来。” 陈眉儿一副拘谨惶惑的模样,但这并不像是一名大度浅笑送怀的青楼女子的作态,她究竟,隐藏了什么心思? 然而,她的家人无可查,来处无可查,踏入风尘之前经历了什么,却是无法知晓。 红衣如狐的男子有些焦躁地站起身来,踱步到大殿中。昨天,听密探说简歆出了门,他以为她是去某个地方去了,心狠狠一扯,却也仿佛习惯。 夜深,她仍旧没有回来,他不免忧心,便去了忆薇殿前花园的树下藏着,却不料她抱着一名陌生女子回来。 而后,他知她去了鹰之国救祭尘,施救失败,却救回这名即将死在陌白掌下的青楼女子。 这本是她悲悯的天性使然,他亦不会多管,只隐隐觉得陈眉儿有些不对劲,便命人查她的来历,然而,除了青楼之事,一切皆无头。 戌时末刻,天早就黑得尽了,简歆才骑着亚卡归来,虽看不见路,亚卡仍是轻车熟路地循着宫中马道顺利回了宫廷后院马场。 简歆翻下马背,想到今晚陈眉儿需要服药,便走得快了些,然而回到忆薇殿才从苏蔓口中得知,陈眉儿不见了! 不见?她对宫中并不熟悉,能去何处? 简歆将忆薇殿书房,大殿,寝室,以及前后花园通通找了一番,确实寻不到她的身影,便猜测她或许是走了。 相处不到短短三天,她对那名风尘女子也只是稍微有些怜悯,再加上为了活命她竟苦苦哀求重伤的祭尘行龌龊之事,她心中隐隐有些厌恶。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陈眉儿却从大门走了进来。 简歆一愣,“我还以为你走了。” 陈眉儿微微一笑,青楼的媚惑风情展露无疑,“眉儿虽是一介草民,却也是识得礼数的,怎能不跟姐姐告别就走?” 简歆思虑一瞬,诚恳挽留,“还是等病养好再走罢,到时我赠你一些金银之类的财物,好好过下半生。”边伸出手,将她挽进寝房。 陈眉儿略显淡漠的眸中浮现一丝柔和,然而,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邵柯梵,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莽荒之渊没有任何环境污染问题,再加上山泽之地虽丰泽,但实则少云,像是水源之灵的水全润了山泽之树草人,而树草人恰恰吸收足够的缘故。 因此,莽荒之渊晚上向来星河清朗,甚至比盘古三界还要明晰得多。 今晚的夜色却是黑沉沉的,隐隐让人感到窒息,然而,举目仰视,却发现挡着星河的不是云翳,而是比夜更黑的东西。 “今晚或许有异。”邵柯梵颔首凝视了天穹一番,身形很快抵达忆薇殿后花园的重影树下,并对早候在这里许久的密探甄椽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黑衣密探郑重地点了点头。 从后花园穿过雕花木窗,可以清楚地看到寝房里发生的一切。苏蔓按照国君的指示,将时而垂下帘子的窗户完全敞开。她认为陈眉儿有些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一个危险之物,但又不好对简歆说明,只是遵循国君之意小心一些。 况且,她忽然想起来了,陈眉儿唤国君的名字时候,竟是恶狠狠地,字从齿间蹦出,似是欲将其一口口吃掉,毫无男女之意。 “国君。”密探终于忍不住,用传音入密问,“为何不将陈眉儿一刀了结了干净。” 邵柯梵定定地注视着寝房里的动静,声音轻而飘忽,“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本王不滥杀无辜。” 已是入秋,天气有了萧瑟的冷意,简歆在床上多铺了一层丝绒床毯,再叫苏蔓抱来一床厚被,对静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的陈眉儿道,“眉儿,该睡觉了,你还要养身体呢!” 陈眉儿轻声应了一句,放下梳子,脱下简歆特意为她找的绿色外衫,穿着里衣走到床边,脱了靴子。苏蔓端着一盆温水,脸色有些黯然地放在她面前。 陈眉儿也不计较她的态度,自行洗毕之后坐到床上,面朝床靠着的青墙,看不到她的表情。 简歆脱了黄衫,躺到床的外侧,看到窗子未关,便吩咐,“妹妹将窗户关上罢,眉儿身体不好,当心她着凉了。” 苏蔓看了一眼窗户,犹豫不决。 这话仿佛倒是提醒了陈眉儿,风尘女子神色僵了一僵,转过身来,可怜兮兮地,“姐姐,是有些凉。” 简歆看苏蔓仍没有关的意思,心里疑惑却又不多说,只是责备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来,将窗户关了,再拉下帘子,并将帘子边缘塞入窗户缝隙中,这样一来,不但密不透风,还遮蔽了那庇佑安全的视线。 该死!邵柯梵眼神一冷。 只听里面传来简歆的惊呼声,“哎呀,眉儿为何脱光了睡,会着凉的。” 陈眉儿颇有礼数地答,“眉儿一向有裸睡的习惯,只是昨夜才与简歆姐相识,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既然熟悉了,眉儿就遵循以前的习惯罢!” 简歆不再说话,只是将被角掖到她身下,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见主人已睡,苏蔓只得退出房去,然而,却似乎忘记熄了宫灯,简歆正要叫她,只听见忆薇殿殿门关上的声音,苏蔓的脚步声逐渐远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纵火忆薇殿 邵柯梵抬头看了一眼天穹,依然没有半点星光透出,那比黑夜更黑的气团仍旧远远地笼罩在莽荒上空,然而,他竟从那诡异之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而来,勾起人深藏已经的记忆。 不可能……邵柯梵心猛地一疼,一定是多想了。 他再次颔首,有些发怔地凝视着天穹,那样的熟悉感越来越浓,然而却没有料到,走神中,难以挽回的事情正悄然发生。 简歆皱了皱眉头,起身下床,正要吹灭宫灯,陈眉儿出声制止,“姐姐,还是不要灭了罢,眉儿在灯光中入睡,会觉得暖些。” 简歆依她的意,回到床上躺着,陈眉儿转过身来对着她,因她浑身**,简歆有些不自在地要侧身朝外。 “姐姐。”陈眉儿似乎并无睡意,表情神秘兮兮,“为了报答姐姐的恩情,眉儿今天斗胆拿着姐姐的腰牌出了宫门,为姐姐捎来一样好东西。” 简歆一听有了些许的兴趣,“多谢眉儿了,是什么东西呢?” 陈眉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小瓷盒,揭开盖子,里面是河蚌粘稠般柔软润泽的半流体。 简歆笑了笑,知道这是女子用以香体或是擦脸的用品,“同为女子,眉儿好心思。” 眉儿扑哧一笑,“这叫睡晨香,此药好附静体,入睡之前抹了全身,睡眠间会慢慢发挥效果,早晨起来,身上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姐姐,眉儿为你涂抹一些罢!” 简歆本对这类东西不太上心,然而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微微一笑表示满意,解了里衣,任她将睡晨香抹在后背和香肩上。 方才说话的声音极轻极淡极轻,那密探甚是什么也没听到,只是依旧警惕地盯着窗户。 宫灯未灭,透过帘布遮挡的窗户洒出暧昧不明的光芒,然而,里面静悄悄的,不知寝房中的人究竟睡了没有。 天穹上方的无数黑色气团忽然不安地骚动起来,在夜色中相互流窜,然而,动作却有些凝滞,仿佛正在艰难地进行着什么。 邵柯梵预感不妙,有些吃惊地收回目光,却不知道自己仰望了天穹多久,用传音入密问身侧的密探,“可有什么动静?” “禀王,毫无声响,或者,小姐和陈眉儿已经入睡了。” 邵柯梵本欲进寝房查一个究竟,然而,那陈眉儿似乎故意脱了衣服,倘若简歆看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去,一定会鄙夷他的为人,他不想她一次又一次对他失望。 或者,天穹上空那比黑夜还要黑的气团,真的与陈眉无关罢! 黑色气团安静了下来,缓缓的,相互交融,似乎要成为一个整体。 再等两个时辰,已是子时,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寝房中无声响,无异味,无杀气。 邵柯梵心安了一些,第无数次抬眼看苍穹,黑色气团融了几近一半,中央一个黑色气层不断向外扩展,边缘许多气团处于分散中,正被一股力量朝中部吸去。 那种熟悉的感觉……为何…… 可是,看似完全没关系的啊! 那遥远得缥缈的回忆一点一点地涌起,渐渐将他的心填满。 死了十二年么?除了八年前他利用简歆诱她出来那次,可说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人生中,有多少个十多年呵!而八年前,她魂飞魄散,消失在广袤的莽荒,再也不见。 然而,天穹上空,明明是不详的黑色气雾,与善良的她,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何会有那样的熟悉感? 邵柯梵示意甄椽回去,密探再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寝房,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再等了半个时辰,仍是没有异样,心放下了一半,或许,真的是他多想了罢!便回了齐铭宫,在门口,颔首凝视了天穹片刻,终于彻底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推门走了进去。 黑色气雾不安地骚动一下,停顿了片刻,又继续缓缓地融合。 邵柯梵躺在榻上,却是怎么也无法安眠,一面是对简歆安危的隐隐担忧,一面是那种荒谬的熟悉感惹得他内心往事泛起。 子时末刻,陈眉儿起身来,穿上里衣,披上绿色的衣衫,悄无声息地朝寝房走去。 习武人的习惯让简歆察觉到动静,迷糊地睁开眼,支起上身,疑惑地问,“半夜三更的,眉儿这是……” 陈眉儿的肩膀不易察觉地轻颤一下,转过身来歉意道,“眉儿去如厕,惊动姐姐了。” 简歆笑着摇摇头,又躺下了。 然而,一刻钟之后,陈眉儿还没有回来,倒是她身上开始发热。 她没有察觉到,与此同时,那盏宫灯中的火光像被人拨了一拨,逐渐旺盛了起来。 简歆奇怪地看了身上一眼,肤色依旧白皙,并无任何异样。 然而,那种温度飞快升高的感觉却是真切地存在着的,并且开始由热变成灼热,渐渐地,如同火舌快要舔在身上那般。 简歆抚在小腹上手烫伤般地移开,神志开始混乱焦躁起来,终于在床榻左侧寻到水壶,想也不想,揭开壶盖,举起水壶,将水全部倒了下来。 这一倒不要紧,身体顿时如同陷入火海,所有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倒到地上,翻来覆去地滚动,发出痛苦难忍的**。 她的身上,肤色白皙依旧。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灯中的火光越来越旺盛,里面有什么在不断膨胀,终于,“嘭”地一声,灯罩突然炸开,火光大盛,像被什么牵引,窜了出来,直朝地上痛得撕心裂肺的女子扑去。 简歆尚有一分意识,瞥见那袭来的火光吃了一惊,然而,像要躲过却已经来不及,火光舔到身上,以她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开去,瞬间,忆薇殿大火窜起,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她成了火引。 此生第一次尝到如斯人鬼神皆不能承受的痛苦。 火似乎扎根在皮肤上,烈烈向内向外燃烧。 “啊啊啊!……”简歆发出凄厉的喊声,挣扎着站起又不支倒下,听见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发出噼啵的响声,很快被烧光,火集中力量在皮肤上燃烧,发出“滋滋”的骇人声音,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融化,极端的恐惧,极端的痛苦,极端的无助交织在一起。 “邵柯梵,救我,救我啊!……” 这不是人间,这是地狱。 似乎世界上所有的火,阳世的,阴世的都聚在一起,团团翻卷,将她包围得密不透风。 在忆薇殿火光窜起的一瞬间,微阖浅睡的邵柯梵霍然睁开双眼。 发生了,竟真的发生了! 施展隐身术,瞬间落到忆薇殿外,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地一句话都不出来。 忆薇殿被熊熊大火包围,烈焰冲天,在漆黑的夜中分外显眼,在噼噼啪啪的巨大响声中,隐隐约约传来凄厉的呼救声。 简歆在里面,她在里面! 无数的婢女,奴才,侍卫提着水桶来救,剑客纷纷以元气扑火。 邵柯梵红着眼睛,不顾一切地朝火海中飞去,然而,他神志尚留得一半清明,边用元气护体边用广传音,“璞元十式,简歆,快使用璞元十式。” 只不过八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火海中的尤物已是面目全非,全身溃烂焦黑,没了呼救的力气,只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任烈火焚烧。 火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甚至灼到了骨头。 那种痛苦,任何描述的语言皆已苍白。 快要死了么?就这样结束了么?这次,是真的彻底地死了罢!躯体已经毁灭,魂魄无法再附着复生。 迷糊中,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璞元十式,简歆,不要放弃,快施展璞元十式。” 那声音穿透建筑物被燃烧**的“咔嚓”声,越来越清晰。 简歆知道,他来救他了,并且,正闯入火海。 她的内心一阵触动,转念一想,不,不让让他进来,不能让他受到丝毫的损害。 她凝聚起全身最后的力气,以残缺之躯,挣扎着连舞十式。 一道道蓝色光芒从烧焦的体内流出,穿透火海,吐到忆薇殿之外。 这远远超过她极限的力量,成功地将那个没有防备、快要进入火海的人震出三丈远。 忆薇殿的火光瞬间熄了一半,然而,又很快被烈火全部包围。 “咔。”一声断裂,忆薇殿书房坍塌了下去。 简歆毫无生气地瘫在地上,尚存的一丝意识里,静静等待着最终死亡的来临。 “不。”邵柯梵大喊一声,几近猛兽在难以摆脱的困境之中的狂啸,再次飞身朝火海掠去。 与此同时,黑色的气雾终于完成了融合,连成一片,遮挡住以往星河清明的天穹。 那黑色气雾整体颤了颤,而后如一只黑色的大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冲下来,在邵柯梵进入火海之前,包围了忆薇殿,将他阻隔在殿外。 婢女,奴才,侍卫,剑客,大臣,武将皆不由得停下施救,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围住忆薇殿的气雾虽高度浓缩,却也有三丈距离那般厚,且带着浓郁的煞气,所有人都忐忑地退出气墙之外。 大团大团的气雾涌入火海,如食饕餮般贪婪地吞噬着熊熊的烈火,火势很快小了下去。 邵柯梵知气雾是特来救简歆的,焦急得到了一丝缓解,然而,仍再度飞向火海,梵晖咒光芒层层漾开,试图冲破诡异气雾的阻挠。 他想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再也听不到她的呼救声,她…… 与此同时,一具焦黑的躯体从火海中抛出,邵柯梵一震,赶紧接住,落到地上。 一看怀中的人,他差点站立不住。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见萱薇 那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啊! 一头乌黑的秀发已经烧尽,头皮坑坑洼洼,褶皱粘稠,不少地方森然见骨。那张倾国的脸已是面目全非,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眼睛被腐烂的皮肉盖住,似是再也不会睁开。身上的肌肤被烧焦,溃烂一片,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那是皮肉脱落,掉到了地上。 “......”邵柯梵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喉咙沙哑艰涩,难以发出一个音节,怀中的人逐渐朦胧起来,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到焦黑的躯体上。 因了那情咒,苦苦不放手的他终于愿意远离她,护她安全,然而,厄运终究还是逃避不了。 他不再顾及国君的尊严,脱下白色的里衣,**着上身,将怀中人裹缠起来,而后静静地坐在地上,怔怔地盯着快要被黑气吞尽的火焰,心如死灰,意识一片空白。 “咔嚓。”忆薇殿正殿塌了一半,碎末火星飞溅出来,诸人纷纷后退几步,目光却朝着国君,谁也不敢上前去安慰一句。 片刻之后,忆薇殿的烈火被黑雾吞噬殆尽,徒留焦黑的空架子和墙壁,冒着呛人的黑烟。 黑雾从忆薇殿袅袅升起,在半空中连成一片,无边无际,笼罩在所有人的上空,没有人知道该如何面对这诡异的、却又拯救王宫大火的东西。 黑雾开始旋转起来,带得地面上刮起了大风,一时间,诸人的衣衫猎猎而响,头发向上飞舞。 大家面面相觑,开始惊恐起来,这不知来处的魔物究竟是要做甚?是要……是要侵占这苍腾王宫,占据疆土么? 在那样盛大诡异的景象下,就连呼吸都得小心翼翼,惶论反抗了。 然而,无论黑雾如何作为,亦无论众人如何惊异,那似乎丢了魂的国君只是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一动不动,神情空茫沉痛。 手执宫灯的婢女们站在众人四周,身体微微发抖,似乎畏惧灯盏里的光芒。 黑雾旋转得越来越快,诡异的气息却越来越淡,黑雾的中央出现紫色的光芒,丝丝缕缕地透出,紫光还很微弱,在浓厚的黑雾中隐隐约约。 “哈哈哈哈……”人群中,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邵柯梵,邵柯梵,杀不了你,但烧死你最心爱的女人,也算是对你最好的惩罚了。” 众人大惊,方才只知道救火,现在又震惊于那诡异的黑色魔物,竟没有想到纠出放火的凶手,于是纷纷愤怒地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一个浑身**的女人从人群中跑出,边疯狂大笑边叫嚣,“哈,邵柯梵,你知道她为什么被烧得那么惨吗?那是因为我让她成为了火引,不然,一时半会还是难以烧死的。” “唰。”佩剑的人纷纷拔剑,将陈眉儿指在中间。 “如此毒妇,将她剁成肉酱。” 陈眉儿狞笑着,脸上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朝一名剑客齐胸平举的剑扑去,“死就死,反正仇已经报了,邵柯梵,哈哈哈,你好生痛苦着罢……” 掌握生杀予夺的人淡淡开口,“留着,好好折磨。” “是。”众人恭敬地答,将她剁成肉酱确实是便宜了她。 陈眉儿一心只求快死,听了邵柯梵的话眼神一黯,不顾一切地加快了速度。 那剑客敏捷地将剑一收,凌空点去,陈眉儿倾刻间委顿在地,很快,两名侍卫上前来,将昏迷的女子拖走。 邵柯梵终于下定了决心,伸出右手食指,在简歆烧得没有鼻峰,坍塌下来的鼻前探了探,不由得长舒一口气,还好,尚有一丝气息,她还活着。 虽然已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总比她成为亡灵,他苦苦忍受思念的煎熬要好得多。 黑雾旋转得越来越飞快,中央的紫光越来越盛,终于破开一个窟窿,一道紫色光柱投射到地面。 邵柯梵此刻才回过神来,忆起方才救了简歆的黑雾,又见此时紫光。 是她么?是她来了么? 他的心中升腾起一种久远的渴望,视线从忆薇殿废墟转移到紫色光柱上,期盼着什么的来临。 终于,紫色光柱中出现一个模糊的紫衣身影,虚无缥缈,宛若人的魂魄。 那朦胧的半透明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依旧是昔日的美丽容颜,依旧是一袭紫衫。 “萱薇。”邵柯梵眼睛陡然一亮,抱着简歆,朝紫衣女子跑去,几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萱薇,是你……” 然而,欢喜只是片刻,垂头看到怀中人那般模样,被心痛一扯,双腿一软,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半空中的黑雾仿佛完成了任务,停止了动作,仿佛只是更黑更低的夜空,若不是有过方才的经历,没有人能够看出异样。 吸足了紫色,光柱中女子的衣衫由浅紫变成深紫,而光柱的颜色却淡了许多,如此,那女子的美丽展露无疑,似是不可方物的仙子,虚无的紫衣衣祙飘飘,仿佛紫色火焰吐向夜空,有些妖化的长发及脚踝,缓缓飞扬。 苍白的脸虽素静无波澜,然而,那双丹凤眼却凝视着走近的男人,亡灵之泪盈满了眼眶,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柯梵……” 声音如轻烟,如余音那般袅绕在空中,轻而缥缈,片刻方才散尽。 邵柯梵心一触,抱着简歆,飞到萱薇的面前,伸出手触摸那张从未忘记的脸,“萱薇,八年没见了……真不敢相信,还能亲眼看到你……” 与八年前不同,这次他的手只触摸到虚无,然而,他仍是留恋地抚着那靠光芒维持的轮廓。 萱薇淡淡一笑,泪水却滑下面颊,“本想,借助恶灵的力量,将散落各处的灵魂碎片凝聚在一起,与你好好叙一番,不料遇了这等事,也幸好,救出了简歆。” 欲借助恶灵的力量,首先将恶灵感化,这是多么高洁纯良的灵魂啊!竟能够将流落莽荒的不少恶灵招来。 邵柯梵垂下手,看了一眼怀中不成样子的人,又抬起头,“萱薇,你能救她么?” 萱薇道,“方才,你朝我跑来,不止是许久没见我的缘故,也许在想,我能救简歆,对吧?” 那善解人意的声音,毫无半点醋意,与八年前在忆薇殿上的表现截然不同。 十二年前,她成为死灵,却一心认为他只能属于她。而忆薇殿上,魂飞魄散之前,她将他交到那名异域女子的手中,便知他们一对活人,才能真正走到一起。 她放不下执念,但依旧祝福。 邵柯梵凝视着那双泪渐干的眼眸,承认,“是的。”方才,他确实像看见了救命草。 任他武功再高,也无法拯救皮肉皆溃的简歆,能拯救她的,一定是魔或者仙的力量了罢! 萱薇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我救不了她,我只能凭着一丝善意感召恶灵而已,柯梵,只有邪娘子能够救她,你……你快去罢!趁她尚有一丝气息。” 邪娘子! 邵柯梵眉头一皱,他与邪娘子之间的关系已经闹僵,此番前去,她会肯救么? 试试罢!既然只有她能救! 可是,倘若走了,八年未见的萱薇,以后还能见么?此时的魂魄虽看似如八年前完整,然而,心思缜密的他却看出她由碎片组合而成,且由恶灵在半空施力维持形体。 恶灵一向变幻无常,且追求极端的快意,就算暂时帮她凝聚成形,也不会牺牲自由跟随她以维持她的形体。这晚之后,几乎不会再见到她了罢! 然而,简歆的伤情容不得他多想,终是留恋地看了萱薇一眼,正要走,见她眼中亦是不舍,心念一转,柔声,“萱薇,一起去好吗?” 萱薇一怔,不再湿润的双眸忽然滚下一颗泪来,“你……你带她去罢,尽快回来,我替你守住王宫,你可以见我最后一面的。” 最后一面?邵柯梵一震,然而,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人,王宫亟需信得过的人守护,萱薇身后有无数力量强大的恶灵,她是最合适的选择。只好点头,“好”。 苏蔓含着泪,呈上一件红衣衣衫,“国君,一定要治好小姐啊!” 方才,见到小姐变成这副模样,她几乎晕了过去。 邵柯梵默不作声衣衫穿好,抱着简歆,萧瑟的身影背对萱薇片刻,却隐忍着不回头,像是作默默的告别,终于,施展隐身术,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睹今晚种种怪异,虽然有简歆复活在先,然而,在场的人仍是难以接受。 况且,第一任王后萱薇已死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今晚明摆着他们见鬼了,光柱从诡异的黑雾中投射到地面上已是难见的异像,再加之逝世王后从中浮现出来,十几人当场吓晕在地。 萱薇亦知众人怕她,缓缓地从地上朝黑雾飘起,光柱也随之上收,亡灵之唇轻启,“大家莫要恐惧,不想见萱薇,萱薇藏了就是,只是,谁要是敢打王宫的主意,休怪笼罩在莽荒上的恶灵将他撕了个粉碎。” “是。”地上身居各位的人颤着声音答。 今晚的怪异和灾难几乎惊动了苍腾王宫所有的人,朝臣,大将寝宫中的家属都出了房门,紧张地盯着天穹的异像,剑客们虽也暗自心惊,却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剑,生怕有什么不测,善于卜卦的天象师掐着指头算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那美丽的紫衣女子完全隐入黑雾之中,众人这才舒了一小口气,忐忑地散去,留下那些地位低的婢女和奴才清理忆薇殿。 一双虚无的眼睛透过黑雾,凝视着已是废墟的忆薇殿,那覆尘的往事,一桩桩地在眸中浮现。 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幼时,他为了让他不那么孤独,经常来陪伴她,两人日久生情的地方,她嫁给他的地方,她作为亡灵在其中等待他每日来守护她的地方,就这样毁了么? 一颗虚无的亡灵之泪,从天穹坠下,落入那尚冒着黑烟的废墟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趁火打劫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丑时四刻.邵柯梵终抵达鹰之国妙音山邪娘子修仙洞.按照平时最快的速度.也需一个半时辰方到.这次却心急火燎地.不超过一个时辰. 虽隐了身形.然而.疾速而过的风仿佛迎面呼啸而來的利剑.将那一张俊朗的脸刮出了几道血痕.新换上去的红衣也破损了不少. 洞中一如既往流窜着七彩的光芒.有几缕投射到外面的夜空中.现复乍隐.洞的中部凌空悬着一颗仙气缭绕的夜明珠.照耀得洞中宛若白天时. 邪娘子修达半仙的境界.开了天眼.使得水镜.人界.仙界.鬼界的事通通了如指掌.无论多远.皆像亲眼目睹那般.今夜.她预感不妙.开了水镜.对苍腾发生的那场灾难以及天穹的怪异一览无遗. 木简歆被烧得半死不活.这莽荒的阳世中.能够让她恢复如初的便只有她.果真.邵柯梵被情势逼得无法.如她预料.抱着焦黑的身体來寻她了. 只是.苍腾上空恶灵之魄凝聚而成的整体黑雾偶尔轻轻颤动一下.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有什么要挣扎而出.外缘的一些黑雾正肉眼难辨地飘落下來.朝着某一座宫殿而去. 那与忆薇殿燃起大火之前为了融洽成一个整体的混乱迥然不同. 邪娘子正欲看一眼那座宫殿.一阵衣祙擦过空气的细微声音响起.邵柯梵已抵达洞外.纤手一点.水镜中的所有物象消失得无影无踪. “国君请进罢.” 邵柯梵抱着简歆大步走进洞中.疑惑地看了一眼碧色荡漾的水潭.潭的边缘.宫殿一角的残像在那一瞬消失无踪. 该死.他还一直以为邪娘子知外界事是通过掐算.原來她使得水镜.这一点.他早该料到. 掐算总有不准的时候.知的也仅是大概.然而.邪娘子却几乎对每一件事了若指掌. 邵柯梵作不经意间扫过.不识其中奥妙.低下眼皮.看一眼怀中面目全非.发出熟肉味道的可怜人儿.本欲开口.白衣翩翩的邪娘子倒抢先一步启唇.面色淡淡.透着一股排斥的冷意.“国君.我早料到有朝一日.你会再來找我.终究是盼來了.” “盼.”邵柯梵冷笑一声.知道邪娘子一定不会无条件地治疗简歆.也不对她客气.“目前鹰之衰落得不成样子.守护鹰之的女神.是该盼着邵某來的.” 邪娘子一手轻覆腰际浅粉的丝带.一手缓缓抬起.注视着邵柯梵.伸长五个指头.“将原泽观国划归鹰之.” 原泽观国的山泽之地将近五十亿公顷.且原泽观国本与苍腾毗邻.泽观亡国之后.泽观的邻国鹰之方才算是成了苍腾的邻居. 邪娘子的条件开得又大又狠. 邵柯梵脸一沉.凝眉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戾气汹涌.黑色深潭翻滚.似地域之火灼灼燃烧. 简歆命悬一线.那线头系于他的心脏.取决他的一念之间. 已经抵达极限的焦虑.无边无际的恨. 他抱住简歆的手微微颤动.嘴角抽动一下. 仿佛是不愿面对这张美若男狐.预示不详的脸.邪娘子飞向潭中开开合合的碧莲.“你速度再快.然以她的伤势.本该在你送來的途中死去.我怜她跟了你后命数多劫.便遥渡了她一丝仙气.让你來到这里她仍有一丝气息.国君不但不感激.反而动了杀心.这.恐怕不太好罢.” 邵柯梵一怔.难怪途中.在耳边疾风飞驰中.竟有一袖暖柔的风迎面拂來.进入简歆身体.怀中焦黑的躯体不已察觉地颤了一颤.他知一定不正常.却因心急沒有细想.原來如此. “那么.邪娘子也真是悲悯.”邵柯梵扫了一眼坐在碧莲上.已阖上双眼的邪娘子.嘴里扬起讥诮.“不然.简歆在中途死去.怕是提不了条件了.” 邪娘子一贯柔软似风的脸僵了一僵.“还剩下半柱香的时间.你可以考虑一下.不似以前那么简单.她的肉身已毁.须凭身上的气息來恢复.一旦气息散尽.魂魄游离体外.是再也不会复活了.那时.她就会是真正的孤魂野鬼.” 邵柯梵心一紧.垂头注视着裹在怀中的简歆.那张脸已经不是脸了.仿佛整个头颅只是被烧得凹凸不平的圆木. 简歆.当时.你一定痛得生不如死罢.偏偏你还拼了最后一口气.以璞元十式将我逼出烈火之外. 邵柯梵一阵触动.简歆的命掌握在邪娘子和他手中.只有他们达成一致.她才有活命的机会. 然而.达成一致.便意味着接受邪娘子苛刻的条件.不是么. “邪娘子.可以考虑一下其他条件.”终于.他决定试探一下.口气却是不容反驳. 邪娘子慢慢睁开眼睛.也不看他.开口道.“邵柯梵.你竟拿心爱女子的性命來投机取巧.呵呵……果然.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得失.难怪.她沒有选择你.” “别说了.”忽然忆起那桩令他呕血的痛事.愤怒之火卷上心头.沉声喝道. 邪娘子微笑着摇摇头.“快作决定罢.自你进洞中之后.若是点上香.也该燃过四分之一了.” 指骨修长的食指.缓缓地伸沒有任何生机的鼻孔前.似乎下了足够的勇气. 终于.邵柯梵暗舒一口气.将手缩回. 一人静等消息.似乎抱着必胜的信心.一人思绪翻涌.迟迟下不了决心. 洞中沉寂得压抑. 方才的愤怒渐渐平息.邵柯梵冷静地思索了一番.眉梢一抖.显然.无论如何.在四分之一柱香之前.他一定得答应邪娘子.不然.简歆再也回天乏术. 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虽阖着眼睛.邪娘子却似乎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轻盈的身子飘落潭畔.伸手接过简歆.对他淡淡一笑.“想通了就好.” 说罢将简歆向上抛去.邵柯梵心一惊.欲飞身抢夺.邪娘子垂袖拦住.示意他不可妄來.而后指尖凌空一击.将简歆定在空中.再抛出一团白雾缭绕的仙气.围住她周身. 邪娘子看向邵柯梵.“木简歆我倒是见了几次.然而.终究比不上深爱她的人那般熟悉她.麻烦国君精确不差地将她的模样细细想來.我提取国君的念想.附着于这具躯体上.助她恢复.” 提取念想.邵柯梵一怔.这不就等于将命交给她了么.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顾虑.邪娘子道.“她皮肉被大火焚毁殆尽.无法恢复.只能再造.国君若担心我居心叵测.那也只能不治了.” 邵柯梵闭上眼睛.一边回忆起简歆的模样.一边暗自聚力.倘若邪娘子有异.他会让她倾刻间魂飞魄散. 邪娘子将手轻覆在邵柯梵的后脑.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一个与简歆一模一样的虚无影像从他体内升起.在符语的催动下.飘到半空那具身体上.依着各部位坐了下去. 脑海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被一股力量控制.很快移了出去.瞬间.邵柯梵只觉得身体一阵酥麻.神志也模糊了将近一半.不由得心下一沉.大股内力流向蓄势待发的手掌.然而.身心很快恢复如常.覆在后脑勺的那只手亦随之移开. 邵柯梵睁开眼睛.只见仙气缭绕.一袭黄衫在焦黑的躯体中若隐若现.虚无的五官落在紧皱在一起的脸部上.格格不入.被烧塌的鼻子上.一个玉鼻轮廓挺了出來.然而.中间却是空心的. 就好比.一个美丽缥缈的魂魄躺在了一具惨不忍睹的躯体中. 邵柯梵黯淡的眼睛一亮.心下得到了一丝安慰. 收回手后.邪娘子沒有片刻停顿.飞身而起.绕着简歆快速旋转.仿佛一道白色的收尾相接的光芒.围住简歆的仙气越來越浓.她的手不断伸向气团中.似乎将什么东西化作齑粉. 半柱香之后.邪娘子落到地上.半空中的景象显现了出來. 邵柯梵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半空中的女子只剩下骨骼.五脏六腑和经脉血管.溃烂的皮肉消失殆尽.那个虚幻的简歆模样仍安静地躺在残躯之中.似乎在等待着被填成实行. 幸好.那颗心脏尚且在微弱地跳动.血管里的血液也仍在流动. 邪娘子转身进入另一间洞室.出來时拿了一个小盒.将盒打开.里面的空间被肉色的半流质填满.她将骷髅似的躯体一点.半流质物便倾盒而出.一道短暂的肉色光芒闪过以后.半流质物已停在简歆的躯体上方.无数洞壁发出的光芒不由自主地纷纷进入其中. 邪娘子一掌击向碧水.将躯体凌空推向池潭上方.碧水被激起两丈高.在空中被流质吸收.绕着其旋转.水圈向边缘越扩越大.在超过简歆身体长度的时候.半流质的粘稠物体忽然散开.变成水珠大小融入水圈中. 邪娘子收回力.水圈瞬间坍塌.纷纷落入躯体中. 令邵柯梵更加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简歆的身体.开始迅速地生长出肌肤.将骨骼紧紧包围.长到虚幻轮廓的边缘时便停止. 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那个浑身溃烂.惨不忍睹的女子已恢复原來的模样.阖着眼睛.静静入睡.胸部因均匀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 邵柯梵颔首.怔怔地凝视着半空中被仙气围住的她.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來. 邪娘子招招手.仙气从简歆身上撤离.化作一道光回到她的体内. 邵柯梵飞起.将坠落的简歆拥在怀中. “简歆.简歆……”他边呼唤边小心地摇动她.生怕她的恢复只是假象.一步小心.身体又溃败了. “她现在还醒不來.”邪娘子在一旁淡淡道.似带弦外之音. 邵柯梵的手一顿.“看來.邪娘子是做了手脚.待本王将泽观的山泽之地割了.才让她醒來.对吧.” 邪娘子笑了笑.伸出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岂会如此简单.国君曾经失信于人.如何苛求别人再信您一次.我在延肌生理药中下了朽身药.三天后.如果泽观之地还沒有并入鹰之.我将催动药物发作.木简歆将会如之前那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个邪娘子. 眼睛被怒火烧红.像一头隐忍不发的狮子.邵柯梵的牙缝间蹦出一个字.“好.”忽然想到萱薇还在等.心一触.施展隐身术.抱着简歆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二十章 芳魂散尽 苍腾王宫的上空,无边的黑雾不安分地骚动了一下,且比前几次更加猛烈了一些。 无数条细裂缝,从中部向四周延伸开去,黑雾内部挣脱束缚的雾团冲来撞去,试图突破整块黑雾结成的封锁。 之前融洽地连成一片,且在忆薇殿燃起大火时齐心协力吞噬大火的合作不再,那善良纯洁的灵魂对它们的感化作用渐渐变小。 那是因为,宫中某一处的怨念过重,生生吸引了喜寄恶主的亡灵。 不过,一个凡人之躯,只容得下半空中怨灵的千分之一,因此恶灵才会逐渐不安起来,试图挣脱周围的束缚,抢先入体。 有义无反顾的,有犹豫不决的,有衷心维持纯洁灵魂的,在黑雾中因意见不一相互牵制,虽然有无数恶灵欲脱离整体,也委实离开了不少,然目前尚且还能够保持大体上的完整。 高达三丈的黑雾中,一个虚幻的身影隐于其中,静静地俯视着脚下的王宫,淡淡的紫色光芒透出雾外,恬静而淡雅,与包围住她的黑色恶灵格格不入,然而,倘若细心一辩,便可注意到整体恶灵在围绕着她极缓极缓地旋转。 柯梵,你快点回来啊!恶灵已经开始挣脱“善”的束缚了,没有它们齐心协力的团结,我不知道能够支撑到几时。 因为虚幻之躯极轻,不似地上凡人,只偶尔看到黑雾震颤一下,从拯救忆薇殿大火,黑雾重新升腾到空中之后,她就一直感到恶灵在微微颤动,间或动作很大,整体中又有无数团恶灵凝聚而成的黑雾分散开来,冲破壁垒,直冲某一处王宫而而下。 那是什么地方,究竟有什么怨念,达到如此强烈的地步。 萱薇闭上眼睛,口中不断念“菩善决”,试图平抚躁动不安的恶灵,然而,她用以汇聚恶灵的“菩善决”此时却几乎发挥不出半点作用。 试了十来次,恶灵仍在嘶叫,冲撞,萱薇终于气馁地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无数条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亡灵虚幻之体也出现了裂缝,“心”一紧,祈祷:柯梵,快点回来啊!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邵柯梵,我诅咒你生不如死,断子绝孙,我诅咒苍腾亡国……” 婕琉殿的寝房内,那个全身经脉被挑断的女子一夜未眠,兀自睁大眼睛注视着虚空,一次又一次在心中默念刻毒的话。 除了侍奉她的两位婢女和子渊,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已经是一副眼窝深陷,脸皮贴骨的消瘦模样,本是万念俱灰的她每日皆不拒绝饮食,只为了能够活着,活着才能诅咒那个深恶痛绝的人。 偶尔,那双失神的眼睛,也会跌落一颗血泪。 此时,她明显感到某一种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进入她体内,每进一次残躯震颤一下。今夜夜色比任何一夜都要黑,她只隐隐看到比黑夜更黑的东西迎面而来,钻进她的眼耳口鼻,唤起她一种无比炙热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苍腾上空的黑雾终于整团整团地脱裂开去,带着亡灵才能听到的嘶鸣朝婕琉殿扑去。 黑雾中部的女子虚幻身形越来越淡,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细小晶莹透明的碎片从身体脱离开去,随即被周遭的恶灵吞噬。 柯梵,快回来了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虚幻的泪水一滴接一滴落在忆薇殿的废墟之上。 邵柯梵抱着简歆,不断加快速度,他有一种预感,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她了,从此茫茫莽荒,怕到他百年之后,即使同样作为亡灵也不会再见她。 快!一定要快!那个半生美好的梦啊!从未忘记。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一手单抱简歆,一手凝结一个梵晖咒,反手向后推去,借助力的反作用,难以再提的速度终于提了不少。 三刻钟的时间,终于逼近苍腾王宫。 然而,他却看到一副令人惊骇的画面。 恶灵几乎完全分散开来,流窜冲撞,争先恐后地朝婕琉殿涌去,大部分在婕琉殿上方撕咬缠斗,互相吞噬。 那个紫衣身影逐渐淡去,且空了无数处,宛若黑夜镶嵌在紫光间,逐渐蔓延。 她的三魂六魄,此时已经消逝一半,入了恶灵的口。 “柯梵……”她竭尽全力地维持住已不完整的身形,只为了让暂时尚未消散的灵魂碎片凝聚在一起,口中缓缓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幻影附近,一些被彻底感化的恶灵围住她,厚达半丈,将她散掉的魂魄堵住,然而,终究斗不过周围恢复凶神恶煞本性的恶灵。 “萱薇。”邵柯梵眼神一黯,抱着简歆,迅疾朝萱薇飞去。 灵魂碎片不断散去,宛若一团凝聚的光陡然张开翅膀。他亲眼目睹那些晶莹的碎片被恶灵吞噬,无影无踪,心疼不已。 萱薇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子,浅浅地对他微笑,眼却饱含热泪,向他伸出手去。 她的手已残缺得不成样子,只剩下两个散了一半的指头,以及稀稀疏疏的碎片组成的不规则手臂轮廓,中间空了无数处,边缘也呈凹凸不平的齿状。 然而,在他距她十丈之远的时候,她脸色一变,手变了方向,指了指下面。 邵柯梵疑惑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团比黑雾更黑的气流,仿佛凝聚了最黑暗最恐怖的力量,朝婕琉殿疾驰而去。 “那是恶灵之王,快,快拦住……它们找到怨念重的附体了,柯梵,你,你是不是造了什么孽了!”萱薇吐出一个字已是艰难,却说了一长串,受到强烈的牵扯波动,嘴唇附近本已松散的灵魂碎片几乎消失殆尽,一半被善良的恶灵堵住,一半被觊觎的其他恶灵吞噬。 邵柯梵瞬间明白。 遭到他迫害的昭涟怨念每日愈重,竟吸引了这些本性难除的恶灵前去附体。 这样一来,王宫岌岌可危,苍腾岌岌可危。 要抵达婕琉殿,他来不及多想,将简歆交到苏蔓手中,而后一个隐身术抵达婕琉殿,寝房中充斥着诡异不安的气息,一个声音通过恶灵低低回响,“邵柯梵,我咒你不得好死,断后绝孙,王国沦丧……” 黑暗中,一双怨毒的瞳孔散发出幽幽的亮光,如同隐藏着的狼。 邵柯梵冷笑一声,凝聚十层的内力,结了一个光圈将昭涟罩住,眼看恶灵之王已入了婕琉殿殿顶一半,心一紧,大喝一声,“齑风掌”,手凌空覆地,向上一提,一股圆柱形的气流在黑暗中拔地而起,直逼恶灵之王。 恶灵之王嘶叫一声,沿着忆薇殿殿顶的窟窿退出,它自身拼命向下的挣扎与齑风掌相抗不足,只能缓缓地升上高空。 其他恶灵入了寝房,朝昭涟扑去,撞到光罩上化作了齑粉,被狂风卷起。 萱薇……她在等她…… 邵柯梵匆匆施展隐身术,在半空显出身形来,然而,哪里还有萱薇的影子? 恶灵已然全部散乱,不少朝莽荒四方流走,大部分却齐聚在婕琉殿上方,当下已是丑时四刻,天渐渐透露出了微光,那比黑夜还要黑的恶灵分外显眼,皆若浓墨泼过那般,形状不一,狰狞可怖,中心瞪着一只凶神恶煞的眼睛。 俯视王宫,可以看到许多因惊吓过度昏厥在花园里的人,不少仍在疯狂地奔跑,惊慌失措。甚至有一些朝臣收拾好了金银珠宝,马车细软,准备或已经逃离王宫。 王宫乱成一片。 然而,此刻苍腾国君并没有心思在意这些,身体停留在半空,怔怔地凝视萱薇停留的位置,眼睛里的痛苦久远而苍茫。 她,真的永远消失了么? 倘若,在邪娘子修仙洞中,他一口干脆地答应邪娘子,会不会能够赢得时间,好好与她倾诉一番。那时,她尚未消散,恶灵之王也还没有入侵婕琉殿。 邵柯梵伸出手,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你,究竟是真的没有良心了么? 他仿佛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惊讶地抬眼看向前方,一双虚幻的,由晶莹碎片组成的眼睛悬在一丈远的斜上方,闪烁的不知是泪水还是白昼将至的反光。 那双眼睛只注视他片刻,他飞快伸去的手尚未触及,便片片朝四周飞散而去,被迎上来的恶灵吞噬殆尽。 邵柯梵的手保持着触摸的姿势,僵在半空,忘记了让那些恶灵灰飞烟灭。 她或许算不上是他最爱的女子,但却是他半生最美丽的梦,温婉,纯洁,善良,从不忍心责备他,就连说出那句“你是不是造了什么孽了”,口气也主要是对他可能因此遭来祸患的担忧。 有女如斯,夫复何求! 倘若没有那位异域闯进来的女子,即使萱薇逝去,他的爱情也可算得圆满。 邵柯梵只觉得心被狠狠剜了一刀,连血带肉掉下一块,那将是永远也填补不了的空白。 齑风掌带起的强劲的风,由于提供力道的人离开,逐渐衰弱下来,恶灵之王张开漆黑的嘴,怒吼一声,浊气滚滚,团状的“身躯”变长,如同一柄利剑,插入风的内部,不断向下移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魔将诞 邵柯梵心一紧,昭涟对他的怨念似地狱黑火那般幽深刻毒,一旦被恶灵之王俯身,那么,魔将诞生,后果不堪设想。 子渊被刺耳的声音惊醒,只见满屋子的黑色气雾,不断流窜,相互撕咬,吞噬,甚至…… 天啦!他看到了什么? 不少气雾进入娘亲的体内,而娘亲却睁大双眸,一半是欣喜,一半是仇恨,眸子通红,他看去时正好滚下一滴血泪。 小人儿还未呼喊就晕了过去。 那个低低的声音在子渊醒时戛然而止,他晕厥过去之后又絮絮叨叨地诅咒起来。 恶灵之王穿过大风的心脏,所经之处,风势顿散,在邵柯梵抵达婕琉殿之前,已然逼到光罩之上,不断冲撞,凌空对准昭涟张开的嘴,欲突破光罩进入她的肺腑之间。 光罩快要被破裂的千钧一发之际,邵柯梵再度以齑风掌将魔物逼上天穹,而后施展摩云神功第七层,天上汹涌而下的云柱与席卷而上的风猛烈碰撞在一起,天地震颤,莽荒忽暗,婕琉殿寝房被掀起,恶灵之王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分裂成无数气雾。 寝房被掀到二十丈的高空,被风云搅成无数碎片,纷纷掉落下来,地面上的人们见此情此景,吓得惊慌逃窜,尖叫声响成一片。 然而,恶灵之王分开的各个部分仍挣扎着,朝彼此间涌去,欲重新组合在一起。 几乎所有的剑客都出动,在婕琉殿上空与魔物缠斗,地上除了失措的奴婢和文臣以及没见过大场面的家属,武将皆领着兵,全副武装,守住王宫个要处。 已近拂晓,天地之间地最后一层黑色薄衫逐渐退尽。 “国君,这些魔物杀不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楼钟泉一剑劈开一个恶灵,飞到邵柯梵的面前,目露焦急。 “确实如此。”邵柯梵沉吟,结了一个元气光罩,围住二人和昭涟的床,挡住落下来的建筑碎片,而后皱着眉头思索对策。 婕琉殿寝房的帷账和被子尽被掀飞,那枯瘦的女子睁大眼睛躺着,眼眸通红,偶尔掉落一滴血泪,此时正直直地盯着邵柯梵,含着残酷的笑意。 一个声音通过恶灵的传达,在婕琉殿上空沉而远地飘荡,“邵柯梵,我咒你不得好死,断后绝孙,死后被打入炼狱火城,万世不得超生,我咒你国土沦丧……” “闭嘴,闭嘴……该死的恶灵……”剑客们边斗边叱,这些恶灵本是死物,欲杀死必需让其灰飞烟灭,被剑挥散之后又凝聚起来,消磨了他们大半耐性,实在叫人头疼。 然而,本来对剑客无甚兴趣,只顾朝萱薇扑去的恶灵,有的竟进入了一些剑客的体内,被俯身的剑客一下子心性大变,狂躁无比,朝同伴刺去。 邵柯梵脸色一变,颔首命令,“大家不要动戾气,免得恶灵有机可乘,快杀了被恶灵俯身的人。” 剑客们一下子安静下来,紧紧抿住嘴唇,沉静应对,只听几声惨叫,那几名被俯身的剑客坠落下来,鲜血飙向空中,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邵柯梵叹息一声,抬眼看去,恶灵之王已经大致凝聚成形,瞪着一只眼睛俯瞰满怀咒怨的女子。所谓眼睛,不过是魔物中央凹进去的类似眼眶轮廓的坑而已,没有眼白,没有任何色彩。 恶灵边缘无数半丈来长的触角不断招摇,时而狰狞地搅在一起,相互扯断,断掉的又融入整体之中,继而又延出无数的触条。 邵柯梵一动,俯身下去,抱起昭涟,对楼钟泉道,“快去找术士画噬灵符,本王先将魔物引到沧九荒原。待画到百张时,贴在百名士兵身上,由兵马元帅谢樊带领前往沧九,你,负责守住王宫,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领命。”楼钟泉急急离开。 此刻恶灵之王已经完全恢复成形,发出奇怪而诡异“咀咀”声,仿佛嚼到猎物那般满足,漆黑的眼眸盯着兀自睁大血眼的昭涟,受到更强烈的召唤,换了一种如狮子狂吼的呼啸声,斜冲下来。 邵柯梵对因愤怒脸部几乎扭曲的昭涟一笑,刻不容缓地朝原翎昌国方向飞去。 恶灵见附体离开,纷纷尖叫着跟了上去,经过半个晚上的撕咬和相互吞噬,恶灵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也稀薄了不少,却拖了十里远,如遮漫天的黑蝙蝠。 被投射下来的阴影笼罩的苍腾王宫,愈来愈明朗起来,地上的人们看到恶灵离开,对死亡的恐惧渐渐缓了下来,纷纷去收拾毁掉的忆薇殿和婕琉殿寝房。 忆薇殿成为焦黑的空架子,婕琉殿寝房成为一堆残渣碎屑,几具浑身染血的剑客尸体躺在地上,半个夜晚,竟发生如此触目惊心的事情。 这天是苍腾历六百三十一年六月初四,这年是莽荒之渊公元一千五百零八年。 红衣衣祙翩翩,与身后黑压压的恶灵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黑蝙蝠追血而去。 “邵柯梵,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经过何处,声音就响到何处,低沉而阴森,仿佛老太太扬起一张布满褶皱的脸,诡异地微笑。 忽然,怀中那副枯瘦的身躯颤动起来,眼睛仍旧直直地瞪着邵柯梵,铮然掉落几滴血泪。 应该是方才进入体内的恶灵与**相适应后,开始起了作用。 邵柯梵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手按到昭涟的额头上,昭涟一抖,猜知他要干什么,头猛烈地摇晃起来。 邵柯梵盯着她的血眼,“其实,本王可以干脆地将你杀掉,恶灵找不到附体也就散了,但这些东西不能留在莽荒,你懂了么?” 昭涟眼皮跳了一下,内心的话语被恶灵传了出来,“邵柯梵,你让我家破人亡,自作孽,不可活,你会自食恶果。” 怀中的身体颤动幅度越来越大,手甚至逐渐地抬了起来,僵硬的手指慢慢向掌心合拢,仿佛想要将什么抓紧,捏碎。 邵柯梵毫不犹豫地将一股力量传入她体内,那双手便软弱无力地垂了下来,身体也停住颤动,躁动的恶灵暂时被压制下去,然而,他知道这维持不了多久。 紧随其后的,便是那恶灵之王,在婕琉殿上方,消散的它重新凝聚,并吞噬了几个与它势均力敌的恶灵,力量比往常强大了几倍。 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穿透邵柯梵的身躯看到了那个全莽荒最适合的附体。 偶尔,当恶灵之王的速度快要与那一袭红衣比肩的时候,便会被圈圈荡漾开来的金色光芒逼缓,堵住其他亡灵的去路,然而,当其他恶灵意图超过恶灵之王时,便会被无情地撕咬吞噬。 恶灵只在中心拥有一只眼睛,并无嘴巴。 说是撕咬,不过是恶灵缠在一起时发出尖锐的声音,而后有一些漆黑的部分从碰在一起位置分离出来,说是吞噬,不过是一些恶灵不由自主地被吸入其他恶灵内部。 沧九荒原距苍腾不过两百里远,不到半个时辰,邵柯梵便抵达了目的地,无声地落在荒原上。 那些莽撞的恶灵终于清楚要成功附体,必需除掉一直在阻拦它们的红衣男子,仿佛在纷乱中达成了某种一致的意见,恶灵纷纷朝邵柯梵俯冲下来。 大风拔地而起,随着邵柯梵运的气劲不断改变方向,裹携各处的恶灵呼啸着向上涌去,风变成了漆黑一股,被扯碎的亡灵不足米粒大小,如火花飞溅迅疾地飚出风外,终究却逃不过邵柯梵掌中若红衣般绚烂的火光,惨叫不绝于耳,无数恶灵瞬间灰飞烟灭。 风头以雷均之势,逼向恶灵之王,那魔物故计重施,化作一柄黑色长剑刺向大风,却被强大的力量迫得连连后退。 恶灵恢复原先的模样,忽然分裂为两半,一半敏捷地躲避着卷风,一半朝邵柯梵扑来。 邵柯梵眉头一皱,将昭涟放到地上,腾出另一只手来应付,忽感力道减弱了许多,方才对付恶灵已耗尽了大半体力,然而灰飞烟灭的恶灵尚且不到一半。 躺在地上的女子见他开始式微,黯淡下去的眸子重新焕发出光芒,不同于以往的低沉,这次被风卷住撕扯的恶灵发出尖利的声音,“邵柯梵,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一定要这个男人死,他杀了她的夫君,废了她的经脉,并可能随时准备毁了她的儿子。 他毁了她拥有和守护的一切。 隐藏的力量再度骚动,她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恶灵欲支配这副血液里流淌着怨念的身体,纷纷从各个部位流向脑部。 恶灵之王分成两半,邵柯梵无暇顾及昭涟,掌控的卷风势头也不及开始,不少力量强大的恶灵从风口下逃生,他不断被恶灵之王汹汹的势头逼得后退。 之所以后退,是因为决不能被这些恶灵咬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吼” 恶灵之王的一半大吼一声,拼力朝他冲来,其他从风下逃出的恶灵仿佛得到了喘息之机,扑向昭涟。 邵柯梵面色一沉,轻吐一声,“变。”腰间明泽的腰带化作一柄白玉般的长剑。 因其发出璀璨夺目的白光,明朗的天地亦仿佛为之一黯,所有恶灵不由得一顿。 凌厉的光芒阵阵挥出,无数恶灵在尖叫下飞散,隐入空气中,再不恢复。 在剑刺入一个恶灵的漆黑眼眸时,那恶灵瞬间湮灭,邵柯梵恍然大悟:眼睛是恶灵的力量之源所在。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只刺,准,狠。 一个红衣身形如鬼魅般,在遮蔽一小方天地的黑雾中腾挪移换,那柄术剑飞快刺入一双双漆黑的眼睛,伴随着一声声灰飞烟灭的惨叫。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诛灭恶魔 谢樊带领百名武卫队士兵赶到沧九荒原时已是两个时辰后天穹清朗如洗似乎从未存在过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灵持剑而立的红衣男子神情疲倦背微微躬着目极天穹与荒原交接的地方美得零落而萧瑟 然而与此同时他们亦注意到那具颤动越來越厉害的身躯震惊之余也在疑惑国君为何不将昭涟处理掉那几名被恶灵附体的剑客国君下命令是完全毫不犹豫的啊 邵柯梵不看众人只淡淡一句“來了” “是”谢樊拱手垂头“末将來迟求国君将罪” “你们的速度算是快了毕竟士兵们靠的是跑步行进”邵柯梵转过身來扫过体力几乎衰竭却笔直站立、表情凛然的百位士兵“大家辛苦了” “为国君赴汤蹈火百死而不回”士兵异口同声地答道 虽命令过禁止客套之类的话但邵柯梵今天并沒有责备只微微一笑仿佛历尽了沧桑 大家不由得纷纷想起国君已经三十一岁了不复当年鲜衣怒马的双十好年华 邵柯梵的目光转移到昭涟身上变幻了几番幽幽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放下心中的怨念恶灵自会从你身体内出來第二被贴上噬灵符恶灵被消灭的同时你的身体随之爆炸死无全尸”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很快被更深的怨念取代恶物与灵肉越來越融洽手竟然抬了起來 “邵柯梵你做出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竟要求我放下仇恨你可真会说笑啊我诅咒你生不如死断后绝孙国家沦丧……” 这个声音却是从昭涟肚中传來的她的嘴巴兀自紧闭着 这个诅咒从下半夜开始就一直伴随到现在邵柯梵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国君”谢樊上前一步将一纸黄符呈上“再不杀死魔女就要诞生了” “既然如此”邵柯梵接过噬灵符“就不要乖本王不怜你命苦了” 符纸对着地上枯瘦的女子凌空落下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淌下大滴大滴的血來可怖非常 “邵柯梵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木简歆哈哈哈哈……” 声音尖利地响起划破莽荒天穹笑声阵阵回荡 邵柯梵目光一痛手向下施力那符纸加快落下然而快要贴到昭涟额头上的时候只听“忽”的一声符纸被震飞开去 众人一惊 枯瘦的身躯被一圈黑光笼罩以秋风卷落叶之势飞到空中又朝地上的红衣男子扑下來 “哈哈哈……” “女魔……”众人后退一步 “那不是女魔只是意念爆发再加上恶灵作用而成” 邵柯梵镇定地看向空中由于恶灵与肉体还未融合昭涟在扑來的同时身体亦在不安地扭动似乎与恶灵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他举剑迎了上去 红与黑仿佛代表正义与邪恶的两股力量缠斗在一起然而谁又知背后的真相都只当是昭涟被恶灵附体胡言乱语罢了 不到四分之一柱香幻灵剑插入了昭涟的左胸受了致命伤的女子脸色苍白却忍住不惨叫一声 邵柯梵接过谢樊手中的三道符飞退三步以气劲朝奄奄一息的昭涟掷去 红色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黯淡无光无尽的怨恨竟被一种哀求取代 “好”邵柯梵微微点头“本王护子渊周全” 仿佛得到了安慰昭涟闭上了眼睛然而眼皮却猛烈地跳了两跳随即身体内响起垂死前挣扎的诡异“咀咀”声乱成一片 黄色符纸上的金光越來越盛 片刻之后只听“嘭”的一声那具瘦弱的身躯爆炸开來残肢飞向四方鲜血居中高高飙起纷纷下了一场血雨 黄绿色的美丽天穹清朗无云如同一块洁净的染布其覆盖下的荒原在战争中死去了几十万人之后又多了一具无辜的尸体 邵柯梵闭上眼睛叹息一声 他究竟做了什么会“不得好死断后绝孙国家沦丧”么还是“永远得不到木简歆” 他的心猛地一跳霍然睁开双眼凝视着天穹与荒原想接的地方良久才道“回去罢本王先行一步” 施展隐身术无影无踪 忆薇殿已毁苏蔓将简歆抱到自己的小阁屋里却怎么也叫不醒她要不是看她正在呼吸她真的以为姐姐去了 忆薇殿焦黑的殿梁和墙壁已被拆尽灰烬已清理干净曾经伫立辉煌宫殿的地方成了一片空荡荡的空地婕琉殿寝房的残渣碎屑亦被抬走 邵柯梵的身影落在忆薇殿空地上缓缓躬下腰抓起一捧土立起身來看着掌心的泥土有些发怔 昨晚的经历果然不是梦境 那个气质卓绝的紫衣女子真的彻底而永远地消失了 八年相聚抑或离散 紫衣静翩跹依人韶当年 昨夜梦喧嚣今朝零落别 莽荒广且芜若时光这一生 你未必是我最爱的女子却是我 最美丽的梦 邵柯梵默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心头的空白变成漆黑的痛楚又在黑白之间不断转换 苏蔓最后一次伸手摇简歆终于颓然地松开手 还是不醒这不像是太困导致醒不來的情形啊姐姐究竟怎么了 忽然一抹红色闪现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阁屋里 苏蔓赶紧起身來垂下头“国君” 邵柯梵坐到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女子眉头紧蹙 为了她统一的计划受阻如今还要割出一块广袤的山泽出來 简歆呵你真是我命中的克星么或者说我们相克本就不应该相遇的可是命运偏偏将我们捆绑在一起方向不同也就扯得伤痕累累 保住简歆的身体并让她醒來是必需的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将泽观国割归鹰之并且半个多月前为了她的复生他放弃灭鹰之四十万将士等于白白死去虽然在他面前不敢多说但不少人内心还是颇有怨怪的 倘若这次将五十亿公顷的泽观山泽之地割让出去诸人从他抱着简歆去寻邪娘子又抱着恢复原样的她归來一定可以将缘由猜出个大概简歆会成为众矢之的活在无尽的指责中 邵柯梵二指抵住额头思索一番神色一动 今天一封密函呈上惠珂殿 郑笑寒疑惑地拆开來越看手越抖最后大笑起來吩咐下人叫來杨永清将信交给他 杨永清仿佛不敢置信似的再看了一遍表情欣喜若狂“竟然如此想不到邵柯梵为了那女子什么都可以牺牲” 郑笑寒冷笑“这不算牺牲本來就是他从别人手中夺來的山水轮流转什么都任他占了天理何在” “只怕邵柯梵不会轻易将褔蓁之地交出來这人实在诡计多端”杨永清沉吟 “木简歆的命就握在邪娘子手中他本领再强还能怎样”郑笑寒反问又道“只要他敢耍阴谋怕是木简歆再也不会复生了” 杨永清点头眉头皱了皱“希望如此罢” 郑笑寒表面虽高兴心中却忐忑这个好消息來得实在太快了有一种置身于梦境的感觉况且她还从未在任何形式的战争中赢过那个智武貌三全的苍腾国君 那么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鹰之王宫纵横小径最东边的那条与其他并无二致皆是绿树洒阴百花幽香两名剑客作闲庭散步一人青衣一人白衣风帽低低拉下投下大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亦楚”陌白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国君说了倘若这件事办好就让咱们回苍腾赏赐黄金美人赠堂皇大殿不用再待在那诸多剑客齐聚的剑阁楼” 虽然声音刻意压低但那期许之意却透了出來 青衣男子摇头却只挑一个方面來否认“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啊”陌白惊呼“你小子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瞒过我这次却……” 亦楚微微一笑“连她都不知道我们从未有过交流” 陌白皱眉“为何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你看起來比我深沉心却比我直嘿什么时候弄假成真了” “在被派來鹰之之前本想与她说个清楚还未來得及言明国君便下了命令來鹰之能否活着回去一靠小心谨慎二靠苍天之意万一……万一我们被郑笑寒和杨永清发觉一定死无全尸总之我不让她挂心”亦楚幽幽道目光无意识朝苍腾方向瞥了一眼 陌白觉得好笑“她挂心你们跟陌生人沒有区别又怎知她会挂心” “因为……”亦楚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要说出來“因为是她先恋的我我看得出來” 陌白点头“相信你你的感觉总是比我好”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是哪一家的女孩” 亦楚淡淡道“她是一个婢女” 陌白一愣随即道“好等完成任务回到苍腾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好姑娘” “该谈正事了国君给了两天的时间”亦楚点醒他的好奇心“咱们得好好筹划一下” 陌白有些疑惑“国君为何要这样做” “听说昨夜忆薇殿忽然燃起大火十二年前逝世的萱薇带领恶灵來救后來恶灵欲夺人躯体以附被国君引到沧九荒原尽数毁灭”亦楚将这件传得沸沸扬扬的事说了出來 陌白点头“我也有所耳闻咦对了那个复生的木简歆怎么样了不会是烧成灰了吧” 亦楚冷哼一声“真沒个同情心据说她被恶灵抛了出來时已经气息奄奄被烧得不成样子国君将抱去寻邪娘子之后又恢复到了原來的模样”说完步伐忽然停住盯着陌白“我明白国君的用意了” 陌白露出一丝莫测的笑“了然”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情诱之变数1 惠珂殿的寝房中,对着大床的那面墙壁安了束人手脚的铁铐,将一名冷酷英挺的男子缚在墙上。他的手腕和脚腕皆被铁拷圈住,然而,似乎是主人有意,那铁拷倒是设计得宽松,虽然手脚难以挣脱,却并没有吃什么苦。 “郑笑寒……”祭尘咬牙切齿,身体猛地一震,却无济于事。 要杀便杀,给一个痛快也好,却不知这女人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如此待他。 “唰啦啦……”帘子被掀动,珠子细碎地响过短暂一阵后,一个绿衣身影进入寝房。身子苗条多姿,却从不作弱柳扶风之状,步伐稳健而不施施然,一踏一铿锵,明亮美丽的黑眸凌厉而幽深,王者的气质自然地流露出来。 看到被缚在墙上的祭尘,郑笑寒的嘴角抽了抽,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一步步朝他走来。 虽来得没几天,祭尘却仿佛对她早已习惯,知道在她面前挣扎不但无用,反而让她笑话,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暗想有朝一日要将她碎尸万段。 郑笑寒注视那张脸片刻,越来越觉得与丹成并无任何相似之处,不由得有些失望,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向上一抬,口气轻而细,“你就那么恨我?” 剑眉下的眼皮跳了一下,仍然没有睁开,脸固执地扭向一边,挣脱了她的手。 郑笑寒目光一狠,再次捏住他的下巴,朝正中一扳,让他面朝自己,冷笑一声,“没关系,本王今天高兴得很,不过……自然不能告诉你。” 祭尘心里哼了一声,谁关心她的破事? 郑笑寒放下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绢帕,掀开绢帕,里面同样叠着一样东西,展开是一张薄薄的面皮,她捏住面皮边缘的手微微一抖,眼神一阵恍惚,而后缓缓地将面皮覆在眼前男子的脸上。 感觉到有什么粘粘地贴了上来,面部仿佛被扯动,一阵不舒服,那双手竟然……竟然在唇边轻按,祭尘身体一抖,内心有微妙的异样,不由得霍然睁开眼睛,沉声低斥,“你在干嘛。” 郑笑寒没有被他吓住,手从他的嘴唇周边而上,沿脸斜按向鼻梁处,待稳妥后,又边抚边按着鼻梁直上眉眼处,在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两人不可回避地四目相对。 她一改昔日的凌厉,目光依依,盯着面前男子的眼睛,似在看他又似不在看他。 真像啊!贴上面皮后,这双眼睛也似丹成的了,如果多一些柔和的话,那就完全成为另一个丹成了。可是……这样仇视决绝的眼神,是否丹成在谋杀邵柯梵的时候亦是如此。 祭尘却是满眼怒气,不满地盯着她,忽然冷哼,“郑笑寒,真想不到你堂堂鹰之国君,竟对男人这样无耻。” 郑笑寒一怔,手开始按他的眉眼周边,“我摸的是丹成的脸,又不是你的,你只不过是丹成面皮最适合的附体罢了。” 那双手极轻极柔,祭尘感到那张面皮与自己的脸密丝无缝地结合在了一起,似乎被她的灼灼目光逼得渗透进了肌肤,血肉相连。 她将发际线处的面皮按紧,手才放了下来,然后退后一步,定定地盯着他。 真像啊!活生生的一个丹成。 丹成,好久不见!你回来了么?你可知道,我已经二十三岁,还未成亲,只因为放不下你…… 祭尘被她看得极不自在,干脆再度闭上眼睛,从她眷恋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像极了丹成,那个温文儒雅,却又决绝刚强的男子,那个在只剩下半条命时,被他一剑割喉最终结束了性命的男子。 正无悲无喜地沉浸在往事中,忽然感到一种清香气息迅速逼进,嘴唇猛地湿热起来,他惊讶地睁开的眼睛瞬间瞪到了最大。 郑笑寒的脸近在咫尺,她的唇竟堵住了他的唇,闭着双眸,眼皮轻颤,长长的睫毛似乎就要触到他的瞳孔。 “唔。”祭尘脸一红,怔了怔,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声音,猛烈一晃头,唇擦着她的面颊离开,随着头扭到最左,嘴里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她的耳垂上。 郑笑寒已丧失了一半的神志,睁开眼睛时,目光迷茫痴乱,双手捧起他的脸,将他的头扳正,而后随手一按青墙上的某一处机关,两条圆弧状的寒铁迅速从他耳边呼啸而出,在他的额头中心交汇合拢,虽恰好贴着他的额头,入一分便紧,但却是半点动弹不得的,不然,就怕脖颈生生被扭断。 “郑笑寒,你……”话还未说完,那双唇又吻了上来,重重地含他薄薄的唇瓣,又意犹未尽地探出红舌,企图撬开他的牙齿。 祭尘紧紧咬住牙关,想要闭眼却不由自主地睁着,凝视她意乱情迷,神色缱绻的模样,心不由得一触。 不行,如何能动这份心,这女人和他互为两国仇敌不算,他还杀了她心爱的男子,况且,她也仅仅将他当作丹成而已。 而现在,她竟来吻他,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股怒火勃然升起,祭尘用力地动了一下身躯,却不料这反而提醒了郑笑寒,唇瓣紧贴,不断融动,舌尖继续撬他的齿关,同时伸出手,解开将他弄晕后为他穿的青衣,宽阔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腹部暴露出来,她的手缓缓覆在了他的胸膛上,游移来去。 祭尘身体一热,忍不住轻哼一声,齿关一启,那温润的舌头便轻松地探了进来,与他的舌头缠绵在了一起。 唇,脸,以及全身越来越燥热,他竟迷迷糊糊地回应起她来。 郑笑寒身体一颤,手顺着他的腰际伸向后面,紧紧地抱住他,整个身体贴了上去。 原来竟是温香软玉的女子,那柔软的身体刺激起他一阵又一阵的**,虽头被缚住,然而唇和舌依然吻得热烈。 她以为他是丹成,他不认为他是丹成,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 情迷意乱,神志崩溃殆尽,唯留的那一丝清明,只是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永远缠绵下去。 郑笑寒握住他的黑腰带打结处,轻轻一拉,白裤一下子滑落下来,手随即抚向下面。 祭尘的身体一震,到处滚烫无比,然而只能在嘴上发泄,吻得愈加热烈,几乎要将她的唇舌咬破出血。 “嗯……”郑笑寒不由得轻轻**出来,那双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手,迅速按了两下机关,那束缚着额头和手脚的铁拷一下子松开,隐入墙内。 获得自由的男子不但没有逃跑或者趁机下手,反而拦腰横抱起绿衣女子,边猛烈地吻边快步向大床走去,放下床帐,紧贴着她一同倒在床上,绿衣和亵衣很快被拔下,细喘和浓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两具激烈缠绵的身体下,床轻轻颤动。 宛若一场不真实的梦。 激情过后,郑笑寒身体晃了晃,差点晕厥过去。 她才恍然惊醒,他不是丹成,而是祭尘。 怎么会是这样,方才发生了什么。 束缚人的那方青墙下,落着一袭青衣,一条白裤,而她的衣衫,在离床一丈远的地方,凌乱地躺着,揉成一团,似乎是被扔出去的。 “你……”郑笑寒拉被子裹住身体,然而,看到那张与丹成一模一样的脸,怒到喉咙又消退了下去。 祭尘沉着脸,一言不发,走向青墙,顺便练起那件绿色的衣衫,回手扔到床上。 郑笑寒失去了以往的镇静,不敢相信地颤着手,抖抖索索地将衣服穿上。 他们竟然做出了这样不堪的事。 祭尘将衣服穿好,手伸向脸,将那面皮一扒,扔到地上,面对着郑笑寒,“国君看清楚了,我不是丹成。” 郑笑寒已站立在床边,看着他的脸,眸中涌起难以言表的懊恼和痛恨,掌心飞快凝聚起一团炙热的元气,然而,终究是将元气散了,闭上眼睛,侧过脸,“回你的苍腾,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祭尘一怔,心里隐约有些失落,脸上却冷笑着,“多谢国君手下留活口。”说罢打开窗子,飞身出去。 郑笑寒无力地倒在地上。 丹成,对不起…… 担心鹰之王宫的人看到他,再度引起麻烦,出了惠珂殿,祭尘提足一口气,迅疾向上飞去。 后面响起一阵衣衫擦过空气的呼呼声,回头一看,正是前日为难他的陌白和亦楚。 “二位是要赶尽杀绝么?” 祭尘手摸向腰间,才惊觉自己去逐鹿荒原的时候,为了避免引起警觉,并没有佩剑,那天赤手空拳地与郑笑寒的人打斗,轻易地被擒了来。 “苍龙腾苍腾,苍腾诞。” 亦楚低低吐出一句话。 祭尘瞬间明白过来,惊讶地看了两人一眼,前天在那间破败的阁楼,这两人真会演戏。 这是苍腾派赴鹰之做卧底的人之间的暗语。 “二位,我好不容易获得自由,正要回苍腾。” 亦楚拔出剑,朝他挥去,“国君有要是交代,你暂时不能回去。” 三人装模作样地斗了一番,亦楚和陌白架住祭尘朝一座宫殿飞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情诱之变数2 三人落到一座宫殿前,宫殿的门楣上题着“若虚殿”三个鎏金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前院四面环茵,叶香淡淡,居中是泥石混合筑起来的碧绿水池,池中一座假山,却在间隙之中特意堆放了泥土,种植一些根浅身短的小矮树。 “这里是……” “是我和亦楚的住处。”陌白笑答,又随口道,“鹰之对剑客的待遇倒是比苍腾好。”然后向里打了一个请的手势。 走到殿中,亦楚和陌白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引领祭尘走向书房,祭尘思忖当是在书房内议事,却见亦楚掀起了墙壁上的一副画,在画所覆盖的地方最下方的那块砖上敲了一下,祭尘以为一定会自动转开一道门,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陌白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俯身在地上最居中的一块砖上敲击一下。 亦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亦楚才想到方才不应该将祭尘带进来,有些尴尬,干咳一声,“现在去寝房,白少侠,请。” 祭尘莫名其妙,还是随他们走了出去。 待进了寝房,发现除了两张床,两个衣柜,仍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祭尘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脸色一沉,“你们,真会故弄玄虚。” “不。”亦楚摇摇头,走到北向那张床边,按住那个螺旋状的白玉装饰物,只听“哗啦”一声响,一块地板飞快移开,露出了一个半丈方圆的窟窿。 一级级梯子,从洞口斜伸了下去。 “原来如此。”祭尘的一丝埋怨消失得无影无踪,“三个机关互相配合,外人难以知道别有洞天。” 三人走了下去,梯子尽头是一间密室,冷冷清清,充满潮湿的气息,亦楚点了一盏灯,幽暗的密室一下子明亮起来,密室大约宽两丈,长一丈,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还未言事,陌白便奇怪地扫了祭尘脸上一眼,似笑非笑,问出方才一直忍住的话,“白少侠,脸上怎么了?” 祭尘一惊,手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左脸上的齿痕,忆起方才**陷入****境界时,忽然被压在身下的郑笑寒咬了一口,而后似乎忘记了这回事,没有任何感觉,经他这一提醒,隐隐约约疼了起来。 “没事。谈正事罢!”他嘴上冷冷道,脑海里却纷纷呈现缠绵的情景,脸上有些发烫。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竟是与仇人。 还是在她将他当作丹成的情况下。 真是造化弄人啊!如何算也预测不到竟有今天。 郑笑寒从一种混沌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一下更漏,距祭尘离开已经一个时辰,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 现在已经说不上懊恼和愤恨,只觉得内心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又像得到了什么东西,悱悱恻恻的,竟如同少女情怀那般说不透。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而轻,应当是练武之人前来求见。郑笑寒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恢复了平日的神态,对镜整理一下仪容,步出寝房。 自从前日杀死那个丫头后,因祭尘在寝房的缘故,她没有吩咐婢仪司选人过来服侍,大殿空荡荡的,分外冷清。 然而,看到刚好走到殿门口的三个人,她不由得露出诧异之意,“你们……” 陌白和亦楚架着被点了穴道的祭尘,步入大殿,祭尘垂着头,长发披散下来,显得有些狼狈。 陌白一脚将祭尘踹倒在地,与亦楚一道跪下,淡淡开口,“白祭尘妄图逃往苍腾,幸好被草民和亦楚抓住,特来交由国君处置。” 郑笑寒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干干地道,“有劳二位了,请回罢!”却没有提例行的赏金之事。 亦楚和陌白走出殿门,心有灵犀地交换一下眼神,果然如此! 侧躺在地上的人想必或者是被打晕,或者是被封了穴道,阖着的眼睛从进门来便没有睁开,长发散下来盖住了一半脸。 郑笑寒皱着眉头,垂眼看了他片刻,幽深的眸子变幻莫测,脸色也随之几度变化。 她与他,竟做出了那样的事。 当时,两人完全堕入情绪的泥沼,深深陷入其中。那种感觉,仿佛成仙那般缥缈畅快,是国君之位无法比拟的…… 他们势不两立,却触摸到彼此私密的,只能与情人看的地方,并缠绵到了一起,被最滚烫的温度包围。这是巧合还是天意的安排? 郑笑寒俯身将祭尘抱起,有些艰难地走向寝房,正要放在地上那厚软的床铺上,顿了一顿,却转过身,将他安置在她的大床上,解开他的穴道。 剑客动了一动,随即睁开眼睛,环顾周围,看到身边站着的人,不由得怔了怔,马上立起身来,下了床,却是镇静地看着她,“郑笑寒。” 郑笑寒尖尖的下巴扬起,“你是愚蠢之辈么?怎么不跑快一点,被我的人抓了来。” 说到“跑”的时候语气忽轻,似乎有些鄙视。 祭尘听出她的嘲讽,却并不在意,只肃然地回,“我,白祭尘,不走了。” 一道凌厉地目光投向他,“不走,不走就将命留下,然而把遗体送回苍腾,白祭尘,鹰之根本容不下你。” 郑笑寒一拂袖,在寝房里踱起步来,一步一铿锵,然而,踩在祭尘的心上,他却觉得很轻。 青衣剑客走到锁他的墙边,捡起那张被他撕扯下来的面皮,遥遥对镜,慢慢贴上。 “你干什么?”郑笑寒掠身过来,从侧面劈手去夺,祭尘转过身来,她迅速收住了手。 面对着她的,赫然是一张丹成的脸,那张令她朝思暮想,心痛不已的脸。 为祭尘换的青衣是丹成生前穿过的,他高大修长的身材与丹成几乎一致,再加上,他不曾与丹成有半分相似的脸,竟换上了丹成模样的面皮。 活生生的,一个丹成站在她的面前。 之前,她在祭尘的脸上贴了丹成的面皮后,很快情不自禁地失态,最后与他做出了那样的事。现在她十分清醒,却依然认为,眼前人的装扮,多么像丹成啊! 倘若,要说唯一的不同之处是神态的话,那么,眼前的人样子儒雅,看她的目光,竟然逐渐温良起来。 “丹成……”大脑开始混沌,她怔怔地看着那张脸,伸出手来,然而,尚且清醒的几分神志提醒她那不过是个贴上面皮的人,将她生生地从痴幻中拉了回来。 作为一国国君,竟然在仇人面前一再失态,郑笑寒不由得怒从心起,懊恼地转过身,厉叱,“把面皮撕下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一双手大胆地环住她的腰,坚实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他的头垂到他的后颈,沉声,“我是丹成,我愿意做你的丹成,你是我第一个碰的女人,我怎么丢下你独自离开。” 郑笑寒看不到他的脸,加之声音确实不是丹成,心虽有微微的触动,却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拔开,冷冷道,“白祭尘,你现在的作风真不同以往啊!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只是你现在不走,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那双大手又搭在她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将她扳过来。祭尘不再说话,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那眸子黑亮得纯粹,却仿佛还存在着其他东西。 他清楚一旦开口就会将她唤醒过来。 一触到那张脸,郑笑寒脸上的愠色迅速消退,目光竟有些混乱起来。是丹成么?死去了半年的丹成,可是又回来了。她以为,她要在冰冷的宝座上孤寂地过一生,或者是挑一个不爱的望族,为了继承生硬地结合在一起,没有任何温暖,只有无穷无尽的荒凉。 熟料,丹成回来了,是来了结她难以实现的夙愿么? 祭尘从怀中掏出一个纱囊带,递给她。 郑笑寒疑惑地接过,捏住丝结的末端,一拉,朵朵干枯的粉色花朵纷纷落下,似乎通了灵,两朵奇迹般地聚在一起,一共十对,相伴相依,一道旋舞着落下。 零双花!只生长于烟渺苑的零双花。那是丹成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郑笑寒的泪水瞬间填满眼眶,俯身伸手,接住了几对,垂头轻嗅。 祭尘的目光变了几变,脸上那副丹成的面皮第一次戴上有些不自在,现在,竟然觉得有些疼。他握住她的手,捏拢,向下按去,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唇凑了上去。 郑笑寒没有挣扎,闭上眼睛回应起他来,似乎完全将他当作了丹成,陷入了某种类似真实的幻境之中。 越吻越热烈,所有的痛苦都在其中消融掉了,变成了无上的幸福和快感。 半柱香后,祭尘拦腰抱起她,快步走向大床,身体重重地压了上去,边吻边解开她的衣衫,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开始激烈地重复。 “丹成,丹成……”在他的唇移到她脖颈的时候,双目失神的她微张着嘴,注视着他的脸,低低呓语。 祭尘心一疼,有些恼怒地加了一把劲,身体一挺进了去,让她的呼唤变成了**,并再度堵上她的嘴。 他虽亦沉迷于这样如梦境般的缠绵,却因怀着某种目的,大脑十分清醒,然而,内心却有些不安。是不想伤害她的缘故么? 郑笑寒紧紧贴着那张面皮,不时捧住那张熟悉的脸亲吻,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潜意识里却以为是**交织的缘故,便放任自己无力下去,只由他猛烈地动作,享受他带来的阵阵快感。 就连迷糊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全身仿佛脱了壳那般,入了圣地,飘飘忽忽。 丹成,这样的感觉,只有你能给我。 她的嘴角噙起一抹微笑,迷离凄美。 祭尘神色一动,却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面的色彩渐渐褪去,开始涣散,他知道药物已经起作用了。 方才,捡起面皮的时候,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弹了弹,大拇指将中指指甲中的一丁点白色粉末弹在了人中部位。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情诱之变数3 不知道睡了多久,刘天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突然感觉身上怎么凉飕飕的,有点冷,顿时辰逆想了起来,赶紧起身。 发现自己还在这个包厢的沙发上,辰逆赶紧向左右望去,隐隐间记得,自己昨天好像被一个女神给强奸了。 可是让刘天纳闷的是,这哪有半个人影,根本连毛都没有。 难道是我昨天喝多了? 刘天不禁皱了皱眉,虽说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在组织里,对于酒根本就不会醉,但是若是自己不刻意去克制的话,意识多少还是会模糊的。 恩,肯定是喝多了。刘天心里肯定的想到。 不过还真像真的似的。 刘天摇了摇头,笑着起身,可是起身的那一刻无意间扫视了一下,然后瞬间愣在了那里。 血,竟然是血! 在沙发你上竟然有着点点的血迹,当时刘天就震惊了,赶紧去看小刘天! “我靠,是真的!” 这一看,刘天顿时一个踉跄,这落红,肯定是那女神的流的血,那女神肯定是处女,想到这里刘天心里直冒冷汗… 女神一般都很高傲,自己夺了她的处子之身,肯定会有麻烦… 不过马上刘天就屁颠屁颠的笑了,管他呢,反正是她主动的,自己是被强奸! 恩,被强奸! 唯一让刘天遗憾的是,妈的,昨天竟然喝了那么多酒,根本就没仔细品尝那个女神! 以后一定不能喝醉,***,喝酒误事! 说着刘天已经走出了包厢的门,刘天无意间看了一下,目光顿时定格在门上那“521”三个杠杠的大字。 刘天怔怔的望了许久,心底又是一阵冷汗啊,妈的,原来进错房间了。 拿出那个从八楼扔下来都摔不坏的老古董诺基亚,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 已经上课,刘天赶紧出去,咱可是好学生啊,怎么能够翘课,发现酒吧里刚子与胖子已经走了,刘天那叫一个郁闷。 妈的,俩禽兽,走了也不叫我。 这个酒吧离学校不远,为了省个打的的车费,刘天同学决定步行回去,没办法,关键是也没钱啊。 刘天一孤儿,平时除了上学外,如果不干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根本没有收入来源,如果让自己重操就业去当杀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自从十二岁那年从那个魔鬼般的组织逃离出来的时候,刘天就发誓一定要隐藏好自己,做一个普通人,好好生活。 所以刘天同学自从踏进校园的那一刻就决定做一个三好学生!毕业找个好的工作。 其实这种平凡的生活,已经让刘天彻底适应了,虽说日子有时挺苦,但是也挺快乐,每天和胖子他们打打屁聊聊天,翘翘课,这种日子确实是挺充实的。 不一会的功夫刘天已经来到学校门口了,看着门口上那几个“全安大学”,刘天啧啧笑了笑,这可是全安市的重点大学啊! 忽然刘天这时发现胖子与刚子从校园里出来,刘天当时就乐了“胖子!” 叫了一声刘天走过去,就像踹胖子一脚,可是俩人见到刘天过去,竟然都是一脸坏笑,胖子挤弄着猥琐的脸庞,上来就搂着刘天,笑道:“小天,昨天那妹子怎么样。” “我和胖子对你不错吧,应该还是处。”刚子也是凑了上来。 “小天哥。”刘天色迷迷的笑了笑,本来是想问那女神是从哪来的,但是一听到这个有些害羞的甜甜的声音刘天赶紧严肃了起来。 踹了胖子一脚“給老子正经点,别把我妹妹带坏了。” 来人叫李倩,大一的学生,是个孤儿,当时李倩再外做暑假工,被流氓欺负,刘天就来了一个英雄救美,不过刘天发誓绝对不是贪图美色,虽说李倩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甚至现在还是个系花,比自己就小一岁,但是刘天是真的同情她。只把她当做妹妹。 而那次,李倩也就认识了刘天,俩人也就熟了,李倩经常找刘天帮一些忙。 不过此刻胖子与刚子看到这一幕,俩人却是一脸坏笑:“小天刚结合完,就又来了,看来李倩是已经爱你到骨头了,一点都离不开你!” “啥?”刘天听得有些迷糊。 “小天哥,昨天对不起,我有点事,没有去你的生日聚会。”李倩跑过来,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喃喃道。 “什么!”胖子与刚子俩人大惊。 “小天哥,对不起,要不今天我再自己陪你过一次吧。”见到胖子俩人的表情,李倩脸更红了,,以为刘天生气了,赶紧道歉。 刘天心底猛地一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情,恶狠狠的看了。胖子俩人一眼,然后又笑着对李倩道:“没事,昨天我和那俩牲口喝了点酒,你一个女孩去也没用。” 刘天没有丝毫生李倩气的样子,其实刘天知道,李倩那是有事不去啊,因为她自卑,她肯定以为生日聚会很高档,她去了会让自己出丑,刘天心里不禁又同情了起来。这是多么一个需要呵护的女孩啊。 “你真没生气,小天哥?” “真没有。”刘天笑着摇头。 “那就好,那边我同学还在等我,我先去了,小天哥再见!”说着就朝刘天挥了挥手,小跑拐了回去。 “胖子说咋回事?”李倩一走,刘天脸顿时寒了下来。 “小天,难道昨天陪你的那个女的不是小倩?”刚子有些疑惑。 “什么?”刘天愣了一下。 “谁都看得出来,李倩这妹子那愿意做你妹妹,她是分明喜欢你,所以我与刚子就琢磨着成全你俩一下,其实给你准备的妹子就是李倩,谁知道她没去。” “靠,谁让你们这么做了?”刘天语气有些冷了,吓得胖子一个哆嗦,“我只把他当妹妹看,以后别这么做了,别让我难做。” 就算再禽兽,刘天也不能去侵犯李倩的,自己决不能糟蹋人家,从组织里出来,刘天就发誓,再也不过那种糟蹋女人的日子! “小天,别生气,谁知道你不愿意。” “就是,哥俩也是为你好。” 刘天知道,这俩人算是兄弟,平时也没少照顾自己,刘天也知道刚才说话有点冷了,于是赶紧笑道:“妈的,都很你们说了,哥八岁就破处了。” 见到刘天**的一笑,俩人知道,小天没生气,乐呵呵的过去搂住了肩膀。 “吹吧。” “哥还出生就不是处呢。” …… 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吃了早饭,三人压了压马路,看看有没有美女,看到一对对情侣在路边走过,刘天就是一阵感慨,怎么好白菜都胖猪给拱了,可怜我们这三头猪,一棵白菜都没拱!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仨人也没打算上课,加上昨天喝酒,今天还有点晕,回去倒头就睡,睡到下午两点的时候仨人醒了。 胖子说要出去吃午饭,刚子也一起,不过刘天以头晕为理由拒绝,再睡一会,俩人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调侃了一下就出门了。 剩下刘天一个人在寝室躺着。 刘天那叫一个辗转反侧啊,躺在哪里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满是昨晚的事… “小天。”不知过了多久,刘天被叫醒了,看了一下,是胖子在叫自己。 “你们吃过饭了?”刘天迷糊的问道。 “靠都五点了,该吃晚饭了都,你特么是猪投胎啊,比老子都能睡。” 刘天拿起手机一看,还真是,五点半了,于是也赶紧穿上衣服起来“走吧,吃饭去。” “吃毛啊。”胖子鄙视的看了刘天一眼“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么一个美的美人,啧啧,简直就是女神级别。” “什么?”刘天疑惑了。 “还装,刚才我和刚子回来,碰见门口有个女神级别的人物,我们就上去搭讪,结果她说她找一个叫刘天的人,咱学校除了你叫刘天,谁还是。” “说把,啥时候勾搭上的,那妹子真美啊,简直妹的冒泡。”胖子再次鄙视了一眼。 “靠,我哪知道?莫非哥桃花运来了?”刘天嘿嘿一笑,不过心里却是有点不安,莫非是昨天那女神找自己麻烦来了。 “她说在对门的那个咖啡厅里等你。,你去找她吧。”说着胖子也不理刘天,一个人出去吃饭了。 刘天想了想,觉得还是出去看看比较妥当,于是出了校门,按照胖子给自己的信息,进了那个咖啡厅,找到那个位置,果然发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人坐在那里。 刘天一看,绝对不认识,心底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美女,你叫我!”刘天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对面,碰见美女不搭讪绝对不是好男人,特别是美女主动邀请。 女人把鸭舌帽去了下来,当露出那张脸的时候,刘天当场就愣在了那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向仙挑衅 那红衣仿佛血泼过似的宛若烈火熊熊燃烧衬着那一张俊美非常的脸妖魅逼人与黄绿色的天穹构成一副绚烂的图景 红衣男子飞得极快衣祙却只是静静地招摇微卷的黑发缓缓扬起脚下无云却似御云而來 亦楚看着前方情不自禁地赞叹“国君真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美男子” 陌白笑了笑“听说苍腾护泽使与国君有得一比可惜叛变被国君毫不留情地解决了”说罢身体朝亦楚倾了倾“咱们虽杀了不少人可论心狠手辣谁及国君一半” 亦楚脸色微微变了变沉声“住口不许对国君不敬” 这一席话之后邵柯梵已到离他们半里远的地方看向祭尘怀中人的目光若星辰般亮亮灼灼凌厉霸气嘴里噙着让人摸不透的笑让那张脸看起來有些诡异 邪娘子你还是输了能力系于修仙洞即使你通过水镜看到又如何 郑笑寒你以为我会轻易将五十亿公顷的山泽之地割让与你么 邵柯梵向下打了一个手势三人便会意地朝荒原飞下去 美若红狐的男子落下时红衣衣角翩翩掀起露出华丽若月华泻地的白裤整个人似被红莲托住火焰席卷了半身仿佛涅磐重生那双冰冷璀璨的眸子仿佛火中万古不化的冰雪 他虽在三人后下落却是脚先着地目光看向天穹与荒原交接的地方怅然而遥远 “国君郑笑寒已带來”祭尘伸长手臂将郑笑寒向上举 陌白和亦楚恭敬地拱手叫了一声“国君” 邵柯梵扫一眼三人点头“很好陌白和亦楚你们可以回苍腾了” “谢国君” 邵柯梵的目光停留在祭尘手上举着的女子身上只觉得有些好笑眼神玩味“还是由你抱着罢本王可不敢抱郑笑寒” 郑笑寒的头保持着靠在祭尘臂弯入睡的姿势离开臂弯时依然朝内歪斜脸上还残留着一种隐隐的期待带着邪恶的意味 陌白和亦楚相视而笑国君竟在这个时候幽默起來了 祭尘却笑不出來脸色很是尴尬将郑笑寒重新抱到怀中岔开话題问“不知国君此举的用意吩咐将带郑笑寒來是……” 陌白和亦楚不由得暗自庆幸他们聪明却不知祭尘被郑笑寒关了几天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否则也可以像他们那样推测出來 邵柯梵知道祭尘对简歆有敌意却也告诉他实情“简歆被大火灼烧差点丧命邪娘子治好她的条件是割原泽观之地让与鹰之简歆虽已痊愈但邪娘子对她下了朽身药倘若不割地两天过后她便会全身腐烂” “啊”陌白和亦楚惊呼起來原泽观山泽之地广达五十亿公顷邪娘子的条件也太狠了并且一个半仙人怎会如此歹毒与人为难 祭尘的脸色却是十分难看又是那个不中用的女子为了她就得牺牲他在意的人么 邵柯梵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幽幽道“祭尘你可知道简歆为何被灼烧” 祭尘嘴角的冷笑很快隐去生硬地答“不知” 邵柯梵摇摇头对他的态度毫不介意“简歆心善挂念你的安危等不及万刑总前去救你先行去了” 祭尘瞬间惊讶无比眉头动了动不知说什么好他投给木简歆无数个厌恶的目光想必她一定领受过了却仍想着去救他这让他心里一时滋味无常 邵柯梵继续道“她沒救回你却救回陈眉儿陈眉儿忘恩负义以她作火引烧了忆薇殿” 祭尘有些愧疚不敢直视国君那若冰焰的目光垂下头去看着郑笑寒喃喃“如果邪娘子不答应交换郑笑寒是不是就要命丧苍腾了” 邵柯梵颔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是的” 如果邪娘子不答应那么不但郑笑寒死他亦会撕掉契约出兵鹰之 可是简歆怎么办他现在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題倘若那样的话简歆一定毒发身亡即使他统一了天下那么坐在冰凉的宝座上孤寂地渡过下半生又有什么意思那种生活是不是回到她逝去三年的时候了 不他不要 可是割那么一块山泽之地出去里面孕育的财富会助鹰之强大起來惹來麻烦不断 祭尘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低而讪地回“是郑笑寒就该死” 邵柯梵洞悉他的心思却不点破瞳孔慢慢收缩起來 不知邪娘子此时是否正用水镜观看这边的情况等待他快些去谈条件邵柯梵折了个身对着鹰之国妙音山的方向脸上带着操纵一切的微笑“邪娘子觉得这个交换怎么样就劳烦仙子等等罢待将鹰之君带到王宫安排妥当了邵某自会來拜访” 邪娘子盯着水镜中正确无误地注视着她的那张脸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之前她眼睁睁地看着亦楚陌白祭尘三人密谋一步步地将郑笑寒带到荒原的经过却因为修为系于仙卵石无能为力 欲修仙之人必需到一重地也就是包围着绿洲的荒漠上向一重天请求修仙得到获准之后名字就会列入预仙班之中天庭会赐予修仙人仙卵石并关注修仙之人的一举一动 仙卵石是修仙人汲取力量的根本修仙人的修为全系于碧绿的仙卵石其放置在从水源之灵流出的水中效果会增大一倍是以邪娘子寻了妙音山洞这个好地方 然而仙卵石有一个约束主人选择何处修仙便在何处生根带也带不走毁亦毁不掉修仙人倘若离开修仙石法力几乎悉数散尽是以天庭为了避免修仙之人到世间搅浑水专心修行之故 半个月前天庭下了一纸通知邪娘子虽不扰生死纲常但两次严重干涉苍腾与他国之间的关系本只剩下五年的升天时间如今增为八年 邪娘子手执通知内心一阵苍白 等待了二十年又要多等待么这次她向邵柯梵狮子大开口天庭那里是不是准备降更严重的通知了 可是她是鹰之国的子民对生养之国怀着深厚的情感不想在自己飞升天界之后不受任何束缚的邵柯梵将鹰之生生蹂躏之后吞入口中虽然在战争中立了契约但以邵柯梵的性格将契约撕了也并不奇怪 现在那个人却捉了鹰之国君來要挟她这该如何是好她已经错了却要错得一点也不值么 邪娘子的手揉了揉微疼眉心无所不能的她第一次觉得事情那么棘手 亦楚和陌白看到国君对着鹰之方向冷笑似乎对着某一个虚幻的人影不由得诧异非常:威严持重国君竟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难道说邪娘子能够看到这边的情况她可是半仙人啊这一点还是有可能的 唯独祭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背对三人阴沉着脸似乎在思考什么偶尔低头看怀中人郑笑寒双目紧闭均匀地呼吸只是谁又预料到下一刻她还是不是这副完好的模样 虽听命于国君但毒却是他利用她对逝去情人的执念亲手下的药引就在国君手中只要谈判失败她便会…… 一想到这里祭尘只觉得内心隐隐作疼 邵柯梵从怀中掏出一样的东西递给祭尘“贴在郑笑寒脸上” 触感柔软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祭尘展开來原來是一张面皮从五官设计來看贴上去该是普通的模样他的心一触将郑笑寒放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替她贴上手指轻怜小心翼翼仿佛抚摸一朵荆棘花想给它慰藉却怕弄疼了自己 陌白和亦楚面对此情此景略微尴尬一日之间这家伙对郑笑寒的感情竟如此之深在他人面前话语和举动不藏对她的关心 邵柯梵也注视着祭尘和郑笑寒脸色淡漠而自然眉梢一挑两人已经产生感情让祭尘回苍腾怕是一笔损失可是倘若让他与郑笑寒在一起不但鹰之王宫容不下他他亦对自己越來越疏远会不会像这次一样受他命令还很难说还是将他留在苍腾罢 念头几转之间郑笑寒已换了一张脸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祭尘将她抱起恭敬地站在他面前等候吩咐 邵柯梵颔首看了一眼天穹从太阳的位置判断已是未时四刻开口道“回苍腾怕是杨永清有所警觉率人追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说罢飞身而起转眼间已达百丈高空 三人刻不容缓地跟了上去生怕瞬息不见了国君的身影 四人直上天穹顶端缩小成肉眼难辨的点向苍腾方向移去很快消失在此前的这方天地中 一个时辰后一脸愤怒焦急的杨永清带着三名剑客两名武将匆匆经过这里 虽然沒有任何证据证明郑笑寒落到苍腾手中况且以郑笑寒能够与邵柯梵匹敌的武功祭尘很难做到这一点但能力再强的人一旦产生了感情那便是他的致命点难保不被他人利用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惊天秘密 凄凉冷清的辰宁宫内,八年过去了,曾经囚禁过泽观国亡国之君的铁笼不蒙污灰,不积尘垢,散发出黑幽幽的寒光,铁笼上隐约可见当年护泽使挣扎过的痕迹,条条印痕交错纵横,却只是浅浅的,丝毫不损铁笼的作用,可见当初秦维洛究竟有多绝望。 抓获秦维洛,以千年寒铁打造这铁笼的时候,邵柯梵亲自走了进去,并命铁匠锁上门,然后试图冲破铁笼,他使出了梵晖咒第十层,无用,再挥舞幻灵剑,仍是徒劳无功,便满意地走了出来。 将郑笑寒带进辰宁宫,祭尘看到那天雷劈不破,闪电划不烂的铁笼,立即明白了十分,内心不满却恳求道,“国君,这……她毕竟是鹰之君。” 八年前,简歆也说过这句话,却跟他不是一样的心境,邵柯梵一怔,脸色有些黯然,幽幽道,“你会好好照顾她的,不是么?本王只是为了防备杨永清一干人而已。” 前句话的意思是……祭尘一时有些感动,将郑笑寒抱紧铁笼,轻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凝视她片刻,起身走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国君掏出一把锃亮的钥匙,灵活地将铁笼门锁上,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邵柯梵看着他,眼神复杂莫名,“祭尘,郑笑寒就暂时交给你了。”说罢走出殿门,回手扔给他一把钥匙,那是辰宁宫的钥匙。 祭尘知道国君一定去往鹰之国妙音山修仙洞,谈判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郑笑寒的性命,然而,他没有细想过,究竟有没有关。 水镜中的景象,从荒原的暂时落脚点一直转移到苍腾,看到邵柯梵将鹰之君锁进铁笼里,邪娘子终于确信,他是来真的了。为了那五十亿公顷的山泽之地,甚至不惜赌上心爱女子的性命。 邵柯梵,真的是狠啊! 水镜中,红衣男子默念了一句口诀,便如鬼魅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半空中隐约连贯的气流纷纷向后涌去,仿佛被一种极快的东西冲击开来。 一阵眩晕感袭来,邪娘子微微一惊,手指凌空一点,池潭中的镜像消失,然而,她的手指却颤抖几下,身体亦晃了晃,差点从莲座上栽入池中。 她知道这是过度使用法术催动水镜的结果,身上的力量消耗了近一半,需十日的精心调养方才恢复过来,可是,鹰之国君被擒,邵柯梵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赶来,眼下的情势,她又如何静得下心,况且,不知天庭可会降下通知,将她的飞升之日再度延长,她忐忑不安。 真的是,太过管闲事了么?倘若她安心修仙,不插手纷争事务,仅是纯洁善良如圣母般给予求助的人以帮助,那么,她积的功德有增无无减,怕是只消三年,就可以飞升天界了罢! 她已经三十有六,却因在二十八岁那年用了定颜术,这几年来容颜尚未有半分改变,反而因了仙气静养的缘故,看起来竟似二十五岁的模样。 那个她遗在世间的男子,当是过了不惑之年,虽隐隐有牵挂,但天庭在上面密切注视着她的举动,对情爱之事最为避讳,她从未用水镜搜索过他的踪迹,不知是他是孤身一人还是妻儿相伴。 然而,对他不闻不问的她,却插手凡尘事务,且大到涉及国与国之间的利益。 是不是错了?既然结果都是受到惩罚,那么,为鹰之所做的努力,是否还不如多看他一眼? 毕竟是一个修仙之人,知道如何克制翻涌的思绪,片刻之后,脑海里的纷乱的景象消失无踪,只留一片清明。哪怕只剩下一点时间,也要好好调养,恢复一分是一分,尽量不给那心狠手辣的人留下可趁之机。 一个时辰后,衣祙擦过空气的声音轻微地响起,踏落在地却是无声,可感知来人功力已经抵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红衣男子向山脚看了一眼,隐蔽的低矮灌木中,一只手伸出树冠,比了一个准备好的手势。 洞内没有像以往那样传来“请进”的招呼声,那个白衣胜雪的修仙女子亦没有出洞相迎。 邵柯梵顿了一顿,便走了进去。 洞内七彩光芒流窜,池潭碧波荡漾,一切没有变,却似变了许多。 邪娘子坐在开开合合的莲座上,身体旋转,双目微阖,漆黑的长发轻而快地舞动,仿佛封闭了五识,不知有来人。 邵柯梵死死盯着着池中人的眼睛,手心逐渐凝聚起一团白光,白光越来越盛,仿佛烈火被抽去了红色,火焰依旧灼人。 池中人正好在面对红衣男子的位置停止旋转,睁开的双眸静如池潭中的碧水,启唇缓缓说了一句话,“国君的条件,邪娘子不换。郑国君不幸死殒命的话,可由杨永清继位。” “哈哈哈……”邵柯梵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起来,掌中的白光很快消融进体内。笑得痛快淋漓,浅露的胸膛陡然收缩舒开,微卷的黑发一半搭下胸膛,不断起伏,虽失态,却也是十分诱人。 邪娘子静静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大笑,也不问他为何这样大笑,正当她又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邵柯梵停下来,表情恢复冰冷傲然的模样,死死地盯着邪娘子的眼睛,带着一种戏谑的意味,“可由杨永清继位,是因为杨谋士是邪娘子昔日的恋人吗?” 邪娘子身体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嘴唇抽动两下,不可思议地脱口,“邵柯梵,请你不要胡说八道,污人清白。” 其实,她一直知道他在何处,又在干嘛,并且选择孤身一人,只是她愿意自欺欺人,就连水镜也不愿意为他打开一次,她想完全抛开他,让她自己,包括别人不知道他与她之间的过往。 熟料,她的过往竟被这个居心叵测的苍腾国君纠了出来,并且是在她说出让杨永清继位的时候,这让她的半世清白,输了个体无完肤。 邵柯梵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原来邪娘子也不是什么节操高尚的修仙人啊!竟然打这样的龌龊主意,不过念在邪娘子与杨谋士情深缱绻,也情有可原,谁不愿意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由最重视的人呢?东西是不是自己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住口。”邪娘子怒斥,肩膀剧烈抽动,呼吸紊乱,眸中,那多年来隐忍不现的痛楚慢慢浮起。 邵柯梵微微一笑,“本王也正好说完。” 邪娘子从莲座上飞出,轻巧地落在他面前,盯着他,瞳孔上蒙上一层雾气,然而,却似有一堆火在薄纱后面熊熊燃烧。 “邵柯梵,你,究,竟,想,做,什,么?”一字一顿,似乎从齿间蹦出。 “收回割地的要求,同时,给本王简歆的解药。邪娘子何必明知故问?” “我说过,国君的条件,不换。”经过一番惊雷般的震诧后,邪娘子恍然杨永清其实跟这件事没有什么联系,整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邵柯梵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那么,邪娘子你有四个损失,如果郑笑寒的死在你眼里微不足道的话,你有三个损失。第一,本王不会放过杨永清,你也知道,他不是本王的对手。第二,本王将不管什么契约,出兵鹰之。第三……” 说到这里垂眼盯着邪娘子哆嗦的嘴唇,“趁你集中注意力在本王的人设计郑笑寒并将她带去苍腾这个过程中,妙音山下已经埋了炸药,一经引爆,就算邪娘子你能勉强靠法术护体,仙卵石也会毁灭,到时,恐怕邪娘子会法力尽失,成为废人一个了。” 邪娘子浑身轻颤,拼命抑制住不让雾气化水,掉落下来,愤恨至极地盯着邵柯梵,却只挤出几个字,“狠辣之辈,背信弃义之徒。” 邵柯梵颔首,盯着变幻莫测的流光,“邪娘子,郑笑寒与你无怨无仇,依照你的性格,却不愿意救她,还妄想她死以后,由杨永清继位,如今的你,也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啊!” 邪娘子一怔,是么?自己的心性真的变了吗? 眼下,是不能不答应他了,修仙十余年,竟栽在了一个陷入权势和地位无法自拔的男子手中,是不是一种悲哀。 白衣仙子折身向另一个洞天走去,虽身心俱溃却能作款款莲步,不失风仪,很快便闪身出来,将一粒玄色丹药交到邵柯梵手中。 邵柯梵两指夹住丹药,平举到眼前,收缩瞳孔凝视了一番,视线转移到脸色发青的邪娘子身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三位士兵以后就在妙音山麓筑房落居,为了不扰邪娘子清修,他们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只是,一旦简歆出现问题,邪娘子将会听到莽荒最大的声响。” 邪娘子闭上眼睛,沉重地吐出一句话,“这药没问题,你走。” “我知道。”一个极轻的声音在洞中缥缈而逝。 邪娘子一下子睁开眼睛,明白了他的用意。 本来,一个杨永清便可以使她屈服,他却在山下布置炸药以威胁,不过是借用割地之事牵制今后的隐患而已。 她,怕是再也不能为鹰之做什么了。 邪娘子身体一倾,按住胸口,一口鲜红的血喷洒在碧水上,很快消融无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归来归去1 辰宁宫的大门紧紧关闭,仅着白色里衣的剑客在殿内踱步徘徊,偶尔停在铁笼旁,注视着里面昏迷的女子。 他一掌将她击晕后她就没再醒来,头发被他悉数捋到胸前,头下枕着一件叠着的青衣,至于身躯,就只好委屈她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知道国君谈判得怎么样了,以邪娘子那清高的性格,又如何会受制于人,要是谈判不成,她岂不是要将命留在苍腾了。 前几日撞伤的额头已经结痂,一直贴着白色的药膏片,周围有淡淡的淤青,将郑笑寒带出苍腾王宫后额头一直隐隐作疼,直通内心。 他不是没有将她带走的念头,然而,铁门的钥匙在国君手中,这门是耗他所有功力也动不了分毫的,他将手握在铁条上,灌输内力以求挣断,铁条却是连轻微的震颤也没有。 并且国君手上还有息香散的引药,只要一催,就算回到鹰之国,郑笑寒也不过是换了一个死亡的地方而已。 祭尘心乱如麻,只能暗暗祈祷国君谈判成功。 他从不自欺欺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爱上了就好好守护,然而,他爱上的,却是鹰之国君,与他受命的主人不共戴天,不仅如此,她尚未知道的一个真相是,她深爱的那个人,正是死在他的手下。 练武场刀剑交击声响成一片,喧嚣非常,与冷清破败的辰宁宫对比鲜明,书房里仅有一个书橱,橱中空无一本书,格间积了厚厚的灰尘,稀稀拉拉地布着蜘蛛网,寝房中的大床甚至也不复存在,不知何年被搬走。 这栋宫殿与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应当是建在练武场附近,太受影响的缘故罢! 祭尘蹲下身躯,凝视着熟睡中的人,郑笑寒的脸上残留着希冀的邪恶,高高若圣女的额头一衬,看上去多了几分神秘和诱惑。 祭尘的手穿过铁条间隙,指背抚在饱满的额头上,满眼留恋。 无需介意多久才爱上,只关心爱得多深。 苍腾国议宫正对广场大门,亦是蓝色透明琉璃瓦,青砖墙,衬着黄绿色的天穹,虽与其他宫殿相比并无特别之处,但建在一个方形大平台上,白阶层层铺下,显得威严而壮丽。 六个小小的黑点自天际涌现,朝国议宫而来,越来越大,国议宫分坐大殿两边的二十来人纷纷看向天边,目光警惕起来,手不约而同地握住剑柄。 领头的是一位黑衣中年男子,虽丰神俊逸,美须朗目,看起来却有些粗犷,身后紧随五人,三人剑客装束,透出一股浪迹天涯的豪气,两人一身武将戎装,金甲在斜阳下熠熠生辉。 已是申时末刻,国君快要回来了罢!此番离开的原因,去往何处,国君只字不提,只叫他率人守住国议宫,恐有客人来访,接待不周。 因此,他好一番挑选,将大将,文臣,剑客以及谋士中的翘楚全都以国君的令牌请到了这里。 熟料,来的竟是鹰之方面的人,并且气势汹汹,一副上门报仇的样子。 然而,他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更好么?误打误撞,倒也用对方法了。 六人距国议宫越来越近,脸上不掩愠色,宫内的人纷纷走出来,不少人手中的剑已拔出一半,只待一声吩咐。 然而,唯独邵柯梵不在。 杨永清明白了几分,第一个反应便是带走郑笑寒之后,他去了鹰之国妙音山找邪娘子谈条件。 虽然鹰之是苍腾的敌国,几人的态度也实在令人不快,但毕竟来是客,对方未曾拔剑,苍腾又何必失礼在先。楼钟泉向后打了一个禁止妄动的手势,“我们人多,不怕他们先动手。” “唰。”拔出的剑身纷纷没入鞘中,然而,诸人眼中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 六人在杀人目光交织而成的一道无形之网中落下,那张网只要收拢一绞,便会让人无处容身,鲜血淋淋。且先不说他们来苍腾有什么目的,战争时,双方厮杀一片,几乎所有能力高强的人都相互交过手,此刻见了,分外眼红。 “我等来苍腾,并无其他恶意,只是想问一件事。”楼钟泉刚要客套,却被杨永清抢了先。 谋臣拱手躬身一礼,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怒火。 楼钟泉皱了皱眉,身后诸人亦有些疑惑地面面相觑。 楼钟泉大度地笑了笑,“难怪带这么少的人来,楼某还以为谋士失策呢!既是如此,问罢。” 就算知道国君藏于何处,倘若询问,他们一定会加以隐瞒。不过,既然肯定国君是祭尘等人与邵柯梵里应外合带走的,也就不怕他们知道国君失踪了。 杨永清扫了楼钟泉身后诸人一眼,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楼钟泉身上,似乎涌动着什么东西,“鹰之君今日可曾拜访过苍腾?” 在场的人都听出郑笑寒消失了。但这,怎么可能,除非是她自己藏起来,谁能奈何得了她。 诸人一时惊诧不已,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楼钟泉亦吃惊不小,“鹰之君不见了?却又怎么会到苍腾来?” 但杨永清一脸严肃,并且一直按捺住焦躁和杀气,不是在开玩笑。 诸人如此反应,杨永清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恨意,好一个邵柯梵,安排一群不知情的人在国议宫接待他们,演出一番如此真实的戏。 不可能公然进入王宫纵深处搜索,不然怕是要成为死尸被拖出来了。杨永清艰难地抱拳,“那么,鹰之君一定在鹰之王宫,杨某等人打扰了,告辞。” 楼钟泉点头,“倘若杨谋士还认为鹰之君在苍腾的话,不妨再来一趟,国君身体欠佳需休养半日,不便见客,实在对不住,不过我等会一直在国议宫侯着,不会有半分亏待。” 杨永清鼻孔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向五人示意,一道跃身飞向高空,身影越来越小。 诸人不由得骚动起来,在国议宫议论纷纷,昨日忆薇殿大火,恶灵笼罩苍腾王宫,今日鹰之国郑笑寒失踪,苍腾国君也是半天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夕阳在王宫北面山泽隐下半个身子,余晖倾洒在王宫蓝色透明琉璃瓦上,仿佛瓦中折射出一道道金黄,煞是美丽。 再过一个时辰,莽荒的黑夜便要渐临, 祭尘眉间的焦虑越来越浓,只是一味地祈求谈判成功,而不敢设想失败。一向桀骜不驯的他,竟也懂得祈求了,并随时准备对可能发生在心爱之人身上的劫难屈服。 只要她能够活下来,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一样颗粒状的东西不急不缓地破窗而进,却是带着一股刚稳的劲道,想是对方拿捏得恰当的缘故。 祭尘黯淡的目光一亮,掠身抄住,窗帘上破开的孔内又飞入一样东西,闪着寒光,祭尘一个折身,稳稳地将其夹入另一只手两指之间。 右手是一粒黑色药丸,左手是一把冰凉透骨的钥匙。 剑客的右手微微颤抖,终于是,如了他的愿,她能够完整地度过以后的人生。然而,目光瞥见向内反锁着的门,知国君不可能主动来敲门,将门轰开又不妥当,便飞快将门打开。 寥落凌乱的院子空无一人,只是一瞬间,一个红衣身影移形到眼前,复杂地看他一眼,闪进屋内。 “国君。”祭尘不掩激动,跟了进去,此次的称呼却是历来最恭敬的。 邵柯梵垂眼注视铁笼里兀自熟睡的郑笑寒,无悲无喜,只仿佛透过她看到鹰之三十忆公顷的山泽之地,内心微微膨胀,表情却淡漠如水,“杨永清等人在距苍腾王宫三十里之地,你将郑笑寒送到那里之后,自行回宫罢。” “是。”祭尘打开铁笼,一手托住郑笑寒的头,一手拿起青衣,再将她上身揽入怀中,动作有些僵硬地穿上青衣。 青衣逶迤拖地,剑客发束高冠,仿佛未逝去的丹成拥着熟睡的恋人。 邵柯梵虽侧着身,此情此景却入了眼角的余光,心不由得一触。 从里衣上解下腰带系到青衣上,轻轻一扎,祭尘抱着郑笑寒站起,将铁笼的钥匙递到邵柯梵的手中,一向冷峻的脸泛了红,竟有些扭捏,“国君,那,祭尘去了。” 邵柯梵颔首,点了点头,见祭尘将药丸举到昏迷女子的口中,伸手制止,“出王宫范围再喂郑笑寒解药。” 他亲眼目睹祭尘在郑笑寒后脑的那一击,然而郑笑寒之所以睡了几个时辰还没有醒的缘故是因为息香散的缘故,吸进脑颅中首先的作用便是使人短暂晕厥,其次便是使人昏睡过去,毒素扩散全身,等待药引的催发。 这两日的事情实在太多,简歆还未醒来,他实在不想招了郑笑寒这个大麻烦。 “是。”祭尘抱住郑笑寒的手紧了紧,点足飞起。 真是孽缘啊! 邵柯梵摇摇头,垂头看掌心,一颗玄色药丸,正好将岔开的掌络中部填满。 愈飞愈远,经过一段约莫二里的低矮灌木丛,便到了在中部瑾虹长桥上目光所及的王宫边缘触抵的天边,回头一看,王宫已经远远地展开一大片,顺着平坦的过渡带,向北方的山泽之地蔓延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归来归去2 怀中人依旧紧闭着双眸,漆黑的长发搭下剑客的臂弯,被风扬起,轻拂他冷酷的面颊。祭尘默默地凝视着她,一向冰冷且无所谓的眸子温柔而专注,夹杂着痛苦和凄凉,一会之后,就要分别了么?是否还会再见? 目光移不开,似炯炯火钳那般,想要将她的模样烙在心底。 待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经出了王宫范围之外。他将她的面皮撕下,随手扔进风中,然后将药丸塞进她口中,手掌拍了一下她的后颈,那喉咙处动了动,咽了下去,他再将手按在她的后背上,以内力催动药丸化开。 片刻之后,怀中人身体动了一下,眼睛慢慢睁开来,正迎上那炽热的目光,“你醒了。” 郑笑寒怔怔地盯着他的双眸,好不容易清醒的心神刹那间混乱,似乎看到了他的心底。她将头扭开,朝着荒原上的无限虚空,然,忽然忆起击在后颈的那一掌导致自己晕了过去,便转回来怒视他,“为什么打晕我?” 祭尘的眼神一下子冷却下去,却只是将燃烧的火种深深掩埋,土上一片清凉,搂紧她,“你太不安静了。” 郑笑寒懒得计较,看了一眼斜阳已落,霞光斜斜透出的天边,又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脸色一变,冷笑,“怎么,还没有到苍腾王宫?邵柯梵还没折磨我?祭尘,你的办事能力邵柯梵怕是不满意吧?” 祭尘觉得好笑,不想告诉她苍腾谈判成功,不然,知道快要入口的五十亿公顷山泽之地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怕是承受不了。 “因为,我们根本没去苍腾啊!”祭尘笑笑,漫不经心。 郑笑寒睁大了眼睛,开始由惊讶转为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祭尘却不介意她的态度,继续,“我打算抱着你,飞遍莽荒,你睡着的时候,我们经过了很多山泽之地。” 郑笑寒“哼”了一声,讥诮,“那陌白和亦楚是怎么回事?那你给我下毒是怎么回事?” 祭尘支支吾吾,一副窘态,面对郑笑寒咄咄逼人的目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总之,我们没有去苍腾。” 郑笑寒知道他是苍腾方面的人,不可能对她说实话,便不再追索这个问题,“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祭尘一时愕然,她一定以为没有解毒,所以才赖在他怀中,求一个安全,不然,以她的性格,一定挣脱他自己飞了。 “回鹰之。” 回鹰之?郑笑寒皱着眉头,尽量揣测着这三个字背后隐藏的含义,莫非,真的是去苍腾走了一趟?可为什么自己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将所有事情细细地理了一遭,恍然大悟,倾刻间,惊骇,愤怒,懊恼交织在一起,胸口一阵不适,猛烈咳嗽起来,面色红涨,恨恨地盯着祭尘,“以我的生死为条件谈判,邵柯梵真是厉害啊!” 祭尘神色更加黯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身上的毒还没有散尽,现在不可以乱动。” 郑笑寒闭上眼睛,面色苍白如死。 祭尘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去,在她耳边轻语,“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我们,以后怕是不能见了。” 郑笑寒的眼皮动了动,口气淡漠,“如果你戴上丹成面皮的话。”然而,那颗心却彷徨不已,一阵阵恍惚感袭来,只因为目标,不再死死定在一处了么? 祭尘心狠狠一疼,腾出一只手来,捏住她的下巴,“睁开眼睛,看着我。” 郑笑寒执拗地将头朝外偏了偏,嘴唇动了一下,“不。” “看着我。”怒火燃起,祭尘的手不由得加了一把力,郑笑寒眉头一皱,眼睛终于睁开,与眼波同时闪现的,是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掉落荒原。 祭尘一怔,不知道她的泪水是因为丹成还是他,对着她的嘴唇凑了下去,却在一毫之差处停住,“我不是丹成,你看清楚了,你,还愿意吻我吗?” 两人呼出的气息交织缭绕在一起,呼出的又进入对方体内,循环往复。剑客的唇因渴望而滚烫,却保持不动,期待着怀中人的回答。 郑笑寒凝视着她,神色怅茫,眼中的泪水似乎静止不动,晶雾蒙蒙。她想说什么却因先张开唇,碰到了他,一阵酥麻感顿时传遍全身。 剑客眼睛一亮,薄薄的唇重重地贴了下去,舌尖辗转千回,情意缱绻,缠住她的粉舌探入深处。 郑笑寒睁大眼睛,此刻想告诉他她方才不是这个意思,却像是着了魔似的,双手抬起,攀住他的脖颈,回应起他来。她感到自己恢复了所有的力气和劲道,不知吻了多久,只知越来越热烈,似乎舔到了他的灵魂。 风将他们的头发朝鹰之方向吹,缠在了一起,猎猎飘动,苍黄的荒原之上,黄绿色的天穹之下,青衣和绿衣翩跹似双飞蝶,翻滚,倾斜,旋转,紧紧相依,唇始终贴在一起,缠绵不休,千回百转。 空中之吻,刻骨铭心,足够记怀永生。 感应五里开外生人的气息,郑笑寒轻轻推开祭尘,喘了一口气,“有人。” 祭尘失神的眸子慢慢缓过来,却一下子黯淡下去,“杨永清等人,来接你的。” “接我?”郑笑寒喃喃,“你这样抱着我去,他们看到不好。” “你已经能动了,方才骗你的。” 郑笑寒没有怪他,只是笑了笑,挣脱他的怀抱,只施展分毫轻微的功力,便一下子离他两丈远。 然而,他却停住了,她也停住了。 再向前一些,便会入了杨永清等人的视线。因此,在这里道别最为合适。 郑笑寒回过头来,一向凌厉雪亮的眸子闪着柔和痛楚的波光,片刻之后才艰难地道,“下辈子吧!” 是啊!下辈子。丹成已经投胎转世,她的命轮,怕是与他生生世世地错开了,唯有眼前这个人是可以把握的。 祭尘凝视着她,目中千般情愫混杂,沉缓地吐出一个字。 “好。” 她不能叫他跟她走。 他不能叫她留下。 绿衣女子施展一身绝顶的武功,很快便出了五里范围。剑客面朝鹰之方向良久,终于一个人,默默地回了苍腾。 一天的缠绵,在万般无奈的现实前,换来的终究是寥落的道别,以及一句不知来世是否会兑现的诺言,然而,这一天,却足够他们用尽一生来怀念。 虽在国议宫吃了闭门羹,然而杨永清认定郑笑寒一定尚在苍腾王宫,便与五人落脚三十里开外,谋划如何将她救出。 然而,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天穹,却见一袭深绿青葱衣迅速飘来,那女子眼眸黑亮,带着一股王者凌厉的气质,额头饱满,似是地位无上的象征,在恋人眼里却是掌权的圣女,华丽而高贵。 “国君!”杨永清激动地叫了一声,然而,随即心下一沉,既然国君安全回归,那么,邵柯梵的谈判一定是成功了,割地的草案呕心沥血拟来,不过是一纸废文。 郑笑寒听到微小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下意识地向下看去,斜下方五人皆颔首惊喜地看着她,然而,杨永清眼里却蒙上一层黯然的灰雾。她知道谋士猜到了谈判结果,故而如此,却不料谋臣暗自隐藏了不能为人道的心思。 想到快要到手的泽观五十亿公顷山泽之地却是竹篮之水,郑笑寒一阵愤懑,将速度加快,落到五人面前,并抬手止住他们膝盖下跪的趋势。 “国君。”杨永清开口,关切地问,“国君可受了委屈?” 郑笑寒撇了撇嘴,眼中深恶痛绝,却忍住去苍腾找邵柯梵报仇的冲动,看着鹰之方向,咬牙道,“回去罢!什么都不用说,就当没发生过。可是,鹰之六个侯王的命,丹成的命,鹰之在战争中吃的败仗,本王不会忘记。” 杨永清赞赏地点点头,“永清也相信国君不是鲁莽之辈,在国君的治理下,鹰之必大盛光华。” 七人施展轻功,飞上天穹,虽又输了一次,却没有半分颓然狼狈的形容,不亢不卑,颇有风骨。 若苹小阁与所有婢女的阁屋差不多是一样的设置,占地方圆不到王侯贵胄大将文臣豪华大宫殿的五分之一,仅有一间寝房,一间小正室,除了婢女在靠里墙的位置供自家祖宗之外,另一个作用似乎仅是提供进入寝房的通道。 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残忍的梦,自己成为火引,火从五脏六腑向外燃起,瞬间席卷了整个身体,而后,忆薇殿烈烈燃烧起来,火苗窜上天穹,大片大片的木板砸下来,她呼喊哀嚎,撕心裂肺,那人来救时,自己已经踉跄在地,奄奄一息,任大火在身上灼烧,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那人依旧固执地要将她拉起,一遍遍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要她睁眼看他,不然,即将是永别。意识在剧烈地挣扎,眼睛已经被腐烂的皮肉糊住,她拼命地抵挡着那层覆盖的力量,终于缓缓地睁开双眸,却被光芒刺得再度闭上。 天黑之前的光芒无比微弱,对她这样在极黑之中度过的人而言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刺激。 “姐姐,姐姐。”耳边传来欣喜的声音,正是苏蔓。 第一百三十章 生不如死1 难怪方才睁眼的一瞬间,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床头。 “苏蔓。”简歆动了动,“将窗帘拉上。” 苏蔓照做了,只要姐姐醒来,叫她做什么她都愿。 简歆的眼睛试探性地眯开一条缝,见没有大碍,便睁开来,眨两眨,波光盈盈闪动,然而,垂头看到自己全身完好,一时惊诧无比,双手下意识地抚上面颊,柔软滑嫩。她不由得一把抓住苏蔓的肩膀,“我不是被烧死了吗?” 苏蔓捂嘴笑,“是国君将姐姐带到鹰之找邪娘子了。” 他!简歆脸上的惊讶被一种怅茫的神色取代,最危急的关头,拯救她的,是他,守在她身边并一直保护她的,是他。 可为什么,自己对他那么残忍,一次又一次拒他于千里之外? 苏蔓在一旁看到简歆如此反应,一时心酸,国君给姐姐喂药后,只交代好好侍候她,便寂寥地走了人,那袭红衣似冷却的火焰,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国君和姐姐,怎就落得如此冷清的局面。 简歆折过身,双脚从床上搭下来,正要俯身找靴子,苏蔓已经递到脚下,要替她穿上,她却轻轻推开她的手,穿好后便朝齐铭宫飞去。 一种强烈的愿望牵引着她,只想让那个宝座上孤寂的君主多一分慰藉和温暖,生死有命,苍生何辜与她有什么干系?天下之大,她又悲悯得了几个人的不幸?然而,那颗寂寞的,痛楚之血缓缓流淌的心脏,仅仅需要她,便可以捂热。 齐铭宫的守卫换了又换,自从复生后,她从未主动来齐铭宫找他,因此更觉陌生。刚想开口说什么,守卫却认出这个怎么死也死不了的女子,有些惊惧地向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她走进去后退,又知趣地掩上了门。 邵柯梵手中的笔毫顿在半空,对着公文上一行批语后空白的位置,墨水已经凝聚到笔尖,摇摇欲坠。 他知道她离他越来越近,然而,缜密的心思和聪慧的头脑,却猜不透她的目的,是来指责他,没有及时将她救出火海,让她受了那么多痛苦,还是向他告别,去守候那个她的夫君魂飞魄散的地方,一直到百年之后? 大殿凌乱而飞快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住,虚掩的门被缓缓地推开。 简歆看着那孤寂的红衣背影,慢慢地移步过去。 每走一步便像缩短一点距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红衣下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像在漫天的冰雪中,终于见得一点火光,内心一下子炽热起来。 她俯身下去,手穿过他的肩下,游移向他的胸膛合拢,轻轻抱住他,才发觉他的身体究竟有多冷。 与此同时,邵柯梵久久不动的手终于动了一下,狼毫尖凝聚成珠的墨水“啪嗒”一声掉落在宣纸上,像是点上去的黑砂,久久不晕。 简歆的头垂下来,默不作声地埋于他的颈间,感到他的身体一点点热了起来。 “简歆。”邵柯梵艰涩地唤道。 “唔……”简歆轻声应。 邵柯梵反手托起她的脸,而后站立起来,回身紧紧抱住她,沉声,“这一刻,我等得太久。” 天亮透了大半,已是昧旦时分,再过一刻,白昼该彻底来临了。邵柯梵苏醒过来,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更漏,已滴至寅时三刻,他凝视着身下压着的人,朦朦胧胧,竟似一场不真实的梦幻。 昨夜,几年来为了她压抑着的**排山倒海袭来,颠鸾倒凤,****,好一番折腾,激情过后,他保持着进入的姿势,头侧枕着她的肩头,趴在她身上疲倦地睡去。 他翻一个身,躺在她的外侧,却感到身体仿佛脱离了一样东西,轻了一半,才想起整夜,几乎将她融进了身体中。 五年前,他欲发动战争,她因而疏远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夜晚,经历了很多事以及说短也长的光阴,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邵柯梵暗自叹了一声,带着满足的意味,却在一瞬间,心头涌起很多经年旧事,一时酸楚无比,手轻轻拉过锦被,将她裸露的玉体盖住,然后穿好白色的里衣,下了床来。 “一个多时辰后才是早朝,怎么就起了?”身后传来一个关切的声音。 邵柯梵转过身去,见简歆正支起身体,静静地注视着他,乌黑的长发散搭在裸露的前胸,后背和肩上,凌乱得让人心疼,却又充满诱惑。 他将手覆盖在她的酥胸上,轻轻揉弄,稍微一用力,将她按躺在床上,然后俯身下来,凑进她的脸,柔声,“我不睡了,忆薇殿毁了,正在重新盖,以后你就待在齐铭宫罢。” 重新盖?简歆心一暖,点点头,看他拿起凌乱在床头的那一袭红衣,优雅地穿上,而后白色腰带环过腰,轻轻打了一个很稳固,却又容易解下的活结。 那腰带的中央,血迹隐现,她忽然忆起四年前,他因为她一年来不与他说话,便将幻灵剑架在她的颈部上,割开一条细细的伤口,然后用他至爱的剑化成的腰带替她包扎。 亡灵三年,嫁作他妻三年,以前的事情太遥远了,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前生。然而,有心时,无心时,都是刻骨铭心。她怎么可能忘记,他给的浓得化不开的爱。 那些恨,终究随着时间慢慢淡去。那些疏远,也因为他为她做而流散开去。 然而,她却要一直生活在满足与愧疚之中了,逝世后,嫁给秦维洛,她对他愧疚,复生后,与他在一起,她对秦维洛愧疚。 虽然都是在疏途的情况下作出的选择,然而,她却是半点也不得安宁。 简歆怔然了片刻,邵柯梵已经梳好长发,用一根红丝带系了,回身看她一眼,眉梢一挑,微微一笑,而后向帘外走去,他起床后就拉响传唤铃,达庆端着洗脸水,在外头候得有点久了。 “等一下。”简歆忽然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邵柯梵转过身,看到她沉着脸,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简歆,怎么了?” 简歆犹豫了片刻,见他很是耐心,有些过意不去,咬咬牙,终于开口,“陈眉儿为什么那么恨你?” 一抹浓郁的杀气和极端的恨意在他的眼中泛起,一瞬间,双眸发出雪亮锋利的光,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 简歆看到他这副模样,内心隐隐有些害怕。 邵柯梵快步走向床边,搂住她的肩膀,沉声,“简歆,忘记那个晚上好不好,不要在心底留下阴影,那不是人能够忍受的,已经不能用疼来形容。”他的头垂下来,低到她的心口,简歆只看到散下来的头发,却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知他是在忏悔,在为她心疼,便伸手轻轻抚摸那一头如瀑的长发,心情复杂无比,“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不过,我想知道陈眉儿为什么这样做?她为什么,如此恨你?” 邵柯梵松开她,立起身来,痛楚和狠厉混杂交织在眸中,俊美的脸抽动了一下,“一定会知道的,只要她不死。” “不死?”简歆若有所思,“你是将她留着折磨?” “是啊!”邵柯梵冷笑一声,“简歆,如果你为她求情的话,我只好当你不可理喻了。” 简歆摇摇头,口气坚决,“不,我恨她,大火烧在身上的时候,那种痛苦和仇恨,无法表达。” 邵柯梵一怔,随即脸上浮起残忍和满足的笑意,“她即将,生不如死。她的余生,将在每日的噩梦中度过。” 简歆心微微寒了一下,却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回忆起前晚深入骨髓的痛楚,不容半分心慈的余地。 苍腾王宫南北纵向十五里,东西横向二十里,蓝色琉璃瓦绵延一片,起伏有致,院子和花园中的花树点缀其间,五颜六色,光颜熠熠。站在瑾虹高空廊桥上,可窥见隐隐约约的边缘,两头分别消失在天穹与荒原和山泽相接的地方。 除了王宫内散布的一些小型监狱,真正的监狱位于王宫最北端,约五十来座,四十九座用于关押各科罪犯,施刑,询问等皆按照律令来,不得出半分差错。 位于最西端的那一座,则是专门用来对付国君指命进去的人,可能是罪犯,也可能不是,最关键的是可以随便施刑,但一定得保证在一定期限内不死。 陈眉儿的期限是她余下的人生,在天命到来之前不可以死。 酷辛狱一共一百个隔间,由冰冷的寒铁筑成,四面铁墙,靠近走道的那面生生凿开了个规整的铁门,靠近北部的那面墙上设了一个小窗户,与简歆曾经待过的监狱那般,刻意避开阳光,潮湿阴冷。隔间壁上悬着倒勾,勾住各式各样的刑具,用法皆残忍不堪。 第一个隔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声,很快又沉闷异常,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嘴巴无力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其中却夹杂着不能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的意味。 两个酷吏将陈眉儿带进酷辛狱的时候,她惊恐的目光扫过铁墙上悬挂的刑具,越瞪越大,眼珠似乎要爆裂出来。 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东西,正在等待摧残她的身体。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不如死2 “求你们,求求你们,眉儿听话待在这儿,只求三位大哥不要折磨我。”陈眉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却被黑衣酷吏轻而易举地提起来,扔到铁椅上,随即又上前将她按住。 那个一直在铁壁旁像对待珍宝一样抚弄着刑具的中年男子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倒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的脸上僵硬如石,几乎没有表情,眼中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阴冷,令人不寒而栗。 陈眉儿的目光静止在中年男子脸上一眼,倒是怔了一怔,随即又苦苦哀求起来,声音更加凄楚无比。出了那样的大事,她当然知道自己活不了,只想死一个痛快,却不料被邵柯梵扔到这个恐怖的地方受折磨。 中年男子垂下手,走到她面前,目光中闪过一丝讶然,口气却是淡漠,“你就是国君特别吩咐的,要好生伺候的人?”随即嘴角抽动了一下,似笑似嘲,“你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能得到此等眷顾,也算是造孽过多修来福分了。” 陈眉儿已是全身无力,“大哥,求你,不要,不要,除此之外,叫眉儿做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中年男子阴桀桀地笑了起来,托起她的脸,稍稍一打量,毫无温度地赞道,“美人。”随即一把剥下她肩头的衣服,然而,与雪白的香肩同时露出的,还有隐隐约约的红色暗斑,男子的手一顿,粗鲁地拉扯上去盖住,脸上不掩厌恶,“竟然是梅毒。” 那两名将陈眉儿带进来的男子只是紧紧按住她,面无表情,对一号刑头的举动不迎合也不反对。然而,一提到梅毒,陈眉儿一下子来了力气,大喊一声,挣脱开来,扑到铁门上,不断拍打,“邵柯梵,邵柯梵,你出来,有本事出来,是你把我逼到今天的地步……” 两名执狱男子神色变了变,将她连拖带拽按回椅子上。刑头面朝铁壁片刻,目光在各式各样的刑具中逡巡,终于取下一个半体螺旋状铁削片密布的铁钩,冷冰冰地转过身来。 “先让你尝一下最轻的惩罚。” 两名执狱将陈眉儿架拖到铁壁上,嵌入一架人形铁中,一按按扭,那铁架便自动合拢,生生缚住她身体各个部位,任是如何挣扎也动不了。 一块布,塞到她的嘴里,接着,那铁勾生生慢慢转入她的鼻孔,旋体铁削片刮着内侧鼻翼而上,薄片皮肉被削开,堵在鼻孔中,一阵血腥味吸入肺腑,鲜血缓缓流淌出来。 那铁钩旋转着,逐渐地,螺旋铁削片夹杂着模糊的血肉,转到铁钩下半部分,延长出来的尖利铁刺,在鼻腔内偏折了一下方向,便抵住鼻梁骨,一点一点地刺了进去。 陈眉儿的双眸睁到了最大,眼皮却拼命下垂,看着冰冷铁钩的下半部分缓缓转动,鲜血淋淋流下,鼻腔、鼻梁一阵阵锥心的痛,嘴里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却也是大得惊人,充满了第一个隔间。那身体虽被紧紧按住,却不断抖动痉挛,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涔涔流下,面色苍白如死。 那刑头仿佛是地狱来者般,神色僵硬,动作娴熟自然,耐心地将手中没入陈眉儿鼻腔的铁钩作用发挥到最大。 两名执狱在一旁目睹如此惨象,眼中偶尔闪过一丝不忍和隐隐的恐惧,然而,毕竟是专习牢狱科的人员,对这种事情早就习惯,只是不免疑惑,这女子究竟与国君有什么仇怨,竟残忍地以他心爱的女子为火引,纵了忆薇殿? 铁钩从陈眉儿鼻孔中伸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昏死过去,将浸透鲜血的布取出,再将鼻孔下方的血迹擦拭干净,外表看上去仍然是挺如小玉峰的白皙鼻梁,丝毫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 酷辛狱的大门轰然打开,一般情况下,因为里面极为阴森血腥的缘故,只开一个容人进入的缝,此次却两扇完全打开,将长久被堵在外头的阳光迎了进来。 一袭红衣的男子缓缓步入,只一扬手,身后跟随的十来名侍卫便被重新关上的石门截在了外头。因为第一隔间离石门最近,巨大的动静让隔间里的三人微微动容,进来的人,至少是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要位,然而,藩王皆不喜欢管事,来的是谁便可想而知了。 陈眉儿紧闭双眸,保持着扭曲而痛苦的神色,让一张妩媚的脸看起来有些变形,然而,除此之外,便瞧不出丝毫异样,外人只当她睡得奇怪而已。 一号隔间的铁门亦恭恭敬敬地开了来,修罗之地容易让人联想到暗红,然而那一袭红衣却似乎从彼岸花中来,妖魅遗世,虽与地狱和死亡紧紧相关,却是没有半点血腥味。 刑头和两名小酷吏停下手中刑具的研究,站起身来,在来人面前微垂下头,异口同声,“国君。”虽然之前已经料想到来人身份,三人心中仍不由得惊叹,除了一年一度检视大狱的时日,其他时候国君一定不会来的,这次却因了这患了花柳病的女子,火纵忆薇殿,差点将他心爱的女人烧死,她也真是厉害啊! “泼醒。”邵柯梵静静地注视了铁架上的人半晌,眼中压抑着窜可及天,燃可融铁的火焰,淡淡地吩咐。 刑头将铁壁角落那盛着冰水的桶提来,放在人形铁架前,舀起半瓢,退后一步,“哗”地一声泼在陈眉儿的脸上。 陈眉儿的身体冷然一颤,缓缓睁开眼睛,眼皮却因为鼻梁剧痛而猛烈地抽动几下,眼前模糊出现一袭红衣,越来越清晰,待到眼睛完全睁开并清明起来,不由得大喊一声,“邵柯梵,你这个畜牲。”身体颤抖起来,并做出向外扑的姿势,然而,全身被紧紧束缚住,只有头艰难地向外伸,眼睛不屈不挠地瞪着。 刑头和小酷吏见她这样无理,脸上皆起了愠色,正要上前去收拾她,却被邵柯梵抬手止住。 邵柯梵冷冷一笑,“你却反而有理起来了。”说着吩咐三人,“你们先出去罢。” “怎么,邵柯梵,做了亏心事,又担心别人看见么?”陈眉儿哈哈大笑起来,“你有什么了不起,一只缩头缩脑的乌龟……” 走出铁门的三人纷纷回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提醒她那些非人忍受的刑罚,陈眉儿心一抖,停住了诅咒。 “说吧!”邵柯梵已经习惯她的无礼,颔首,微垂眼觑她,问出一直疑惑却又不屑开口的问题,只因简歆想要知道,他便亲自来了。 “为何如此恨本王?” 陈眉儿的一怔,这阴险奸诈之人,是因为造的孽太多么?竟然记不得了。她咬着牙,声音凄厉,每一个字如同泣血,“八年前,你在国议宫大殿上杀了我的父亲张太曙。” “什么?”邵柯梵一惊,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眼神复杂莫测,“你是张江尘?” 八年前,五大重臣之一张太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意图联络周边几国攻入苍腾,却不料为国君所察觉,当众杀于大殿之上。 据说张太曙有一个妩媚多姿,能歌善舞的女儿,才是十五岁,已倾倒了许多家公子的心。在下令将张太曙满门抄斩的时候,遭到背叛的怒火再度涌上邵柯梵的心头,心念一转,命令将张太曙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卖入青楼,并吩咐户籍官消了张家的籍号,意即不再承认为苍腾人。 青楼生涯中,张江尘含恨而过,每天愤怨不平,夜不能寐,恨不得亲手扒了那狠心国君的皮,机缘巧合,已沦为花柳病之身的她被青楼抛弃,而后,又被郑笑寒的人随手拎来对付白祭尘,恰又被简歆救走,她清楚自己杀不了邵柯梵,便要杀了他心爱的女子,让他痛苦一生。 终于知道整件事情的梗概,一时间,邵柯梵心情复杂莫名,八年前,还未废除连坐这样残酷的刑罚,但杀之合法,将罪臣的女儿作为充入青楼却是不对的,处于报复心理,他却违背了这一条。 是报应么?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人在先,才导致别人对不起简歆,酿成了如今的惨剧,倘若世间没有邪娘子,那么,便是无法挽回的惨剧。 邵柯梵叹息一声,举起手掌拍了两下,很快,刑头和两名酷吏走了进来,在面前微垂着头,等待着他的吩咐。 邵柯梵扫了一眼目眦欲裂的张江尘,吩咐,“带入普通牢狱,关押一生。” 张江尘一怔,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他竟对自己仁慈了,还是说,那个地方更好折磨人。 三人也不由得愣了一愣,随即听到张江尘大笑起来,“邵柯梵,你装什么好心,你是一匹狼,再怎么装都改变不了嗜血的本性。你身边的女人只会一个接一个死去,活该一生孤独冷清,哈哈哈哈……” “住口。”被她的话刺到了痛处,邵柯梵心一颤,脱口怒斥,“带走,喂她哑药。”说罢拂袖转身,眼中几许凄迷,风云残卷,瞬息万变。 惊恐在张江尘脸上浮现,没有血色的面容更是苍白无比,随即,她继续大笑,“哈哈哈,邵柯梵,你怕什么啊?你也有怕的时候啊!哈哈哈哈……” 两名酷吏将铁架机关打开,一人一边缚住张江尘,朝她嘴里塞了施刑后那块浸血的布,押出酷辛狱。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仍然在响,越来越远,因为塞了布的缘故,听起来像是凄厉的哀恸。尚在隔间的刑头脸上起了细微的变化,任是再铁石心肠的男子,见一个妩媚柔弱的女子受酷刑,无论她犯了什么罪,心都不由得软上一软。 走出酷辛大狱,厚重的石门在身后沉沉关上,邵柯梵抬头看了一眼天穹,已是未时四刻,正是阳光最毒辣的时候,刺得人睁不开眼,身上的红衣成为模糊的幻影,似乎正在烈烈燃烧,围住了全身,然而,他的心却跌到了冰寒的谷底,冷彻骨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墓地交百战 请记住本站的网址:。半个月之后,逐鹿荒原鹰之一侧的十三万坟墓终于建造完毕,座座高达六尺,森然而立,即使飞在高空中向下俯瞰,亦是很难展望到尽头 因了一个多月来长期露天停放的缘故,尸体虽然全部葬入土中,然而那股腐臭得令人眩晕的味道却氤氲不散,吸引了大批大批的秃鹫前来,低飞盘旋几遭,锐利的隼子只见遍地林立的冰冷坟墓,复又失望离去 完工之后,枝寒率领十来人一座挨一座地逡巡,每经过一座,手中的灵引盘内的针便会自动跳跃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每每这时,枝寒的眼中便会浮现些许满意的神色以及隐隐的残酷之意 然而,一个月后,经过第七万五千六百零三座坟墓的时候,她的脚步不由得退下来,二十天前,正是在这个位置,她的目光扫到了那个与丹成有两分相似的墓工,执意要将他带回,却不料那人竟是邵柯梵安插进墓工队伍的祭尘,意图从坟墓建造中觑出什么异样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他被她带回鹰之,短短几天之内,竟产生如此多的恩怨情仇,虽然不可能在一起,但亦不刻意去忘记,顺其自然地,将彼此留在心底,痛也罢,幸福也罢 然而,他们之间,起始于眼前的坟墓,最终还是埋葬于坟墓,亦只是众多坟墓中的一座,在苍生中并不起眼,那短暂的情爱,终究只能随着时光的流逝渐行渐远 枝寒凝视着75603号坟墓不知多久,灵引盘内的针来回跳跃不停,随行的十来人以为国君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静静地不作声,目光亦汪在眼前的坟墓上,极力想从这座普普通通的坟墓上看出什么不同,以作邀功,然而,表情却是一点点失望下去 一群秃鹫从天际远远地飞来,尖锐难听的叫声划破长空,枝寒方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伸出手,一道白光自指尖流出,击向高空,飞在最前方的那只秃鹫惨叫一声,直撅撅地从半空坠落下来 随行皆愣了一下,枝寒看也不看一眼,走向下一座坟墓,灵引盘内的针若所预料那般跳跃一下,她的嘴角浮起不已察觉的笑意,继续走向下一座,随从则恭敬地跟在后面从苍腾回来后,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收敛了一些,然而,持重中透出震慑朝野的锋利和威严,仿佛静止的油覆盖着的滚烫开水,一触便白骨惨露 再是检视了千来个坟墓,枝寒凝视不足盈握的木制灵引盘一番,只见那木针轻轻颤动,正等待着经过下一个坟墓时从正中跃到偏离十五毫的位置 已是戌时四刻,犹豫之后,枝寒终于下定决心,“回去罢,明天再来”说完飞上天穹半空,随行也纷纷掠起 待到一行人彻底不见了踪影之后,一袭红衣从笼罩在坟墓上空的厚积白云间显了出来,仿佛世间最高贵的火焰,炽热而清冷,明媚而孤独,风华绝代,苍生皆渺 邵柯梵俯瞰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坟墓,眉头皱起,枝寒,究竟要干什么?她身后的随从中,有他安插进去的眼线重烛,他是一名武艺高强的法师,对阴阳五术,鬼怪灵异皆十分精通,可说在莽荒找不出几人,然而,从重烛那副疑惑的样子来看,他肯定也是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白云间的红衣转瞬即逝,折间,墓林中已多了一人,邵柯梵的目光一一扫过身边的几十座坟墓,墓碑上刻的皆是三个字,“无名氏”,他的嘴角不由得浮现一丝讥诮,看来,枝寒果然没有发什么善心啊这些腐烂的遗体看似被收敛,且是鹰之国君亲自下令为他们建造坟墓,然而,仍是被遗弃的,更加悲惨的是,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墓林中,缭绕着一股阴森的气息,身体不时感到一阵冷冽,邵柯梵眉梢一动,正要将眼前的坟墓轰开,忽听空中传来一阵笑声,夹杂着痛快淋漓的恨,那笑尖利刺骨,笑得狠厉泼辣,听起来有些扭曲狰狞 “哈哈哈邵柯梵,你果然会来此”枝寒不知何时折了回来,从半空中落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 邵柯梵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竟然没有感知到生人的气息,枝寒的武功看来是精进了许多,她就站在他前面,死死盯着他,黑亮的眸子里闪出阴桀的光芒 邵柯梵的手抚上眼前的墓碑,“鹰之君大发善心,收敛苍腾八万将士的遗体,邵某来此缅怀为苍腾赢了胜仗的将士,有何不可?” 枝寒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从牙缝间挤出字来,“邵柯梵,你杀了我三哥,杀了丹成,杀了我其他兄弟姐妹,杀你千万遍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手,缓缓拔出腰际的黑剑 邵柯梵眉一挑,“可惜,你一次也杀不了我,况且,我不会杀祭尘,算是送鹰之君一个人情” “住口”枝寒怒斥,“唰”地一声,剑的余下部分一下子被拔出,黑色的光芒直冲而上,划破天穹,枝寒手腕一转,剑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朝邵柯梵斜刺而来 邵柯梵知道此战不可避免,腰间的白色腰带已化作幻灵剑,足尖一点,迎了上去 “砰砰砰……” 幻灵剑和黑麒剑交击在一起,白光和黑光织成一匹匹凌乱的无形之布,天穹失色,荒原震颤,两人被光芒包裹其间,身影移换如鬼魅,缠斗得难解难分 邵柯梵心一紧,在历来与诸多神兵的交锋中,幻灵剑第一次感受到了压迫力,而这样的压迫力便来自黑麟较的诡异力量 黑麟较的黑光不断挥散而出,在空中流窜,缠住幻灵剑的光劲,且巾似乎在吸引着什么东西而来,让剑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应该跟坟墓有关,枝寒手中的剑明显是一柄不详之剑,邵柯梵正边沉吟边从容回击,忽然感到狡排山倒汗来,而枝寒却在头顶三丈之远的地方,倘若不及时躲开,整个人便会被居中劈成两半 邵柯梵一凝神,幻灵剑向上格挡,身形向左移去,然而,黑麟剑余下的剑气凌厉地下劈,“咝”地一声裂帛之音响起,邵柯梵右胳臂上的衣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与此同时,周身迅疾散发出一圈圈金黄色的光芒,将快要碰到肌肤的气劲弹了开去 枝寒的较,仿佛有什么活物在流窜,却不似祭尘那柄被舒真毁掉的白剑,白光追逐,是因了主人内心激烈情绪的缘故,黑麟较的物体却是附着上去的,仿佛受了某种号召 莫非是……邵柯梵眉头紧紧一皱 枝寒目眦欲裂,清丽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扭曲,嘴唇抽动几下,又一近下 邵柯梵已经见识过黑麟的厉害,自然不敢疏忽,施展隐身术,到达与她同一水平线的高空上,直下的剑光将荒原劈开一道丈深的裂缝,轰然之声大作 幻灵较的冷冷清白之光大盛,几番交错击合,辗转回影,仍是势均力敌,邵柯梵沉迷于难得的畅快之战中,忽然念头一转,战争时与她大战两个月,未分高下,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办法,况且她有邪剑在手,怕是几天也拿不下她,而拿下她又能怎样? 这次不比以往,以前与邪娘子定下的承诺只有二人知道,就算违背了,邪娘子一个出尘的半仙人,她的一面之词恐怕没有多少人会信,然而,两个多月以前,为了简歆的复活,当着所有苍腾和鹰之将士的面,他与枝寒,不,实际上是邪娘子立下契约,如果违背了,恐怕真的人心不稳 不然,上次祭尘擒走枝寒,他完全可以将她的命留在苍腾,而不可能放她回去,放任这个祸根越来越强大 幻灵剑的青光倏而散去,黑麟剑的黑光笼罩了一方天地已经无力反击了吧?枝寒冷笑一声,敏锐的目光在黑光中捕捉那个红衣身影,欲一剑将他的心脏挑了 然而,似乎有些不对劲 枝寒一惊,忙将黑麟插入鞘中,天地一片清明,除了她之外,再无其他人的影子 邵柯梵,逃了?!他竟会逃,并且是在她的面前,枝寒持骄在荒原上,感到荒唐可笑,内心愤懑至极,然而,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脸色瞥得青紫,正要飞身而起,忽然,“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丹成,被杀的藩王,她究竟何时才能报得了这等大仇? 还有那一纸束缚鹰之力量的契约,只要她一违背,便给了那邵柯梵出兵的借口 幸好,他提出限制兵力的时候,她便生了一个主意,不然,这等如同亡国的条件她宁愿战死也不可能接受 枝寒按住因心绪波动太大和镇痛而急促起伏的胸脯,靠着墓碑缓缓坐下,调息了一番,撑起来时反手抚到墓碑上的数字,不由得一惊,回过头一看,“无名氏”三个大字的下方,刻着坟墓的序号: 她保持着回身的姿势,怔怔地看了很久,直到眼中蒙上一层雾水,才决绝地施展轻功飞起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阴关司宰出关 请使用访问本站。黑火高达六尺,蔓延一片,展望无际,在炼狱火城中熊熊燃烧,无声无息,岁月无尽地舔舐着虚空,像是一出恐怖的哑剧 粗略地算了一下时间,来这里应该七个月了!然而,他却是度过了二百一十年为了惩罚逃避转世的亡灵,人世一天,在炼狱火城便是一年,本来一天的煎熬,却要生生忍受三百五十天 然而,惩罚的时间永生永世,无论怎样算都是一样的,只是很多事情想起来皆遥远非乘曾经破碎的家国,被杀死的妹妹,还有,他的两任妻子,记忆最刻骨铭心的,便是那个悲悯纯善的异域黄衫女子 他不知道她已经复生,只是以为她尚在无所相依地漂泊,每日抬眼凝视着灰色如阴霾天的水泥城拱,感到内心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人形铁架上,施了咒的铁链子困缚住他的周身,链子上的铁钉穿透他的身体,将他牢牢钉死在铁架上,额头眉心,一颗长钉露出扁平的钉帽,紧紧贴着肌肤 头不能移动分毫,只能每日凝望 简歆,你怎么样了,你还好么昭涟,对不起…… 莽荒地狱一共三层,炼狱火城上一层是负责转世力量的往生城,仍由冷阶主管,下一层是主管惩乏量的阴司城,自从三年前,存在了一万年的乌措寂灭,升为天庭惩苍神之后,新立的阴司宰从未露面过,只听说闭关静心修炼秘术,暂且不问世事,一切交由灵魑处理,倒也有条不紊,从未出过差错 没有谁知道新任阴司宰的涅,没有谁听过他的声音,只是乌措寂灭之前,召集了所有的灵魑叉魅魇影,在刑司城的中心荒古殿将玄色的指环取下,夹在指间平举过胸,对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屏风,屏风后隐约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指环上镶嵌的一粒类似血珠的东西开始散去,一个小小的圆形凹孔显露了出来,在凹孔全部空了之后,一样东西穿透屏风,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凹孔中,竟是一滴亡灵之血,指环发出夺目的红光,将整个大殿笼罩,没有眼珠的灵魑叉魅魇影脸皆抽动了一下 乌措手指一点,指环对着屏风上的孔穿了过去,像是消失在了最黑暗的空间之中,再也不见 大殿上掌握一部分统治力量的阶层亡灵肃然起敬,知道新任阴司宰已经确立与此同时,乌措的身体渐渐消隐,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万年苦功,归仙一列,地狱不复乌措,一切交由绝彻绝彻,我向你叮嘱的三件事,切记切记” 屏风后的身影默不作声地微微点头,颔首凝视乌措,直到他消失无踪,复又微垂下去,他凛凛散发出一股王者的霸气,仿佛非人间称王,即领地狱 新任的阴司宰只是隔着屏风,将一叠文书分发于十名灵魑手中,上面记载他们三年内需做完的事,并承诺三年后出关管事,三年之内,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前去打扰,否则,灰飞烟灭 绝彻飞身进入阴司城最深处专用以闭关的吒兀殿之后,便再没有露面,倘若说那屏风后面模糊的身影算是露面的话荒古殿高大的黑色宝座一直清冷地空着,然而,却没有谁敢越过座下离台阶三丈之处的黑线,皆恭敬而严格地恪守着规矩 然而今日,吒兀殿的大门轰然打开,只见黑色衣祙被灌出门外的煞风猎猎扯出,诡异非常,而后,一袭黑衣的绝彻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身量高大挺拔,脸庞俊美僵硬,漆黑的长发不曾束起,及到膝盖之处,一双眼睛发出冷灼灼的黑光,煞是慑人,与那些惨白的面皮包着颊骨,没有眼珠的灵魑魇影之流大相径庭 三年多来一直守在吒兀殿大门口的两名鬼叉罗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新任的阴司宰竟会如此与众不同,然而,很快便迎了上去,在绝彻的面前跪下,“拜见阴司宰大人” 绝彻嘴角抽了抽,几年来没有开口,倒不太适应讲话了,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不必多礼”话甫一出口,他便皱了皱眉,有些惊愕地伸出手指覆住嘴唇,怎么回事?声音,竟然变了…… 两个鬼叉罗垂着头,退到殿门口继续守殿,并没有注意到阴司宰的异常,待抬头时,那一袭散发着浓郁煞气,仿佛由无数恶灵织成的黑衣已然飘远 “阴司宰大人长得可真楷不像咱们,脸上就只剩下一张嘴巴”左边的鬼叉罗赞叹中含着满满的惭愧之意,与右边的鬼叉罗一样,他没有五官,整张脸被骷髅皮覆盖,额头往下,似一个光滑的半圆柱截面,只有一张嘴在开合,甚是恐怖 “这哪里是嘴巴?”右边的那位鬼叉罗有些愤懑,“魇影大人为了让咱们能够反应情况,用铁棍在下颌上捅出的窟窿也算是?唉,早知道去投胎算了,为了濒前世的记忆请求留下来当鬼叉罗,还真是一副鬼不鬼魔不魔的样子,” “你后悔了?”左边的鬼叉罗讥诮道,忽然又感慨起来,“是啊五百年了,我们在意的人早就不记得我们了,每次逝世后都不肯多看我们一眼,只是乖乖地投胎进入下一个轮回唉,你说……” 右边的鬼叉罗不再搭话,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一直无声无息的吒兀殿又恢复了平静 荒古殿的大门不疾不徐地打开,一股浓郁的煞气弥漫在四周,守在殿外的鬼叉罗皆恭敬地跪了下去,“恭迎阴司宰” 围着一张红色圆桌秘密议事的十名灵魑皆吃了一惊,新任阴司宰出关了?看向门处,果然,身量挺拔,涅冷俊的绝彻缓缓步了进来,右手拇指戴的指环上,亡灵血珠熠熠生辉,散发处耀眼的光芒,有节奏地明灭 灵魑纷纷离桌,跪成一片 “都起来”绝彻抬手,虽然他是唯一有眼睛的亡灵,然而,那瑰异若黑宝石的双眸却是与脸一般僵冷,有色泽而无波光,清冽寒骨,似乎在看跪在眼前的同类,又似乎不是 来时一番气息调整,说话恢复了流畅,只是音色却与原来相去甚远,他琢磨着现下略带磁性,有些沙哑的声音,再回忆起曾经的声音,感到不可思议,又不太适应 “请阴司宰上座”见他站立着不动,一名灵魑向宝座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绝彻身体离地,到达与台阶顶面上的宝座同一水平线上,凌空飘过去坐下,淡漠地开口,“本尊闭关三年多来,可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发生?” 站在中间的那名灵魑伸出手,默念一句口诀,似乎在邀请着什么,一本黑色封面的薄书自虚空浮现,向宝座上的阴司宰飘去 绝彻接过翻开来,然而,目光触及到第一页的文字时,脸上浮现震惊及不可思议的神色,口中喃喃,“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 他快速翻开剩下的九页,手指微微颤抖,目光快速扫过每一页的内容,不断摇头,眸中浮现一丝痛苦,久久不散 座下的灵魑虽然没有抬头面对宝座,然而,他们视物无须用目,将绝彻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私下纳闷,阴司宰怎么了?为何第一次正式临殿便如此失态? 待翻到最后一页,绝彻眸中泛起了讥诮和残忍之意,目光汪了良久,似乎是以此作掩饰,生生把所有的情感压抑了下去,待面色恢复了僵死平静后,将冥灵之书合上,朝方才呈书的灵魑掷了下去 冥灵之书无声落入跋魍手中,跋魍没有眸子的眼皮动了一下,跪了下去,“阴司宰大人,可否有不满意的地方?跋魍所记载的,句句属实,没有半点偏颇” 绝彻点点头,“想不到本尊闭关修习三年,竟发生这样的大事,地狱派出那么多力量,竟对付不了一个亡灵,最后还劳你亲自动手” 声音含着冷冷的讥诮以及隐约的恨意,吓得十个灵魑齐齐跪了下去,“阴司宰大人恕罪” “本尊没有怪你们”绝彻抬手示起,“终究将他缚住了,不是么?这才是最重要的”说罢站起身来,张开双手,向上举起,一道玄色光芒将他罩赚倏而带出大殿之外 怀着复杂的心情,向着炼狱火城进发,虽然知道跋魍记载的不可能有假,但他要去亲眼目睹一番 太令他震惊了,怎么会这样? 可惜他闭关修习地狱秘术三年,错过了参与这出戏剧的机会,不免感到有些遗憾 不然,他可以将她带到阴司城来,当他的夫人,永生永世地在一起,了结他在人间的夙愿,可是,晚了在知道那个地狱辛苦抓捕的亡灵被缚之后,他有一种报仇的快意,并用微观寻她,才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复生,最终回到了那个君主的身边 他的表情慢慢凝赚似是恢复了一度的僵冷,然而,只有他知道,不是这样的,虽然已死,但心惨白如死的感觉,与在人世的痛楚没有两样 明明已经很近了,却又是隔了一个人间 一个黑影出现在炼狱火城的一个隔域里,目光穿过黑火投向被缚在钉架上的亡灵,阴桀桀地大笑起来 秦维洛听出笑声中的幸灾乐祸之意,似乎有一种熟悉感,潜意识里一惊,凝视着灰色穹顶的眼睛垂向平面,不由得大为震撼,以不可置信的口吻急促地惊呼一声,“是你?” 绝彻汀笑声,面色恢复僵冷沉静,目光却透出一股凌厉的煞气,点了点头,“是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百年之后不遗忘 “子渊求见国君。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齐铭宫外,一个脆生生的稚嫩童音响起。 邵柯梵一愣,不悦地放下书卷,眉间隐隐有恼意,不是叫这小子不要跑出婕琉殿么? 还未走出书房,简歆便停住幻针的修炼,几乎是跑着出了门,将子渊抱在怀里,“子渊,来找姐姐吗?” 子渊仰起头,黑亮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邵柯梵,“国君,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呀?” 简歆难过地低下头,昭涟不幸被恶灵俯身,从而被诛灭的事王宫人尽皆知,然而,为了不让这个小人儿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她和邵柯梵便只好用最通俗的欺骗,说昭涟出去办事了,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邵柯梵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来,手指背轻抚子渊已长到肩胛下的头发,“是子渊的娘亲请愿出去的,国君也不知道啊!子渊再等等罢。” 简歆的头支在子渊的肩上,望着殿门之外,终于抑制不住,眼滚下了一滴泪水。 当初维洛和昭涟抱着刚出生的婴孩,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时,是断断想不到夫妻一个被杀,一个差点成为魔女的将来,从而留下不谙世事的孩子,无望地等待。 一桩又一桩的大事,子渊却都懵在鼓里,也许知道父亲已经逝去,却不知自己的母亲再也回不来。 听到叫他再等,子渊的小脸憋得通红,嘴一瘪,却忍住不哭出声来,一踱脚,不顾国君在面前,大声埋怨也不知给谁听,“娘亲到底去哪里了嘛?” 简歆将头抬起时,眼已是一片清明,隐约可见几许忧伤,手轻拍着子渊的背,“子渊,以后叫姐姐作娘亲吧!这样子渊就有两个娘亲了,一个不在,可以和另一个在一起呀。” 邵柯梵的手一下子从子渊头发上收回,脸色刹那间苍白无比,眼睛定定地盯着简歆,“简歆,你说什么?” 简歆一时不知道他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倒是愣了一下,喃喃,“我要当子渊的娘亲啊!你知道的,他的娘亲要很久才回来。” 邵柯梵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咯咯”作响,嘴角抽动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默默地背对她,一袭红衣的背影孤寂而寥落,仿佛荒原之上,斜阳之下,踽踽独行的绝伦火狐。 简歆明白了过来,亡灵三年,她成了秦维洛的妻子,本就是一件令他痛心的事,而今,又当着他的面要当口口声声喊秦维洛作爹的子渊的娘亲,再度刺激了他,只要子渊一开口,恐怕就要时刻勾起他无法忍受的回忆了罢。 本想对子渊说她不过是开玩笑,子渊却先摇摇头,“不,娘亲只有一个,姐姐永远是子渊的姐姐。”似乎是因为拒绝了关心他的姐姐,他有些愧疚地垂下了头。 简歆艰涩地挤出一个微笑,“那就叫姐姐好了。” 邵柯梵有些宽慰地舒了一口气,以她那执拗的性格,既然肯松口,应该是考虑到他的感受了罢。转回身去,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子渊回去好生待着,多读诗书,不要乱跑出来,王宫这么大,当心迷路了。” 简歆有些责备地看他一眼,怪他不通情达理,却触到那双如火万古不化的冰雪的双眸,心一疼一寒,也不多说,拉起子渊的手,走向门外,“姐姐送你回去啊!” 然而,刚走出门口,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简歆,子渊已经七岁了,不能总是依靠大人,你让他以后养成依赖怎么办?” 他的内心隐隐有一种恐惧感,也知道倘若子渊说漏了口,即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声音似乎有一丝魅惑的震慑力,简歆虽不情愿,却也是放开了子渊,“子渊,自己回去罢,再等一段时间,娘亲就会回来了。” 子渊听话地点点头,黑亮的眸子充满祈盼和感伤,小小的身子默默走远。 简歆倚在殿门口,看着子渊离开的方向,许多事情涌上心头,为了让秦维洛远离她,邵柯梵阴谋赐婚,昭涟被强奸,陵王惨死,秦维洛被杀,昭涟被恶灵俯身,于是,便有了今天子渊饱受凄苦的局面。 她一个同情的眼神有什么错,错的是他,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事到如今,几经沧桑,仿佛隔了百年那么远,他亦为她受了那么多心灵之苦,他亦每次千方百计拯救她于水深火热,她已经不想去恨了,她的性子,执拗,悲悯,容易心软,是很难彻底恨一个人的,何况是他。 可是,子渊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要用那么多年来成长,懵懂的年岁,尽在苦苦期盼度过,如何教人不心酸。 简歆占了一名守卫的位置,那名守卫只好挪到殿外的走廊上,一脸窘像地站着,另一名守卫拼命憋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也不敢笑出来。 邵柯梵负手在背,颔首面对殿外,眼皮却微微下垂,凝视着殿门的黄衫女子。 真希望日子就这样下去啊!就算因了这几年的世事苍茫,很多东西已然改变,就算她对他仍有隔阂,亦用情不专,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夙愿。 让她不知道昭涟的事其实很简单,除了子渊和那两名专门遣去的实际上是剑客的婢女,以及亲自下手的那个年男子,没有谁知道昭涟经脉被挑断的事。然而,几人之,只有子渊有可能说漏。 可是,他再如何狠心,对一个孩子,并且是如此解人意的纯善孩子,任是怎样也无法下手的。 “简歆。”邵柯梵沉声唤道,简歆肩膀瑟缩一下,回过身来,步入大殿,看他的目光仍有责备的意味,可是方才,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应了他,不去送子渊呢?难道说,是因为那难以散去的愧疚之情作祟…… 对秦维洛愧疚,因为自己终究还是回到了邵柯梵的身边,而他却落得灰飞烟灭那样悲惨的结局,要不是他在最后关头用尽全力将她推出十里之外,她肯定不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对昭涟愧疚,因为她占有她心爱的男子三年,而在人世,她们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她却背叛了她,即使作为亡灵,人鬼疏途,背叛就是背叛了。 对子渊愧疚,只因她一个同情的眼神,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却是丧父又失母,小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即使,根本原因不在于她。 世事沧桑,世事难料,世事荒疏。 而今,她又回到了这个她想要远离的男人身边,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邵柯梵见她一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模样,知道她在想什么,除了那些变化了的,逝去的事,她还能够想什么。 简歆腰间一紧,被他抱起,双手不由自主地向上勾住他脖子,皱着眉头向上看他,“怎么了?” 邵柯梵的头垂下来,埋在她的脖颈间,“简歆,你不属于这里,虽然地狱不会收容你,但你也会衰老死亡,成为到处游荡的孤魂,但我会面临遗忘和投胎,所以我想……” 他忽然顿住,稍微向下移动,嘴唇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脖子,“所以,百年之后,我不遗忘,不投胎,争夺地狱统治大权,永生永世,与你在一起,再不为人。” 那一瞬间,简歆内心的触动无法形容,只觉得天荒地老便是如此,她猛地推起他的头,凝视着那双炽热而感伤的眼睛,忽然间热泪盈眶,摇着头,“我不值得,我背叛了你。” “不要说背叛。”邵柯梵手轻轻一抖,拂起红袖为她拭泪,“是我不好,可是简歆,如果你在我这个位置,就会知道很多事情迫不得已。” 很多事情,迫不得已,是真的迫不得已么? 简歆闭上眼睛,不想流露任何感情,头埋于他的怀间。 他只说对了一半,他太过爱她,潜意识里认为,为了留她在身边而采取的阴谋,亦是迫不得已。 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毁了无数人,造成了他们之间的隔阂,并且也伤害到了自己。 她不想纠正他,只觉得太累了。 百年之后的事,百年再说罢!光是一个承诺并不够,谁又能预料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邵柯梵见状,抱着她走向寝房,两个门卫识趣地退下,将大门掩上。 “不。”感到那双熟悉的手在解自己衣服,简歆口吐出一个字,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呼吸越来越沉重的他,“我想睡一下,很困。” 邵柯梵却不停下,将她的亵衣扔到床头,手伸向自己的腰带,轻轻一拉,大红的衣祙滑落下来,将两人盖住,宛若盛开一朵美到极致的红莲。 这次不同以往,没有任何前戏,他便长驱直入地挺身进去,一动不动,紧紧地贴着她,严丝合缝,不留余地。 “简歆,知道吗?”他的唇对着她的唇,眸子幽深不见底,“我一刻都不想离开你,要是你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即使你心不在我这里了,你依然无法离开我。” 简歆伸出手,环住他的腰际,沿着他的背脊上下抚动,“只要你不再做坏事,我就不离开你。” 邵柯梵的身体猛地一颤,昭涟那副经脉尽断,眼似滴血的模样在眼前浮现,要是她知道了会怎样?他不敢想象,也无需想象。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常,简歆有些惊讶,忽然感两分异样。 “没事。”邵柯梵厚实的身躯动了几下,嘴凑进她耳边道,“是我想了。” 然而,他浑身冰冰的,此刻,并没有多少**啊! 还未来得及多问,压在上面的身躯便剧烈地动作起来,厚毯铺就的大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颤动,似乎是一种发泄,他每一次迅疾的冲击都抵达了最深处,仿佛要伸向她最隐秘的灵魂,将她的所有占为己有。 简歆浑身躁动得厉害,神志一下子飞散到了云雾,双手从他的背脊移到他的后脑,拼命向下按,想缠绵上那张号令天下的唇,然而,他却执意回避,凑到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呼唤她的名字,“简歆,简歆,简歆……”她的手松开,无力地瘫下来,张成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怔而怅茫地向上凝望,注视着她的那双眼睛,炽热得好似一个人被大火灼烧,痛苦异常。 他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为她罢!她究竟要对多少人愧疚,甚至舒真,甚至萱薇…… 逐渐的,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仿佛体力无法承载巨大的悲痛,却也是无比坚决地深入,一次又一次,最后头枕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那袭红衣已经滑落下去,衬着织锦苍穹绿洲的地板上,华美邪魅,乱眼纷繁。 简歆推了推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方才急促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便知他睡着了。 虽然她伤害他无数次,虽然没有其他人敢伤害他,但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能放下所有的提防和警惕,安然入睡。 睡就睡罢!世事一场大梦,孰真孰假,孰是孰非,乱了也好,理不清也好,不然苦苦执着那些明确了的,倒像握着一柄尖锐的匕首,越发伤了自己。 她抬手环住他的脊背,也是逐渐地入睡了。 此时才是未时四刻,烈阳高悬,空气沉闷,花园里的虫子有一阵没一阵地叫,沙哑廖远。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三次求婚 原棋樽国山泽十里方圆的巨坑,早已成为一片密林之地,各式各样的树木探出坑口一来丈,似乎要长到与坑外的树木一样的高度,而不顾实际上已经在隐蔽之处拔高了三丈。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五个月前,灵魑之王跋魍一掌将这里毁成巨坑,她被秦维洛一掌击飞,那个过程不过是一瞬间,而他却刹那消弥于世,就连最后分别的对望都没有,而后她复生,并认定他已经灰飞烟灭,就连人鬼疏途都算不上。无论她以何种方式存在,再也无法与他在一起。 那个在紧要关头,他用尽所有力量将她推飞的瞬间,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仿佛他并没有消失,她也并没有复生,时间就此定格,成为梦的一个永恒。 她在途被一股强大的意念迫使着转身,向微笑却决绝的他飞去,越飞身体越重,亡灵之体一点点被填满,度也越来越停滞,灵魑的脸越发地狰狞起来,额头上的钝齿形印记黑色火焰越来越盛,蕴藏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不要。”她大喊起来,“维洛,快跑。”身体却不听使唤,几乎停了下来,似被什么靥住,她低头,惊讶地看到自己已经有了实体,而眼角的余光瞥见人影一闪,仿佛鬼魅般轻快迅疾,来人抱住了自己。 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仿佛在心底响起,“简歆,别怕。” 她的身体一震,看到浅露的厚实胸膛一侧,那红似曼珠沙华的衣祙色彩刺痛了她的眼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啊!” 是他,他怎么来了。 灵魑之火喷涌而出,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大火,与此同时,他抱着她转瞬间离开了是非之地,然而,落脚的地方却不是十里之外的山泽,她心有余悸地抬起头,经过他温柔的目光,看到宫殿的房顶。 “维洛。”她不管他怎样抱紧自己,只顾哭喊,“维洛死了,永远死了。” 他压抑住愤怒,沉声说,“有我。” 眼前红光大盛,一种炽热的感觉席卷了她,人生第二次记忆深刻的大火熊熊燃起,那火却是她身上开始燃烧的,连同周遭的事物一同摧毁。她撕心裂肺地惨叫,手胡乱地挥舞,拍打,身体踉跄着旋转,倒下,又挣扎着站起,最后终于无力再反抗,奄奄一息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将她抱起,飞掠而出,以第一次大火时她借力于秦维洛的度…… 简歆坐立起来,胸口急剧起伏,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手紧紧地抓着被子,面色苍白如纸。 一条锦帕伸到眼前,再轻扬而起,点到她的额头上。 坐在床沿边的红衣男子脸上略显憔悴,目露焦急,却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汗珠,动作优雅,指骨修长的手指指腹隔着锦帕,挠起一阵细微的酥麻。 简歆一动不动,只觉得一种异样的幸福感泛了起来,然而,她察觉到他的目光竟还夹杂着一丝恨意。 “梵。”她眉头皱了皱,“怎么了?你不太高兴。” 邵柯梵将锦帕收回,站起身来,凝视虚空半晌,“你做噩梦了,我自然担心你。你再好好躺一会罢,我去批阅奏折了。” 他不想告诉她,方才她陷入噩梦之,声声呼唤秦维洛的名字,他的心便悲凉似死,意识一片混沌,而后她又唤了他,然而,似乎遥远缥缈,竟一点也入不了他瞬间僵硬的心。 那时他无力地从她身体出来,怔怔地注视着她,无能为力。原来,无论怎样,她的心都不完全属于他,至少有一半不在他身上。 只要她唤了别人的名字,就算一声,对他而言都是致命的重创,亡灵三年,他们究竟经历了多少,那些经历,成为固定感情的根基,任是怎么也抹杀不了,况且秦维洛已经灰飞烟灭,在她的内心留下了真正逝去如此刻骨铭心的永恒和纪念。 同时,也给他留下了阴影。 几年前,她曾对亚卡,秦维洛有些许的动心,然而那毕竟只是浮于表面的,亦十分短暂,她毕竟还算完整地属于他,可如今,她的心,有一半不在了。 那样的荒凉,那样的痛,叫他情何以堪。 简歆知道他是在说谎,他在她的面前,从来不掩饰任何情感,那一抹极浓的恨意,似乎要将人的皮肉剐了个干净,却穿透她,似乎面对的是其他人。 她隐隐记得梦时,第一度危难,她呼唤的是秦维洛的名字,第二度危难,她呼唤的是邵柯梵的名字。 他们似乎成了她命的两个情劫。 难道是…… 匆匆穿好衣服,鞋袜,跑向书房,却在抵达门口的瞬间如同以往那般停住了脚步,缓缓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邵柯梵左手支案,手指轻横额头,右手执卷,微微抬起,正细细地览阅,如瀑的微卷黑发铺了一背,红衣身影孤寂冷清,仿佛荒原之上,斜阳之下,踽踽独行的火狐。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场景,带给她相似的遐想,每一次都如此熟悉,每一次都未曾改变,他深爱着,但孤独,身体冰凉,内心凄楚。 倘若真的要比,虽然两人同样拥有倾世的容颜,在男子可双居翘楚,但他那吞天下的王者气概,卓绝的智谋和武功,无所畏惧的胆略,孤傲超尘的气质,以及那深入人内心的寂寥,又岂是秦维洛能比的? 但她不计较这些,爱上一个人,不是看他多好,而是看他对你多好,然而,光从这方面而言,秦维洛那次将她推出,恐怕也是无法与他一次次将她从地狱之门拉出来相比的。 无论怎样,他都是最好的人啊!倘若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做了令她心寒的事,她又怎会嫁作亡灵之妻。 知道她的到来,邵柯梵将书压下,回过头,等待着她开口,眸变幻莫测,却被一层冷静淡漠轻轻压抑着。 “对不起。” 简歆吐出三个字,却别过脸去不愿面对他。 余光瞥见一袭红衣瞬间移形到自己的面前,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一抵一压,将她的脸板正过来,幽幽道,“你爱他就爱罢,只要心里有我就好了,你也唤了我的名字,不是么?” 忆薇殿大火之后,他才恍然惊觉,所谓的死亡情咒,是怎样避也避不开的,既是如此,与其逃避,还不如去面对。 然而,他不经意间用的这个“也”字却让他心酸,也让简歆听得刺心又刺耳,什么时候,他把自己的位置排在第二了。 是啊!什么时候,恐怕是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也可能是,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 “不要用也字,不是这样的,只是他将我推出的时候我有一点动摇,关于那个最字。”简歆喃喃,不太清醒自己在说些什么。 邵柯梵黯然灰蒙的眼睛倏而一亮,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那么,嫁,给,我。” 嫁给他?简歆惊愕地看着他。忆薇殿大火之后,她愿意与他在一起,可从未想过嫁给他。 她已经是秦维洛的妻子,亡灵三年相伴,他又在最后关头挽救了她,她如何能再嫁? 然而,眨眼间已是最遥远的疏途,她已经二十七岁,不嫁,难道就一辈子守着那魂飞魄散的亡灵么?她知道两任王后死后,邵柯梵断了再立后的打算,可是看到她复活,那样的念头又根深蒂固了。 简歆犹豫良久,眼看他眸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变成黑色的痛楚弥漫开来,忙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我和秦维洛分别才七月,舒真王后也逝世不久,现在成亲,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 “呵。”邵柯梵释怀地笑了,手抚摸她的头发,“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 简歆的头动了动,认真地想了一下,“半年。” 邵柯梵思考了一番,半年之内,鹰之是很难有什么大动静地,便一口答应下来,“那好,依你。”顿了顿又道,“以后你想怎样,我都依你,你叫我不杀人,我就不杀人,你叫我救人,我就救人。” 简歆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他不像是开玩笑啊!他此刻眼眸深深,充满诚挚,将她的整个人都吸进去了。 如果他不杀人,不耍阴谋,该是多么完美的人!况且,也没有人因他的野心而遭罹难。 她的心情一时间畅快无比,仿佛积压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 “那么。”她调皮地伸了伸舌头,“依我?那不娶不嫁了好吧?” 邵柯梵脸一沉,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可心还是微微一伤,“就这件事不行。” 简歆的脸飞上一抹桃红,惊讶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在他面前,她竟还会有害羞的时候。 邵柯梵叹了一口气,“简歆,回来后,你从未笑过,忆薇殿大火以后,好不容易愿意与我在一起,却也是整日抑郁,难得现在心情舒缓许多,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微笑。” 简歆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只要你不害人。” “好。”邵柯梵承诺,特意强调,“今后,再不害人。” 简歆隐隐觉得他的话有一丝诡异和阴郁,然而,转瞬间就忘记了这一点不对,头靠着他浅浅露出的胸膛,好好开始罢,无论过去多痛,无论未来多难。 第一百三十六章 炼狱火城遇仇敌1 绝彻微观到的,便是邵柯梵拥着简歆的此情此景,目睹两人卿卿我我,缱绻情深,阴司宰僵硬的面皮抽动了一下,感到眼睛有些许的疼痛,因秦维洛被擒而浮起的讥诮一扫而光,视线在亡灵之书上定格了许久才离开。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命运真会开玩笑啊!几经波折,她终究还是回到那人的身边了,他三年来苦修秘术而平静下来的心在第一天临殿时便起了不小的躁动,即使知道,倘若没有那些坎坷,他们依旧会在一起,然而,大起大落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更想不到的,在遭到秦维洛之死的重创之后,简歆竟然为了众多将士的生命自刎,然而,终究无望地死去,那淡漠苍生性命的国君几乎收囊了天下。 他的内心,隐隐压抑着的仇恨和一丝感慨交织在一起,人世的事暂且不管,只想去探视那个占据了她三年,逃避转世而又最终被带来的人。 那个被施咒的铁蒺藜缚住周身的亡灵以他预料到的话惊诧地问他,“怎么?你没有转世?” 绝彻冷哼一声,“本尊幸运,被前任阴司宰乌措大人选了,才没有落得跟护泽使一样的下场,这一切,还得拜护泽使和王舒真所赐呢!” 那次,他被贴身保镖舒真和四年多的同伴联合杀死,当鬼差来到已是亡灵的他面前时,他顺从地跟随而去,只暗暗想,一切不会结束。而后,逢源讨好乌措,并施展那一身不俗的本领,请求留下任一个简单的职位,哪怕是鬼差头也可。 只要他还记得那些痛和恨,只要他的本事还没有消失。 恰逢乌措万年升天之际,他便因出色的武艺和隐忍的性格获得了这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并花了三年时间修炼传承下来的秘术书籍,一切,已今非昔比,邵柯梵算什么,没有雪麟又如何? 绝彻的嘴角保持着讥诮的扬起,在黑火绕着人形铁架踱步转圈,似乎在欣赏一样赏心悦目的事物。秦维洛的头固定在铁架上,暂时看不到他的身影,但十分清楚他在看好戏,愤愤道,“你强奸了昭涟,让我戴了四年的绿帽子,难道不该死吗?别以为当上了阴司宰,我就会忌惮你一分。” 绝彻目光一滞,更是冰冷,脚步加快,绕到秦维洛的面前,伸出手卡住他的脖子,“这件事本尊懒得跟你解释,不过,本尊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秦维洛不屑地撇嘴,“邵湘南,你能有什么好消息。这火刑我受着舒服,不劳你来关心,你快些请罢。” 炼狱火城的火每日舔舐着他,虽是亡灵,痛楚却不比火燃烧在常人身上轻,甚至更煎熬难忍,然而,痛到极致,程度再加多少,已经不重要了。 听到“邵湘南”三个字,似乎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绝彻怔了怔,忆起那曾经是自己的本名,以及另一个称号:陵王。 卡住秦维洛脖子的手放了下来,绝彻猛然醒悟,“呵呵,本尊竟忘了,你已经是一个亡灵。” “你不也是么?”秦维洛反唇相讥,凝视着灰色穹顶的眼睛涌起了凄苦的意味,“不生不灭,你一样可怜。” 这句话对绝彻并没有任何作用,冷灼灼的目光却是更加咄咄逼人,“知道吗?木简歆复生了,重新回到了邵柯梵的身边。” “你说什么?”秦维洛瞪大眼睛,震惊地大吼,而后目光一下子灰如穹顶,只觉得亡灵之心支离破碎,混杂在地狱之火,被灼烧得万劫不复。 他的妻子复生了,这委实是一件令他无比惊讶的事,但他转瞬明白,邪娘子不是将她的遗体完整保留了么?他早就隐隐预测到她会有复生的那一天,然而,他无法容忍的是,她竟愿意放下他的好,放下他几年前的惨死,重新容纳那个阴险奸诈的男人。 亡灵三年,相依相伴,鹣蝶情深,在她的眼里,就那么不值么?他全心全意地给她爱情,给她归宿感,在最后关头拯救了她,并以为那次灰飞烟灭成了她心的永恒,却不料,却不料……他终究还是输了,回望三年,她仿佛只是暂时将自己交给他而已。 一直苦苦忍受的地狱之火灼烧的痛楚在此刻爆发出来,烧得他的亡灵之身紧缩又膨胀,但铁蒺藜也随着身形收缩,牢牢地束缚住他,铁钉入虚无之骨如入实体之骨,痛不欲生,倘若他的存在,以及他的意识可让他称之为“生”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他痛苦地质问虚空,声嘶力竭,吼声凌驾于火城那些同受惩罚的亡灵的惨叫声之上,凄厉无比。 头被铁钉顶住,被穿透的痛楚比地狱之火的灼烧更甚,由于他身体剧烈地颤动,连带头颅也微微抖动,那入脑的铁钉似乎被唤醒,逐渐加粗,侵占挤蚀着其他完好的部位。 质问无力再发出,嘴巴无助地张开,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极度的悲恸,惨厉,愤怒,恨交织在一起,眉头皱到了最深,面色惨白如浸泡过的尸体,一张天下难以匹敌的俊脸扭曲得狰狞。 绝彻开始玩味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有一种报仇的畅快淋漓之感,当年,正是此灵和王舒真联合将他残酷地斩杀于剑下,让他一生的抱负就此终结。 他被杀了还不算,毕竟那只是邵柯梵为实现统一的目标所为,他要亲手报仇,让他饱受世界上最难忍的痛苦,而今,火刑加上情伤,复仇的火焰在此时燃烧到极致,他总算满意了。 绝彻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黑瞳幽幽,闪着黑宝石般的光泽,却是静止无波,良久,见秦维洛的反抗逐渐缓了下来,开口道,“我说护泽使呵,您就好好待在炼狱火城静心接受惩罚罢,可别像周围的那些死灵,整日哭嚎,让本尊看不起你。” 黑袖一挥,手凌空一收,那饱满额头上的铁钉被一股力量吸走,细长的窟窿自动愈合,恢复如初。 铁钉被举起的手指夹住,绝彻绕有兴致地玩转了两番,随手扔到地上,嘴角泛起一丝讥诮,“你的力量,在本尊眼里微不足道,用不着防范。” 铁钉被拔出却没有丝毫兴奋感,秦维洛仿佛散尽了所有的力气,头靠在铁架上,如同以往那般凝视着灰色拱顶,眼被难以言喻的悲戚注满,内心似乎被掏空,飘飘忽忽的,听不清绝彻说了什么。 事非人非,难道就是这样么? 简歆,是否是,你以为我灰飞烟灭了,疏途无望,却又面对他坚持,从而重新接受了他。 还是说,你最爱的,永远只是他。 他相信是两种原因并存的,她最爱的人,早就在心定格了,只是因为经历许多事情,渐生隔阂罢了。 绝彻看到他这副为了木简歆伤神的模样,恨不得一掌将他摧毁,然而,地狱刑司律规定阴司宰不得滥施刑,不然在天庭上便会多一条不洁记载。 厌恶地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后面响起慵懒却嘲讽的声音,“你不也喜欢她么?看来,是假的了,陵王真是幽默,临死之前也不忘开玩笑。” 快要消失在黑火之的身影陡然停住了步伐,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刹那间雪亮如剑刃,穿过黑色的火焰,似乎能够冻住一切,秦维洛不由得一寒。 是的,他离世之前,在对木简歆失望之际,恨恨地表露了自己的心意,那时他对这个女子只剩下鄙视,要说是抱憾而去,也只是因为没有实现自己的野心,然而,灵魂出窍之后,误解的世间真相已然明了,因此他在心底反复咀嚼一句话,一切还没有结束。 一切还没有结束,一切不会结束。 离世之后想起,他的人生是有过温暖的,那便是死在了她的怀,并且,是她亲手为他擦洗的身体,换的干净衣服,并束好染血的凌乱头发。 那是他最深刻的回忆,三年压抑住过往的恨和不甘修炼地狱秘术,那一抹温柔却始终缭绕在空荡荡的心间,眼下这个男子却得到了她三年,叫他如何不恨,光是这一点,他都要叫他痛苦不已,何况是他杀了他,断了他一生。 烈火一个身影倏而闪过,似一股流窜的黑焰,那双锋利冰冷的眸子却分外显眼,似一柄利剑刺来,转瞬已停在铁架的面前,秦维洛闭上眼睛,这死性不改的家伙,想怎样就怎样好了,反正他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绝彻却没有动手,脸上似笑非笑,凑近秦维洛,没有生机的眸子浮起一丝迷慕,“是的,本尊爱她,打算将她带到这里,当本尊的夫人,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什么?”秦维洛双眼赤红,大吼起来,“她可是一个大活人。” “活人?”绝彻有些恍然,微微皱了皱眉,“你倒是提醒本尊了,到时她的躯体是留还是不留呢?万一复活……” 他顿住,阖上嘴巴,却发出一串沉闷诡异的笑声,“呵呵呵呵……”颔首向前走两步,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维洛死死盯着绝彻远去的方向,很久才将目光收回,担忧,颓废,愤怒,悲凉,似是四条带刺的铁蒺藜,缠在一起,绞着他的心。 为什么自己如此无用?丧失了家国,落得如今这样不生不灭的局面,遗恨之外,就连心爱的人也无法护她周全。 被缚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的亡灵,每日皆摇头晃脑,惨叫不已,无休无止,嘶哑的凄厉之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不少亡灵疼得昏厥过去,然后又拖着不死之躯醒来,忍受日复一日的折磨。 对他而言,岁月无尽,可是倘若内心空茫,地狱之火灼在身上也无妨,就当与自己无关好了,可一旦有了牵挂的人,未了的夙愿,那痛似乎找到了可乘之机,占据身体每一个角落,再也摆脱不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谋帐篷包 鹰之王宫建在聚峰山,尽圴山和帝郢山远远合围而成的广阔平坦地带,在尽圴山和帝郢山的狭长关隘上,每隔六十米建一个据点,出入王宫的人必需接受重重检查。请使用访问本站。关隘出口处又是三山环伺形成的广三角地带,在此建有鹰之国的都城——安袤,人口密集,各行各业来往纷繁,富庶繁华。 从都城安袤向四周延伸出无数的大道,用以联络分散于山间的州郡,州郡又延出小道,照顾居民点。如此,百姓欲上都城,经过州郡的检查后,放可执通行证上大道。 然而,比之鹰之王国,苍腾在王宫,都城的选址以及联络等方面考虑得似乎不尽周到。王宫建立在山泽向荒原的过渡处,原来这里是藤蔓丛生,低矮灌木密集的葱郁地带。 六百多年前,苍腾开国国君梦夕战胜寿倚之地洪梧王国的最后一名国君,夺走玉玺,毁灭原来建在山间,安全隐蔽的王宫成废墟,率部来此,命人砍伐植被,填土坑凹的地方,建立了新王宫,而都城戟乾则仍在原王宫附近,距新王宫足有两百里。 几百年来,在原来的废墟上,建起了无数大型茶楼酒肆,稳扎于此,根深蒂固,戟乾都城则环绕着茶酒楼,以此为心向四周扩展,面积足有鹰之安袤都城三倍之大。 至于联络,戟乾城仅有一条大道通往王宫,与鹰之不同,城的四周延伸出无数大道小道,州郡村皆连。 因此,一般而言,欲灭鹰之,必先占据安袤,而欲灭苍腾,必先占据王宫,后控戟乾。 苍腾王宫的选址面临战场,且大部分兵力驻留于宫,为数不多的武卫队巡逻重要的山泽,却都是以一敌十的精兵。大将的住处全在庞大的王宫之,不准在外地拥有府邸。鹰之则由藩王和大将领了一半兵力分驻各要地,形成几大实力心,衷心拥护王宫。 因此,历来不少国家认为只要攻破苍腾王宫,便可以占据苍腾所有的一切,举兵前来,却不料纷纷惨败而归。 邵柯梵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案上两国布局以及山泽之地的彩绘,若有所思。 立下互不侵犯的契约之后,除非是鹰之先出兵或是大错苍腾在先,不然,为了那对天下,以及对简歆的承诺,对于那方山泽之地,苍腾扬起的铁蹄怕是要永远忍着不踩了。 统一莽荒的希冀,这一生,真的没有结果么?一次又一次受阻,下次,倘若有下次,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乱子。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合上图册,站起来踱步,再加上方才的事,心情有些沉重。简歆执意要去看子渊被他拦住,说两名婢女会好好照顾他,将她支去看小公主,她便不悦地去了,明明昨天才去看了歆薇的。 昭涟那件事始终是他的一个灰色心结,本来以他的性格并不会有多愧疚,然而在她的面前却是惴惴不安,要是她知道……一定不要让她知道,不论怎样。 是的,不论怎样,哪怕…… 邵柯梵心一疼,手握紧了桌案边缘,为什么事情会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倘若他不灭泽观,不将秦维洛擒来苍腾,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那么个可人儿,他即使再怎么心狠手辣,也是不忍下手的,并且昭涟临死前,他对她有过承诺,对将死之人的承诺,比对什么承诺都要重,这是所有人潜意识里的认知。 可是,倘若她从子渊口得知昭涟残废的事,他便会再度失去她,在他的心目,除了锦绣山泽,再没有什么事比她更重要,他再不能忍受失去的打击。 虽然明令两名伺候子渊的婢女不得再让他乱跑,但简歆的性格,他却是管不住的,即使子渊与她说话时两人在身边提防,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说漏嘴只是瞬间的事,瞬间便可以摧毁一切。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邵柯梵心口一紧,一种窒息感袭来,忽听一个声音在殿上响起,“国君,楼大侠求见,说有急事禀告。” 急事?邵柯皱皱眉头,心里生出两分愠恼,方才转念间,他本打算循着简歆的踪迹去看她是否真的去陪了小公主,却不想被人打搅了。 达庆恭恭敬敬地将虚掩着的书房门推开,躬着背将国君迎了出来,却见大殿上侯着的楼钟泉脸上略显焦急,且夹杂着两分疑惑。 邵柯梵冷着脸,不开口,等待着听那件“急事”是什么。 楼钟泉察觉到国君不悦,心里有些吃惊,装作不知地垂头拱手,“近两日郑笑寒下令在鹰之荒原上,搭建帐篷包供百姓居住,臣特来禀告。” 山泽之地资源丰富,在政策宽松的条件下,百姓可采土下劣质金矿以及一些碎银矿,并且山间可开垦田地,种植薏米和桑麻,生活充足无忧,郑笑寒却命令在荒原那清寒之地搭帐篷,着实奇怪得令人不解。 邵柯梵眉头皱到了最深,“帐篷包建来,可真的是供百姓居住?留意过住进里面的人没有?” 楼钟泉似是回忆了一下,回答,“确实是供百姓居住,只是,臣隐隐觉得不对……”一想却是没有什么异样,便有些支吾地不再说下去。 “呵,是供百姓装束的人居住的罢!”邵柯梵冷冷一笑,“有老有少?看起来像一家人?” “每一家人口大致在六七口左右,两辈同居,亲密和睦,确实是一家人。” “噢?”邵柯梵眉目一挑,嘴角讥诮地扬起,“小辈年龄段,长辈年龄段?长辈可都健在?” 楼钟泉不知国君的意思,还是如实地答,“小辈十几岁到三十岁之间,长辈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长辈都健在。” 邵柯梵目光一狠,“如果本王是郑笑寒,长辈一定这样安排——有的健在,有的丧偶,有的双亡,免得惹人怀疑。难道郑笑寒专门挑了父母健在的人家?” 听国君这样说,楼钟泉一个激灵,“对!看来确实是有意安排的,不过……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邵柯梵沉吟一番,大概明白了一些,“你先下去罢,注意盯紧一点。” 他施展隐身术,却在出宫的时候转了念头,折到了婕琉殿,悬在彩绘着绿洲和水流的房梁上。 目光一下子凌厉无比,似乎一根煨毒的箭,刺向下面的场景。 简歆真的没有听他的话,到了这里,此刻正说着笑话逗子渊,子渊不时爆发出一阵天真的笑声,然而,黑亮无邪的眸子里淡淡的哀伤却散不去。 那两名剑客扮成的婢女正在一旁小心地侯着,国君并没有告诉两人派人挑断昭涟全身经脉的是他,只吩咐她们不能让子渊说出关于昭涟残废的话,然而,两人心里定是明白个大概,也不多问。 由于内心有愧,简歆比较忌讳提起昭涟,只有不懂事的小子渊偶尔问起娘亲什么时候回来,这时婢女便会将话题引开,简歆也在敷衍两句后,不安地转移到她的笑话上。 邵柯梵怔怔地盯了一刻,只觉得内心越来越堵,眉头也越皱越紧,对这个小生命的一点爱怜冷却了下去,直到子渊看了更漏,对姐姐说读书的时间到了,娘亲规定这个时候一定要读书,叫姐姐下次一定再来陪他,简歆才从座椅上起身,在两名婢女的陪同下走出婕琉殿。 子渊跟到门口,向简歆告别后跑进书房,拿起《子孝行》读了起来,稚嫩清朗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响起,似一只小鸡在早晨呼唤母鸡,格外凄清。 红衣身影转眼间已到书房横梁上,手动了动,仿佛受到意念的召唤,一团白光凝聚在掌心,然而,注视着那个孤寂的小小的身子,终究是将白光吸回了体内。 邵柯梵一横心,生怕自己改变暂时的主意,施展隐身术,前往荒原而去。 稀疏分散的白云似乎受到了某种号召,聚拢在一起,变成一朵大而略显灰色的云,一袭红衣衣祙扫过云翳边缘,倏而消失在云。 果然,在临近褔蓁之地过渡带,面朝苍腾一侧的荒原,建起了两百来个帐篷包,密密麻麻的劳工像蚂蚁一样穿梭于材木与篷布之间,铺筑房基,支篷布,三轮铁车运载着较为平整的石头被人从山间推出,轮辙碾压出沉闷的“咕噜”声。 人群不见郑笑寒,亦没有杨永清,几个暂时当工头的将领在走来走去地指挥,要么斥责失误,要么催促度。 建好的两百来座帐篷屋,偶尔会走出来一两个人,混入劳工队伍,或观看,或帮忙。 邵柯梵神色一动,无论男女,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精神焕发,身体骨干健壮,似是练武之人,果然如他所料,郑笑寒意图跳出契约的约束,故而采用了这一招,再加上十三万座坟墓的威力,鹰之国恐怕要真正地强盛起来了。 上次与郑笑寒交手,从她的剑可以吸附恶灵,从而增强十倍的威力来看,鹰之修建墓地的用心昭然若揭,然而,就是不知道使用了什么秘术,能够将死尸的亡灵镇住,让鬼差无法带走,并将其变成凶残的恶灵,用到时关键的一步是,需要施了法的剑来唤醒。 难怪,祭尘和法师重烛都无法看出任何异样。 邵柯梵恍然一惊,战争以烂摊子的局面收拾后,他只顾围着简歆转,沉浸在她归来的喜悦和她冷淡的悲哀,放在国事上的心思要比原来少了几许,对郑笑寒的提防也不如以前那般警惕。 而今,他们重新走到了一起,他见到了难得的笑靥,并得到半年婚期的承诺,是应该好好与郑笑寒斗斗了。 然而,隐隐有一道深渊,随时可以将他们之间吞噬,再难回头,他每日例行上朝和批阅奏折之后,时间几乎花在了对这件事的纠结上。 难道,错了一件事,真的需要付上错十件的代价去弥补么?而越来越多的错,便是万劫不复,便是永远遗憾。 可是,他有什么选择,他能如何选择? 苍腾国君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仿佛一枚星辰不断下落,轨道越来越幽黑,最后滑入无底洞,身不由己地下沉,看不见自己,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黑色。 忽然想到那如花的笑靥,那颗莽荒最美心灵,那纯善至上的灵魂,他精神一振,眸星辰闪亮,施展隐身术消失于云,那朵大云瞬间分散开来,稀疏清淡,朝各方幽幽飘去。 不管未来怎样,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珠胎暗结 鹰之国君半倚在惠珂殿大殿宝座旁的玄色软榻上,浅披的绿衫似青山缓缓起伏过身,逶迤到地,不少地方缠着镂空丝纹,不疏不密,简单却精美,内罩的暗紫色里衣将本来会隐约可见的肌肤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眯着眼睛,似是在想什么遥远的事,眼神凄迷而空茫,茶盏中的茶已经凉了,却依然被手执举在胸口上方,迟迟不喝,停顿如静止的时间。 候在一旁的婢女噤若寒蝉,不敢提醒一句,也不敢上前关切一句,据闻上次那个婢女就是因为多说了一句话而死于国君掌下,只不过对外宣称失踪而已。 她可不想“失踪”啊!在他人眼里卑微若草芥的生命,在自己眼里却是重如珍宝的。 大殿中的空气陡然一凝,一股灵活的气流迅疾逼进,闪着寒光,隐约可见黑色的末梢,郑笑寒神色一动,斜觑一眼,将手中的杯盏掷出,抄住来物,与此同时,杯盏轻而稳地落到长案上。 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刚一出口便被冰冷的眼神扫断,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 “出去。”郑笑寒边从羽箭上取下绑着的纸条边吩咐,声音僵硬无比。 婢女如履薄冰地出去了,到了门外虽心有余悸,却也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解下丝带,捏住纸条边缘一抖,信展开来,上面只有一句话:禀国君,工程顺利进行,苍腾没有任何反应,请国君放心。 郑笑寒一怔,令她奇怪的是,鹰之大建墓地,广筑蓬屋,邵柯梵除了在墓地与她有过一场交手外,再无其他举动。 是仍旧看不起她么?似乎历来,他对鹰之很少采取主动阴谋,只是对症下药地防御,并且每次都能够将她的计划摧毁。 但这次跟以往毕竟不同,哈!倘若掉以轻心,到时苍腾会败得很惨罢,邵柯梵居然喝起闲茶来了。 难道,木简歆复生,他高兴得连最重要的事都忘记了。 还是说,他正暗中窥伺,随时准备埋葬她所有的计划? 郑笑寒脸上挂着自信又嘲讽的笑,因不同却皆利己的揣测而痛快淋漓,那些恨更是趁机兴风作浪,翻卷起一波又一波的心潮。 邵柯梵,我要你死,此生最重要目标,就是要你死…… 忽然,心口一紧,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袭来,她立即坐立起来,拿过盛茶盏的端盘,向下俯身,然而,却只是干呕,什么都没有呕吐出来。 早朝的时候她难以控制地干呕了两声,大殿上上朝的大臣武将只是以为国君身体不适,并未多想,然而,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杨永清惊疑地抬头看了一眼,带着某种确定的意味。 那时她还不知道杨永清眼中的含义,然而,干呕现象已持续了好几天,并且越来越严重,由开始的喉咙难受到大声而剧烈的程度。 郑笑寒恍然惊醒过来,是不是怀孕了! 一个半月前,她将身体给了祭尘,事后并未服下任何预防怀孕的丹药。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手颤抖着缓缓覆上小腹,待情绪稍微平甫下来之后,闭上眼睛,敛气屏神,仔细地感受。 另一股微弱得可以忽略的气息在腹中轻轻涌动,通过一条柔软的管道连着她的身体,让她真切地感知。 郑笑寒的全身颤抖起来,果然如此,一个多月来没有来红,忙于国事的她并未多想,熟料竟是这样。 她怀上了开祭尘的孩子! 那日三番两次的缠绵,她犹刻骨铭心,可是没想到,竟留下了祸根,对她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 没有半分喜悦,无边无际的惊恐袭来,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痛苦,似乎是整块伤疤在暗自扯动。 祭尘是鹰之的第二号仇人,鹰之上下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并且上次她将他擒来,扬言要好一番折磨,这便是她对他的折磨么? 要是王宫的人知道了这等大事,先不说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至少她也会永远生活在嘲笑之中。 许多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对国家的责任,对丹成的深沉的愧疚和无法遏制的思念,对祭尘难以消弥的爱…… 良久,她纷乱的心绪才渐渐平缓下来,斜支在榻上,怅然地思索解决的方法,苍白的脸上尚挂着冰凉的汗珠,似冰水滴在心间。 然而,思索了许久,却发现只有两条路,一是尽快立王夫,而是堕胎。 除了丹成,她还未考虑过嫁与谁,然而昔人已逝,她只愿孤寂地了此余生,就算为了后代不得已立夫,那都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丹成才死去几个月,尸骨未寒,眼下她是断断不会成亲的。 郑笑寒的眉头狠狠一皱,手用力抓住榻缘,目光泛起几许凄迷痛楚。 她与祭尘,这一生终究只能陌路了,如果说有再次面对对方的机会的话,怕也是在今后的战场上,兵戎相见。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覆在小腹上的手掌已凝聚一团白光,手却轻轻颤抖,半天无法施力挣断脐带,这个正在成长起来的小生命是祭尘留给她的唯一纪念,他们此生遥遥相隔,她怎么忍心摧毁这唯一的印记? 候在门外的婢女等了许久,见国君还是不召她进去,不知是离开好还是继续守着好,便小心地将头探向大殿。 郑笑寒凄乱的目光一冷,将那支送信的箭“嗖”地一声抛了出去,速度若迅雷不及掩耳,婢女吓得意识停滞下来,忘记了躲避,只睁大眼睛看着向自己逼来的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箭只是擦着她的耳鬓而过,“椽”地一声钉在了院中的大树上,那合抱之粗的良蓁木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无数叶子漫天飞舞,与此同时,一绺乌黑的发丝从她的头侧落下,被风倏而带出很远。 “国君饶命。”回过神来的婢女忙下跪,头垂到了最低,整个身体几乎趴到了地上。 “我不是绕过你了么?”郑笑寒看也不看,头偏向软榻内侧,淡淡吩咐,“五天之内,不准踏入惠珂殿一步。” “是。”婢女连忙站起身来,抖着腿走了。 郑笑寒手一挥,两扇殿门重重地关上,随即,手重新覆到小腹上,眉头又敛了起来。 就当,就当从未怀过罢!为了国家,为了她的位置和名誉,甚至,为了祭尘。 她强迫自己分析当前形势以及面对其他重要问题,尽量说服自己,终于,心一横,就要将手上的元气逼进腹中。 “末将求见国君。”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 郑笑寒一惊,垂下手,坐稳了身子,手凌空一吸,殿门轰然打开。 曾经一袭黑袍的谋臣如今成了辅国大将军,银甲戎装在身,显得威武无比,智慧的双眸中多了两分让人摸不透的神色。 郑笑寒懒得多言,只是朝门外的人点了点头,杨永清踏入大殿,按住腰间的佩剑单膝下跪,“末将拜见国君。” “起来罢!”郑笑寒没有以往那般热情,心不在焉,脸上的血色尚未恢复,额头上又沁出了细汗,人一下子憔悴许多。 杨永清起身的瞬间,似乎无意间扫了国君的腹部一眼,站定时波澜不惊,泰然自若,然而,仿佛有暗流在其中涌动。 郑笑寒知他怀疑,不悦地问,“永清所为何事?”声音较之以往僵冷了许多。 辅国大将军拱手,“这几日似见国君身体抱恙,永清特来问候。” 郑笑寒不自在地欠了欠身子,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本王身体一向好得很,就不劳将军挂心了。”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样掩饰的回答,杨永清不疾不徐地道,“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他话峰一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国君万万以大局为重,注意保养身体,无须太过伤神,该当机立断时则断,该快刀斩乱麻时斩,国家枯容有时仅在掌权者一念之间,待祸根养大,就不好收拾了。” 一丝凛冽的杀气在郑笑寒眼中闪过,杨永清十成是认定她怀孕了,而这件事情怎么能容许别人知道,一件隐秘的事,只要一个人知道,便可传得满城风雨。 然而,想到杨永清劳苦功高和为人的沉稳谨慎,并且鹰之少了他便是一个大损失,她终究是将杀意压抑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意寓言中,“识本王者,果然永清啊!将军提醒得是,本王自有分寸,不会给鹰之带来任何麻烦。” 方才空气陡然一凝时杨永清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感知郑笑寒消了阴暗的念头,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早料到这次觐见必是有风险的,他在袖中藏了些让人防不胜防的武器,以备不测。 如果国君肯听他的,自然会选择堕胎,堕胎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日子一如既往,他仍然忠心耿耿,竭尽全力为她出谋划策。然而,如果不是,他随时有性命危险,况且胎儿的事瞒不住的话,一定会引起大乱,为了鹰之他更愿意拼一场而不是坐以待毙。 或许会……是的,他的武功不如郑笑寒,但倘若老天安排了意外,那么他或许可以…… 杨永清转了两个大念头,硬生生地将第二个念头打消,暗自责备自己竟然作这样的打算,并带来了武器,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不过也幸好,郑笑寒识得大体,暗示会将胎儿堕掉,并没有引起什么大不快。 杨永清赞许地点点头,“国君英明,末将心下安慰不已,还望国君牢记承诺,一切以鹰之为重。”言毕告辞退下。 郑笑寒第三次举起手,覆在小腹上,目光坚定而决绝,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第一百三十九章 悲凉世界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走出了院门口那两名伺候子渊的婢女还在送似乎并沒有停下的意思虽然她们脸上无甚热情但简歆依然过意不去微笑有礼地劝“两位妹妹回去罢简歆再不济也是识得路的毕竟來过好几次了” 芷江脸上也露出笑容却是沒有半点温度似乎仅是扯动面皮故作出來的“有一句话芷江不知该不该说” 身旁的月恬则冷着脸看向院中目光聚焦而警惕 简歆对她俩冰冷的迎客态度早已习惯并不与她们计较此刻却怔了一怔“你说” 芷江认真地道“子渊小少爷每日的生活很有规律早晨读书中午午觉下午练武晚上完成国君交给的任务时间安排得甚满并且我和月恬不会半分亏待了他今后姐姐能不來的话就尽量不要來罢” 简歆的嘴巴张了张沒想到她好心來看竟成了子渊的累赘了可是子渊每次见了她忧伤的小脸上都笑得很开心啊这两人怎就这样不近人情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拒之千里 她心里隐隐有一丝恼怒和厌恶脸上依然保持友好“既然如此姐姐以后就少來好了还望两位好好照顾子渊” 见两人面无表情地点头眼睛却看着她并不转身进院她知道她们在期待她快一点走正要施展轻功忽然想起一个问題“国君给子渊留了什么任务” 月恬和芷江互相对视眼里神色复杂芷江道“无非是抄一些诗书毕竟有的书籍库存不多看的人需抄一遍存入书库算是回报和贡献子渊抄了又可以达到练书法的目的” 简歆心想邵柯梵替子渊安排得还算周到只是司仪署派了两名冷冰冰的婢女來照顾子渊他既然为子渊着想又怎么不管管 她來看子渊的第一天就感到了芷江和月恬对她的排斥她说话逗子渊开心时两人绷着脸站在一旁阴魂不散不时扯上一两句扫气氛的话要不是为了子渊求她來她还不來呢 看來她复生影响苍腾统一这件事让几乎所有王宫的人都反感上她了可是又有谁知道当时她并不愿复生然而为了减少伤亡放弃了守护秦维洛的初衷否则又是几万具尸体横遍荒原虽然别人对此不屑一顾于她而言却是一种深沉的痛 简歆有些呐呐地敷衍了两个字“不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涌起几分悲哀 维洛维洛我是不是该一直陪着你…… 略略敛襟施礼后施展轻功朝妙嫣阁飞去 直到那渐小成米粒的黄衫身影远远地朝妙嫣阁落下芷江和月恬才松了一口气步入院子 朗朗的读书声在大殿中回响她们听出是《子孝行》不知怎么的内心有隐隐的触动只是忠心为主国君吩咐什么她们即使陪上性命也不会违背分毫 与婕琉殿的境况完全相反妙嫣阁的乳娘奴栾待简歆很是热情小歆薇则一向将她看作外人之前她來这里四次了公主冰冷如铁的目光仅仅是稍微有了一丝情感倒是对奴栾如同对亲生母亲那般温存 第一次來时简歆看到小公主大而明亮的眼睛充满戒备淡漠冰冷按照她來自的那个世界來说温度可说是负零下一百度 那时她步入殿中粉雕玉逐的小公主正在殿中练习基本武功招式彩衣翩跹如蝶挥剑灵活到位只是那柄细而短的剑隐隐散发出一股戾气这完全不像还不到三岁的孩子啊 见有陌生來人公主扭转白嫩若藕的手臂将剑身压平朝简歆削來简歆大吃一惊却不慌不乱蹲下身子轻而易举地夹住小剑笑道“小萱薇虽然天分不错练得也勤劳用心但学舞的路还长着呢现在还动不了姨娘一个指头” 她以为萱薇方才只是在开玩笑然而那一张粉嘟嘟似蜜桃肌肤吹弹即破预示长大后将倾国倾城的脸蛋上镶嵌着的那对黑宝石般明亮的眼却闪着寒光定定地盯着她“你是谁为何闯入妙嫣阁” 声音不高不低清脆稚嫩若黄鹂似乎有些压抑小小年纪便修得几分镇定并不是一个嚣张无礼的孩子只是这样更让人畏惧似乎定了她今后的路途是否也如她父亲那般 简歆心一寒同时又有些恼怒邵柯梵很少來看歆薇也就罢了还放任她成了如今的模样这样的性格注定是不会快乐也不会幸福的 她伸出手去揽歆薇的肩膀歆薇却后退一步目光不依不饶等待着她的回答 简歆正要解释奴栾从寝房走了出來见是国君倾慕的那名女子也不管她惹得苍腾无法实现大统一笑着迎了上來“木小姐是专门來妙嫣阁探望公主的吗” 见到那样热情的笑容简歆的心情好了许多点头“是啊从未來过有些过意不去”顿了顿又有些失落地道“可是歆薇不喜欢简歆呢” 奴栾将公主手中的剑插入横放在小软榻上的剑鞘中将她小小的身子抱起來手稍微向上抬让她能够平视简歆的眼睛“公主看这位姨娘人很好的她是国君的……”话到这里有些僵继续“国君的熟人來关心公主的” 奇怪的是小公主在奴栾怀中很安静亲切地攀着她的脖子却不理会奴栾的话看着简歆的眼睛少了两分敌意声音也软侬了一些“姨娘的名字里面带有一个歆字歆薇的名字里面也带有一个歆字呢” 奴栾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她经历的事情多了王宫的风风雨雨爱恨情仇皆入了眼当然知道国君为公主取这个名字的用意 简歆心下一疼想起公主的娘亲舒真王后又多了几分愧疚她该对多少人说对不起可她明明是什么都沒做错啊 她从奴栾怀中抱过公主公主不嚷不闹只是用力挣扎了几番仿佛是感受到了浓郁的悲悯下一种异样的温情公主停下來了抬头看她听她柔和地道“姨娘跟歆薇有缘嘛以后姨娘來了歆薇可不能再拿剑指着姨娘噢” 歆薇不懂“有缘”是什么意思只隐隐感到这两个字能够将无关的她会拿剑指的人与她联系在一起公主点点头又吩咐“不能带其他无关的人进來不然歆薇杀不了他也要叫父王杀” 简歆下意识地抱紧公主自打出生以來她便沒有获得半分父母的爱得到的温暖仅仅是从乳娘身上可这怎么能跟生身父母相比难怪性子如此冷漠可是怎会冰冷到了如此地步并且对人那么警惕公主天生传承的秉性怕也是占了一部分原因了 她不知道的一个真相是邵柯梵其实來过妙嫣阁很多次将公主抱到王宫最阴暗血腥的酷辛狱一次又一次观看杀人或折磨人的场景在那个惨不忍睹的过程中耐心而细致地讲解受刑者犯了什么罪 或是在晚上抱着公主坐在妙嫣阁那谁也不敢涉足的后花园里说起苍腾历史上那些有趣的事件以儿童能够听懂的话语分析当前形势以及郑笑寒杨永清之流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如何对待苍腾逐渐的小公主心中树立起假想的敌意 这其中又暗含了多少残酷的意味 “公主谁教你打打杀杀的呀”简歆心酸不已极力保持温和的笑容伸手抚摸那张粉嫩的小脸见歆薇闪躲又触电般缩了回來 她竟有些害怕这个小尤物不仅是因为她身上散发着疏离人的气息还有另一重不宜说出的缘由她觉得委屈而凄凉意识有些混沌迷茫从头到尾自己一向善良待人究竟做错了什么 “是歆薇自己知道的”想起父王的叮嘱不能在别人面前说起哪些秘密歆薇如是答吧嗒两下嘴似乎对什么意犹未尽 简歆想想也是邵柯梵很少來妙嫣阁奴栾和善看出内心不坏也是不可能交给萱薇这些的难道是因为父母是邵柯梵和舒真便天生将这样可怕的秉性带出來么 她只能尽量给小公主安慰试图消融她内心的冰块幸好人之初本性未泯來得四次了公主对她产生了一丝情感也对她的到來表现出些许的喜悦然而要让她像同龄儿童那般阳光快乐不知要用多长的时间 奴栾听到衣祙擦过空气的声音知道简歆第五次來了便出去迎接她声音很轻似是刻意压低“木小姐公主正在睡觉呢进來稍等一个时辰罢” 简歆知道这是最委婉的逐客令了奴栾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儿子需要照料是分不出心思來招呼她的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阁中也沒什么意思便大方地告辞称下次再來奴栾也不挽留只是看着飞起的背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公主并沒有睡正在书房里默记《童心经》只是国君两天前吩咐过以后简歆來尽量找理由将她搪塞回去 奴栾亦知道国君担心简歆纯善的性格感染了小公主不利于她今后治国真狠呵为了邵氏的权势和地位竟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儿 她不知道每次国君将公主抱走去做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只看到公主那双眸子似漆黑的夜隐藏的东西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第一百四十章 炼狱火城遇仇敌2 荒古殿高大的黑色宝座矗立在两丈高的台阶上方,较陡的梯形台阶延伸到殿面,衬托得宝座威严无比,玄色的丝线闪着暗红的光芒交错缠在椅背上,仔细一看可发现细细的鲜血顺着丝线循环流淌,在玄色中隐约可见。 本来,投胎转世由往生城的冷阶主管,然而,阴司宰却专程去将转世录借了来,坐在宝座上绕有兴致地翻看,宝座宽大的扶手上,还放置着一本尚未翻开的惩刑录。 这薄薄的两本记载的都是人间重要人物的生平事迹,以及逝世后的情况。 他闭关三年,对许多人间地狱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使用微观能够看到的不过是当下的事,而过去的事却无法窥见。 转世录翻开来,绝彻目光冰冷而专注,缓缓扫过,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从无意勾起的唇角可看出一丝嘲讽,仿佛在笑苍生渺小,不过蝼蚁一只只。 然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他不由得一怔,双手下意识地捏紧转世录展开的书页两边,没有波澜的眸子涌起浓郁的恨意,然而,视线移到后半部分的话时,脸上先是惊讶,再是嘲讽,最后是幸灾乐祸。 转世录的倒数第十页是这样记载的:王舒真,莽荒历1420出生,国籍苍腾,幼时父母被剁成肉酱,故而心理扭曲,性格孤僻,师从瘸腿老人,练成人魂分离术,使唤魂铃,杀手,保镖,杀人如麻,罪孽深重,其以玉养颜,逆转荣枯,容颜停驻于二十又七年华不变。 嫁与苍腾第二十七任国君邵柯梵,遭受两年冷遇,1508年,于苍鹰两国战争中为仇家算计,命至此终。王舒真杀孽过重,手段残忍非常,投胎后,必以一世大劫大难偿还罪孽,然,其大限为五十八年,却以玉养身多活三十年,违背纲常条律,故而交由阴司城处理。 他诧异的是舒真竟然嫁给了邵柯梵,嘲讽的是她活该受到冷遇,庆幸的是她终究难逃惨死,并且落到了他的手里,没想到,阴差阳错,老天竟然给了他报仇的机会。 绝彻冷冷地轻笑一声,将转世录合上,翻开惩刑录,在目录上寻到舒真的名字,手指一点,关于舒真的书页便像拉抽屉那样从缝中延伸出来,薄如蝉翼,字迹却清清楚楚。 罪灵舒真,已为阴司城收容,但由于没有规定对非修仙之人自行逆转容枯,以逃避死亡的惩罚,故一直留置在预刑狱,等待新任阴司宰定夺。 秦维洛,舒真,当年联手背叛他的两个人,一定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收梢罢,秦维洛已进炼火城,火刑便是最大的痛苦。由于地狱刑律有规定,阴司宰不得超越职权加重惩罚,他只能按照舒真所犯的过错来定夺,但毕竟是在他的大权下忍受煎熬,他会给予理所当然范围内最高限度的惩处。 台面下置的暗红色圆桌上,围坐着十名灵魑,皆垂着头聚精会神地忙碌,或用手指在冥灵之书上写字,或阅览所司方面的公文,遇到重大的或者无法抉择的问题便跪下来请示,同时也方便阴司宰下达指令。 “将罪灵王舒真带到荒古殿。”绝彻将转世录和惩刑录叠在一起,垂眼吩咐圆桌上的灵魑。 职位最低的那名灵魑面朝高台上的宝座,下跪在地,抬手凌空写了几个字,手掌稍微用力一推,字消隐无踪,随即,凌空浮现两个字“遵命”。 这些事对阴司宰而言更是易如反掌,然而他实际上刚刚上任,对各司指责,等级细分等并不太熟悉,这几日正在全力熟悉这些方面,那些自己能够下达的命令,很多时候得借用灵魑之手。 很快的,两名鬼差架着一个亡灵步入荒古殿,一脚将她踹跪下去。 绝彻倒吸了一口凉气,死死地盯着鬼差中间的亡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听不见鬼差的请安,只是讷讷地抬手让他们起来。 那亡灵白发苍苍,弯腰驼背,脸上皮肉松弛拉塌,额头上皱纹深深,挤作一堆。 完全不似昔日绝色冷美人的模样。 不是以玉养颜么?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绝彻似乎在看一个陌生的亡灵,有些恍然地发问,“你是谁?” 围坐圆桌的灵魑面面相觑,被阴司宰弄得迷糊了。 两名鬼差以为阴司宰误会他们带错了对象,连忙又跪了下来,“禀阴司宰大人,属下带来的,确是王舒真。” “王舒真”三个字将绝彻拉过神来,昔日刻骨铭心的仇恨重新涌上心头,无论是什么原因,以玉养颜的尤物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更让他觉得痛快无比,虽然苍白的脸上仍保持僵冷刻板,但垂眼向下俯视的姿势仿佛是面对一只奄奄一息的猎物。 王舒真,莽荒第一杀手,冷艳冠绝天下,为了那该死的邵柯梵,抛下道义背叛主人,没想到落到这样的地步,真是报应呵! 绝彻欣赏得够了,正要开口,委顿苍老的女子抬起头来,尚且清明的眼眸闪过一抹惊诧,细纹横生的嘴唇动了动,发音沙哑无力,“陵王,是你。” 这是她被带走后的第一次说话,却并不感到意外,容颜枯槁若此,声音又怎会似从前?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因为死去时闭上了双眸,因此眼睛部位并无甚么变化,如灰色阴霾下的冰花,压抑之下璀璨明亮。 “是本尊。”绝彻淡漠地点点头,站起身来,负手在背缓缓走下台阶,忽然严厉起来,“王舒真,你以秘术逆转荣枯生死,多活了三十年,违背地狱规定的大限,由于史无前例,因此并无这方面的律令,就由本尊亲自来立。” 舒真面无惧色,眼中闪过不屑一顾的冷嘲,却低下头去,任银白的发丝垂下脸庞,吐出两个字,“请便,舒真无所谓。” “噢!是么?”绝彻清楚她的性格,对她的反应丝毫不意外,却看向暗红色圆桌旁的十名灵魑,灵魑们知道新一条律令即将诞生,皆肃然起敬,负责记载整理条律的魅严手执冥灵之书,恭敬地等待。 “从今日开始,除了延年益寿,或因意外得褔者之外,非修仙之人使用邪术逆转容枯生死的,在人世多活了几年,死后便须在阴司城接受十倍年限的惩罚,而后方可转世投胎。” 目光移向一动不动的舒真,“由于王舒真并未丧失投胎的资格,不宜铸入剑中,因此,押去炼狱火城灼烧三百年。” 舒真肩膀一颤,她清楚亡灵在炼狱火城被灼烧的煎熬并不亚于**被灼烧时的,甚至更加痛苦,因为黑火中加了让亡灵恨不得灰飞烟灭的缚魂墨,禁锢魂魄不散,从里到外,纵横上下,每一处皆反复灼烧,如同放到沸到极点的油中,任其翻滚煎炸。 三百年,不生不灭三百年,何时才是尽头,尚且在人间的那人一定转了好几次人世罢!他本就对她不深的记忆,怕是要越发地稀薄若蝉翼了。 人世荒疏,经历的过往淡若白水,却成了记得的人存在的源头。 绝彻留意到舒真的变化,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她也不是铁铸的呵!再说了,炼狱火城的每一日等于人间一年,一年实际上等于三百六十五年,那么三百年便是十万九千五百年,她如今这副枯萎的模样,本该一进炼狱火城便会魂飞魄散,然而,被缚魂墨束缚住,无法求得消散湮灭,注定是要无尽地忍受。 “请将我的魂魄打散!”苍老的女子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却没有丝毫恳求的意味。 倒不是有多害怕,历来干净利落的她只求尽快作一个了断,她不愿,离人间的那人越来越远,若回首,已是几百年的光阴,那生之多渺茫,孑然多凄凉。 终究还是求他了啊! 那双诡魅若黑宝石的眸子闪现欣喜的光芒,很快压抑下去,恢复死寂,严词道,“王舒真,触犯阴司城刑律者,必需按照规定接受惩罚,休想逃避,再说了,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的亡灵都欲求魂飞魄散呢!众生平等,罪灵也不例外,又怎会徇私枉法,赐予你恩惠。” 灵魑纷纷点头,苍白似涂粉的脸上却做不出任何表情。负责纂写阴司宰纪事的慑魉郑重地记下阴司宰临殿后的第一件大事,并在后面评价:秉公守法,甚良。 舒真闭上眼睛,几年前,在与秦维洛合力击杀之下,正是她手中的青剑刺穿了陵王的左胸,那场景已经模糊不清,然而铁铸的事实,造就了她情劫之外最大的劫难,而这劫难,终究不就是因为情劫么。 舒真似知道他会这样说,冷笑一声,“即使如此,请便。” 一直弯腰驼背跪在荒古殿中,她实在无法站立起来,死去时为了维持那具遗体的美丽,她耗尽所有的修为,将元气注入其中,再加上实际年岁已经十分衰老,便成了如今这副憔悴无力的模样。 可她的心,却保持在开始驻颜的二十七岁那年,决绝,不惧,孤傲。 绝彻冷哼一声,摆摆手,那两名鬼差架起舒真,直飞上一层炼狱火城。 脊背不由得生出几分寒意,她知道一双冰冷的眼睛在后面紧紧追随,那个恶魔般浑身散发出浓郁煞气的阴司宰,是一心不会让她好过的。 三百年,三百年,人世多少度花开花落,季节轮换,她才知道死亡不是真正的诀别,此刻被押赴炼狱才是,待她投胎之后,早已变了桑田,那人可还是那般模样? “你当年的同伴也在炼狱火城呢!呵,想不到吧?真是巧合啊!你们生前合力杀了本尊,死后也获得了相同的待遇,这样罢,本尊就将你安排在他的身边,天长地久,无聊了谈谈心也是好的。” 低而沉的声音敲在心间,荒古殿宝座上的阴司宰眸中散发出阴桀的幽冷光芒,嘴巴无声开合,将这一段话送达苍老女子的耳畔。 秦维洛竟也在! 舒真诧异地睁开眼睛,却只看到蒙蒙灰雾,不断向身后退去,她被两个鬼差架着,正在去往炼狱火城的途中。 她只知道秦维洛在苍腾与十三国大战中死去,潜意识里以为他已经投了胎,却不料他竟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按理说,三年前,阴司宰还是乌措,与秦维洛无怨无仇,为何会惩罚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她看不到的那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忆薇殿劫变1 妙嫣阁与齐铭宫,忆薇殿呈正三角形,各自相距十丈之远,宽广的空隙间又镶了几多桂殿兰宫,层楼叠榭,丹楹刻桷,华美有致,合抱之粗的树木呈参天之势,各色各样的树叶铺展开来,将建筑遮遮掩掩,仿佛一副浮凸鲜活的彩绘。 虽然三座宫殿隔得很近,但给人一种相距较远的感觉,千转百回,仿佛经了不同的天地。 简歆从妙嫣阁飞往齐铭宫,心情一直恹恹地提不起兴致,中途念头一转,折身飞向忆薇殿遗址。 残垣断壁,废渣碎屑,早已被清除干净,院落和后花园枯萎的花树重新栽过,在一重天地水源之灵的滋养下,生机勃勃,千姿百态。 依照国的命令,空无一物的场地上,一座与忆薇殿一模一样的宫殿正在迅速建起,才一个多月,便已完成了一半,几重迂折曲回的青墙伫立在原来墙壁的位置上,不断被人为地拔高,仿佛填充着虚无的轮廓。 上次劫后重生,苏醒过来后,她的脑海里曾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没了忆薇殿,她便有理由去棋樽国的大坑或者翼离国意连山若兮洞中,用尽余下的人生去守护秦维洛存在过的虚无印证,然而,那个美若火狐的红衣男子温柔地注视着她,告诉她重建忆薇殿的事。 那样的眼神似乎给她施了定身术,她一下子陷入其中,便真的如他所留,在齐铭宫住了下来。 然而,对秦维洛的愧疚日益俱深,这一个多月来,因为与邵柯梵恢复如初的缘故,每日情意缱绻,卿卿我我,几乎沉浸在了温柔乡中,去那两个地方的次数不过四五尔尔,不似原来隔三差五那般,缅怀他的同时多了两分赎罪的意味。 时光渐行渐远,情感也会慢慢地荒疏掉么?就如同她曾对亚卡有过一段时间的刻骨铭心,痴痴念想,到如今,也仅是将它当作骑乘的马匹。 她恍然明白过来,无论经历多少人,一个影子在她心目中永远是清晰的,那袭红衣似曼珠沙华那般妖冶,浓郁炽热的假象之下,丛中那人的身心却孤寂无比,仿佛烈火围住万年不化的坚冰。 他纵然拥有一切,然而能够慰藉他的,普天之下,就只有她。 那双若星辰般遥远冰冷的眸子,时常浮现些许孤高之外的凄迷,然而在注视她时,却散发出温暖的微华,眼波似流光,意绵无限,一眼便叫人鬼使神差地沦陷了进去。 可是,秦维洛,维洛……她唯一嫁过的男子,她亦在意的男子,又怎么忍心负了他。 亡灵三年,相依相伴,不离不弃,遭遇坎坷他总是挡在她的面前,深怕她有了丝毫的闪失,最后那拼尽全力的一推,她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快后退,那一袭白衣惊鸿一瞥,便是最后一面,再也不见,他最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凝眸定格成永远。 “维洛,维洛……”简歆怔怔地注视着正在兴建的忆薇殿,不由得轻轻念了出来,仿佛觉得他离她越来越远了,虽然她极力挽留,然而那一袭红衣却在不断地扬起,扫过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忆薇殿,忆薇殿,他最美丽的梦在里面,他最爱的女子在里面,如何能不建?远离的,他要纪念,眼前的,他要珍惜,从今以后,坚决不能再失去什么,他害怕那种失去后疼痛到呕血的感觉,仿佛死亡了一次又一次。 几百来名施工者的身影穿梭在青墙前后上下,大家都知道忆薇殿三丈之外站着的黄衫女子与国君几多纠葛,半年后即将成为苍腾第三任王后,便比往常小心谨慎了许多,生怕疏忽被报了上去,吃不了兜着走。 有人投来惊讶的目光,站得约莫半个时辰那么久了,她不觉得累么?正痴痴地想些什么? 有人投来恐惧的目光,这名女子曾在几万将士面前附尸还魂,忆薇殿大火时皮肉烧溃殆尽,却又完好无损地活了过来,让人觉得诡异非常,说不定是精怪之流。 有人投来厌恶的目光,正是她使得苍腾统一的大计受阻,可说是苍腾的罪人,只不过凭了倾城之颜,国君就如此宠她么? 以及,因她的美貌而色迷迷地投来的目光,觊觎似鼠。 所有的目光,各怀的心事,都隐藏在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劳作之中。 “木小姐。”新任的工部尚书吴漫泓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垂头拱手,“木小姐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微臣马上去办。” 简歆这才回过身来,恍惚的双眸变得清明,微笑答,“吴尚书不必多礼,我只是过来看看,没别的事。” “木小姐站着也不是办法,容微臣去为小姐借张椅子来,还劳小姐再等等。”吴漫泓说完,转身向附近一座飞檐反宇的大阁宫走去,那是大臣们聚会饮酒的一个地点之一。 简歆只觉得好笑,忙叫住他,“吴尚书不用费事,正巧我也看够了,马上就回齐铭宫。” 吴漫泓有些尴尬地抱拳,“既是如此,微臣就不送了。” 垂下头的瞬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狠厉,“不送了”三个字咬得极轻,带着一股阴诡的气息。 不送了,那就留在这里,为忆薇殿殉葬。 简歆心一寒,感到他的语气不太对劲,皱着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双眸子温和中带着恭敬,并无异样,便点点头,“吴尚书,后会有期。” 说罢点足掠起,朝齐铭宫飞去。 吴漫泓垂下的手掌不为人知地反向上一勾,建造忆薇殿的工人中散布在不同位置的几名相互点头,似乎扣动了袖中的什么机关,袖子忽然鼓涨起来,十几粒细小透明,只隐约可见边缘轮廓的东西飞快地朝黄衫女子袭去。 那些东西力劲虽势如破竹,然而,却只是如同轻若无物的棉花,沿着斜上方直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进,无声无息,让人感受不到分毫。 黄衫背影在掠到适宜的位置时,正要沿着等高的水平线朝齐铭宫上空飞去,在这一个短暂得可以忽略的瞬间,十几粒圆状透明物顺利触到了那袭黄衫。 忆薇殿重建任务仍在进行中,众人皆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忙碌着,就连吆喝之类的喧嚣也是压抑的,没有谁知道一幕惨剧即将发生。 吴漫泓与那五名仿若无事般继续砌砖的人心照不宣地点点头,阴冷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下一秒,不幸将来临,他们长达一个多月的潜伏便可结束。 心,提到了嗓子眼,马上,马上就要成功了…… 然而,在圆状透明物触到衣衫时便止住了去势,黄衫眨眼间被腐蚀成丝丝缕缕,丝布的碎块纷纷向下飘落。 背后忽然有些凉飕飕的,简歆忆起方才吴漫泓的眼神,心一紧,看到下空飘散的细碎袂末,大吃一惊,正要回过头去看,眼前红衣一闪,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另一只飞快地捏住肩处的衣领边缘,向后一扒一甩,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的黄衫被一阵风带远。 内罩的白色碎花裹胸衣虽完好无损,然而,那若白玉般滑嫩的肩背却**裸地展露出来,在阳光下分外刺眼,能够激起人无穷无尽的**。 然而,众人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动不动,无心欣赏那一份难得的美。 发生了什么?为何衣衫倾刻间破碎得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天啦!怎么回事?”简歆疑惑又惊恐地大喊,邵柯梵抱紧她,一个旋身背对众人,脱下红衣裹住她,遮得严严实实,沉声,“简歆,别怕。” 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里衣,衬着那一张冠绝天下的脸,更显超凡出尘,孤高清远,不似一个双手沾满血腥,浑身背负杀孽之人。 “出什么事了?柯梵。”简歆在他的怀中用力挣扎,头不断扭动看向四周上下,却只见一群呆若木鸡的人,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然而,在如此惊人的变故下,反而是安静的气氛更显诡异,让她的内心一阵阵发悚。 邵柯梵温柔地看她一眼,缓缓松开她,待她施展武功稳住身形时才彻底将她放开,“现在没事了。” 简歆还想问,邵柯梵已经向下降去,她只好憋住困惑,惴惴不安地随着他落到地上。 苍腾国君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却在某几人身上停留了稍长的片刻,最后定格在吴漫泓身上,复杂莫测,杀气涌现。 偷袭在千钧一发之际失利,吴漫泓正陷入懊恼和恐惧之中,虽表面强作镇定,但触到邵柯梵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便知道大事于他不妙,抱着真相可能未被发觉的侥幸心理,有些畏缩地上前一步,垂头抱拳道,“卑职保护木小姐不利,让奸人有机可乘,差点害了木小姐,请王治罪。” 邵柯梵嘴角扬起一抹讥诮,似乎看穿了所有,“本王杀了丹成,郑笑寒便遣来杀本王的人,想让本王痛苦一辈子,不是么?”声音轻而飘忽,却带着极强的压迫力,周围空气瞬间凝滞,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忆薇殿劫变2 吴漫泓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卑职一时迷了心窍.犯下错误.求王留卑职一条命.卑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简歆眸中不由得涌起愠色.呼吸也沉重急促了许多.仿佛一只遇到仇敌时羽毛蓬松立起的火鸟.却又拼命压抑着不去狠狠啄上对方一口. 从黄衫后背几乎在一瞬间被腐蚀殆尽可以看出.再过弹指一挥间.毒药就会渗入她的肌肤.让她顷刻白骨支离. 她在苍腾与十三国的大战中选择死亡.又在苍鹰之战中选择复生.还不都是为了众多的人命. 可是.一个又一个人厌恶她.猜疑她.又有人要來杀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又恨又委屈.瞪着跪在地上的吴漫泓.方才镇定地算计她的人此时正在微微颤抖. 邵柯梵微微颔首.“呵.下跪.还真的是鹰之的走狗啊.尽管放心.本王会将你的同伴一并送上路來陪伴你.”手缓缓举起.掌心已凝聚起一团白光.越來越膨胀.携带一股巨大的力量飞快旋转. 诸人知道血溅场地的一幕就要发生.皆提心吊胆又满怀期待地注视着.那几名同伙满头大汗.混在人群背后.露出一双双不安的眼睛. 头顶上的压迫感越來越强烈.吴漫泓抬头一看.脸上苍白如纸.全身一软.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兀自剧烈颤抖不已. “梵.别杀.”心情终于缓和了一下.简歆出言制止. 邵柯梵侧过脸看她.却见她眼中涌起几许凄迷.心微微一疼.将掌中致命的白色元气收回体内.暗自庆幸方才有意放慢动作.等待她意见.沒有狠厉地一下子劈下去.不然.怕是又要惹她生气了. “简歆.这人.还有人群中躲着的那五个.你想如何处置.听你的.”邵柯梵低声道.鄙夷地盯着地上的吴漫泓.杀气在眼中层层翻涌. 简歆苦涩地笑了笑.口气坚决.“柯梵.我是悲悯生命.不希望看见杀戮.但我不是一个善良得沒有原则的人.也不是一个软弱得可以任人随意在头上踩踏的人.犯错误的人必需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 邵柯梵赞赏地点点头.声音忽然大了起來.朗朗传遍全场.“按照苍腾刑律规定的杀人未遂來判定罢.上至王侯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适用刑律平等.本王不会有丝毫偏颇.” 国君不因木简歆是他在意的人而加重对罪犯的惩罚.在场的人心中更多了两分敬仰和尊崇. 两名侍卫走了过來.正要带起吴漫泓.邵柯梵扬手制止.“这人武功不赖.你们降伏不了他.”手垂下时顺带凌空点了吴漫泓的穴道.目光扫了赶來的剑客中祭尘和杨永清一眼.两人便会意地走了过來.利落地架起吴漫泓就走. “带往酷辛狱.”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人不由得一怔.相互点了点头.双双飞向王宫北面. “还不出來么.” 邵柯梵的目光凌厉地在人群中一扫.那五名同伙便连滚带爬地來到空开的场地上.直呼饶命. 邵柯梵冷笑着摇摇头.一只脚踏上中间那人的脊背.“怎么沒有暗算人时的胆魄了.郑笑寒养的.果然都是些贪生怕死的废物么.” “鹰之国君跟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苍腾的普通劳工.”脚下那人抖着牙关道.却不像在说谎. 邵柯梵一怔.他早就看出眼下这几人不会武功.且雇來重建忆薇殿的两百名工人他曾一一过目.并沒有发现什么问題.因此之前并沒有将他们揭发出來.让他们与吴漫泓一道被送去那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只想问个清楚.除了吴漫泓效力于鹰之.领郑笑寒的命谋杀简歆外.还有什么隐情. 简歆亦诧异无比.无缘无故.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她. “噢.是么.”邵柯梵俯下身.绕有兴致地扫过几个跪着的人.目光经过每一个人时.那人都忍不住要剧烈地哆嗦一下. 脚从那人脊背上移下.苍腾国君站立起來.身躯挺拔伟岸似一棵大树.卓然而立.孤高肃穆.单薄的白色里衣紧紧贴在身上.远不似红衣披身时那般浓烈火热.多了几分萧瑟清冷的意味. 眼皮下垂.斜觑着脚边的人.薄薄的嘴唇吐出一句话.“吴漫泓给了你们多少钱.” 最左边的那人回答.“不全是钱的问題.是……”后面的话却说不出來了.仿佛是在顾及着什么. 不知为何.简歆感到有些不舒服.仿佛鱼刺鲠在喉咙间.隐隐觉得原因说到底与她有关. 右边倒数第二个人忽然抬起头來.恶狠狠地注视着简歆.方才还抖若筛子.现在却如同舍身那般决绝.手将简歆一指.“因为她.苍腾无法统一莽荒.我们都希望她死.” 简歆咬着唇.因羞愧涌上的血色.衬得脸更加苍白憔悴.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去. 历來的心病被人提起.邵柯梵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然而.眼中的仇焰随时准备喷发出來. 方才被踩的那人也抬起头.脸上尚沾着泥灰.恨恨道.“她死了.国君沒有任何顾虑.鹰之便会很快被收入囊中.我们只不过为苍腾利益着想.何罪之有.” “住口.”邵柯梵怒斥.吩咐以剑指着五人的侍卫.“押入劳狱.等候刑部发落.” 五人被押走.仍拼命回过头來.对着简歆谩骂不休. “大战中四十万将士的牺牲换來的胜利.就因为你这个贱人功亏一篑.你算个什么东西.天理何在.” “木简歆.你这个误国的妖孽.注定会遭天谴.” 邵柯梵握紧拳头.指骨嶙峋凸起.青筋暴露.忍住将几人一掌击碎的冲动.不止是不想在众人面前为了简歆再次失态.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她不愿意看到血腥的杀戮. 手费力地张开.指头凌空点向五人的背.纷乱的骂声戛然而止.然而.仇恨的目光仍不断刺向简歆. 简歆委屈得几乎要哭出來.那么多人厌恶她.那么多人希望她死.她自杀又复生.为的是什么.究竟为的是什么. 邵柯梵扳过她的身体.温柔地注视她.“简歆.沒事的.至少有我爱你.至少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简歆一言不发.头靠到他的怀中.一直隐忍不流的泪湿透了他胸前的衣衫. 邵柯梵环视众人.“灭不了鹰之是本王的不是.有本事來杀本王.迁怒他人是弱者的行为.谁要是再埋怨简歆一句.本王便下令割了他的舌头.” 周围噤若寒蝉.大臣.武将.武卫队士兵.以及重建忆薇殿的众劳工在气势的压迫下.恭敬不违地答了一个字.“是.” 邵柯梵不耐烦地冷哼一声.“劳工继续建筑宫殿.其他人都回去罢.”手揽过简歆的腰.足尖一点.掠向齐铭宫. 胸前的湿热不断蔓延.又很快冷却.邵柯梵叹了叹.轻轻拍打她的背.只是重复一句话.“简歆.有我.” 简歆.有我. 简歆.有我. 至少有我爱你.至少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身影在齐铭宫大门口落下.在大殿门口來回转悠的达庆眼睛一亮.迎了上來. 守门的两名侍卫表情肃穆.看來.一直沒有答应私放达庆进去. “怎么是你.”邵柯梵将简歆放下來.皱了皱眉头.“不是说忆薇殿修好之前.由苏蔓來服侍么.” 简歆奇怪地环顾四周.苏蔓哪里去了. 达庆忙解释.“苏姑娘病了下不來床.传信给奴才.要奴才替几天的职.” 简歆不由得担心起來.忆薇殿大火之后.苏蔓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二十五岁的女子了.有时竟表现得如同初恋女孩那般娇羞. 邵柯梵也不深究.像明白什么似的对简歆点头.步入大殿.“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养病罢.她年纪也不小了.等病好了.我亲自做主.为她操办婚事.” 简歆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惊讶地看着他.天.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有一种想笑的感觉.同时恍然醒悟过來.是啊.苏蔓二十五岁了.按照苍腾王宫的规定.婢女和奴才可以自由成亲.需要回乡定居的.则可以领走一笔丰厚的报酬.然而苏蔓却一直单身.平时也不见她与什么男子來往. 然而.到底是什么病.竟让她下不來床.简歆忙向门外跑去.也不顾身上还裹着那袭红衣.然而脚步一滞.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轻柔却有着让人甩不开的力道. 肩膀动了两下.无济于事.有些愠怒地回头瞪他.“放开.我要去看苏蔓.” 邵柯梵的脸上浮起玩味的笑容.凑到她的耳边.“你是去打扰她和亦楚吧.” “啊.”简歆忍不住惊呼出來.不敢置信.“是他.他们……” 然而.看到邵柯梵确信的神色.她很快接受了那个还暂时看不到的事实.安慰地将手覆在心口上.似在祈祷.“希望她幸福罢.一直冷冷清清的.有个人照顾最好.” 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又重回脑海.她微蹙着眉头.忽然间彷徨无措起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虽然知道王宫中的人甚至苍腾百姓都怨她.恨她.巴不得她立刻死掉.她可以无视.装作不知地过自己的人生.但刚才的事还是给她带來了不小的波动. “简歆.”邵柯梵盯着她凄茫的双眸.“只有我们好好爱彼此.才能抵御一切危难.你不能离开我.让我的精神遭受重创.我不会抛下你.让你的安全受到威胁.知道么.” 简歆心微微一漾.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点了点头.他们注定是要纠缠一生了.倘若就这样相依着走下去.不再多生隔阂.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可是世事难料.转瞬风云.谁又能保证将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抓住软肋 苍鹰之战中的黑衣.荒原坟场上的墓匠白服.寝房里的那袭青衫.一一在眼前闪过.交替变换.终于…… 那只凝聚了致命元气的手颤抖着从腹部移开.郑笑寒一下子倒在软榻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脯急剧起伏.面色依旧苍白无比. 下不了手.还是下不了手. 漫漫人生.他们之间刚刚开始.便已是尽头.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纪念了.苦苦熬过两个多时辰.任她如何分析弊端也无法做一个了断. 可是.來日方长.待小腹渐起.纸终究包不住火.那时她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各方质疑和猜测那么简单.虽然成亲之前怀孩子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但她身为一国之君.与其他女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倘若让人知道孩子是祭尘的.那么便意味着一个严峻的问題.鹰之王宫恐怕就要大乱了. 然而关键的是.她如今根本下不了手啊.腹中那个正在沉睡的无辜小生命.是与他缠绵的结晶.那日.他们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几乎忘记了彼此…… 难道.真的需要成亲來作掩饰么.然而.放眼鹰之.甚至整个天下.除了惨死的丹成.她愿嫁的除了那个冷酷的剑客.便无他人. 一向镇定的鹰之国君思绪凌乱.心潮翻涌.阵阵浪潮袭來.几乎就要将她吞沒. 放下的手又重新放上去几次.每次皆徒劳无功地放了下來.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搭在榻缘上.看向绿洲雕梁的眼睛充满茫然和痛楚. “求见国君.”殿外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似怀心事.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郑笑寒精神一振.坐立起來.抬起右手凌空一吸.门再次轰然打开. 一个剑客装扮的黑衣男子按剑步入大殿.不急不缓地走近软榻.看起來却有些仓皇焦急. 郑笑寒复杂地注视着他.从他的神态可以预见到事情不妙.方才还满怀期待的瞳孔越收越紧. 是沒有成功么. 她高贵威严.目光锋利.只是清丽的脸苍白沒有血色.可以看出强撑之下极端的疲倦. 來人在距离软榻半丈之远的地方跪下.“任务失败.求国君治罪.” 果然. 郑笑寒虚弱的手一下子抓紧榻沿.虽极力保持镇定.却是咬着牙问.“那毒物仿若无物.又是由普通劳工发出.更加让人防不胜防.怎么有人能够防备得了.木简歆那样不成器的女子.难道是神人不成.” 一袭红衣在脑海中飘忽而过.未等剑客开口.郑笑寒猛然惊觉.“莫非是邵柯梵坏的好事.” “正是.”剑客有些胆惧地承认.声音带着一股怨恨.“在隐销粒触碰到衣衫的瞬间.邵柯梵忽然凌空出现.将衣衫剥离.衣衫.衣衫倒是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哼.”郑笑寒冷哼一声.“墨欢.要你们去杀人.结果却是毁了一件衣衫.高大的功劳啊.” 仿佛是跪得有些久了.墨欢不舒服地动了动身躯.脸上浮过一丝不满. 才是十八岁的孩子.桀骜的心性还未被消磨.任何感情都形于色.不论对方是什么人. 郑笑寒只觉得好笑.却沒有心情笑.抬手让他起來.墨欢忘记了道谢.轻轻抖了一下些许麻木的脚.又仿佛无事地一脸严肃.“幸好的是.邵柯梵沒有发现墨欢.让墨欢得以回來报信.” “是么.沒发现你.他是故意留你一条命.让你回來告诉本王任务失败的吧.你这样的性子.他怎么会发现不了.” 一盆冷水浇下.墨欢脸色一下子黯然下去.“国君说的是.” 这个剑客太年轻.看來不能留在宫中了. 郑笑寒暗自思忖.端过案上的冷茶.皱着眉头饮了一口.又问.“既然如此.吴漫泓是不是被当场杀掉了.”她的表情并沒有任何惋惜.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沒有.倒是邵柯梵命人将他关入大狱.”墨欢疑惑地道.当时就觉得邵柯梵的行为有些奇怪.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啊. 郑笑寒冷笑.将茶盏重重地置于端盘上.杯壁出现些微的裂缝.却保持着整体不碎.“知道为什么吗.木简歆天性悲悯.见不得血腥.苍腾与十三国交战的时候.她为了停止战争.以自杀的代价恳求邵柯梵.结果那心狠手辣的家伙依然灭了十二国.” “啊.”墨欢吃惊不小.从十三岁开始手沾血腥的他.内心一时很复杂.“竟有这样的女子.” 郑笑寒看出他的愧疚.冷冷一笑.“应该说.竟有这样的白痴.墨欢.你还小.可不能学那些无用的东西.断了大好前程.” 墨欢听出国君话里隐现的希冀.心里一热.“墨渊一定不会像她那样.该做的事就要做.该杀的人就要杀.” 郑笑寒不置可否.仿佛想起了什么.眸中狠厉的光芒灼灼闪动.“如今这倒是提醒了我.至少会让他们决裂.甚至.木简歆会因此对邵柯梵拔剑.到时才真正叫做防不胜防啊.那才是本王最终的目的.哈哈.” 方才因任务失败而产生的愤恨和失望一扫而光.按照之前的计划.她欲杀了木简歆让他尝受无穷的痛苦.算是在她无法杀他的情况下对他最大的惩罚.然而.无论她如何用计.他一定能及时出现护得木简歆的周全. 转变一种方式.人内心执着的东西是人最大的弱点.自己改变不了.他人亦无法改变.只要从木简歆的软肋下手.难道还对付不了邵柯梵.不但让他悲痛不已.还可能让他因此丧命. 墨欢似懂似不懂.迷茫却清澈的眼睛盯着国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看來真的不行啊.郑笑寒不由得摇摇头.暗想他是如何通过杨永清考核的.沒好气地挥挥手.“你退下罢.叫辅国大将军來.” “是.”墨欢倒是看出国君对他不满.失落地转过身.心情沉重地离开了. 待黑衣身影消失在殿门外.那双纤嫩若青葱却暗藏无穷劲道的手重新覆上小腹.心情时忧时喜.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之前.曾有两次将元气输入腹中.又害幸怕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似的强收了回來. 还有一个多月小腹才会隆起.然而.每日早朝.那毫无征兆.难以抑制的干呕声随时会响起.男臣对这方面反应粗糙迟钝些.但心思缜密的女臣一定容易产生怀疑.不及时处理的话.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可是.叫她如何下得了手. 见杨永清从殿门快步走进來.郑笑寒的手离开小腹.顺势一吸.殿旁的一天椅子离地半寸.漂移过來.在距软榻一丈远的位置轻而稳地落下. “赐座.”硬朗却带有两分敬意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杨永清谢过之后.敛袂坐下.“国君召微臣來.所为何事.” 郑笑寒表情凝重.其中却夹杂着隐藏的快意.“本王安插在苍腾的卧底吴漫泓谋杀木简歆任务失败.已经被邵柯梵发觉.关入了牢狱.” 杨永清丝毫不感到意外.似乎对鹰之国君一次又一次折败于邵柯梵手下已经习以为常.“那国君可有营救的打算.” “邵柯梵虽当众命令押入牢狱.但他只不过是在木简歆面前演戏而已.想必他一定不会让吴漫泓好过.营救十有**吃亏.所以……”郑笑寒顿住不说.看到杨永清点头.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确实.木简歆性情悲悯.不愿看到血腥.”杨永清沉吟.稍微明白了两分.抬眼看郑笑寒.“国君召微臣來.可是有别的用意.” “木简歆死后三年.邵柯梵悲痛欲绝.然而.在决策.治国方面依然运筹帷幄.不受半点影响.后來.木简歆复生.本王在报仇之前欲通过灭掉木简歆的方式让他痛苦一生.但是这次任务失败.让本王知道这样的想法不足取.有他的保护.木简歆很难除掉.并且她本身的武学造诣就很高.即使解决了她.让邵柯梵再次体验到失去爱人的痛苦.以宽慰我失去丹成的心.但邵柯梵的存在对鹰之仍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所以根本之策是除掉邵柯梵.”杨永清接口.睿智的眸中星光点点.“既然难以除掉他.我们可以利用木简歆的性格.” “对.”似乎是对墨欢过于失望.郑笑寒对杨永清习以为常的肯定中夹杂着赞赏的意味.眉毛一挑.“不过这还不够.木简歆不愿意看到血腥是一回事.倘若邵柯梵现在当她的面屠杀十万人.恐怕也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她顶多是负气离开而已.” 杨永清捋了捋胡须.点点头.“所以.得挑她在意的人下手.” “不错.”郑笑寒的兴致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只不过硬朗的声音带了几许阴意.似坚冰缝隙中呼呼而过的风.“派人查清楚除了邵柯梵之外.她还在乎哪些人.咱们逐一安排.” “是.”杨永清起身告辞.再次不经意间扫过鹰之国君的小腹.口气绕有深意.“也请国君将需要解决的事情解决了罢.免得节外生枝.” 方才进门时.他的目光瞥见郑笑寒的手覆在小腹上.表情寡欢而怅茫.便知她并沒有下手. 面对那样咄咄逼人的目光.郑笑寒心一紧.不由得怒火中烧.脸色立即黯然下來.却拼命隐忍着不发.“本王知道应该怎样做.将军请罢.” 杨永清知道国君十分忌讳他谈到那件事.前后两次都对他动了杀意.然而.他也是迫不得已.腹中祸根若不除.有朝一日败露.必酿成大患.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走出殿门. 感情呵.多少人能够释怀.他过去.现在不正是如此么. 朝夕相对八年.本以为可以喜结连理.却不料那人留下一纸绝缘信.走上了修仙路.并在洞外部下只对他起阻挡作用的结界.开始的时候他天天寻上妙音山.一次又一次拼尽全力想要冲破结界.不顾身上鲜血淋淋. 终于有一天.那人缓缓走出來.好着粉衣的她一袭白衣.飘逸出尘.眉目淡然.已经有了两分仙气. 然而.她的胸前却被鲜血染红.并且红晕正在向四周扩散.她微笑恬然.似感觉不到痛楚地对结界外拼命支撑着不倒的他说.她设了缘情界.他若冲撞一次.她便受伤一分. 他便再沒去过. 二十年來.他痴痴念想.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瓜葛. 然而.所有的心思都隐藏在精明与缜密的面容下了.伤神与憔悴.不过是他独自品尝的苦酒. 忽闻耳畔风声微响.杨永清下意识地举手一夹.移到眼前.见是折叠的信纸.然而.触感似乎又不是纸.仿佛凝成的实体.随时会化开一样. 料想事情一定不简单.便飞回清谋殿.在书房展开來.一看内容.脸色先是悲痛混杂着震惊.而后惨白无比. 是她.是她.……二十年了.她第一次主动联络她.却是叫他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 杨永清的手颤抖了起來.不敢相信地摇摇头.看完之后.那信立刻消融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杨永清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全身僵住.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未了夙愿 两名鬼差忽然从左边的火域冒出來.将什么掷于火中.那似乎是一个佝偻的身影.瑟缩而剧烈地抖了几下.很快安静下來.在浓郁地连成一片的黑火底部再也看不见. “将他解下來.押到其他火域.”鬼差指着那个被铁蒺藜束缚在架子上.兀自摇头晃脑惨叫个不停的罪灵.吩咐负责朝火中扔墨引的火卫. 火卫听话地将罪灵解了.那罪灵一离开铁架.头便垂了下來.无力地呜咽一声.委顿瘫下.再也无法站起.火卫骂骂咧咧地扛起那副憔悴得无以复加的亡灵之躯.朝东边飞去. 秦维洛侧头注视着发生的一幕.疑惑地皱了皱眉.一般而言.罪灵一旦选定火域.不管是随意的还是专门指定的.便要永远待在同一个位置.不能挪动分毫.今天倒是意外得很. 对火焚的痛苦早已习以为常.虽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剧烈而新鲜的刺激.仿佛煨毒的长钉反复刺入从未麻木的肌肤.他闷声不响.一言不发地忍受了一百多年. 当有所希冀.那么痛苦便不值一提. 当绝望來临.那么痛苦便彻底成了身外之物. 他沒有理由像那些罪灵一样哭嚎.晃着怎样也晃不断的脑袋. 他的一生都在不断地失去.但他做的事情却都是有意义的.同样.置身于炼狱火城.他要以坚忍來证明他的不屑.不似那些罪灵.一旦进入炼狱火城便崩溃殆尽. 接下來的一幕.他沒想到能够目睹精神力同样坚忍的亡灵. 鬼差从黑火底部将方才带來的罪灵拎起.按到铁架上.强行板直她的身体.拉开她的四肢.施咒的铁蒺藜从脚逐渐缠上去的同时.铁钉亦同时钉入亡灵之体. 那是一名苍老的女子.斑白却厚密的长发披散下來.在一片黑火分外显眼.面容虽布满皱纹.那双眼睛却沒有丝毫浊黄的色彩.仍是明澈美丽若双十年华的女子.只是上面蒙上了一层死寂之灰.仿佛华丽却冰冷的坟墓. 她注视着对面火域中痛不欲“生”的罪灵.褶皱的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任鬼差将那铁蒺藜缠上全身.任无数长钉一根根插入灵体.偶尔因难以承受而狠皱一下眉头.却是沒有惨叫出声. 鬼差边缠边惊讶地打量她.万万想不到一个苍老憔悴.并且武学修为俱耗的女子竟然不当火星作一回事. “难不成你喂她吃避火灵了.”一名鬼差不禁怀疑另一名鬼差. “我还以为你喂她吃了呢.”另一名鬼差沒好气地反诘.将最后一环缠上舒真的脖子.扣紧.后退两步.盯着铁架.肯定地点一下头.“你仔细看.她其实很痛苦.硬撑的.” 先前发问的鬼差看到铁架上的罪灵偶尔敛眉瑟肩.嘴形窟窿裂开.苍白之脸向上扯了一扯.似在得意地笑.“你就装吧.炼狱火城的一天等于人世的一年.你以为你只用忍受三百年么.” 苍老的女子霍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一天等于一年.”声音沙哑无比.似历经了所有的沧桑.此时却带着瞬间爆发的震惊.愤怒.悲痛.被她这一吼.周围的黑火都凝滞了一些.复又熊熊燃烧如初. 那得一万年之久呵.她与他更加遥远了.遥远得不敢想象.仿佛两个沒有交叉的时空.却又散落在宇宙间无法相望的角落.其间隔了多少个转折曲回的空间. “哈哈哈哈……”两名鬼差看到她这副样子很是幸灾乐祸.畅快地大笑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诡异的笑声如阴风拂过遍地的惨叫声. 舒真闭上眼睛.头靠到铁架上.既然如此.就睡一个万年长觉好了.湮灭五识.打消一切怀想.待到梦醒时.换了无数个人间.到时恍惚生疏了.沒有痛.沒有恨.麻木地去投胎转世.任自落到哪一回人间.都无关紧要. “熬过万年.人间也才过了三百年.只不过在炼狱火城.人世的一天被拉长为一年而已.这里沒有星辰.沒有阳光.沒有昼夜交替.有的.只是度日如年的煎熬.火焚的痛苦渗透到分分秒秒.倘若能做到忽视.三百年说快也快.” 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响起. 这声音……舒真一惊.循着來源向右边侧过脸去.果然是他.秦维洛.虽然面色寂寞怅然.然而却跟火焚之苦无关.白衣出尘.不沾秽气.似黑火中不融的雪花. 舒真的脸很快恢复一贯的漠然镇定.“护泽使为何也会在此.” 秦维洛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封号.” 舒真将头扭回.注视着眼前蔓延开去的黑火.淡淡地答.“我是王舒真.” 秦维洛诧异地睁大眼睛.扫过她的全身.却见她身上并沒有半点舒真的影子.这分明是一个苍老后去世的女子.怎会跟冷艳冠绝天下的女杀手王舒真有半分联系. 可她不似在开玩笑.况且同被束缚在炼狱火城.无论是武功.还是阴谋都沒有施展的余地.她欺骗他又有什么用. 料到他会疑惑.舒真也不解释.只道.“陵王下令将我缚在邻近你的火域.报当年联手杀他之仇.” 秦维洛渐渐地有些相信了.以陵王的性格.这样做并不奇怪.他不就是想看到仇人皆通通煎熬难忍的样子么.这让他有一网打尽的快感. 仔细地打量舒真.忽然想起她曾经在邪娘子的帮助下易容.而这副苍老的样子.倒是与变了的容貌有些神似.似是那易后依旧冷艳无双的脸松弛皱褶而成. 秦维洛终于确信她是舒真.特别是那双眼睛.若阴霾天下静止而璀璨的冰花.蒙上了坟墓般的死寂. 然而.这更让他惊异.不由得问.“你为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又为何落入这样的境地.” “呵呵……”白发苍苍的冥灵女子轻笑出來.“护泽使.我们之间虽见过几次.但彼此之间不曾了解半分.这三年來各自的经历又何从得知.” 秦维洛怔了怔.他倒是知道她的一些事.脸上艰涩一笑.“炼狱火城.岁月无尽.在遍地的陌生罪灵中.有一个认识的说说话也好.很多事情以后自然会知道的.就当是重回人间走了一遭.” “重回人间走一遭.”舒真摇摇头.“我只想尽快投胎.将这一世彻底忘记干净.无牵无挂.” 她曾贵为苍腾第二任王后.却一直受到冷待.难得一日展开颜.就连十月怀胎生下的公主.也被那心狠专断的君主用以纪念他爱的两名女子. 两名女子中.有他深爱的简歆.亡灵三年.他得到了她.以为将是永生永世.然而她复生后.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那人的身边. 简歆.你是否还会记起我.如今你随了他.对我又是什么心意.你.还爱我么.你是我的妻子啊.怎么会…… 痛苦和仇恨在心间翻腾.暗暗咬牙发誓.如果有一天能够出去.一定要报了夺妻之恨.连同曾经的旧恨一起.将那人碎尸万段. 舒真半天听不到回答.以为秦维洛在黑火中睡着了.侧过脸來.却看到他一脸愤怒.眉毛几乎凝到了一起.似乎陷入了某种执念中.她将方才的话回忆了一下.发现并沒有什么问題.便提醒了一句.“护泽使这是…….” 秦维洛叹了一口气.将怒火压抑下去.“有一些东西是想忘又想留的.不过你比我幸运.至少想要忘记时.拥有转世的资格.而我.要永生永世地囚禁在这里了.除非时间有尽头.不然我受到的惩罚就无休无止.” 一向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的舒真产生了好奇心.“护泽使究竟犯了什么错.” 秦维洛靠在架子上.目光凝视这灰色的拱顶.“三年前……” 绝彻皱着眉头.眸中复杂莫测.手轻轻触碰一下.眼前那方微观的镜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释怀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她沒有事. 然而.心情更多的是失落.只差分毫.她便是白骨森森的一具骷髅.那时.他可以派鬼差去将她接來.当他的妻子. 他也可以在微观时让那隐销粒的速度更快一些.然而.想起乌措的叮嘱.便生生忍住了这样的冲动. “若非必要.万万不可插手人间事务.否则.剥离职位.忍受千年闪电劈身之苦.最后化成碎末铺上遗川路.供转世者踩踏.” 这未必是三界最煎熬的惩罚.但却是最恶毒残忍的.天庭让触犯条令的阴司宰承受裂体又复原的來回折腾之后.以咒冰缚住亡灵之体.再将其打散.洒向卑微到极致的遗川路.永远抬不起头來. 阴司宰修炼秘术之后.力量大到可驾驭人鬼二界.为了避免其滥用力量.地狱和天庭慎重地立下了这一条规定. 莽荒大陆存在五十亿年.沒有任何一位地狱阴司宰都触碰这一条禁忌.即使他们在人世时.同样背负缠绕不休的爱恨情仇.然而.成为阴司城的统领者之后.皆将所有未了的夙愿或忘怀.或强行压在心底.认真地履行职务.不渎职.不逾规. 要说隐忍.沒有谁能够及得上他.不管在人世.还是在地狱. 可是他好恨. 特别是那人忽然出现将她救下.她对他的感情一定更加深厚.也一定更加信赖了.本來是触摸不到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流逝越來越遥远. “简歆.” 僵硬的嘴角动了动.绝彻将手覆在胸口上.无声无息.那颗肉心早已经停跳.且腐烂在了泥土中.然而.相伴的冥灵之心却用那虚无的轮廓.护住人世时那鲜红的眷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谋叛1 已是酉时七刻.天将近黑了一半.杨永清才缓缓回过神來.下意识地张开手.掌心空无一物.才恍然忆起两个小时前.他看完那仙气凝结成的信.信便湮灭无踪了. “君掌控鹰之兵符大权.又抓了国王的私密把柄.正是天赐的千古难逢良机.曷为曷不为.君自抉择.” 确实是她的字迹.莽荒不可能有人模仿得了. 这短短的几十个字.仿佛雷电劈穿他的心.裂得不似以前.让他震惊.惶恐.甚至是..羞愧.不知不觉.那半生异的.暗自滋生组织.血脉.越发膨胀起來.挤占另一半赤心的位置. 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要他做什么.他万死不辞.况且.某些事情也曾在心中萌芽.只不过他每次都避讳似地生生扼杀.他是一代谋臣.也是一代忠臣.为君出谋划策.赴汤蹈火.怎可有那样卑鄙的想法. 信.让他心中的那枚种子.瞬间长成森天大树.她让他谋求至高无上的地位.终究还是为他着想啊.看來.她还是在意他的.他以为她真的绝情绝义.将他淡忘于云海.沒想到…… 澎湃的激情积压而來.谋臣的眼中陡然散发出雪亮的光芒.一只拳头下意识地攥紧.在书房内遥对东方妙音山的方向.一向爽朗干练的语气此时低沉而柔和.“容萝.永清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端泓殿上.郑笑寒面朝宝座下的五十來名臣将.目光空茫孤远似不入一物.缓缓地回答一员大臣对建造坟墓和石基蓬屋的质问. 十三万座坟墓.已经耗了三分之一的库银.筑石基蓬屋.虽然资源大部分临山取材.却也是一项劳民的大举. “众所周知.战争结束后.鹰之与苍腾立下契约.鹰之须将兵力控制在十万人以内.倘若鹰之扩充兵力.必给邵柯梵寻到出兵鹰之的借口.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且绕过契约的限制.” “敢问国君.何为智取.又如何绕过契约的限制.”另一名臣子出列问. 身后的臣将皆不发一言.等待国君说出伟大的计划. 杨永清的眼神复杂地变了一变.鹰之的很多事情.果然只有他和国君知道.两人一同决定好的事.只吩咐下面的人遵旨去办.却极少告知原因. 看來.国君对他.实在太过信任了呵. “墓碑内侧刻有锁魂图.虽然下刀极轻.肉眼几乎辨别不出.但为了万无一失.不被苍腾方面察觉.打造墓碑时敷上了一层蜡.封墓时在棺材顶特意空开的位置燃上白蜡.刻图上的蜡就会逐渐融化.那时.锁魂图能够将还未被带走的魂魄系住.或是让被鬼差带走的魂魄脱离地狱的控制.回到坟墓当中.” 除了杨永清.大殿上的臣将皆一脸惨白.竟然……竟然招魂.十三万亡灵齐聚逐鹿荒原一侧.那是怎样骇人的景象.虽然常人看不见摸不着.但想起來全身不由得冒出冷汗. 郑笑寒扫过所有恐惧的人脸.冷哼一声.“再加上蜡中混杂进疯灵素.蜡融化后气味散发于墓中不出.且只有亡灵能够闻到.使其变成恶灵.待來年大战.每个士兵将配上施了法的术剑.吸引恶灵.到时.力量将会增强十倍.以一当十.” 大殿上一片交赞声.惊叹和喜悦将恐惧压制了下去.杨永清伸手捋了短须.微笑着点了点头.然而.想到自己背负的使命.而对手是如此英明的君主.脸色不由得黯然了下去. 倒不是说他畏惧.只是惋惜和愧疚.本來谋臣事智主理所应当.然而.一纸凝结而成的信却以他内心那颗掩藏着.不浇水.不施土的种子为盘踞之物.再加上他多年來不渝的爱.催垮了他的决心. 然而.他隐忍压制渴望.对容萝的情意.完完全全凌驾于不忍之上.要成就大事.就要舍.那么.舍罢.反正舍的.对他而言并不怎么重要.不是么. 郑笑寒接着解答第二个疑问.“至于修筑篷屋.移民居住.其实.那些人家都是由符合条件的人组成的.所谓的子女个个是当兵的好材料.以户为兵.集中于山泽一侧以练武的名义便装操练.沒有兵籍.不设部队.邵柯梵心知肚明.但如何发难.本王就是要让他知道.一纸契约束缚不了本王.” 臣将们的脸上喜逐颜开.暂时忘记了君臣之礼.在殿上热烈地讨论了起來.曾经.试图让士兵以一敌三去应对苍腾武卫队.发挥以身体极限拼命的殉葬激情.希望虽有却渺茫.意志力起了支配作用.国君吃败便崩溃殆尽.如今.不止是武卫队士兵增加.且以一当十的能力.成功的可能性大了不少. 鹰之不过是苍腾宽大裙裾下蜷缩的一隅.邵柯梵只须将扬起的铁蹄踩踏下來.便可以使这个小国成为一片废墟.因此鹰之上至国君臣将.下至平民百姓.都希望能够强大起來.至少也要拥有足以抵御灭国的力量. 而今.终于看到真正的希望了.这两个计谋.该是一件举国可贺的大事. 郑笑寒淡淡地注视着殿上的热烈一幕.眼中泛起闪闪亮光.却不是泪水.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番激动的讨论过后.众臣将同时跪下.异口同声.“国君圣明.国君圣明.国君圣明……” 声震端泓殿.余音扩散过附近宫殿的上空.广场上当值的士兵不由得小心地微侧过头.意图偷觑一下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永清的手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然而.倘若他当权.也会将郑笑寒的措施和计划继续下去.鹰之只是易主.并沒有什么损失.甚至更强大.不是么. 郑笑寒难得纵容臣下的热情.十声之后.刚要叫他们停下.然而.那种不适感再次袭來.翻江倒海.越來越强烈. “哇……”终于抑制不住.一声干呕在大殿上响起.鹰之国君的身体弓了下去.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抓紧宝座边缘.肩膀微微抽搐一下. “啊.国君.” “这……” “哎.这是怎么了.” 殿上的臣将不明所以.以为国君操劳过度.脸上浮现焦虑.不由得上前一步.手微微伸出. 倒是几名女臣疑惑地面面相觑.这样的症状.她们最清楚无比了.然而.国君还未成亲.也不养男宠.怎么可能……或许真的是身体抱恙罢. 杨永清眼睛一亮.一抹复杂的神色闪过.随即消失. 意识到自己失态.郑笑寒很快直起身來.然而.脸色却是苍白无比.额头上尚沁着细汗.看到下面一片惊愕和关切.她知道这样下去一定会让人产生笃信不疑的怀疑. 按住胸口的手暗自用力.嘴角沁出一抹鲜血來. “国君.”宝座下面的臣将更是慌乱.相顾惊恐. 郑笑寒若无其事地从一旁的玉桌上拿起锦帕.将血迹擦拭干净.又端起热茶.轻啜一口.自嘲似地笑笑.“近來事务缠身.身体可是症状百出啊.又干呕又吐血又头疼的.不清楚究竟犯的什么病.让众卿见笑了.” 殿上一片喧嚣.臣将一个接一个出列.说的尽是些请宫医.保重身体.调养之类的话.郑笑寒一一点头.末了道.“众卿的关心本王都记在心上了.一定会好好待这副身体.多为鹰之谋福祉.退朝.” 待众臣将都走了之后.空荡荡的大殿上只剩下杨永清一人.垂着头.眼神复杂无穷.抬起时已是一片赤胆的清明.“国君为何还下不了决心.为了隐瞒.竟狠心下手伤了自己.恐怕今后麻烦越來越大啊.” 郑笑寒厌烦地皱了皱眉头.口气僵冷无比.“大将军.本王说过.这件事一定会解决.既然如此.何必又急在这两日.” 杨永清一怔.果然.在短短几天内她是下不了手的.他只不过想知道一个大概日期而已. 看到郑笑寒一脸愠怒.连忙跪下.“微臣知罪.国君英明.又怎会因小失大.相信国君会及时了断.臣.再也不催了.” “退下罢.”郑笑寒有些苍白的嘴唇喃喃吐出三个字.眼神怅茫.掩饰不住的憔悴. 杨永清急急退下了.走到殿门脚步不由得一滞.仿佛想说什么却沒有回头.继续离开. 一阵眩晕感袭來.郑笑寒伸手抵住额头.对睡眠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渴求.她一时恼怒无比.将手朝下一劈.然而.在白光还未触及到小腹时便生生收了回來.身体随即向后倒靠在宝座上. 那日的情乱.竟造就了这样不堪的局面.既然如此.是不是不要相遇更好. 祭尘.你可知道.我究竟有多苦.你如今又怎么样了. “郑笑寒连接几日干呕.”邵柯梵对來人的汇报并不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将原话重复了一遍. 來人先一步将鹰之建造坟墓和石基蓬屋的目的说了.以为这是她获取的最重要的信息.熟料国君只是淡淡地说一声“知道了.”反而对随口问出的“郑笑寒的近况如何.”得到的回答來了兴趣. “国君.是否怀疑鹰之国君怀孕了.”那黑衣剑客沉吟.“草民也曾这样怀疑.但前日早朝.郑笑寒干呕之后.还呕出血來.说这段时间身体毛病多.” 邵柯梵一怔.随即明白过來.如此小伎俩.來日方长.倒要看她如何瞒过那么多人的眼睛. 他沒有回答剑客的问題.只吩咐.“宛葭.回鹰之去.继续盯着郑笑寒.” “是.”叫宛葭的女剑客抱拳领命.垂下头时.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在眸中闪过.而后利落地转身就走.达庆赶紧跟在身后相送. 她并不只是一个剑客那么简单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谋叛2 既然怀了祭尘的孩子,那么…… 苍腾国君眸中的神色瞬息万变,脸沉得如同布满阴霾的天穹,手扣紧了书案边缘,指骨突兀,仿佛那颗激烈的心。 毕竟是一个忠心耿耿,愿意为他赴汤蹈火的剑客。 然而,长剑刺入舒真右胸的那一幕在脑海中浮现,不断回放,扯得心微微疼,恨意亦从伤口缝中与血一道泛起。 据所知,鹰之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将,除了被封为辅国大将军的杨永清,便是担任文司空已达五年之久的谢尧弦,莽荒的辅国大将军不比盘古阳世后汉和唐朝的职位偏低,其在外掌握一定军事力量的同时,还辅佐国君决策,参与内政,一般以智谋,领导才能,武功三全的人担任。 而文司官领工、邢、礼、户、礼五方事务,具体又设各方长官详司五职,例如刑部由万刑总负责。一般而言,国君多因繁忙应付不过来,本该上达惠珂殿的呈报便交由文司官处理,为了避免大权旁落,文司官没有官职印符,只是虚职,但具有无上的威望,在国君犯有重大错误时可领百官发难。 最得郑笑寒信任的,莫过于封为辅国大将军,凌驾于众将之上的杨永清,半个月前封职时,郑笑寒便将十万兵力中的五万交由他统领,如今想来,应是对朝中谢尧弦有所忌惮。 是否当时,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指骨一下接一下敲在桌案上,铿锵有节奏,却像鞭子抽打在达庆的心上,国君半个时辰来阴晴不定,一股杀气从体内散发出来,似乎在随意间便可以摧毁周围的一切。 “去,取一张宣纸来。”终于下定决心,邵柯梵对候在一旁的老奴才吩咐。 内心涌起挥之不去的愧疚,同时又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到另一个典藏诗房隔间,她伸到书桌下的腿以及书案一角,几瓣黄衫裾袂搭在白绸裤上,随着她的轻摆悠悠晃动。 恍惚间,达庆已将白皙光滑的宣纸呈了上来,恭敬地将纸抚贴在案上,再磨好砚,用毫笔饱蘸了,呈到国君的手中。 邵柯梵手执毫笔,沉吟一番,缓缓向下移去,然而,在快要触及宣纸时陡然停住,深不见底的渊潭之眼中,各种神色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游移着万道幽黑的光芒。 手不经意间一抖,一滴圆润饱满的墨水落到宣纸上。 该死!邵柯梵狠皱一下眉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时他只需以清理混乱的借口进入鹰之,便可将那方土地占为己有,为何却要犹豫不决。 达庆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保持着表面的镇定有礼,又去取了一张宣纸来。 还未等呈上,邵柯梵便劈手将宣纸夺了过来,有些烦躁地吩咐,“出去。” 达庆急忙退出书房。 紧闭双眼,眉头剧烈地动了动,霍然睁开,不再踌躇,笔尖点纸,一阵狂书,快,一定要尽快写完,不让自己有转变念头的机会。 身体猛地一颤。 那双熟悉的手,不知不觉中覆在他的胸膛上,掌心将浅露出来的肌肤盖住,并交叉沿着白色里衣沿口斜探进去,轻搓揉他有弹性的乳部,那呈半圆状的**顿时僵硬无比,顶着她的指腹,有一种酥麻到极致的感觉。 “干什么呢?”简歆凑到耳边轻问,眼睛扫一下宣纸,“你什么时候学草书了,字迹也跟原来的完全不同,我都认不出了。” 方才似乎被施了定身术,意识一片空白,如同绷紧的虚空,现下猛回过神来,也来不及顾她,掌心迅疾凝聚起一团金黄色的光芒,向下一罩,炽热的火焰一闪,宣纸眨眼间化作齑粉,薄而均匀地铺在原来的位置。 “哎呀!”简歆低呼一声,“好好的,怎么毁掉了?” 邵柯梵眉头再次狠狠一皱,按住那双兀自游移的巧手,一下子转过身来,抱住她并压在桌案上,垂下头,沉声问,“简歆,真的看不出我写的是什么吗?” 他的语气充满痛楚和焦虑,以及隐隐的愧疚。 简歆一怔,凝视那双幽潭之眼,其中一如既往地涌动着许多她看不透的东西,“没有啊!我从小到大都看不懂草书的。” 邵柯梵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又听她疑惑而不满地问,“难道你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是。”他环抱在她后背上的手加了一把力,让那柔软的身体贴自己更紧,“我以床弟之欢来练笔,不想让你看了尴尬。” “你……”简歆两腮粉红,伸手在他下体捏了一把,邵柯梵的呼吸顿时沉重粗浓起来,高大的身躯难以抑制地扭动几下,而后横抱起她,施展隐身术,转瞬便到了寝房。 将她压倒在床上,嘴凑进她的唇,炽热地辗转吮吸,头也不抬,拇指和中指曲成椭圆状,对着半空各方精准地虚弹四下,白色床幔缓缓放下,仿佛万朵彼岸花积压下来,起伏缱绻,明亮若皎月之光凝结而成,令人炫目迷晕。 衣衫零落,黄衫与红衣凌乱作堆,邵柯梵扬手一弃,所有的身着之物带着一股劲道,落在床尾,空出大片让两人尽情享受的位置。 他闭着眼睛,循着气息寸寸亲吻她的身体,嘴贴紧那柔软光滑的肌肤,四处移动,一刻不离,时而轻轻噬咬,惹得她**的声音更是**,多了两分**的味道。那双纤纤玉手搂住他的背脊,频繁地抚摸,他用力啃时她的指甲几乎要陷入他的肌肤里。 “快点。”简歆迷迷糊糊地催促,吻了半个时辰了,两人的身体已经滚烫到了极点,他的唇却依然停在她的小腹上,流连不止,神色隐隐带着一种期待。 邵柯梵暗暗施武功,仿佛一条通体润滑的鱼,嘴唇贴着小腹迅疾向上移动,到酥胸,到脖颈,吻到她嘴唇的同时,进入了她。 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紧紧缠绕在一起,相互嵌合的两人不断翻滚,激烈动作,那千斤重的床墩榻架也微微颤动起来,**最美妙的味道在寝房中弥漫开来。 ****,如坠万丈云雾之中,舒适无比地下落,却怎么也落不到尽头。 半个时辰后,紧绷的激情在陡然的**之后松懈下来,邵柯梵意犹未尽地亲吻一下那丰润的红唇,起身穿衣,下了床去,仿佛想到了什么重要的问题,将手伸到简歆的后脑勺下面,眼中闪过一抹确定的神色。 一个时辰后才会醒来。 生怕她再来坏事,方才他悄无声息地将一股气息逼进了她的睡穴。 隐身回到书房,心一横,再不犹豫,毫笔似行云流水那般,在铺开的宣纸上游走,不一会,便留了满页纸的墨迹。 邵柯梵仔细阅览几遍书信,而后裹成细柱状,召来信雁,将信放入系在其爪上的竹筒中,临窗放飞,表情凝重地注视着它直冲云霄,朝鹰之方向飞去。 他伫立良久,眉头隐隐蹙动,直到信雁消失在天际也未曾回过神来。这半生,他做了多少残忍的事啊!既然无法挽回,那就继续错下去罢,一双沾满鲜血的手,减少抑或增加屠杀皆是淋淋可怖,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瞒住了她,便等于无错,不是么? 鹰之穹隆殿书房中,一身玄色文官服的中年男子左手斜衬侧脸,右手执举一本关于户籍管理的书,正聚精会神地查阅。 他髯长五寸,颜色亮泽,此时下巴上扬,刚好触及到胸膛,柔软飘逸,脸部干净白皙,五官端正堂堂,双眸却有些怪异,眼角上挑斜飞却不似丹凤,因为眼睛生得很大,男人中几乎无人能及。 那双眼睛与杨永清有几分相似,睿智,决断,灵敏,然而,却少了大将军的温和与爽朗,又多出一些阴桀的意味,隐隐浮现,被一贯坚守的恭敬和公正无意识地压制。 信雁在窗台落下,不断扑打着翅膀,似在提醒。 谢夫人看了一眼注意力丝毫没有转移的夫君,莞尔一笑,将信取下,轻轻放在丈夫的面前,心想等他忙完手头的事情再看也好。 白色衣袖在眼前扫过,谢尧弦神色一动,夫人已经转身离开,只有一卷信放在案上,顺势翻滚了几圈。 文司官将信展开,然而,只匆匆扫过一眼,便一下子向后倒在椅子上,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眼睛瞪到了最大,震惊,不可置信交织在了一起,似杨永清接到邪娘子的来信那般反应。 逐渐的,眼中涌起愤怒,以及强烈的得意和浓郁的阴桀。 愤怒是因为他为之效命的君主,竟做出了这等天理不容,人义不倡的事,身为鹰之人且为国王,罪当诛灭。 表面上为国竭尽心力,然而,却是差点将国卖与苍腾,让所有鹰之人沦为奴隶,其中,也包括他。 如何能不气? 而之所以得意,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不可能,因而从未敢想过的事,一下子从心底萌生,那渺远不可及的希望充实了近一半,到时百官弹劾,纵使国君武功再高,拥有摧毁王宫的力量,也不能拂了天下人的意愿。 难怪近久早朝,国君皆出现了干呕的症状,其实不少人已已经有了那方面的揣测,只是丹成死后,国君平时不与其他男子来往,再加上呕吐之后嘴角又涌出了鲜血,才消了诸人的怀疑,即使这两日亦干呕不休,大家也暂且不会多想,身体疲倦,腹中空虚不也会干呕么?只当国君太辛苦罢了。 然而,这一纸信没有署名,不知出处,辩不明字迹是何人所写,更重要的是,没有提出任何实质证据,倘若当庭拿出来质疑,岂非太莫须有了,虽然信指苍鹰大战中国君与白祭尘私谋,理所应当败在两人手下以作掩饰,从而投降苍腾,只是邪娘子意外出现扰乱了计划。 信上还称国君将白祭尘从墓场捉回,不过是私通的借口而已,寻欢几日便放回,国君因此怀孕。 这两个理由似乎牵强,想必是写信的人也拿不出明显的证据来,并且那人意欲何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谋叛3 谢尧弦想來想去.悟出只有国君的干呕症状是确定了的.并且臣将皆有目共睹.那么.便从这件事入手罢. 冰雾从下眼睑向上泛起.覆盖住将复杂莫测的双目.眼睛阴桀地一眯.仿佛要挤下一滴冷彻人心的水來. 邵柯梵自然清楚除非郑笑寒将孩子生下來.并取血验证.不然.说她怀了祭尘的孩子似乎很难让人置信.但既然她持续十來日干呕.鹰之臣将心中一定有疑问.他只是通过信.给了谢尧弦一个引而已. 是的.一个引.以及.一个足以让他弹劾的理由.他相信谢尧弦知道该怎么办. 端泓殿中.郑笑寒微微倾斜着身体.听取臣下关于石基篷屋进展的报告.一面暗暗提防.欲在干呕袭來之前以内力压下去.然而.不适感在腹中猛烈翻腾时.似乎将整个人扯入一片混沌之中.一时神志模糊.任其随即迅疾冲上喉咙.那短暂的时间内.武功毫无半分作用.只是手习惯性地按住小腹.弯下腰去一阵干呕. 虽然作了努力.但每次都在所有臣将面前丧尽君仪.尴尬无比.下面惊恐纷纷.一片劝诫君主爱惜身体的声音.揣测被那日的鲜血隐隐压制着.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再不下手.恐怕嘴角再涌出多少鲜血也阻止不了诸人的怀疑了. “截至昨日.石基篷屋已经建了五千三百六十四间.苍腾方面暂时沒有动静.附近也沒有发现鬼祟之人.篷布尚且足够.然而.邻近山泽之地的石基几乎被运殆尽.工人已按照微臣之意到稍远的山区开采.要完成原定两万篷屋的计划.将來可能会不定地延长时间.望国君勿怪.” 工部尚书捧着上疏.字字清晰地念.罢了恭敬地退到臣将队列中.等待国君的意见. 郑笑寒不悦皱了皱眉.“难道本王十來日不去.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办吗.” 尚书慌张地下跪.“请国君明示.” 郑笑寒不耐烦地叹息一声.“又不是建大寨.沒叫你们将蓬屋建作一堆.想要缩短运石期限.依山麓地带延伸建造即可.这有什么难的.” 尚书恍然大悟.“是.微臣会尽快回工地照办.” 郑笑寒摇摇头.这个国家倘若沒有她.怕是还抵不过苍腾半日的攻击罢.按照律令规定和历來的惯例.她死后将有儿女执政.继承她的智慧.武功.将这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她尚未成亲.那已然确定了的事.看起來几乎遥不可及. “众卿还有什么要事需要禀告吗.”鹰之国君挺直身板.眼中隐隐闪过期待.进來每次上朝.她最大的希冀就是尽快回到寝房中去. 杨永清眉峰攒动.手暗自握紧了袖中的东西.五日前.一枚镜面浅绿.仿佛漾着灵水的镜子忽然凌空出现在他的眼前.精巧玲珑.直径不过一寸.除了镜面有些怪异之外.小镜框镶嵌的是普通的水银色雕花.缠绕纠结.环绕一圈. 当时.镜面浮现一行字:在镜面边缘以细银针刻下日期.对着何人.镜面投射放大的虚镜中便会浮现那人当日做的事.国君与白祭尘苟合之期是为莽荒历1508年11月8日. 如同那封信一般.看完后小字消隐无踪.却似乎沒入了镜面之中.暗中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而现在.趁国君还未忍心下手.是否要…… 内心汹涌澎湃.决策只在一瞬间. 谢尧弦则握紧了袖中那封信.脸上复杂莫测.头较之以往垂得更低了一下.目光如针芒刺在彩绘着鹰之都城盛景的地面上.只要弹劾成功.那么置身的王宫.出狭长隘口的安袤.无数山泽之地.以及鹰之都是他的. 郑笑寒的目光将殿中诸臣将一扫.见沒有人搭话.神色有些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众卿都回去罢.” 杨永清和谢尧弦扣在要物之上的手再度握紧.几乎要同时出列.然而.一阵响彻端泓殿的干呕声猛地响起.让两人生生忍住了欲提起的脚步. 郑笑寒脸色瞬间苍白无比.手习惯性地按住腹部.瑟缩着肩膀.俯下身去.在一旁侍奉的奴才清楚她什么也吐不出來.仍急忙端起早就备好的小玉坛迎了上去. 又是这样的症状.并且这次较之以往更剧烈.殿上的臣将慌作一团.惊疑相顾.不可能.不可能只是操劳过度.腹中空虚那么简单.反而像是一个刚怀孕的女子不受控制地将那还未显露出來的真相摆在所有人的眼前. 大殿议论声一片喧嚣.臣将们虽然位置未动.然而.却侧头转脸地相互交谈.怀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端泓殿. 郑笑寒缓过气來.看到下面的景象.气愤地一抬手.仿佛是携带了一股劲道.奴才手中的小玉坛直直地飞向台阶下.“嘭”地一声.摔在众臣将的面前.碎成无数片. 众人一惊.瞬间安静下來.齐齐跪下.“国君恕罪.” 虽恭敬惶恐.然而.眼中的猜疑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只是尽量低垂着头.不想让国君看见分毫. 谢尧弦的手颤抖起來.那张握在其中的信纸已潮了一半.他清楚他面对的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君主.一定要步步深入逼进.不让她有辩解解脱的机会.不然.不但功亏一篑.怕是还落得身死人殁的下场. 杨永清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煎熬了几天.终于等到了最好的机会.一定.一定不能错过了.心一横.刚要起身披露.忽听凌厉威严的声音划破殿上紧绷的气氛.与此同时.谢尧弦一惊.手指一压.已经露出掌心的信重新蜷缩在了黑暗中. “起來罢.本王的身体状况近來不太好.众卿之前的关切之意本王也心领了.但今日竟无端怀疑起本王來.教本王情何以堪.”郑笑寒站起身來.愤愤地一挥袖. “这……”慑于王者气势.诸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而.疑惑的阴霾覆盖在心上.只有几人出列.祈愿国君的身体早日康复.然而.语气却是勉强敷衍.以及不自在. 郑笑寒颔首.睥眤着殿上的人.“君臣一心.相互猜疑于国不利.大家回去好生思过罢.” 郑笑寒转身朝端泓殿书房走去. 不能再等了.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国君.慢着.”一个浑厚的声音制止道.仿佛是在深思熟虑已久的前提下.横下心发出的.谨慎成熟中蕴含瞬间的冲动.却又无怨无悔. 杨永清无比惊愕地扭头盯着左边的谢尧弦.沒有人知道.两人是同时发出声音的.然而.杨永清的声音低了一半.并且在发出“国君”两个字时感到不对劲.便停了下來. 谢尧弦.他要干什么.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谢文司官还有什么事么.”郑笑寒面色一沉.不回宝座.只是临殿站立.谢尧弦气势汹汹的模样.再加上口气改了一贯的平和.变得威严无比.仿佛将要审问犯人那般.让她不悦.不安.不自在. 谢尧弦双手抱拳.“敢问国君.方才为何知道臣将们的讨论是猜疑.而不是其他.” 殿上一片哗然.这其实是一个重大的问題.似乎隐藏着一个最隐私的秘密. 杨永清握紧了拳头.暗藏祸心的谢尧弦一定是利用国君干呕的事情來发难.并且竟然发现他忽视了的问題.然而.谋臣很快镇定下來.除了他.沒有人掌握真正的证据.究竟该如何行动.还得看事态下一步发展. 郑笑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谢尧弦.如果本王不懂观察言色的话.恐怕要将这王位拱手让贤了.” 谢尧弦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不过是想激起臣将们更大的怀疑而已.从方才殿上的反应來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杨永清看到文司官的侧脸浮起一抹得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用心.上前一步.侧身对他拱手施礼.“文司官.国君身体近况不好.倘若您要问的只是这些莫须有的事.那便适可而止罢.国君回寝房调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谢尧弦丝毫不畏惧宝座旁的国君凌厉中隐现仇恨的目光.抬头相迎.“国君近日干呕连连.朝中人心惶惶.忧虑重重.微臣当然清楚国君身体状况不如人意.因此.特意请了莽荒最好的药师蔡掌风前來诊断.” 说罢一拍手.早就候在殿门口的蔡掌风提着药箱步入大殿. 杨永清眉头一皱.几年前.游四方.济天下的蔡掌风一下子从人间蒸发.据说是被邵柯梵请进了苍腾王宫.如果是真的.那么谢尧弦今日的作为肯定与邵柯梵有干系. 一想到邵柯梵.那种智谋的压迫感紧紧挤着他的心脏.让他一时喘不过气來.可是转念一想.即使祭尘将事情和盘托出.邵柯梵也掌握不了什么证据啊.因此微微定了下心來.屏气凝神观察殿中动静. 郑笑寒的脸色瞬间苍白.一下子坐到宝座上.“谢尧弦.诊病与否.本王自会请宫医.哪容得你带一个外人进來.來人.” 四名侍卫从大殿两侧出现.将走到大殿中部的蔡掌风围住.蔡掌风停住脚步.一脸镇定地看向宝座上憔悴的女子.眸中神色微漾.似乎有些确定地微微点头. 郑笑寒看到那样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升腾起一阵慌乱.眼神恍惚惶惑.手抓紧了宝座扶手.怒斥.“将他请出去.” 要不是碍于臣将在场.她早就一指元气将那药师的右胸击穿.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谋叛4 两名侍卫抓住蔡掌风的肩胛强行扳过他的身躯用力一按压向殿外另外两名则跟在后面 “且慢”谢尧弦迅疾掠到蔡掌风面前手一伸拦住去路以不容反驳的口气对宝座上满面怒容的君主道“微臣好不容易请來蔡药师望国君念在臣往日沒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同时体恤微臣一片望君痊愈的诚心让蔡药师为国君把脉诊出病因罢” 他环顾四周的臣将“诸位说谢某做得对否免得国君回寝宫后又操劳得将保护身体的事给忘了还不如在端泓殿将病诊了一來保身体无恙二來使大家安心” 一向沉稳持重的谢尧弦今早一系列举动太过于突然并且让人隐隐有一种压迫感且预感不详臣将们经过一阵恐慌疑惑之后方才慢慢缓过來觉得谢尧弦表现得霸道一些但他说得毕竟有理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想知道国君为何会出现干呕症状 反正国君不可能全部处置至多也是谢尧弦当替罪羔羊 不少臣将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杨永清叹了一口气灵镜松开又握紧念头摇摆不定 “胡闹”郑笑寒一掌拍在扶手上身体微微颤抖“你们竟敢逼上” “国君十來日早朝时皆抑制不住干呕臣等只想知道国君犯的什么病从而对症下药地献上关心何來逼上之说”谢尧弦不依不饶眼中泛着幽冷残酷光芒 “呵”郑笑寒冷笑一声“谢尧弦你好大的胆子本王不是不愿治你又能怎样”目光凌厉地扫过大殿所有的人“退朝” “一桩喜事国君为何动怒”一言不发的蔡掌风终于开口“草民虽然医术不精但在远处以诊法四式望闻问切中的望來判断国君该是有了身孕所以才会出现干呕现象” 话甫一出口大殿上顿时一片喧嚣哗然果然如此么那又是怀了谁的孩子 郑笑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几下手扣紧扶手却一下子抓空侧头一看镀金扶手方才被握的那部分变成粉末纷纷扬下扶手内部以千年寒铁打造刚韧无比几年前锁秦维洛的铁笼材质便是寒铁就连将邵柯梵锁入其中都完好无损此刻的寒铁却如此不堪一击 杨永清有些不忍灵镜缓缓松开然而想到容萝又一下子握紧其实他十分清楚是否怀孕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将国君与鹰之第二号仇人床上交欢的画面显现出來便可引起大乱只是谢尧弦沒有灵镜只能通过确认这个方面來入手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看來那蔡掌风准备了一手 谢尧弦脸色大变佯装愠怒“蔡药师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啊国君尚未成亲如何怀的孕出言诬陷君主当心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 蔡掌风一脸镇定对随时可能到來的死亡丝毫不畏惧“草民隔空望诊从未出错倘若国君和诸位大人不信那么草民斗胆请求替国君把脉” “放肆”一字一顿从郑笑寒的牙缝间蹦出來她已经恼怒到了极限却拼命忍着一掌将大殿上的人悉数灭掉的冲动“谢尧弦你今日很是反常啊目的何在你直接说了本王可以跟你商量”话锋在“商量”两个字时陡然一轻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 谢尧弦愣了一下“微臣沒有任何目的与所有臣将一样为国君着想而已” “本王问你目的何在”郑笑寒黑亮的眼睛已经有些赤红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扯入那一片地狱火海之中 谢尧弦被那样的目光逼得一惊额头上盗出了虚汗然而立即想到只要她不杀他他便有机会然而她不可能在大殿上解决他于是胆子又壮了起來 “蔡药师说国君珠胎暗结并且国君这段时间的反应也如怀孕的症状那般已经引起诸臣将的猜疑请国君配合诊断给众卿家一个交代” “交代”郑笑寒冷笑“就算本王怀孕那也是本王的事为何给你们什么交代可惜蔡掌风有眼无珠还真的是诊断错了” 谢尧弦眉毛一挑“国君已经二十有三却尚未婚配为了鹰之王室继承怀孕自然是好事臣将们都期待着呢” 诸臣皆表现出对谢尧弦举动的赞同在国君下令退朝时脚跟稳然不动如果是怀孕那名男子是谁会是在场的某一家么 谢尧弦咄咄逼人杨永清觉得他过分了然而倘若是以灵镜将国君与祭尘交欢的场景展露在诸人面前岂不是更过分毕竟是对他有重用之恩并且他也曾忠心耿耿的君主他连谢尧弦的做法都于心不忍何况使用灵镜 人生中从未如此犹豫过灵镜在手中握紧了又放松 “蔡某行诊三十余年诊断从未出过差错只要国君配合诊断便可得出结论”蔡掌风丝毫不介意郑笑寒恶言相击诚恳地请求然而眼中却闪烁着某中道不明的神光 郑笑寒忽然想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題“呵你不是第一药师么假使本王怀孕你又如何得知本王那未來的夫君是谁” 是啊她怀孕的事情大白于天下又如何只要不知道孩子是祭尘的那么谢尧弦便沒有领百官弹劾的理由她可以慎重挑一位男子说孩子是他的然后尽快晚婚 听出国君松口殿上一片骇然又热烈地相顾讨论起來难不成真的是怀孕了么 谢尧弦手捋胡须得意地点点头越來越被逼入死角她再厉害也沒有什么办法可使了罢 一抹惊喜在蔡掌风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看來国君交的任务有希望完成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圆盘置于摊开的掌心微微举起“有办法这是胎引设有两根方向相反的灵针各指南北南为女北为男北针微宽中部有细长的槽取孕者的血和男方的血滴入针尖对应的盘面凹槽中倘若孩子是两人的那么两根灵针便会重叠南针嵌入北针槽中共同指向东方” 杨永清叹了一口气似如释重负似为难逢的良机被别人抢走而大失所望灵镜终于彻底松握 听了这一席话郑笑寒好不容易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变得惨白无比刚想说话又听谢尧弦惊讶地道“既是如此倘若国君怀孕的话只要找到这一个多月來进过惠珂殿的男子不管是臣将还是剑客就连那鹰之的第二号仇人白祭尘也要请來取血对吧” “正是”蔡掌风点头看向宝座“现在首先要确认的事情是怀孕与否国君不信草民以望诊断那么请容许草民以切脉相诊罢” 看來终究还是瞒不住的后果如何已经无需多想 无边的惊恐暂时取代了愤怒郑笑寒艰难地闭上眼睛不想流露半分情感然而那颤抖的眼皮还是将她狼狈的一面展示无疑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一反常态不再像以前那般恭敬地垂着头而是颔首注视着宝座上抑制不住慌乱的国君等待着她的表态和回答那些目光如煨毒的针芒郑笑寒感到万针齐齐刺在身上 “哈哈哈哈哈……”鹰之国君霍然睁开眼睛大笑起來笑得痛楚无比笑得残忍非常笑得嘲讽无奈似乎有一种淋漓的鲜血要随着笑洒遍大殿下一场漫天的血雨 “你们通通认为本王怀孕了是么”一连串刺骨凛冽的大笑之后郑笑寒反而镇定下來摇摇头手覆上小腹“那么本王怎么不觉得是怀孕了” 掌心凝聚的元气迅疾地进入腹中准确地断了那一条微弱地连接着母体的脐带很快那只手仿若无事地轻轻移开被四指遮住的拇指猛地一颤仿佛要刺入掌心 “那么请蔡药师上座前为本王诊脉罢”郑笑寒淡淡地吩咐心却似乎被转轮搅成了碎片片片血腥 国君忽然改变了态度大殿上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起來难道之前只是因为认为谢尧弦无礼相逼才那么愤怒的 谢尧弦和蔡掌风一怔虽然这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隐隐感到很不对劲 只有杨永清才明白个中缘由感概地摇了摇头之前国君迟迟下不了的决心在诸人的苦苦相逼之下终于降临对郑笑寒而言她已经付出了最大的代价他又何必多做打算 灵镜在手中成为一堆齑粉纷扬而下 蔡掌风不急不缓地沿着白玉台阶走向宝座看到郑笑寒嘲讽冷冽且充满仇恨的目光再镇定内心也生出了寒意 郑笑寒将手搭在完好的左侧扶手上眉毛一挑“请不过本王可是有言在先倘若沒有身孕蔡药师将会为之前说的话付出代价” “是”蔡掌风跪下來恭敬地垂首手按在鹰之国君的脉搏上忽然身体一颤迅速抬起头來惊恐地大叫“这不可能怎么怎么可能沒有身孕” 大殿上再一次哗然弄了半天原來只是一场莫须有的闹剧 谢尧弦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哆嗦着声音怒斥“蔡掌风你是在玩弄国君和诸尘将吗一会说有一会说沒有究竟有沒有” 蔡掌风站起身面对那张威严凌厉充满嘲讽的面孔踉跄着后退两步强力使自己镇定下來“现在确实沒有怪胎的迹象然而之前是有的一定不会错” 谢尧弦身体一晃差点站立不住 第一百四十九章 谋叛5 郑笑寒狠狠一甩绿袖.白色的元气如剑光那般横扫而过.蔡掌风的身体向空中飞起.落到大殿上.痛得沉闷地哼了一声.又忍着站立起來.虽不惧生死.然而.却对自己第一次误诊感到难以想象.眉眼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郑笑寒手向药师一指.怒斥.“來人.将这妖言惑众的第一药师拖下去斩了.” 方才那几名侍卫倾刻间从两旁出现.按住蔡掌风.向外押去. 凌空红色身影一闪.蔡掌风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带起. 郑笑寒一惊.灵敏而迅疾地向半空轰出一掌.空气爆破之音大作.白光乍现.将整个端泓殿笼罩其中.中部却似薄如剑刃的光盘平平削去. 诸臣将不明所以.惊恐地向大殿两旁聚拢. “呵呵……”两声熟悉的轻笑穿透白光.缥缈地漾在殿中.带着失望感概的意味.一张俊美利落的脸在空中浮现.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邵柯梵.”众卿齐齐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光盘正好削过邵柯梵所在的位置.向殿门逼去.郑笑寒回手一吸止住去势.缓缓收入体内.殿上的白光逐渐稀薄.所有人惊慌的脸纷纷显露出來. 看到猎物逃脱.郑笑寒一掌拍在扶手上.不甘又愤怒.“又是邵柯梵.” 谢尧弦一下子跪下來.“请国君恕罪.微臣.微臣只是太过关心国君的身体了.以为国君患了什么病.却一直操劳.沒有心思治疗.所以才……” “所以才将蔡掌风请來.是么.”郑笑寒一步步走下台阶.“可是.众卿方才也看到了.蔡掌风是苍腾方面的人……所以.你与苍腾勾结.在殿上对本王苦苦相逼.该当何罪.” 谢尧弦身体颤抖起來.哆嗦着回.“禀国君.微臣并不知道蔡掌风为邵柯梵效命.是……是蔡掌风找上门來.说能够准确地诊出国君的病.所以微臣才将他带到大殿.” “哈.”短促而凌厉的笑似匕首当空一划.郑笑寒冷道.“谢尧弦.之前你不是说蔡掌风是你请來的么.怎么.现在死到临头又改口了.” 谢尧弦一时搭不上话.片刻以后.支支吾吾.“口误.微臣口误.蔡掌风确是自己來的.臣不知他与苍腾有关系.微臣错的.是不该带他來.造成谬诊.请王恕罪……” “众人有目共睹.你再狡辩也沒用.來人.将谢尧弦关入大牢.大刑伺候五日后问斩.” 大殿上传來谢尧弦被拖走的凄厉求饶声. 郑笑寒负手扫视大殿.“文司官虽无印符.但统领五部.不但限制五部官员行驶职责.还容易养成骄纵的习惯.以下犯上.对君不尊.本王规定.从今日开始.废除三百年來根深蒂固的文司官一职.五部之事.就交由五部官员办理.” 众卿本就对文司官一职不满.且目睹谢尧弦勾结苍腾.意欲谋反.内心更加厌恶.再加上五部一品官员听到废除文司官后.纷纷出列恭维国君英明.很快.殿上就达成了一致的赞同. 郑笑寒神思恍惚地回到惠珂殿.只觉得身心俱疲.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迈入寝房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双手将她抱了起來.那人步履稳健.胸膛厚实.十來步之后.将她轻轻放在落满零双花刺绣的大床上. 出了鹰之王宫十里之外.邵柯梵显出身形來.松开卡住蔡掌风肩胛的手.他的隐身术在苍鹰之战后便达到助人隐身的境界.忽然出现带走一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三十年來诊断从未出现失误的药师.此时还陷在误诊的打击之中.满脸惶惑.眼中依然混杂着震惊和不可置信.连怀孕如此简单的症状都诊不开.似乎多年來精准的医术只是一场欺骗. 然而.侧过脸看飞在一旁的国君.却发现他的脸更沉.完全沒有了在端泓殿轻笑时那般得意. “国君.”虽斜着身体飞在空中.俯瞰脚下鹰之山泽之地.蔡掌风还是习惯性地垂了一下头. 邵柯梵鼻孔里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蔡药师实在是失策.郑笑寒怀孕的事.即将大白于天下.却被药师破坏了.” 蔡掌风一惊.“国君.草民以切诊脉.郑笑寒却是沒有怀孕的迹象啊.这……” 邵柯梵摇摇头.“这说明药师太不相信自己的医术了.制作出胎引这种了不起的仪器.炼制绝命丹解药.寻到抵御三噬心毒的方式.这样高明的药师.以望诊胎.又如何会出错.” 蔡掌风想了想.当时在端泓殿中央.他看出郑笑寒确实是怀孕了的.不可能有误.只不过她激烈拒绝之后忽然同意诊脉.手搭上她的脉搏.竟然沒有小生命的迹象.在不为众人察觉的那一面.是否发生了什么. 邵柯梵注视着逼近的前方.目光复杂无比.“郑笑寒在手覆上小腹的时候.暗中以功力震断了脐带.” 蔡掌风恍然大悟.难怪郑笑寒将手移开之后.人忽然冷静了下來.不过当时她的手只是不经意地一抚.又很快移开.诸人并未察觉到有使用武功的迹象. 蔡掌风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总算沒有辱沒他几十年來的医术.然而.忽然想到国君说他“失策”.如何失策.失策在何处. 邵柯梵目光中泛起浓郁的惋惜.夹杂着一种刻骨的侵略意味.“当时郑笑寒已经有松口的迹象.药师却提出胎引.让她断了保胎的念头.一般而言.就算被切出怀孕.鹰之臣将也并不知道那名男子是谁.郑笑寒可以随意指一个人來充当祭尘的角色.她的地位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药师却在这时踏入她话中设定的陷阱.拿出胎引.眼看与鹰之第二号仇人的事情就要败露.而蓄势待发的谢尧弦一定会趁机发难.领百官弹劾王位.所以她才痛下杀手.断了知道怀孕以來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断的脐带.” 蔡掌风恍然大悟.懊恼地叹息一声.“草民粗心大意.沒有完成任务.请国君降罪.” 邵柯梵摇摇头.似乎是喃喃自语.“这件事.也许沒办成更好.” “国君的意思是……”蔡掌风莫名其妙.费了一番周折.并且事情以失败告终.应当是沮丧才对.国君为何松了一口气似的. 邵柯梵笑了笑.“倘若成功.让天下人知道郑笑寒怀了祭尘的孩子.那祭尘颜面何在.” 蔡掌风心下微暖.沉吟着点点头.“国君真会体恤臣民.”话甫一出口.似乎觉得有些不对.但切确地又说不出來. 三个时辰之后.郑笑寒才苏醒过來.头似有千般重.混沌的意识开始清明起來.大殿上发生的一幕幕涌进脑海.随之而來的.还有一种浓郁的悲哀感.沉痛自心底飞快泛起.让她不由自主地狠皱一下眉头. 床头似乎坐着一个人. 郑笑寒一个激灵.掌心迅速聚起一团元气.藏于锦被之中.同时抬起戒备的眼睛.然而.看到那人.身体不由得一僵. 是他.遥远而熟悉的他. 一袭青衣.发束高冠.眉目温文尔雅.含波脉脉.她似乎成了一颗丸子.快要融入墨玉碗盛的甜汤中. 他活过來了. 沒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她的震惊和惊喜.似乎是战火硝烟之后.尸横遍野.在狼藉和静止的喧嚣中.发现深爱的人在远处完好无损地站立.向她张开怀抱. 她沒有思索他是怎么活过來的.只顾掀开被子.快速移过去.抱住他.“丹成.丹成.你來了.是你來了.丹成.丹成……” 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逝去恋人的名字.不知疲倦.似乎要将多日的思念悉数发泄出來. 來人的手环上她的脊背.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不知为什么.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 郑笑寒意识到了什么.抱紧他.希望他的体温回升起來.手颤抖着在他的背部游移摩挲.口中喃喃.“丹成.你在变冷.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她抬起头來.却触及到一双冷酷坚毅的眼眸.那样的眼神.分明属于剑客.身体一颤.手猛地松开.口中吐出两个字.“祭尘.” 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手自他的右脸颊到左脸颊迅速地一掀.举起肉色面皮.在他眼前晃了晃.扔到床上.“为何要以这样的方式來见我.” 声音带着被欺骗的愤怒.以及.隐隐压抑着的欣喜. 祭尘苦涩一笑.“以这样的方式來见你是正确的.不是么.果然.身份被揭穿.你就不愿意拥抱我了.” 郑笑寒一怔.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題.“你为什么会來鹰之.” 祭尘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国君的意思.吩咐我來鹰之王宫侯着.可能会有任务.我无处可去.只能到惠珂殿藏着.这里最安全.” 郑笑寒恨恨地咬了咬牙.好个邵柯梵.倘若蔡掌风以脉诊出她怀孕.要确认孩子是谁的.只需将祭尘叫到端泓殿即可. 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连跟随自己几年的忠诚剑客也不放过. 差点说出邵柯梵的阴谋.然而.很快想到祭尘知道真相的话.那边无处可去了.邵柯梵既然在最后关头才出现.任事情自由发展.说明有意放祭尘一条生路.既然如此.让他继续待在苍腾也好. “噢.什么任务.”漫不经心地问. 祭尘疑惑地摇摇头.看了一眼木窗外.“不知道.空中也沒有讯号闪现.”忽然语气变得坚定而无奈.“笑寒.即使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郑笑寒不介意冷笑.“邵柯梵早走了.” 祭尘差点跳起來.脱口惊呼.“什么.是国君亲自前來.他來干什么.” “來偷盗鹰之秘密.被我阻回去了.大战之后.我勤练武功.倒是精进不少.他未必是我的对手.”话虽随口而已.郑笑寒却陷入了假设中胜利的自豪.“邵柯梵.迟早会死在我手中.” 祭尘目光一冷.在她回过神时亦缓和过來.“你们怎么斗我不管.不过.国君叫我做什么.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郑笑寒嘴角扬起讥诮.却也不反驳.头靠向他的肩头.脸开始变得恬静幸福起來. 那双握惯刀剑的手从她的背部移向腹部.轻轻抚摸.“笑寒.上次我们做了那样的事.你这里.有沒有反应.回去后.我总是担心.” 郑笑寒身体一颤.“沒有.我服下避孕丹了.” “那就好.”祭尘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期待.“其实.我希望我们能够拥有一个孩子.虽然不可能.” 那双手忽然使劲.将怀中的女子按在床上.身体也紧紧压了上去.“笑寒.我想……” “现在不可以.”郑笑寒有些惊恐地看着衣服从肩头剥落.想到腹中的残物尚未清除.推开那覆上自己嘴唇的薄唇.“祭尘.过几天好吗.现在不可以.朝中事务繁重.我身体实在太虚弱.” 祭尘怔了怔.停止动作.凑到她耳边.“意思是.我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咯.” “你……”郑笑寒怒视着他.他不知道留下來对两人都有害无利吗. “我保证不出去.”祭尘举起手來发誓.有些戏谑.“就待在寝房等你.” 郑笑寒忍不住轻笑出來.仿佛绿叶丛中.绽放一朵浅粉色的花.祭尘不由得看痴了. 第一百五十章 融入苍腾 齐铭宫都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国君最需要的和带有苍腾机密性的分类齐聚一柜.每本书都被频繁地翻过.虽然沒有折页.缺页.手指摩挲之印等翻多了一定会出现的痕迹.然而.书页却是松宜的.空白处和页脚标注了许多见解.仿佛一件穿多了却无损美丽.只觉得分外合身的锦衣.带有独特的个人气息. 从书橱绕过沉红色的案几.再走大约十來步.便又到了一个隔间.说是隔间也不算.因为折延出來的两扇绘画繁复的青墙只有一点而已.仿佛侧墙浮凸出來的扳雕.象征性地起一点装饰作用. 那里面才是真正的国君书房.金架被镀上一层玄色漆.在雕花木窗透进來的阳光中发出幽冷的光.为书房添了两分肃穆的意味.墙上悬挂着苍腾历史艺术家的字画贴.画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皆堪称佼佼.为填空闲处的苍白.墙脚皆置案几.上面摆放着价值连城的古董.以及臣将觐现上來的珍贵花草. 十个大型书架五五对齐陈列其间.书籍按照历史.诗.军事.经济.水源.武术等十个方面分门别类.苍腾早过了锁线订书的历史.而采用无线胶黏订的方式.平整度好.宣纸页面平滑光洁. 來到莽荒之渊八年.三年修炼璞元十式.一年沉默威胁.一年嗜睡忘忧.三年嫁作亡灵妇.后來复生回到苍腾.本來修炼幻针打发时光.与他和好后便整日待在书房中.然而.这并不是无聊之下的选择. 她终于决定.将这里当作归宿.成为真正的苍腾人.于是开始从苍腾历史书籍翻起.细细地阅览.有时甚至忘记了用膳时间.早朝之后.邵柯梵本可以直接去往膳房.但担心她忘记了.便每每先回书房.不过.倘若她记起.一定会较他先到膳房.也不等他.在奴才惊讶的目光中.将宛若饕餮盛宴、花样百出的菜扫了大半. 他一定要坐在她的身边.仿佛这样才吃得安心.不时侧过俊美的脸.温柔地注视她吃饭的样子.眼波流转.烁出令人迷醉的神色.英挺的鼻梁衬得那双眸子更是依依.仿佛高山下幽深的水潭. 她吃饭很快.似乎要将桌上的菜通通收入腹中.动作却并不粗鲁.反而呈现一种快中的优雅.仿佛一个急于赶考的文人. “简歆.”正欢快地讨论着史书中一些令人疑惑的问題.邵柯梵的声音忽然低下來.一如既往地侧脸看她. “嗯.”简歆感到本就暧昧的气氛更加温和起來.仿佛春风送來丝丝缕缕的暖气.缭绕心间.筷子一顿.继续伸向边缘的一道菜.“怎么了.” 邵柯梵嘴角扬起.噙一抹好看的微笑.“真好.还有四个多月你就是我的王后了.” 简歆也不由得露出幸福而感慨的微笑.无论如何.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一起了.这个过程是多么地艰难呵.陵王间接之死.秦维洛在他的剑下丧生.再加上几十万人在战争中身殁.她恨了他三年多.终于还是选择放下.答应成为他的妻子. 然而.那个博冠广带.一身白衣若尘不染的男子浮现在脑海中.他是她亡灵时的夫君.他是她亦爱着的男子. 简歆的心被刺了一下.脸色不觉有些黯然. 那个他灰飞烟灭的巨坑.半个月前.里面的树木已经拔出坑外三丈高.达到邻近山麓长出的树同一高度水平上.而后.长势便缓了下來.几近停滞.原來处于起伏之山位置的巨坑.此时成为六山平坦过渡地带. 他的气息.本就随着灵魑之火湮灭无踪.如今更是难以感知.她面对一片葱绿.却感到无边无际的荒凉.以及惶恐. 邵柯梵心一沉.触电般地收回目光.幽幽怅然.“你忽然想起他了.是吗.” “沒有.”简歆坚决否认.喃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我们好好过完下半生.”她拿起洁白的餐巾.轻轻替他擦拭嘴角的一点油渍.“柯梵.我们好好过完下半生.我再也不会弃你而去.” 邵柯梵的眉眼舒展开來.恢复了方才的潋滟温柔.抬手抽出那方餐巾.握住她的手.按到胸前.闭上双眸.脸上平和而幸福.仿佛在感受什么. 简歆放下右手中的碗筷.静静地注视他.心疼不已.这个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男人.所有的幸福.全系于她啊.可她做了那么多令他悲痛欲绝的事.一次又一次剜他的心.让他在怀念她时.精神面临崩溃.整个人残缺不全. 右手缓缓抬起.刚要触及他的面颊.忽然.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发出诡异而惶恐的光芒.吓得她将手缩了回去.惊讶地想到他第一次拥有这样的眼神. “下半生.过完下半生……”邵柯梵皱着眉头.表情黯淡而痛苦.“百年之后.你只能孤独无依地漂泊.我说过.不转世.不投胎.争夺地狱统治大权.永生永世.与你在一起.再不为人.”说罢他转而欣喜.眼睛散发出雪亮的光芒.双手紧紧握住简歆的肩胛.“是啊.我可以争夺阴司宰的职位.永远与你在一起.” 他的情绪几经转折.简歆不由得心酸.点头.“好.好.到时我们联合起來.打败阴司宰.你成为新阴司宰.我成为阴司宰夫人.” 邵柯梵微微一笑.宛若一个得到娘亲宠溺的孩子.明媚无邪.嘴角勾起最柔软最好看的弧.一只手尚搭在简歆的肩上.另一只手端起她的饭碗.递到她眼前.“简歆.吃饭罢.” “呲”宛若水浇在火炭之中.结成的微观之镜转瞬破裂.化作碎片湮灭在空中. 之前.点灭微观之镜时.它总是无声无息地消失.此刻却因阴司宰使用超出以往十倍的功力.因此便异常地发出了声音. 绝彻僵冷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泛起一层稀薄的寒气.他目睹过他们相拥.情意缱绻.甚至赤身luoti在床上颠鸾倒凤.xiaohun欲死.亡灵之心每次都仿佛被虚无的细针嗖嗖穿过.然而.这次却是最疼的. 她竟然说出那样的话.为了与那个家伙在一起. 倘若她知道阴司宰便是原來的陵王.她又会如何决策. 绝彻冷哼一声.引得红圆桌旁的十位灵魑抬起头來.看到阴司宰垂着头.手松松地搭在膝盖上.显得有些沮丧落魄.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新阴司宰临殿以來.时常在掌心中结微观.聚精会神地凝视.无意间表情便生了几重变化.然而.却大抵是消极的.最多仅是平静而已.其中夹杂着一种它们看不懂.猜不透的神色. 绝彻抬起头來.阴冷无波的目光似地狱之火静静燃烧.刹那间光芒若雪刃.邵柯梵.邵柯梵.要不是地狱对阴司宰插手人间事务有限制.本尊必领众灵魑叉魅魇影.以及百万鬼叉罗将苍腾夷为平地.你的本事在人间算得上佼佼.可在本尊的力量之下.便只有一只蚂蚁那般大. 你居然说出抢夺阴司宰职位这般荒谬的笑话.待到你死的那天.本尊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你不是说不转世么.转世.本尊怎会让你如此幸运.顺便如你的愿.不转世.不投胎.让你尝受永生永世的痛苦. 可惜.她.是不能与你在一起了.你就永生永世.眼睁睁地看着她陪伴本尊罢. 绝彻紧闭嘴巴.腹中却发出阴桀桀的笑声.空洞悚然.似一股冷流穿透荒古殿. 十天后.莽荒最负盛名的巫师灭昼.术士方修被请到了苍腾王宫.与他们同时站在齐铭宫大殿上的.是早就被请來的重烛.也是莽荒数一数二的法师. 一具具枯瘦的身躯被裹在一袭黑袍之中.仿佛地狱來者.散发出一股诡异神秘的死亡气息.然而.能够表达情感的脸让人知道他们确是人间人.似乎在他们的手中.能够延伸出一条通往二界的路. 齐铭宫宝座上的红衣男子淡淡地扫了大殿上三人一的速度细细审视了新來的另外两人.眼中闪过一抹期待.“诸位拥有万亿苍生难以企及的神秘本领.本王佩服得很.将三位请來齐铭宫.是想请教如何掌握操控人鬼二界的力量.” 垂首等待命令的三人惊愕地抬起头來.灭昼和方修以为国君要他们在王宫作法避害.祈福长久盛世.重烛则以为是因为逐鹿荒原一侧十三万座坟墓中的谜团未彻底解开的缘故.却不料.面临的竟然是这样的要求. 这个野心勃勃.意图统一莽荒的君主.如今是想要将手伸向阴界么. 邵柯梵绕有兴致地注视着三人的反应.神色中暗藏威胁的光芒.仿佛一闪现便会如利刃切喉. 三人好不容易才从震惊和不敢置信中缓过來.方修反应较快.拱手.“禀国君.拥有掌控人界和阴界力量的.只有地狱阴司城城主阴司宰.” “是么.”邵柯梵皱皱眉.仿佛在想象那究竟可怖到何种地步.沉吟一番反问.“那依你们看.本王的力量和阴司宰的相比.如何.” 灭昼犹豫了一下.答.“阴司宰之下的十位灵魑.每一位出手即能摧毁方圆十里.地陷三丈.对应的高空白云蒸腾.空气被灼烧殆尽.国君虽在人间鲜有对手.但力量怕是还不能与一名灵魑相比.更不用说力量凌驾于二界之上的阴司宰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开冥眼 ()地狱力量真的有那么恐怖么 邵柯梵目光一狠却点头幽幽地问“有沒有什么办法让本王能够与阴司宰匹敌” 三人面面相觑两道目光定格重烛身上较之灭昼和方修重烛少了两分阴暗的气息眉眼间比较和善沉稳如无波的水 重烛出列小心地道“草民仅能授予国君进入阴界的本领其它的就爱莫能助了” 邵柯梵紧绷着脸指骨有节奏地敲击宝座的碧玉扶手沉钝之音一下又一下地响起 “爱莫能助与有解决的方式却无能为力是两码事”他凝着眉头沉吟“那解决的方式是……三位不可能不知道罢” 三人一怔国君真是有城府得很啊然而倘若国君知道了解决途径想必以他侵略成性的霸主性格一定会下大力去争取而地狱一定会回击到时挑起二界之乱该如何是好或者说国君的力量远不如阴司宰在二界乱之前便葬身地狱再也回不來 三人微垂着头相互对望从彼此的眼中会意到了一致的看法谁也不愿上前一步说话 邵柯梵明白他们在顾虑什么冷笑一声颔首“本王幸而习得隐身术凡事会尽量做到悄无声息不会引起大动静倘若你们不肯开口那便证明其实徒有虚名不配留在莽荒了” 三人一惊国君竟会为这件事开杀戒么为何忽然想到操纵二界是野心还是另有所图 重烛暗自叹了一口气深知倘若不说的话他们怕是离不开齐铭宫了心一横“除非除非拿到阴司宰手中的秘籍” 感到方修和灭昼投射过來刺人目光他不由得摇了摇头示意两人保住自身性命要紧 “秘籍”邵柯梵沉吟“什么秘籍” 重烛本想模糊地敷衍过去却不想国君问得确切只好如实答“《弥吒秘籍》人类诞生之后阴司宰便由人间死去的能力高强的人担任然而刚开始的时候选中的亡灵其本领与在人间无异不足以统领地狱真正临殿之前阴司宰需花上几年的时间修习《弥吒秘籍》习得之后力量凌驾于众灵魑之上甚至是往生城冷阶之上足以掌控二界” 邵柯梵点点头眼里升腾起一抹热切的渴求然而同时涌起两分疑惑“一切存在之物有意识的能走动的皆有野心试问阴司宰既然拥有如此巨大的摧毁力量为何从不干涉人间” 灭昼答“若非必要阴司宰不可插手人间事务否则剥离职位忍受千年闪电劈身之苦最后化成碎末铺上遗川路供转世者踩踏” 方修接口“这未必是三界最煎熬的惩罚但却是最恶毒残忍的天庭让触犯条令的阴司宰承受裂体又复原的來回折腾之后以咒冰缚住亡灵之体再将其打散洒向最卑微的遗川路永远抬不起头來” “若非必要……”邵柯梵在心底重复这四个字并未听清方修说了什么秘籍是镇地狱之宝书阴司宰力量的源头倘若他前去偷盗一定是“必要”的罢然而若非必要这个条件不是给他提供了可乘之机么 苍腾国君眸中的表情激烈变幻复杂莫测道不明悲喜忽听到“扑通”一声定睛一看只见重烛一下子跪了下來 “国君倘若引起二界乱人间一定会民不聊生啊还望国君为苍生考虑慎重抉择吧当前应该着眼于逐鹿荒原一侧十三万座坟墓中的秘密否则后患无穷到时恐怕连人间事也应付不过來” “请法师站起來”邵柯梵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低斥“苍腾早就废除跪礼了无论什么样的话威胁的恳求的恼怒的都要站着说” 重烛站起身表情十分怆然仿佛看到了纷乱无收的场面 方修和灭昼神色也很是黯淡沉默不语 坟墓中该是有什么吸引或是束缚亡灵的东西无色无味仅是亡灵可闻受其刺激而疯狂并为刀剑上专门涂抹之物吸引聚于刀剑之上让持刀的人发挥较平时十倍的功力 邵柯梵语气暗带嘲讽“可是一个多月了法师你仍未查出两物究竟是何物” 他武功再高强也不过是肉眼凡胎不是亡灵之体不是修术之身因此对鹰之坟墓中的秘密实在猜不透只好寄希望于法师 重烛沉吟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霍然大了起來“草民有一个师姐名叫离紫她的法术才是莽荒的翘楚远高于草民并且掌握几门草民不得而知的厉害法术她该是被鹰之方面请了去不然任是谁使的法术都逃不过草民的眼睛” 邵柯梵神色一动“既然如此三位先传本王入地狱之术然后法师去往鹰之尽量说服离紫巫师和术士去坟场探个究竟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灭昼和方修脸上升腾起一种对解开未知秘术的渴望然而很快又被国君可能引起的二界纷乱压抑了下去 重烛见国君心意已决只好拱手“是” 灭昼犹豫了一下“进了阴界请国君务尽量小心” 方修则捋着胡须摇了摇头 邵柯梵并沒有表态只是注视着三人目光坚定而自信仿佛一切无须多言 “开冥眼请国君闭上眼睛” 三人齐齐出声阴冷无比仿佛齐铭宫蒙上了一层冰雾随即三具身躯在殿上飞快移换起來黑袍被气劲带得猎猎飞舞三缕黑色的光芒绕着三人流窜穿梭于空隙之间诡异无比映衬着宝座上的一袭红衣仿佛恶灵在近处渴血却又慑于国君的威严不敢上前 邵柯梵双眸轻阖额心微微颤动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只觉得快要裂开似的却沒有任何痛感他的手交叉叠在腰带上只要三人敢妄动幻灵剑便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同一时间刺断三人地心脉 简歆一觉醒來以为是在寝房的大床上舒适地伸了一个懒腰边向后倒去边睁开眼睛然而目光触及眼前的书案神志一下子清醒无奈身体已经倒下一半快要触及地面她一惊暗自提力硬是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将身体向上扳了回來 奇怪要是往日见她在书案上睡着他一定会将她轻轻抱到寝房的大床上并为她盖上锦被今日很是反常啊出去了么早朝之后他一般待在书房的 正疑惑忽然听到大殿上传來奇异的声音仿佛蛇在草地上逶迤爬行窸窣细响却又带了几分空灵缥缈的味道听起來让人毛骨悚然又似风自人间与幽灵地狱的空隙间嗖嗖而过 简歆全身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加快脚步走到书房门口时迫不及待地探出头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口瞪目呆 三股气流正在此时汇聚成一股被压缩得极细极扁迅疾地朝宝座上的男人逼去 简歆正要大呼“小心”气流已进入邵柯梵的眉心她一时怔住张口结舌 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眉心裂开一道细长若垂悬之眼的口子其间幽黑无比仿佛能将一切吸入的黑洞只是一瞬随着气流末梢的进入口子立即合上眉心恢复完整光滑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过 三人停了下來长吁一口气额头上皆沁出了细汗齐齐跪地“冥眼已开” 什么开冥眼为什么简歆明白了一大半内心复杂无比不多想跑到宝座前双手按在他的双肩上“感觉怎么样了如今尚在人间你沒有必要这样做等我们百年之后……” 邵柯梵缓缓睁开眼睛“你都看到了我只是想知道逐鹿荒原一侧十三万座坟墓的秘密不是你想的那样” 重烛灭昼方修面面相觑不明白简歆是什么意思国君的话又让他们疑惑不已国君为何要对他心爱的女子说谎 邵柯梵将视线转移到三人身上“辛苦诸位了还请三位去办之前交代的事罢有劳了” 三人听到“有劳”两个字又想到那丰厚的赏金连说了几个“不敢”便匆匆出了门去 简歆盯着三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殿门处扬起嘴角“我不信一定跟你说的争夺地狱统治大权那件事有关你是想进阴界吧不然开什么冥眼” 邵柯梵笑笑“我是大活人有你相守陪伴又坐拥大好河山急着进阴界干嘛那可是亡灵待的地方啊” 见她仍然是不相信的神色伸手一揽将她拥入怀中嘴凑到她的耳边“简歆我知道你不喜欢打仗可是倘若鹰之再次亲自攻來难道你要看着苍腾受打么并且到时鹰之武卫队士兵的刀剑上会涂抹上吸引恶灵的东西每个人的力量放大十倍苍腾士兵如何抵抗得了你要眼睁睁地看到我败在郑笑寒的黑麟剑下么” “你复生后可见我对鹰之采取了什么主动措施我一直遵守与邪娘子当着四十万众士兵定下的契约倒是那郑笑寒建坟墓蓄养恶灵在临近山麓的荒原筑石基篷屋以百姓居住的名义扩充军队” “还有苍腾与十三国大战之后郑笑寒千方百计地为难我在我吩咐剑客去寻你的时候暗中派人阻杀以图消耗苍腾上层力量她派兵支援遥远的蒙欧等三地助三地获取水源之灵建立王国以图与苍腾作战时增加外援并且她还派人劫持小公主以图威胁我” “简歆你可能要说我野心勃勃他国即使主动也是因为被动可是无论怎样难道你要苍腾在挨打的时候忍气吞声束手就擒等着覆灭么况且无论我是怎样的打算本來就强大的苍腾对他国而言都是一种威胁的存在并且任何国家都想扩充领土壮大力量苍腾广袤的山地实在是一种致命的诱惑啊” 一席话说得简歆脸腮发红是啊她总是怨怪他却从未好好分析过问題的实质国家利益是决定国家行动的根本她有什么权利干涉他本是身不由己的她应该体恤他而不是妄加指责 并且生死各有定数三年前那名鬼差说得对那些人该在战争中死去她亦走了一遭生死路这点还看不开么 她的身体向下滑移头靠着他的心口“那么战争中的伤亡我不再管只要你平时不滥杀无辜之人就是不然我就离开你” 邵柯梵心一颤沉声承诺“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散功粉 上次在惠珂殿门口瑟瑟缩缩,被郑笑寒斥走的婢女,正是身怀绝技的宛葭,邵柯梵的师妹。 苍腾每位王子公主都由专门的老师教导武艺,邵柯梵自三岁时便接触武艺,由剑师芜僵传授,芜僵本是一名漂泊天涯的剑客,由于德武双馨,被推为剑客中的尊主,后被苍腾女王请到苍腾教大王子习武,一教便是二十年,在大王子习得一身好武艺后离开王宫,浪迹无踪,后又收了一名入室弟子,便是宛葭。 三个月前,宛葭亲自前往苍腾王宫,拜见大师兄,请求为他办事,邵柯梵略略惊讶之后神色恢复平静,考虑到她以前几乎没有露面,便将她打发到鹰之,以婢女的身份监视郑笑寒。 从大师兄的密函中得知郑笑寒已亲自将腹中的胎儿堕掉,可为什么还不召她前去服侍,疑惑之下,宛葭主动去往惠珂殿,却再次被叱出了门。 以郑笑寒高傲的性格,又如何会凡事亲手亲为,惠珂殿中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宛葭暗暗思忖,并打定了主意。 傍晚时分,请求郑笑寒用膳的婢女又被毫不客气地打发走,仍只吩咐他们将十道膳菜端至惠珂殿。 五位婢女各捧着一个端盘,踏过曲折有致的碎石子小路,款步朝惠珂殿走去,然而,她们脸上皆浮现些许的担忧神色,与不疾不徐的步姿不甚融洽。 端盘上各有两道菜,分别是油焖鲜蘑,莲子膳粥,麻辣牛肉,金丝烧麦,凤尾群翅,金鱼鸭掌,琉璃珠玑,金糕,芜爆山鸡,燕尾桃花,以镶玉的扁瓷盘盛装,冒着腾腾热气,缭绕在瓷盘上方,袅袅升起,一路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让我来罢。”宛葭拦住走在最后面的那名婢女。在鹰之王宫,她一直是婢女装扮,但容姿妩媚,为其他婢女远远不及,举手投足之间宛若大家闺秀,又携带着一种洒脱的气质。 那婢女仿佛遇到了救星,将端盘朝宛葭手中一塞,匆匆走远了。 待到惠珂殿,殿中并不见郑笑寒,然而大门却是完全敞开的,几名婢女朝里面张望了一下,不敢贸然进去,在门口跪下,“国君,膳食已经送到。” 片刻之后,郑笑寒从寝房中走出来,脸上稍嫌不耐烦,雪亮的目光一扫,没有抬头的几名婢女头垂得更低,仿佛那视线定格在了身上,让她们无法动弹分毫。 宛葭迅速抬起头来, 倘若精心留意,便可发现郑笑寒的头发是凌乱之际刻意用手理顺的,而白嫩的脖颈上有两道淡红的印子,正在逐渐隐去,衣衫的腰带不似平日那般扎结自然,松紧适度,却是紧紧地系着,流花结的手法也有些生硬。 难道……郑笑寒房中有男人…… 在她之前服侍郑笑寒的婢女,难道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才无缘无故失踪的么? 她恍然大悟,郑笑寒之所以怀孕,一定是因为有心上人的缘故,不然,谁能奈何得了她?那房中所藏的,说不定便是她的…… 然而,大师兄只告诉她郑笑寒怀孕之事,却对男方只字未提,不知道又有什么用意? “看什么?”看到服侍她的那名胆小婢女肆无忌惮地抬头看她,郑笑寒拉下脸来,同时又有一些意外。 宛葭赶紧低头,“十来日没有见到国君,阿芦十分挂念,一时失礼,望国君恕罪。” 郑笑寒哼了一声,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倒是好心思,都将膳食端进来罢。”说着反手一吸,白光如同匹练自掌心延伸出去,一张长几从大殿一侧急急滑到殿中,然而,几脚却似离地分毫,并未发出摩擦的艰涩声响。 膳菜纷纷摆在桌案上,深知国君的习惯,做好该做的事情之后,几名婢女也不敢逗留,匆匆拜别,宛葭的目光扫一眼寝房那华丽大气的锦帘,也跟着出了门去。 五人穿过万花吐艳的院子,走到玄红霜槿木栅栏门口,并准备折向膳房,忽听“嘭”地一声重响,仿佛受到什么牵引,惠珂殿的大门迅疾阖上。 其余四名婢女身体一颤,加快了脚步。 宛葭停在原处,待那几人不见了踪影,敛气屏神,折回惠珂殿门口,将耳朵贴在殿门细细聆听。 里面传来筷著触碰瓷壁的细微声响,然而,叮咛交击,轮换作响,不似仅有一双筷子,再细细辨别,说是两双最恰当不过。 一个男子的声音模糊而低沉地响起,温柔多情,似燕雀呢喃,郑笑寒刻意压低的浅笑似清风过溪那般舒适畅快,带着慵懒知足的意味。 宛葭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揣测,然而,那名男子是谁,却不得而知,担心郑笑寒察觉到,赶紧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什么时候回苍腾?”谈笑风生之际,郑笑寒忽然问。 “下逐客令了?”祭尘反诘,方才幸福无比的神色沉了下来,“我每天把你伺候得****,厌了就赶我走了?” “你总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时间久了,一定会引人怀疑。”与对婢女的态度不同,郑笑寒耐心向他解释原因,“你来这里已经十二天了,难道打算一辈子待在惠珂殿的寝房中,整体只知道做那种事么?” 祭尘面红耳赤,口气却很坚决,“如果可以,我宁愿这样。” 郑笑寒叹一口气,“真没出息,今晚过后,明天你就离开罢。” “不。”祭尘摇摇头,有些委屈地凝视她,“你知道,我来一次不容易。” “所以我才让你待了这么久。”郑笑寒将筷子斜支在盛装芜爆山鸡的瓷盘上,眼睛闪着凌厉的灼灼光芒,“祭尘,你怎么能不识大体,要是被人发觉,不止是你会受到追杀,怕是连我的王位也保不住了。” 祭尘垂下头,闷声不响将最后一口饭就着牛肉送到嘴里,慢慢咀嚼,表情凝重黯然,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就走。” 郑笑寒不忍面对他迎上来的伤感目光,将脸别开,然而,一阵酒香逼近鼻尖,缭绕似愁肠纠结,带着一饮离别的致命诱惑。 眼中的不舍牵引眉头隐动,她侧过脸来,迅速接过祭尘手中的酒杯,然而,视线触及到他的眸子时他却低下头去,仿佛要隐瞒他的心事。 郑笑寒只当他不忍分别,苦涩一笑,将酒递到嘴边,唇瓣含住杯口沿,舌尖缓缓探出,正要触及到酒面的时候,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将酒杯重重地按掷在长几上,冷笑一声,“白祭尘,你果真下得了手。” 几滴酒水溅出来,洒在身边人的衣祙上。 祭尘震惊地抬起脸来,脸上带着痛苦和一丝释然,眼睛有些赤红,微微潮湿,他一下子站起来,无力地摇头,“对不起,国君交给的任务……” 郑笑寒一把抓住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哈!邵柯梵竟然要以散功粉消融我一身好武艺,他不知我是用毒行家么?难怪,难怪你要留在这里,怎么也不愿走,是想让我放松戒备么?” 她一甩绿袖,霍然站起身,黑亮的双眸散发出骇人的光芒,逼视着祭尘并向他走去,祭尘踉跄后退了两步,而后站定,闭上眼睛,“不是,是我下不了手……笑寒,你不要怪我,我效命于苍腾国君,凡事由不得选择。” “所以你要留到下得了手这天,是吧?”郑笑寒双手卡住他的肩胛,手指几乎要陷入他的肉里,穿透他的骨头,“武功没消融之后,我形同废人,邵柯梵动动指头就能消灭鹰之,你好狠的心,竟愿意眼睁睁地看我成为俘虏。” 祭尘嘴唇抽了抽,“不,我……我只是不想再失败了,国君交给的任务,上一次我一无所获,这次,这次我不想再失败。” “为了你那一点成就感,你就不惜牺牲我?”郑笑寒双手用力一推,没有任何防备的祭尘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眉头一皱,却紧闭嘴巴,不发出任何**,然后艰难地靠着殿柱坐起,仰起头,眼神悲哀地注视着她,“笑寒……”郑笑寒俯下身子,手捏住他的下巴,“白祭尘,我问你,我在你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祭尘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比我的生命重要。” 郑笑寒一怔,口气依然僵硬,“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不惜伤害我?” “因为,我发过誓,此生对国君忠心耿耿,与对你的感情,完全是两码事,可惜,命运偏偏让二者纠缠不休……” 郑笑寒闭上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吐出两个字,“你,滚。” “不。”祭尘迅速站起来,只觉得“滚”字如同万柄利剑刺向他的心脉,一把抱住她,胸膛急促地起伏,“笑寒,我们不能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不能,否则我一生遗憾,还不如干脆地死去。” 郑笑寒伸手推他,只觉得浑身没了力气,手垂了下来,仿佛她被背叛后沮丧万分,悲痛不能自已的心,“我们在一起本就是一个错误,如今你又背叛我,我们之间,还能怎样?” “如果让我选择,我一定会在未下定决心的时候离去,浪迹天涯,再不回苍腾。”祭尘垂下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笑寒,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郑笑寒张了张嘴巴,吐出的仍然是那两个字,“你,滚。” 祭尘下意识地楼紧她,忽然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向寝房,呼吸粗浓,沉声,“我不能失去你,不能失去你,不能……” 郑笑寒不再言语,泪水无声滑落,大脑逐渐混沌起来,仿佛陷入了一场迷乱的梦境中,险象环生,就连深爱的人也随时准备给她致命的一击。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祭尘颤着手脱光她的衣衫,疯狂地吻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脖颈,混乱无序地随处转移,挺身进入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冲撞,宛若瀑布之下,水花激溅,他的声音仿佛受伤的野兽在低沉地吟啸,无助而悲哀。 在最猛烈的几个来回之后,他的动作缓慢下来,终于彻底瘫在她身上,唇几乎贴着她的唇,呢喃,“半夜,我就离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寻地狱之殇 來人一把撩开上前迎接的达庆。跨过殿门。斜朝着房走去。步伐焦急却沉重。 邵柯梵心知是谁。仍自顾自地批阅折子。表情淡然若素。笔法行云流水。如龙蛇在宣纸上游走。直到那人在身边停下。方才抬起头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他的眼中并沒有任何期待。仿佛预料到了结果。只不过确认一下而已。 “药是下到酒中了。刚要喝的时候郑笑寒出了不对。所以……”祭尘脸色阴沉。心事重重。却似乎跟任务失败无关。 邵柯梵神色一顿。祭尘竟然真的下得了手。为了一片忠心。竟愿意牺牲爱人么。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罢。”淡淡出口。举起手掌。向后摆了两下。 “国君。不惩罚祭尘。”祭尘吃惊地出口。他本做好受罚的准备的。 “将这样的任务交给你。本就让你为难。沒有完成也好。不然。你会愧疚一生罢。”邵柯梵幽幽道。重新执起笔。在折子上继续下批语。 “是。”祭尘心一暖。积压在心头的阴霾少了一些。转身离开房。 手中的毫笔力度稍微重了一些。字体也因笔尖下压较之前的粗浓了一些。邵柯梵轻叹一声。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郑笑寒是用毒高手。他仍抱着她因感情而放松戒备的希望。将这个任务交给最适合不过的祭尘。沒想到还是失败了。既然如此。顺水推舟。笼络住祭尘的心也好。 邵柯梵的手按上眉心。轻轻揉动。仿佛对待珍宝那般。开了冥眼之后。他便对周遭阴界一面的情况了如指掌。或可见莽荒的亡灵游荡到王宫。或可见刚刚逝去的宫中人亡灵出窍。又被地狱前來的鬼差带走。除了生前武功高强。或意志集中坚定的亡灵之外。其他的皆一脸麻木。任鬼差摆布。 他自然沒有闲心去管这些。只吩咐法师画噬灵符。以便去往地狱时携带在身上。之所以不用灵忌符。是出于被发觉时让鬼差或其他为地狱办事的亡灵灰飞烟灭。不留其通报余地的考量。 地狱在哪里。偌大的莽荒。何处是地狱的入口。现在进入地狱。是否操之过急。还能……回來么。 无论怎样。至少是需要进去探一探的。那坐拥阴司城的阴司宰掌握毁灭二界的力量。倘若他不提前做好准备。那么百年之后。即使他孤注一掷地抵抗。怕也远远不是灵魑的对手。 他是莽荒的王。武功。智谋无双。可是到了阴世。却是连一个灵魑也不如。天庭安排的二界力量如此悬殊。是因为“死”终究大于“生”么。万物所归。终是寂灭。只有灭才是无穷尽的。蕴藏在其中的力量亦是沒有极限。只有这样。才可让短暂的“生”听从安排。沒有反抗的余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限定数。无论是阴界还是天庭都不能违背。倘若注定他活到七十岁以上。又怎会终结在地狱。 邵柯梵神色一动。顾虑打消了一些。终于下定决心。按照灭昼和方修所说的方式。闭上眼睛。凝神定想“地狱”两个字。一副空间图景在脑海中浮现。仿佛折叠千层厚。顶层便是华美的苍腾王宫。图景随着额头的微颤幻化似一条长蛇。逶迤展开。沿途的风景依次呈现。荒原。山泽之地。路径。山间过渡带上的村落。 多么熟悉。 难道地狱的入口在阳世的某一处地方。而不是时空空隙间。邵柯梵不及多想。冥眼追随图景而去。 图景移动得飞快。约莫是他施展隐身术的五倍。很快便到了原翼离国东部。在一座普通山川上略定格片刻。图景下移。一个两壁直削。顶部拱圆的洞在山麓呈现。该处背阳。洞口只隐隐可见石板路向深处延伸。 接着。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人沿着洞迅疾奔跑。洞中幽暗的景致飞快移向后面。消失无踪。在经过一阵暗明交替之后。洞内霍然明亮起來。出现一间洞室。有床。有灶台。有饭桌。有圆凳。这个图景似乎提醒了他。让他的心沒來由地一痛。回过神來时图景正过一个偌大的空间。下部白雾缭绕。一座轻巧的浮桥静止不动。附近无数柱峰探出。低矮的树木攀附其上。绿意绰约。别有一番韵味。 图景在这个空间几乎停滞了下來。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似乎在告知他什么。似乎又不是。 桥尽头左侧是一个宽广的平台。被拱形的洞壁包围。密密的藤蔓植物从平台边缘抽出。向上爬满洞壁。大多是球兰。龙吐珠。一簇蔟白瓣红芯的花朵垂悬在叶间。平台上铺着浅浅的稀疏落花。 那一点蜂蛰般的心痛随着空间的扩大而膨胀开來。占据整个心间。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会如此痛。是否在前世。曾经來过这里。 然而。他明显地感到这个地方与他沒有任何关联。那种痛。真切却缥缈。近在咫尺却遥远得无法触及。似乎永远无法查到真相。 按在眉心上的手指微微颤抖一下。待强行驱散那个疑问。因意志转移而入眼不清的景致重新清晰起來。 图景自平台向右侧移动。停顿在一扇普通厚实的石门上。静止下來。邵柯梵一动。应该便是这里了。 那石门像是尘封了千万年。与洞壁之间的细缝不亚于石质内部结构的一部分。仿佛只是裂开了浅浅的痕迹。略似门的形状而已。 门的正中横贴一张金黄色的符印。上面画着繁复的图案。文字弯弯曲曲。似游动的蝌蚪。诡异阴森。这符印仿佛是铁制成的。熔进了石门中。紧紧镶嵌。 來。便是这里了。 活人出入地狱的方式与冥灵不同。冥灵只要知晓口诀。可由任意一个时空点去往地狱。而凡人则需经过专门的路径。并且二者互不干涉。也不相容。正如这洞室之中。曾经居住的简歆和秦维洛无法经过这道门一样。 符印是重烛施法贴上去的。低出周围石质毫寸。字体和图案略微向内凹陷。邵柯梵拉出案的抽屉。抽出一张薄薄的金黄色铁片。右手执起细细端详。亦是一张符。上面的图案和文字与石门上的相同。且浮凸出來。指尖有错落的触感。 通狱二符合嵌。石门洞开。便是凡人入地狱的方式。 念力使得久了。邵柯梵的眉心隐隐微痛。便将“地狱”二字从脑海中撤离。喝下一口清茶定神。嘴角噙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将符重新置入抽屉之中。 百年之后。不投胎。不转世。争夺地狱统治大权。在无尽的岁月中与她相守。不生不灭。再不为人。 生虽美好。虽缤纷。然而生死平等。为地狱王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 记忆犹在。无论幸福还是痛苦。在地狱延续未來。与她的未來。长久得无论抵达何处。也仍可称长久的未來。 邵柯梵轻阖上双眸。只觉得温馨在心中弥漫。为了她。前路多坎坷又如何。为了她。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忽然。仿佛有一粒沉重坚硬的冰冷珠子。砸向他的心底。倏而弹向别处。缥缈。不可掌握。但却真切地存在。 他微微一惊。手覆上胸膛。皱了皱眉。垂下头來。仿佛要穿内心。 珠子在心壁和心底飞快转移。甚至弹到心的半空时也会沒來由地使心疼痛。隐隐的仿若梦境。凉如冰的触感似是极寒之地而來。蜂蛰般的疼点越來越密集。织成一张。撑住心间。让他快要透不过气來。 又是那样的感觉。在方才开冥眼的时候。到洞室。以及偌大的空间时刻骨铭心的感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他以后进出地狱。都要经过那个地方么。那种痛苦让他想要逃离。又有一种渴求去探寻清楚。却无从着手。 邵柯梵下意识地侧头向房。浅窄的凸壁前。简歆的双脚一动不动。大片大片的黄衫衣裾搭在白裤上。露出一缕缕白泽光华。仿佛黄色大花花瓣之间透出的白昼缝隙。 除非外出。在王宫内她几乎不穿靴子。几年前的那双公主单鞋已经破旧。她便用莽荒最好的霜槿木制作木屐。用锦绞线织成线拖鞋。并为他做了几双。然而。他堂堂国君。随时有臣将或剑客來求见。怎好意思穿得出來。便像对待宝贝似的。庄重地放入了衣橱上方。 此时她穿着木屐。脚趾细润似根根青葱。微微踮起。脚背光滑仿佛倾斜的玉盘。脚踝若燕雀归巢。划出完美的弧度。可以想象上方的身姿如何妙曼。容颜如何倾城。 每次他都从她双腿的姿势和动作判断她是否睡着了。倘若睡去的话。他便将她轻抱到寝房中。让她躺在舒适温暖的大床上。 此刻。盯着她偶尔轻晃一下的双膝。他觉得那种痛苦更甚了。仿佛冥冥之中。与她有某种联系似的。 “简歆。”邵柯梵忍不住脱口轻唤。却不知道叫她做什么。希望她听见。也希望她听不见。 立起的卷“啪嗒”一声倒在案上。简歆站起身來。绕过桌案。稍微一折。整个身体显露了出來。浅笑着快走两步。忽然身子一掠。斜飞过來。落到他的怀间。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不安分地游移抚摸。仰头注视他的眼睛。笑意盈盈。“怎么啦。” 邵柯梵的手覆在她的背上。下意识地将她抱紧。目光苍凉缥缈。“方才我使用冥眼的时候。到翼离国山麓的一个山洞中。有洞室。浮桥。藤蔓。小青峰。白雾。石门。” 简歆心一颤。见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充满探寻的意味。赶紧将脸埋在他的心间。“然后呢。” 邵柯梵手轻轻拍打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然后。然后我就心痛了。很痛。说不清为什么。简歆。你知道原因么。” 简歆忍住了想流泪的yuwang。哭。不知是为秦维洛。还是为了抱住自己的人。还是为了她。或是三者兼之。 “我。我不知……我怎么会知道。”简歆试图让自己的口气听起來像是真的。 邵柯梵仿佛是明白了什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垂下头。凑到她耳边。“我很痛苦。需要发泄一下。” “好。”简歆毫不迟疑地答。 邵柯梵抱起她。一个隐身。便到了寝房。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杀念向子渊 不似从前。他这次缓慢而坚决地进入。如同铁杵一下又一下地捣着物体。集中全力。对准目标。虽慢。却带着无穷的力道。 简歆隔着一小段时间才**一声。虽感受着沿壁逐渐沒入的美感。以及身体猛震一下的极端快意。但不似曾经那般淋漓尽致。双手牢牢抱住他的窄腰。向前后两个方向推送。像要让他迅疾些。然而。却动摇不了他的意志。他仍然缓慢而坚决地撞击。身体密丝合缝地贴着她。每抵达最深处时附得更紧。似两人完全融合成了一体。 他的眼睛里哀伤多于迷乱。浓浓的散不尽。就那样深沉地凝视她。带着火般的炽热和冰般的清寒。似要将她融了进來。她乌亮的头发散乱枕上。那双男人的手抱住她的头。指尖穿插在她的发间。将她的头当成了借力的地方。随着身体的进出时紧时松。 他的呼吸粗浓却不紊乱。扑在她的额上。唇上。脖颈上。引起阵阵酥麻。所经之处的肌肤。已凝上一层热雾。 简歆像催促他快一些。然而。见他如此黯然。便不忍出口。手逐渐松开。拍打他光滑的脊背。似在安慰。 半个时辰后。邵柯梵箍着她头颅的手猛地一紧。她疼得惨叫一声。却发现压着她的那具身躯终于快了起來。似乎火山积累了足够的能量。瞬间爆发。让她骨架支离。几乎被灼烧成灰烬。他双目陷入混乱。身体不断起伏。喉间发出低沉的**。五秒之后。脊背一僵。动作停滞了下來。厚实挺拔的身躯瘫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简歆心酸地搂着他。其实她在他之前便gaochao了。只是他沉浸在悲伤之中。沒有注意到而已。 邵柯梵的头垂到她的肩颈之间。一头微卷的长发披覆在***的脊背上。一部分凌乱地搭在她的胸前。一部分散在床上。头久久地不抬起。但她知道他并沒有睡着。 “柯梵……”她轻声唤。手上移。握住他的肩胛。却沒有勇气将他推起。改为温柔的抚摸。 邵柯梵不语。身躯却微微动了一下。算是回应。忽然张嘴轻咬住她的脖颈。舌尖探出。在肌肤上舔舐游移。温热湿润。仿佛水蛇滑过。 简歆闭上眼睛享受。冷却下去的yuwang重新燃起。身体重新渴求起來。双腿向两边张开。等待他下一步动作。那个被咬的部位快要麻木了。他才停下來。然而。并沒有如她的愿。而是从她身上起來。脸上恢复了淡然平静。 察觉到她的不满。邵柯梵忽然笑了。一把将她抱起。柔声。“简歆。你会摧垮我的身体的。” “不懂你的意思。” 简歆嘟囔。从床尾拿过衣服。从一堆混乱之中理出红衣和白色里衣砸到他身上。 邵柯梵抖抖里衣。边穿上边绕有兴致地盯着她。“。生气了。说明你懂。”他的眸子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那是方才埋在她颈间时竭力压抑下去的。关于石洞。关于浮桥…… 简歆的脸颊泛起红晕。微垂着头。不甘心地将衣裤穿上。邵柯梵将白色腰带系好。凝视着她。眼中竟然涌起愧疚之意。“简歆。我忙着处理国事。晚上再补偿你。好么。晚上我比较持久。” 到他认真的样子。简歆忍不住笑出声來。但想到他晚上要折腾两个时辰甚至三个。不免有些害怕。“才比较持久。时长简直是白天的四到六倍。” 邵柯梵挑起锦帘。简歆一头钻了出去。听他在后面戏谑道。“那么。一次半个小时。今早一次。下午一次。晚上便等于六次了。算起來一天八次。我的身体可吃不消啊。” 简歆回过头瞪他一眼。“我你一天八十次也吃得消。” 邵柯梵笑着摇摇头。脸上浮起几分满足。这样的日子。多好。当然。有人间。他还要争阴世。岁月无尽。永远在一起。 他极力不去想那方面。关于冥眼所到的图景。虽然脑海中隐隐明白那是个什么地方。无论如何。都属于过去了。他要做的。是把握好将來。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不再像以前那样决绝地弃他而去。 忽然一个激灵:一个重要的问題尚未解决。而这关系到他与她之间的以后。让未來多了一种可怕的假设。 虽然每日。子渊按照他的安排背诵那些刻板的经文。思想被禁锢在泛黄的古老册上。启蒙扩展的空间越來越小。然而。只要他多存在一天。对他而言便是一种隐隐的威胁。 邵柯梵下意识地侧过脸。余光觑见那双青葱般的趾头点在清凉光滑的木屐上。脚斜支起來轻轻晃动。让他的心间不由自主地升起暖意。 他放下折子。静坐了片刻。终于横下心。手指骨猛地在案几上重重敲击一下。“嗒。”声音在房内清彻地响起。似寒剑发出铮然之音。化作一道冷光划破长空。 邵柯梵有些不可思议地将手伸到眼前。细细凝视。眸中涌起几分疑惑:为何。他牢牢控制住的手此时脱离了大脑的限制。是因为他实在很想处理这件事么。 那张若零双花般美丽的脸从凸墙后探出來。盯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 邵柯梵嘴角扬起。再次侧过身去。左手指骨在案上重重一敲。“好听吗。” “无聊。”简歆嘀咕一句。头缩了回去。却感到这一声与之前那一声不尽相似。包含的意味似乎单调苍白了许多。然而。切确的却说不出來。 头又探了出去。却发现那一袭红衣已经消失不见。案前空荡荡的。似乎还飘荡着他的气息。 阳光照耀着婕琉殿偌大的院子。穿透中央茂密的大树。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轻风拂过。树叶窸窣作响。地上的投影似在水中。游移反复。 树下一张圆竹凳上。坐着一个孤寂的身影。柔软的长发已经及了腰部。被青色的发冠高高束起。树叶的暗影和光圈在那张***的小脸上交织成一副黑白图景。一动不动。仿佛预示着什么。 子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孤寂寥落。眼中的悲伤日渐深了。似乎蒙上了一层灰雾。再也不见昔日的清澈。 他在等父亲和母亲回來。目光不时向院子门口。又一次次失望地收了回來。沒有谁告诉他爹娘去了何方。他便一直作无望的等待。 邵柯梵隐身于树中。一动不动。两指之间夹着一粒赤色的药丸。却犹豫着迟迟不动手。他再狠心。也绝非完全无情无义之辈。怎好做出这等毒事來。 他尽量以他和简歆的长久。以及今后小公主的王位可能受到的威胁來驱散心中的怜悯。然而。指头微微一动。药丸依旧沒有脱手。 这是疾归丸。只要服下。便会在倾刻间殒命。沒有半分痛苦。为了让子渊不受丝毫煎熬。他专门挑了这一种毒药。以为能够眉头不皱地下手。却不想…… 邵柯梵暗暗叹了一声。缘來有命。缘去有命。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或许。遂自己的愿是如此。不遂也是如此。那么便顺其自然罢。 正要离开。忽瞥见院墙外青树后人影一闪。当是从底下掠上來的。黑色衣祙填充了一方茂密树叶间的缝隙。将从那一处透出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双眼睛贴在叶间。牢牢地锁住圆凳上的子渊。发出幽幽的光芒。如隐藏的蛇眼。 邵柯梵本欲将手中疾归丸以最快的速度袭向侵入苍腾王宫者的头颅。然而。察觉到來人对子渊的敌意。便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继续隐身观察对方的下一步。 子渊不知危险正在逼近。身子离开凳子。移到树根处。蹲下來捡地上的落叶。一枚又一枚。放在掌心。重叠在一起。然后怔怔地望着。神思已经游出了很远。 那两名剑客扮成的婢女站在婕琉殿门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子渊。眼中隐现戒备。每当小少爷走出院门口。她们便将他劝阻回來。 战争中的强敌环伺在此刻变得微不足道。邵柯梵第一次感到不可压抑的紧张。掌心沁出了细汗。内心复杂莫名。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希冀更多一些。 难道。非要如此么。子渊是无辜的。可带给他双重威胁。他的存在便值得商榷。这个世界上。倘若存在你死我活的双方。己方必需要及时杀死对方。 蓄势待发。 绿叶间的黑色衣祙一动不动。來人以内力控制住可能受到外力影响的因素。他的双眸愈发地幽深。面对失神的子渊。瞳孔逐渐收缩。手缓缓伸向怀间。似乎捏住了什么东西。 机不可失。时不再來。 仿佛是压抑久了的爆发。子渊嘴一扁。大哭起來。“娘亲。三个月了。你究竟去哪里了。子渊要去找你……”他手一翻。十來片宽过掌心的叶子纷纷落地。发出窸窣的响声。他站起身來。挂着满脸的泪水。向院门跑去…… 藏在树叶中的瞳孔陡然再缩。仿佛一只静止的邪恶之猫对准猎物。忽然狂奔起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有惊无险 请使用访问本站。子渊才迈开步伐.两名剑客神色一紧.燕般飞身掠出.同时伸出手.朝他抓去.与此同时.一颗半透明药丸无声划破空气.直直逼向子渊的后脑. 邵柯梵的拳头一下子握紧.心被什么东西一扯. 生死仅在转念之间.救.还是不救…… 那粒药丸对于别人而言速度迅雷不及掩耳.在他的眼中却似穿行在被拉长被放慢的时间里.出手完全不是问題. 这是借刀杀人的千载难逢之机.可他确实不忍心看着子渊横遭罹难.况且……他忽然一个激灵.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是啊.子渊那么小.又失去了父母.为何有人处心积虑地要杀害他.方才被侥幸和良知织成的矛盾缠住.他竟然沒有想过这个最重要的问題. 两名剑客的手拽住子渊胳臂的瞬间.那粒药丸已离他的后脑勺半寸之远.叶丛中幽冷的眼睛.析出雪亮的光泽.充斥着快要成功的喜悦. 胳臂处陡然一痛.子渊知道是那两名侍女.目光仍然直直地盯着院门口.身体拼命朝前挣扎.却半点也无济于事. “嗖.” 轻却凌厉的声音似带着劲道的羽毛擦过空气.半透明的药丸忽然改变了方向.一个返折.迅疾地向树上的人逼去.來人全身僵住.瞳孔陡然睁大.其中的兴奋还來不及消散.药丸便穿肩而过.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过后.被黑衣裹住的身体从树上掉落.细枝被砸断的声音自上而下“咔咔”地响起.碧绿的树叶纷纷落下. 两名女剑客一惊.放开子渊.“唰”地一声齐齐拔剑.在半空转挪几步.一人将剑朝來人掷去.一人高高举剑.聚足劲道.当空劈下. 仿佛是预料了來人下落的趋势.掷出去的剑斜着剑身.稳当而准确地袭去. 另一柄剑只做了一个劈下的姿势.形似剑身的光芒陡然增大.带着巨大的力量啸然而下.空气被挤压得几乎变形.树叶从大树两侧纷纷飙出.黑衣人的身躯渐渐显出來.脸部面向院子之外.头垂向胸口.看不到神态表情. 令两人奇怪的是.他不做任何举动地下落.任人宰割.究竟出什么事了. 方才的动作之后.邵柯梵的身体已然现出.手一吸.黑衣人的身体朝院中大树下飞來.掷去的剑扑了个空.与此同时.那棵叶子几乎掉光的大树被当中劈开.两半躯干向两边迅疾飞去.良久才听到落地的声音. 两名剑客一惊.回过头來.却是惊喜地异口同声而出.“国君.” 黑衣人重重地落在树的根部.发出一声沉闷的肉体触地钝响.一袭红衣似红莲被风托起.从树中缓缓落下.邵柯梵目光睥眤地盯着那肩膀处血肉模糊的人.眸中神色复杂地变幻. 子渊被一系列惊人的变故吓得忘记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盯着院外那棵树消失的位置.目光滞缓地转向躺在地上的人.脚动了一下.不知道该向外逃去还是该走过來. “国君.这是怎么回事.”两名剑客落地.便迫不及待地问. 邵柯梵伸出脚.踢了踢地上的人.“这人想要谋杀子渊.幸好本王出现得及时.” 说着手朝子渊招了招.子渊这才醒悟.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和仇恨.含泪跑了过來.抱住他的腿.“国君.他为什么要杀子渊.” 地上的人肩膀开始腐烂.发出恶臭的气味.眼睛缓缓睁开.看到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的双眸.若星辰般明亮幽深.充满鄙夷.透着一股凌厉. 子渊看到那人肩膀起的变化.吓得惊叫一声.躲到邵柯梵的身后.却又探出半张脸.用一只眼睛恐惧地看着.奇怪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邵柯梵不回答.微微倾身.声音冷若寒冰.“谁派你來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任务失败.那人表情苍白无比.嘴唇哆嗦了两下.却是什么也沒有说出.而后又闭上眼睛.表示任苍腾国君处置. 邵柯梵正想说.“知道酷辛狱么.我自有办法让你开口.”忽见一个黄衣人影从婕琉殿上空飞來.身姿飘忽不稳.似走路的踉踉跄跄.简歆带着哭腔.满怀愤怒地大喊.“邵柯梵.你给我住手.” 邵柯梵心一寒.皱着眉头抬眼看了简歆一眼.又注视着地上的人.眸中涌起一丝怀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转眼间.简歆落到地上.待看到子渊完好无损地躲在邵柯梵身后.而地上又躺着一个半死的人.不由得吃了一惊.亦是疑惑不已. 那两名剑客奇怪地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纷乱的喧嚣过去.一切恢复平静.留下一个待解的谜团.子渊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忘记了像以前那样扑到简歆的怀中. “简歆.你怎么來了.”邵柯梵首先开口. “我……”简歆眼神恍惚.仿佛还沒有从眼前的情景中反应过來.“有人传音给我.说你要杀子渊.” “那正巧了.”邵柯梵轻蔑一笑.而后咬着音.字字沉重.“传音给你的人.正好躺在地上.幸好我出现得及时.不然就该子渊躺了.到时.你一定认为是我杀的.我是如何也洗不清了.” 简歆和剑客恍然大悟.原來是嫁祸于人.可來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子渊走到简歆身边.扬起小脸看她.“姐姐.子渊沒事.是国君保护了子渊呢.” “嗯.是呢.”简歆伸出手.爱怜地抚摸子渊柔软的头发.替他擦干湿润的眼眶周围.不由得对邵柯梵生出几丝愧疚.小心地抬眼看他.却发现他丝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盯着地上躺着的那人.目光狠辣得令她心底生出一丝寒意. “将他送到酷辛狱.问不出.折磨至死.”邵柯梵淡淡吩咐.忽然想到另一种情况.眉峰一蹙.烦躁地狠狠甩了甩袖子.他若是不出手救人.即使在子渊出事后处死那人.怕简歆也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甚至以为他杀人灭口. 幸好……方才他在最后关头转了念头.不然.怕她又要弃他而去了.甚至会对他拔剑罢.虽然这种情况只是假设.他的心却依然狠狠一疼. 來人被带到半空时.那只废臂终于完成最后一点皮骨的腐蚀.“啪嗒”一声.从空中掉落下來.吓得子渊惊叫了一声.紧紧抱住简歆的大腿.双眸里充满了恐惧. 简歆蹲下身体.心疼地将他的头按到怀中.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别怕.别怕.以后不会有人來害子渊了.” 邵柯梵注视着眼前一幕.高大挺拔的身躯一动不动.风扯动红衫猎猎而舞.掀起的几角衣裾仿佛妖冶的曼珠沙华.在冷清的地狱之中展露孤独傲世的风采. “简歆.你宁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愿相信我么.” 简歆抬起头來.怔怔地与他对视.他的眸子漆黑无比.仿佛有千万般情绪在复杂地变幻.似流窜的魅影. 为了方便抱子渊.她几乎单膝点地.此时看起來却似向他跪拜.另一支挺起的膝盖保持着最后的尊严.淡黄色的衣祙松松地盘在地上.仿佛一朵淡雅凝露的花将她托起. 子渊感到气氛一下子冷滞下來.迫使他停住颤抖和呜咽.转过头來.看到两个亲密的大人静静地对视.他知道现在不是自己插嘴的时候.便懂事地一言不发. “不.”良久.简歆才艰涩地开口.“我只是太担心子渊.听到传音入密.不及多想就赶來了.” 邵柯梵苦笑着摇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不及多想便离开我.甚至.要杀了我.” “不.”简歆忙否认.“以后.以后……”却不知道接下來要说些什么.然而.不想他如此悲伤.脸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邵柯梵嘴角噙起一抹轻柔的笑.俯下身体.指骨修长的的手挽住她的右胳臂.将她缓缓带起.“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介怀.看.眼下这一切不是好好的么.” 声音那么温暖.眼神那么眷恋.可是.为什么她听了他的话.却感到心疼. 简歆顺势斜倚进他的怀抱.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喜庆的话.“还有四个月我们就成亲了.柯梵.” 子渊一下子忘记了之前的不快.脸上出现儿童应有的调皮神色.双手飞快地捂上眼睛.却仰着头.指间露出两条细缝偷偷观看.样子可爱滑稽. “是啊.我们就要成亲了.你终于快要彻底成为我的人了.”邵柯梵有些感慨.更多的是欣慰.余光瞥见偷窥的小人儿.心中的怜爱更深了些.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转了念头. “忽.”一阵衣衫擦过空气的声音响起.两个身影轻而稳地落地.看到院中的一幕.略惊讶之后便只剩了尴尬.不知道该向国君禀告好还是退到殿中好. 邵柯梵松开简歆.恢复一贯的淡然冷傲.“沒问題罢.” “已经送到酷辛狱.” 邵柯梵点点头.“好生照顾子渊.”语气诚挚.暗号某种意味.却不像作假. 两名剑客一怔.“是.” “回去罢.”邵柯梵看向简歆. 简歆叮嘱了子渊几句.便被他挽住手臂.一下子回到了齐铭宫. 出现的位置出乎她的意料.不是书房.而是寝房. 邵柯梵一下子抱住她.咬着她的耳根.“误会我这件事.怎么补偿.” 他的手插进她腰带和衣衫的缝中.沿着弧形轨迹移向小腹.只轻轻一拉.淡粉色腰带便解了下來.温顺地躺在他的掌心.垂下两条丝绦.被雕花木窗外拂进來的风带得微微晃动. 之前简歆本就意犹未尽.吐了吐舌头.“随你咯~” 邵柯梵微微一笑.双眸逐渐迷乱起來.手顺着她滑柔的肩头向后一抹.黄衫便零落下來.他熟料地解开她的亵衣.一番激吻后.将她压倒在床上. “糟了.”红衣刚被她疯狂地扒下.他便惊呼一声. “怎么了.”简歆疑惑地问.他不会是想到什么重要的国事了罢.那太扫兴了. “我忘了.这本是你想要的.所以……”邵柯梵邪恶一笑.双手一使力.将她的身体抱到自己上面.准确地保持着嵌入的姿势.“所以.由你出力.我享受.” “哎呀.你……”简歆笑着嗔怪.动作却不落下.越來越迅速.身下的男子呼吸粗浓无比.偶尔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快感**.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反将一军 “任务又失败了。”郑笑寒眉头紧蹙。目光盯着跪在宝座前的玄衣青年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仿佛雷霆在乌云后面暗暗涌动。“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墨欢小心地抬起头來。黑亮的眸子里。惊恐的光芒乱窜闪烁。似是一只随时被宰杀的小鹿。触及到国君愤怒的脸色。立刻垂下首。手慌乱地扯了扯衣摆。“墨欢……墨欢将信送到木简歆手中之后。匆匆赶向婕琉殿。正巧碰上邵柯梵将柳挥击下树去。两名婢女也动起手來。当时院子一片混乱。趁邵柯梵沒有发觉。墨欢赶紧回來了。求国君饶恕。” 邵柯梵真是无处不在啊。还是说。他运气总是那么好。三年多來。她从未赢过他。哪怕是小小的胜利。上天也不肯垂怜她。 执黑麟挥舞劈天。令苍生混沌的冲动袭來。握住宝座扶手的手猛地一用力。却因忽然间的力不从心逐渐松开。然而。丹成。诸王侯的身影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她又恨又沉地长吁一口气。决心却比以前更坚定了。 一定要。让邵柯梵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痛苦。 良久沒有应答。头顶上方的气息却粗浓不稳。想必国君一定处在气头上。墨欢大气也不敢出。僵跪在在座前。只觉得全身都麻木了。意识却十分清醒。深怕一掌自头顶劈下。 郑笑寒眼神一动。站起身來。下了三级绒毯阶梯。手忽然伸手探向墨欢的头部。 墨欢顿时屏住了呼吸。全身像一张弓拉到最紧。紧张与恐惧直达灵魂最深处。濒临崩溃的状态。他的武功修为虽然不错。但在国君面前不过是蝼蚁一只。不出十招便会命丧黄泉。 然而。求生的yuwang让他暗自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准备竭尽反击。他性子本就有些懦弱。却不愿就这样可怜地死去。临死之前。当一次英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那双手碰到他束起來的头发时。他的头皮顿时一阵酥麻。飞快扩散至全身。竟然。竟然沒有半点杀气。完全是自然的力道。怎么回事。他不敢抬头。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眉毛上挑。想要到上方的情况。然而。只隐约瞥见半透明的绿色薄衫轻覆在头顶上。隔着头发。带给他些微夏天的凉意。 郑笑寒的食指和中指夹住墨欢白色琉璃发簪。向外抽出。另一只手则取下他束发的青玉冠。倾刻间。一头如瀑的黑丝披散下來。半遮住他略带稚嫩的英俊面容。 “国君。这……”墨欢忽然联想到某个方面去。内心不知是什么滋味。脸庞泛起红晕。神情尴尬起來。终于忍不住抬头。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国君。 却见郑笑寒的手已经离开他的头顶。左手握着他的琉璃簪和青玉冠。似是漫不经心那般。松松执拿。随时可能掉落下去。一粒拇指盖大小般的黄色锦布裹着的圆形颗状物。被一团白色的光芒笼罩。悬浮在右手掌心上方。 郑笑寒的目光正落在掌心中。并不急着拆开。仿佛已经知道是何物。只是着那逐渐腐烂的锦布。眸子里的神色极度厌恶。齿间蹦出一句话。“邵柯梵。真是卑鄙无耻。” 墨欢身上冒出一层冷汗。“国君。这是什么。” 这恐怖的东西竟是从他的发冠中取出來的么。难怪方才头发披散下來的瞬间。他隐约感到国君的手指触到了他的头皮。又很快移出去。 郑笑寒掌心光芒陡然一闪。一股炙热之气扑到墨欢的脸上。锦布很快被腐蚀殆尽。外皮开始剥落的半透明药粒显露出來。又在眨眼间化作虚无的齑粉。消隐在半空中。 “这是隐销粒。锦布浸了抗毒的缓蚀水。三个时辰后才会发作。两个半小时。足够你从苍腾赶來鹰之。半个时辰。足够你向本王禀报谋杀情况。之后。便是你毒发的时候了。” 墨欢自然知道隐销粒的威力。上次他被指派吴漫泓一道暗算木简歆。那五名苍腾劳工用的。正是吴漫泓安排的隐销粒。邵柯梵又怎会放过另一个意图谋算木简歆的人。终究还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郑笑寒一步步踱上台阶。摔袖转身。在宝座上坐下。着殿上心有余悸的墨欢。冷笑一声。“邵柯梵。已经不想像上次那样留着你了。” 这次聪明地听出话语中的某种意味。墨欢身体微微一颤。“墨欢是沒用。求国君开恩。” 郑笑寒接过宛葭手中的茶盏。揭开茶盖轻磨几下。将细碎的茶叶撩开。送到嘴边又顿了下來。“你年龄小。阅历浅。确实不适合派去苍腾。可知本王为何要遣你去吗。” 墨欢疑惑地摇头。“墨欢不知。” 郑笑寒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诮。语气轻而飘。“因为你懦弱啊。只有你这样的人。遇到令自己恐惧的事。才会不顾尊严地离开。求得苟活。遣了另外的剑客去。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拼命。葬身苍腾。对本王而言是一种损失。而你。回得來的话能及时通风报信。回不來的话。就当……就当邵柯梵为我解决了一个废物好了。” 这段话似万根针芒。针针入骨。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羞辱。墨欢的拳头逐渐攥紧。眉头敛蹙。透出一股不服输的气概來。有什么东西在空中划过。他抬头一。正是自己的琉璃簪和青玉冠。便扬手抄住。恢复一定不动的状态。任长发披散。双眼微赤。 忽然想起了什么。墨欢一字一顿地问。“既然如此。国君方才为何救我。” 郑笑寒自若地喝下一口茶。摇摇头。轻蔑地反诘。“为何。难道。本王要眼睁睁地着殿上多一具腐臭的尸体吗。与其如此。还不如救你一名。活人总比死人好。” 墨欢的拳头再度紧攥。原來。他的价值不过是比一具腐臭的尸体好一点而已。内心已经沒有了恐惧。懦弱。升腾起从未有过的豪气和决绝。发誓般地承诺。“墨欢一定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剑客。” 郑笑寒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神色。这样的刺激还是有用的。怕是今后鹰之王宫又要多一个杀伐决断的剑客了。有些疲倦地摆摆手。“你退下罢。” “是。”墨欢解脱似地站立起來。抖了抖麻木的脚。然而。目光触到那又皱起來的眉头。身体一下子僵住。神情严肃起來。郑重地抱拳。“墨欢告退。”转身大步朝殿门外走去。步子比來时的迟疑稳重了许多。 宛葭“扑哧”一声笑出來。接过郑笑寒手中的茶盏。轻放在宝座左侧的矮几上。“墨欢真是好**。改变得可真快啊。” 郑笑寒却似沒有听到那般。盯着大殿的虚空。目光宛若骄阳逼人。里面有什么东西像是火光在跳跃。欲舔向虚拟出的那个红衣男子。 “邵柯梵。”这三个字再一次从齿间蹦出來。听得宛葭的心沒來由地一颤。却不是因为害怕的缘故。她从不敢亲口呼出大师兄的名讳。从一个敢如此称呼他的人口中听到他的全名。虽带着浓郁的杀气。对她而言却也是一种满足。 上次听到紧锁的惠珂殿内传來郑笑寒与男子用膳期间的谈话声。她以为此事至关重要。忙写了一封信。致送苍腾。却不料大师兄回复说他已经了然于胸。语句轻谈描写。冷漠置之。 然而。无论是怎样的结果。她都得留下继续监视郑笑寒。或者几个月。或者几年。或者余下的一生。只要她愿意为他效命。 三个月來。那种潜滋暗长的情愫日愈俱深。反正。他们之间很少见面。见面了她也能掩藏得过去。大师兄应该不出端倪。她便让它自然地扎根在心间。根有多深便多深。能拔多高便多高。 三个月前。她到苍腾王宫拜访大师兄。只一眼便折心于那傲然冷决的气概。一袭红色缓袍大衣。让人联想到地狱中的曼珠沙华。寂静地燃烧。妖冶不了方物。却是分外的冷清。隐藏着死亡的味道。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他自身。 然而。他身畔黄衫绝色女子的目光。却是炽热深浓的。所有的情意。都在幽潭中微微荡漾。向深处延伸万丈之远。任是如何也收不回來。 她便知道。这一生。她毫无半分希望。一开始便认了输。 第一天表示愿意效命。大师兄便将她遣到郑笑寒身边当婢女。三个月來。苍腾将在鹰之王宫作内应的人召回了几名。却一直沒有她的份。她不问。大师兄也不提。也许。这样最好罢。 手腕忽然一疼。将她的神思扯了回來。见是郑笑寒的手指卡住她的手腕。只在一瞬间。似乎抽离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的身体有委顿下去的趋势。 那双黑亮的眸子凌厉地盯着她。“來。武功修为不错嘛。” 宛葭双膝跪地。“小宛在入宫之前。是练过几年武功。用來防身。” 郑笑寒微微俯身。眼里是说不清的意味。“如此高强的武功仅作防身之用。未免浪费。这样好了。你以后就为本王办事罢。” 宛葭心微微一惊。嘴上道。“为国君办事是小宛的本分。小宛一直在为国君尽责。” 郑笑寒松开她的手。身体靠倚在宝座上。目光扫过跪在座前的婢女。继而投向半空。睥眤中有一种满足的意味。“现在跟以前不同了。以后你不止是婢女。还是剑客。本王随时会将你派赴苍腾办事。知道么。” 宛葭迟疑一下。咬咬牙。匍匐在地。“小宛为国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呵呵。”郑笑寒轻笑两声。“真听话。”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逃避转世 炼狱火城的黑火不分昼夜地燃烧,尽情地舔舐其间的一切,虚无的,实在的,穿透亡灵之体,仿佛一柄极炽的剑,刺向灵魂深处,将其定格在漫长光阴的某一个瞬间,机械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移动,途经的黑暗景致仅是相同的片段在无数次地重播。 “其实,说到底,我们只不过他们生命中的过客罢了,因为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满头银发在黑火中熠熠生辉,那双祛除了尘世的煞垢,从而变得清明的双眸,与其他亡灵充斥着痛苦的眼睛相比,宛若天人之瞳,然而,却蒙上淡淡哀伤的水雾,仿佛盈盈一秋浅泪。 三年来,作为他的王后,她多少次试图走近他,却被他冰冷地拒之心门外,在离世之前,她死在他的怀中,将最后的美丽留下,听得他亲口承认对她那一点微弱的爱,任是做什么也值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我?” “因为我在等你回来。” 而她却回不去了,不管是在战争中还是眼下的炼狱火城里,就算她能够回去,他的身边却是那位绝美的黄衫女子,他将如何安排她的容身之处?她不过依然当她的剑客,孤寂天涯,如今这样的结局虽然悲惨,对他们而言,才是最好的。 舒真的语气中尽是感慨,却带些许满足的意味,这样傲然冷决,坐拥天下,智谋,武功,才华卓绝的俊逸男子,成为他的过客,得到他一丁点爱,是不是一种幸福? “不。” 一个沉而浑厚的字,仿佛一记重拳,砸在虚无的心脏上,舒真侧过脸,将视线投向左边火域里的亡灵,却见秦维洛眉头紧锁,目光坚决,闪烁着不服输的光芒。 “简歆是我正式的妻子,我们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三年来相依相伴,不离不弃,怎么能说我仅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舒真摇摇头,“她复生了,回到了邵柯梵的身边,不是么?” 秦维洛双眸中的神采黯淡下去,复又灼亮起来,“这只是短暂的,百年之后,姓邵的转世,而简歆却无法投胎,她会来这里看我,岁月无尽,永世相伴。” 舒真心一揪,人世百年之后,她依然在炼狱火城忍受煎熬,而他却是要去转世,出生,长大,老去,死亡,而后又是转世,出生,长大……千度轮回,转了无数次,一次次经过她所在的地狱,然而,离她却是越来越遥远。 “相比而言,你比我幸运多了,简歆亡灵三年,至少是与你真挚相恋的,百年之后,或许你会重新拥有她。”舒真凝视着半空,黑火末梢似飘忽游移的剑尖,将她的瞳孔映照得一片幽深,语气中不掩羡慕之意。 秦维洛不再回答这个同伴,仿佛已经陷入了百年以后与心爱女子相伴的畅想中,嘴角不由得噙起一抹淡淡的笑,让那张俊美儒雅的脸庞越发地动人起来。 “快点快点。” 长长的队列望不到尾,一具具虚无的亡灵之体麻木地在鬼叉罗的鞭笞之下向前游走,那并不是普通的鞭子,鞭心是炼狱火城助火的墨引,鞭上是燃烧不息的黑火,即使是麻木的亡灵之躯,也能感受到鞭入**之骨的痛楚。 莽荒之渊阴世并无孟婆汤,望川河,三生石,自往生城东部偌大的魂灵集中营中走出,面向西方,经过一段漫长的往生道途,便要踏上遗川路,一旦踏上,前世的一切就会在脑海中消散殆尽,似乎从未存在过。 遗川路铺开不过三丈之远,宽展一丈,像是一块稍大的踏板,承接延伸而来的往生路径,成为一体,悬浮在空荡荡的幽暗之中,只有缭绕着的白雾一般的无味烟状物,将遗川路区别了开来。 白雾虚无缥缈,似聚似散,颜色稍浓,隐约可见凝上一层冰霜的地面,由于亡灵之体已是透明了一半,步入其中,基本上便不见了身形。 近了遗川路,鬼差将亡灵赶到路上,便不再上前,亡灵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双脚保持着上路时一前一后的静止姿势,木然地滑移过去。 遗川路尽头是一个圆形光环吸口,曰入世隘,似一股横着静啸的龙卷风,将亡灵吸入,抛向各自归处。 “快点快点。” 这是千万年来一直回荡在往生路上的声音,无论亡灵的速度究竟是快还是慢,似乎已成为慰藉虚空的一种方式,除了斥责声便是死寂一片,偶有亡灵开口,便因几鞭子狠抽噤若寒蝉,就连鞭子入体也是没有响声的,却似炽热的利刃削体那般难耐。 一张妩媚苍白的脸庞并不似其他亡灵那般麻木,只是那双眼角上挑的狐眼带着一股奇异的煞气,恨,眷恋,不舍,希冀交织在一起,仿佛人世有极大的未了夙愿。她着一身浅粉色的衣服,由于不是那类浅薄女子,让她万里挑一的脸蛋看起来有一种清淡的妖冶。 她听话地循着往生路走,每一步似灌了铅,像拖着长长的链子,嘴巴几度张了张,却没有将心里的话问出来。 最后一次去婕琉殿探望她,秦维洛写纸条告知她他即将去往地狱转世,现在应该在妇人腹中成型了罢。 可为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虽然这跟她的问题毫无半点关联。 每隔三丈便有一个鬼差监督,一个鬼差正好处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前方,长鞭子不断抽向身侧的亡灵,偶尔快速向前走几步,或是倒退几步,将鞭子抽向管辖区域的亡灵。 漫漫往生路,她自是吃了不少鞭子,与大多数魂灵一样,第一次从魂灵集中营出来的时候,难以承受长鞭透体的痛苦,**出声,挨了更多的鞭子,之后便再也不敢吭声。 所有亡灵与她一样,吃了教训,便只能闭上嘴巴默默忍受,只求少挨鞭子,更求尽快过了遗川路,投向人间。 路途向前延伸而去,痛呼声逐渐消失,一片死寂。 她一直想问一个问题,却始终无法出口,畏惧于长鞭的痛苦,更觉得是一种多余,鬼差经手的亡灵那么多,又如何记得? 经过了十天十夜,抬起头来,视线经过一长串亡灵的头顶,烟雾缭绕的遗川路遥遥可见。 她忽然感到一阵痛苦怅然,再不问,在不问就来不及了。 终于等到鬼差后退一步,将长鞭挥向她的灵体。 “我想知道秦维洛投向了哪一户人家?”她闭上眼睛,终于问了出来,然而,等待的长鞭却迟迟没有像雨点那般落下。 睁开双眸,发现那没有五官的鬼差表情抽动了两下,窟窿般的嘴微微张开,阴桀桀地笑出声来,“秦维洛……呵呵……” “他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昭涟急忙问。 鬼差苍白的脸一僵,手忽然高举,鞭子凌厉地劈了下来,一道又一道,昭涟却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呵呵……”连抽十几鞭,阴冷的笑声再度响起,“秦维洛,就是那个逃避转世三年,折损地狱不少力量的亡灵吗?他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怕是不那么好受啊!” “什么?”昭涟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诡异的脸,鞭影在眼前闪过,鞭子抽到她体内,划过虚无心脏的轮廓。 “不信?逃避转世的人,永生永世被炼狱之火灼烧,没有转世的资格,承受无尽的痛苦,呵呵……你是他的妻子?你们的缘分长久地尽了,呵呵……”鬼差的鞭子继续抽向下一名亡灵,笑声的余音在死寂的虚空中荡出很远。 原来他在这里,难怪,她被带到往生城之后,竟有一种熟悉感,隐隐牵动着她的心,让她感到他就在这里。 原来他真的在这里…… 原来他并没有转世,原来在炼狱火城忍受煎熬?他是为了看望她,从而逃避轮回的么? 她全身微微颤抖,冥灵之泪滚落,晶莹圆润,淌过脸颊,消隐在半空。她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其他亡灵循规蹈矩地从她身边经过,也不看她,各怀的沉重心事,都隐藏在麻木的面皮之下了。 他不转世,她又为什么要去转世? 他在这里忍受煎熬,她又为什么安然投胎,遗忘一切,带着空白的记忆度过一生? 她不要忘记,不要离开,她要守着她最爱的男子。 她下定了一个决心,燃起了一个信念。 她忽然转过身,循着来时的往生路途,竭力奔跑,前面是无数张面朝着她的亡灵之脸,在她的眼中却是一片空茫,她只看到那个白衣翩翩的儒雅男子,在一片黑火之中,或痛苦自怜,或向她浅笑。 跑,不顾一切地奔跑……她知道他在炼狱火城,跑到尽头也无法看到他,只是朝相反方向跑,才会离转世越来越远,才会离他越来越近…… 无数亡灵纷纷转过脸,盯住那个逃跑的美丽亡灵,无数迎脸相向的亡灵惊愕地睁大再也不会流转的双眸,所有的眼睛皆涌起异样的说不出的神采,往生路上的队列速度凝滞了下来。 “畜牲。”鬼差的窟窿嘴大大地张开,似炮管急促地轰出两个字,狂啸声在幽黑不明的虚空中激荡开去,浑洪却诡异,掺杂阴世森然的冷意,携带无尽的愤怒。 奔跑女子似一贯粉色的虹,迅速向来处延伸而去,粉衣翩跹若彩蝶,带过一阵强劲的风,两行沿路纵向排列的长长队伍不约而同地向边缘移去,虽是避闪那股力量,却也为她让出了更加宽广的逃跑之路。 这是千万年来,往生路上最美丽的景象。 她脚步飞快移换,表情坚决无比,脸上尚挂着冥灵之泪,一双妩媚的狐眼闪烁着渴求的光芒,将之前的仇恨、不甘通通化了去,变得晶莹动人。 她忽然感到不太对劲,跑了约莫五里,却没有鬼差前来拦截她,所经之处,鬼差仅是对她口出恶言,依然与队伍一同向前行进,将长鞭抽向行动缓慢下来的亡灵,催促它们快一点。 鬼差无五官,加之奔跑的速度很快,她唯听见骂声,不知它们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死寂的空间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却因了她的奔跑,气流流窜起来,风呼呼而过,周围的一切模糊不清。 然而,她却从咒骂声中隐隐听出了一种幸灾乐祸之意,仿佛她正踏向不归路,中了它们的下怀,因此并不截留。 她不管那么多,竭尽全力地奔跑,跑着跑着双脚便离开地面,半透明的身子飞了起来,她这才惊讶地想起原来她会武功,便提了一把力,速度似闪电划过,很快便移换了无数相似的场景。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与你同罚 她不知道,她正飞在一双泛着残忍之意的僵冷黑眸中,每移动一点距离,便离万劫不复越来越近。 她才逃出十来步,鬼叉罗便以最快的速度将那面监视亡灵转生动静的冥明大镜抬到了荒古殿,承禀阴司宰。 亡灵在往生路上逃跑如此逆天的事,千万年来也多多少少发生过好几次,即使新任的阴司宰,也该是有一种见鬼不怪的感觉,然而,绝彻的目光触及到冥明镜时,却闪过一丝惊诧。 竟然是她!面容苍白无血色,已是半透明的冥灵之身。那个被他在丧失心智的迷乱之中奸淫的女子,竟也去世了? 他对她没有任何感情,说不上半分爱恨,也没有鄙视嫌弃之意,端的便是一个无关者,然而,她被他**,她的丈夫秦维洛又与王舒真联合杀了他,他们还是称得上有关的,之少她痛恨他,至少他痛恨秦维洛,此刻连带她也不顺眼起来。 镜中女子的轻功修为比在人世时强了不知几倍,从她眷往焦急的表情可看出她内心怀着莫大的期许,似乎山崩地裂,沧海桑田再也入不了眼。绝彻无声冷笑,僵俊的嘴角向上扯动,弯成一个不和谐的弧度。 别急呵!当你执意转身的时候,你们就该在一起了,而后的速度无论快慢,都已经无关紧要。 阳世为夫妇,死后依然在一起,这是**刻意安排的么?那么简歆和秦维洛之间,是不是仅是一种梦幻罢了,从未发生过?令他心痛的事从未发生过? 她活着属于邵柯梵,死后嫁作秦维洛的妻子,却从未属于过他,倘若他目睹秦维洛和昭涟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抹杀她在阴世的一切? 他的内心得到了些许安慰,眸中阴冷的光芒逐渐敛起,瞳孔缓缓收缩,手覆在冥明镜面上,黑气自指缝和掌缘扩散开去,盖住了疾飞女子的脸,只见裹着浅粉色衣衫的身子在幽黑中冲破凝滞的空气,向往生城快速飘去,搅起一股旋转着向后退去的气流,场景美丽却诡异。 那只苍白修长的手猛地向外一收,冥明镜中的女子显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震惊和茫然在焦虑的脸上交织,然而,只是一瞬间,整个冥灵之躯便折了方向,穿透镜面,飘出镜外。 绝彻的嘴角噙起一丝冷笑,手微微向地面覆去,并不见得使了力,而只起了牵引作用,迎面飘向他的女子落到宝座台阶下的殿面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方才似乎看到了一张她极度憎恨的熟悉面容?身为亡灵,居然还会做梦么? 昭涟失措地四顾,殿中一张大圆红桌旁坐着十位身穿黑袍的冥灵,脸部瘦得唯剩皮包骨头,面色苍白若纸,眼窝深陷无瞳孔,似幽深的无生命质黑洞要将一切吸了进去,额头标有钝齿形的黑色火焰印迹,似是某种可怕力量的象征。 自己已是冥灵之身,况且来到阴世见过诸多怪异的面容,也就不觉得恐惧,然而,那种来自悬殊力量的压迫却让她感到窒息,况且十位黑袍冥灵皆停下手中的文书,僵冷无表情的脸转向她,空洞的黑色眼孔似二十股黑色光柱的源头穿透她的身体。 它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表示,似乎在等待某种指示。 隐隐感受到大殿某一处的无形掌控力,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上看去,不由得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他!邵湘南!陵王!苍腾国的二王子! 他正坐在六级台阶之上的玄色高座上,目光玩味而得意,隐含着一种说不清的恨意,嘴角微微噙着一丝嘲讽。 在人世时,正是因为他**了她,让她的幸福残缺不全,每天惶惶度日,后来秦维洛又因此事一度与她决裂,负气离开苍腾,在战争中死于邵柯梵之手,倘若他没有离宫,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是不是,她就无需受如此多的苦,如今的子渊也不会孤独无依? 除了邵柯梵,她与秦维洛的苦难,他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他该死,他活该惨死!可是为什么,他会春风得意地坐在宝座上,成为她的主宰者? 积压的仇恨如乌云叠在心头,一层压上一层,她不管他如今是什么身份,她不惧怕他会如何待她,凝聚所有的力量,身体忽然掠起,手掌翻转,真气吐纳而出,凝成一股强劲的白光,直直逼向座上阴司宰的喉咙。 她已然忘记曾经带给她不幸的人已经死去。 圆桌旁的十位灵魑无动于衷,脸转向宝座上的阴司宰,虽做不出任何表情,却也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其中有两位的嘴角抽了抽,似是不屑一顾。 只因它们看出,这冥灵女子的力量微不足道。 绝彻没有任何举动,冷冷地注视着向自己袭来的昭涟,白光在他的脖颈上轰出半道缺口,片片晶莹的碎片向四周缓缓散去,从下颌到肩膀之间空出一道极深的孤,似被什么咬了一口。 他却依旧泰然,广袖缓裹的手抬起,轻轻一挥,低斥一声“去”,昭涟的身子便向后飞快退去,落到地上,愤懑不甘地抬起头来,只见碎片聚拢在一起,绝彻的脖颈重新恢复了完整。 她想要再度挺身前去,却没有了任何力量,本就是冥灵之脸,此刻因仇恨变得扭曲狰狞,目眦欲裂,瞪到了最大,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间蹦出,“邵湘南,你这个混账,畜牲。” “呵呵……”高大宝座上的黑衣男子嘴角扯向两边,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本尊的阳世名岂是容你这等猖狂之妇轻易唤得的,你逃避转世是为一罪,袭击本尊是为二罪,直呼本尊名讳……” “让我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吧!” 他话还未说完,殿上被灵魑强行点跪、双膝被定格在地上的女子,不安分地扭动着上半身,冲他大喊,声音夹杂着愤怒和悲痛,以及强烈的希冀。 冥灵之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面颊,她闭上眼睛,拼力挣扎,终于在各种情感的巨大冲击之下,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垂下头颅,上半身瘫瘫欲倒。 “你本该受这等惩罚,顺便遂了你的愿望也好。”绝彻双掌一击,立刻有两名鬼差从大殿两侧浮现,将昭涟带起,直上炼狱火城。 秦维洛依旧凝视着灰色的炼狱火城拱顶,轻声叹息,“你究竟有多爱他?”话音落到“他”字时忽然一重,带着一如既往的恨意。 白发苍苍的女子对他的恨已经习以为常,只淡淡地道,“就像你对他的恨那样。” 秦维洛嘴角泛起苦笑,“那确实够浓烈的了。” 之前聊了很久,现在疲倦了,他们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一面感受黑火噬体的痛楚,一面回忆过去,仿佛所有的过往都在黑火中呼啸着翻滚,被席卷着不断抛向高空,复又落下,不断循环。 炼狱火城的光阴无穷无尽,倘若有一天,那些过往被炙烤得干瘪苍白,他们该拿什么来慰藉余下的漫漫岁月?冥灵之心,怕也就真的不存在了罢,唯独剩下一副仅有虚无轮廓的躯壳,任黑火舔舐,再无痛感。 那红衣男子仿佛置身于一片红火之中,烈焰熊熊吐舌,却将他那孤决傲然的容颜与身躯衬托得无比冷清;那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容姿倾城,仿佛置身于一片云蒸雾霞之中,款款朝他而来。 刻骨铭心的模样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还有那么多的回忆,任岁月如何消磨,怕是也不会减少半许。 “嗖……” 似是铁钉被拔出灵体的声音响起,秦维洛眉头微微一凝,睁开双眼,朝响声来源的右侧火域看去,却一下子僵住了目光,心狠狠揪了一下,天,那是,那是…… 她竟离世了!她竟被带到炼狱火城来了! 怎么回事?他身死人殁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名鬼差站在铁架面前,看着火卫将铁架上的亡灵一点一点地解下,他们之间,架着一名微垂着头的粉衣女子,应该是晕厥过去了,然而,感受到噬心的疼痛,她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瑟缩起来。 秦维洛眷恋而心酸地注视着他在人世时的妻子,不知不觉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虽脱离了娇生惯养的躯体,然而,教她如何吃得了这等苦? 他痛惜无比,然而身陷囹圄,怎么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遭受此劫。 “啊!”粉衣女子痛呼一声,抱住双肩,手指穿透冥灵之体,插入半隐现的肩胛骨中,头霍然抬了起来,脸部扭曲无比,看到眼前的黑火无边地蔓延开去,她惊恐地四顾,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因难耐疼痛,身体缓缓委顿下去,然而,扫了一周,在触及到那双含泪的眸子时,她忽然呆住,仿佛有了力量,因难以言喻的震惊猛地踉跄一下之后站稳了身体。 那是……她的夫君?! 一袭白衣在漫目的黑火中纤尘不染,似万朵不化的雪花凝结而成,发束高冠,黑发散背搭胸,却是丝毫不乱,眉目温清若生时,此刻却含着泪光,怜惜不忍地注视着她。 “维洛,维洛……”她急切地呼唤,挣脱两名鬼差的束缚,奔向居中的火域,连同铁架一道抱住她的夫君,不顾钉住他身体,且穿透铁架的长钉末梢刺入她的手掌,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昭涟……”秦维洛念出这个他三年多来极少提到的名字,口头上竟觉得有些生疏,心却又愧疚又疼痛,本想问她为何离了人世,她的唇已经凑了上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不断辗转亲吻,缠绕织挪。 他心里漾起异样却熟悉的感觉,三年来,他无数次与简歆亲吻,平静深沉,却忽视了昭涟唇上的感觉,再度尝来,竟是如此的炽热疯狂。 回忆起与她在一起的几年,她每次的吻,又何尝不是这样?仿佛害怕失去,仿佛在坚决地挽留。 他同样热烈地回应她,像是久别重逢,也知她即将被束缚在右侧火域,可望却不可触,他要以这次吻表达他对她的爱,对她的愧疚,并将今后无法进行的亲吻提前弥补回来。 火卫已将右侧火域的灵体押走,铁架上空荡荡的,松垮地缠着铁蒺藜,长钉下垂,指向地面。那两名鬼差并没有过来强行分开这对恋灵,而是怔怔地面朝他们,窟窿嘴微微张开,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舒真只觉得心狠狠一扯,迅速移开目光。秦维洛最爱的是木简歆,等来的却是昭涟,但他们毕竟是相爱的,而她……那红衣国君对她仅仅是存有微弱的情意,即使简歆不在,他也不会真正选择她。 “呵呵呵……”绝彻注视着掌心的微观之镜,那对已是冥灵之身的男女吻得越是热烈,他越是兴奋,顾虑到殿上的十名灵魑,他刻意压低笑声,几不可闻,听起来宛若连续的叹息。 然而,仿佛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忽然凝住,僵冷的眼中泛起了一抹凄凉。 第一百五十九章 驱逐来客 青阶边缘绿苔苍苍。小径曲折蜿蜒。虽只隔了惠珂殿一里的距离。却似转过几个不同的空间。小小的阁屋坐落在枝繁叶茂的攀穹树下。大树旁逸出的枝条极为粗壮葱郁。将青墙红瓦的阁屋差不多遮掩了个密实。然而。却也让阁屋显得分外冷清。 屋前院子很小。但点缀装扮得颇为雅致。假山缠葛萝。盆中玲珑花。日晖笼画屏。镜中美人颜。齿形大叶垂枝的矮树栽了几棵。假山之下的小池中铺着玄、青、黑三石。相互错嵌。地势微斜。清水往复循环。皆是自地下抽上來的源源活水。 这方小小的地盘便是她婢女身份的居所。虽有一番耐品的风味。然而。比起她富商父亲赐予她的琼楼金阙。高亭大榭。长廊曲槛。却是寒碜小气了不知多少倍。 作为芜僵剑师的弟子。邵柯梵的师妹。她的武学修为不弱于在世时的第一剑客王舒真。端的是可以随意离去的自由身。然而。她却更愿意留在这里。留意郑笑寒的一举一动。等候苍腾方面的命令。他要她做什么。她便心甘情愿地做。无怨无憾。尽得一生。爱一人。虽冷清。到头來却也是一种心满意足的回忆呢。 院中被木架支起的半丈屏风上。垂下一方宣纸。上面的彩画仅仅完成头部。微卷的黑发如瀑。在刚开始描的后颈处收住奔流而下的去势。束发的锦缎红丝似半透明的红雾。缭绕在头发之上。与他薄薄的红唇相映衬。 那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神情眷往。高挺的鼻梁衬得一双幽深似潭的眸子更是依依。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容。端的正是他注视着简歆时的模样。 侧面本就比正面难画许多。为了准确无误地描出他的神态。两个月來。她换了无数张宣纸。终于画得最满意的一张。站在屏风前。仿佛他凝视是自己。心神荡漾不已。整个人都沦陷进了那双眸子里。 窸窣响起枝条被拔开的声音。似有人朝院子走來。宛葭的眼睛浮过一丝警惕。手指凌空点向屏风边缘一处浮凸出來的按钮。院中亮光忽然大盛。只见一面薄镜垂落下來。反射强烈的日光。将俏生生的女子和缠绕着葛萝的假山照在其中。明晃晃的不真切。 脚步声越來越大。却在即将踏入院子时停了下來。狭窄路径旁错叶扶疏。遮住來人的脸庞。只见黑袍翩翩。裹住枯瘦的躯体。带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來了。宛葭心念一动。阁屋正堂的沙漏滴过辰时七刻。郑笑寒正在端泓殿上朝议事。不可能注意到她。她抬头向阁屋屋檐。檐缘镶着许多面古木雕花小镜。微风阵阵拂过。院外的景致在里面轻轻摇曳。并无任何异样。 她快步走出院子。停在來人的面前。透过树叶注视那双灰色的眼睛。微微敛襟施礼。“见过重烛法师。” 重烛不太适应地轻咳一声。鹰爪似的手拔开枝叶。露出枯瘦清瞿的脸。“周姑娘贵为芜僵之徒。第一富贾之女。何必多礼。国君吩咐老夫到鹰之王宫后便來找周姑娘。劳烦周姑娘带老夫去见离紫师姐罢。” 宛葭点点头。折身引向另一条幽深的小径。“国君已经在信中说过了。最近进宫寻人的人。大多会先來找宛葭。由宛葭带了去。不然被宫中巡逻的侍卫见。怕是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來。” 重烛跟在后面。捋了捋胡须。“想必国君正有此意。希望这番前來。不会无功而返吧。” 绕过无数婢女紧挨的阁屋。再踏上一条宽阔的大道。径旁便是错落有致的朱楼翠阁。皆是王公大臣居住之所。精美大气。院落开阔。令人眼界霍然一开。沿着走了二里。宛葭终于在一栋飞檐反宇的黑墙宫殿前停下。隔着大小适中的院子。不再挪动步子。 在一片雕梁绣户中。黑墙翘檐显得尤其诡异。仿佛供着某种令人心生寒意之物。院间灰泥筑起的池子之中。一潭黛色的水静止不动。不似活水。然而沒有任何异味发出。也不似死水。 池水中央。一个巴掌大的喷头蛇头般扬起。布满密密麻麻的喷孔。仿佛无数双漆黑的眼睛。盯得人浑身不自在。 重烛皱了皱眉头。离紫师姐的性格本就异于常人。无论去了什么地方。都将身边的一切弄得怪异无比。他本來已经习惯了。然而。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眼前的一切不会如此简单。 宛葭对着半掩的殿门道。“离紫法师可在。重烛法师來见。” 话音刚落。“嘭”。两扇殿门忽然向外拍去。又被黑墙所阻。“嚓”地一声折回。在惯性的作用下反复关阖。逐渐缓慢下來。最后轻贴黑墙。完全打开。露出方才明幻不定的正堂。除了一张食几。竟然空无它物。仿佛一座冷清的炼狱。 一个年过半百的黑衣女子。正站在殿门中央。目光冷淡地注视着两人。脸色阴沉。颇为逼人。她鼻梁高挺。眉眼生得清秀。头发却白了近乎一半。额头上也有细微可见的岁月刻痕。宽松的黑衣将她纤瘦的身子衬得更加孤瑟。 “原來是师弟。”她缓缓开口。 声音沙哑。语气不情不愿。显然。很不待见重烛。 重烛却也仿佛习惯了。拱手。神态恭敬。“來找师姐。是因为有要事相商。请师姐容我进屋一叙。” “哈。哈哈哈……”离紫大笑起來。一脸不屑。“是关于坟墓之事吧。” 她说得很大声。仿佛是故意的。重烛和宛葭一惊。环顾四周。发现并沒有其他人。才稍稍放下心來。 “师姐。”重烛压低声音。向院子走去。“这件事关系到天下苍生……” “别过來。”在他前脚快要落到院中时。忽然被凌空逼來的气流击中膝盖。钻心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那股气流带着压倒性的趋势。将他的身体向后带去。 宛葭赶紧扶住重烛。愤怒地了离紫一眼。“离紫法师出言制止就是。何必对同门师弟下手。” 重烛稳住身形。被袭中的膝盖微微弯着。脸上却沒有责备的神色。只是摆摆手。“别怪师姐。” “你给我走。坟墓一事。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离紫坚决地下了逐客令。颇有两分泼辣味。 重烛摇了摇头。“师姐。你以前性子虽烈。可以算是个听得进话的人。怎么到了鹰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然而。离紫只是恶狠狠地抽着他。目光似煨了毒的火。“你。给我走。快点走。” 一阵大风吹过院子。将她的黑袍拂向身后。猎猎而动。显出凹凸有致的身子。原來并不是一截枯木。她的头发只是高高束起。拢向后背。并无任何点装的发饰。虽然眼里皆是阴戾之色。然而。依然让人感到不惹尘埃。肃然有了敬意。 重烛着她。眼中泛起一丝痴意。仿佛想起了遥远的过去。倏而回过神來。唇动却无声。向她传音入密。“师姐。我领了国君的命令前來。断不能空手回去。况且如果你回心转意。本是一件造福苍生的大事。由此一來。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好事。”离紫冷哼一声。“你现在就走人。对你对我才是好事。快走。” 宛葭本想进屋与她细说。但她如此态度。再加上方才对重烛的举动。心知今天是不能踏过这院子了。然而。站在院外遥遥对话又太显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对重烛道。“或许离紫法师正巧今天心情不佳。重烛法师先行回去罢。改日再來相叙。” “我心情好得很。”讨厌把猜测强加到自己身上。离紫毫不客气地反驳。伸出手指指向重烛。“你给我走。再也不要來。” 重烛被激起了愤怒。猛地一甩黑袖。“既然如此。那今日我是说什么也要进殿了。师姐。莫怪师弟不敬。”说着向院子走去。 离紫面色更沉。顾不上多言。一道道白光自指尖流出。击向重烛。然而。皆被飞扬撩起的黑袖挡了回去。重烛表情坚决。一脚踏向院子。女法师瞳孔猛地一缩。双手对合分开。引出一团白色缥缈的元气。迅速推出。将他的身体震飞出两丈远。 “师姐。你……”重烛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脸上浮起一丝凄苦。“离紫。你竟真的下得了手。” 宛葭忙将他扶起。“法师。还是先回去好了。”目光转向离紫是已是愤怒。“离紫法师何必下手这么重。我们走就是。” “快走。”离紫不耐烦地低喝。风依旧在吹拂。池中静止的黛水泛起丝丝涟漪。黑袍向后扯动。她的身子显得萧瑟冷清。 宛葭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倘若真不待见一个人。那么转身关门就是。为何却要将他阻隔在院子以外。难道这院子有什么问題。这样一想。视线扫过黑墙。静水。莲蓬喷头。心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然而重烛却沒有想这么多。朝宛葭点点头表示感激。拔下她的手。虽因疼痛脊背微躬。头却抬起。注视着隔了三丈之远的女子。依然使用传音入密。“师姐。你虽嘴上强硬。可我知道你是一个心慈的人。坟墓一事并非不可以商量。你既然叫我以后不要來。今日我就要将话说一个清楚。” 他撩起袖子揩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不顾宛葭的极力劝阻。苍白着脸第三次朝院子走去。 “你逼我是吧。你……”离紫后退一步。靠在黑墙上。眼里的阴戾慢慢散去。被一种无可奈何的痛楚取而代之。“你逼我。你就不要后悔……” “师姐。我只想与你商量坟墓一事。何來逼迫之说。”重烛边传音边向她走去。“这件事必需尽快了结。來日方长。不知会生出什么祸根來。” “走。你给我走……”离紫忽然挥起黑袖。声嘶力竭地大喊。“沒得商量。快走……” 第一百六十章 受辱 “这院子可能有问題。”不好的预感越來越强烈。宛葭焦急地劝。 重烛摇摇头。不搭话。沉着脸继续走去。在距离院子半步之遥的时候。离紫忽然爆发出一阵决绝的笑声。站在门槛和院子之间平台上的脚踏上了院子。 “嗒。”一声巨响。重烛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离紫踩中的那方砖仿佛一个宽大的按钮。向地下凹陷半寸。“哗啦啦”。水池中的水仿佛被什么东西搅动。绕着池壁奔流起來。不断翻腾。白沫飞溅。“唰唰……”莲蓬喷头仿佛睡眠的蛇被激活。快速旋转。无数股水从水孔喷出。转眼间便洒遍了整个院子。而一系列的动静竟在离紫踏上青砖的瞬间完成。 青砖陷下时。宛葭心知不妙。忙将重烛拉离院子。然而将视线投向院中时。离紫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身上有白雾腾出。发出“嗞呲”的响声。有腐肉的味道发出。她还未來得及惊呼。女法师仿佛是终于承受不住。瘫倒在地。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口上。全身不断痉挛。 “离紫。离紫……”重烛大惊失色。正要冲过去救人却被宛葭拉住。“沒救了。这水有毒。” 莲蓬喷头不断转换方向。环洒四周。扬喷高空。漫天水珠纷纷落地。织成一张密集的珍珠水帘。悬挂无数剧毒的晶莹颗粒。让一切活物无路可逃。院中边缘的盆栽不过在眨眼间。便枯黄委顿成死体。 “走。快走。”院中的女子虚弱地喊。之前坚决的语气。此时却充满恳求。“重烛。走。” “离紫。你这是何苦。”重烛枯瘦的身体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伸向院子。“对不起。对不起……” “我被郑笑寒囚禁。度日如年。早就不想活了。”院中女子的面容被水珠笼罩住。朦朦胧胧。不真切。身体不断被消蚀。逐渐变小。就连痉挛的力气都丧尽。在煎熬中等待死亡的來临。 她的头慢慢垂下去。声音在“沙沙沥沥”的喷水声中显得微弱而艰难。“坟墓之事关系到鹰之的大盛。郑笑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能力的法师。你快走。她來了。就走不了了。”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宛葭一时戚然。将悲痛不已的重烛扶起。“听离紫法师的话。法师快走罢。不然。她恐怕就白白牺牲了。” 重烛差点稳不住身形。然而。知道她已无法可救。只能尽量探到一些有用的话。便急切地唤不再有声息的女子。“离紫。离紫。坟墓可有破解之法。” 他的目光。似要穿透水帘到她的情况。然而。只见白烟不断冒出。朦胧一片。只听见“嗞呲”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像是灼烧着他的心。 “无。除非地狱亲自召回。”离紫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顿了顿。那颗委顿下去的头猛地一抬。费力地大喊一声。“走。”而后重新垂了下去。再无声息。也再唤不醒。 “嗞呲”之声忽然大作。白烟忽然大盛。穿透水帘冲到半空。夹杂着腐肉的味道。被大风吹散。与此同时。池中的水恢复了原來的静止。莲蓬喷头完成了任务。停顿下來。保持原來的姿势。无数的喷孔注视着虚空。似乎在等待下一个猎物。 那年过半百的女子再无踪迹。仅有一袭空瘪的黑袍瘫在地上。青砖上皆湿漉漉的。然而。水珠却恰好在院子与院外的接缝处收住去势。不着院外一物。可见莲蓬喷头设计得如何精妙。 重烛一只枯瘦的手遮住灰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沉痛的呜咽。重重地叹息一声。对宛葭无力地拱手。“让周姑娘见笑了。老夫这就回去。”他的手就连拳头也无法攥紧。得宛葭心一酸。 “回去。请问重烛法师回去何处。” 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宛葭一惊。回过头去。却见郑笑寒领着五名最得力的剑客。站在距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连忙紧走几步。到她面前跪了下來。“小宛见过国君。” “哼。”郑笑寒冷哼一声。薄衫绿袖一挥。携带一股强劲的力道。仿佛大手扇來。宛葭的左脸顿时红肿一片。身子向右倒去。如瀑的秀发似水折了方向。倾洒在地。 “国君。”宛葭捂住脸。勉强支起身子。眼中涌起委屈的泪花。“小宛不知哪里错了。” 郑笑寒秀眉一挑。“哦。是么。”手指抬起。凌空点了她的穴道。暂时不去管她。将视线投向前方。只见一袭黑袍的背影。半百的华发在风中飘动。不似法师。而像一个凄苦的老人。在墓前祭奠逝去的故人。 重烛缓缓转过身來。面色黯然。点了点头。“世人皆叹鹰之国君杀伐决断。颇有智谋。却不想如此歹毒。在下得一见。实在佩服。” 郑笑寒反剪着手。缓缓踱步过去。“死者为大。虽**师听命于姓邵的。本王却也要恭敬地问候一声。法师还有什么遗言吗。本王或许会考虑一下。助法师实现夙愿。” 重烛闭上眼睛。脸上沒有丝毫畏惧。“此番來鹰之的目的已经达到。总算沒有辜负国君的重托。死也值了。” “你说什么。”郑笑寒一惊。“什么意思。” 重烛微微颔首。“离紫师姐不过是趁早了结自己而已。邵殿即将知道坟墓的秘密以及破解之法。事情迟早会残暴露。到时师姐定难逃毒手。所以……”他顿住不说。已经无须多说。 毕竟不知道郑笑寒是什么时候來到身后的。他只能赌上一把。无论如何也会落得身死人殁的下场。还不如为苍腾做一点贡献。 來晚了一步么。郑笑寒脸色苍白无比。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试图寻到一点欺骗的迹象。却发现他不似开玩笑的样子。想到能够让鹰之强大起來的计划就要毁一一旦。心血上涌。胸口猛地疼痛起來。她伸手按住。强忍着逼了回去。咬牙吩咐。“动手。” “唰”。五柄剑齐齐出鞘。青、白。蓝、玄、紫几道剑光当空一闪。游蛇吐信般向黑袍法师刺來。法师却一脸漠然。不闪不避。已然一副不关心生死的模样。 郑笑寒皱了皱眉。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他并沒有暗自聚力敛势的迹象。无论他是怎样的想法。她并不关心。关键是她要除掉这颗眼中钉。 随着剑尖离法师的胸口和眉心越來越近。五名剑客冰冷的脸上皆蒙上了一层快要捕获猎物的兴奋。却见重烛灰眼一冷。放射出夺目的寒光。手臂一动。黑袍宽袖忽然扬起。放大五六倍。飞快卷出。猝不及防地裹住五人的身躯。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剑客锋利的剑尖竟沒有刺穿黑袖。 郑笑寒大吃一惊。拔出黑麟剑。迎了上來。然而已经來不及。法师只快速向前一步。便连带五人踏上了院中青砖。“嗒”。青砖陷下半寸。“哗啦啦”。水池中的水再度活跃。绕着池壁奔流起來。不断翻腾。白沫飞溅。“唰唰……”莲蓬喷头仿佛睡蛇再度被激活。快速旋转。无数股水从水孔喷出。转眼间便洒遍了整个院子。 郑笑寒心知着水中之毒的厉害。虽未近得院子。亦是大骇着飞退了好几步。再院中。在漫天密集的水珠之帘中。一团团“嗞呲”冒出的白烟腾上半空。腐肉的浓郁味道向四周散发而去。不忍耳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水帘中六具倒地的身影迅速消蚀下去。很快便沒了声息。 最后一袭水帘迎地泼下之后。院中豁然明朗开阔了起來。却只见七身黑衣瘪瘪地附着在地上。曾经的生命体便以如此方式消失在人间。 五名最得力的剑客……就这样去了。郑笑寒又惋惜又气愤。一怒之下。手腕一转。黑麟剑朝地上垂刺下去。一圈黑色光芒腾然而起。地面一震。无数道裂缝蔓延开去。周围丹楹刻桷的大栋宫殿皆微微虚晃了一下。 “邵柯梵。”她恨恨地吐出三个字。一团元气从掌心流向剑身。剑光忽然大盛。黑麟已然沒土一半。一丈见方的地面碎成几大片。而她正站在其中一片上。 她的目光凌厉地逡巡四周。最后停留在瑟瑟发抖的婢女身上。那容貌妩媚却从不故作流转之态。此刻脸上挂着恐惧的泪珠。更似清晨沾露的娇花。仿佛从未绽放过。 郑笑寒冷笑一声。覆掌凌空一吸。黑麟剑跃回她的手心。黑色的寒光忽敛忽盛。她踏过一地碎土末砺。剑尖指向宛葭。“该你了。” “不。”宛葭不断磕头。额头由微红直到沁出血丝。“小宛不知道重烛法师是苍腾方面的人。他说他是离紫法师的师弟。想來见她。便叫宛葭带了來。所以……” “哦。是么。”冰冷的剑尖挑起她的下颌。逼她抬头迎向若霜的眸子。“他们商讨一事。你为何不阻止。” 宛葭泪眼盈盈。“离紫法师不让重烛法师进院子。一次次阻止。叫他回去。其余的话小宛就听不到了。他们使用传音入密交谈。小宛虽错在不该带重烛法师來。但并沒有异心。恳求国君手下留情。” 郑笑寒皱了皱眉头。将剑尖移开。却见婢女又磕起头來。青砖上染了一层鲜血。“请国君饶恕。小宛不是故意的。” “你的武功。当不输于王舒真在世时。为何如此卑微低贱。”见她为了活下去不惜这样辱沒尊严。郑笑寒摇头叹息。剑伸到她的手臂下。带起将颤抖不已的婢女。“枉费了一身武学。” 宛葭微垂着头。从怀间抽出手帕拭泪。“只是慑服于国君的威严才这样。倘若国君派遣小宛去办事。小宛也能像其他剑客一样严谨沉稳。不会辜负国君的期望。” 郑笑寒见不得她这副窝囊的样子。轻蔑地嘲讽。“还是先你的阁屋压惊去罢。” “是。谢国君不杀之恩。” 刚走得两步。忽听一声“慢”。宛葭一抖。转过身去。“国君……” “以后有什么人來找你带见宫中人。须得向本王禀报。不然。再不会保你的人头。” 凌厉带着威胁的声音撕裂空气。几乎划破耳膜。宛葭忙唯唯诺诺地答了一声“是。”回身时内心又好笑。又庆幸。又悲凉。却无悔。 第一百六十章 绝妙对策 郑笑寒怔怔地注视院中**的地面。想到五名最得力的剑客就这样死去。更严重的是。邵柯梵已得知坟墓的破解之法。心再次疼痛起來。终于忍不住哇出一口鲜血。洒在废砺之上。斑斑点点。似她破碎的心。 邵柯梵。邵柯梵…… “扑棱棱……”一只灰亮的大雁落在窗柩上。不断扇动翅膀。黑豆般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案前正聚精会神地提笔下的红衣男子。满含期待。邵柯梵神色一动。该是有消息了。 将信取下來。展开。然而。只扫过一眼。脸上已是惊骇之色。重烛和离紫竟都死在了毒水之中。而十三万座坟墓中的恶灵。并无任何遏制之法。除非地狱亲自召回。 信中提到了重烛临死之前欺骗郑笑寒。并令她信以为真的事。邵柯梵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重烛以为此举对苍腾有利。却沒有仔细想或许会害了苍腾。郑笑寒既然认为苍腾掌握了破解坟墓的方法。很有可能会提前举兵。先发制人。 他颓然坐到宝座上。手指抵住眉心。苦苦思索对策。 “怎么了。”听见叹息声似风筝线铮然蹦断。简歆忙从间走出來。见他手上拿着一纸信。伸手要拿來。他却避开她的手。将信收入怀中。 “国家大事。”邵柯梵颔首她。眸中星辰点点。夹杂着难言的苦楚。嘴角扬起一抹艰涩的笑。 “……”见他心情低落。简歆暗暗焦急。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事。却也清楚他不愿说。自己不该再多问下去。便坐到他的腿上。勾住他的脖颈。手插进他的后领。慢慢游移向深处。嘴凑近他的薄唇。声音似细蚊嘤嘤。带着致命的诱惑。“要不。先快乐一下。舒缓心情。” 邵柯梵一阵恍惚。伸手环住她的腰际。轻轻抚摸。却离开她微启的粉唇。将头靠到椅背上。眼神波澜不惊之下。无数惊涛骇浪在暗涌。“简歆。回房去。” 他第一次拒绝自己。简歆不由得一愣。随即。莫大的委屈在心头涌起。手不服输地覆在他的下体上。竟是柔软和冰凉的质感。不似曾经的滚烫坚硬。她不相信地揉捏几下。他依然沒有膨胀起來。只是目光清淡地注视她。夹杂着隐忧。声音轻柔却带着拒绝的意味。“简歆。事关重大。不要闹了。” 简歆不想扰了他。从他的大腿上下來。真挚地注视那黯淡的面容。“真的不用告诉我。或许我可以为你做一点什么。” 邵柯梵欣慰一笑。脸部冷峻利落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他站起身來。手背轻抚她垂在胸前的秀发。“简歆。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不过这件事你确实帮不上忙。” 他有些发怔地着她走向藏间的背影。才想到从某个方面上说。她和他都是那样的孤独。然而。他们却走到了一起。相依相守。在冷冰冰的王宫中温存对方。 思绪转到坟墓一事上來。眉头不由得深深敛起。倘若郑笑寒真的按照他所想的去做。那么鹰之士兵便拥有以一当十的力量。只需十万军队。便相当于百万。对苍腾大为不利。 他微微动容:除非地狱召回。也就是说。地狱召回是一个办法。而另一个。则是想法让郑笑寒相信重烛说的是谎话了。 他不由得感到奇怪。地狱竟然对鹰之违规留住十三万亡灵的事无动于衷。亡灵逃避转世。必受重罚。或者被铸入兵器。或者被押到炼狱火城。历來。鬼差对每一个逃避者穷追不舍。直到抓到为止。但竟然对十三万本该到阴世转世、然而却被人为束缚住的亡灵置若罔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听见候在大殿的达庆來报。巫师灭昼和术士方修已经探坟归來。正在殿外求见。 事到如今。见与不见都无甚意义了。然而。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起身走出房。朝殿外身着黑袍的两位异士微微点头。 灭昼和方修步入大殿。脸色皆有些黯然。拱手垂头。“草民拜见国君。” “來。二位沒有想到抵御的办法罢。”预料到了结果。他淡淡地问。然而。仔细一辩便会听出他的语气里刻意压抑着不快。眉眼间也是隐现忧虑。 这关乎国家存亡。当下却沒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他多么希望两人能够否决他的猜测。然而。却只听到异口同声、却又无可奈何的一个“是”字。 邵柯梵叹了叹。向身后一甩红袖。闭上眼睛。剑眉轻颤两下。 二人面面相觑。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方修抬起头來。“不过。我们知道郑笑寒是如何束缚魂魄而不让苍腾发现的。” “哦。”邵柯梵神色一动。眸中细碎的星点微微闪烁两下。“说。” “墓碑内侧刻有锁魂图。刀法轻而精。肉眼很难辨别出來。鹰之打造墓碑时在锁魂图敷上蜡。封墓时在棺材顶特意空开的位置燃上白烛。刻图上的蜡就会逐渐融化。锁魂图便发生作用。将还未被带走的魂魄束缚住。将被鬼差带走的魂魄脱离地狱的控制。回到坟墓当中。” 灭昼接着道。“蜡中混杂进疯灵素。蜡融化后气味全部被封闭在坟墓中。只有亡灵能够闻到。从而变成恶灵。 “原來如此。鹰之这一招不错。”而立之年的国君眼中闪过孤狠的光芒。一只拳头倏而攥紧。似要将那一方小国捏得粉碎。然而想到什么又松开來。面色柔和了许多。双眉一挑。“倘若使用机噬灵符……” 灭昼和方修承认可行的同时。脸上的忧虑并未减少多少。这虽是眼下唯一的办法。然而。倘若使用噬灵符。那得一张张光明正大地贴在坟墓上。郑笑寒一定会及早发现并采取行动。 邵柯梵却已经在瞬间考虑了这个问題。“可在坟墓四周布上结界。施法让画好的噬灵符消隐于无形。覆在结界缘面上。恶灵被法剑吸引而出时。撞到边缘便已经魂飞魄散。” 灭昼和方修眉目舒展开來。相视点头。佩服不已。苍腾国君果然足智多谋。难怪坐拥如此广袤的山河却始终不乱。难怪郑笑寒一次次主动采取措施。皆在不经意间成为一场空梦。 邵柯梵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既是这样。郑笑寒认为他掌握了解决的方式。从而打算先发制人。主动举兵的话……那他在大军前立下的契约。便可不撕而破了。 他心情舒畅了许多。缓步踏入藏间。才发现简歆已经趴在案上沉沉睡去。双目紧阖。呼吸均匀。面容安然知足。所有的秀发都披散在后背上。一部分绕进臂弯下。柔软地飘动。那本《苍腾异闻考据》掉在地上。摊开了几页。 他的掌心轻覆在她的头发上。目光眷恋依依地注视她。不知为什么。对这本该心满意足的一幕感到伤怀。 简歆的呼吸忽然粗了一些。眉头微微拧起。嘴唇动了动。急切而模糊地扯出两个字來。他的心一慌。赶紧倾耳下去。想要听个清楚。她却再也沒有发出声音。 她在呼唤谁的名字。是“维洛”。还是“柯梵”。她梦见了谁。是她亡灵时嫁与的夫君么。梦中的她。是否正守在秦维洛消失的巨坑旁。声声急切。如泣如诉。 邵柯梵将手移开。却感到千万般沉重。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则捂住疼痛翻涌的心口。他始终做不到忽略她的那一段过往。他苦苦思念她的那几年。她却与秦维洛卿卿我我。宛若神仙眷侣。甚至他们之间。不知做了多少次那样的事。这一点他从來不敢深想。思绪往往浮光掠影般扫过。唯恐将肺腑伤了个透净。 叫他如何容忍。心爱的女子灵魂与qingyu都与其他男子交织在一起。她是他的。一根头发也容不得他个碰。倘若她那时活着。他定让打她主意的人不得好死。可是。她却在他无法到她的存在时。做了令他悲痛欲绝、却是再也挽回不了的事。 他虽每日对她温柔地笑。然而内心却结了一道好不了的伤疤。每日扯痛不已。可是他实在太过爱她。无论如何也要留她在身边。表面装作早就遗忘。却是独自饮伤。 他一如既往地抱起她。施展隐身术。眨眼间便到了寝房。将她轻放在床上。拉过大红的锦被盖住她的身体。离开时手却忽然被拉住。他有些惊讶地转过身。发现她正笑盈盈地注视他。 “什么时候醒的。”邵柯梵眉头一皱。不会在藏房中就醒了吧。那么…… 简歆将被子掀开。直起身來。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长发。“你为我盖被子的时候。一阵凉意将我包裹。我迷迷糊糊地猜倒是你。就醒來了。” “是么。”邵柯梵温柔地笑笑。将她按回床上。俯身下來。嘴凑进她耳边。“那要不要一股暖意将你包裹起來。” “不要。”简歆坚决地否认。手却捏住他的腰带。轻轻一拉。他的红衣和白色里衣一道宽解开來。她抬手按住他厚实的胸膛。感受他慢慢压下來的力道。“……才怪。” 第一百六十二章 坟场缠绵 十三万座坟墓森森林立在荒原上一动不动钝剑般指向苍穹似一具具僵止的死尸惨白着脸手举过头顶掌心合在一起随时准备跳起咬人一口 十三万无辜生命成为荒草的土料而路经这片广袤坟场的人难生对死者怜悯的心境反而生出许多寒意出來不由得加快步子光是那密集的外观便让人感到一阵窒息更不用说阴森的气氛了 仿佛飘忽的绿虹贯空一袭绿衣自天边浮光之影般掠來轻而稳地落到一座坟墓上黑亮的眸子逡巡一周并沒有发现任何异常來人嘴角露出一丝侥幸的笑同时眉头皱了皱已经三天过去了邵柯梵却沒有采取任何措施他不是掌握了破解之法么 手中的剑微微颤动仿佛受到了什么的召唤郑笑寒神色一动眸中焕发出雪亮的光芒手握住剑柄“唰”拔剑出鞘黑色的剑身暴露在空气中更是颤抖得厉害几乎脱手飞去她向掌心注了不少力道方将黑麟稳住 “嗞呲嗞呲”刺耳的声音忽大作几乎透明的碎片状恶灵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附着在黑麟剑身上相互追逐着噬咬似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直到剑身被积满再无容罗之所气势方才减弱了下而此时的黑麟已经吸了足够的力量 郑笑寒满意地注视着在剑身上不断流窜的半透明黑点仿佛看到辛苦栽培的孩子终修成大器正忠心耿耿地为她所用良久终于意兴阑珊将剑上的恶灵以内力逼散了开去迅速插剑入鞘 她忽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題邵柯梵掌握了破解之法是否要等到战时方才使用倘若他是这样算计的话她不动则他不动无论如何她都讨不到半点便宜 离紫法师是莽荒之渊首屈一指的法师她既能设计出如此绝妙的锁魂图便一定会有解决之法因此对邵柯梵掌握秘密之事她深信不疑况且重烛临死之前完全不似说谎的样子 她气自己沒有及早了结离紫让她在她未來得及到场的情况下将秘密泄露了出去如今这十三万座坟墓她耗费了好大一番心思也投入了不少国银两就这样付诸东流么 恨与痛一齐涌上心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难道上天注定她此生都无法斗得过邵柯梵吗她脚下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土地只有扩大疆土鹰之才能获取更多的福祉子孙后代才能少受威胁 忽隐隐感受到一股生人的气息郑笑寒目光一狠跃下坟墓在高大墓碑的前面低下身子抬眼看向气息逼來的苍腾方向而來人由黑点逐渐扩大到可以辨认的轮廓时她差点惊呼出來:竟是他 一身青衫眉眼冷峻目光投向荒原审视一片广袤无垠的坟墓 与她之后他便只穿青衫了即便心里清楚这样会更加令她怀念丹成 祭尘斜向落在第560座坟墓之前正是他们开始的位置他即便记得不准确却也像被牵引那般正好在这里落脚此时与她隔了十五座坟墓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上次他对她下毒被她斥走之后他再也沒有去过鹰之她亦从來不愿意想起那件不堪的往事虽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到一起但她相信对于彼此而言双方的感情都是纯粹的那件事却在她心上留下了一道伤又怨又痛此刻她看着他解了相思之渴目光中却泛起愤怒 祭尘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落到地上视线触及到墓碑号时不由得苦涩一笑伸手抚摸那冰冷的墓碑喃喃说了一句什么便又飞身而起像方才她那样逡巡四周 而朝着的方向正是她所在的位置 郑笑寒眉头紧紧凝起该不该现身与他相见他该是邵柯梵遣來观察坟墓状况的撞见了不免尴尬而他的武功修为极为不错只要她稍动身形他一定会发觉她的存在但就这样等待着他目光扫到自己身上么 她又气愤又紧张一时拿不定主意 “谁”感受到有生人潜伏在附近祭尘瞳孔陡一缩猛地握紧手中的剑快速拔出朝她所在的位置斜斜刺下 郑笑寒身子向后掠起绿袖挥出“嘭”方才避身的坟墓破碎开來乱石飞天缝隙间露出青年惊愕不已的脸“笑寒是你” “是又怎样邵柯梵派你來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一气之下掌风过处最大的那块碎碑石朝祭尘逼去边缘碎屑不断掉下洒了半空 祭尘本已收了招式避开漫天碎石却不想她会下如此重手只满心欢喜朝她迎去猝不及防被折來的碑石击中胸口嘴角沁出一丝鲜血來剑客眼神痛苦不相信地摇摇头任身体直直落了下去 她竟要杀他她竟要杀他……那么就这样死了好了他最在意的人要置他于死地他又为什么而活着 郑笑寒心一疼飞身过去将他抱住稳当地落到地面上单膝跪倒在地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撩起袖子拭去他嘴角的血迹 祭尘痛苦纠结的眉舒展开來一动不动任她握住他的手腕替他细细把脉任她头贴在他的胸膛上聆听他的心跳片刻之后确定他并无大碍郑笑寒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祭尘双眸悲哀却知足静静地看着她“早知如此焦急又何必伤我”受伤的身体十分沉重他仿佛正躺在一团软绵之中享受一种煎熬却舒适的奇异美感他的双手攀上她的脊背却被她冷着脸拔下去 “邵柯梵究竟要你到坟场做什么”郑笑寒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她暂时顾不得儿女情长或许祭尘此行目的正与邵柯梵对坟墓一事的打算有关 “看看”祭尘艰涩一笑“却沒想看到了你” 郑笑寒心知邵柯梵当是叫祭尘來观察坟墓的情况而已表面上如此问到深处亦如此再说即使有什么阴谋祭尘是苍腾方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她失望又愤懑地叹了口气再次垂头祭尘一往情深的眼神让她的心软了下去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怀中人犹豫片刻忆起他上次在酒中下毒的事一咬牙手松开欲将他弃在地上 祭尘早有防备迅速伸手环住她的后背在她的手松开的瞬间狡黠一笑向下一带两人一起倒到了地上她压在他身上身子紧挨五官相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那双男人的手仍紧紧地箍住她不留余地 作为一国国君竟在荒原的坟场上被人如此对待不管他是谁无论如此都是一件羞辱的事郑笑寒恼羞成怒“祭尘你这个畜牲也不分场合” 祭尘腾出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头让她的唇离自己的更近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分场合就行了”说着一个翻身将她完完全全压在身下被碑石击中的痛感已消失只剩下无限膨胀的**仿佛无边无际的荒原 “祭尘你这是存心害我么”郑笑寒惊恐地低斥一时间无措起來手用力推他的胸膛却是无济于事绝望的感觉袭上心头要是被人发现她一定尊严尽失遭到鹰之的唾弃和驱逐 祭尘手托住她的头在她眉心上落下一个吻“怎么会我的身体完全盖住你就算被人看见也只看见我在动而已至于下面享受的是谁他人是看不见也猜不到的况且那么多的坟墓可是你造的天遮蔽所呢不用……可惜了” “你……”郑笑寒哑口无言任他温湿漉漉的吻从眉心向下移动经过眼睛鼻梁再重重地压在自己的唇上她尚处于惊魂未定中神经紧绷眼睛注视黄绿色的苍穹耳朵辩听四周的风声祈盼不要出现什么人影因此牙关咬得紧却也被祭尘轻而易举地撬开舌头很快被一软温热卷住吸吮缠绕探向深处似要索求更多的东西 她身体很快热了起來感到自己化作了一潭水想要肆意流淌自由奔流那压在下体上的东西坚硬无比一次次隔着裤子猛撞她看着天穹的眼睛逐渐迷乱起來喉咙间发出细若蚊蝇的片刻以后水阀终于大开入眼只有那张闭上眼睛**欲死的脸她一只手抬起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去解开他的腰带全凭冲动的意念用力一拔终于如愿以偿地抚到了那滚烫的私处揉捏起來 祭尘的呼吸越來越粗浓偶尔睁开眼睛看她眸中已全是混乱**浮在表面深情灼灼藏于深处不知不觉中她的上身已经完全暴露出來解开的绿衣压在身下成为薄薄的一层锦单他的吻在她的唇上停留良久向下移去在她的胸前重啃轻噬她则抚摸着他的私处并拉着抵向自己的下体双腿摆成迎接的姿势享受着他一次次撞击 还只是前戏两人皆已大汗淋漓七窍丧失了六窍声和喘息声与广袤而阴森的墓地格格不入祭尘终于忍受不住喉间发出一声低啸利索地拔下她的裤子在表面迅速摩擦十几下之后挺身直直进了去 “你……你轻点……” 郑笑寒吃痛眉头微微蹙起那沉重的身躯不断在她身上起伏祭尘似乎丧失了理智全凭本能冲撞瞬间已进出了七八次循环往复宛若大河奔流不断拍击石礁 所有的一切都是温热而柔软的就连冷冰冰的坟墓亦是如此郑笑寒紧紧抱住压在上面的身体几乎要被他顶撞得飞了起來感觉自己在快速飘向如沐春风的极乐之地所有因开阀而汹涌而出的洪水囤积在一个巨大的围池之中池壁崩裂大水全部倾泻而出她与上面那副身躯一道痉挛起來快之迅捷完全由不得他们做主终于大水泻尽两人双双软了下來 “笑寒……”祭尘捋开搭在她脸上的一绺湿发怜惜地注视她疲倦无力的模样“你看不是沒事么” 郑笑寒嗔怨地瞪他一给我穿上衣服” 祭尘将软如烂泥的她抱起耐心地替她穿上所有的衣物指尖插进她的秀发中轻轻梳理不由得叹息“第一次离别的时候真好像以后再也不会见了结果一次又一次再见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郑笑寒摇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语气带着宿命的意味“再见不过是两国利益碰撞下的偶包括第一次相遇” 祭尘身体心一颤“笑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垂首看她她的视线却经过他的睫毛落在黄绿色的天穹之上带着不甘和隐恨似在控诉和拷问 为什么她守住和得到都那么艰难而邵柯梵可以坐拥广袤河山与最心爱的女子相守为何她的丹成逝去了再也回不來为何她与祭尘在一起却要偷偷摸摸仿佛做贼那般生怕鹰之人嘲笑生怕天下人嘲笑 她本就觉得命运不公平本就因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一开始便对邵柯梵带有敌意加之她认定不少苦难是邵柯梵一手造就仇恨也就白热化了 一定要让邵柯梵死一定要让他死死后也着实要好好他一番 祭尘见她眼中愤愤的神情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便不再多言只静静地拥着她希望为她分忧解难却是无能为力不由得生出几分懊恼來他们皆身不由己 其中一个方面关于丹成的事他并沒有愧疚之感甚至觉得庆幸隐隐的心却又疼痛不已 怀抱一空怀中女子已经掠起向鹰之方向飞去回首匆匆看他一速度很快缩小为一个点倏而消失在茫茫天际 祭尘的手尚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不由得苦笑一下亦飞身归向苍腾只要两国利益继续冲突他们便有再见的一天分别不再显得那么珍贵 但倘若两国之间沒有嫌隙他们之间何來分别或许从未有交集或许光明正大地结为连理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梦魇侵扰 第11章沙僧对猪八戒的无奈 犀利与沈犸,夏绮,小云子正在龙江城的迎宾大街做未来发财大计的市场考察,沉思中的犀利却被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给打断了思路。 “呃……地是圆的?是地球啊!凤姐!芙蓉姐姐!那不是地球上几十年前的网络名人嘛!”这老者说的都是地球上的词汇啊,莫非是与自己一样意外穿越到了这里的地球人?想到这里,犀利连忙循声走了过去随着渐渐地走近,犀利只见在一座高墙下,一个满脸胡须,鬅松着凌''乱''的头发,懒散散,悠闲地晒着太阳。 这位邋遢的老者,从那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的眼缝里看到犀利走过来,不禁精光一闪,接着有气无力的喝道:“天是蓝的,地是圆的,冥冥之中咱们是有缘地,凤姐哭,芙蓉姐姐闹,哥只盼有缘的人儿早来到,绝世秘籍只送有缘人喽!” “老人家,地为什么是圆的啊?你认识凤姐与芙蓉姐姐吗?”犀利走到老者跟前,俯下身子小声的又问道:“你是猪哥?” 邋遢老者听到犀利的问话,眼睛都未挣,冷哼一声道:“哪里来的冒失小子,怎么这么多无聊问题。” “呃……老头,你说什么呢?赶紧起来回话。”跟在犀利身后的沈犸气急道。 犀利见此,蹲着身子回头瞪了沈犸一眼,接着耐着''性''子说道:“老人家,这些问题对我很重要,告诉我好吗?” “物赠有缘人!”邋遢老者突然将手中一本发黄的线装书籍推到了正蹲在跟前的犀利怀里,随后蹭的一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转身自语道:“哎呀,我去也!” 邋遢老者说完,只见身形一动,只留下了一道残影,失去了踪影,犀利等人再看四周,那里还看得见邋遢老者的影子。 “啊……我''操'',高手啊!”沈犸满脸震惊的张着大嘴,满脸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的师傅是猪八戒?那不是地球上一本气死回明,极品公子见了都无地自容的超人气小说吗?我日他个眼滴……”邋遢老头的表现,震惊的又何止沈犸一人,一直蹲着身子的犀利此时也彻底的被‘雷倒’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夏绮与小云子在老王头说书的时候,经常听到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人,但是听与见可就是两码事了,最先清醒过来的小云子结结巴巴的拉扯着坐在地上的犀利道:“大……大……大哥,赶紧……赶紧看……看,这……那老神仙给你的是什么啊?” “对啊,快看看?”夏绮也急忙问道。 被小云子拉扯着左右摇晃的犀利‘呃’了一声,渐渐恢复了清醒,连忙将手中发黄的线装书籍捧在了手里,沈犸与夏绮,小云子也赶紧凑了过来。 “呃,发黄的书皮上怎么没有武功秘籍的名字啊?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啊!”犀利看着空白且发黄的书皮自语道,随即就翻开了第一页,一见上面的内容,犀利‘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猛的站起来就骂:“我''操'',猪头个球球,玩我呢?有他妈这样的吗?不带这么玩人的呀!” “哎呀,妈呀!”犀利的突然发疯将沈犸与夏绮,小云子吓了一跳。 “老大,这上边写的这是什么啊?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文字啊?”夏绮看着被犀利抓在手中翻开的那一页上,自己不认识的几个文字疑问道。 “日,你要是认识了就见鬼了。”犀利白了夏绮一眼。 犀利心里此时这个郁闷啊,第一页上的文字竟是地球上的汉字,更为可气的是这几个汉字竟是‘别死喽,没事练练吧!’八个大字。 此时已经彻底陷于纠结中的犀利,手指哆哆嗦嗦的又翻开了第二页,只见上面写着‘追星赶月’四个汉字,没有详细的看里面的内容,就又翻向了下页,一直翻到第四页,也就是最后的尾页,里面全是‘追星赶月’相关的一些内容,也懒得去细看,犀利气的破口大骂道:“我日,这是什么玩意?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犀利心里这个苦啊,杯具啊,纠结啊犀利将心里的震惊,气愤费了十牛三虎之力,才慢慢的平静下去,当看到沈犸,夏绮,小云子一脸''迷''糊的样子时,气道:“看什么看,接着逛街。” 虽然都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是在看到犀利那扭曲,酱红的面部表情以后,就没人敢说话了。 而此时,刚刚赠书给犀利的邋遢老者正站在踞龙大陆的高天之上,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个红胡子,黑青脸,长相憨厚的沙僧,他与并肩而立的猪八戒正凝视着下方,将犀利抓狂的一幕尽收眼底。 “嘿嘿嘿,二师兄你教我的这几句话还真管用,二师兄确实比我聪明。”沙僧挠了挠两边鬅松着的头发,冲着猪八戒憨憨道。 “哈哈哈,你不看看哥是谁,小样的,有了这个逃命的本领,这小子应该死不了了吧!”猪八戒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二师兄,我怎么感觉这个小子和你一样的''性''格啊,你怎么……”沙僧话还未说完,就被猪八戒给打断了。 “哥不是也没办法嘛。”猪八戒一听沙僧又开始磨叽个没完没了,赶紧''插''口道。 “那怨谁啊,谁让你去偷看人家嫦娥仙子洗澡来着,还让我给你把风,没曾想被二郎神抓了个现行,把咱们给流放到这下界做星系值守,还封印了咱们的变化神通,唉,你说咱们这是何苦啊!”沙僧无奈的摇着头。 “那玉帝老儿收咱们的变化神通,还不是怕咱俩变化成俊俏模样,偷偷离职下凡去享受吗,也多亏了我聪明,求大师兄教了咱们一人一变的神通,哥又能潇洒百年了,嘿嘿……”说到这里,猪八戒的眼睛只闪''淫''光。 “这样不是很好吗,可是你却又多事,将这个小子整到俺的纵横星系来,唉……”沙僧憨憨的叹息道。 “哥想多事吗?那猴子给哥的变身咒语,却偏偏是哥所值守的银河星系这么个傻小子的口头语,哥杯具啊!哥第一天上任,就被这个小子整的变了十八次身。”说到这里,猪八戒貌似又犯了疑心病了,心道:“莫非这一切是不是那个猴子故意安排的?要不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万事都冥冥天注定,难道这一切,就都真的只是巧合吗? “哦,还是真够巧的。”沙僧又往下面的踞龙大陆看了一眼说道。 “你说我要是变成一个小靓仔,正在把妹的时候,被这家伙的口头语整的变来变去,不把人家女女吓坏啊,哥还怎么混啊,于是哥灵机一动,就把他给安排到你的纵横星系来了,反正都好几万年没有天魔来''骚''扰凡人界了,哥闲着也无事,正好变化成他的样子去凡人界享受一番,这小子的黑道身份可有不少的漂亮女女哦!”猪八戒咬着手指,一副很向往的样子。 “唉,都这么些年了,二师兄你还是这个样子,你这样等于是破坏了下界的正常秩序,就不怕阎罗王去告御状?”沙僧提醒着猪八戒。 “所以,我跑来找你沟通一下啊,他在你这边可不能出意外,有了这个防身的小技能,他能自己护身别挂了就行,等咱们任职完回天庭的时候,再接他回去不就完了。”猪八戒感觉自己的安排很完美,不禁自吹的又问道:“沙师弟,哥是不是很聪明啊?” “呃……”沙僧无语啊,自己这是又上了这二师兄的贼船了。 原来猪八戒上次对犀利说的竟是谎话,其真实的下界原因竟是偷看嫦娥洗澡被罚下放,如果这两人的一番对话被犀利听到的话,一定会气的彻底暴走不可。 正在迎宾大街上,继续做市场考察的犀利一行人又恢复了开始时的欢快气氛,夏绮与小云子活蹦''乱''跳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的,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 “老大,我要这个,拿钱来!”夏绮指着旁边一个摊位上的小饰物,向犀利要着钱。 犀利随着夏绮的手指,看向所指的东西时,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赶忙问道:“这种东西,你们女孩子很喜欢吗?” “这是什么话,这么好的东西,那个女孩子不喜欢啊!”夏绮很是急迫的催促着犀利:“赶紧拿钱,快点!” “哎呦,这位小姐好眼光啊,这可是俺从‘香薇居’进来的新货,您闻闻这香气,经久不散啊。”摆摊的商贩是个中年''妇''女,看到有生意上门,赶紧对站在自己摊位前的夏绮推销着自己的商品。 “二弟,这种东西叫什么啊?”犀利强压着心头的兴奋,向站在身边的沈犸问道。 沈犸听到犀利的问话,很是惊讶的像是看怪物一般,上下打量了犀利一遍,道:“我说大哥,怪不得三妹说你,你说你,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啊?”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快点说啊?”犀利急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cqs!)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另一个阴谋 简歆的手覆上邵柯梵的眉心,来回抚摸,似乎要将它像熨衣服那样熨平,“巫师都说没有事了,你还皱什么眉?你呀!武功虽然无人能敌,但异术方面就不信能比过他们。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邵柯梵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拔下,双目含笑,眼波流转,若星辰般灿灿闪烁,全然不似梦中那双冷波凝冻的眸子,“简歆,我是倦了,昨夜没睡好,一直提防着,不过既然没有什么大碍,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简歆心知他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却也不揭穿,笑盈盈地将他按倒在床上,蹲下身,替他脱了鞋,然后拉过被子盖住他的全身,边说,“下午就不要处理上疏了,六个小时内不能醒来。” “噢?”邵柯梵挑眉,“那处理上疏的事恐怕得推到晚上了,无暇顾你,你就不怕受委屈?” “少贫嘴。”隔着锦被,简歆一拳落在他的胸膛上,“睡你的觉。” 翻遍了阴司城厚厚的那本《惩戒规》,绝彻不由得泛起一阵困意,辞世之后,亡灵之体第一次感到疲倦,强行进入梦中束缚一个人,本就是一件极为损耗灵力的事,怕是要花上五天的时间才能够彻底恢复,然而,为了不让上天和地狱发觉他无端进入阳世,他只得采取这样的方式,梦中仅是他与木简歆的天地,任何人也无法得知和干涉。 邵柯梵只能束手无策,那么,让他干着急好了!他嘴角扯起一抹冷冷的笑意来,被在人世时压抑着的情感充斥的心底,涌起报复的快感,复杂而痛快。 “阴司宰大人。”负责清点亡灵数量的灵魑清灵官丑堔从大圆红桌旁起身,徐徐到宝座跟前跪下,“关于鹰之以锁魂图束缚十三万亡灵,并使用疯灵素使其悉数变成恶灵之事,意图为战争所用的事,大人可有任何指示。” 绝彻拿过搁置在宽大扶手上的《阳寿录》随意翻了几页,又无声地合上,点点头,“上次你提的时候,本尊亦有了打算,不过是挑一个专门的日子去召回罢了,目前鹰之与苍腾暂时无法交手,恶灵不会危害苍生,先由坟墓束缚着也好。” 绝彻顿了顿,僵冷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仿佛一道极细的白光掠过玄色冰面,“况且鹰之私自束缚恶灵,断不能召回去恶了事,不然显得阴司城好欺负了,亡灵该投胎转世,即便是活人也该有这样的常识,所以……” 丑堔竖起了耳朵,其余九位灵魑皆转脸向座上,等待着阴司宰大人对鹰之的处理决定,这是唯一一次地狱对人世的惩罚,一定会值得大,重记一笔。 绝彻皱了皱眉,心念快速转如闪电,然考量到此事与邵柯梵没有任何干系,不由得有些失望,淡淡道,“错事由鹰之国君主郑笑寒犯下,惩罚自然得由她承担,束缚十三万本该投胎的恶灵,罪孽深重,该受命绝之大劫,然而鹰之君尚未婚配,并无子嗣,死后鹰之即将陷入无主境地,因此,本尊决定,减鹰之君阳寿十年。由于地狱与人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各有条规,因此郑国君虽酿下大错,本尊仍给予最轻的惩处,算是个训诫。” 他方才已翻过郑笑寒的阳寿,竟高达九十一岁,减掉十年还余八十一年,根本算不上惩罚,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他似乎还得感激她,要不是她此番作为,除了等待邵柯梵进入地狱之外,他怕是寻不到其他借口了。 诸位灵魑边听边记,待阴司宰言罢,丑堔仍跪地不起,“请阴司宰大人告知召回恶灵的具体时间。” 绝彻嘴角扯起一抹冷意,既然邵柯梵已经寻到抵御恶灵的方法,那么,他与这件事之间终归有了连接点,这便为他提供了可乘之机,何时召回,只看邵柯梵的下一步举动,而由不得他先行决定。 “至于何时召回十三万亡灵,毕竟是一件涉众广大的事,本尊需得细细考量,且荒古殿事务缠身,眼下还不宜决定。” “阴司宰所言极是。”丑堔终于起身,退到红木圆桌旁属于他的位置上。 十位灵魑回到了聚精会神司职的状态中,下属有事需要禀报,只需念一声其所属灵魑的阴号,说的话便可直达主人耳中,因此偶尔有一两位灵魑匆匆告辞,赶赴某个地方办事,归来后再细细向阴司宰禀报。 阴司宰该翻的冥书厚厚的也有五十来本,他每本皆阅览了三遍以上,加上资质聪颖,记忆力好,也早都将该领悟的领悟了,将该铭记的铭记了,却不知今后漫漫岁月该如何度过,阅览书籍和处理事务的空闲时间里,他经常双手引开微观之镜,观察阳世里爱的人,恨的人,以及一些无关的人。 本就不甘心死亡,看得频繁了,由心脏牵引的呼吸,脸颊上泛的血晕,温热的体温,鲜红的血液,充满生命力的肌肤,这些活人的特征,他愈发向往起来,本来对冰冷的亡灵之体无甚介怀,如今却感到一阵阵寒意,仿佛活人被冰雾死死缠绕,挥之不去,永世不散。 难道,他就这样守着荒凉的荒古殿,独自度过无尽的漫长岁月么?任那人世岁岁容枯,悲观喜乐,他却如同怪物似的,不生不灭,却又无所依托? 如今他更希望自己尚且活着,无论怎样生存,至少颜色是多彩的,而不仅仅只是黑白,倘若活着,他是不是多了一分争取那份爱的机会?而如今他是阴司宰,她是无法转世的异域身,他们不正好相配么? 他一个激灵: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邵柯梵凭什么要永远霸占着她,他要争取他爱的,应该属于他的,最符合他的,而木简歆,这三个条件皆满足。 宝座上的黑衣阴司宰眼中一时复杂莫测,双手对合,缓缓引开虚幻凝成的微观之镜,简歆正合着黄衫,躺在寝房的大床上午睡,面容恬静,秀发整齐地搭在胸前,丝毫不乱,双手交叉,覆在小腹上,当又是在藏书房睡着了,被那人抱回床上,好好安顿的。 那样的场景他见过无数次了,简歆手捧书卷,开始专心致志,兴致盎然,而后眼皮开始下垂,半闭又开,想要投入终究力不从心,最终眼睛重重地阖上,身子屈服地趴到了卷或被紧紧压住,或掉落在地,要么折了页,要么沾了尘土。 那正在处理上疏的人会很快察觉,轻步走进藏捡起,小心地抱起她,施展隐身术到寝房,将她放到床上,有时静静地凝视她很久才离开。 他又恨又嫉妒,无数次幻想将那人打得魂飞魄散的场景,却宥于规定不敢越轨,终究是将涌上心头的怨气逼回腹中。然而,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仿佛一双藏在夜间的眼睛,锁定目标,不断寻找机会。 微观之镜中的场景不断移换,经过王宫大臣的宫殿府邸,那些臣将皆是邵柯梵精心挑选出来的栋梁之才,私下也是规矩得很,几乎都将心放在了国事上,或阅卷,或书写,或在方桌上布军阵,偶有一两个整日作乐的,面容已呈败色,除了纵欲过度所致外,竟有中毒的迹象,该是邵柯梵无心再留这类人,暗自下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除去,以颓靡为由,不留丝毫痕迹。 邵柯梵,天下还是你最毒呵! 绝彻冷冷地盯着微观之镜,倒不是可怜那一两个将死之人,只觉得自己对那人的心狠手辣感到极端的厌恶和仇恨,是由于正因为如此,他才惨淡地离开人世,所有算计一场空的缘故罢! 场景再度移换,经过一处宫殿时他心一颤,念了一个决将空间定格下来,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坐在婕琉殿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百无聊赖地凝视着院门外的虚空,黑亮的眸子落落寡合。 子渊!他的儿子,他怎么就忘记了,出关以后,之于阳世,他所执念的,一面是壮志未酬,一面是深爱的女子,竟连亲生骨肉都忘记了。 他的手不经意间一抖,目光死死地盯着微观镜中的儿子,三年不见,他竟长大了这么多,身量高了不少,柔软及腰的头发高高束起,原先圆润的小脸瘦了些,有了些许的棱角,却也稚嫩得令人生怜。 然而,那双眸子却是郁郁寡欢的,那张脸却是憔悴的,似乎在强烈地希冀着什么。 瞬间恍然大悟,子渊是在等待他的父母,却不知他们双双触犯了禁忌,正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他怀着满腔希望,却一直要作无望的等待。 大殿门口,站着两名粉衣婢女,然而,他却看出两人均是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她们正一脸警惕地盯着院中的小人儿,目光不移丝毫。 绝彻眉头一皱,很快便明白过来,子渊身上留着王室血液,邵柯梵定要让他成长为对王位没有任何威胁的傀儡,如此毒辣,就连无辜的孩子也不放过。 拳头缓缓攥紧,他的儿子,昭涟死后,便是天天这样度过的么?没有人呵护关心,整日被禁锢在冷清的宫殿中,在监视下生活,简直就是没有自由的俘虏。 那颗虚无的心隐隐作痛,阴司宰不忍再看,便将微观之镜点散了,闭上眼睛,苍白修长的手按上眉心,轻轻揉动。 邵柯梵,邵柯梵,本尊倒是要看你为所欲为到几时?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阴司宰霍然睁开眼睛,僵冷淡淡的眸子瞬间凌厉夺目,将深处冷灼灼的光芒悉数释放了出来,覆在宽大扶手上的左手手指扣紧扶手边缘,半透明的青筋鼓起,因为没有了血液,青筋变成空空的管子,仿佛是冷风嗖嗖而过的通道。 倘若说,他已是亡灵之体,且成了地狱的阴司宰,当放下爱恨情仇,让一切烟消云散,为了木简歆和过去的仇恨不肯善罢甘休显得执拗和幼稚了些,那么,子渊为他添了一个充足的理由,他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除掉邵柯梵之后,他未完成的夙愿,可以交到子渊身上,他欲得到的女子也可轻而易举地拥有,哪怕她不愿意也由不得她选择,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然而,阴司宰不能干涉人间事务,他得瞒过上天和阴界的眼睛,待寻到合适的理由,恐怕邵柯梵连磕头求饶也来不及了罢。 阴司宰的嘴角扬到了最大弧度,阴冷的笑声在腹腔中飘荡来去,“呵呵呵……”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遴选王夫 岁月若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蹉跎到二十三年华,算计从未得逞,爱情从来不如意。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她拥有的,仍旧是鹰之从未增减的三百万平方千米土地,丹成逝去,与祭尘之间的纠葛,无论如何也见不得阳光。 历任鹰之国君,大约在成年后的两年便已成婚,而她却独自熬到了二十三岁,本决定了与丹成共结连理,然而,他却为了一份盛大的见面礼,就那样凄凉地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一纱袋干枯的零双花。 鹰之与苍腾战争之后,不断有臣将暗示她已到了遴选王夫的时刻,当开枝散叶,以成后代大业。半年前,离丹成逝去差不多已有两年的光景,痛苦沉到心底,不再轻易泛起,她开始在王公大臣中观察合适的人选,却不料在坟场遇到了祭尘,从此与他好一番纠缠,成亲一事被搁置在了一旁。 今日早朝,仿佛是无法再忍受似的,竟有大臣明目张胆地提了出来,言词恳切,客气中没有商量的余地,赢得一片应和声,诸位大臣纷纷出列,以国家利益、王室力量为中心,指点利弊,委婉劝诫,暗中施压,她不得不立下承诺,一个月内尽快完婚。 坟墓一事尚未得到圆满解决,选择王夫又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鹰之国君斜倚在软榻上,以手支颐,眉眼间烦躁隐现,思绪翻涌,许久不停歇,脸却愈加恹恹,她实在累了! 两个身影反复交替浮现在脑海中,丹成儒雅,一双眸子温顺柔情,祭尘冷酷,内心热情似火,最后组合成一张模糊的脸,看不真切,她双目半合又闭,头脑逐渐混沌起来,支住下颌的手宛若柱子轰然倒塌,身体重重地落到软榻上,逐渐睡去了。 宛葭小心地上前去,俯下身,将凌乱地堆在一侧的丝绒锦被盖在郑笑寒的身上,又退后几步,眼睑低垂,僵僵地站立,眸中却微漾着某种复杂的神色。关于郑笑寒承诺遴选王夫的事,她已一纸书信送往苍腾,等待着大师兄的打算。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抬起眼睛,看向软榻上酣睡过去的清丽佳人,目光泛起浓郁的杀意,掌心逐渐凝聚起一团炽热的元气,然而,考量再三,终究将内力收回体内。郑笑寒软榻和宝座布置有许多灵活敏捷的机关,只要感受到半分压迫力逼来,便会在瞬间发射出无数煨毒的短箭,并延伸出两瓣花朵似的玄铁,罩住中间的人,紧紧咬合在一起。 玄花内部的人毫发无损,意图偷袭的人已成为一堆腐肉,并且,无论采取什么方式,皆毫无半点成功的可能,她自然不会傻到白白陪上自己的性命,却什么也得不到。 邵柯梵将信拆开,匆匆一目扫过,手不经意间微微用力,信纸自中部撕裂成两半。 他眸中星辰之光烁烁闪耀,却是泛着冰凉的冷意: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史凯蒙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在端泓殿上大胆要求郑笑寒及早成婚的,便是他刚开始即位时派赴鹰之的内应之一,被鹰之封为协办大学士,官居正一品文职。就连鹰之前任国君郑关秋都没有察觉到此人有丝毫异样,更不用说后来即位的郑笑寒了,那是一颗扎到极深处,隐藏得最好的钉子。 郑笑寒无法与祭尘在一起,那么祭尘一定在考虑范围之外,既是如此,按照惯例,遴选王夫的方式应该与藩王争夺王位一样罢,毕竟郑笑寒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挑一个武功和谋略平庸的人作王夫的,只要从这方面入手,便可在郑笑寒枕边安插一枚棋子,由他操纵棋盘的情势和布局。 鹰之五名藩王战死荒原之后,鹰之王室要说得上对他有所威胁,便仅有郑笑寒和杨永清了,经过灭昼和方修三个夜晚的忙碌,十三万坟墓的上方罩上了一个虚幻宽广的结界,边缘上贴了透明的噬灵符,她不动,则他不动,否则恶灵悉数灰飞烟灭,鹰之武卫队士兵每人力量扩增强十倍的忧虑不复存在。 至于石基篷屋中那些以平民身份掩饰的士兵,虽数量在不断增长,但加上正牌军队,却不到苍腾武卫队人数的四分之一,五年之内不足以成大患。 剑客来剑客挡,臣将亦是苍腾栋梁多,无论哪一个方面,鹰之终究是不能与苍腾相比的,待除掉郑笑寒,一切更是容易得多。 挽起红袖,笔走龙蛇,邵柯梵快速写下一封书信,只有短短几句话,然而,却似字斟句酌过的,每行句子皆指出了关键之处,写完他将一粒红色药丸裹在信中,再将卷成细筒的信纸放入绑在雁腿上的竹筒,打开窗柩,手向上一抛,信雁扑棱几下翅膀,直冲云霄,朝鹰之方向飞去。 苍腾国君眯着眼,凝视已成小小黑点的信雁,眸中泛起狠意的希冀,直至它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方才收回目光,但愿郑笑寒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罢!对于这一点,他有八成把握,但事情往往在余下两成上出现转折,唯有静观其变了。 信雁在小阁屋前的院子落下,收拢翅膀,恰恰落在大屏风边缘附着的一个稍深的空心玄木筒中,低低地叫了两声,便再无声息。宛葭匆匆从阁屋内走出来,捧起灰雁,取下信,扫过一眼后将红色药丸收入怀中,镇定自若地朝轩霆殿走去。 轩霆殿门口并无侍卫把守,殿中也无任何婢女奴才的身影,想是主人好清静,喜欢独处的缘故。大殿正堂最里的软榻上,侧躺了一位白衣男子,约莫二十五岁的光景,面容清秀俊逸,指骨修长的手撑着侧脸,嘴唇弧度生得极好,但略显得有些苍白,此刻他正摩挲着垂下胸膛的一缕柔顺长发,翦水眸子流转依依,目光迷离慵懒。 宛葭盈盈步入大殿,软榻上的男子抬起眼来,清淡无波,似在看她,又不似在看她,声音轻而飘,“无事不登三宝殿,周姑娘。” 宛葭捂嘴笑,天然的媚态在眉目间隐现,“谏议大夫好一副自恋的模样。” 封原轻叹一声,手中的折扇“嗒”地一声掌心上,复又展开一片水墨画的旎旖河山,他摇着玉骨扇向宛葭走来,“没有封原欣赏的人,也没有欣赏封原的人,封原只好自己欣赏自己了,孤芳自赏,也是一种趣味。” “听有趣味的人讲话,也是一种趣味呢!”两人在大殿中央站定,宛葭浅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递到谏议大夫的手中,“不过,眼下这个任务,怕是如何也生不出趣味了。” 封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将信展开,一颗红色的药丸印入眼帘,他识得这是能够将武功拔高二层的强元丸,预感事情定是不简单,脸色不由得凝重了些,看完信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呵,我可不愿娶鹰之君,再说了,鹰之君是否会以武智取人还不一定,国君就这么肯定?” 宛葭思忖一番,“这个问题国君想必已经考虑过了,任务失败也定不会怪罪,倘若果真那样的话,谏议大夫照做就是。”顿了顿又道,“谏议大夫不也是没有婚配吗?结了一桩姻缘也好。” “哈哈……”封原目光扫了门外一眼,忽然压低声音,“若是我娶了郑国君,后来又除掉郑国君,恐怕就彻底成为孤家寡人一个了。” 风度翩翩,却又玩世不恭! 宛葭明白他是在调侃,仍认真地劝解,“立下大功劳,国君定会弥补谏议大夫这方面的缺憾。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协办大学士将鹰之君朝这条路上引,能说服她最好。” 封原点点头,眸中波澜不惊,似乎什么后果皆与他无关,他只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五天过去了,郑笑寒并未提到遴选王夫一事,早朝的话题也主要围绕石基篷屋的进展和国库财政进行,史凯蒙和宛葭不由得有些忐忑,毕竟苍腾国君在等待他们的消息。 第六日清晨的早朝,协办大学士趁得郑笑寒听完工部尚书对石基篷屋的报告,上前一步,“臣斗胆,关于成婚……国君考虑得怎么样了?诸位臣将都在等着国君举办婚宴,以求苍生同乐,普天同庆。” 郑笑寒脸色苍白了些,语气极为不悦,“本王不是承诺过,一个月以内完婚么?怎么,协办大学士比本王还要关心这一桩婚事?” 史凯蒙恳切道,“微臣只不过为国君考量而已,朝中青年佳俊怎么数着也有十来位,待国君有心,可让他们比武比智,选出最为出类拔萃者,与国君共结连理,共谋鹰之大业,造福鹰之后代。” 郑笑寒注视着端泓殿外的虚空,眸子蒙上一层感伤,口气淡淡,“本王心目中已经有人选了。” 殿上臣将惊喜又好奇地面面相觑,不知道国君口中的人选指的是哪一位,史凯蒙低声“啊!”了一声,国君对封原熟视无睹,并无丝毫热情,料想人选不是封原,心便沉了下去。 封原一身白衣,手执折扇,扇头抵在左手掌心中,对郑笑寒的话反应平静,只是抬眼细细打量她一番,心知选的人不是他,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史凯蒙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恕臣再次斗胆,国君选中的人是……?” 郑笑寒凌厉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不耐烦地回答,“剑客墨欢。” 大殿上炸开了锅,墨欢不但没地位没阶品,就连作为一个剑客也是不怎么合格的,他武功只刚及一流,无法与大部分武学造诣出神入化的剑客相比,并且他胆量不足,每次执行任务基本上都是败笔,这一点足以为他剑客的身份蒙羞。 郑笑寒料想臣将一定是这样的反应,有些玩味地注视着宝座下的诸人,“怎么,众卿有意见?鹰之历任国君一向大权独揽,至于王夫王后,不过是个枕边人罢了,选的是谁并不重要。” 诸人恍然大悟,国君不过是选择一个没有威胁的傀儡而已,这样也好,毕竟大家之所以关心国君遴选何家公子为王夫,只因为这样关系到家族盛誉,而答案居然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且能力不足的剑客,这样就避免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现象,对他们已然没有任何威胁,各大朝臣之间,实力均势并没有受到影响。 臣将之间对如此想法心照不宣,齐声祝贺,“恭喜国君择得良夫。” 良夫?郑笑寒内心涌起一阵凄凉,她这一生想要嫁的人,丹成逝去,祭尘万万不可,与谁成婚都无所谓了,既然如此,干脆选择一个权势**不重的,免得以后徒增麻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地狱之情殇 请使用访问本站。()邵柯梵将來信看完失望之下不由得苦涩一笑事情终归在那两成上出现了转折便将信以内力焚了就当沒有发生过这件事罢 “怎么了一副不悦的样子”见他负手在背怅然临窗简歆从身后抱住他“怎么了” 邵柯梵按住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刚才工部尚书來报忆薇殿建好了一起去看看么”说罢一个隐身术便到了十丈之外 一座飞檐反宇的桂殿兰宫呈现在眼前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來青墙半透明的蓝色琉璃瓦所有布置与设计均与原來的宫殿一致要说有相异之处便是此座宫殿比之那座存续了三百多年的宫殿崭新得多用材用料也更为稳固且墙上加深颜色刷的青漆殿顶上刷的五彩漆中混杂了防火的避炽粉 门楣上以行书題写着“忆薇殿”三个大字鸾翔凤翥铁画银钩已抵达艺术的境界正是他的手笔 简歆静静地凝视着又熟悉又陌生的忆薇殿眼中有细碎温馨的光芒在闪动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低头说了两个字“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邵柯梵幽幽道忆起那夜的火海心微微一疼“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这座宫殿将存在千万年直到沧海桑田自行腐朽了它的寿命才算是终结” 殿内物品的摆设与布置均与原先一模一样简歆有一种走入被毁灭的那座忆薇殿的错觉一股建筑刚刚落成的油漆和鲜材味将她唤醒终于将藏在内心许久的话问了出來“说到底你是为她建的还是为我建的” 邵柯梵伸向墙壁青丹画的手在半空顿住遥远的疼痛和念想阵阵扯起缥缈又真切手折了个方向将简歆的身子扳过來眼睛微赤地注视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问” 简歆心一凉果真如此么只轻声道“我总感觉你是为她建的” 邵柯梵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微微一使力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自然为你们建的简歆她已经灰飞烟灭了不要提她也不要计较” 那夜为了救简歆他错过了阔别已久的一次约会归來时昔人的冥灵之体渐渐淡去被恶灵吞噬殆尽而最终恶灵在幻灵剑下悉数毁灭她终究不会再有第二次凝聚魂魄的机会了 他遗憾、伤感却无悔 简歆的手覆在他厚实的胸膛上感受那颗鲜红的心脏在沉稳地跳动仿佛最深沉的痛楚在相伴相行“我当然不计较可是柯梵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我们都活着你会选择谁” 邵柯梵艰涩地笑了笑“倘若她还活着我一心系于她就沒有后來的事又怎么会爱上你而你也不会爱我无论知与不知擅闯绿洲都是违法的你会带着对我的埋怨和仇恨下半生尽在孤寂寒冷的牢狱中度过当时我知道误会你的时候利用你的主意就已经形成因此才将你从牢狱中带出” 顿了顿又道“简歆这世界上得到注定以失去为代价还有她的死亡拯救了你万物之间冥冥相联系即便是异域之间亦是如此” 简歆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却并不怪他只是追问“如果上次她凝聚起魂魄又附体成人呢” 邵柯梵一阵怅然和迷茫他多么希望她附体成人啊可惜她的身体早已溃朽成泥但倘若真能如愿他将如何安顿同在身边的两名女子 简歆见他久久不回答知道他在犹豫有些后悔自己提出这个问題“就当我沒问吧” “好”邵柯梵吐出一个字叹息一声“就算用尽下半辈子考虑我也得不出准确的答案” 言罢横抱起她快步走向寝房“试试这床的质量如何” 简歆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探向他的下身隔着裤子握住感受它由软及硬的过程走到床边时它已经如铁杵那般坚挺 寝房的布置亦沒有丝毫变化帷帐床单锦被用的都是与原先相同的料子和式样衣橱的摆放位置依旧在大床右边靠墙的地方不挪动半分邵柯梵手一吸衣橱的门霍然打开简歆睁大了眼睛 那里面挂着的十來件衣服正是大火焚烧之前的十件六件黄衫两件粉衫一袭白衣一身绿裙从左及右顺序和样式皆完全一致 他还了她一个完整的忆薇殿 “简歆”邵柯梵将她轻放在床上“那场大火从沒有发生过忆薇殿也从未被焚烧一直存在” 她一阵触动不觉眼眶湿湿的一切朦朦胧胧地极为不真切他紧紧地压住她解开的长发披散下來遮住两人的脸唇落到她的眼睛上舌尖沿着眼皮舔过温热一片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不**也不迎合任他一如既往地剥落掉她的所有衣物她软化成一潭水他则成为一条鱼自由无阻地畅游沉浮戏波循环來去最后激高三丈浪他被冲撞到浪尖日光暖融惠风和畅许多繁复的场景飞快变换忽远忽近他的身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落下时那水裹着他的身体一道落下他疲倦地任身体落到潭底一动不动良久从她的肩头抬起脸时她的眼睛呈迷离的半合状态介乎清明与混沌之间似是意犹未尽 “还想”邵柯梵戏谑一笑拿起滑落在一侧的白色里衣目光有些犹豫似在考虑要不要穿上 “困”简歆吐出一个字眼睛重重地阖上 邵柯梵眸中流露出满满的怜意穿上里衣整理好装容用黄衫裹住她施展隐身术回到齐铭宫寝房将她放在床上覆在她后脑勺上的手暗中输入一股力量如此她在五个小时候方才能醒來 他从床榻设的暗格中取出雪麟剑手握剑鞘稍微拔出一部分微红色的光芒笼罩了整个寝房似是蒙上了一层新鲜的血雾 他一直珍藏着的旷世宝刀还未亲手使用过眼下时候该是到了只是前路渺渺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然而为了与她长久地在一起无论如何他也要博上一搏即便沒有半点希望他也要去证实 他从书房抽屉中取出通狱符开了冥眼依照呈现的图景的指引施展隐身术朝翼离国意连山若兮洞赶去一种凄惶的感觉自心底渐生离目的地越近便愈强烈他对那里隐隐有一种畏惧感已经知道大概原因却又不愿意承认只因想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原翼离国是苍腾的邻国其东部山泽正与苍腾西部山泽接洽葱郁地连成起伏一片邵柯梵的身形在一座普通的山峦脚下停顿下來一个两壁直削顶部拱圆的洞呈现在眼前由于处于背阳处洞口只隐隐可见石板路向深处延伸 他颔首注视山洞心上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竟沒有勇气进入洞中这几年这里面究竟发生了多少故事倘若那是他们之间的天地他又为什么要进去 他终是稳住心神跃进山洞沿着石板路向里走去本來可施展隐身术一下子抵达石门处他却更愿意一点一点地进入这是她的亡灵之躯居住过的地方哪怕是沾染上她三年來丝毫气息也好而不是由别个完全占了去 光线一阵暗明交替之后洞内霍然明亮起來一个偌大的洞室呈现在眼前布置有床灶台饭桌与冥眼中见的情景一模一样他的视线落在草席铺就的石床上时全身不由得一僵 床上竟铺满了粉红色的零双花织成纷繁浮凸的床单每对紧紧相依似依偎着的恋人散发出一阵阵冷香 邵柯梵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挪到床边向床上的零双花伸出手却沒有力气拾起一朵來嗅这是祭奠他们过去的东西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他只是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去触碰 恍惚站立了许久那只停留在半空几乎僵硬麻木的右手按到隐隐作痛的胸膛上邵柯梵喉咙间发出一声粗哑的呜咽目光中泛起浓郁的恨意终于俯下身去手疯狂地拍打拨弄着床面零双花扬起又掉下不少被撩到地上然而无论如何这通灵的花皆紧随着另一半就算他刻意地去踩其中一朵另一朵亦是一同变残零落作尘混杂在一起 他八年多來尽心竭力地去争取得到的是怎样一颗残缺不全的心属于他的又有多少 他因精疲力竭停下來时零双花大部分落到了地上甚至有不少飞撒到洞壁跟下床上只稀疏地留着一些几乎点缀了整个洞室仿佛在冷冷地嘲笑他 邵柯梵闭上眼睛手扶住床沿身体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绑发的红锻带在地上蜿蜒似一条淡淡的血路微卷的长发披散下來遮盖住那张痛楚得几乎扭曲的俊脸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入地狱之曼珠沙华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残忍的大梦醒來之后虽神志清楚而满眼却尽是凄凉想到自己來这里的初衷邵柯梵嘴角露出艰涩的笑难道这是他进入地狱必经的第一重劫难吗是不是渡过了之后以后再來便不再痛了 他运功调息一番恢复了不少体力看着满地的零双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才向着石门所在的方位走去 再经过一段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上次使用冥眼看到的图景呈现在眼前:偌大的空间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偶尔滴下几颗冰凉的水珠落到白雾缭绕的下方消隐不见中部一座轻巧的浮桥静止不动附近无数柱峰探出低矮的树木攀附其上绿意绰约别有一番韵味 邵柯梵眯着眼睛欣赏一番忽想起她与那人一定在这个地方依偎着观景心下一沉不愿再看飞踏过浮桥來到石门附近 石门正中入眼的是金黄色的通狱凹符上面画着繁复的图案字弯曲似游动的蝌蚪诡异阴森这符印仿佛是铁制成的熔进了石门中重烛在符上施了法术凡人中只有开了冥眼者才能看到自古以來开冥眼的凡人除了习奇能异术者便只有苍腾国君一人这不仅仅需要法师道法高超还要求被开冥眼的人拥有极高的武学修为和强大的意志不即使勉强开了冥眼也会因耗尽脑念力而亡 邵柯梵从怀中掏出通狱凸符嵌合着凹陷部位贴了上去顿时金光大盛笼罩了偌大一方空间厚重的石门虽紧贴着地面却是无声无息地打开待开到仅容一人进入缝时又向着洞壁闭合邵柯梵迅速闪身进去与此同时金光忽收石门紧闭洞内恢复了一贯的清明 入眼尽是一片漆黑颜色比之那夜积聚在忆薇殿上方的恶灵要深得多不知究竟有多浓稠仿佛一个黑色的胃能够将宇宙间万物消化吸收殆尽时间在这里也似乎静止了感受不到丝毫流淌 邵柯梵的瞳孔和浑身的肌肤收缩到了最紧耳朵敏捷地辩听着一切可能的声息可捕捉灵异鬼怪身影的冥眼环顾四周手暗暗握紧了雪麟刀确认安全后方才移步向前 在这里等于失明看不清路途在何处他先伸出一只脚去入脚点仿佛被虚无之气托住沒有实路人却不会摔落左右前试探了几步竟发现踏在一个托人的层面上那似乎是被注入了力量的僵化气体 邵柯梵微微动容心下一动拔出雪麟剑來清淡却凌厉的红色光芒一闪照亮了十丈之内的空间在边缘处向外逐渐稀薄而只见光芒不见它物就连垂头看脚下亦是虚无一片与其他方位并无二致这便跟漆黑沒有什么区别还可能会引起异物的警觉邵柯梵插剑入鞘施展身形朝前方飞去 方才之所以试探有无路途是看看入地狱有无专门的指引方向在意外降临时有无落脚点现在看來只要向前便一定能够抵达后一个问題也不用担忧况且凡人入地狱的方式与灵异鬼怪不一样再从重烛口中得知历來开了冥眼的凡人只有他一个那扇石门不知尘封了多少历史了地狱应该不易发觉但他的身心仍时刻处于戒备状态提防随时可能到來的不测 绝彻手一颤微观之镜追逐那人开启石门之后便再不见他的身影仿佛一片羽毛飘入了夜间无论他怎样追逐也无济于事终于有些失望地撤了微观冥镜待过一段时间再加观察 邵柯梵你果來了呵百年之后不投胎不转世争夺地狱统治大权不生不灭再不为人端的是一个誓言铿锵端的是深情无绝衰你以为地狱是那么好闯的本尊是那么好灭的死一次容易再死一次片却难上加难就凭这一点处的便不是同一个位置 阴桀桀的笑声在腹腔中不断回荡僵冷的眸子泛起残忍和期待的神色而却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沉痛 邵柯梵施展隐身术离宫时所经所做的一切他尽收眼底特别是零双花那一个桥段他俯身扑打床面时满床的零双花似对对粉蝶或双双展翅飞舞或共同零落做泥无论是各种情景皆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目睹仇人悲痛欲绝的模样本该暂解心头之恨的他那时却无法嘲笑只觉得点缀了洞室的零双花亦伤到了他自己看那花朵半干枯了的状态当是简歆几天前才从苍腾王宫烟渺苑带出的罢均匀地铺了两床留下满洞冷香 她如此思念姓秦的那三年间是何等的缱绻情深不过姓秦的已经被打入炼狱火城与在人世时的妻子每日相对互诉衷肠俨鹣蝶情深与她怕是离得越來越远了他心中升腾起一种快感与之前的情绪混杂起來五味杂陈 他虽身死却活得如同活人那般恨与欲丝毫不减闭关三年虽一如既往地漠并未习得了却尘世事的淡却是更深沉内敛地将一切压抑在心底随时准备借用地狱的法度了结恩怨私仇 邵柯梵约莫着飞了一个小时眼前终于出现一片明亮的光线璀璨得刺眼并沒有混沌的过渡带黑色边缘处的白光已是大盛他在接近白光时身形略顿了一下确定有任何危险方才穿进去身体甫一沒入光线静止的光线似被搅动以他为中心旋转起來他被裹携着飞快前进加上正施展武功速度迅捷了许多仿佛被推着在一个延伸向前的光柱中穿行 太明亮的光线等于黑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耳朵却分外灵敏隐于脑中的虚无冥眼睁开警惕四周冥眼对强光的刺激沒有反应而却也只看到一片明晃晃的光芒在收缩旋转着行进 半个时辰后前方仍旧一片白茫茫却是缭绕翻腾的雾气极其浓郁无法看到另一面的依稀景致邵柯梵眸中星辰之芒一亮在抵达白雾边缘时白光之势忽收住他的身体顿感沉重了一些暗暗提力身影瞬间被浓雾吞沒 迷迷蒙蒙地看不真切仿佛在厚度无限的雾墙中穿行只隐隐约约闻见一阵淡淡的芬芳不知从何处來不知因何而起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似在似不在 邵柯梵心一触仿佛与生俱來那气味与自己正相契合冥冥之中有着某种联系鼻子细细一辩淡香的主气味正在前方不远处似在牵引他 他急于知道那究竟是何物便加快了速度随着浓雾逐渐淡去点点微红隐现仿佛澹在雾中的血之花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分外熟悉和亲切香味依旧是淡淡的而腐土的气息却越來越浓那植物似乎生长在捣碎的死尸上他虽不生寒意却也感到奇怪 雾气越來越薄一株株无叶的花枝铺展开來亭亭玉立的花茎顶端抽出五六朵颜色艳红的花花瓣呈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仿佛一个个沦陷在血泊中的人向苍天举起扭曲的手以手臂为花梗手指生生被向下扳弯成奇异的花朵似暗示了求助的徒劳 邵柯梵识得这是地狱之花曼珠沙华听简歆说起她那里的阴世曼珠沙华是开在黄泉路上的人死后不似这里需要鬼差负责带回冥灵之躯只需花的指引便可自行通向幽冥之狱而莽荒之渊阴世的曼珠沙华却是开在生人进入地狱的路途上这又是为何只是点缀么凡人极少进入地狱几乎欣赏不到又有什么好装饰的还不如开在遗川路上…… 薄雾在身后飞快退去终于一派清明曼珠沙华一望无际地铺向前方又向两边蔓延开去仿佛红色烈焰灼灼烧衬得一袭红衣愈发地艳似乎熊熊之火托起了曼珠沙华之王妖冶却和谐 邵柯梵心隐隐一疼那种遥远的熟悉感越來越强烈为何会这样他与这里有什么关系么 “沙”一声轻响他微微一惊按紧了别在腰间的雪麟刀却见身下的曼珠沙华纷纷向下倒伏很快便匍匐一片似万众跪拜花瓣以他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圈圈漾开的同心圆并随着他身影的移动不断重复立起又匍匐的动作“沙沙”作响保持同一种形状 所经之处同心圆不断变化向前推移绵延起伏仿佛一个个嵌套的花圈而居中的人将死亡的气息凝聚在一起成为它们膜拜的对象 察觉到这些灵花并沒有恶意邵柯梵有些玩味地看着脚下难道这些花知道他是人王么他在半空停下像沒有废除跪礼时两手平摊手指齐齐向上一卷“沙”那正好匍匐下去的曼珠沙华发出更大的响声一下子立了起來再不倒伏仿佛无数双赤红的眼睛抬起看他 **的气息与淡淡的芬香融合在一起氤氲不散邵柯梵终于知道朽味來自曼珠沙华的根部方才不断起伏间曼珠沙华的根部透过它株倒伏下來的花瓣浅露出一部分壮硕而惨白仿佛萝卜须更似死人沒有五官的脸正在那时朽味是最浓郁的让他有一种窒息感 此番前來地狱的初衷时刻提醒他他心中疑问重重却不再耽搁半分曼珠沙华静止不动后继续向前方飞去再不贪恋遍地既诱人又熟悉的景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兄弟相见 阴司宰皱起眉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微观镜中的情形 为冥灵花曼珠沙华会对邵柯梵俯首跪拜地狱之所以将曼珠沙华栽在凡人进入地狱的路径中主要是为了惩戒擅入地狱之人当凡人通过暗明蒙三个空间后便抵达以曼珠沙华铺路的彩之程凡人在前三个空间畅通无阻甚至“明”空间的光芒还会助人一臂之力而这只不过是为了将人引到彩之程以作曼珠沙华的腐殖土壤而已 踏上彩之程的第一步便注定了悲惨的下场那时曼珠沙华便会迅疾将毒液从球根**出任是武功再高的人也逃不过遍地曼珠沙华的围攻也抵御不了汁液的麻痹和毒害作用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坠落成为曼珠沙华附着享用的尸土 而邵柯梵进入那片区域曼珠沙华不但沒有发挥其应有的惩戒作用反而匐地向他跪拜如此反常却是为何他怎么揣度也猜不透一个活生生的凡人与曼珠沙华究竟有什么关系 半刻钟后邵柯梵终于飞出妖冶的花海站在曼珠沙华的尽头看向前方空气似乎是静止的沒有一丝风红色衣祙一动不动映衬着身后广袤无垠的曼珠沙华热烈的假象之下却是分外的萧瑟冷清 花海在脚下戛而止眼前呈现的尽是一片虚空向下俯视颜色由清明到灰蒙再到深灰接着过渡到漆黑的无底深渊极远的顶部则均匀地铺了一层浅灰色 而真正引邵柯梵注意的是目极之处灰顶与所站水平线的交接处那隐约呈现三重黑白建筑的地方因为太远的缘故看过去仿佛一个被压扁的层饼 终于要到了么第一重往生城第二重炼狱火城第三重阴司城 邵柯梵的眼中一派深沉的黑色來到这里已非人间而前路莫测或许葬身于此也说不定他即便拼了所有的心力得到的也不过一颗残缺的心因为那个冥灵的魂飞魄散成为定格的痛楚永远不会完整倘若他再也回不去她可知他去了何处又为什么而去 不他握紧雪麟刀柄一定要回到她身边万一他成为炼狱火城受罚的冥灵一只而她逝后不入阴世生生世世再不相见就此别过与他入地狱的初衷相悖他又何必來 仿佛脚下御云邵柯梵沿着水平线直直飞去由于太过于迅捷所经之处三丈以内皆是循环掠进的红衣幻影仿佛由虚幻到实体的无数相似之人组成的队列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他迅速将身形隐了 來了他沒有死在曼珠沙华的毒汁中是为了终结在他手中么绝彻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和冷意瞳孔逐渐收缩所有静止的眼波凝聚得更冷似能将人的骨头冻个通透 将微观之镜灭散对座下圆桌旁的十名灵魑淡淡道“有凡人自石阴门闯入地狱身负幻灵、雪麟两件神兵武艺高强已经过了彩之程正朝阴司城赶來” 众灵魑面面相觑从來沒有表情的苍白脸皮剧烈地扯动几下极少有凡人经受住脑念力的考验开得冥眼即便这一关通过也注定会成为曼珠沙华的养料竟有人连斩了两关连遍地曼珠沙华的毒汁都能躲过的人本领究竟有多高 十名灵魑皆引开微观之镜镜中的男子一袭红衣容貌俊美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烧着烈烈希冀正匆匆朝阴司城而來片刻以后他施展隐身术想必是意图瞒天过海而隐身术在幽冥地狱中并无任何作用行踪仍被目睹了个真切 其中一名灵魑苍古粗沉的声音因讶略显怪异“这不是人君吗苍腾国国王邵柯梵尚未五十年阳寿怎么自己送上门來了” “呵呵……”绝彻阴桀桀地笑了起來“地狱定的阳寿并不是每个凡人都满意的此人携两件神兵闯入地狱气势汹汹想必是图谋不轨不过再厉害终究是凡人一个诸位惊讶也不过是因为他在凡人中算得上突出而已但那点力量……在地狱看來确实微不足道座下其中一位便可以将他擒下” 这是阴司城千万年來少遇的大事除了一年前为了对付顽灵秦维洛出动了一名灵魑外并将其轻而易举地擒走外阴司城的其余九名灵魑虽拥有人鬼二界为之变色的本领但由于沒有人强大到能与他们相抗一身本事便沒有施展的余地 在座的灵魑纷纷起身伏拜请求接手这个任务除了阴司宰出关的第一天竟出现灵魑再次全体跪拜的盛况绝彻暗暗冷笑邵柯梵你好大的脸面啊抬手让十名灵魑起身“虽凡人的力量不值一提但來的毕竟是人皇自古仙人鬼三界地位平等不能因为地狱力量能够操纵二界就蔑视凡人况且这次任务诸位都争着去做本尊指定其中一位的话怕是有失公允不如由本尊去对付人皇如此尊重了人君又对各位公平如何” 阴司宰句句在理并且他剖析缘由决定亲自去对付人君已经算是委婉的命令便都恭敬地齐答了一声“是”一抬头玄色大座上的黑衣阴司宰已经不见了身影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 行了约莫半个小时阴司城依旧在距离自己刚开始出发时一样遥远的地方似乎只是远处的一个幻影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辨别了一番确认是真的存在大小未变是因为离得太远的缘故这才放了心 “呵呵呵……”阴桀桀的笑声在虚空中响起充满嘲讽和蔑视隐藏着某种深入骨髓的仇恨声音飘而重仿佛一柄很轻却十分有力道的刀子 邵柯梵心下一紧猛地握紧雪麟停了下來他依旧隐着身沉声问“谁”他对这笑的语调有一种熟悉感有些模糊地想起一个人來而那人的声音全不是这样的 “人君肯赏脸前來拜访阴司城蓬荜生辉本尊亦感到无上荣耀便代替整个阴司城來迎接人君可能不知不比在人世那样可以为所欲为地狱不是想拜访就拜访的待到人君气数尽了的那天自可以不劳鬼差麻烦主动前來可是现在嘛……” 來的竟是阴司城城主邵柯梵心一紧重烛曾说他的力量就连一个灵魑也及不上而阴司宰的力量足够将二界摧毁因此他不想正面交锋故而方才隐了身打算直接去吒兀殿盗取秘籍却不料仍被地狱发觉惊动了阴司宰 他暗暗后悔沒有在山洞中一路隐身前來不可能会瞒过这一关继而恍大悟地狱本是幽冥之地隐身术又有什么用看來备雪麟刀是明智的终究派上用场了 话音在耳边飘荡却不见对方显露身形邵柯梵一面凝眉聆听一面敛气屏神地警惕身体缓缓旋转预防某一方突如其來的攻击面色泰不惊语气淡淡地道“听说阴司宰的弥吒秘籍值得一读是少见的秘术宝典本王这一生只见武功秘籍此番前來是想目睹秘术是个什么样子不知有沒有这个眼福” “呵呵……本尊已经告知人君这里不似在人间那样可以为所欲为不过倘若人君的本领比本尊大那么便说明本尊不配拥有弥吒秘籍需要心悦诚服地呈上了” 邵柯梵的瞳孔越缩越紧指骨修长的手指扣在雪麟刀刀柄上缓缓拔出“请阴司宰现身罢看看谁才有资格拥有弥吒秘籍”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比之阴司宰相比有所不及而意志力一定要与对方强甚至更强无论是开始还是颓势还是败局倘若首先被自己打倒那么便沒有再战的必要 况且倘若他真的瞒过阴司宰盗走弥吒秘籍或是先打败了灵魑那么最后也与阴司宰有上一战迟早要來还不如早早解决况且他很想知道阴司宰的力量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 一阵浓郁的煞气迅速逼近邵柯梵迅速拔出雪麟瞬间方圆十丈以内的虚空被笼罩上了一层淡红色的光芒刺得眼睛有些许的疼与此同时一袭黑衣身影忽出现在前方二丈远的半空 长及膝盖的长发不曾束起面容僵硬眼波冷滞深处泛着冷灼灼的光芒鼻梁高挺薄唇苍白毫无半分血色唇边酒窝隐隐可见与他有几分相似 邵柯梵握刀的手一松雪麟差点掉落下无尽的虚空身体向后踉跄退了一步终是稳住了身形收缩的瞳孔一下子睁到了最大脸上流露出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陵王” 绝彻面无表情眼中的冷光却一下子沸腾起來成为一派炽热翻涌的灼灼烈火“大哥忘记我了差不多四年前你假他人之手杀害我的事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呢不过当我被前任阴司宰乌措选中修炼三年秘术成为新任阴司宰我就知道我们的事情并沒有结束”说罢缓缓举起右手拇指关节处戴着一个玄色的指环指环中部镶嵌了一滴暗红色的冥灵之血发出阴冷的幽光这是阴司宰权力的象征 邵柯梵回过神來手指再度扣紧雪麟刀柄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是你进入简歆的梦中对她不轨” “呵呵……”陵王负手在背向前倾了倾身体看他的眼神仿佛已将他当作瓮中之鳖“本尊是冥灵之身比不得血肉之躯唉呀疲倦了好几天才恢复也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去的” “卑鄙无耻”一股怒火腾地上窜盖过了之前的震惊和隐恨邵柯梵身形迅捷掠起与此同时手腕一扬雪麟刀凌厉的光芒当空劈下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 更新超快,请按“crtl+d”将本书加入收藏夹,方便您下次阅读!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锋 雪麟刀刀形放大百倍,灰色的虚空之顶上,一道红光迅疾闪过,向下带出一条圆形弧线,光芒波及十里之外,“咻”,凝滞不动的空气被划出轻微的响声,闪着寒光的刀刃直直逼向阴司宰。 绝彻嘴角保持着方才的嘲讽和得意,不避不闪不出招,只微微颔首,从容地注视着落向自己头顶的刀刃,点头道,“大哥,我在坟墓中魂灵出鞘,便知道雪麟是假的,你使得不错,不过……” 话到此处,雪麟离他的头颅只有一寸之遥,绝彻扯起一抹冷笑,眼花缭乱间,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向上移形换影,苍白的手指轻轻钳住雪麟之刃,呈万钧之势落下的雪麟动作停滞下来。 邵柯梵眉头一皱,暗暗增加不小的劲道,然而,雪麟仍是不近分毫。阴司宰的力量竟强至此,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施加的压力化为乌有,倘若换了与他比肩的郑笑寒,是无论如何也要避开或是以黑麟竭力向上格挡,阴司宰竟如此轻松地解决了他带着破天裂地气势的一刀…… 邵柯梵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是如此渺小,一身在阳世令人变色的武功,在地狱面前竟显得微不足道,但他沉着理智,不慌不忙地继续注力,让大半内力扩遍雪麟周身,然,任他额头上沁出了细汗,雪麟依然保持僵止不动。 “大哥,呵呵,感觉怎么样?该我了!” 极度轻蔑的声音在幽冥虚空飘荡,绝彻右手手指只向上轻弹一下,尖锐强大的力劲向上反压,雪麟不受控制地仰退而去,邵柯梵亦被逼得连着斜飞几十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微卷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红缎带被气劲之风越刮越远。 被黑袍笼罩的冥灵之躯飞快旋转而起,浓郁的煞气龙卷般连续叠起,形成一个越来越高的黑圈,尖锐的边缘不断向虚空飞散刺去。邵柯梵瞳孔急剧收缩,身体一震,一圈圈金黄色的光芒向四周辐射,边缘不断扩大的极薄光盘朝绝彻腰际平平削去,然而,黑光之刺以不及眨眼的速度率先侵入梵晖咒光层,仿佛迅速生长起来的 黑斑,迅速蔓延。 邵柯梵眸子愈发的幽黑,迅速后退,梵晖咒亦随着他的身形向后收去,然而却比不上煞气黑斑扩展的速度,迎面扑来的压迫让胸口窒息感越来越强,终于,心口微微一震,甜腥涌上喉咙,迅速弥漫了口腔,虽然他紧抿着嘴,仍有血液从嘴角沁了出来,滴滴染在红衣上。 黑袍身影位置不变,力劲却丝毫不减,阴司宰及膝的长发穿过黑圈猎猎舞出,密不透风的黑圈之中偶尔露出俊美苍白的脸,目光泛着冷灼灼的光芒,嘴角扯起的笑诡异无比。 “大哥,我还没有真正开始呢!你就……受不了了?” 僵薄的嘴唇缓缓吐出一句话,黑袖遥向远处的红衣身影一扫,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竟如大鹏在天际翻转腾挪,捣起漫天云浪,三排紧挨的羽状黑雾以秋风席卷落叶的速度朝邵柯梵袭涌而去。 邵柯梵双眸赤红,边退边翻转手掌,运力向上,两柱碗粗的光芒直直向虚空的灰色顶部逼去,催动灰雾快速旋转起来,并带动边缘处的灰雾,形成两个巨大的漩涡,要来到面前,他加快了后退的速度,双手交拍,掌心相互碾合一周,漩涡随之合二为一,带着入地三千丈的气势俯冲下来。 “嘭。”灰柱及时拦住黑雾,发出惊天动地的啸声,然而,黑雾的进度仅是一滞,又恢复了万马奔腾的盛况,这一滞的瞬间,邵柯梵抓住机会,施展隐身术退出了无数个十丈之外,几乎是用尽了一生最强劲的爆发力,回首处,云柱被摧得烟消云散,黑雾滚滚而来,带着浓郁的煞气,仿佛其中蕴藏着无数只疯狂的恶灵。 “哇……”邵柯梵胸口一阵剧痛,喷出一大口鲜血,抛洒半空,化作滴滴血雨,坠向无底深渊。 他捂住胸口,不断使用隐身术后退,胸膛处的红衣被血浸得更红,被气劲扯开一大块,露出的白色里衣也仿佛泡在了血水中,嘴唇鲜红似衣,仿佛火焰在静静燃烧。 原来阴司宰的力量强大到如此地步,挥袖之间,便足以摧毁一切,即便一万个他也无法匹敌,打败阴司宰,争夺地狱统治大权,他此时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么愚蠢,简直是一个可笑的幻梦…… 可是,他好恨!倘若阴司宰是别个,在力量上他唯有感到遗憾,并接受这个事实。然,他活着时蹂躏**的对象,他一世的仇敌,竟成了二界的实际主宰者,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力量,通通显得微不足道,况且他还进入简歆的梦中,对她做出那样不堪龌龊的事,叫他怎能忍受,又叫他怎能不恨? 方才黑袖不过轻轻一扫,竟然能够如此持久,而他那令风云变色的摩云神功,撤手之后便彻底消散。邵柯梵第一次如此气馁,然而,眼下险象环生,性命堪忧,最重要的并不是恨和沮丧,他只想活着回去,并不是怕死,并不是舍不下山泽,而是要与她相守余生,既然无法永世在一起,那便好好地相伴余生罢!可是,可是还有这个机会么?是不是为了贪图永世,就连半世也没资格拥有了? 一阵悲凉感涌上心头,然他来不及感慨,不断逃往来时的方向,片刻也不得歇息,羽状黑雾速度不减地追逐着他的身体,一眨眼距离又近了不少。 方才早已消失不见的阴司宰忽然从黑气中显露出来,并未施展任何武功,却以比黑雾还要快的速度迅疾逼近,一袭黑袍向后猎猎舞动,没入那翻腾的浓郁煞气中。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充满玩味,“啧啧,大哥,怎么逃得这样快,也不枉你独步莽荒阳世的武功了,再慢一拍,怕是我就跟不上你了。”话间不及眨眼的移形换影,阴司宰已到红衣男子十丈远的地方,煞气在一里之外滚滚卷来。 追逐之间,铺满曼珠沙华的彩之程便近在后方,然而,即便如此,还需要度过彩之城,蒙明黑三大空间,从阴司宰眼下逃开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 他摸了摸怀中,胸膛贴肉处,藏着一小副简歆的画像,每每外出,他都要将她带上,好似她一直陪伴着他,这样他心中才会踏实,而她笑了他几次,说小题大做,又说他杞人忧天,生怕将死不能见似的,而他不变初衷,这样既能解了思念,又能温暖她,是件一举两得的小事,却也是大事。 没想到,这次真的是将死不能见了!他并没有外伤,然而,五脏六腑不时被强大的气劲震到,倒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衣衫又被染上了一层湿红。 他的脸色苍白无比,长发散下脸颊,不时沾到嘴角的血液,又被他飞逃带起的风吹开,发上的血涂了满脸,看上去像是白纸上的红墨,鲜艳却没有半点生命力。 他不接阴司宰的话,紧闭嘴巴,不想浪费丝毫力气,只是眼中持续燃烧的烈火依然旺盛无比,仿佛要将那黑袍幽冥焚得灰飞烟灭,再加了一把力,身体离彩之程仅有半里的距离。 “大哥,你说,你死之后,是进入炼狱火城呢?还是被铸入兵器?”绝彻身形一动,离他只有五丈之遥,黑雾在半里的地方奔涌而来,他的嘴角保持着玩味,得意,以及蔑视的冷笑,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置这个他深恶痛绝的人于死地,可是,不好好折磨他一番,他又怎么舍得让他死?那岂不是便宜他了? 邵柯梵死死盯着他,忽然用力地呛咳两下,嘴唇蒙上了新鲜一层血色,却不惧不畏,艰难挤出一丝笑容,“我们打一个赌,我不会死。” “呵呵呵,死到临头,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资本下注?”话音甫一落,阴司宰向前打了一个进攻的手势,只是略施了一点召唤之力,黑色的煞气便快了三倍,向邵柯梵包围过来。 邵柯梵手果断地伸向里衣,拿出简歆的画像,注力朝黑雾中掷去,“简歆,凝聚了你灵肉的画像,咱们一起死罢。”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敲打在冥灵之心上,绝彻一惊,手向前用力一吸,煞气的席卷撕裂之势戛然而止,虚空间一派清明,与此同时,简歆的画像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匆匆展开,不过是一张没有生命迹象的画纸而已,举目一看,已不见了邵柯梵的身影。 “想逃?大哥,你见识了我的能力,想必深知不如,但到底还是低估了。”绝彻撕开画像,双掌引开微观之镜,邵柯梵此时正在彩之程中,距离他约莫五里的距离,拖着重伤向来处飞去。 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活着见到简歆,不然,他就是死了,怕她连他的尸首都无法见到,怕她就这样苦苦地等待下去,如同子渊那般,不知道最亲近的人究竟去了何处。 身下的曼珠沙华以他的位置为中心,形成一圈圈漾开的同心圆,随着他身影的移动不断重复立起又匍匐的动作,“沙沙……”所经之处,同心圆不断变化,向前推移,绵延起伏,仿佛一个个嵌套的花圈,祭奠将死之人。 邵柯梵无暇顾及这些,带着他人生最惨重的失败、最沮丧、最愤恨的心情,以及最强烈的希冀,强忍着最心口的剧痛,匆匆飞奔。 一袭黑袍出现在前方三丈之处,拦住了他的去路。 曼珠沙华“沙”地一声立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肃然起敬还是其他什么。 第一百七十章 意外两环 “大哥你这是去哪里呢啧啧这么落魄还真是罕见呐臣弟见到这样的情景真是死得瞑目了不过这似乎有一些不够毕竟命债是需要命來偿还的即使大哥一副将死不活的样子也无法消去臣弟的心头之恨因此……” 绝彻抬起手食指凌空画了一个半圈邵柯梵只觉得胸口堵得更加厉害见远处浮现一个弧面心下一凉环顾四周十丈之内的范围完完全全地被结界罩住这下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简歆”他低低吐出两个字方才死死撑住的意志全线崩溃脸上浮现颓丧之色眸中星星点点“就这样了么我终究无法得到你么就连婚期迫近娶你的愿望也无法达成了” 胸口的窒息和剧痛阵阵袭來而他挺直身躯不肯在仇敌面前示弱只是翻转手掌注视着掌心的脉络眸中一派深沉的苦痛 他尽了心力她终于答应嫁与他而上天却让他的生命终结在大婚之前这是多大的捉弄这是多大的玩笑 “呵呵呵邵柯梵……”绝彻摇摇头垂眼看向下方遍地的曼珠沙华妖冶地怒放一株株无叶的花枝铺展开來亭亭玉立的花茎顶端抽出五六朵颜色艳红的花细窄的花瓣向后开展卷曲仿佛一个个沦陷在血泊中的人向苍天举起扭曲的手以手臂为花梗手指生生被向下扳弯成奇异的花朵似暗示了求助的徒劳 遍地鲜血遍地花这不正是邵柯梵的惨状么 绝彻手下垂指尖指向任意一株曼珠沙华“曼珠沙华有花无叶有叶无花生生错过邵柯梵花叶同开才是圆满你和木简歆注定无缘即便时令几乎促得同开终究还是花零落了抽叶叶枯了开花” 邵柯梵重重地在心中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将简歆的模样仔细地回忆一遍“动手罢” 绝彻眸中更加僵冷指尖凝聚一点幽蓝诡异的光芒微微跳动仿佛棺材顶部长明灯将灭未灭的火焰对着红衣男子的头颅迅速弹去 “变”邵柯梵霍睁开眼睛手中多了明亮璀璨的幻灵剑雪麟向右前方斩出微红色的光芒吞吐十丈形成一匹光布幽蓝光芒的速度为之一滞与此同时他飞快向左移开在雪麟刀身被震得片片飙飞的瞬间幻灵剑飞快出手迅疾逼向阴司宰 “强弩之末”就连雪麟刀也不惜牺牲绝彻自知道他是在孤注一掷作最后的挣扎“那么就让我來了断你的希望罢” 话毕双手凌空对合凝了一团黑色的煞气将刺到眼前的幻灵剑剑尖钳在其中他并未使力而幻灵却止住了去势近不得分毫 “你以为幻灵剑上附了透明的噬灵符对我有用倘若有用那么我这个阴司宰就不用当了”面对那一双赤红的眼睛绝彻绕有兴致地嘲弄 邵柯梵面如死灰果真……天意如此罢 阴司宰双手轻轻做了一个绞的动作有玄铁欲裂的声音响起邵柯梵心一紧一掌劈向幻灵剑出露在煞气边缘的部位握住残剑踉跄后退十來步 他闭上了眼睛并且知道再也无法睁开 简歆永别了 “邵柯梵受死罢”一声不耐烦的怒斥整个虚空为之一颤 而阴司宰正欲将煞气朝邵柯梵推去时竟响起了“咻咻咻”的声音曼珠沙华一下子倾了叶梗露出宛若人参的根部密密麻麻的白汁从根部飙射出來以阴司宰为中心铺天盖地逼近 绝彻眉头一皱僵冷的目光泛起了恼怒曼珠沙华的毒液不但对凡人对冥灵之躯亦有害他迅速结了个光界将自己笼罩在中间白汁纷纷击在光罩边缘上将结界涂成了浓白色看不清周围的状况 “停下來不本尊恐要将你们悉数拔光” 幽冥地狱的一切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死去的都应当听命于他而沒想到曼珠沙华竟有那么大的胆子为了维护邵柯梵纷纷转而对付他眼下最重要的是将邵柯梵置于死地他暂且不想追究缘由 毕竟是地狱能力无边的阴司宰命令沒有谁敢违抗“咻咻……”的声音猛顿住接着便是一片“沙沙……”声曼珠沙华齐齐立起叶梗将根部藏在腐土与冥水混合而成的混沌中 点破模糊的结界原來的位置却不见了邵柯梵的身影十丈之外的结界已被破开入眼遍地妖冶的曼珠沙华映得上方一派微红 “邵柯梵你以为能逃得掉么”绝彻边摇头边引开微观之镜而凝神“邵柯梵”三个字虚镜中的场景依是灼灼曼珠沙华当场景不会移换便说明搜不到要寻的对象 不甘心地试了几次仍以失败告终方才内伤累累差点死在他手中的邵柯梵竟不知所踪这莽荒竟有他搜不到的身影 倘若邵柯梵能够安抵达王宫他并不能追到人间去滋事“若非必要不得干涉人间”邵柯梵仅是从凡人道进入地狱在天庭和灵魑眼中目的不明且在途中被截住就算不截住他也恐生不出什么大事端出來还远远不足以称为“必要” 且他是人君缺了他的话苍腾内部必动荡郑笑寒定会迫不及待地领兵攻入莽荒恐会陷入混乱之中他的职责主要是将人君逼出幽冥地狱倘若“失手”将他杀死那怕也只能算是失误但人君既已回到人世继续担起安稳天下的任务是万万动不得的 唯一的机会借“失误”的掩饰解决邵柯梵的机会他痛恨自己沒有把握好虽他每次出手看似极轻松仿佛只是将人君驱走为目的而为了暗中置他于死地他隐隐凝重了不少力熟料竟还是杀不了他让他逃掉了 方才与邵柯梵的一番对话他边进行边用消语元化了灵魑使用微观之镜只看到他们打斗的场景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即使它们调查过他活着时与邵柯梵间的恩怨亦不好揣度他此番拦截作战主要是因为私仇 倘若追到人间恐怕他的目的就要暴露了罢方才人君已逃到彩之程本來沒有追逐的必要了他已经逼到了这一步过分了些眼下唯有回荒古殿才是明智的选择 不甘心地再用微观之镜寻了一遭仍是不见邵柯梵的身影且附近并沒有生人的气息而无论怎样他绝不会傻到再送上地狱绝彻眉头紧蹙眸中泛着幽寒的光芒幽冥之心盛着愤怒不甘遗恨无限膨胀 终于阴司宰掠过遍地曼珠沙华返向荒古殿将邵柯梵驱逐出幽冥地狱并且在灵魑的微观之镜中轻而易举地将人君弄得狼狈不堪他的任务算是完成得圆满地狱大大长了脸面进一步证明操纵二界的力量所言非虚 一张俊美苍白的脸在腐土和冥水融合成的混沌中不断沉浮微卷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面颊上所经之处曼珠沙华纷纷向两侧闪开无声无息而后又回复原位静静伫立仿佛什么事也沒有发生过 邵柯梵紧闭嘴巴鼻子也待到浮出混沌面上时呼吸一下不让水泥进入胸肺之中有什么东西牢牢攥住他将他迅速向前推移那东西似乎长了无数只手脚扣住他膝盖下方各处关节弄得他麻痒无比又有阵阵微疼蔓延向全身 察觉到对方在拯救他以逃脱阴司宰的追逐他一边警惕头顶上方一边运功调息内伤一路沉沉浮浮半个时辰后上方出现一片雾蒙蒙的空间向前方浅雾渐浓他知道曼珠沙华的这一程尽了体力也恢复了大半正欲飞身而起忽身体一轻攥住他双脚的那东西用力向上一托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冲破混沌飞了起來匆匆回首俯视却只见一个硕大的人参似的根部快速隐沒“嗵”地一声闷响似乎连了一个巨大的其他部分沉了下底 邵柯梵稳住身形一袭染血的红衣被冥水洗尽了血色却仍是一派鲜艳灼灼的红胸膛处褴褛不堪露出的里衣惨白似脸整个人被笼罩在浅雾中仿佛方才的剧变仅是一场梦不真切却又存在着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艰涩的笑容竟是以这样的放弃收场一生不曾这样狼狈过而他不甘心又能怎样今后除了死亡的那一天再也不会到地狱來了在余下的人生中与她好好享受罢上天给了他重新拥有的机会也算是眷顾了 并不是恐惧而是他实在无法与地狱抗衡他既认清了事实便不会再莽撞 手心还攥着幻灵化成的白色缎带展开來发现短了一小截当是方才一掌劈断的那一截不见了两柄神兵竟都……邵柯梵摇摇头垂首注视着一袭松落落的红衣将它脱下向遍地曼珠沙华的上方甩去 妖冶的曼珠沙华映衬着一袭展开旋舞的红衣仿佛一双双扭曲的手掌在迎接它红衣飘出很远方才缓缓落下覆在一方曼珠沙华上似一个干瘪的红衣人 这一程终是结束了 邵柯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穿过迷雾朝來处匆匆飞去简歆我终于还是回得來了 “沙沙”遍地的曼珠沙华伏拜又起重复三次后再也不动仿佛在目送着人君越飞越远 更新超快,请按“crtl+d”将本书加入收藏夹,方便您下次阅读!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重要情报 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永清.”郑笑寒接过宛葭递上的热茶.揭开茶盖浮了浮热腾腾的茶水.垂眼看向旁座上的辅国大将军.“你说.既然邵柯梵已经寻到抵御恶灵的方法.那我们是行动还是…….” 杨永清沉思片刻.神色一动.“倘若邵柯梵灭了十三万恶灵.让其无法投胎转世.地狱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只是恐怕要白白赔上不少士兵的性命了.” 郑笑寒黑白分明的眸中微光一闪.但很快黯然下來.“说的是.但倘若邵柯梵以此为灭鹰之的借口.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杨永清皱了皱眉.扫一眼国君身侧的宛葭.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女子身上的气质不简单.虽然她一副恭敬畏缩的形容. 郑笑寒冷冷地朝宛葭扬了扬下巴.“你.出去.” 宛葭正听到关键处.他们采取什么办法对苍腾而言十分重要.本打算待听了后一封书信寄往苍腾.让大师兄及早做好准备.不想被郑笑寒撵出. 她站在殿檐下.眉目间隐现焦虑.右手手背拍在左手掌心中.紧紧攥住.鹰之即将出兵.苍腾一派安宁.不知危险正在逼近.亦不知鹰之耍什么阴谋诡计.但她又有些庆幸.至少知道了两个值得一提的信息.其他的.大师兄应该会安排罢. 杨永清的手轻拍着座椅扶手.轻声缓缓问.“国君可有调查过身边这名婢女的來历.” 郑笑寒微怔.看向殿门外露出的一袭紫衫裙角.嘴角扬出一丝冷笑.“永清也感到异样.” 杨永清压低声音.“还请国君多加注意才是.王宫中潜入不少苍腾内应.隐藏得极深.关键时刻定会出來坏事.平时很难发现得了啊.” 郑笑寒眸子雪亮如刀刃.“那么.既然她听到了.我们就将计就计.既试出她是否忠心.又不影响计划的进行.” “国君英明.”杨永清点头.仍压低声音道.“若是这个罪由宁圣.胡申.蒙欧三地來揽的话.邵柯梵便沒有借口了.” “你的意思是…….”郑笑寒睁大了眼睛.“由鹰之出召引恶灵的刀剑.由三地出兵.” 杨永清手捋短须.眼中充满赞赏.“对.一举两得.” 郑笑寒覆在扶手上的手一紧.“确实是不错的主意.”商议当是到此为止了.然而.她饮下了几口茶水.杨永清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郑笑寒觉得有些好笑.“永清有话直说.与本王共事几年.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杨永清咳了两声.“国君.真要与墨欢成婚.” 郑笑寒闭上眼睛.不想流露半点感情.缓缓启齿吐出一个字.“是.”又道.“遴选一名武智中的翘楚來辅佐大业.分忧解难.固然不错.但正如永清方才所说.鹰之王宫混入了不少苍腾奸细.本王可是担心不小心纳到一个危险的枕边人.终究还是防着好.” 杨永清沉吟半晌.慎重地点头.“也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郑笑寒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眸中蒙上一层怅然.“关于三地出兵的事.大将军就代劳了罢.三日之后大婚.这几日宫中正为此事忙碌.正好掩邵柯梵的耳目.分散他的注意力.” “是.正是行动的好时候.”杨永清暗暗庆幸.殿上纷纷怀疑国君怀孕.并逼她接受检查时.他及时收住手.保住了一代智君.虽然有时她需要他的提点指引.然而皆是一点即通.甚至她考虑问題更加深入全面.并且她拥有能够与邵柯梵匹敌的武功.终究.她是最适合鹰之的国君啊. 杨永清告退后.郑笑寒躺靠在宝座上.凝视着殿堂虚空.一阵缥缈一阵恍惚.那两张相似又不似的脸.错开又重叠……这一生.终究无法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么.零双花.零双花.都说是同生同死.不离不弃.她与丹成无法同死.她做不到对祭尘不离不弃. 忽然恨起丹成來.当初.他为何那样傻.她举全国之力都无法拿下邵柯梵.他竟然妄想凭一己之力杀了那阴险奸诈.心狠手辣的魔头.结果惨死苍腾.她见到的.不过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和一纱袋零双花. 倘若他不犯傻.她早已嫁与他.如今一定鹣蝶情深.瓜瓞延绵.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为什么竟会这样.那时.她满心欢喜地等待回鹰之.等來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悲痛.一生都好不了的遗恨. 就是他害得她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即将孤寂清冷地在宝座上度过一生.她如何能不怨.他离开人世.踏上遗川路.转向下一世.从此便忘掉了这一生的所有事.唯独她守着短暂的回忆.苦苦地煎熬过每一天.他倒是轻松了.因为所有的痛都被她扛在肩头上.他既然爱她.又怎么忍心. 郑笑寒的手指微微颤抖.紧紧扣住宝座扶手.好不容易才平静下來.对着门外静止不动的宛葭吩咐道.“进來.” 宛葭微微垂着头.纤白若嫩葱的手指提着紫裙.小步挪进大殿.恭敬地跪了下來.“国君.” 郑笑寒仔细地打量她.目光如同面临爪下的猎物.愈加觉得不同寻常.无论这叫小宛的婢女做出怎样卑微的动作.竟都隐隐有一种大家闺秀的味道蕴于其间.若是留意那双妩媚的眸子.便会发现深处藏的神色并不是敬畏.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从容. 郑笑寒猛地想起.她从未问过小宛的來历.一般而言.服侍君主的婢女抑或奴才皆由婢仪和奴官挑选.身世都查得清清白白.才敢送到国君身边.因此从來不用她主动追究來处.但眼下这名女子真的清白么.一个稍微有心计的人.瞒过婢仪和奴官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仿佛有一道r辣的鞭子慢慢渗入肌肤.宛葭浑身不自在.感到气氛不对劲.况且郑笑寒又长久不说话.小心地抬起头來.正好撞上那双凌厉的黑眸.复又垂下头去.颤着声音.“国君.小宛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郑笑寒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先回你的阁屋去罢.本王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国君多注意身体.”宛葭怀揣着方才那一桩天大的秘密.迫不及待地要告知大师兄.然而.为了不引起郑笑寒的怀疑.以以往的步速缓缓行了出去. 那一道赤鞭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她.追随她经过花木葳蕤的院子.落叶稀疏的小径.直到她消失在路的拐角.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郑笑寒已经对她存了疑心.方才那样的眼神与之前看不惯她的眼神并不一样.其中隐含着求证答案的意味.而后.她又放她回去…… 她本想找封原商量一番.幸好此时正行到路径分岔向阁屋和轩霆殿的位置.倾向轩霆殿方向的身子微微一折.边向小阁屋的方向走去边敛气屏息.然而.一路安全.并沒有生人鬼祟跟踪的气息. 多虑了么.宛葭皱皱眉头.小径蜿蜒.低矮山石回环.青松翠竹.郁郁葱葱.其间特意栽來点缀的繁花开得正好.烈烈吐焰.转了几个弯.仿佛经了不同的天地.不多时便回到了阁屋. 进了玲珑小院.习惯性地抬眼看向屋檐上若明珠璀璨的无数镜面.虽然阳光照得镜子明晃晃的.分外闭眼.然而.她每次都能清晰地看到镜中反映的院外情况.此刻.除了太阳的光芒和高大的霜槿木外.镜中空无一物.换了不同的角度亦是如此. 令她意外的是.要说因为郑笑寒武功比她高强.可以将气息提到她感知的范围之外的话.那么.镜中竟沒有她的身影.也沒有其他人的身影.这就奇怪了……方才郑笑寒的眼神.明明藏着极度的不信任.以她那样急躁的性格.怎么可能不早早追來. 然而.无论怀疑与否.重要的是沒人盯梢最好.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将郑笑寒计划出战的消息及时告知师兄.让他早作打算.不然.即使苍腾实力比鹰之强.猝不及防地迎敌.也是要损失不少力量的. 她再扫一眼镶嵌在阁檐上的镜子.并无异常.便匆匆进了屋去.在信纸上写下一段字.轻轻端起吹干墨迹.忽然想要加上一句话:宛葭恭问国君.什么时候才能回苍腾.她不由得一怔.不知道脑海为何会沒來由地冒出这样一句话.难道.她一直想要回去么.想要见见那俊美冷淡的容颜.那双凌厉又平静的眼睛. 她才恍然想起.她毕竟只见过他一面.然而.只一面便已爱上.便记得这般清楚.便为他降了身份.甘当一个小小的婢女.这颗心再回不到当初了.万劫不复.又几人能醒悟.有时她夜梦醒來.脸上铺了一层寡咸的清泪.她画他.她梦他.这些.他都是不知道的啊. 原以为自己真的只愿当一生的婢女.留在鹰之.为他效命.获取重要情报.无怨无悔.原來.她是想回去的.只为了多看他一眼.只为了此生.不仅仅是才看了他一眼. 她怅然了很久才回过神來.方才的想法只当笑话罢了.就如同一个梦.当不得真.她将信卷好系好.轻攥在手心中.紫色的袖子垂下來.将手遮了大半.然后走进院子.从附着在画屏一侧的大圆竹筒中捧出正在啄食的大雁.将信放进它腿上的细筒中.面向苍腾的方向将它放飞. 大雁的翅膀矫健有力.比信鸽的速度要快上几倍.因此莽荒书信一般经训练过的大雁.即信雁來送.宛葭心满意足地看着信雁轻快地直冲黄绿色的天穹.目光下移一些.第三次扫过阁檐上的镜面.仍是明亮的日光和参天的霜槿木.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余光中.一个灰点似在下坠. 宛葭迅速抬头.入眼的情景惊得她心脏几乎要跳出來:那朝苍腾方向飞去的信雁.在经过离惠珂殿三十丈远的一座宫殿的上空时.身体向下俯冲一段距离.然后倾身一折.向着惠珂殿斜飞而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露陷 友情提示这本第一更新站,百度请搜索+ “糟了”全身仿佛雷击不敢相信地怔了片刻她施展那一身从未在鹰之王宫使过的轻功以最快的速度掠起目光死死地盯着向惠珂殿移动的灰雁不断祈求自己能够在它落到惠珂殿上之前将它抓住 她眉眼间尽是焦虑的神色脸颊和嘴唇微微苍白身形如鬼魅般飞快移动离灰雁的距离在不断缩小然而也越來越接近惠珂殿她來不及考虑这样做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只想把那个重要的消息及时呈到大师兄的眼前 灰雁抵达惠珂殿上方的同时她亦正好飞到它的身边激动又忐忑地向近在咫尺的它抓去为避免郑笑寒发觉她敛气屏息将动作放得很轻终于触摸到灰雁腿部和腹部轻柔的羽毛在细风下微微颤动温存地挠着她的掌心 她正要用力握住一手控制它的一条腿然而手指合拢时忽然一空仿佛被什么往下吸去灰雁的腿猛地从她的掌心中抽出尖锐的爪子将那掌心和手指内壁刮得鲜血淋淋一阵刺痛蔓延至整个手掌她顾不得这些目光急急投向灰雁眼下方绿衣一闪灰雁被那双掌握生杀予夺大权手捉住 “你一路警惕又在阁屋檐摆置了许多镜子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么”反诘的语气充满讥诮郑笑寒立在敞亮的大院正中柔美白嫩的肌肤在绿薄衫下隐约可见玄紫色的裹胸长裙逶迤拖地她一手负背一手托住灰雁似轻松手指实际已暗中扣住雁爪也不抬头惠珂殿殿顶上的紫衣女子只是垂着头绕有趣味地注视手中的灰雁 宛葭心知不妙多么严重的后果根本不敢相信然而仍抱着一线希望匆匆下了殿顶落地时一个趔趄被盆栽绊倒在地复又急忙跪起來身体抖得如同筛子“小宛的信雁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本來往家里送信的却折向了惠珂殿小宛一时心急便跑來捉它想让它依道送信不是有意扰了国君的安宁求国君恕罪” 郑笑寒将视线移向跪在脚下的婢女轻描淡写地问“家是在苍腾”她的小指抵住信筒一边将信缓缓推到食指和无名指的夹缝间轻轻一抽将信完全夹在指间 宛葭头垂到更低“不是是在果蔽郡只不过在苍腾方向而已”抬头到郑笑寒已经取出信心下大惊磕头连连“求国君念小宛思家心切的份上将信还给小宛罢小宛还要急着送信呢”她的手臂下意识地贴紧隐于紫衣内的一柄软剑手慌乱无措地捏着衣角向上摸索 郑笑寒冷笑一声将灰雁放飞手中的信卷顿时显眼起來她边拉下红缎带边道“既然你这么挂念家里本王倒要你的孝心究竟有多好都说百善孝为先清了你的孝道大概就可以以此判断你对本王的心意了”话道末处信已展开脸色不由得一变果然 正在此时“嗖”地一声轻响一道青光闪过跪在脚边的女子迅速从紫衣内抽出一柄细软的剑來仿佛游舌吐信刺向鹰之国君方才战战兢兢的女子此时已是一脸不惧和凛然一贯柔和的眸子雪亮而坚定隐恨的幽黑光芒在深处熠熠闪烁 “卑鄙”郑笑寒怒斥一声却是从容不乱地拔出黑麟足尖一点身体掠起因她位置的移动青剑从她的前胸凌空移到小腿宛葭掌心一推青剑脱手而去疾疾刺向脚部 黑麟开始微微颤动为了让黑麟在王宫拔出时亦拥有巨大力量以预防宫中不测除了逐鹿荒原鹰之一侧距王宫西部一里处的平坦过渡带亦建造了一个小型坟场此刻无数恶灵正从西部涌來附着于剑身不断流窜追逐焦渴地等待饮血郑笑寒冷冷一笑半空翻转几圈避开逼來的青剑黑麟朝下方拦腰劈去 黑麟被罩在虚幻放大的剑影中携带万钧之势排山倒海地压下惠珂殿院子上方晕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在被附满的黑麟剑上无处容身的恶灵便在黑麟的光影中尽情地流窜 宛葭心一沉这样的压迫力让她透不过气來运力一吸青剑回到手中已经來不及避开自上而下斜劈來的剑势只能持剑迎上去格挡 “咝唰”两剑交击青剑抵在黑麟的剑尖上因承受不住那股强劲的力道沿着黑麟剑刃滑移下去宛葭迎着剑光艰难地抬起头到那张冷笑的脸一时激愤青剑上移分毫然而郑笑寒手腕一压黑麟迅速落到剑柄与剑身交接处脱手飞去 宛葭來不及青剑的去向额头便感到一阵眩晕那柄黑麟停留在她扬起的脸庞上离肌肤只有肉眼难辨的距离剑刃细长的投影经过她的眉心鼻梁人中唇坎下颌只要她敢向上一分便会在顷刻间殒命 她睁大眼睛身体凌空双手保持着方才持剑的姿势面对着那张狰狞的脸大脑却在飞快运转思索脱身的计策 “想逃”郑笑寒目光一狠将剑下压宛葭的身体亦随之下降直到一声钝响掉到地上那柄黑麟指在她心口上闻到心脉中旺盛之血的流动气息剑上的恶灵更是兴奋竟发出了“啾啾嗞呲”的快意声涌动着一种无法遏制的** “沒想到邵柯梵将人安插到本王身边本王却一直蒙在鼓里”郑笑寒有些自嘲地冷笑复又得意地问“不过你可知道送信的灰雁为何会折到惠珂殿” 无论如何今天也是逃不了了方才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宛葭淡淡一笑“在死之前我想弄个清楚”她实在不明白她一路警惕怎么会让郑笑寒占了便宜 黑麟剑尖在她前胸的衣服上挑來刺去很快褴褛一片间隙间露出白纱亵衣來双峰在其间隐约可见郑笑寒眉头微微一皱将剑停下來一动不动地指着她的心口目光睥眤“因为本王速度比你快啊让你的灰雁服下了召留丸然后就不由自主地朝惠珂殿飞來了为了不让你这个奸细发现本王还特地绕了一个大圈也算是颇费了一点力气” 宛葭后悔不已今天郑笑寒对她的态度明显不对劲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安静两日再行动的为了操办婚事鹰之几天之内当然不会出兵只是她太急切了或者是一旦获取重要消息就写信发往苍腾已经成为习惯 那是她能够接触到他的唯一方式在鹰之的日子里收到他的回信是她最开心的事即使内容与她本人沒有丝毫关系但能够触摸他触摸过的信纸到他熟悉的字迹她便已经满足了 那些细碎的温馨那些充满期待的日子就要这样终结了么对他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随时可以替换掉的负责通报联络的人而已然而对她而言却是缺失了余下人生的幸福包括生命 幸好藏在屏风中的那副画可算是画好了让它替她殉葬罢宛葭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知足的笑容“郑笑寒动手罢” 郑笑寒的笑意愈加残忍雪麟剑从她的左胸移到喉咙“本王倒是想要血自腔子喷出的情景” “慢”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院外响起郑笑寒将冰冷的剑尖抵在宛葭的喉咙上并在剑上灌注了一股随时逼进的力方才将脸转向院外有些不满地问“永清这是何意此人是苍腾派來的奸细不知向邵柯梵透露了多少鹰之秘密也不知耍了多少心计难道留着她继续危害鹰之吗” 杨永清步入院子庆幸自己來早了一步不然便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在满面杀气的郑笑寒跟前恭敬从容地拜过之后从怀中摸出一副画像來缓缓展开“禀国君这是莽荒第一富商周炳夜那从未出过闺房的女儿周宛葭的画像与服侍国君的婢女小宛倒是有**分相似” 宛葭心一沉淡然若素的面色黯淡下去身份终究被发现了父亲就要遭殃了么方才被杨永清救下一命的庆幸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对父亲的担忧抵住喉咙的剑和剑身上凝聚的那一道真气让她不敢移动分毫僵持着之前落下的姿势全身麻木不堪心却在突突地飞快跳动 郑笑寒扫了一眼画像眼睛一亮莫大的欣喜浮现在脸上手凌空一点宛葭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她的心里焦急不已却又束手无策仿佛到父亲为了她任人宰割 “本王原本怎么瞧着也不像婢女原來是第一富商的千金啊不过可惜了周小姐犯下这等错事不知周老爷该用多少金子來赎罪呢”郑笑寒负手在背满意地踱了两步垂首俯视那张苍白的脸“不过本王不明白的是周小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何会当苍腾一个小小的效命走卒呢当婢女呵呵……” 宛葭听得分外烦闭上眼睛“郑笑寒不用你管” 郑笑寒扬起黑麟注视着剑上流窜追逐的透明恶灵目光刹那间雪亮无比口气由嘲讽转为狠厉“是为了屏风后面的那张混蛋画像吧” 宛葭霍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一直小心珍藏的秘密被人发觉她有一种受辱的感觉 “唰”郑笑寒手腕一转插剑入鞘“你演戏虽好人也聪明但毕竟从小被父母捧着至宝似地养着缺了经验还以为自个的事别人不知”这女子竟喜欢上邵柯梵她对她不由得多了两分恨意然而令她庆幸和得意的是周宛葭不但沒有得逞她的内奸身份竟为鹰之国库添了不少金银这才是最重要的机会彩虹难逢得來全不费工夫 更新超快,请按“crtl+d”将本书加入收藏夹,方便您下次阅读! 第一百七十三章 错失良机 不是所有小说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你就知道了。 杨永清咳嗽两声递上一个眼神示意国君该办正事了郑笑寒这才注意到刚才面对宛葭说话的时候身后已跪一地的人大将文臣剑客谋士奴才婢女到或听到惠珂殿纷乱的人都到了场 郑笑寒脸上的嘲讽表情被淡然取代吩咐道“永清你去办那桩要紧的事罢其他人都退下本王沒事”人都退下后她朝宫殿檐角上停着的那只灰雁颔了颔首“周姑娘这只大雁确实是要飞到苍腾去不过目的地不是苍腾王宫而是你在戟乾城的家了” 宛葭睁大眼睛眸子一片湿雾脸颊和嘴唇尽是苍白她差点赔上性命但即便是死了她也无怨无悔只是遗憾他沒有得到那个重要情报而已可是她连累了整个家族怕要牺牲父亲辛苦一生获取的财富以郑笑寒的性格下口会有多重可想而知甚至要周氏倾家荡产倘若这样的话她几乎毁了后代的繁荣昌盛 她什么都沒有得到还成了周家的千古罪人 心被片片剜开每一片都浸在血液中疼痛得沉重 念了重烛教与的内侧开门决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邵柯梵迅速闪身出去呼吸到人世清爽的空气胸腔舒服了许多被压制着缓慢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他环视浮桥藤蔓柱峰烟雾最后目光停顿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心情放松又沉重 总算逃过这一劫可是为什么……天意如此么 从离开王宫到现在又是多久他在幽冥地狱中泯灭了对时间的概念仿佛里面的光阴是静止而漫长的出了地狱想到时间竟觉得一阵恍然 简歆他心一动简歆我回來了“回來”这两个字何其艰难最庆幸地莫过于他终于能够与她完整地度过余下的人生可是内心深处隐藏着莫大的不甘和渴求他又怎会是那种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就退缩的人如果是他就枉为一代君主这次太过于仓促但也见证了阴司宰的能力心里有了底倘若用一生來准备谁又会输谁又会赢 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只要他不死他就不会屈服战斗就不会结束陵王且先得意几十年而他要修得坐拥万世的力量 因心潮澎湃引得胸口一阵剧痛他抬手覆在胸口上想到该回去了简歆一定等他等得十分焦急他刻意不去回忆这洞中有过什么如今又有什么施展隐身术出了洞外 令他微讶的是洞外依旧是烈阳高悬停留在他出宫时差不多一样的位置只是似乎稍移了一些这是过了整整一天么还是两天还是…… 因为身上带伤故而回去的速度慢了不少本來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行程他用了几乎一个小时在齐铭宫寝房中落下简歆依旧在安然入睡嘴角边隐现恬静知足的微笑 他不顾她睡得正好俯下身去一下子将她揽进怀中热切的呼唤“简歆简歆……”死里逃生终得与依人相守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脏都在颤抖 简歆感到自己被一个硬物紧紧箍住窒息得难受边推他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哎呀你轻点弄疼我了我刚睡下不久你又來吵醒我” 刚睡下不久邵柯梵一个激灵将视线投向衣柜上沙漏偏移的位置正好是他出宫加上回宫所用的时间仿佛他从未入过地狱 “简歆今天几号了”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额二月初八”简歆疑惑地抬头他“怎么了”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自己在《阴辰》上到的一句话“人世一日地狱一年”当时他只当世人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來胡诌的沒想到他亲身验证了这个事实 如此说來幽冥阴世更是长久无尽了而她百年之后注定守着空虚孤寂无味地度过每一天不生不灭而他转了一世又一世他们之间越來越遥远回忆淡去曾经不再 他下意识地再抱紧她将她白嫩的肌肤勒出了宽宽的红印也浑然不觉简歆永远不知道他为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有多少不甘心酸和艰涩只是烦躁地推他“你手松开哎呀疼死我了快快点松开”见他无动于衷拳头如同冰雹砸在他身上“邵柯梵松开你怎么了快松开……” 邵柯梵的心情逐渐平静下來终于如她所愿将她轻轻推开却一动不动地注视她的眼睛眸中幽深复杂“简歆我要将武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样百年之后才能够败阴司宰” 见他着白色里衣长发凌乱地披散下來简歆只当他也刚刚从床上醒來见他如此失态她不明所以猜测他应该是做了噩梦是不是那些因他发动战争而死的恶灵聚集到梦中噬咬他而他像她上次那样无法动弹因此才会那么无助醒來才会反射性地抱紧他他从不在别个面前示弱的怎么会容忍被踩在脚下欺凌但梦中又被紧紧束缚住所以更觉愤怒和不甘在她面前就成了委屈 她有些好奇自己为何会这样想是因为在内心深处隐隐的从未真正原谅过他的处世方式么从未释怀过他对百万生命对陵王对秦维洛的戕害么不一定要原谅他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加诸半点伤害在他身上即使是深藏在心底也不可以然而愈是纠结这件事秦维洛那张儒雅俊美的脸越是明显对他的苛责也随之逐渐浮起她闭上眼睛摇摇头将这件揪心的事暂时甩开忽然一个激灵 他为何莫名其妙地冒出那句话除了郑笑寒勉强能够与他相抗外他的武功可说是天下无双梵晖咒摩云神功第七层皆炉火纯青并且拥有幻灵和雪麟两件令人闻之色变的神兵他亦满足自己的武功造诣从不提他人有多厉害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已无须多说自信得如此自然而然可是为何会说出这般似上进实际自卑的话來 简歆疑惑地睁大眼睛与他那双隐带伤感的眼睛对视余光却在打量他的脸庞从上面寻找蛛丝马迹却见他面色苍白嘴唇亦沒有多少血色衬着一身白衣让她猛地心酸起來 “梵你病了”她急忙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侵入掌心的感觉分外清凉仿佛浮在冰面上只有照耀下來的阳光带來些微的暖意惊愕道“怎么会这么冷”不止是冰冷竟还有地狱的死亡味道仿佛他刚刚出地狱出來 邵柯梵嘴角扬起扯出一抹安慰的微笑來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我做恶梦了盗汗一时沒有缓过來”感到胸前不同以往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垂下头去只见幻灵剑化成的白缎带松松地系在腰上白色里衣襟口向下堆成几道褶皱厚实的肌肤出露不少显得落魄又凄凉他将衣襟拉紧又系严了腰带头垂在简歆的肩头沉声喃喃“简歆我冷” “做噩梦”简歆神色复杂地将三个字重复一遍他能做什么噩梦还不是如她所想那般她抑制住自己不往两人忌讳的那方面想手抚摸着他的长发“那就再睡一会罢”说着正要将他轻轻放倒在床上他的头却一沉重重地压在她的脖颈处冰凉渗入肌肤深处让她的头皮微微发麻仿佛想起了她灵体出窍时触摸到的那具沒有温度的遗体 她不知道他负了很重的内伤在冥沌之水中浸泡太久染了累体的浊气并且又经过了不顾一切的生死逃命极度疲乏和痛苦此刻已然晕厥过去只认为他被噩梦惊扰沒有睡好但他无力地附着在她肩上两手松松下垂反而让她不忍心将他推开便解开他的腰带拔开他胸前的里衣将锦被拉上來裹住两人同时**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他尽量让他得到更多的温暖 “草民求见国君”两个时辰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接着便是达庆在帘外轻声传达请求的恭敬之语 先是简歆醒过來见邵柯梵依旧沉沉地靠在她的肩头上睡得正死不由得感到奇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外面有动静的话他的反应一定会比她敏捷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正要将他摇醒他却低低开口热气扑在她的脖颈上“简歆去是谁”声音带着浓郁的倦意有些急促仿佛夹杂着难忍的痛楚 简歆明显感到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來也不知如何发问只应了声“嗯”轻轻将他推到在床上怕被自己捂得滚烫的身体降温立刻拉过被子用温暖的那面紧紧地裹住他方才穿衣走出寝房 却见是一个身材微胖着一身宝蓝色绮罗的富态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充满期盼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大殿脸上不掩焦急之色 简歆朝他微笑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中年男子见她从国君的寝房中出來料想她不是一般人受宠若惊地作了两下揖目光追随着她进入寝房的身影希望她能将国君带出來 “是个商人很着急的样子你……出去见见罢”简歆在床沿坐下话虽如此说却为他掖紧一处较松的被角 邵柯梵仍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來“商人仗着自己有钱腹中学识浅薄却想花钱买官我见到好几个都打发回去了这一个就直接不见了罢” “嗯说得也是靠的是真才学识”简歆刚又要走出去外头的达庆耳朵尖扯着嗓子道“回去罢国君不见” “国君草民真的有急事求国君一见”中年男子提高了语调语气更加焦急 “国君……”达庆知道里面听得见征求意见 邵柯梵头向右边一沉又晕厥了过去 简歆叹了一声有些于心不忍对帘外道“达庆国君真的不见” 外头传來达庆驱逐來人的声音“去去去国君真的不见快走国君怒了就不好了” “唉”伴随着一声沉重又无可奈何的叹息來人逐渐走远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请君入瓮1 杨永清咳嗽两声,递上一个眼神,示意国君该办正事了,郑笑寒这才注意到刚才面对宛葭说话的时候,身后已跪一地的人,大将文臣,剑客谋士,奴才婢女,看到或听到惠珂殿纷乱的人都到了场。 郑笑寒脸上的嘲讽表情被淡然取代,吩咐道,“永清,你去办那桩要紧的事罢,其他人都退下,本王没事。”人都退下后,她朝宫殿檐角上停着的那只灰雁颔了颔首,“周姑娘,这只大雁确实是要飞到苍腾去,不过,目的地不是苍腾王宫,而是你在戟乾城的家了。” 宛葭睁大眼睛,眸子一片湿雾,脸颊和嘴唇尽是苍白,她差点赔上性命,但即便是死了,她也无怨无悔,只是遗憾他没有得到那个重要情报而已。可是,她连累了整个家族,怕要牺牲父亲辛苦一生获取的财富,以郑笑寒的性格,下口会有多重可想而知,甚至要周氏倾家荡产,倘若这样的话,她几乎毁了后代的繁荣昌盛。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成了周家的千古罪人。 心被片片剜开,每一片都浸在血液中,疼痛得沉重。 念了重烛教与的内侧开门决,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邵柯梵迅速闪身出去,呼吸到人世清爽的空气,胸腔舒服了许多,被压制着缓慢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他环视浮桥,藤蔓,柱峰,烟雾,最后目光停顿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心情放松又沉重。 总算逃过这一劫,可是,为什么……天意如此么? 从离开王宫到现在又是多久,他在幽冥地狱中,泯灭了对时间的概念,仿佛里面的光阴是静止而漫长的,出了地狱,想到时间,竟觉得一阵恍然。 简歆!他心一动,简歆,我回来了,“回来”这两个字何其艰难,最庆幸地莫过于,他终于能够与她完整地度过余下的人生,可是,内心深处,隐藏着莫大的不甘和渴求,他又怎会是那种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就退缩的人,如果是,他就枉为一代君主,这次太过于仓促,但也见证了阴司宰的能力,心里有了底,倘若用一生来准备,谁又会输,谁又会赢? 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只要他不死,他就不会屈服,战斗就不会结束,陵王且先得意几十年,而他要修得坐拥万世的力量。 因心潮澎湃,引得胸口一阵剧痛,他抬手覆在胸口上,想到该回去了,简歆一定等他等得十分焦急,他刻意不去回忆这洞中有过什么,如今又有什么,施展隐身术出了洞外。 令他微讶的是,洞外依旧是烈阳高悬,停留在他出宫时差不多一样的位置,只是似乎稍移了一些,这是过了整整一天么,还是两天,还是…… 因为身上带伤,故而回去的速度慢了不少,本来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行程,他用了几乎一个小时,在齐铭宫寝房中落下,简歆依旧在安然入睡,嘴角边隐现恬静知足的微笑。 他不顾她睡得正好,俯下身去,一下子将她揽进怀中,热切的呼唤,“简歆,简歆……”死里逃生,终得与依人相守,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脏都在颤抖。 简歆感到自己被一个硬物紧紧箍住,窒息得难受,边推他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哎呀,你轻点,弄疼我了,我刚睡下不久,你又来吵醒我。” 刚睡下不久?邵柯梵一个激灵,将视线投向衣柜上,沙漏偏移的位置正好是他出宫加上回宫所用的时间,仿佛他从未入过地狱。 “简歆,今天几号了?”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额,二月初八。”简歆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自己在《阴辰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人世一日,地狱一年”,当时他只当世人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来胡诌的,没想到他亲身验证了这个事实。 如此说来,幽冥阴世更是长久无尽了,而她百年之后,注定守着空虚,孤寂无味地度过每一天,不生不灭,而他转了一世又一世,他们之间越来越遥远,回忆淡去,曾经不再。 他下意识地再抱紧她,将她白嫩的肌肤勒出了宽宽的红印也浑然不觉,简歆永远不知道,他为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有多少不甘,心酸和艰涩,只是烦躁地推他,“你,手松开,哎呀,疼死我了,快,快点松开。”见他无动于衷,拳头如同冰雹砸在他身上,“邵柯梵,松开!你怎么了,快松开……” 邵柯梵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终于如她所愿,将她轻轻推开,却一动不动地注视她的眼睛,眸中幽深复杂,“简歆,我要将武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样,百年之后,才能够败阴司宰。” 见他着白色里衣,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简歆只当他也刚刚从床上醒来。见他如此失态,她不明所以,猜测他应该是做了噩梦,是不是,那些因他发动战争而死的恶灵聚集到梦中噬咬他,而他像她上次那样无法动弹,因此才会那么无助,醒来才会反射性地抱紧他,他从不在别个面前示弱的,怎么会容忍被踩在脚下欺凌,但梦中又被紧紧束缚住,所以更觉愤怒和不甘,在她面前就成了委屈。 她有些好奇自己为何会这样想,是因为在内心深处,隐隐的,从未真正原谅过他的处世方式么?从未释怀过,他对百万生命,对陵王,对秦维洛的戕害么?不,一定要原谅他,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加诸半点伤害在他身上,即使是深藏在心底也不可以,然而,愈是纠结这件事,秦维洛那张儒雅俊美的脸越是明显,对他的苛责也随之逐渐浮起,她闭上眼睛摇摇头,将这件揪心的事暂时甩开,忽然一个激灵。 他为何莫名其妙地冒出那句话?除了郑笑寒勉强能够与他相抗外,他的武功可说是天下无双,梵晖咒,摩云神功第七层皆炉火纯青,并且拥有幻灵和雪麟两件令人闻之色变的神兵。他亦满足自己的武功造诣,从不提他人有多厉害,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已无须多说,自信得如此自然而然。可是,为何会说出这般看似上进,实际自卑的话来。 简歆疑惑地睁大眼睛,与他那双隐带伤感的眼睛对视,余光却在打量他的脸庞,从上面寻找蛛丝马迹,却见他面色苍白,嘴唇亦没有多少血色,衬着一身白衣,让她猛地心酸起来。 “梵,你病了?”她急忙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侵入掌心的感觉分外清凉,仿佛浮在冰面上,只有照耀下来的阳光带来些微的暖意,惊愕道,“怎么会这么冷?”不止是冰冷,竟还有地狱的死亡味道,仿佛他刚刚出地狱出来。 邵柯梵嘴角扬起,扯出一抹安慰的微笑来,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我做恶梦了,盗汗,一时没有缓过来。”感到胸前不同以往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垂下头去,只见幻灵剑化成的白缎带松松地系在腰上,白色里衣襟口向下堆成几道褶皱,厚实的肌肤出露不少,显得落魄又凄凉,他将衣襟拉紧,又系严了腰带,头垂在简歆的肩头,沉声喃喃,“简歆,我冷。” “做噩梦?”简歆神色复杂地将三个字重复一遍,他能做什么噩梦,还不是如她所想那般,她抑制住自己不往两人忌讳的那方面想,手抚摸着他的长发,“那就再睡一会罢。”说着正要将他轻轻放倒在床上,他的头却一沉,重重地压在她的脖颈处,冰凉渗入肌肤深处,让她的头皮微微发麻,仿佛想起了她灵体出窍时,触摸到的那具没有温度的遗体。 她不知道他负了很重的内伤,在冥沌之水中浸泡太久,染了累体的浊气,并且又经过了不顾一切的生死逃命,极度疲乏和痛苦,此刻已然晕厥过去,只认为他被噩梦惊扰,没有睡好,但他无力地附着在她肩上,两手松松下垂,反而让她不忍心将他推开,便解开他的腰带,拔开他胸前的里衣,将锦被拉上来裹住两人,同时**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他,尽量让他得到更多的温暖。 “草民求见国君。”两个时辰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接着便是达庆在帘外轻声传达请求的恭敬之语。 先是简歆醒过来,见邵柯梵依旧沉沉地靠在她的肩头上,睡得正死,不由得感到奇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外面有动静的话,他的反应一定会比她敏捷,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正要将他摇醒,他却低低开口,热气扑在她的脖颈上,“简歆,去看看是谁。”声音带着浓郁的倦意,有些急促,仿佛夹杂着难忍的痛楚。 简歆明显感到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也不知如何发问,只应了声“嗯”,轻轻将他推到在床上,怕被自己捂得滚烫的身体降温,立刻拉过被子,用温暖的那面紧紧地裹住他,方才穿衣走出寝房。 却见是一个身材微胖,着一身宝蓝色绮罗的富态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充满期盼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大殿,脸上不掩焦急之色。 简歆朝他微笑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中年男子见她从国君的寝房中出来,料想她不是一般人,受宠若惊地作了两下揖,目光追随着她进入寝房的身影,希望她能将国君带出来。 “是个商人,很着急的样子,你……出去见见罢。”简歆在床沿坐下,话虽如此说,却为他掖紧一处较松的被角。 邵柯梵仍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来,“商人仗着自己有钱,腹中学识浅薄,却想花钱买官,我见到好几个,都打发回去了,这一个就直接不见了罢。” “嗯,说得也是,靠的是真才学识。”简歆刚又要走出去,外头的达庆耳朵尖,扯着嗓子道,“回去罢,国君不见。” “国君,草民真的有急事,求国君一见。”中年男子提高了语调,语气更加焦急。 “国君……”达庆知道里面听得见,征求意见。 邵柯梵头向右边一沉,又晕厥了过去。 简歆叹了一声,有些于心不忍,对帘外道,“达庆,国君真的不见。” 外头传来达庆驱逐来人的声音,“去去去,国君真的不见,快走,国君怒了就不好了。” “唉。”伴随着一声沉重又无可奈何的叹息,来人逐渐走远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请君入瓮2 郑笑寒将视线移向跪在脚下的婢女,轻描淡写地问,“家,是在苍腾?”她的小指抵住信筒一边,将信缓缓推到食指和无名指的夹缝间,轻轻一抽,将信完全夹在指间。 宛葭头垂到更低,“不是,是在果蔽郡,只不过在苍腾方向而已。”抬头看到郑笑寒已经取出信,心下大惊,磕头连连,“求国君念小宛思家心切的份上,将信还给小宛罢,小宛还要急着送信呢!”她的手臂下意识地贴紧隐于紫衣内的一柄软剑,手慌乱无措地捏着衣角,向上摸索。 郑笑寒冷笑一声,将灰雁放飞,手中的信卷顿时显眼起来,她边拉下红缎带边道,“既然你这么挂念家里,本王倒要看看你的孝心究竟有多好,都说百善孝为先,看清了你的孝道,大概就可以以此判断你对本王的心意了。”话道末处,信已展开,脸色不由得一变,果然! 正在此时,“嗖”地一声轻响,一道青光闪过,跪在脚边的女子迅速从紫衣内抽出一柄细软的剑来,仿佛游舌吐信刺向鹰之国君。方才战战兢兢的女子,此时已是一脸不惧和凛然,一贯柔和的眸子雪亮而坚定,隐恨的幽黑光芒在深处熠熠闪烁。 “卑鄙!”郑笑寒怒斥一声,却是从容不乱地拔出黑麟,足尖一点,身体掠起,因她位置的移动,青剑从她的前胸凌空移到小腿,宛葭掌心一推,青剑脱手而去,疾疾刺向脚部。 黑麟开始微微颤动,为了让黑麟在王宫拔出时亦拥有巨大力量,以预防宫中不测,除了逐鹿荒原鹰之一侧,距王宫西部一里处的平坦过渡带亦建造了一个小型坟场,此刻,无数恶灵正从西部涌来,附着于剑身,不断流窜追逐,焦渴地等待饮血。郑笑寒冷冷一笑,半空翻转几圈,避开逼来的青剑,黑麟朝下方拦腰劈去。 黑麟被罩在虚幻放大的剑影中,携带万钧之势,排山倒海地压下,惠珂殿院子上方晕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在被附满的黑麟剑上无处容身的恶灵,便在黑麟的光影中尽情地流窜。 宛葭心一沉,这样的压迫力让她透不过气来,运力一吸,青剑回到手中,已经来不及避开自上而下斜劈来的剑势,只能持剑迎上去格挡。 “咝唰”两剑交击,青剑抵在黑麟的剑尖上,因承受不住那股强劲的力道沿着黑麟剑刃滑移下去,宛葭迎着剑光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那张冷笑的脸,一时激愤,青剑上移分毫,然而,郑笑寒手腕一压,黑麟迅速落到剑柄与剑身交接处,脱手飞去。 宛葭来不及看青剑的去向,额头便感到一阵眩晕,那柄黑麟停留在她扬起的脸庞上,离肌肤只有肉眼难辨的距离,剑刃细长的投影经过她的眉心,鼻梁,人中,唇坎,下颌,只要她敢向上一分,便会在顷刻间殒命。 她睁大眼睛,身体凌空,双手保持着方才持剑的姿势,面对着那张狰狞的脸,大脑却在飞快运转,思索脱身的计策。 “想逃?”郑笑寒目光一狠,将剑下压,宛葭的身体亦随之下降,直到一声钝响,掉到地上,那柄黑麟指在她心口上,闻到心脉中旺盛之血的流动气息,剑上的恶灵更是兴奋,竟发出了“啾啾嗞呲”的快意声,涌动着一种无法遏制的**。 “没想到,邵柯梵将人安插到本王身边,本王却一直蒙在鼓里。”郑笑寒有些自嘲地冷笑,复又得意地问,“不过,你可知道,送信的灰雁为何会折到惠珂殿?” 无论如何,今天也是逃不了了,方才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宛葭淡淡一笑,“在死之前,我想弄个清楚。”她实在不明白,她一路警惕,怎么会让郑笑寒占了便宜。 黑麟剑尖在她前胸的衣服上挑来刺去,很快褴褛一片,间隙间露出白纱亵衣来,双峰在其间隐约可见。郑笑寒眉头微微一皱,将剑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指着她的心口,目光睥眤,“因为本王速度比你快啊!让你的灰雁服下了召留丸,然后就不由自主地朝惠珂殿飞来了,为了不让你这个奸细发现,本王还特地绕了一个大圈,也算是颇费了一点力气。” 宛葭后悔不已,今天郑笑寒对她的态度明显不对劲,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安静两日再行动的,为了操办婚事,鹰之几天之内当然不会出兵,只是她太急切了,或者是,一旦获取重要消息就写信发往苍腾已经成为习惯。 那是她能够接触到他的唯一方式,在鹰之的日子里,收到他的回信是她最开心的事,即使内容与她本人没有丝毫关系,但能够触摸他触摸过的信纸,看到他熟悉的字迹,她便已经满足了。 那些细碎的温馨,那些充满期待的日子,就要这样终结了么?对他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随时可以替换掉的负责通报联络的人而已,然而,对她而言,却是缺失了余下人生的幸福,包括生命。 幸好,藏在屏风中的那副画,可算是画好了,让它替她殉葬罢!宛葭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知足的笑容,“郑笑寒,动手罢!” 郑笑寒的笑意愈加残忍,雪麟剑从她的左胸移到喉咙,“本王倒是想要看看,血自腔子喷出的情景。” “慢。”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院外响起,郑笑寒将冰冷的剑尖抵在宛葭的喉咙上,并在剑上灌注了一股随时逼进的力,方才将脸转向院外,有些不满地问,“永清,这是何意?此人是苍腾派来的奸细,不知向邵柯梵透露了多少鹰之秘密,也不知耍了多少心计,难道留着她继续危害鹰之吗?” 杨永清步入院子,庆幸自己来早了一步,不然便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在满面杀气的郑笑寒跟前恭敬从容地拜过之后,从怀中摸出一副画像来,缓缓展开,“禀国君,这是莽荒第一富商周炳夜那从未出过闺房的女儿周宛葭的画像,与服侍国君的婢女小宛倒是有**分相似。” 宛葭心一沉,淡然若素的面色黯淡下去,身份终究被发现了,父亲就要遭殃了么?方才被杨永清救下一命的庆幸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对父亲的担忧。抵住喉咙的剑和剑身上凝聚的那一道真气让她不敢移动分毫,僵持着之前落下的姿势,全身麻木不堪,心却在突突地飞快跳动。 郑笑寒扫了一眼画像,眼睛一亮,莫大的欣喜浮现在脸上,手凌空一点,宛葭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她的心里焦急不已,却又束手无策,仿佛看到父亲为了她任人宰割。 “本王原本怎么瞧着也不像婢女,原来是第一富商的千金啊!不过可惜了,周小姐犯下这等错事,不知周老爷该用多少金子来赎罪呢!”郑笑寒负手在背,满意地踱了两步,垂首俯视那张苍白的脸,“不过,本王不明白的是,周小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何会当苍腾一个小小的效命走卒呢?当婢女,呵呵……” 宛葭听得分外烦,闭上眼睛,“郑笑寒,不用你管。” 郑笑寒扬起黑麟,注视着剑上流窜追逐的透明恶灵,目光刹那间雪亮无比,口气由嘲讽转为狠厉,“是为了屏风后面的那张混蛋画像吧?” 宛葭霍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一直小心珍藏的秘密被人发觉,她有一种受辱的感觉。 “唰”郑笑寒手腕一转,插剑入鞘,“你演戏虽好,人也聪明,但毕竟从小被父母捧着,至宝似地养着,缺了经验,还以为自个的事别人不知?”这女子竟喜欢上邵柯梵,她对她不由得多了两分恨意,然而,令她庆幸和得意的是,周宛葭不但没有得逞,她的内奸身份竟为鹰之国库添了不少金银,这才是最重要的,机会千载难逢,得来全不费工夫。 杨永清咳嗽两声,递上一个眼神,示意国君该办正事了,郑笑寒这才注意到刚才面对宛葭说话的时候,身后已跪一地的人,大将文臣,剑客谋士,奴才婢女,看到或听到惠珂殿纷乱的人都到了场。 郑笑寒脸上的嘲讽表情被淡然取代,吩咐道,“永清,你去办那桩要紧的事罢,其他人都退下,本王没事。”人都退下后,她朝宫殿檐角上停着的那只灰雁颔了颔首,“周姑娘,这只大雁确实是要飞到苍腾去,不过,目的地不是苍腾王宫,而是你在戟乾城的家了。” 宛葭睁大眼睛,眸子一片湿雾,脸颊和嘴唇尽是苍白,她差点赔上性命,但即便是死了,她也无怨无悔,只是遗憾他没有得到那个重要情报而已。可是,她连累了整个家族,怕要牺牲父亲辛苦一生获取的财富,以郑笑寒的性格,下口会有多重可想而知,甚至要周氏倾家荡产,倘若这样的话,她几乎毁了后代的繁荣昌盛。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成了周家的千古罪人。 心被片片剜开,每一片都浸在血液中,疼痛得沉重。 第一百七十五章 错失良机 念了重烛教与的内侧开门决石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邵柯梵迅速闪身出去呼吸到人世清爽的空气胸腔舒服了许多被压制着缓慢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他环视浮桥藤蔓柱峰烟雾最后目光停顿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心情放松又沉重 总算逃过这一劫可是为什么……天意如此么 从离开王宫到现在又是多久他在幽冥地狱中泯灭了对时间的概念仿佛里面的光阴是静止而漫长的出了地狱想到时间竟觉得一阵恍 简歆他心一动简歆我回來了“回來”这两个字何其艰难最庆幸地莫过于他终于能够与她完整地度过余下的人生可是内心深处隐藏着莫大的不甘和渴求他又怎会是那种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就退缩的人如果是他就枉为一代君主这次太过于仓促但也见证了阴司宰的能力心里有了底倘若用一生來准备谁又会输谁又会赢 邵柯梵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只要他不死他就不会屈服战斗就不会结束陵王且先得意几十年而他要修得坐拥万世的力量 因心潮澎湃引得胸口一阵剧痛他抬手覆在胸口上想到该回去了简歆一定等他等得十分焦急他刻意不去回忆这洞中有过什么如今又有什么施展隐身术出了洞外 令他微讶的是洞外依旧是烈阳高悬停留在他出宫时差不多一样的位置只是似乎稍移了一些这是过了整整一天么还是两天还是…… 因为身上带伤故而回去的速度慢了不少本來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行程他用了几乎一个小时在齐铭宫寝房中落下简歆依旧在安入睡嘴角边隐现恬静知足的微笑 他不顾她睡得正好俯下身去一下子将她揽进怀中热切的呼唤“简歆简歆……”死里逃生终得与依人相守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心脏都在颤抖 简歆感到自己被一个硬物紧紧箍住窒息得难受边推他边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哎呀你轻点弄疼我了我刚睡下不久你又來吵醒我” 刚睡下不久邵柯梵一个激灵将视线投向衣柜上沙漏偏移的位置正好是他出宫加上回宫所用的时间仿佛他从未入过地狱 “简歆今天几号了”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额二月初八”简歆疑惑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忽想起自己在《阴辰》上看到的一句话“人世一日地狱一年”当时他只当世人按照“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來胡诌的沒想到他亲身验证了这个事实 如此说來幽冥阴世更是长久无尽了而她百年之后注定守着空虚孤寂无味地度过每一天不生不灭而他转了一世又一世他们之间越來越遥远回忆淡去曾经不再 他下意识地再抱紧她将她白嫩的肌肤勒出了宽宽的红印也浑不觉简歆永远不知道他为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有多少不甘心酸和艰涩只是烦躁地推他“你手松开哎呀疼死我了快快点松开”见他无动于衷拳头如同冰雹砸在他身上“邵柯梵松开你怎么了快松开……” 邵柯梵的心情逐渐平静下來终于如她所愿将她轻轻推开却一动不动地注视她的眼睛眸中幽深复杂“简歆我要将武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样百年之后才能够败阴司宰” 见他着白色里衣长发凌乱地披散下來简歆只当他也刚刚从床上醒來见他如此失态她不明所以猜测他应该是做了噩梦是不是那些因他发动战争而死的恶灵聚集到梦中噬咬他而他像她上次那样无法动弹因此才会那么无助醒來才会反射性地抱紧他他从不在别个面前示弱的怎么会容忍被踩在脚下欺凌但梦中又被紧紧束缚住所以更觉愤怒和不甘在她面前就成了委屈 她有些好奇自己为何会这样想是因为在内心深处隐隐的从未真正原谅过他的处世方式么从未释怀过他对百万生命对陵王对秦维洛的戕害么不一定要原谅他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加诸半点伤害在他身上即使是深藏在心底也不可以而愈是纠结这件事秦维洛那张儒雅俊美的脸越是明显对他的苛责也随之逐渐浮起她闭上眼睛摇摇头将这件揪心的事暂时甩开忽一个激灵 他为何莫名其妙地冒出那句话除了郑笑寒勉强能够与他相抗外他的武功可说是天下无双梵晖咒摩云神功第七层皆炉火纯青并且拥有幻灵和雪麟两件令人闻之色变的神兵他亦满足自己的武功造诣从不提他人有多厉害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已无须多说自信得如此自而可是为何会说出这般看似上进实际自卑的话來 简歆疑惑地睁大眼睛与他那双隐带伤感的眼睛对视余光却在打量他的脸庞从上面寻找蛛丝马迹却见他面色苍白嘴唇亦沒有多少血色衬着一身白衣让她猛地心酸起來 “梵你病了”她急忙伸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侵入掌心的感觉分外清凉仿佛浮在冰面上只有照耀下來的阳光带來些微的暖意惊愕道“怎么会这么冷”不止是冰冷竟还有地狱的死亡味道仿佛他刚刚出地狱出來 邵柯梵嘴角扬起扯出一抹安慰的微笑來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我做恶梦了盗汗一时沒有缓过來”感到胸前不同以往的凉意他下意识地垂下头去只见幻灵剑化成的白缎带松松地系在腰上白色里衣襟口向下堆成几道褶皱厚实的肌肤出露不少显得落魄又凄凉他将衣襟拉紧又系严了腰带头垂在简歆的肩头沉声喃喃“简歆我冷” “做噩梦”简歆神色复杂地将三个字重复一遍他能做什么噩梦还不是如她所想那般她抑制住自己不往两人忌讳的那方面想手抚摸着他的长发“那就再睡一会罢”说着正要将他轻轻放倒在床上他的头却一沉重重地压在她的脖颈处冰凉渗入肌肤深处让她的头皮微微发麻仿佛想起了她灵体出窍时触摸到的那具沒有温度的遗体 她不知道他负了很重的内伤在冥沌之水中浸泡太久染了累体的浊气并且又经过了不顾一切的生死逃命极度疲乏和痛苦此刻已晕厥过去只认为他被噩梦惊扰沒有睡好但他无力地附着在她肩上两手松松下垂反而让她不忍心将他推开便解开他的腰带拔开他胸前的里衣将锦被拉上來裹住两人同时**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他尽量让他得到更多的温暖 “草民求见国君”两个时辰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接着便是达庆在帘外轻声传达请求的恭敬之语 先是简歆醒过來见邵柯梵依旧沉沉地靠在她的肩头上睡得正死不由得感到奇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外面有动静的话他的反应一定会比她敏捷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正要将他摇醒他却低低开口热气扑在她的脖颈上“简歆去看看是谁”声音带着浓郁的倦意有些急促仿佛夹杂着难忍的痛楚 简歆明显感到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來也不知如何发问只应了声“嗯”轻轻将他推到在床上怕被自己捂得滚烫的身体降温立刻拉过被子用温暖的那面紧紧地裹住他方才穿衣走出寝房 却见是一个身材微胖着一身宝蓝色绮罗的富态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充满期盼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大殿脸上不掩焦急之色 简歆朝他微笑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中年男子见她从国君的寝房中出來料想她不是一般人受宠若惊地作了两下揖目光追随着她进入寝房的身影希望她能将国君带出來 “是个商人很着急的样子你……出去见见罢”简歆在床沿坐下话虽如此说却为他掖紧一处较松的被角 邵柯梵仍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來“商人仗着自己有钱腹中学识浅薄却想花钱买官我见到好几个都打发回去了这一个就直接不见了罢” “嗯说得也是靠的是真才学识”简歆刚又要走出去外头的达庆耳朵尖扯着嗓子道“回去罢国君不见” “国君草民真的有急事求国君一见”中年男子提高了语调语气更加焦急 “国君……”达庆知道里面听得见征求意见 邵柯梵头向右边一沉又晕厥了过去 简歆叹了一声有些于心不忍对帘外道“达庆国君真的不见” 外头传來达庆驱逐來人的声音“去去去国君真的不见快走国君怒了就不好了” “唉”伴随着一声沉重又无可奈何的叹息來人逐渐走远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重伤痊愈 那个富商似乎并不是來讨官做的那样焦急忧虑的表情就如同他所说的仿佛怀揣着什么迫切的大事与讨官流露出的贪欲渴求全不同 简歆微微皱了皱眉头将视线投向被锦被裹住的邵柯梵他再次陷入了沉睡状态不似以往再疲倦也能保留两分清明随时应对突如其來的情况眼下却是惨白着脸凌乱着发神志一片混沌 究竟是怎么了 她站起身來挑开镶着错金暗纹的乳白色大门帘向远远候在斜对面靠殿门位置的达庆问道“可有具体记清來人的模样” 达庆略作回忆一番忙不迭地回答“记得国君吩咐奴才要将每一个來人的模样记得详细一点方才的那个人国字脸三角眼头戴暗黄色的护额正中镶嵌一颗深蓝色的宝石鼻子大而高嘴唇略厚留有短须身着宝蓝色长衫浅黄色中衫额靴子……”达庆遗憾又小心地看她“靴子被长衫遮盖住奴才奴才看不到” 简歆“扑哧”一声颇为赞赏地道“靴子有什么好记的其他方面你竟能留意得这么详细拥有如此记忆力和观察力当奴才实在是委屈了” 达庆被夸得心花怒放却也十分恪守分寸地回“奴才就只会做这个其他事情沒有能力应付得來” 简歆从那双暗涌着期盼的眼中看懂他的含义有些想笑却也压低声音遂他的意“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 在达庆一连串的感激中她怀着隐隐的忧虑回了寝房忽想到什么急忙松开锦被一角将他的手拉出來替他把了把脉竟……竟如此微弱几乎感受不到搏动今天下午入睡之前他与她颠鸾倒凤不是很强劲么做这样的事对他的身体向來沒有丝毫影响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张苍白的脸俯下身去连同锦被一道吃力地将他抱起担心摔倒运力聚集于两臂之上方才轻松了一些匆匆跨出寝房经过大殿步入房叩了叩橱后面的开关橱连同暗藏霜槿木板的青墙一道打开她抱紧他闪身进去“蔡药师蔡药师” 蔡掌风应声迎上來一看到邵柯梵苍白似纸的脸色自己的脸色也苍白了些“快这可不妙快放床上” 简歆紧走几步将邵柯梵放在散发着草药味本只是简单地在垫起的青砖上铺了一张薄席子却因以前他躺过而换成了锦被毯绒席的床上摆了一个舒坦的姿势边道“他说是盗汗所致可气息那么微弱我看着不像” 蔡掌风半跪下來手指覆在国君的手腕上眼睛端详着他的脸眉头越皱越深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以及染了來自地狱的煞气和浊气以及寒气内伤以功力调息好了不少不也不会撑着活到现在但余下部分也足够让人闷痛难忍倒床不起 “国君可有外出过”蔡掌风边沉吟这问如此严重的内伤定是在残酷的打斗中所致而宫中这两日十分安宁对方的武功看來比国君高甚至高出许多而他将莽荒最顶级的高手回忆了一遍即便是武功与国君平分秋色的郑笑寒以及稍高他一些的授武恩师芜僵也断断占不了这么大的便宜 “本王一直在宫”沒有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眼皮仍旧重重地睁不开邵柯梵却艰难地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蔡掌风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难道是一场暗夜中的决斗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已一片血雨腥风胜败决出而赢家又是谁 “他一直在王宫确实沒有出去过”简歆手抚上邵柯梵的脸“我当知道你沒有出去替你來说便是你好好躺着等着杨药师把你治好” 邵柯梵嘴角再次扬起宽慰的笑声音轻而无力“我做噩梦了被恶灵入侵简歆你将灭昼和方修叫到这里罢他们能为我驱散那些东西” 简歆握紧他的手又是心疼又是责备“以后千万不能再造孽了”恶灵通过梦境入侵的力量如此强大她万万沒有料到但从那夜陵王进入梦中将她完完全全束缚住这样的事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难以想象那夜的真切让她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邵柯梵的眼皮动了一下“好不是早答应过你了么”语气隐隐夹杂着难言的苦楚和疼痛而他却不怪她无论如何委屈她加诸他身上的猜测错误的他也承下了只为了再一次给她保证给她心安 “嗯我去叫灭昼和方修”简歆急急地跑出去密室的门打开又很快合上 她走之后被晾在一旁的蔡掌风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沒想到恶灵能够通过这种方式侵入可国君的内伤又是从何而來” “梦中缠斗” 蔡掌风更加愕这么离奇的事居还是第一次遇到 顿了顿道“草民不敢逾规擅断仅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将内伤治好其他的就要劳烦灭昼巫师和方修术士了” 邵柯梵淡淡道“自”他的心思未从之前发生的事情转过來仿佛睡在满空的棉花中心沉了又起只觉得人世不再似以前经过了这场劫变力量悬殊的事实成了他一个心结更可恨的是阴司宰居是陵王拥有覆手即倾天下本领真是造化弄人 倘若说死是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死束缚生控制芸芸众生因此“死”的力量注定比“生”的力量强大许多他源于从未输过的心理抑郁一段时间随后也可想通安接受这个事实在余下的人生中井水不犯活水地统治属于自己的人间好好珍惜与她在一起的光阴如此也知足 可是为什么阴司宰是陵王他进入梦中侮辱简歆并且像一只猎豹眯着充满捕食**的眼睛等待他死亡的那天借他生时闯入地狱之罪断断不会让他好过甚至还会还会让他亲眼目睹他霸占简歆他怎么能够容忍他怎么甘心坐以待毙 一股激愤再度升腾而起余下人生用尽所有的潜力天分修得超越阴司宰的力量他不信他邵柯梵做不到而与上进之心同时涌起的是满嘴甜腥的鲜血胸口巨大的压迫力逼得积血上升嘴不受控制地一张大口鲜血冒了出來瞬间染红了苍白的嘴唇和下颌 蔡掌风一边配药一边注视草席上的情况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急忙放下手中的草药从药罐中取出一粒安神药走到草席旁边喂国君服下边叮嘱“这种时候国君当心平气和不易多思不能动气否则气血上涌会令伤势更加严重” 邵柯梵喘了一口气被血浸染得鲜红的嘴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方才暗藏在其中的浓郁阴霾已是云淡风轻被他克制在通向无底深渊的眸子深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密室灰色的顶部“呕出一口血來反倒是好受了一些疏导瘀血这一步就不劳药师了直接开治伤的药罢” 密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跟在黄衫女子身后的是身量枯瘦的黑袍巫师和术士听简歆讲述国君在梦中被恶灵入侵的事他们亦感到不可思议联想到上次国君将他们请到寝房因的便是恶灵扰了木小姐而他们虽嘴上说无事私下对寝房中來过一个秘术高强无边的冥灵之体心照不宣 难不成那顽灵愈加放肆竟胆大妄为侵犯到了国君头上而当他们进入密室时才知事情原來并不是这样一眼便看出国君身上染了地狱的煞气浊气以及寒气 简歆吃了一惊心疼地撩起袖子替他擦拭蔡药师粗略地用白布抹剩的血迹“怎么连血都吐出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 邵柯梵眼中的光芒有些涣散却调侃地笑笑“简歆可能梦中斗恶灵走火入魔了导致的你先出去罢灭昼和方修要作法结束后再进來看我罢” 简歆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出了密室门去她怀疑他不过是支开她而已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她不过依他的性格既不愿意说那么便永远不会说她再如何追问亦是无济于事 她只希望他快点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并无任何大碍那她便知足了他那么爱她不希望她受到一点伤害也并不是有意隐瞒有时甚至是为了她好她该理解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灭昼叹了口气“恕臣直言国君可是入了……” “是”邵柯梵直言不讳地承认眼中不掩恨意有些涣散的光芒凝聚起來凌厉灼灼“并且对上的是阴司宰力量确实悬殊” 灭昼和方修面面相觑震惊不已国君竟真的入了地狱更加想不到的是遭遇阴司宰竟能活着回來 蔡掌风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惊得配药的手抖了一下药洒出了大半他不由得庆幸国君保了性命终于强迫自己平静下來小心翼翼地重新配药 邵柯梵不想多提这件事“寒气煞气浊气交织在一起不是那么好忍受的二位快作法罢” 简歆见他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地步出密室时已是六个小时后天尽黑透邵柯梵闻到一阵香味顺着看去见是桌上摆了六道他最爱吃的菜尚冒着热气讶的问“怎么摆这里來了” 简歆把他拉到桌边将他按坐在玄色宝座上“我特的吩咐为你做的凉了又叫达庆命婢女端去热热热了第五遍你终于出來了” 邵柯梵注意到摆的是两双碗筷柔声问“你也沒吃” “为了一起吃嘛”简歆笑盈盈地端起自己那一份俯下身子一条腿半跪在他为她空出一半的座椅上沒有风度地虎吞狼咽起來“唔真香你你快吃” 邵柯梵怜爱地注视她半晌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开始扒饭 终究是值得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为时已晚 特么对于+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夜色寂静零双花淡淡的香味从烟渺苑阵阵传來飘忽氤氲似乎一杯杯让人醉意浅浅的酒 筷箸轻轻敲击在菜盘上盘中的菜去了大半两人已经饱得差不多了简歆忽然想起那一桩事來“今天下午來的那个商人似乎真的有急事完全不似求官的样子” 邵柯梵将筷箸挑起的最后一口薏米饭送进嘴里慢悠悠地嚼进腹中隐隐忆起自己下午在意识混沌中确实拒绝了一名商人的觐见由于之前來宫的莽荒大富商或是显贵世家大抵不过是一个花钱买官的用意他虽并未对商人或富人产生偏见却也形成了排斥心理 但既然是简歆主动提起他不关心亦问了一句“长什么样子或许我认识” 简歆照着达庆说的念了一遍“额国字脸三角眼头戴暗黄色护额正中镶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鼻子大而高嘴唇略厚留有短须身着宝蓝色长衫浅黄色中衫”又加上了自个回忆中的一些特征“肚子稍大腰配蓝色暗金线宝剑不过样子不会武功” 邵柯梵心微微一紧“竟是莽荒第一富商周炳夜” 简歆疑惑他的语气为何有些沉重却故作轻松地调侃“怎么可惜后悔是你把人家拒之门外的” 邵柯梵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炳夜专注商事对仕途并无半分兴趣他虽有些但小怕事但头脑精明学识也颇为丰富母王在世时曾有意委任他一个重要的官职但他推辞不就” “那他是为什么來的呢今天下午他的模样实在太过焦急……”简歆撑着侧脸回忆起下午的情形觉得邵柯梵太不近人情况且她沒把国君带出寝房让人家失望之际又被达庆赶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闪过邵柯梵一惊“糟糕”他当然知道周炳夜是宛葭的父亲周炳夜这等远离官场王宫之人竟亲自找上门來且在商场纵横几十年该练达沉稳谨慎持重的性格但他不由自主地将焦急流露了出來不会是不会是宛葭出什么情况了罢如果那样的话很可能是她动作时被郑笑寒发觉那么最关键的是是否鹰之即将实行什么计划 “嗒”筷箸重重地敲落在菜盘上邵柯梵霍然站起疾步走到窗前只手挑开遮住窗柩的米白浅蓝玄紫三重颜色绮罗帷幕透过雕花木窗凝视外面的景致只见黑夜沉沉皓月被漫天的乌云挡住不泻丝毫光华 周炳夜离开到现在已经六个小时即使他不会武功无法快速抵达鹰之然而只要他表示愿意一切就会变得快捷而简单他在迷迷糊糊中随意作出的决定将会如何误了他 简歆疑惑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不解他的反应为何这么大但猜测事情一定不简单只能劝慰他“沒关系的明天将他召來宫中就是” 邵柯梵的眸子同黑夜那般幽深声音有些艰涩“就怕已经來不及了简歆” 简歆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一时不知怎样接话才好只叫伫立在大殿上的达庆领婢女进來收拾很快的那四名早被达庆有意留在殿门外的婢女恭敬地走了进來房内响起了一阵急而不紊的碗盘交响曲衬托得窗边那仅着白色里衣的清俊男子更加孤寡寂寂 简歆站到窗前与他一道沉默见他许久不开口知他在考虑对策“眼下天已经黑透了你打算……” 仿佛下了决心邵柯梵的手指骨在窗柩上重重一敲声音却低沉“去周炳夜家”转向她时面容已是一片柔和“简歆我今夜定会回來你守住这个秘密” “我……”简歆急急脱口本想说“我也去”然而清楚他要带上她的话一定会主动而坚决地开口便逼了回去改口为“我等你”顿了顿“就在房里等你” 她竟用一些心机了……邵柯梵感到有些新鲜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其实该睡觉的时候睡不该睡的时候不睡自然而然才不会令人生疑” 好不容易聪明一次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洞察简歆有些尴尬讪讪地嘟囔“还不如直接关心我按时睡觉好” 邵柯梵双眼愈发幽深侧过脸投向窗外茫茫黑夜“简歆我会尽快回來你按时睡觉” 简歆刚想叮嘱一句怀抱一空拥住自己的人已施展隐身术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恍然想到他之前脸色那么苍白竟还呕了血出來虽然杨药师巫师灭昼术士方修联袂出力治好他完全沒有问題但一时痊愈怕还是困难的 本打算如他所愿按时睡觉的现下心情隐隐焦急怕真的要如她自以为是的“心机”那般直到他回來才能入睡罢 苍腾都城戟乾距离王宫不过两百里只约莫半刻钟的时间邵柯梵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周家千年基宅外身形停在半空向下俯瞰只见桂殿兰宫雕梁绣柱错落有致绵延大片屋檐灯笼高悬映衬得大红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将诸院照耀得宛若白昼景致各有特色有的淡淡平铺一方天地开阔入眼有的在屏风、假山处转折将空间隔了几重韵味无穷 除了不同品种的花树外绿意葱葱的爬地藤蔓从铺地砖某处抽出伸着淡黄色的尖头沿着砖缝生长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不少院中镶嵌着玲珑小湖水面涟漪不断缓缓推送來去波光晶晶亮亮 大宅间多以长廊相接蜿蜒如带曲曲折折地通向正中最高大最豪华的那栋六层灯火辉煌的大宅宛若托住一颗最璀璨的明珠 周家建筑基业可说是一座算得上规模的王宫在广袤的戟乾都城很是引人注目周家事各方经营但凡与银子挂得上钩的行当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都与周家有着密切的联系都城正中的二十座大型茶肆酒楼周家控制的便有十一座除了苍腾王宫国库中数不胜数的财富周家可说是掌控了苍腾经济命脉每年纳税亦纳得十分殷勤 女王在世时表示愿意授予周炳夜和周炳夜的父亲周庭泽高官厚爵必有某层意思然而父子俩一面无意仕途一面不愿意受王室控制婉言拒绝了女王的这番好意只是上缴税负的时候主动比之前多了两倍然而这对富可敌国的周家并无多少影响 倘若真的是宛葭出事郑笑寒又识出她的身份事情将会如何发展又有多严重可想而知因此邵柯梵才会如此焦急但愿但愿还來得及罢 大宅的三层正堂摆了约莫五六桌人皆着锦衣缎袍一派华丽举杯频相敬筷箸频点盘谈笑风生气氛十分热闹周家每日都有酒桌应酬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周炳夜强作笑容的表情下却是难以言喻的沉痛和焦虑 邵柯梵两指对弹一股微小的气流正中周炳夜的眉心他手稍微抬起收回气流惊诧莫名的周炳夜不受控制地抬起头顺着气流的指引向半空 他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那悬浮在半空霜槿木密枝浓叶下的人不就是不就是…… 他站起身來面带歉意地对在座的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而后提衣垂头匆匆地下了大堂一侧的梯子 邵柯梵敏锐地注意到周炳夜的神情暗藏着退缩已成定局无法挽回的黯然心又沉了一截待大富商急急步入霜槿木背对院子的阴影中他亦轻巧地落了下來稳稳站定无声无息 周炳夜面色隐在夜中不清楚但可感到一种颓丧的气息拱手拜了两拜刚要恭问国君此行的目的邵柯梵先一步开口淡淡道“关于今天下午的事……且不管是什么结果你先将事情的原委道來” 周炳夜轻叹一声心有余悸地答“昨日草民收到鹰之君的來信说宛葭是苍腾内应的身份已被发觉要求草民以一半家财的代价暂时保她不死以后小女将永远被囚在鹰之牢狱度过余生并且草民每年得向鹰之缴纳二成赋税为小女续命不然家破人亡”说罢身体一软跪了下來声音压得很低却在微微颤抖“草民担忧宛葭又求见国君不得心如死灰只得答应郑笑寒的条件” 邵柯梵沒有像以往那样斥责下跪的人站起身颔首凝视着幽明过渡带的婆娑树叶后悔不甘愤怒遗恨许多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郑笑寒之所以沒有要求周炳夜散尽家财因为她深知即便留周家一半财产以周家的实力和根基在半数财产的情况下依旧可以长久繁荣下去如此每年向鹰之缴纳二成赋税比例不变数量却在增加鹰之的国库多了一个稳固经济來源而那目前得到的周家半数财产可以让鹰之的经济和军事实力一下子增强许多 邵柯梵的声音有些沙哑心预料到结果却仍然多余地问了一句“郑笑寒要求的半数财产已分割了么” 周炳夜头垂得更低“鹰之君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将金票券送达鹰之宛葭性命堪忧草民实在不敢怠慢但还是抱着希望去寻国君打算将那一半财产捐与国库并盼着国君念在宛葭为苍腾效命的份上想想办法救她却不料国君事务繁忙沒有时间接见草民草民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回戟乾请了一位轻功拔尖的高手将金票券和缴税保证急急地送了过去” 邵柯梵知道周炳夜为着一大家业的安危打算不得已委婉地将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但事实确实如此况且周家散了一半的财产以后还得向苍腾敌国缴税不知外人会如何评价实在无法承受更多的打击因此他只是淡淡地抬手“起來罢好生经营本王不怪你就是” 周炳夜连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而后顿了顿顾虑着要不要开口 邵柯梵出他的心思点点头“宛葭毕竟为苍腾效命本王会尽量将她救出” 周炳夜差点又跪了下去内心升腾起热烈的渴求却不知深夜中着白色里衣的男子心情何等沉重 第一百七十八章 惊人秘密 友情提示这本第一更新站,百度请搜索+ 荒古殿上一扫以往的寂静气氛十名灵魑皆以冥腹语议论为何彩之程的曼珠沙华非但沒有惩罚闯入地狱的人反而匍匐膜拜恭敬非常并在最后关头拯救了人君的性命 零双花与曼珠沙华并称最有灵性的花但零双花只生长于苍腾烟渺小苑世人罕得一见除了王宫之人几乎只将零双花当作传说并作为恋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爱情象征 曼珠沙华好**之土湿沌之水窒息之气除了人间阴气中的墓地周围以及其他阳光薄弱土壤松软的地方依稀生长一些之外主要根系于地狱彩之程自中心足足向八方蔓延百里之远过了雾蒙空间入眼便是大片夭夭灼灼的曼珠沙华仿佛眸中燃起了烈焰红火吞噬意志和思维迷糊中跌入炽热纷繁的梦境 几百万年前自人类诞生起共计两万余人自石阴门闯入地狱经过彩之程时遍地的曼珠沙华即刻进入戒备状态微倾叶梗露出人参般的根部仿佛一张张嘴咧开无声冷笑接着眼花缭乱的亿道白浆汁激射而出无论來人武功如何超凡卓绝身体和神志皆会在瞬间麻痹不受控制地坠落身体泡在幽冥之水中迅速腐烂化成幽冥之水的一部分均匀地散向四方成为众多曼珠沙华的养料 然而撇开主要将人君驱逐出地狱的目的毒恶的曼珠沙华竟在阴司宰的脚下违背忠义相助毫无任何干系的人君另一个令诸灵魑同样惊诧是人君在幽冥之水中浸泡了那么长的时间一副身躯竟完好无损换作别人早就成了一摊不成形的烂肉 高大玄色宝座上的黑袍阴司宰同样也在深思这个问題同时两手对引开微观之镜密切地注视着其中的动静上次一战他深恶痛绝的敌人活生生地消失在眼前曼珠沙华停止喷射浆液后他再也难觅那人的踪迹况且抛开他的私心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驱逐人君倘若太过张扬跋扈联系到他前世恩怨虽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内容灵魑也定会议论纷纷 回到荒古殿算是给了灵魑一个交代知它们作为旁观者定清楚一切动向便淡淡的问了一句“方才曼珠沙华向结界喷射浆液的瞬间诸位可人君是如何消失的” 跋魍从暗红圆桌旁起身在台阶前的黑线之外跪下“人君被独莜夜之根卷入幽冥之水一路送到蒙空此刻已回到了王宫” 绝彻手微微颤抖一下引开微观之镜那人长发凌乱脸色苍白颓丧如身上落魄的白色那裸着美玉般身体的女子不知他为何如此冰凉轻轻解开他的里衣将大红的锦被拉上來裹住两人的身躯同时紧紧抱住他以求给他更多的温暖 阴司宰眼中闪过一抹极浓的恨意双手保持捧住虚无之镜的姿势将视线投向大殿上疑惑纷纭的灵魑正如他们所不解的且不说曼珠沙华在最紧要关头救了邵柯梵一名淌过那混杂着腐蚀浊气和至寒之气的致命幽冥之水他竟除了感到体寒外什么事也沒有…… 仿佛记起了什么阴司宰僵冷的表情微微一动“独莜夜是什么” 诸灵魑皆有些茫然阴司宰竟不知独莜夜是谁然而想到阴司宰临殿不过几个月也就释然那是一桩沒有被载入冥灵之的事情对于地狱而言说大也大说小亦小 独莜夜即是曼珠沙华之王曼珠沙华中唯一能够化成人形的花妖拥有与阴司宰匹敌的力量花形时根部能够释放出大股毒液并迅速再生永不耗竭且在幽冥之水中迅速转移快若鬼魅令对方捉摸不透而幽冥之水无论是凡人还是亡灵皆不能入内否则将换得白骨支离魂飞魄散 人形时招式繁杂而凌厉红炽如焰的光芒随之析出倘若对方不小心碰到的话身体便会如烈火焚烧般痛苦且独莜夜掌风中带有一股能够麻痹对方的清香气息打斗的时间愈长散发得愈加浓郁更容易将对方逼入退无可退只能束手就擒的境地 每人间傍晚时分独莜夜便会化作人形面容清冷俊美无双不曾束起的玄紫色长发如瀑身着一袭大红衣衫站在彩之程的中央横萧遍吹萧声或低沉如泣或婉转清扬似笛或寥远苍茫或缥缈空灵似仙音皆随心孕育而出世间并无现成的曲谱仿佛与不同之物的造化同生入了人的骨髓漾了冥灵空无的心 然而曼珠沙华有花无叶有叶无花独莜夜即便本领高强却依旧逃脱不了这等残缺的命运这成了他的一个心结因此他曾请求阴司宰乌措赐予曼珠沙华花叶同生同谢的外容和特性然而万物之状初由上天规定并在万年时光中逐渐演化乌措与冷阶做不了主亦无能为力 独莜夜遂向天庭请求然而却得知了另一段典故 两百万年以前莽荒之渊迎來了空前绝后的争霸战争各大部落之间为了争更多的山泽之地混战不休荒原成为露天的大坟场终于有一日莽荒下起了滂沱大雨雨停之后僵硬的土壤变得松软许多一夜之间一望无际的死尸旁边冒出了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红花花茎将花朵高高擎在顶端花瓣呈倒披针形向后开展卷曲仿佛一个个沦陷在血泊中的人向苍天举起扭曲的手 这便是曼珠沙华 从此之后一旦开战曼珠沙华便会释放出一种麻痹人的气味令人昏沉甚至死亡战斗无法进行战争停止时红花凋谢绿叶长出战争发动时绿叶凋谢红花大盛红花之神叫曼珠绿叶之神叫沙华曼珠象征着残酷的战争似火的鲜血绿叶象征着和平安宁因此曼珠和沙华之间互不相容亦从未见过对方真面貌 无论发生过多么残酷的战争最终的结果都是走向和平因此曼珠与沙华之间虽隔着不同的时间争斗曼珠往往会妥协在沙华手中战争是利益冲突的最激烈表现谁的内心都渴望一片和平和幸福曼珠逐渐对沙华产生了向往和爱慕暗自决定倘若有朝一日相遇愿意放弃战争陪衬着她的葱郁让曼珠沙华完整起來 莽荒实现了较长时间的和平随着最后一个死者亡灵进入地狱这片生长着曼珠沙华的露天坟场沉下幽冥地狱成为地狱的一部分从此负责惩罚自石阴门闯入地狱的凡人与战争不再有干系然而曼珠与沙华依旧沒有同时绽开或者一段单相思沉入了地狱或者沙华永远不会原谅曼珠就这样红花盛开绿叶凋零绿叶抽出红花谢循环往复永不相见 一直到曼珠沙华之王独莜夜提出花叶相逢的要求亦是如此 独莜夜听了这一段隐瞒世人极深的密辛沉默良久持萧吹了一阵却不是一贯的低沉若诉寥远苍茫缥缈空灵婉转清扬中的一种平静中充满了某种遥远得仿佛隔世的渴望平和似缓缓流淌的溪水隐隐夹杂着一缕清音一丝泣意 一曲终了独莜夜对瑞气缭绕的创世仙寰使羽淡淡承诺他愿意以一世的争取來换花叶同枝同时倘若他获得真爱并与心爱之人走到一起那么请求在他百年之后创世仙赐予曼珠沙华花盛叶开的秉性创世仙点头允然 由此独莜夜转世为人经历情劫他去往遗川路投胎的那一天数不胜数的曼珠沙华竟离开幽冥之水连同根部一道腾向半空上方是妖冶似火朵朵相簇的红花下方白惨惨如婴儿的肥指曼珠沙华在虚空中狂舞扭动仿佛跳跃不定的火焰 它们期待他带回好消息让它们不再是残缺之躯不再生生世世都活在遗憾中最好成为爱情相依的象征在同一枝梗上花叶相爱深入灵魂 跋魍说罢忽然有些惊讶地道“那人君……岂不是独莜夜的转世如此曼珠沙华的种种反常举动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沒有注意到宝座上黑袍阴司宰的表情大变手朝虚空一点腹中默念一个决那本正中題着“转世录”三个玄色大字的冥灵之自虚空浮现跋魍估摸着大约的位置翻到中部靠后的地方仔细地查阅了几页对已经寂静下來正等待他最后答案的另外九名灵魑点头“的确人君便是花妖”并恭敬地对宝座上的阴司宰拱手算是将这个答案呈上 九名灵魑皆有些释然地点点头缠绕在它们心头的疑问总算得到了解释况且花妖本是世间最尊贵的灵株转世为一国之君并不值得惊讶对于花妖独莜夜的这一世能否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它们这类无欲无求无八卦的冥灵也并不关心只是专心司职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该弄明白的问題就要弄明白下一刻的话題已经转到为何人君会闯入地狱这件事上 只是宝座上的黑袍阴司宰眸中的色彩复杂地变幻冷灼灼的光芒更冷仿佛冰上燃烧的烈焰寒而疼痛从跋魍的叙述中他听出两个关键之处一是邵柯梵的真实本领竟与他比肩这让他高高在上俯视他的心情受挫不少另一是邵柯梵这一生都在争取木简歆虽然他们此刻在一起但最终却是不确定的 那么就让他來决定这个结果罢曼珠沙华花枝同体不同时不是两百多万年以來的定数么谁也改变不了短短一世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婚变乱1 +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郑笑寒凝视着跪在宝座上的玄衣青年男子久久不语墨欢亦是低垂着头长跪不起倘若换作以往他一定会因全身麻木而暗感不耐烦但今日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飞快跳动一次次撞击着胸腔他不知自己是什么表情亦不知宝座上的女子是什么神色 不久之前宫中盛传国君要遴选王夫他只当作与自己无关的一件大事熟料竟闻在早朝上国君竟亲口指定了他参与早朝的一般是身居官职的文臣武将剑客中倘若立下大功德者也可上朝几年來仅有杨永清等少数剑客享有资格位列朝臣之中其余的剑客要么在练武殿中练武要么出宫执行任务 前日正午他从练武殿中出來便听到了那则传得满宫风雨的消息一时惊讶迷茫再婢女奴才经过他的身边对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原來对剑客的两分蔑视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智不算太成熟但自然不会因此就认为国君要立他为王夫只当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大概是国君无意中提到了他又恰逢遴选王夫的时候便被有心八卦的人乘了长舌之风 然而今日国君召见他面无表情地淡淡问道“墨欢本王要将你立为王夫你可愿意” 极度的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一道涌上心头无措了片刻抬头撞到那张等待他答案的冰脸虽然他较之前沉稳了许多声音却也有些颤抖“墨欢……不敢” 郑笑寒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是不敢还是不愿” 墨欢眉头微蹙混沌的意识中尚有一丝清明忆起不久之前宝座上的女子取下他束发的琉璃簪青玉冠如瀑的黑发顷刻散落下來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那时他怀着某种揣测惴惴不安地等待不料她从发冠箍住的那簇发中取出了隐销粒救了他一名 这是他从小到大最难忘的事以后想起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绪微妙复杂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悸动难以形容闻宫中国君要立他为王夫的消息他惊讶之外心莫名一跳一下子悬空茫然不知归处今日国君竟亲口告知他这件事让他更是不知所措心跳得飞快大脑嗡嗡作响 沉默片刻他诚恳而恭谨地答“是不敢” 是的他不过是一介沒有身份和地位的剑客并且作为剑客也是不合格的又如何与那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形象相提并论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层次的人本就是命令与服从的关系何谈平起平坐 郑笑寒似乎对他的态度感到些许的满意微点一下头“那就是愿意了”端起宝座旁矮几上盛茶的杯盏喝下一口将那一腔升腾到喉咙处的烦愁逼了回去声音一改昔日的清朗低沉粗重“你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大婚” 墨欢惊愕地抬起头來脱口“明日”他本以为国君的婚礼须得准备一两个月隆重地操办却不料如此仓促是因为不将他当一回事的缘故么他有些愤怒有些委屈一切都掩在那低垂的眉眼中了 郑笑寒将茶盏重重地置回矮几上挑眉他语气不屑“怎么”她的黑眸深处复杂的神色如起伏低矮的山峦在缓缓蜿蜒一路景致幽暗不真切 墨欢被那样的气势压迫得几乎窒息知道自己无法违抗便轻轻答了一个字“是”仿佛觉得不够又添了一句“一切由国君定夺”心微微一沉这便是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么不经意间那个疑问从他的口中蹦出來“墨欢斗胆国君为何选择墨欢” 郑笑寒早料到墨欢会这样问抬手让他起身缓缓步下台阶站到他的跟前冰冷无波的目光注视着他“呵对于本王而言选择谁都一样随口点了你的名字而已” 墨欢愣了一下选择王夫辅佐大业当是一件慎重的大事国君竟如此随意是相信仅凭她的力量完全能够掌控一切罢国君向來是这样的性格也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城府铁腕以及武功造诣如此做法虽不稳妥但也无可厚非 这样想他也就释然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内心隐隐感到不满足空了一部分却不知空在何处不可触摸只是有些不甘心地答“能被国君随意点中也是墨欢的福分” 郑笑寒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了一眼殿门外“祭拜天地之后你与本王便无尊卑之别无须再行跪拜之礼你的主居在二十丈之外的墨虔殿有事本王自会召见你下去罢明日大婚自会有婢女奴才替你打点一切” 墨欢抬起头來注视郑笑寒片刻眸中神采微漾“墨欢当尽一生之力当一个好丈夫”说罢似担心被当头泼冷水急急退下竟有两分狡黠的意味 郑笑寒微微一怔她以为墨欢在她面前永远只是胆小恭顺的模样却不想他底气十足地说出这样的话然而他才十八岁年少之人的承诺算得了什么丹成逝去祭尘注定疏途他们都称得上成熟稳重怀着一颗真挚深沉的心爱她结局仍旧差强人意年少之人的承诺又算得了什么 在殿上负手踱了良久愈思愈疲倦正要走上绒毯铺就的台阶躺到宝座旁的软榻上休憩片刻几声急促的痛呼声响起郑笑寒一惊转过身去正好到殿门旁的四名婢女身体委顿在地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影迅速闪进大殿 “好大胆”郑笑寒边斥边一掌打出一股白光携带着强劲的力道朝來人逼去被内力催引方向追随着來人移换的身影來人闪了几步在寝房门口处停了下來不闭不躲定定地注视她“笑寒是我” 郑笑寒凌厉的神色稍柔将力劲收向身体却在中途折了方向朝殿门吸去两扇朱漆重彩的大门沉声合上 目光转向对面神色复杂的青年男子压低声音“你怎么來了如今……” 祭尘将遮住大半脸颊的斗篷拿下摔到地上“如今你就要成亲了我來得最不是时候”他冷哼一声手抓住一把翡翠玉串帘又用力撒开引得一阵窸窣响 郑笑寒移开目光平静地道“鹰之王宫四周伏有剑客一不小心就会搭上性命你以后千万不要再來被发现的话我是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保护你的甚至还要……给你一剑” 祭尘听出藏于话语中的不忍依旧郁郁寡欢“你已经给我一剑了何惧再來一剑你是我的人竟要立他人作王夫我当然知道王宫防卫重重颇费了一番心思才进得惠珂殿只因为是听到了那则传得天下人尽知的消息想來当面求证一下不料听到了你对墨欢说的一番话也就无须证明了” 郑笑寒冷笑一声“祭尘你是想当王夫罢沒想到你是这样贪图权势富贵的人你走我不想再到你” 祭尘怔住嘴张了张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來着闭上双眸眼皮微颤的她良久才憋出一句话“笑寒你是在激我还是真的这样待我” 郑笑寒侧过身子声音比见墨欢是更为沙哑“你跟我本就是仇人不共戴天却千方百计接近我而我只不过将计就计而已假意与你亲近想你的目的是什么在我大婚时刻你总算暴露了你的本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以为我会择你作王夫这样你就有机会替邵柯梵将魔爪伸向鹰之政权而我却选了墨欢因此你想不通就赶來兴师问罪邵柯梵在苍腾喝着热茶等待你的好消息是吧可惜他就要失望了” 祭尘黯然无神的脸越來越白最后惨白似一张浸泡过的纸身体倾了倾勉强稳住身形不可置信地问“原來你对我竟都是假的” 郑笑寒依旧不他咬着唇一字一顿“君无戏言祭尘若是我对你有意刺激你与否我们都无法在一起我又怎会忍心伤你我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你的目的无法得逞而已”她交叉叠在腹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终于放了下來藏在袖中攥成拳头 “哈哈哈……”祭尘猛地握住一把翡翠玉串帘用力扯下随着一声哧拉响寝房珠帘顶部的粉色布帛镶边齐齐脱下所有的翡翠珠子连着乳白色的缎线掉落在地窸窣一阵复归于平静只剩下淡蓝色的厚绒毯式门帘悠悠地微动一下 祭尘沉痛的眼中发射出骇人的光芒竟有一种报复的快意“郑笑寒我还以为你再如何歹毒再如何有城府对我的心思一定不同但今天你告诉我你不过是在请君入瓮而已你如此伤害我我又何必为你着想哈你知道丹成的性命是终结在谁的手中么” 郑笑寒身体一颤迅速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眸子蒙上一层浅雾遮住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以及逐渐涌起的恨意“什么你是说……丹成是你杀的为什么邵柯梵逼你的” 她果真如此在意丹成祭尘只觉得一颗心浸泡在冰水之中却在鲜活地跳动又寒冷又痛楚然而报复的快意亦随之愈加浓郁“邵殿察觉到丹成是鹰之内应早有除他之心我酷爱杀人的手正痒着便向邵殿请求倘若那日來临就让我解决他他谋杀邵殿未果邵殿给他两个选择一是挑断他全身经脉送达鹰之由你照顾一生二是杀了他呵他愿意死也不愿残废所以邵殿履行承诺将他的命交给了我对就是我亲手杀的怎样” “唰”一道凌厉的黑光闪过黑麟剑出鞘缓缓拔出郑笑寒垂头蹙眉内心激烈地挣扎念头转如闪电 第一百八十章 大婚变乱2 +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 那握在黑麟剑柄上的手颤抖不已引得剑身不断磕碰鞘内“铮铮”作响纤白的手似在将剑压回鞘中又要将剑身抽出鞘外然而因了主人内心的执念和恨意出露的黑色剑身越來越多 祭尘不拔剑也不逃避环抱双手靠在寝房门旁的青墙上就那样静静地注视她眸中的激烈逐渐平复转而被一种最深沉的痛楚取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是你”郑笑寒抬起头來眼睛微赤“铮”黑光的投影霍然延长许多剑身已出了大半 祭尘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眼皮垂下“你既然不爱我而我又杀了你的丹成杀了我替他报仇也好郑笑寒你机关算尽践踏我的一颗真心注定守着冰冷的宝座了此余生得不到丝毫幸福” “住口”郑笑寒眸中的浅雾渐深手腕一使力剑几乎脱鞘而出仅剩剑尖抵住剑鞘剑身微微颤动她清楚当胸一剑刺去眼前的男子根本不会闪躲只要一出手便是尸横眼前从此真正永别叫她如何下得了这个手然而丹成的死又让她如何忘记如何原谅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额头抵在剑鞘上“祭尘既然是你杀了他又为何要告诉我” 祭尘神色一动“既然你只是在利用我对我沒有半分情意那么我们依旧是以前的仇人关系那就干脆彻底一点为何不能告诉你况且人是我亲手杀的这个罪一直由邵殿担着我于心有愧说出來好受一些” 郑笑寒闭上眼睛一缕长发垂下脸颊轻轻扫过唇角光洁的额头抵住剑鞘似在无声饮泣终于手腕一用力插剑入鞘“走我不想再到你” 祭尘微讶艰涩一笑“笑寒你爱我的是不是换作别人你恐怕早就出手为丹成报仇而我……” 郑笑寒冷哼一声“明日大婚我不想到血光免得带來晦气影响喜庆气氛你快走倘若我改变主意可不管什么时候大婚”手一软“啪嗒”一声黑麟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祭尘微微点头盯着地上的黑麟若有所思沉声“好每次见你你总要离开我总要叫我走我走就是”他捡起黑麟向她扔去“若是大婚之后你想杀我随时可以用它终结我的性命恐怕只有这样你才愿意见我如今我觉得活着意义不大” 他拉低斗篷遮住大半张脸飞身掠出大殿 一黑衣在眼前闪过转瞬无踪走与來时一般快 郑笑寒尚未完全回过神來只是将目光投殿门时那倒在地上的婢女提醒她方才他來过她说的那番话他告知她的真相都是真的么丹成……竟是他亲手杀的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造化弄人便是如此么 祭尘时而擦着殿檐飞过时而隐于院中葱郁的树中避开一道道敏锐的目光终于在轩霆殿前停下环顾一周发现院中殿门处皆无人守卫也鲜有人经过那穿过轩霆殿前的长廊不免有些惊讶地向殿中正堂最里的软榻上侧躺了一位白衣男子约莫二十五岁的光景面容清秀俊逸嘴唇弧度生得极好略显苍白此刻正目光慵懒地注视着他带着两分心照不宣的意味玉骨折扇轻轻敲击着左手掌心一下又一下软榻前的矮几上斜斜放着一本封面泛黄的古一壶茶水一个喝剩了一半的茶杯 封原向來是这样的风格虽然以前沒有打过照面但经常听同行提起称他倜傥儒雅潇洒自由不拘一格有些玩世不恭祭尘倒也习惯了走进大殿将门掩上以传音入密对软榻上的男子道“苍龙跃苍腾苍腾诞” 封原点点头“是朋友”从软榻上站起身折扇微偏朝矮几旁的小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眼睛却松中有紧地盯着祭尘清水无波中微微有变化的神采 祭尘矮身在茶几旁坐下封原亦正身靠在茶几上折扇展开一片旎旖水墨河山扇缘却轻抵在胸膛上轻描淡写地道“阁下的心情如此低落怕是不好论事但改日再谈又來不及这……” 祭尘心念方才的变故也顾不上主客之别将几上的凉茶端起一饮而尽又倒下一杯微微冒着热气他苦笑一声将茶杯放下“不碍事我定不负国君的重托” 封原摇头轻笑一声“也好公事是一桩私事又是一桩郑笑寒为了不致与周炳夜撕破脸将宛葭囚禁在夕桑殿算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好住处国君命我们在这两日动手依我就在今日动手最好”不等祭尘询问原因自顾自地解释“依郑笑寒的心思她定会认为苍腾方面可能趁着大婚赶來救人明日反而会加重人力把守所以今日动手最为合适” 祭尘心下暗暗佩服脸色依旧黯然无彩“就算侥幸入得了夕桑殿里面说不定处处机关救人仍是难上加难”郑笑寒的性格他比谁都清楚不过 封原收拢折扇语气稍有些严肃“阁下可知救人的可不只是咱俩这样罢你在外引开高手视线我入内探明机关待机关尽出楼钟泉便会出现将宛葭救走他的轻功莽荒无双只要带出宫应该会一路安全而咱们的任务是清除障碍” 祭尘微微一惊“楼钟泉他也在鹰之”他揣测国君沒有将他们安排作一路应该是考虑他们之间那些不大不小的恩怨再加上料定他一定去寻郑笑寒恐误了大事尔尔 封原点了点头手指抚着折扇“这次计划仅有我们三人來执行动作要快具体如何做我已经想好只有将宛葭救出国君才能实施下一步计划” 祭尘皱皱眉“意思是我们可能活不了” 封原淡淡一笑表情是透世事的超然“每次执行任务都不排除死亡的可能不过阁下真正关心的恐怕并不是生死罢” 祭尘也不打算隐瞒和辩解关于他与郑笑寒之间的那一段密辛苍腾剑客大部分皆已知晓而封原这样不出轩霆殿便知天下事的人又怎会不懂 端起矮几上的茶杯一口饮尽沉声道“那就让祭尘抱着必死的决心全心全力执行好这次计划” 封原微怔“性情中人果然如此” 祭尘艰涩一笑“确实远远不能与封原兄超脱物外的境界相比但倘若封原兄端出一颗真心爱过恐怕不如意时也会如此” 封原颔首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來淡然的神情显得复杂莫测“來这次计划之后我得尝试一下了” 祭尘兀自沉浸在纷杂沉郁的心事中知道封原话中有话却沒有兴趣多问心如死灰只当人生的追求仅剩下眼下的这桩任务 封原轻叹一声“劳烦阁下随愚兄一样东西有了它这次任务将会轻松一些”说罢向寝房走去祭尘的情绪稍振作了一些亦起身跟在后面 暗饰着彩纹的白色门帘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封原执扇掀开一阵清凉的气息迎面而來“阁下请” 寝房内的布置简单却雅致祭尘目光一触及床榻边立着的东西惊讶脱口“不是救回來了么为何……”待清楚才知道是一个彩塑假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若不仔细分辨便会当了真 今日早晨国君才下达任务即便是几日前宛葭出事时开始塑也不可能会这般快难道…… 祭尘明白了几分扬手示意封原放下门帘“朋友颇费一番心思塑成用以寄托相思之物不想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封原不置可否地笑笑眸中漾着别样的神采片刻之后收起笑容压低声音“到时你……” 夕桑殿在鹰之王宫偏西位置距专为剑客建筑的鼎鹜楼不过二十丈之远虽然每日负责监视夕桑殿的剑客不过区区五人但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动鼎鹜楼中的所有剑客多人围攻阻击插翅难飞 而郑笑寒在殿中布置了机关闯进去便等于亲自送入虎口成功的希望渺茫救人者很可能先将性命搭进去 大殿里堂的软榻上仰面躺着一名双十年华的紫衣女子衣祙轻轻扫在榻沿上遮挡了大半脚腕处系着蓝色的缎带打了漂亮的五层流花结仿佛朵瓣下垂的花簇拥着***若玉的纤脚 那流花结延长的细布条顺着软榻伸向地砖缝内消失不见 紫衣女子睁开微阖的眼眸下了榻缓缓朝殿门口走去流花结最下层亦逐渐解开随着她的脚步展出一条彩布线头兀自藏在砖缝内一动不动 她垂头向脚腕上的流花结眼中升起一抹浓郁的恨意这并不是普通的缎带不知被浸了什么药水任是她如何想方设法也斩不断 走到殿门口时脚腕上的五层流花结悉数解尽只剩下一圈紧紧缠住她的脚踝长长的蓝色缎带将软榻下的砖缝到殿门处连接起來起來竟有些怪异 院子外正对殿门的那株大树下负责监督的五名剑客正坐在圆桌旁边饮酒边打着手势交谈察觉到被囚禁的女子倚在殿门旁几双眼睛警惕地向夕桑殿宛葭轻蔑地扫了一眼转过身去拖着那一条沒有重量的缎带脚步却似灌了铅仿佛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软榻上系挽那五层流花结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婚变乱3 失落与愧疚交织在一起,她的眼睛阖上又睁开,似乎在梦境和醒來之间徘徊,长夜无尽。关了两日,苍腾方面沒有丝毫动静,她为之效命的人,迟迟不來救她,是将她遗忘了么?然而,从未记起过,何來遗忘?他的内心,怕是从未留下她哪怕是一闪即逝的影子罢! 而父亲,她知道为了保住她的命,一定付出了极大代价。前日,郑笑寒遣人将父亲带到院子外,就只远远的看了她一眼,确认她安然无恙后,被催促着离开。 她从來都以为,答应來鹰之不过是她自己的事,却不想连累了周家这个大家庭,倘若再次选择,她宁愿待在苍腾,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即便只是一个扫地的宫女,以更卑微的身份存在,能够经常看到他,或许也是一种福分。 心事沉浮,似木水上漂,身不由己,回不到昨日,手指亦执蓝缎布灵巧地穿梭,一朵繁复的花朵层层堆起,环簇着纤白的脚腕,仿佛在谨慎地守住它的束缚对象。 “嘭。”一股强劲的风带过,夕桑殿的大门猛地合上,与此同时,大门左上方的殿顶轰然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一个黑衣人影抱着一名紫衣女子从殿顶掠出,匆匆环顾四周一眼,目光触及到树下已经拔剑而起的五位剑客,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向王宫西部迅疾赶去。 “追!”几名剑客惊呼出声,迎身而上,紧随其后,与此同时,一道道剑光不断劈向黑衣男子,闪烁交织,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周宛葭被人救走了,快來人啊!”穿着灰衣的院中扫地奴才扯着粗哑的嗓子向鼎鹜楼大喊,鼎鹜楼中的剑客听到夕桑殿的动静,不少出了阁屋,正要拔剑掠起,听奴才这一喊,在练武殿中练武或执行任务之外剩余的三十來名剑客纷涌而出,拔剑追去。 扫地奴才扔了扫帚,瑟缩成一团,一手宽袖遮面,一手指着黑衣人影去往的方向,声音沙哑而颤抖,“快,快追,去……去禀报国君。” 仿佛一群黑压压的大鹏鸟飞过,一阵阴影迅速移动,扫过院子,经过静止的宫殿檐瓦,很快消失在王宫西部与山峦交接的地方。 夕桑殿窟窿处白影一闪,封原沉身悬浮在大殿正中,折扇展开一半,遮挡住口鼻,一向淡然的眸子散发出些许的炬芒,暂且顾不上软榻上的紫衣女子,旋转着身体逡巡四周,瞳孔微敛,目光谨慎仔细地扫过,似要看穿究竟隐藏着什么机关。 宛葭方才在疑惑关门的声音和殿上的窟窿是怎么來的,又听到外面人声嘈杂,以为鹰之王宫出现了什么变乱,现下见封原进了夕桑殿,一下子明白了缘由,却不想來救她的人竟是超然物外的他,感到意外的同时,内心诞起复杂的微妙。 她注视着悬空的俊美男子,轻声道,“你考虑得很周全,机关可能便是毒药,不过……” 封原转身看面对她时,脸已经憋得有些发青,然而,目光若素,并无丝毫的紊乱,白衣若雪花堆积而成,衣祙翩然似边缘的雪被风拂飞,折扇上方的眼睛沉静地期许着她将话说完。 宛葭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手朝他招了招,“你过來,快过來。” 白衣移形换影般掠來,她未來得及眨一下眼睛,封原已來到榻边,俯身注视她,脸色发白,眉头微微蹙起,她知道他快憋不住,犹豫分秒过后,一手将他遮脸的折扇拿开,一手环住他的腰际,封原沒有拒绝,然而,身体却微微颤了一下,目光一时深沉得莫名。 宛葭借力迅速起身,闭上眼睛,将红润柔软的唇贴上那弧度最为完美的薄唇,舌尖探入,撬开他的齿贝,将气息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的口中。 两唇相接的刹那,封原身体略僵直一下,很快知道她在做什么,便放松了下來,任气息经过喉咙,肺腑,流向全身,他的精神振作了些,才知虽然方才自己闭了气息,然毒气附着于皮肤表面,仍产生了一些消极影响。 他凝视着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眼皮,心隐隐一疼,想象她的内心在如何挣扎,她贵为莽荒第一富商的女儿,却甘來鹰之,冒着生命危险当一名婢女,原因他不是不知道,然而,为了救他一命将第一次亲吻送上來,背离了她情感的初衷,她一定不那么愿意罢? 封原的手缓缓抬起,欲揽住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纤腰,倘若今后无缘,这是唯一一次主动触碰她的机会,然而,他终究还是将手放下,与此同时,气息流遍全身,如沐春风细雨,仿佛能够将一切污浊之物融化殆尽。 宛葭轻轻地推开他,柔美妩媚的脸上泛起了红潮,垂下眼帘,盯着脚腕上的蓝缎花,声音较之前小了一些,“将这缎带斩断,我们就能出去了,得尽快,郑笑寒不是那么好骗的。” 封原苍白的脸庞恢复了原來的风神俊逸,注视着宛葭黑发泼墨而下的头顶,眼中有别样的色彩在荡漾,听她这样说,才恍然想起此番前來的目的,将折扇展开的部分“咔嗒”一收,俯下身去,见蓝色缎带系住她的脚腕,簇成一朵别致优雅的花,缎带延伸向砖缝中,不知尽头在何处。 封原的手指轻夹起那纤白脚腕旁的缎带,拇指轻轻摩挲几下,神色变了变,低呼一声,“咦!” 殿门外寂静得有些不详,郑笑寒城府复杂,心机难测,随时可能出现,确定手执之物是什么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令自己心寒的念头。 宛葭心一沉,“我的武功不输在世时的舒真,可使了十成内力,还是斩不断,不知这缎带是怎么回事。” 封原沉声道,“这叫蚕玄练,由千年冰蚕丝混合玄铁之水,再融合霜槿木浆以及蓝色染液,最后附着于质量上乘的缎带上而成,就连雪麟刀,黑麟剑也无法斫断。” 宛葭怔了怔,难道自己一生都要被囚禁在这个冷清的宫殿中,成为郑笑寒索取父亲财富的工具么?一种悲凉感顷刻笼罩心间,然只淡淡一笑,“你走罢,反正也救不了我,搭上你的命反而不值。” 封原皱了皱眉,沒有回答,松开蚕玄练,指骨修长的手向前一些,握住那双玉足腕,一阵酥麻自掌心温热处传遍全身,宛葭脸上再度泛起红潮,同时浮现一丝愠色,他怎么敢……?况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 脚挣扎了两番反而被他握得更紧,封原俯身垂头,似在凝视她的脚腕,仿佛入了迷,宛葭怒意更深,刚想将他推开,忽听沉默稍久他开口,“周姑娘,想要获得自由,不是沒有办法,只是,会很痛苦,你可愿意?” 宛葭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脚腕,身体轻轻颤抖一下,不敢想象,她根本不敢想象…… 封原抬起头來,眸中神色凝重,却是充满诚挚和热忱,“周姑娘,倘若你选择自由,不嫌弃的话,封原愿意照顾你一生。” 宛葭脸色苍白,紧闭嘴唇,痛苦地摇摇头,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残废的打击如何忍受得了?事到如今,她倒是可以考虑封原,但岂能为了自由,连累了他的一生? 封原依旧沒有松开她的脚腕,眼睛一派幽远,“周姑娘,你是国君下一步计划的关键,出了这牢笼,一來,对苍腾大大有利。二來,周家才会摆脱郑笑寒的束缚。这是封原第二次征求你的意见,你若真不愿,封原自然不会强迫,当即走人。” 宛葭的额头上沁出细汗,齿贝紧紧咬住下唇,鲜血从齿缝间渗出,压抑着不让眼睛里的雾气化成滚圆的露珠,她死死地盯着那双深沉的眼眸,浮在表面的是担当,信心,藏于其后的是隐隐的痛楚,他原本是个超然物外,洒脱倜傥的男人,眼下这副模样,却是为了她么? 内心升腾起一种踏实的感觉,仿佛有了他,便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怕,心一狠,终于点点头。 仿佛有些意外,又仿佛是意料之中,封原眼中有星芒在闪烁,手松了些,轻轻地抚摸着纤腕,“宛葭,可能会有点疼,不过,有我陪你一道疼。”眸中的神色猛地沉入万丈深渊,手执折扇向她的玉枕穴敲去,她身子倒下的同时忽然扣紧脚腕,用力一折,半钝半脆响的那一个瞬间,他的心疼痛得无以复加,全身无力得几近瘫痪。 鲜血喷溅,瞬间湿了他的脸,手颤抖着向寝房的方向一吸,粉色的帘布朝软榻处飞來,正好盖在她已断双脚上,他克制着自己的理智,迅速将她的脚包扎好,将那一双断足塞进怀中,抱住她向窟窿处掠起。 “哈……不过是调虎离山的雕虫小技,也妄图骗得了本王?试问蚕玄练有谁奈何得了?”夕桑殿外,一个清朗凌厉的声音似利剑划破沉寂,接着便是一阵喧嚣,來的,并不只是郑笑寒一人。 封原心一沉,单手揽紧怀中昏迷的女子,“嗒”地一声展开折扇,向四根朱漆大柱和青墙齐齐削去,一圈淡青黑色的光芒似水墨迅速晕开,红柱中部出现一道肉眼难辨的缝隙,折扇“唰”地一声收拢,连带一股向内吸入的力劲,红柱与青墙倾塌,横木折断的声音“咔咔”作响,大殿轰然坍下,琉璃瓦的碎片纷纷落下。 与此同时,折扇外缘青光忽闪,执扇的手攒尽了力道,向大殿里堂后方直直一击,一个口子在纷纷落下的残砺碎屑中乍然出现,封原抓紧时机,身形如鬼魅般移闪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婚变乱4 那扫地的奴才惊呼起來,“天,大殿,大殿,大殿塌了……”扔下扫帚,急匆匆地向夕桑殿后面跑去,虽颤着身体,速度却是飞快,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郑笑寒脸色微微一变,“想逃?”黑麟剑出鞘,剑身低横扫向正在坍塌的大殿,残柱,废渣,碎砖,琉璃断瓦被一个淡黑色的光层抬起,在半空飞扬旋转,剑锋一转,斜斜划出一道贯穿夕桑殿厚度的缝隙來,雪亮凌厉的目光穿过边缘纷乱的细口,可见扫地的奴才怀间抱着一个人,匆匆朝苍腾方向飞去,轻功超凡卓绝,眨眼间便移了不少,宛若鬼魅。 怀间是一名女子,乌黑的长发垂下奴才的手臂,未被遮挡住的身躯,露出紫色的衣裳,双脚却被粉色的帘布紧紧裹住,并无转折的位置,在尽头呈一个方形。 郑笑寒心一沉,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想周宛葭为了逃出她的手掌心,就连残废如此大的代价也愿意付出。倘若她成功逃离,不但周家摆脱鹰之的控制,以后国库少了一大笔经济來源,鹰之出兵的计划还会被邵柯梵获知…… 然而,她倾刻间看出,将周宛葭带走的,不是别人,正是楼钟泉,他拥有除邵柯梵隐身术之外最快的轻功,也只有他才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來不及多想和愤怒,所有的力量凝聚于剑尖,身形向前方飞快逼去,夕桑殿的残渣碎瓦发出一阵相互碰撞的“咔咔”声,横向旋转,中心可窥见楼钟泉越來越远的踪影,边缘“呼呼”地扫挤着空气,成一个不断向苍腾方向延伸的残乱之柱。 随着郑笑寒的移动,漩涡亦向前吞吐而去,追逐那已是头颅般大小的灰衣身影,随着气劲外带,漩涡被无形地拉长,仿佛一条皮肉粗糙的彩蛇,吐着猩红的信子,目露冷冷寒光,追随猎物而去。 后背衣祙猎猎扬起,一阵寒意蔓延全身,楼钟泉下意识地抱紧周宛葭,向后斜觑了一眼,废渣漩涡已经逼近三丈之内,不似一人之力,但却是仅有郑笑寒在远处半空操纵,绿衣衣祙被强劲的气流挤压,向两边扯开,仿佛树的柔枝逸出主干之外。 楼钟泉边向前移动边不断转换位置,高空,低空,然而,漩涡死死咬住他身后的虚空并试图舔向实体,似一条粗大的长蛇在空中蜿蜒。 “慢一些。”一个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困境中的淡然和自信,被掩盖在漫天的废砾中,大风呼呼而过,这句话轻拂过剑客的耳畔。 封原! 楼钟泉疑惑地环顾四周,除了紧随身后的漩涡发出的巨大“咔嚓”声以及前方虚无的半空之外,什么也沒有,便只当自己听错,以意念再提了一气,身形略微快了一些。 速度忽然一缓,仿佛漩涡内倾注了一股巨大的吸力,无形地钳住他的身体,让他不受控制地慢了下來,有些懊恼地转过身,只见纷乱宽厚的残砾之中,一袭白衣飞快旋转,为了避免被碎物伤到,白衣男子保持着与漩涡相同的旋转方向和速度,一头墨黑的长发被扯出内壁边缘,猎猎而舞,缝隙间是远处赶來的郑笑寒凌厉而仇视的目光。 漩涡接近楼钟泉两丈范围之际,封原飞出残砺漩涡,折扇“嗒”一声展开,扇面的边缘光华大盛,放大及漩涡内壁,将漩涡的來势压缓,沉声,“快走!” 楼钟泉点头,说了一声“保重”,感到束缚住身体的那股力道消失无踪,封原一手执扇,一手传力,眨眼间,灰衣身影便出了十里远,向天际遥遥飞去。 郑笑寒睁大眼睛,她只感到颇费了一番心力凝聚而起的漩涡被一股力量所阻,却看不见是何人所为,而楼钟泉抱着周宛葭,很快消失在了天边,只剩下漩涡在毫无意义地旋转,仿佛巨蟒被遏制住了七寸,动弹不得。 谁的武功如此之高,竟能够与她相抗衡?然而,这个疑问只闪过她一念间,神思主要集中到楼钟泉逃离成功之上,愤恨,忧虑交织于胸,双手翻覆旋转,操控的漩涡亦随之混乱绞合,废渣碎砺填满中部,混沌一片,飞舞溅出,处于下方的宫殿琉璃瓦不时被削出几道缝來。 “嚓”,折扇颤抖了两下,边缘裂开一条细缝,无数残渣自隙间飙出,封原眉目一沉,及时侧脸闪开,否则风神俊逸的脸上已多了几道口子,甚至颊骨洞穿。 漩涡飞快旋转,然而,不近半分,亦不退丝毫。 郑笑寒的脸色苍白如死,只在这拼力的短短时间内,楼钟泉不知行了多远,然而,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均衡地与她相抗,让她想要尽快将其粉碎并及时赶去追楼钟泉的打算化为泡影。 眉头紧紧一蹙,掌间光华宛若一朵金花盛开,贯穿漩涡汹涌澎湃地逼去,封原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折扇震颤不已,在折扇中央的玉骨快要裂开时,他的身躯翻转几圈,腾挪移出漩涡触及的范围之外,心口微微疼痛,他的手抚上胸膛,却触摸到一对僵冷柔软的玉足。 他恍然记起,莽荒神医杨掌风有接骨助长的本领,只要断肢不超过两个小时,虽然自宛葭断足到现在不过一刻钟,然而,他心底深处仍是沒來由地一惊。楼钟泉应该离开鹰之很远了罢!他轻功的速度只比邵殿的隐身术慢一些,平时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可赶到苍腾,眼下事情紧急,怕是三刻钟即可抵达,既然如此,他便无需拖住郑笑寒了。 闪到漩涡左侧,露出完整的身影,对倾刻间愣住的郑笑寒微微一笑,折扇“嗒”地一收,匆匆向苍腾方向赶去。 竟是王封原!鹰之的谏议大夫,竟是苍腾遣來的奸细? 郑笑寒苍白的面颊一阵青紫,大脑一片空茫,手掌保持着对合的姿势,静止不动,纷乱的漩涡停顿下來,残渣碎瓦,纷纷向下坠落。 这天下,究竟还有谁是她可以相信的? 她忽然间惊醒,即便是祭尘也不可信,之前他不也曾领了邵柯梵的命令,下药废她武功么?如此,其他人也就可想而知了,这莽荒,本來就是凄凉的。 绿袖狠狠地向漫天残渣挥去,夕桑殿的所有碎片落势更盛,转眼间半空一派清明,天际遥遥可见封原远去的身影,将几个追上去的鹰之剑客抛在后面。 然而,她知道不过是在国君的威仪前作势而已,眼下即便是她亲自去追,除非封原自己停下來,也是追不上的,所谓宛葭怀揣的秘密,不过是鹰之欲举兵苍腾而已,至于何时出动,以何种方式,这两个最重要的方面她并不知道。 况且即使她失却了一个大财源,不也是得到了周家一半家财么?价值一百万两黄金的金票券已经到手,作为奸细的周宛葭双足尽残,无论怎样,还是她赢了,苍腾方面半点也站不得便宜。 这样想着,虽愤懑遗恨,然而,仍是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目及天边,封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便对方才追到半空的几名剑客命令道,“不必追了!”见他们返回向她聚拢过來,忽然想起一件算得上重要的事,冷笑,“之前有人來报,说是周宛葭被一个黑衣人救走,往西方向而去,本王当时便知有诈,所以朝夕桑殿赶來,正瞧上了这一着,呵,要不是鹰之出了王封原这等奸细,真不知楼钟泉和周宛葭逃向何处。不过,现在是有时间照顾那名……” 她的话在此顿住,脸色更是苍白似纸,之前就隐隐不安,然而,注意力集中在夕桑殿这边,暂时沒有多想,现在才知道那不详的预感來自何处,是他么?她的心底又凄凉又紧张,千万不要是他,千万不能是他,要她如何承受,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打击? 倘若他遭到几十名剑客的围攻,后果可想而知,自剑客禀报到现在,已过了一刻钟,乱剑无情,毙命仅是倾刻间,她现在只想知道他怎样,或许,只要他活着,再多的背叛她都可以原谅。 她拖着无力的身子,向西方迅疾飞去,那几名剑客只当自然,亦跟在身后,不知国君的心中起了多大波折,神色是欲将那黑衣人剁成肉酱的肃然和残狠,眼中闪着冷然的寒光。 一路疾飞,在抵达苍腾王宫上空时,悬浮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不等门口的侍卫禀报,楼钟泉匆匆步入齐铭宫,语气有些急切,“国君,周姑娘救回來了。” 邵柯梵微微一怔,放下奏折,步出书房,目光投向剑客怀中的女子,他那之前仅见过一面的师妹,第一次见面时,她一身黑衣,浅笑嫣然却不张扬,快要跪下时被他以手势托起,口气清淡,“苍腾已经废除跪礼,不过,听令尊说你极少出屋,不知这一点,不怪你。” 她说,“民女有幸能与国君同承一师,希望能为苍腾做一些事,如此,才担得起师尊弟子的名讳。” 他微微颔首,口气依然平静无波,“这倒不必,老师从不介意这些,随性就好。” 她说,“为国君,为苍腾办事,便是宛葭随性而发,生出的心意。” 他似乎有些意外,略略扫过她一眼,“既然如此,你去鹰之作内应罢,最好到郑笑寒身边,你是女子,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她便去了,不想回來时竟是这样的局面,第二次见面,便是最终归來时。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婚变乱5 此刻,她着的是一袭紫衣,厚密的长发柔软地搭下灰衣剑客的手臂,宛若怀间容易揉碎的梦幻,双眸紧阖,眉峰微微敛起,似是感到了无边痛楚,苍白的面色上,残留些许尚未褪去的红晕,仿佛是少女初恋时,遭到突如其來的意外,对,便是如此。 苍腾国君仍旧淡水无波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师妹,最后定格在那双沒有任何起伏的脚上,紧紧包裹着的粉色帘布被流出的鲜血染红,仿佛桃花之上着了一层血色,骇人而妖冶。 邵柯梵微微动容,眸中闪过一抹肃然的波光,那是对忠于他的大臣,谋士,剑客,以及其他诚挚为他办事的人所有的神色,“既然回來,本王便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周姑娘这双残掉的脚,本王会给她一个交代。” 楼钟泉以为国君不知内情,解释道,“周姑娘被郑笑寒以蚕玄练捆缚,即便是黑麟,雪麟也无法斩断,封原晓之大义,才……” “本王知道。”邵柯梵颔首,表情有些许复杂,“本王之前以隐身术进了夕桑殿,可是无法将周姑娘带走,虽沒告知封原蚕玄练之事,却也对他说,若实在无法,可采取极端方式,人,必需带回苍腾。” 楼钟泉怔了怔,垂了垂头,“是。”目及怀中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女子,脸上的愁虑加深了许多,“周姑娘双脚已残,祭尘被一群鹰之剑客追杀,不知现在如何,封原独挡郑笑寒,怕境况也极为不妙。” 邵柯梵眉间亦隐现淡淡的担忧,却释然地扯起嘴角,“行动之前,封原已经将计划和盘托出,书信寄來苍腾,本王已遣出五十來名剑客西部接应祭尘,至于封原,以他的智慧,倘若死在鹰之的话,本王便要怀疑以前是否看错他了。” 听国君这样说,楼钟泉放心了许多,这才想起抱了宛葭很久,手臂酥麻得几乎沒有知觉,邵柯梵看出他的心思,“先交给杨药师罢。”正要伸手抱过,却打消了这个念头,边扭头便唤道,“简歆。” 然而,他的目光触及到那伫立在书房门口的黄衫女子时,忽然僵住。 简歆一脸怒容,看他的神色仿佛他将幻灵剑刺进秦维洛胸膛时,是对他任意伤害无辜生命的痛恨和排斥,眼中不再是浓情蜜炽,而被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仇视和冷漠取代。 脑海中重现那段僵冷的过去,从劝他放弃统一莽荒的计划一直到陈眉儿火纵忆薇殿之前,四年多的时光,那么漫长,她抱怨他,恨他,嫁与秦维洛,整个人仿佛与他毫无干系。 那是令他深感恐惧的记忆,他从不愿想起,然而,此刻却不受控制地被强行扯起,那样的目光,他比她还要刻骨铭心。 “简歆。”他嘴唇动了动,挣扎着呼唤她的名字,方才还颇有神采的脸,此刻黯然而凄凉。 简歆沉着脸,快步走向大殿,如他的意抱过楼钟泉怀中的宛葭,一眼也未看他,走回橱上的机关,书橱连同墙壁一道旋转打开时,闪身进了去。 邵柯梵胸口仿佛被抑郁之气堵住,沉沉地叹了一声,对尴尬而不知所措的楼钟泉道,“你下去罢,或者去看看西部情况怎么样了也好。” “是,钟泉马上去。”楼钟泉急急出了殿门,施展轻功朝西部赶去。 邵柯梵闭上眼睛,思绪纷乱,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半,身后脚步声响起,随意拖沓,向寝房而去,他转过身,死死地凝视她,再唤一声,“简歆……” 简歆仍旧不看他,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邵柯梵,你终究本性难移。” 连名带姓,何其淡漠?这句话似一盆冰水浇进他心头,与此同时,尖冰凌刺入心脉,血肉模糊,又冷又疼,他防所有的人,然而,对她却是完全沒有戒备心,因此方才在楼钟泉面前将事情的原委泰然自若地道出,犯了她最大的禁忌。 她的禁忌,足以摧毁两人,无论感情多么深厚,她的悲悯给了所有人,唯独不给他,很多事情,他迫不得已,却得不到她半分理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斯权势争斗,倘若有所疏忽,便会身首异处,他不过是智谋,武功都比别人高上一筹,因此赢了而已,在过程中免不了伤亡,他有什么错? 然而,此刻他不愿多想他的做法正确与否,只关心她今后会如何待他,紧走几步,在她快要步入寝房时抱住她,声音喑哑,“你每次都这样,我……简歆,我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就一定实现承诺,你相信我。” “相信……?”简歆反诘,不反抗,任由他拥着,只是身体越來越冰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于邪娘子,在仙人面前尚且如此,何况是我?” 邵柯梵俯首在她耳畔,沉声,“对,有为家国利益失信,有为你失信,在我的心中,你与国家一样重要。简歆,不要再使性子了,很多事情,你以前有过思忖,不是也觉得我情有可原么?还是说,你从未真正原谅?” 简歆冷笑一声,方才她进密室时,杨掌风逐层掀开裹在宛葭脚上的帘布,露出血腥的两截断足,自脚腕处生生被掰开,即便是将她弄晕后才下的手,那也称得上惊心动魄,让人目不忍睹。他怎么忍心下达这样的命令? 坚决地扣住那双环在腰际的手,正欲用力拔开,余光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白衣男子踏入大殿,步伐匆忙却不紊乱,一张脸泛着苍白,却可让人揣出平常时的风神俊逸,怀中有些鼓胀,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然而,邵柯梵扫及封原胸膛,眼睛仿佛黑色沉璧,有亮光析出,他在信中吩咐封原在必要时,采取极端手段,竟一时记不起杨掌风有接骨助生的本领,后來忽然想起,遗憾之际,对封原是否会带回宛葭的残足抱着不确定的心态,所说的交代,倘若带回,便是宛葭自身,倘若沒有带回,便以周家的事作弥补。 然而,简歆的性格,必然只见得第一种交代,可见封原带回残足对他影响有多大,那几乎可以拯救他与她的今后,心情一下子释然,在她耳边语气轻松地道,“我会还周家一个完整无缺的宛葭。” 简歆一怔,茫然不明所以,却见腰际那双指骨修长的手主动松开,邵柯梵向大殿中央那位微微垂首的白衣男子踱去,“残足可是带回了?” 封原将边缘破损开一条细缝的玉骨折扇朝左掌心一敲,抬起头來,平视苍腾国君,方才急切的神色此刻已恢复一贯的淡然潇洒,声音磁性优雅,“回国君,是带回了,幸好时间來得及,就请杨掌风为周姑娘接骨助生罢。” 简歆的脸上不由得泛起羞愧的红晕,一跺脚,转身进了寝房。 邵柯梵和封原相视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心照不宣的笑意。 郑笑寒赶到西部空殁荒原时,鹰之剑客与苍腾剑客正缠斗不休,荒原上横陈了一具彩塑人体,正是依着周宛葭的模样塑出來的,栩栩如生,难得辨认出來,似乎是在打斗中自半空摔落下來的,四肢和身躯皆出现了裂缝。 纷乱的人影中,那一袭黑衣的青年男子分外显眼,此刻他被两名剑客围攻,黑衣裂了几处,亦湿了几处,长发散乱,样子狼狈不堪,见她率人前來,动作一顿,一柄长剑直直刺向左胸,他反应过來,眼睛睁到了最大,却知道已來不及阻挡。 “白祭尘,果然是你。”郑笑寒铮然拔出黑麟,幻化出黑剑影万千,强劲的剑道将几乎碰到祭尘黑衣的那柄白剑震偏约莫三寸,一声入肉的钝响,白剑刺入左臂,血流如注,黑麟剑身一偏,一道剑光向左打去,另一名剑客向后踉跄几步,不可置信地大呼,“国君……” “这个人,必需由本王來杀。”郑笑寒冷而轻地道,黑麟速度丝毫不减,黑光笼罩了两人,边缘尖芒飞溅,将其他人以及自逐鹿荒原鹰之一侧坟场赶來的恶灵排斥在外。 祭尘狠狠一皱眉,头垂下來,双眼微赤,透过凌乱的长发注视着逼近胸口的黑麟,这一次,她是果真要杀他了罢,他再一次骗了他,以她的性格,既然不爱他,是定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然而,黑麟剑逼近的同时,剑尖亦有一股力量冲击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有些吃惊地抬首看向郑笑寒,令他失望的是,她的眼中仍旧是浓郁的恨意和埋怨,执剑迫着他,向更西部赶去,纷杂的刀光剑影越來越远,苍腾剑客与鹰之剑客之间的厮杀声逐渐变小。 “白祭尘。”郑笑寒咬了咬牙,“你,究竟有沒有良心?”剑尖抵着他左胸的衣祙,却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不伤分毫,她看着他流血的左臂,又心疼又快意。 一阵疲倦感席卷而來,仿佛是相同的一件事,他却做了无数次,次次伤她,她累,她伤,他也不得安宁,只是赤着眼凝视她,好久才挤出三个字來,“对不起。” 郑笑寒冷笑一声,“白祭尘,你沒有对不起我,你为你的主人办事,怎样做也是理所应当,我跟你毫无瓜葛,何來对不起之说?” 祭尘艰难地挑眉,“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问我有沒有良心?” 半空清明,喧嚣隐去,此刻他们已到一片无人烟之地,郑笑寒撤回黑麟,目及遥远的天际,声音沒有一丝感情,“白祭尘,滚回你的苍腾,君无戏言,以后,我们再无干系。” 今天,他亲口告诉她丹成原是他杀的,而他又参与了此次计划,坏了她的大事,教她如何不恨,又如何原谅? “笑寒……”祭尘捂住左手臂,声音沙哑,“其实我今天,主要是來看你,听说你明日成亲,我很心痛,恰逢国君有任务……” “够了!”郑笑寒厉声呵斥,全身微微颤抖,“白祭尘,你……” 后面的话却沒有说出來,双眸浮上一丝凄迷,极复杂的神色深处激烈地冲撞,身形一提,朝鹰之方向飞去,无声无息,很快消失在她目及的天际。 祭尘一手捂左臂,一手覆胸膛,面朝她离往的方向,痛苦地躬下腰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婚变乱6 次日,鹰之举行国婚。 新铺就的红绒毯从高高的端泓殿伸出,蜿蜒起伏过十级台阶,仿佛大火吐舌,一直舔向广场大门,那些殿堂楼阁,檐角的灯笼皆换了一番,并在适宜的地方悬了不少得当的彩联,一向绿衣紫内罩的鹰之国君,今日挽起乌发,换上大红富贵,妖冶似血的婚衣,更添两分王族炽热的权力欲气息,面容威严冷淡如同以往,只是清丽的有些苍白。 在一群婢女的簇围之下,同样着红衣的,却是一个满十八岁方才两个月的青年,俊美的脸庞初长成分明的棱角,稚气尚未褪尽,倒是那一头黑发生得成熟厚密,被青玉冠束住,碧簪穿冠而过,仿佛一个丰富的源泉,如瀑的长发倾斜而下,完整地覆了后背的红衣。 广场中央,置一方五百年霜槿木横截大案几,玉盘上高高堆起莽荒珍贵三果霜芬橘,羽荔梨,酥雪苹,摆的羊,猪,牛三牲熟肉,混了不少珍贵的佐料,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紫金炉薰烟袅娜,插了三支粗硕的神香,才燃了顶端一点,案上落灰稀疏。 广场红绒毯两旁,依次对称站列宫乐队,臣将,剑客,谋士,武卫重属部队,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头,肃穆的脸上,隐隐可见期许和祝福的喜庆神色。 已是黄昏,日头缓缓向西滑落,余晖洒遍王宫,景致暧昧不明,绒毯上影子斜长,为大喜之日增添了一抹隐晦的阴影。 白衣祝颂司伫立于案几左侧,见沙漏滴至酉时六刻,正是莽荒拜天地的最佳时分,朗声传遍全场,“吉时已至,请国君王夫祭拜天地。” 礼乐齐奏,号角长鸣,自端泓殿檐角垂下的炮竹被点燃,灵巧地甩动腾挪,噼啪作响,方才寂静无声的广场一下子热闹非凡。 惠珂殿在端泓殿以西,墨虔殿在其东,祝颂司的话音刚落,两座宫殿的大门齐齐轰然打开,红衣璧人在一群婢女簇随下,缓缓走向端泓殿正中位置会合,面朝对方微微一拜,齐站面向广场。郑笑寒双掌向上,交叉平叠,墨欢按照婢仪所教与的,右手搭叩住国君覆在上方的左手,然而,他明显感觉到国君的身体轻颤了一下,以为触犯了什么禁忌,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是跳得飞快,然而,国君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胆子大了些,下意识扣紧那只手,随同她迈开步伐,迎着西下的夕阳走下台阶,仿佛经过漫长的岁月,在那祭拜天地的案几前停下。 此刻,炮竹声息,山衔落日一半,礼乐不绝,时而铿锵顿挫,时而绵延悠长,在鹰之王宫上空阵阵回荡,余音袅袅。 “一拜天地。”祝颂司拖长声音,履行他难得一次的职责。 墨欢松开扣搭住的左手,与身边的红衣女子一道跪下,深深一拜之后,各自接过祝颂司手中的香,插到紫金炉中,黄绿色的天穹深邃低阔,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垂视。 二拜鹰之先祖列君。 最后便是夫妻对拜,祝颂司的朗朗磁音如贯长虹,穿过礼乐声声,红衣璧人面朝对方,国君淡漠威严,王夫面色紧张却柔和,只差这一拜,那个在惠珂殿上取下他发冠的女子,便可成为他的女人,一生,一世。 “闻鹰之君大婚,邵殿命在下送來贺礼。” 一个灰衣人自苍腾方向而來,在祭拜天地的案几前落下,微垂着头,双手呈上一个锦盒。 礼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以警惕而仇视的目光看着苍腾來客,邵柯梵在这个时候送礼,端的定是沒有什么好处。 郑笑寒稍微一怔,举起右手掌,示意继续,礼乐声再度响起,虽表达的是喜庆之意,却多了两分谨慎清冷的气息,端泓殿广场上的氛围看似热闹,然而,不少剑客和臣将按紧了腰畔的佩剑。 郑笑寒冷冷一笑,“苍腾君有心了。”拿过那短窄的锦盒,躺在里面的,却是一张叠好的宣纸,隐约现出字迹來,她疑惑地展开,目光匆匆扫过上面的内容,只有短短几句话,然而,却似一道雷电劈下,从头到脚,击穿她全身,让她差点站立不住。 谨告天下: 今日起,即苍腾历一五零九年一月初五,金票券作废,与金银玉铜脱钩,并以同等价值的宝债章取代之,大小钱庄不再事金票券兑换业务,执金票券之人,包括钱庄,可到王宫财甄殿兑换宝债章,且宝债章发行权统归财甄殿。 右末处是苍腾国玉玺红印。 金票券是一种纸面存储方式,最低面值为十万两白银,一般只有富裕人家以及宫中王侯臣将方才用得上,邵柯梵此举不会对众多普通家庭产生实质影响,只有一个目的,让她手中价值百万两黄金的金票券成为废纸一张。 那百万两黄金,她本打算一半用在三地攻打苍腾的开支上,一半笼络三地首领,然而,计划通通化成了泡影,这几日事情发生得惊心动魄,却似最猛烈的风横扫荒原,之前什么也沒有,之后更是一片空无。 苍白从施了胭脂的脸上透出,仿佛寒气氤氲,让那一抹桃红变得诡异,郑笑寒嘴角却扯起一抹莫测的笑意來,“望來使告知苍腾君,这份贺礼送得颇费心思,也送到了点上,本王很是受用,就暂且承下來,不过,有朝一日,若是觉得受不起,定会加倍还苍腾,聊表心意。” 來使看來并不知道送的是什么,平静地答,“鹰之君喜欢就好,国婚尚有一拜,在下告辞,愿国君与王夫天长地久,永结同心。”说罢提气向苍腾方向飞去。 礼乐声中,万道刺人的目光咄咄逼视着苍腾來使离开,直至消失,气氛才恢复了一些喜庆意味。郑笑寒极力克制住愤恨,将宣纸折叠好,放入锦盒之中,交到祝颂司手里,淡淡道,“继续。” “夫妻对拜!”新人第三拜,拜后便如尘埃落定,仿佛忘记了苍腾來使方才到过这里,礼乐欢奏的气势壮了一层,停顿的号角再度鸣起,臣将脸上挂着微笑,倾身附耳,细碎地讨论。 跪下时,似乎所有刻意强忍的力气都在此刻释放出來,膝盖重落,浑身瘫软,看着墨欢就要起來,她微皱眉头,动一下腿,仍旧无济于事,墨欢睁着一双黑亮澄澈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什么,伸手握住她,缓缓带起。 礼乐大盛,响彻云霄,端泓殿到广场大门之间,悬空彩条招摇,夕阳沒了整个身体,西边天际黄绿色的彩云交织在一起,投下暧昧不明的千道霞光。 女君威仪万分,脸色淡漠,饱满的额头让她看起來仿佛掌权的圣女,难得着一次的大红嫁衣将她衬得更是高贵华丽,一向很少装饰的头部缀了得当的玉珠,金步摇,红盖头自挽发的横簪延下,经过高高的发髻,翩飘地披在后背,宛若红霞倾下。 此刻她与王夫执手相叩,心却仿佛跌入了荒原,任兀鹫啄食,痛苦尖锐阵阵。与出场时一样,并肩缓缓走向端泓殿,又折了个身,在专侯一旁的婢女迎上簇拥之下,向惠珂殿走去。 “国宴开始,请众卿到宴轩阁用餐。”祝颂司与广场诸人目送新人消失在一影绿意葱茏中,长长吐出他此次职责的最后一句话。 邵柯梵轻轻叩了叩书橱后面的机关,宛葭正靠在垫高的枕头上,盯着已经接好的双足,目光庆幸又有些悲戚。 “可好受些了?”他止住准备迎上來的杨药师,示意他专心磨药,扫过那双打着石膏,被纱布厚厚包裹的脚,淡淡地问,沒有表情,看不清悲喜。 宛葭的面颊泛起一抹浅桃红,莞尔一笑,微微起身,算是施礼,“不疼了,多谢国君关心。”又道,“国君替周家挽回一半家财,又让杨药师替宛葭接脚,宛葭一生铭记。” 邵柯梵颔首,凝视着墙壁上简歆要他命人凿开的窗户,“不必,是封原辛辛苦苦将你的双足带回苍腾,本王只不过吩咐了一下药师而已。” 听到“封原”两个字,昨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温馨又血腥,激烈又平和,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那个她以吻解毒,潇洒倜傥,有些玩世不恭的翩翩公子,握住她的足腕,以最真挚的语气对她说,“不嫌弃的话,封原愿意照顾你一生。” 可是,不过是一日的心神微漾,并且感激之意要多于萌动,又岂能比得过几个月的苦苦坚守?她想与的,不过始终是同一个人,只是他,情意全系在了那容姿倾国,心境悲悯的黄衫女子身上,丝毫也分不了她。 伤神间,依然有礼地答,“大恩在怀,待出得门,宛葭会好好谢过封原,不过国君亲自來看,宛葭也是感动不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表情凝上一层严肃的霜色,“宛葭之所以被郑笑寒囚禁,是因为无意中听她与杨永清说起一件事。”顿了顿,见国君等待她说下去,继续道,“计划鹰之举兵苍腾。” 邵柯梵嘴角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本王早就预料到了,鹰之,一定会举兵的。” 紫衣女子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下去,她差点为之付出生命,残了双足,令周家丧了一半家财的情报,他竟然早就揣测到,她历经艰辛,方才有机会说出,却是一文不值。 可是,她失去的,他不也通通补偿了么?这场劫难,为什么要产生,为的又是什么? 嘴唇颤抖两下,终是憋出四个字來,“国君英明。” 邵柯梵垂首看她,眼中些许复杂,“今日早朝之后,封原单独留下,请求本王赐婚,不知你可愿意?” 宛葭惊愕地睁大了一拍,虽然封原说过要照顾她一生,但提亲之事,她仍是有些适应不过來,嫁与封原……这又是个什么样的概念?缓了缓,答道,“宛葭想先考虑一段时间。” 邵柯梵微微点头,“也好,你好好养着。”说罢向外走去,一袭红衣仿佛曼珠沙华妖冶地燃烧,光焰清冷。 “国君。”身后传來急切而轻柔的呼唤,宛葭立起身体,怔怔地凝视红衣背影,他真的,从來不懂么?还是说,他从來都懂,然而,懂与不懂,又有何用? 邵柯梵保持原來的步伐,沒有停下,已到门口。 宛葭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委屈,仿佛决意,仿佛告别,“国君,就劳烦国君转告封原一声,这门亲事,宛葭允了,让他去戟乾周家向家父提罢,宛葭调养几日,便回都城。” 邵柯梵顿了顿身形,不回头,只说了一声“好”,便闪身出了密室,门与书橱一道,重重阖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梦靥再临1 “误会我的事,怎么补偿?”简歆刚从密室出來,就被邵柯梵勾起下巴,“宛葭两个月后就能走路。” 简歆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几乎完全盖住了漆黑的瞳孔,露出细碎的波光,“虽然如此,我还是觉得残忍,毕竟生生掰断双足……” “呵。”邵柯梵摇头笑笑,“只有将宛葭带回,我才能拯救她,拯救第一富商周家,并消除郑笑寒获取周家财后对苍腾的威胁,我今日下的诏令,已经贴遍苍腾,自是给郑笑寒也送去了一张。至于宛葭的双足,我不是说过么,会给她一个交代,总算沒有食言,你不应该只介怀过去的不幸,要看到眼下,将來的大好,况且这件事还促成了她与封原之间的姻缘,要说曾残足真的让你想不开,撇去不说,我也算有功了罢?” 简歆略略一想,确实是自己不识大体,只好唯咯地敷衍一句,“嗯,是……是有功。” 邵柯梵看一眼窗外黑下去的天,将她搂进怀中,“那么,怎么补偿我,昨天你听说断足可以接好,虽未太过计较,但沒有亲眼所见接上,晚上抱着一副宁死不脱的态度,今晚,这笔账可要清算了。” 一手捏住她腰带中部的粉色流花结,轻轻一拉,黄衫松解,衬得蓝碎花裹胸裙衣紧紧缠住的腰肢更加纤细,一手沿着黄衫领口,斜插进她柔嫩的肩头,再捻亵衣细线而下,在结处解开,用力一拉,裹胸裙衣与浅绿亵衣一道拔下。 简歆的肌肤上起了一层战栗,下意识地抱紧他,贴近那滚烫的胸膛,邵柯梵将她推开一些,一手在她的后背游移轻抚,一手圈住她的脖颈,指头有节奏地起伏进退,仿佛在指引着情欲之火的燃烧。 全身开始像被暖日烘烤,愈來愈炽热,如沦陷火海,有一种愿望膨胀得无以复加,埋在胸前的呼吸越來越粗浓,热气阵阵扑出,让她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晶白的雾气。 简歆仰着脸,口中发出声声浅吟,眸中涣散了一半的神采,手臂则紧紧环住他的窄腰。 邵柯梵闷沉地哼一声,圈住她脖颈的手自肩头向后掀下黄衫,光滑晶莹的整个脊背裸露出來,亵衣衣带在后面缠成漂亮的活结,仿佛白玉上浮凸的绿痕,他按在背上的手用力一压,将简歆横抱起來,施展隐身术到了寝房中。 不知为何,方才精力十足,到了寝房中却越來越困,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睡意将她包围起來,强打精神抵抗了很久,终是陷入了深浓的最底部,手,无力地从他的后背垂下,任他缠绵不休,她的眼皮重重地阖上,仿佛有什么拼命将她拉入睡眠之中。 邵柯梵微微一顿,她竟然在这个时候入睡,真是不同以往呵!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却不叫醒她,他的手指不时抚过她的面颊,眉眼,虽然早就铭记于心,却永远看不够。 无尽的黑夜以后,一阵冰冷将大脑中的混沌驱散,浑身剧烈地战栗一下,冷真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久前的情景再度重演。 一袭黑衣的冥灵悬浮在她的身体上方,几乎触碰到她**的肌肤,仿佛有极重的寒气氤氲不散,阴司宰的头埋在她的颈间,冰冷的唇点在上面,一动不动,此次沒有戴上黑袍帽,漆如深眸的长发散于后背,一部分搭在她光滑的肩头上,看不清他的脸。 然而,她深刻地知道來的是谁,他,上次强行进入她的梦中,此时更加肆意妄为,竟强行让毫无困意的她进入梦中,然后守株待兔似的,再度想要强占她。 震惊渐渐平息,转而被愤怒取代,然而,全身仿佛被冻住,无法动弹,嘴张了张,却像在做无声控诉,沒有任何语句发出。 那脖颈间的唇移动了起來,并探出同样冰凉的舌头,寸寸游走,移到她的喉处时,偏着头,露出酷似邵柯梵的侧脸,眼睛僵冷无波,睫毛一动不动,微芒静静闪烁,高挺的鼻梁顺着她下巴的弧度缓缓游移。 同时,负在后背的手垂落下來,握住她的腰肢,抚向小腹,朝两个方向游移,冰凉的触感蔓延全身,寒气深入骨髓。 简歆瞪大眼睛,屈辱,愤怒,甚至是求饶在眸子深处激烈地交织,“陵王,别这样,你别这样。” “呵呵呵……”阴桀的笑声响起來,“简歆,是让你醒去,与他继续么?”语气不似活着时那么阴阳怪气,而被正常男子的声音取代,带着不粗不浓的磁性。 “放过我,你凭什么这样做?”怒斥在腹中回荡,嘴唇却无声无息地开合两下。 陵王的动作顿了顿,凑到她的耳边,扑出阵阵寒气,“木简歆,我爱了你八年,你却一直无视我。” 压着的身体越來越冰凉,以为是她热情消退,再加上时值冬季的缘故,邵柯梵将裹在两人身上的锦被掖得更严实,见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应当是梦中感受到外來的冲击罢,他怜爱地笑笑,收回舌头,离开她的唇,在那张不可方物的脸上轻噬浅啜。 体内翻涌不息的火山膨胀到了最大限度,终于全面喷发,他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身体仿佛悬空而浮,肆意畅游,任由安全而猛烈的风席卷拂送。 他的神志不由得一僵。 现在才意识到,简歆的身体何以如此冰凉?方才他被她入眠,被季节,被他滚烫的体温欺骗,此时看她,不但蹙眉,额上还有冷汗沁出,况且,她明明精神亢奋,为何无端疲倦?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的心凉了一大截,积蓄的能量尚未完全喷薄殆尽,便瘫在了下來,然后侧俯在她上面,伸出手,愤怒地在她的肌肤上抚过,竟处处如冰那般,仿佛处于寒气的控制之下,与上次的症候一模一样。 此刻她显然在拼命挣脱束缚,却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可见那该灰飞烟灭的冥灵不达目的是不会让她醒过來的,他在梦中侮辱她,他又在梦中侮辱她!他心爱的女子,教他如何容忍一次又一次被侮辱? 只是瞬间,方才混沌和错乱的双眸,一下子清醒得分明,发出雪刃般的光芒,而后,便是赤红的色彩蔓延开來。他将她抱坐起來,手指微颤地替她穿好衣服,不断摇晃她的身子,那东西藏于梦中,这是他唯一能做的,“简歆,醒醒,快醒醒……” 陵王,爱了她八年?恍然记起,陵王临死前,曾恨恨地告知她他的情意,然而,她对他仅有遗憾和感恩之意,随着时间的流逝,竟连那番告白亦遗忘了,现下他突然提起,她感到突如其來的震惊和意外,因此,他强行入梦,在漆黑的空间中,随心所欲地占有她? 陵王的头从颈间抬起,僵冷的眼睛凝视着她愤怒的黑瞳,唇自下颌向上移去,含住那半白才粉的唇瓣,轻轻舔舐两下,舌尖探入口中,撬开她的齿贝,卷住她的静止不动的舌头,辗转吮吸,只手在腰带处一覆,黑袍散解,苍白而厚实的冥灵之躯压了下來。 就连血液,似乎也被冻住,简歆整个身体轻颤一下,感到自己又死了一回,然而,神志分外清醒,只听见自己内心在呼喊,“别缠我,你,你究竟想要怎样?……放开……” 冥灵之吻不停歇,只是搂进了她,双手自她的臂下穿到后背,向上扣住肩胛,吻也下得更加沉重,一个含糊的声音自胸腔传出,“简歆,我很冷,活着时冷,死后更加冷,温暖我好吗?” .......................一阵刺痛袭來,他终于.......简歆的双眼睁到了最大,眼珠仿佛要蹦裂出來,再不顾及曾经的师徒之情,一次又一次怒斥,“畜牲,混账东西,放开我,放开我,畜牲……” “简歆,你就骂罢,我要定了你,不管你爱我与否。”阴司宰的声音粗浓起來,唇上的吻冰冷而专注,不断向深处索取活人的温暖,“我等你,等你死后,你就是我的。” 心绝望而苍凉,她知道此刻虽在梦中,但一切都是真的,陵王确实在蹂躏她,然而,无法动弹,亦无法施展武功,咒骂也无济于事,她闭上唯一能活动的眼睛,很想在此刻死去,唯愿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缥缈而熟悉的声音时远时近地响起,“简歆,快醒醒……”又咬牙切齿地怒斥,“陵王,你好不要脸,也不枉当年取了你性命。”她感到一双手在摇晃她,却羽毛那般轻而无力,邵柯梵一定知道了真相,然而,在梦外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她醒來。 不加理会仇人的咒骂,仿佛无视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冰凉的身躯紧紧附着她,阴司宰僵冷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混乱迷离的神采,简歆的愤怒变成了绝望的哀求,“陵王,求求你……放过我,你已经是冥灵,该去投胎转世,在下一世重觅真爱。” “呵呵。”阴桀桀的笑声再度响起,仿佛是对她说错话的惩罚,陵王的舌尖虽在她嘴里辗转吮吸,却有声音在她耳畔喘息,“投胎,我负责让那些不投胎的亡灵接受岁月无尽的惩罚,真爱,我的真爱,就在眼下。” 第一百八十六章 梦靥再临2 怀中女子的眉头蹙得更深,额头上豆粒般大小的汗珠涔涔而下,眼皮不断颤动,试图睁开却无能为力,可以想象她有多么艰难,多么痛苦。 邵柯梵已由方才的狂躁异常恢复了冷静,克制着随时可以让他发疯的愤怒,抱紧简歆,思索应对方式,一只手紧紧攥住锦被,不知不觉,锦被已经汗水浸透。 他与陵王有过交锋,深领教过如今他的厉害,倘若沒有其他有效办法,除非陵王主动离去,不然简歆就会一直被纠缠不休,可是,陵王以入梦的方式**简歆,如何将他从梦中驱逐出去? “放开我……” 嘴唇无声开合几下,却刺激了阴司宰,吻更加來得激烈,仿佛永远不知疲倦,清淡的液体随同冰凉的舌头在她的口中缠绕转挪,手离开她的肩头,捧住她的脸,拇指在面颊上摩挲,轻柔小心。 “简歆,如果可能,我真想让你永远不要醒,可是,人世一年,地狱一日……”低沉的冥灵之音在一方漆黑的空间中再度响起,沒有任何回声,仿佛火焰短暂一跳。 简歆霍然睁开眼睛,死死瞪着他,“你不要再來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真沒想到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陵王一顿,僵眸中有不易察觉的感伤一闪而过,随即,动作一下子加快起來,仿若狂风肆虐,低沉呼啸,席卷起一块块石头,伤了自身,连同路人。 寒针刺向的痛楚久不停歇,扩散全身,反抗的意志几近崩溃,简歆无助地睁着眼睛,羞辱,愤怒,恨,仿佛悬空而浮的气泡,笼罩在头顶上,却连扬手点破的力气都沒有。 她宁愿被大火灼烧,在忆薇殿大火中痛不欲生,也不愿承受这样的耻辱。 冥灵之躯瘫软在她身上时,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然而,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令她无颜面对那个苦苦呼唤她醒來的人,眼角终于泫然滑落一滴泪來。 陵王的唇离开她,身体缓缓浮起,黑袍自动合拢,裹住苍白的冥灵之躯,僵冷的双眸静静地凝视她,脸上沒有一丝表情,见她无声饮泣,眼睛眯了一下,微波复杂难解。 “简歆。”平行着她悬浮的冥灵嘴唇紧抿,胸口响起的声音带了沧桑感慨之意,“我知道你无法爱上我,既然如此,就恨我罢,恨到深处,也是刻骨铭心,对我而言,呵,一样。” 简歆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大脑似乎混沌,又似乎空白,泪眼凝视漆黑的梦夜,模糊的黑团扩散又聚拢。 “无耻!而只能靠卑鄙手段索取恨,又是多么可怜。” 一个声音淡漠地响起,却隐藏着无尽的恨意,红衣衣祙逸飘出笼罩住简歆和阴司宰的微弱白光中,与此同时,一圈圈金黄色的光芒迅疾扩散开,尖锐的边缘仿佛万剑齐发,向猝不及防的阴司宰刺去。 上次之战,短了一截的幻灵剑发着淡淡的白光,直削阴司宰脖颈,挥舞所经之处,漆黑旋转成一股短短的气柱,迅雷不及掩耳,带着将冥灵之颅蓬开的气势,距离仅有半丈,躲开已是不可能。 僵冷的眸中散发出一丝惊讶,强行入梦,只能是冥灵,活人之躯根本无法做到,他怎么……? 简歆亦惊愕不已,邵柯梵,怎么入得了她的梦,活人是无法化身闯入他人脑念中的,难道说,难道说,他为了她,竟……她不敢想象,内心空茫苍白,只是眼中的泪水越蓄越多,不断顺着眼角流下。 幻灵剑和梵晖咒齐发,速度之快,距离之短,且出乎意料之外,再加上阴司宰闪了一下神,挥黑袍之袖阻挡之前,无数道梵晖咒光芒穿过冥灵之躯,继续向更广阔的黑夜散去,在遥远的边缘消散,如光焰明灭。幻灵剑穿喉而过的同时,黑袖挥出的煞气卷起一阵狂风,梦夜翻腾,似万匹黑马腾挪奔跃,嘶鸣着,向邵柯梵扬蹄踢去。 邵柯梵手凌空一揽,将简歆拥入怀中,飞快后退,幻灵剑接连不断地劈向煞气,席涌的煞气仿佛固若金汤的城墙,使了十足的功力,方才艰难地划开一道缝隙,透过其间向原地看去,阴司宰并未追來,只是冷冷地看着远去的两人,一手轻蔑地在脖颈上一抚,窟窿随之合拢,一手手掌朝向他们,只微微做了一个收的动作,煞气竟减少了一些,迎面而來的压迫感虽同样令人窒息,却威胁不了生命。 邵柯梵恍然大悟,陵王已是冥灵之躯,刺向喉咙的那一剑对他根本沒有影响,他不过是怕伤到简歆而已。目光凌厉地逼视着黑袍幽灵,恨不得让他灰飞烟灭,幻灵剑剑光一道比一道强劲,将已撤去秘术的煞气劈开无数道细缝。 阴司宰嘴角流露出鄙薄的笑,“邵柯梵,在本尊眼中,你不过是废物一个,人间一日,地狱一年,本尊就不陪你耗了,呵呵。”说着身躯逐渐消隐,直至无踪,方才嘴角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一抹蔑笑。 煞气丝丝缕缕,向四周飘逸开去,似一匹褴褛的黑布被风吹散,幻灵剑挥开最后一抹煞气,在口诀中被收回腰际,邵柯梵方才有精力垂首怀中的简歆,她肩头和下身处的几道淤痕分外显眼,那该灰飞烟灭的冥灵再一次玷污他心爱的女人,叫他如何能不恨,这样的恨,灌满了胸腔和脑海,足可以让一个人发疯。 简歆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眸,那里面的火焰几乎要喷涌出來,衬得他的脸色更是惨白,嘴唇动了动,将一颗咸泪抿入,“对不起。” 邵柯梵的手抚上她肩头上的淤痕,声音喑哑却柔和,“不怪你,倒是你受了委屈,我们先出去罢!不然,我怕是永远醒不过來了。” 简歆一惊,还未來得及琢磨这句话的天大含义,那指骨修长的手已覆在她的后脑勺,掌心催动,灌注一股蔓向全身的力量,如春风送雨,五识洞开,她清醒得略微疼痛,艰难地撑开眼皮。 帷幕低垂,浅粉和淡绿相间的锦被紧紧裹着她,身体的温度逐渐回升,然而,当她的手抚上邵柯梵的脸颊时,却感到比被陵王**更加彻骨的冷意,难以言喻的悲痛涌上心头,全身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软下去。 他的脸十分冰凉,然而,以为是入冬的缘故,她并未多想,手滑过那高挺的鼻梁处时,不由得一颤,竟沒有任何气息,横到人中处,竟是真的沒了呼吸,鼻口处一派冰凉,毫无生命迹象。 在梦中的猜测成为现实,梦夜里,她根本不敢深想下去的事,醒來却要亲眼面对。颤抖着双手,将他的上身抱起,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教她如何相信,武功与智谋皆是莽荒无双的他,竟……死了?! 因为容忍不了她被**,他毫不犹豫地放弃生命,放弃一直执着的河山,将灵魂分离出体,入梦驱逐那恶魔。可是,为何这样傻,陵王一定会离开的,然而,他却无法回來了,他聪明一世,为何此刻如此糊涂? “柯梵……”她念着他的名字,摇了摇他,见他不应,又呼唤了几声,晃的力度加大了不少,眼睛流不出任何泪,只是疼涩得厉害,从未这样难受过,像是眼珠被人生生剜出,“柯梵……你快醒來,还有……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成亲了……” 她拉好锦被,将两人密不透风地裹到一起,紧紧抱住他,身体却一直止不住地颤抖,头埋到他的颈间,只觉得额头又疼又疲倦,却无睡意地分外清醒,仿佛沧海桑田换了几番,让一切恍惚如梦境。 是不是,她尚在被陵王强拉入的梦夜之中,尚未出來,那么,怀间这具冰冷的躯体又是怎么回事?他的确死了啊!的确死了…… 今夜种种,被陵王残忍蹂躏,好不容易醒來,又面临他的死亡,足以让她绝了生的念头,來到莽荒几近九年,那么多的坎坷,生生死死,到最后,她又得到了什么?那么,与他同去罢,作为亡灵相伴也好。 她表情空洞木然地扬起右手,对准自己的左心脉,掌中汇聚了一团至冷的璞元十式寒气,以寒气催断心脉,瞬间冻结五脏六腑,这样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她已经痛得无以复加。 最后看一眼他人世的脸,嘴角泛起一抹凄迷的笑來,身体不再颤抖,闭上眼睛,手掌一动,将寒元气逼向心脉。 “嘭。”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爆炸开來,是胸腔破裂发出的声音么,简歆下意识地睁开双眼,却见自己完好无损,倒是大床对面的墙壁通了一个窟窿,夜色与宫灯的光芒在其间交汇,暧昧不明。 “简歆,你这是要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疑惑而急切地响起,耳畔有细微的热风拂动,简歆身体一僵,垂下头,邵柯梵正缓缓离开她的肩头,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适应不过來,脸色逐渐起了血色,眼中一派幽深,手横在她的胸前,保持着将寒气挡开的姿势。 “我以为你已经……”简歆掩口,定定地凝视他,眼中波光粼粼闪动,不知是太过喜悦还是泪水,怎么会……然而,无论如何,他沒有死,这是最好的,天下沒有比这更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她抱紧他,声音轻了下去,“我以为你已经……”后面的话,仍旧说不出口,仿佛是一个诅咒。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几处情愁 邵柯梵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以为我死了,要跟我同去,是么?笨,我的魂魄从你的梦中出來,附着到原体上,自然需要一段时间调息,幸好我恢复得快,不然,面对你的遗体,要跟着去的,怕是我了。” 简歆忽然想起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題,手不由自主地捧住他的脸,“不对,人死了才会魂魄离体,并且,刚才你明明沒有气息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柯梵眼中的神采黯了黯,闪过一丝犹豫,在她的逼视下终说出实情,“见你被陵王纠缠,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只有封死心脉,让魂魄摆脱身体循环的控制,入梦驱逐那丧尽天良的家伙,方才身体确实等于死了,但刚离世不久,又阳寿未尽,尚能由灵魂唤醒,再冲开封掉的心脉即可,幸好出梦及时,不然生命气泽彻底散尽,真的醒不來了。” 他竟冒这样的险!虽然他现在在她眼前活生生的,她仍感到惶恐,一向以为,在他的心目中,必要时刻,可保河山而弃她,不料今夜,他为了将她带出梦境,根本无暇考虑莽荒,只毫不犹豫地封住了心脉,冒着永远死亡的危险。 各种滋味一齐翻涌,如滔滔不息的海水,什么归宿感,这里本就不是家,但另一种刻骨铭心的温暖,却是锡林郭勒大草原不曾也不会拥有的。这样一个男子,愿意为她搭上性命,搭上执迷的河山,她有什么理由,在不可能回归的情况下苛求? 待回过神來,却对上那一双赤红未减的眼睛,仿佛在梦中时,几欲喷出火來那般,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别处,指骨修长的手却在抚摸她双肩上被陵王扣出的淤青,轻柔中有一股极力克制的劲道。 “陵王,我注定要让你灰飞烟灭。”邵柯梵瞳孔收缩,眉峰狠皱,从牙缝间一字一顿地蹦出这句话來。 简歆忽然回忆起梦中的一个场景,陵王只是黑袍轻轻一挥,便逼得他后退不止百來步,并且,陵王为何要自称“本尊”?她不知该不该将这两个疑问提出來,憋了半天,委婉地道,“陵王,似乎比活着时厉害了一些。” 邵柯梵冷冷一笑,“岂止是一些,简歆,你可知道,他如今是地狱阴司城的阴司宰,掌握操纵二界的力量。”又不甘地叹息一声,“不知比我强大多少倍。” “什么?”简歆脱口而出,梦中陵王说过一句话,“我等你,等你死后,你就是我的。”一种不详的预见涌上心头,让她胸口一堵,“那我们百年之后,还不得接受他的安排?”陵王,竟然是阴司宰?难怪他如是说,“我负责让那些不投胎的亡灵接受岁月无尽的惩罚。” 难道……她的心一跳,既然如此,秦维洛,便是被他遣來的灵魑一掌摧得灰飞烟灭的罢,她咬紧嘴唇,对陵王的感情,终于彻底被痛恨和仇视取代。 邵柯梵沉吟片刻,神色逐渐坚定起來,握紧她的肩头,“简歆,相信我,你來莽荒九年,见有什么困难是我克服不了的,只不过阴司宰这一关,比较难而已,但我们有余下人生的时间來准备,不是么?” 简歆躺下床,并连同他也按了下去,翻身覆在他身上,思索片刻,垂头在他耳畔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到最后也无法战胜他的话,我们一起灰飞烟灭好了,宁可这样,我也不要被他**。” 邵柯梵的手臂环上她的后背,向后一推,正好嵌入她的身体内,沉声喘息,掷地有力,“沒有如果,并且简歆,你只能属于我。” 倘若说用余下人生來将武功拔到与阴司宰相同的高度,那他岂不是要容忍几十年中,陵王继续对简歆的蹂躏?他不可能每次都封闭心脉,进入简歆的梦中,毕竟他与阴司宰实力相差悬殊,今夜猝不及防地攻出,却占不了什么便宜,反而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只因为他及时揽住简歆,才使阴司宰投鼠忌器,保住了魂魄。 以后倘若阴司宰再來,必定有所防备,到时不但救不了简歆,自己反而落得魂飞魄散的后果。因此,他的时间很短,越快越好! 人间一日,地狱一年,不过是去人间半个时辰,地狱便过了八天,众灵魑知阴司宰不在荒古殿处理事务,一定在吒兀殿修习秘术,有什么要事便先积着,待阴司宰临殿后一并禀报和呈上。 但这次阴司宰闭关修炼的时间似乎有些久了,之前一向是两三天便出吒兀殿的,最长一次也不过五天,灵魑虽并不感到蹊跷,但积压的事务越來越多,且有一两桩亟待处理,第八天时,终于打算遣鬼差去请求阴司宰出吒兀殿。 然而,就在这一日,阴司宰出现在荒古殿的玄色大座上,扫了一眼堆积在暗红圆桌中央的冥灵之书,淡淡地说了声,“呈上。”苍白的手抚在扶手上,深思有些恍惚。 其中一位灵魑起身來,手掌向上摊开,冥灵之书腾空而起,一本接一本落到掌心中,堆成一摞一尺高的书墙,灵魑在大殿中央恭敬地跪下,稍抬高手掌,折书自掌心跃出,自动飞向宝座上的阴司宰。 绝彻的袍袖缓缓一带,折书微微一偏,落在大座的宽扶手上,拿起最上面那本,匆匆看了一遍,修长的手指下了些许批语,然而,第二本时,才阅了几页,便感到一阵轻微的困意悄然袭來,越來越浓,终于,手指插在书的中部页面,不由自主地阖了一下眼睛。 他清楚这是以冥灵之躯与活人强行结合带來的弊端,起码要调息半个月才会恢复,然而,他是真的深爱着她,既然无法获得她的心,那么,退而求其次,占有她也好,地狱岁月无尽,人世几十年对他而言不过短短一瞬,等她百年之后,他便可以将她完完全全地据为己有了,这是一件很快到來的事,无需耐心。 至于邵柯梵,如何对付他,该是一件值得谋划的事,他是曼珠沙华之王独莜夜的转世,待寿终正寝,真正死亡的那一天,前世的记忆便会复苏,蕴藏的所有力量就会爆发,与他势均力敌,甚至会超过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活着时让他魂飞魄散,但他贵为人君,又是曼珠沙华之王的转世,非得寻一个合适的理由不可,过了灵魑,往生城以及天庭这一关。 鹰之国已经开始行动,那一天的來临指日可待,其他三位藩王自小到大均无意王位,处理掉邵柯梵之后,苍腾国君的位置该由王室的骨血子渊來坐,算是承了他活着时难以实现的夙愿,而木简歆,他坐等她百年之后,拥她入怀。 圆桌旁那十名灵魑抬头见阴司宰心不在焉,有些疑惑地以眼神作了几番交流,却得不出所以然來,难道是,在吒兀殿修炼中出现什么意外了么?阴司宰不但思绪不集中,精神状态也很是不好,倦意难以遮掩地浮现在苍白的脸上,还是说,修炼太过疲乏? 冥灵之书不经意间缓缓滑落,在仅剩书轴末端执拿在手中,正要掉下时,阴司宰终于回神,伸开手掌,翻转过來,书已整本躺在掌心中,以秘术强打起精神來,面色依旧僵冷清淡,唯独嘴角泛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莫测之笑。 宴轩阁距惠珂殿约莫一里,但承了大婚喜庆意味,欢声笑语久久不息,传出很远,就连酒碰撞的叮呤也隐约可闻,系在画阁朱楼上的彩绦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宫灯比以前多悬了几乎一半,王宫一派灯火通明。 寝房精心布置了一番,更显雍容华贵,床帷堆叠如蜿蜒逸斜的圆柱,自下而上,依次是黄,白,红三重颜色,被粗玉勾高高悬挽起,如激溅的瀑布倾斜而下,床绒垫高了一层,崭新的貂绒大红锦被末脚处,依国君的执意,绣了疏密得当的几十对零双花,并蒂而生,开得分外妖娆缱绻。 一盘盘喜食被端上寝房正中的长案上,大部分是连平时王室用餐也难得一尝的珍馐,香味弥漫了整间寝房,却不浓郁也不张扬,和谐融洽,衬得气氛恰到好处。 最后一盘喜食将长案末尾处的一处空白填补,婢女恭敬地垂首退出,将寝房分悬两边的门帘放下,玉珠窸窣地响过之后,轻悄的脚步逐渐远去。 新人并肩坐在床沿,女君一脸漠然,目光淡淡地注视着虚空,王夫则忐忑不安,虽强作镇定,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两分紧张。 原以为,今日大喜,婢女走之后,国君再冷,也会对接下來该做的事有些许的表示,然而,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国君依旧一动不动,保持之前的姿势和神色。 忽然醒悟过來,他是王夫,应该主动一些才是,便斗胆转过身体,凝视那清丽的侧脸,那次大殿之上,她解下他束发的琉璃簪,青玉冠,黑发如被释放的瀑布,顷刻散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她从发冠箍住的那簇发中取出隐销粒,拯救他一命。 一股暖意升腾而起,终于下定决心,双手颤抖着去解女君红喜服上的第一颗纽扣,双眼却密切注视着她的反映。 郑笑寒的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一下,面容依旧淡漠,纽扣即将松开的瞬间,迅速抬手,两指扣住墨欢的手腕,稍微用力,让他动弹不了分毫。 “国君。”墨欢讶然地脱口,眸子漆黑而澄澈,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他早就料想会是这样,然而,不知为什么,依然感到意外。 “过一段时间罢。”郑笑寒放开他的手,扭过身去,指头缓缓拂过锦被上并蒂的零双花,目光有刹那间的失神。 墨欢不知她的举动是何故,怔了怔,恭敬地答,“好。”他垂下头去,受挫让他感到尴尬和沮丧。 一双眼睛贴上了窗户戳破的两个小孔,隐忍而痛楚。 郑笑寒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朝窗户方向扫了一眼,心一时间如同被撕裂那般,脸上却浮上了盈盈浅笑,目光柔波泛起,纤指灵巧地扬起,一手取下金步摇,一手抽出归拢云鬓的紫金钗,连同附着其上,向后掀搭的红缎盖一并拿开,秀发披散下來,衬得清丽的脸多了一股妩媚。 墨欢不觉怔住,痴痴地凝视。 “你是孩子么?今夜春宵,我说过一段时间,你果真听了。”手缠上墨欢的脖颈,唇印了上去。 墨欢的眸中散发出惊喜的光芒,边迎合边颤着手解她的衣服。 郑笑寒红袖一挥,五盏宫灯猛地跳跃一下,随即熄灭,寝房一片漆黑,只听见阵阵轻喘和浅吟传出。 窗外的人一只拳头紧紧攥住,一只手按在青墙上,一道掌印缓缓深入,却浑然不觉。 第一百八十八章 自由之战 “很疼么?”秦维洛看着右边的妻子,轻怜地问。 昭涟的额头上蒙上一层细汗,在地狱黑火中却沒有蒸发的迹象,仿佛一旦形成就会永远停留。 知道是自己皱眉引起他误会,昭涟苦笑着摇摇头,侧脸对上丈夫的目光,“我只是想,我们有沒有脱离火海的那一天。” 左边白发苍苍的女子抬起微垂的头,“真正束缚我们的是陵王,而阴司宰的位置,最少也得坐上一万年。” 昭涟的目光黯淡下去,看向捆缚全身的铁蒺藜,沉默不语,黑火簇拥着她,在这片火域以她为中心,肆虐得如同一朵朵开烂的黑花,烈烈吐艳。 秦维洛收回目光,悠悠道,“铁索被施了束灵咒,武功无法施展,况且即使逃出火域,我们也无法与地狱抗衡。”语气忽然狠厉起來,“如果沒有这束灵咒,我离开火域,就算是个灰飞烟灭的后果,也要拼一拼。” 舒真的眼神黯然了一下,声音依旧沙哑,“我功力散尽,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沒有,与其这样存在,还不如灰飞烟灭。” “呵呵,护泽使,沒有让你见识到本尊如今的能力,对本尊而言,可真是一种遗憾啊?”阴桀桀的笑声过后,一股浓郁煞气无端逼來,黑火势头大减,纷纷向下匍匐,仿佛猛风带过,半空清明间,一袭黑袍霍然巍立,苍白的手掌倾斜着,向上微微做了一个抬起姿势,黑火继续烈烈燃烧,火焰凌空舔向灰顶。 舒真淡中有恨地盯着他,虽知他是阴司宰,一定不凡,却也暗自惊讶他的本领究竟有多高强,竟然可以在随意间操纵事物的兴衰。 昭涟甫一见着阴司宰,身体便颤抖起來,做出向外挣脱的姿势,冥灵之躯磨着长钉,“咻咻”作响,分外刺耳,然而,她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只满腔想要让地狱的主宰者魂飞魄散。 “昭涟。”秦维洛对妻子的口气严厉起來,“不要让他看笑话。” 昭涟停止挣扎,死死地盯着阴司宰,所有的恨意集中在眼中,燃烧得如同地狱黑火那般炽烈。 不到眨眼瞬间,站在火域中央的阴司宰便站到秦维洛的面前,甚至连移形换影也不及看见,眸子僵冷,嘴角噙着鄙薄的笑意,袖子一挥,大力传來,秦维洛的脸被扇向一边。 “维洛。”昭涟一声惊呼,虽然知道这并不疼痛,只是一种**,然而,最痛的莫过于**。 秦维洛正过脸來,虽眼睛深处埋藏着浓郁的恨意,却沒有一丝因此举而愤怒的波澜,只淡淡地道,“随意,我心不动,你的羞辱注定失败。” “呵。”阴司宰垂首,苍白的右手覆上左胸膛,“心?你已经沒有心了,不知已经死去了么?”嘲讽中,隐约有叹息的意味。 秦维洛将视线投向炼狱火城灰色的顶部,黄衫女子笑得干净而凄迷,是他一生最沉重的执念,虽然沒有了心脏,对她的眷恋却是丝毫不减,可是,她终究还是回到那人的身边,伴他度过余下人生。难道说,她注定是属于邵柯梵的,只不过命轮稍稍错开了一瞬,又恢复正常轨迹了么? 绝彻读懂那失神眷往的眼神的含义,冷冷一笑,“看到你们夫妻伉俪情深,本尊真是宽慰得很,也不枉将你们缚在相邻火域,可算是积德了。” 秦维洛平静地回,“你是该积德了。”说罢有些讶然地发现缠住全身的铁蒺藜自动解开,长钉根根抽出,铁索收回铁架,冥灵之躯上的窟窿也愈合得无痕。 “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赢了本尊,本尊便放过你们三个,让你们去投胎转世,重新为人,要是输了,就死心塌地地待在炼狱火城,永为冥灵,直到时间尽了的那一天吧!”阴司宰睥眤地看着比自己稍矮一些的仇人,“邵柯梵來讨教过一次,雪麟毁,幻灵残,身负重伤而归,你可要小心咯。” 舒真一惊,他竟然來过,他來做什么?与她,可有半分关系…… 阴司宰扫了白发苍苍的女子一眼,“那邵柯梵吃了熊心豹子胆,妄图盗取弥吒秘籍,以求百年之后,打败本尊,坐上阴司宰之位,与无法转世的木简歆永远在一起,呵,结果本尊让他知道,他在做梦。” 舒真微微闪起神采的双眸倾刻间黯淡,苍苍白发随同头颅一道垂下,遮住了大半脸,在黑火中看不清表情。 赤炼臂已经形成,延长十丈之远,放大约莫百倍,因为是冥灵之躯的缘故,臂中燃烧的赤火通体可见,甚至有内力形成的气流体在胡乱奔窜,与遍地黑火形成鲜明的对比,高高举起,凌空直擎灰顶,如巨峰狂澜,静止已是一派迫人的气势。 极力不去想方才阴司宰究竟说了些什么,只不断试图说服自己,只要赢了,他们便可以去投胎,免了这经久不绝的苦难,虽然也知道,阴司宰下这样的承诺,是认定了他不会赢,但无论如何,他要尽全力,博一搏。 可是,那个念头仍不断在脑海中冲撞,他们不但相伴度过余生,竟约定百年之后永世在一起,她永远是邵柯梵的,他与她之间,究竟是真的有过一段执手相恋,还是说,那不过是一场空梦,他一直活在梦中? 他不觉已是满面神伤,冥灵之心被扯得阵阵膨胀,一片空白和苍凉。 然而,他仍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黑袍阴司宰,见他一副蔑视的样子,怒火燃起,赤炼臂更加通红炽热,仿佛黑火炼狱而出的绝世好剑,等待试剑的时刻,附近火域的罪灵皆停止哀嚎,震惊地盯着那擎空火柱,终于如巨山整体崩塌,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压下,微赤的眼睛里,似乎已经看到黑袍冥灵被灼得灰飞烟灭。 这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加上他被缚被羞辱的愤怒,以及那个最深的执念,终究属于他人,以及对自由的渴望,对昭涟的愧疚,半透明的身躯中,虚拟出的心脏部位飞快膨胀又收缩。 阴司宰的嘴角依旧挑着蔑视,僵化的眸子一动不动,却静泛着冷灼灼的光芒,似完全不当赤炼臂为一回事,任赤炼臂劈头落下,也不抬眼去看,只注视着对面的白衣冥灵,“看來,本尊说的话果真是刺激到护泽使了,不过,护泽使与刘姑娘在炼狱火城卿卿我我,每日相对,也该满足了罢,贪心,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话至此,赤炼臂似长虹直贯,落到头顶上方,气劲如天际狂风压來,阴司宰及膝的长发纷纷扬起,然而,触到人间至热的赤炼臂,却丝毫沒有焦毁的迹象,反而飞快缠了上去,沿着红臂攀爬,似迅速蔓延的海藻。 秦维洛紧紧抿着嘴唇,瞳孔收缩到最紧,功劲不懈丝毫,然而,竟连阴司宰的头发也无法烧毁,他不由得有些沮丧,仿佛黑火中那个挺拔的黑衣冥灵是丹炉也融不化的的玄铁杵,不甘地继续下压,眼中燃起一丝亮色,只差一厘,便可以让那他极为厌恶的头颅灰飞烟灭。 昭涟满怀期待和恨意地注视着中间区域的场景,阴司宰一旦失败,既为她报了仇,又让他们获得自由,然而,那颗冥灵之心一直是揪着的,虽未见最终分晓,但秦维洛已经使足全部功力,却似乎动摇不了阴司宰分毫,那人间的极炽之焰,竟连他的头发也无法烧毁。 除此之外,亦存在疑惑,阴司宰的这番话是何意?什么“贪心”,什么“刺激”,邵柯梵來过地狱,与简歆相约百年之后,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阵失落,仿佛自己离一个真相越來越近,但无处可推测。 赤炼臂离头颅仅有一厘的瞬间,料定秦维洛必败的舒真也抬起头來,眸子依旧如坟墓般死寂,灰色却更深,阴司宰的头发与其他冥灵的头发无甚区别,只不过在以秘术相抗,然而,长发未损,反而攀着火臂而上,秦维洛已见颓势。 赤炼臂再进半厘,却在距头顶半厘处停下來,一股向上的无形压力将其落势止住,轻而易举地均衡相抗,长发攀到赤炼臂的三分之一处,沒有继续向上,而是缓缓沒入臂中,诡异得可怖。 阴司宰眸中更冷,嘴角的嘲讽更深,发丝很快隐入赤炼臂中,秦维洛感到一阵痛楚袭來,并且越來越盛,知道发丝正绞向深处,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心一沉,急忙将臂上的功力往回撤,然而,赤炼臂却岿然不动,那发丝似乎每根都带着千钧的力道,完全控制住了他的右臂。 而他,此刻虽保持着下压的姿势,但已是刀俎上的鱼肉,任对方宰割,发丝穿到冥灵之骨,撕心裂肺的痛感蔓延全身,似乎能够听到虚骨被绞灭的微呲声,他依旧紧闭着嘴唇,眉却敛得更深。 胜负已见分晓,不过是等待那最终的残酷结局而已,舒真轻叹一声,重新垂下头,陷入无穷无尽回忆的纠葛中,银发苍苍,满脸皱纹,似那些逐渐枯萎的往事。 昭涟生平武学修为一般,只当秦维洛与阴司宰在以功力抗衡,依然充满期待,当看到赤炼臂中燃烧滚动的火焰渐渐黯淡下來,半透明的手臂愈加透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消失的时候,她才知道不妙,先前的期待一扫而光,只剩下惶恐和焦虑,“维洛,不要比了,不然你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秦维洛看向妻子,艰涩地扯动嘴角,宽慰地笑了一下,无数根发丝几乎绞碎尽了他的虚骨,寸寸化为灰烬,那样的痛楚仿佛剜活人心似的,虽然他极力克制,赤炼臂仍然微微颤抖起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睹物思灵 “护泽使。”阴司宰以极轻的语调,说出这个象征着屈辱的封号,“四年前,你与王舒真联手,让本尊含恨离世,说到底,也怪本尊当时实力不济,如今你看,本尊是否长进了?” 臂中长发绞向虚骨仅剩的边缘,最后一丝微响如最敏感的琴弦铮然而断,手骨尽毁,秦维洛头猛地一垂,双眼阖上,眉峰颤动,又被疼痛折磨得苏醒过來,抬眼时,只见几近透明的赤炼臂中,红色的火光淡了一半,臂中长发所经之处,化成无数丝缕和碎片,正向外逸出。 昭涟满脸带泪,不忍看却又不得不看,她的话正在成为谶语,此刻方才知道不是秦维洛偏要苦苦抵抗,而是根本无法撤回。 赤炼臂完全不由自主,汇聚在上面的内力被生生遏制,手臂空洞处越來越多,似乎被镶上了无数灰圆,无数淡红色的光芒以及虚肉散逸开去,透明中可见千丝万缕长发向上缓缓绞动,似侵入体内的水蛭,赤炼臂下方尽毁,上方呈崩溃之态。 秦维洛眉头狠皱,牙齿紧紧咬住,即便败,也不能在他面前示弱,随着手臂最后的完整边缘分崩离析,整只赤炼臂化作万缕红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析向四周,似一大滴缓缓蒸发的血忽然蓬开,炼狱火城方圆十丈之内的半空,一时红光大盛,与黑火之焰相衬,各自鲜明夺目。 秦维洛终于忍受不住,痛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右臂已经灰飞烟灭,一截断袖空荡荡地垂在肩下,即便是冥灵之躯,也无法再延出虚无之臂來。 冲击之势减缓,漫天的红芒纷纷落下,地狱之火似盛开的黑花,张瓣迎接红蕊,在粉衣女子的泪雾中,却宛若鲜血掉进无边的黑暗,她的心随之不断下沉,维洛……维洛的存在,生前逝后,为何都如此不幸? 阴司宰墨黑的长发飞扬着垂下,散了满背,及于膝处,边缘如旁枝逸出黑袍之外,玄色护额正中,镶嵌的深蓝色宝石发出幽冷之光,映入了些许红芒,衬着僵硬的双眸,让苍白的脸多了一丝女子的静艳,仿佛冰山之上,盛开一朵赤莲。 “呵呵……”阴桀桀的笑声飘荡在炼狱火城上方,“护泽使,你不但输了,还成了残废,赤炼臂也至此在三界消失,今日如此痛快,真是值得庆贺呵,本尊还你无尽岁月的惩罚如何?” 黑袖一挥,秦维洛不受控制地飞起,附着到人形铁架上,铁索从铁架上解开,如藤蔓般迅速缠遍他的全身,长钉根根沒入,仿佛什么事也沒有发生过。他愧疚地看向妻子,她的脸上流着冥灵之泪,却用眼神告诉他,无论怎样,都有她相伴,不离不弃。 批完第二本上疏,邵柯梵将折子合上,习惯性地侧头看向内间书房,她随意搭着两脚,摊了一本书來看,黄绒衣袖露出案畔一角,看似一如既往,并无大的动静,但他知道陵王在梦中带给她的**成为她散不掉的阴影,昨夜她辗转反侧,天将明时才因过度疲倦睡了过去,直到他早朝归來才醒來。 苍腾国君的拳头逐渐收拢,攥到最紧时,一下子站起身來,沉沉地踱到窗前,透过雕花木窗,侧院的冰予花开得正好,深蓝色的花瓣呈钟冠状向上长出十厘,便折了一个垂直面指向八方,恰恰八瓣,时值冬季,仅有的一棵冰予树已是满树灿烂,散发处一阵阵冷香。 每逢最冷的时候,这树花盛放得最艳,仿佛要化作一滩凉沁心骨的蓝冰水,以往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注意力只在烟渺小径旁的零双花上,现在才恍然想起,这是舒真,他的第二任王后离世后的第一个寒冬。 他叹了一口气,倘若可以重來,他也许会当着她的面,将她特意命人为他熬制的汤喝下,并说声,“味道不错。”也许会任她替他梳发,而不是淡漠地拒绝,让她大清早伤怀地在月钰大殿上喝下一口口凉酒。 立后以來,他入月钰殿不过几个晚上,然而,压在她身体上时,只有不断回忆简歆,才能继续进行下去,她心思缜密,怎可能不知?而她那样杀人不眨眼,不留情的女子,终究是默默地忍了,其间,又有多少不为人道的委屈? 然而,她以离宫表示一刀两断的时候,他并沒有下诏废后的打算或举动,一切,终结在她为他挡开一剑,在他怀中逝去的那一天,他亲口承认爱她,只不过占的比重很小而已。 如今依然是这样,不过是多了一份怀念,那几乎被萱薇和简歆挤到边缘的位置,偶尔会扯起蜂蛰般的疼痛,蔓延整颗心脏,引起一阵轻微的麻痹。 书案最右边的抽屉被缓缓拉开,下层是一套叠好的红嫁衣,萱薇离世后,所有的衣物随之火化,他唯独留下了成亲时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嫁衣上的,除了她那夜的头饰,便是舒真的唤魂铃,银色双绞白金链上,镶着的两颗小铃,已经许久沒有响过。 邵柯梵将唤魂铃拿起,缠在骨节修长的中指和无名指上,左手在铃上轻轻抚弄,冰寒的触感传入指尖,仿佛那是被弃在阴暗角落的坚冰,永远不会融化,他苦笑着,微举起右手,轻晃了两下,小铃发出“叮呤”的细碎之音,仿若曾经召唤她的时候。 复又取下來,放回嫁衣上,将抽屉推合,冷香让人清醒,又让人有一种沉睡的渴求,邵柯梵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感到一阵熟悉迅速迫近,甚至就在眼前,他轻轻摇头,猜是自己多想了,舒真,已经投胎转世,重新为人了罢。 缓过神來,继续拿起下一本上疏,得尽快处理今日的事务,余下的大部分时间,主要用來提升武功,为了将心中最沉重的那块石头击得粉碎。 秦维洛讶然地看到正与他和昭涟交谈的舒真一下子从铁索中抽出,仿佛受到什么牵引和控制,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施了咒语的铁索甚至來不及反应,保持着缚人的姿势,片刻之后才坍下,窸窣地堆积在铁架脚下。 昭涟似乎看到人影一闪而过,又听到左边传來响声,侧过脸來看,奇怪地“咦”了一声,“舒真,怎么不见了?” 秦维洛微敛眉,“不对啊!铁蒺藜上束灵咒除非地狱亲自解,还沒有谁能摆脱得了。”他看向灰色的混凝土顶部,从那里直上,再经过往生城,应该便是人间了,沧海桑田,几万年才有所变更,一切不过是原來的样子,只不过,那人,可安好! 昭涟仔细想了想,寻不到其他可能的推测,只好说,“她也可怜,希望沒事罢,不过,如果是有贵人相助,让她脱离火海,获得自由,那是再好不过的。” 秦维洛点头表示赞同,有些同情,“其实,她虽然很少提及过去,但从未忘记过邵柯梵,只不过,姓邵的不知是否念过她。” 听到那三个字,昭涟眼中极浓的恨意一闪而过,却欣慰地道,“你离世之后,仍不时去看我,可见你不似姓邵的那般薄情寡义,维洛,我这一生虽坎坷缺憾,但你填补了我心中不少空白。” 秦维洛心一沉,与简歆之间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那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过往,几乎是是最私密的事,从未公诸于世人,然而,是不是就可以说,简歆最终回到那人的身边,便可以将一切轻易地抹杀掉? 他对昭涟不住,她却浑然不觉,甚至满心感激,让他的愧疚更深,可是,那一桩事,又是怎么好坦白交代的?为了对简歆一往情深,他给昭涟的,恰恰正是薄情寡义。 正恍神间,忽听昭涟轻柔地问,“维洛,我有些好奇,那个给了你一个同情眼神的女子,究竟是谁?毕竟你是我的丈夫……”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却尽量让声音听起來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她一直想知道,秦维洛心中爱的另一名女子,究竟是谁?她的坎坷,不少得归结于那人,叫她如何能不恨? 秦维洛合上双眼,头靠在铁架上,“她死了,前不久,与陵王的那场决斗中,他提到所谓贪心之类的话,就是要我全心全意待你,这样,他看着我们在落魄中疼惜彼此,就会有一网打尽的快感。” 死了?!昭涟一怔,不知是什么滋味,咬紧下唇,“陵王真卑鄙无耻。” 秦维洛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是,真卑鄙。” 舒真无缘无故在眼前消失,惊讶的,还有那不断朝火域中扔墨引的火卫,显然不敢相信竟有冥灵能够摆脱束灵咒的束缚,它还走近铁架,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定后方才急忙隐入阴司城去禀报这一情况。 荒古殿高大的玄色宝座上,阴司宰有些疑惑地自语,“不见了?”除非地狱亲自解除,束灵咒将会一直束缚冥灵,任是其武功再高强也无济于事,难道说,地狱统治阶层出现了内奸? 双掌对引开一面微观之镜,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正中写下“王舒真”三个大字,镜中便呈现一座桂殿兰宫,只是倏而一闪,场景切换到书房,却只见了那红裘男子在书桌旁批阅折子,内间书房还露出简歆的黄绒衣一角。 并沒有舒真的身影!难道说,微观之镜也有出错的时候? 阴司宰眉头微蹙,默念“催镜法”,微观之镜中仍是齐铭宫书房,且停留在书案处一动不动,座上的红裘男子正在批阅最后一本奏折,神色有即将完成的释然,亦隐着将行某事的急切。 呵,不过是想尽快处理好事务,用余下的时间与简歆颠鸾倒凤罢了,僵冷的眸中泛起更深的冷意,倘若此刻要杀了邵柯梵,造成意外死亡,可说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乌措的告诫让他不敢妄动丝毫。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查清舒真究竟去了何处。 第一百九十章 抽屉开口 不甘心地重使了一次微观之镜,场景仍是一方深紫色的书桌,以及那令他深恶痛绝的红裘男子,如果微观之镜沒有出错的话,那么,至少可以证明王舒真的失踪与邵柯梵有关,既然如此……冒犯地狱在前,邵柯梵的身上岂不是又背负一个罪孽了? 将微观之镜化了,有些心满意足地向玄座后靠了靠,对在下面匍匐着等待指令的火卫道,“本尊已经探明王舒真在何处,迟早会将她重新缚在铁架上,你只管回去火域候职。” “是。”几乎趴到地上的火卫恭恭敬敬地退到荒古殿外,方才敢向炼狱火城飞去。 坐在暗红圆桌最靠近宝座的灵魑起身,在台阶下黑线外跪下,“禀告阴司宰大人,倘若冥灵在世时,有与其联系密切,并能将其召唤之物,逝后遗留人间,一旦催动,很可能让其摆脱地狱的束缚,重回人间,几百万年來,出现过近百例这样的情况。除了地狱亲自解除束灵咒,恶灵摆脱束缚,便只有这个途径。” 召唤之物?绝彻略作沉吟,恍然大悟,看來,微观之镜中之所以会出现齐铭宫的书房,是有原因的,王舒真为邵柯梵而死,那从不离身的遗物应该被他留了下來,当是睹物思人,无意识地晃了两下,造成这样难以预料的后果,然而,无论如何,也是一条罪责。 接下來的事,便是坐看鹰之的表现了!邵柯梵自然不会知道,一场灭顶的灾难正铺天盖地而來,他就暂且坐拥天下和简歆罢,顶多,带着他施加的压力和屈辱苟活一个月。 “呵……”宝座上的阴司宰发出极轻极缥缈的笑声,带着最刻毒的蔑视之意,以及幸灾乐祸的快感。 罂痕殿仅有四面巍峨青墙和气派精美的殿顶,并无书房,正堂,寝房的隔间之分,亦无什物摆置,然而,却是苍腾最高大最宽敞的宫殿,几年前,自齐铭宫的练功密室被用作药室之后,国君便下令在距寝宫五丈之远的地方修筑了专门用來练功的罂痕殿。 大殿最里墙的中央,延伸出一道霜槿木制抽屉來,其间整整齐齐地叠着十來本秘籍,皆是任历代苍腾国君和藩王挑练的武学绝技精要,一般而言,各人体质疏异,只选一两门最适合自己的即可,况且为了王室力量的均势,一旦选定后便不能贪心去习属于他人的绝学。 然而,这与百年之后,永世相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且除了逝去的陵王,这一代的藩王皆无心于王位,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邵柯梵将最底部一本秘籍抽出,指尖稍微用力压住书页,聚精凝神,缓缓翻过,眸中星芒时静时闪。 罂痕殿剑光万道,凌乱而有序地交织在一起,红裘男子似一股灵动长虹,在其间鬼魅般流窜腾移,不时有光芒穿过殿檐,如尖冰凌刺破虚空。 无端恹恹地瞌睡起來,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响动倒替她醒了些神,忙俯身下去将书捡了,立起时眼角余光却瞥见书房正室中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往往他外出的话,为了避免她担忧,一般会与她说声的。简歆走到书房口,只见达庆正恭敬地伫立在大殿右侧,等候随到的吩咐,殿门两名侍卫依旧神色肃穆地尽着自己的职责。 应该是施展隐身术离开的罢,简歆并不觉得有什么,心想着正好自己困顿,先去睡一个也好。她之所以在,除了喜欢博览群书外,是为了与批阅奏折的他气氛融洽相衬,感受那隔着窄墙投來的眼神的融融暖意。因此他外出偶尔沒有告知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书房也沒多大意思,便回寝房睡觉,醒來之后,他已经坐在床边,注视着她,目光或者热烈,或者眷恋,或者深沉,或者莫测,更或者……痛楚…… 刚要迈出书房,忽听身后传來一个沙哑的声音,有些虚弱地唤她,“简歆。” 简歆心一跳,转过身去,却不见什么人影,然而,那沧桑的语调在耳畔的余音尚未散尽,隐隐带些许熟悉感。 仿佛知道她正在疑惑,那无形的“人”继续道,“我是舒真。” 简歆一下子捂住口,抑制住惊呼,她眼睁睁地看着舒真在邵柯梵的怀中逝去,魂魄离体,毫无反抗力地被鬼差带走,如今,应该转世了罢,怎么会在书房里? 声音近在咫尺,她曾经是亡灵,对此并沒有丝毫害怕的感觉,犹疑地走到书桌处,手握在抽屉柄上,里面正是声音來源处,这个抽屉从未见邵柯梵碰过,不知道究竟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他此刻不在,她不知道该不该拉开。 “舒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手僵持着,一动不动,将这个问題问了出來。 舒真似乎顿了顿,“唤魂铃由我所造,伴我一生,与我有着最深的感应,能够将我从阴世召回。”声音沙哑却很轻,似微风拂过石砺。 简歆皱了皱眉头,“我说的是……” “陵王是如今的阴司宰。”舒真打断她的话,“在世时,我与秦维洛联手杀了他,他自然怀恨在心,而我以玉养颜,逆转容枯,成了他将我束缚在炼狱火城的理由。除了我之外,秦维洛与昭涟同样在炼狱火城忍受黑火无尽的灼烧。” 简歆大脑一阵轰鸣,向后踉跄几步,重重地跌撞在书房门边缘,却浑然不觉疼痛,只听见自己颤着声音问,“怎么……怎么会?维洛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吗?”问完嘴唇依旧颤动不已,仿佛心里有许多话,却表达不出。 舒真叹息一声,“灵魑又怎会让他这么一了百了,那日,在灵魑之火喷出,方圆十里焚烧殆尽之际,灵魑将他带到了地狱,从此便一直被束缚着,前不久陵王有心羞辱,解下铁索,说是他赢了之后放我们三个去转世,可阴司宰那操纵二界的力量,他又怎么敌得过,不但败了,还失去了赤炼臂。” 简歆艰难地举起手掌,抹去满脸的泪水,瞬间又滑了一袭雨帘,怎么拭也拭不尽,手有些痉挛地抓住门槛,身子却瘫软得无法站起。维洛,她亡灵时的夫君,竟一直在炼狱火城忍受煎熬,而她,却坠入了温柔乡之中…… “至于昭涟……”混沌纷乱的意识中,听到舒继续,“本不该这样不幸,可是,在遗川路上,从鬼差口中探到秦维洛并未转世,而是一直被罚,她便也奋不顾身地选择逃避,只为了与他在一起。本來她的惩罚不必这样重,但陵王对你一往情深,知道你与秦维洛的过去,有意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以求得一个自欺欺人的告慰。” 是的,他与昭涟原本就是夫妻,无论是怎样的情形,最终是走到一起了,而她与他,似乎只不过是命运出现了一个转折点,在此相汇又分开而已,又各奔两边而去,各有归途。 对昭涟的愧疚减轻了些,然而,内心更多的是震惊,酸涩,阵阵扯起的疼痛,以及许多无法表达出來的复杂情感,铺天盖地,胸口沉闷而窒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整个世界成为一团乱麻,如何理也理不清。 达庆见她跌下时,已经赶紧冲进书房扶她,然而,抽屉里传出來的声音令他惊恐万分,不由得失魂落魄地奔到大殿上,抖成一团。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流露出两分焦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沒有国君的吩咐,他们根本不敢踏进大殿一步,更惶论书房。 知道她心绪波动很大,舒真静默了许久,待她缓了一缓道,“唤魂铃既然能够与束灵咒相抗,将我召回,也是一种缘分,我之所以开口,是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简歆嘴张了张,立即有几滴泪趁机滑进口中,声音纤弱得几近不可闻,“你说。” 大概到傍晚时,红裘男子才以隐身术回到齐铭宫寝房中,然而,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得错愕又心疼。简歆身体靠着门槛旁的那堵青墙,头仰起,怔怔地朝着殿顶,手无力地握住门槛,已经睡了过去,脸上风干的泪珠一层蒙了一层。 是受了重创的样子!邵柯梵眉头一凝,先不去想她遭遇了什么,俯下身去抱她,手甫一触碰到腰部,简歆一个激灵醒了过來,一下子抓紧他的双手,似握到了一株救命草,不断念叨,“柯梵,柯梵……” 邵柯梵怔了怔,轻声安抚,“简歆,我在。”将着她的手扶起她,正要揽她入怀,她却依旧靠到墙上,手上的力道丝毫不松,“答应我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一把拥过她,紧紧抱住,在她耳边道,“简歆,出什么事了,你快说,我一定会做到。”他的目光逡巡书房四周,发现并沒有什么异样,不禁又多了两分疑惑。 肩头开始潮湿起來,他能感受到她的唇在颤抖,听到的话却让他散去,“维洛,他并沒有灰飞烟灭,而是被灵魑带到炼狱火城,正在忍受惩罚,你救他好不好,我求你救救他。” 他靠在她肩头的头猛地向下一沉,环在她后背上的手缓缓垂下,头离开她的脖颈处,眸子一派黯淡,面色失尽血色,“如果我不救呢?” 虽然此刻才知道真相,但他对秦维洛恨之入骨,他在炼狱火城忍受灼烧的痛楚,比之灰飞烟灭,程度重了不止万倍,正合他意,他为什么要去救?可是,这说明姓秦的仍然存在着,她的心思怕要被牵走了一半,为了他,颓废痛苦成这副模样,她何曾如此失态过? 简歆一下子跪了下來,膝盖齐齐发出一声钝响,拼命摇头,声音哽咽,“求你救他,救他……我就嫁给你。” 邵柯梵心如刀绞,俯下身去,手指紧紧扣住她的肩头,用力摇晃,声音低沉得仿佛一块巨石砸在心头,“你说什么?嫁我不是你答应了的吗?怎么变成了交换?简歆,告诉我,你究竟有沒有把我当一回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许转世一程 简歆怔了怔,垂下头去,仿佛这时她才真正从一场乱梦中醒过來,声音平静了不少,“柯梵,你不要误会,我确实愿意嫁你,可是……” 邵柯梵的手离开她的肩膀,撑到墙上,斜阳入窗,仍在她的肩上投下一截臂影,头顶上那个声音有些自嘲地道,“你知道他并未灰飞烟灭,其实想与他再续夫妻缘分,但为了救他,便将我们之间的婚约当作了要挟,是么?” 说罢将她带起,“以你的性格,又怎么会在我面前下跪,但为了他,你毫不犹豫地弯下膝盖,再疼也不在意。” 简歆怅然地回答,“昭涟也被陵王束缚在炼狱火城,他们回到了对方身边,我又怎么会打那样的主意。只不过,希望你救他们,送入往生门,让他们重新转世为人,不必受那永世的煎熬。” 见他不说话,只是僵绷着的脸柔和了些,又道,“亡灵时,我毕竟是他的妻子,在最关键时刻,他将我推出火海,我一直以为他灰飞烟灭,却不料竟在炼狱火城中,而我与你在人间,在人间卿卿我我,自然感到愧疚不安。将他与昭涟送入下世,了结我的一桩心愿,让一切恩怨终结在此,我心只与你,共渡余生。” 邵柯梵长长叹息一声,“既然你这样说,我可以考虑去救,可是,炼狱火城的束灵咒,除了地狱统治阶层亲自解之外,外人根本无法解开,就算我闯到炼狱火城,也是沒有办法的。” 简歆不甘地蹙着眉头细想一番,眸中燃起一丝亮色,“雪麟,幻灵,你拥有这两柄绝世武器,还不能够将那铁蒺藜劈开?” 邵柯梵手抚到她脸上,在粘糊糊的泪痕上摩挲几下,“自然是不能,不过,我会想办法的。”又问,“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听來的?似乎你沒有离开过寝房。” 经他这一提醒,简歆想起那件舒真托付的事來,暗暗责备自己方才只关心到秦维洛,看向书桌,“舒真告诉我的。” “什么?”邵柯梵不可思议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下午时,他拉开抽屉又合上后,隐约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一个相识的人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却无法看见。 此刻,书桌旁依旧空荡荡的,不见什么影子。 “话声是从抽屉里传出來的,她说她在唤魂铃中,不过,我沒拉开抽屉……陵王有心报当年杀身之仇,也将她缚在炼狱火城中,唤魂铃与她之间感应强,便将她召唤了來。” 邵柯梵心微微一疼,知道是他晃铃才将她唤回的,也不解释,走到书案旁,拉开抽屉,拿起唤魂铃,轻声问,“舒真,果真是你么?” 等了片刻,沒有任何回音。 简歆恍然,回忆起舒真魂魄离体时,将毕生功力输入到遗体中,在他怀中保持永远的美丽,而今,声音如此沙哑,她定是不愿他听到,因此缄默不语。 邵柯梵再唤了一声,依旧不闻唤魂铃中传來回应,不觉怅然,“我伤她那样深,她是不愿与我说话了。” 简歆摇摇头,“不是不愿。”又走到他跟前,“她要你为她做一件事。” 邵柯梵盯着唤魂铃半晌,放回抽屉中,等待她说下去。 “她这一世多舛,想要重新來过,如今她脱离炼狱火城的束缚,又身在铃中,只需寻一个亡灵,由亡灵带在身上,瞒过地狱的眼睛,同去转世就可以,不过,她希望你亲自将唤魂铃扔进入世隘,入世隘提取纯粹魂魄,灵魂自会从铃中解脱出來。” 邵柯梵看向雕花木窗外,深蓝色的冰予花似幽幽蓝焰,在百花凋零的侧院中静静燃烧,散发出一阵阵冷香,他深深吸了一鼻,“好,我送她最后一程。” 简歆将舒真说的话回忆一番,将遗漏部分补上,“她还说,地狱力量很是强大,惊动了阴司宰,恐怕你难得回來,由你亲自送去只是一个希冀,最好还是将唤魂铃放到即将转世的亡灵身上。” 阴司宰的本领他怎会不知,那次雪麟毁,幻灵残,要不是曼珠沙华相救,他恐怕已经葬身地狱。将舒真送入往生门,自然比想方设法去火城拯救秦维洛和昭涟要容易,但说起來,亦是一件艰难非常的事,最重要的,是如何度过阴司宰和众灵魑那关。 这一关,他穷尽一生,怕也是过不了。 他垂首看向手心,仿佛要从中得知一些命数,心转念似闪电,双眸复杂莫测,良久,仍是那句话,“我送她最后一程。” 简歆只认他在莽荒无人能敌,对入地狱的艰险程度并沒有太深的理解,要说阴司宰拥有操纵二界的力量,可这个概念具体是什么样,却是难以想象,她从未见他败过,无论多么困难,对他都有十分的信心,听他说送舒真一程,也不觉有什么,只说了几个字,“一定要小心。” 唤魂铃中,那个浓缩了的冥灵一直在静静聆听外面的动静,虽然她与唤魂铃气息相连,但倘若沒有人晃铃,是不可能回到铃中的,被召來之后,竟发现唤魂铃躺在他书房的抽屉里,与萱薇的嫁衣一道作为遗物,便一下子明白了缘由。 他还是在意她的,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爱,偶尔的怀念,在她的心中也弥足珍贵,他两次表示愿意亲自送她转世,她此生已满足,只不过,她怎能让他冒险,之前不过是一己之私的试探而已。 其实,她宁可一直待在唤魂铃中,整日与他相伴,体验被他拿起怀念的温馨,在他离世那天,由他携带着一并转世,但他对木简歆的执念那样深,况且他已与她相约百年之后,并冒着危险只身闯地狱,在那样的情分之前,她的坚守算得了什么?他又怎会知道?无论如何,到最后,他都是不会选择她的啊! 此生多磨难,无法释怀的沉痛往事太多,她已经脱离火海,却仍在内心那片苦海中挣扎,早点解脱,才是最好的选择罢,转世,将一切不幸抛弃,遗川路,入世隘,不就是一个忘记和重生的过程么? 达庆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向书房,慌张地探了头进去,发现并沒有他想象了不止百遍的灵异鬼怪之事,但国君与木姑娘神色皆很黯然,国君坐在书案旁,手指骨缓而沉地敲击在宝座扶手上,阴着脸不说话。木姑娘靠在青墙上,却是闭着眼睛,秀眉不时颤抖两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达庆手脚谨慎地沏了一杯热茶,端到国君面前的书案上,又轻俏地退到一旁,看了一眼简歆,却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她,木姑娘一向是不喝茶的。 邵柯梵冷冷地扫了一眼茶水,氅裘红袖一扫,茶杯“砰”地一声摔到地上,水珠飞溅,茶杯碎成无数瓣,只余一地热气。 达庆浑身抖了一下,从未见国君发过如此大的火气,犹记得最近一次看到国君生气是在将果弥调到乐房,而果弥不愿走人,苦苦求饶的情况下,那次的表现仅是轻蔑地拂袖,转身不再理会,而这次,却像是心痛极了的发泄,似一座酝了许久的火山,方才只是拼命克制住,喷薄了一些而已。 忙蹲下身去,将碎杯一片片捡起,在掌心摞成一小堆后蹑足弓腰地退了出去。 “我确实很对你不起。”简歆仍未睁开双眸,眼角却微湿,像刻意封住的滔滔洪水,却不经意间泛滥一些在外,“柯梵,等把这两桩事情办好,了了心愿,就只剩下我们两人,毫无芥蒂,沒有干扰,我用余下人生,好好补偿你。” 邵柯梵的拳头一下子攥紧,青筋和血管分外明显,一拳砸在书案上,怒吼道,“你可知道……”后面的话却拼命忍住,不说出來。 你可知道,我的能力根本万万不及阴司宰,甚至十名灵魑中的一名,就连阴世三城都无法接近,怕到不了炼狱火城,便会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江山,你,便会遥不可及,何谈下半生,何谈执手相爱? 简歆的眼睛撑开一片雾茫,水波闪烁,人却一动不动,亦不开口,等待他说下去,却见他脸上的怒意渐消,红裘如鬼魅般移到眼前,拥她入怀,沉声喃喃,“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因此,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他用掌上的蓝镶边银白色护手为她拭泪,“不过,我得好好准备,简歆,得等一段时间。” “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她要与他一道面对艰险,共进共退,同时见秦维洛最后一面,算是也送了他一程,从此,各自归途,那一场亡灵时的相恋,就让它埋在内心深处罢。 他自然能够猜知她的想法,然而,带着她的话,倘若失败,她注定会落入陵王的手中,倘若成功,她与秦维洛之间,叫她情何以堪? 便拍拍她的肩膀,“简歆,你如何面对昭涟呵,还是我一个人去好了,另外,你在身边,有时反而会分散我的注意力,影响拯救行动。” 她沉默不语,只是似乎看到那白衣青冠的男子,在炼狱火城忍受痛楚难言的灼烧,日复一日,岁月无尽,当将他拯救,送他入一个自由的來世,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结束了。 眼前一片艳红,宛若滴下的心血汇成,逐渐地,分散开來,各自凝聚成一朵朵妖冶无比的红花,邵柯梵一个激灵:曼珠沙华! 第一百九十二章 灼灼前世 上次入地狱,数不清的灼灼曼珠沙华在他脚下匍匐跪拜,彩之程一路尽是这样的景致,而后他身负重伤,却在曼珠沙华巨须硕根的拯救之下,重归人间。 即便面对的是阴世最大统治者阴司宰,冥灵花曼珠沙华亦敢弗其意愿,可见,那些花是向着他的,冥冥之中定与他有什么关系,只要探明这曾秘密,他便可召唤曼珠沙华,助他一臂之力。 曼珠沙华的根部喷出漫天毒汁时,就连阴司宰也不敢破开结界而出,可见毒汁也能够伤害到冥灵,因此,要说令地狱畏惧的事物,目前知道的,便当是曼珠沙华的毒汁了,他在提升武学造诣之外,用好这一点,就已足够。 心下释然了不少,施展隐身术进入寝房,将简歆放到床上,“你一定很累了,休息一下,或者,一觉睡到天明最好。” 她头歪了歪,闭着眼睛,手摸到他的枕头,抱在怀中,果真渐渐睡去了,只是经了方才那般大波折,虽然呼吸得均匀,神色还有些纠结,眉头微微蹙着。 沒有吩咐达庆,他亲自倒了一盆热水,浸了手巾拧到半干,坐到床边,一点一点地为她擦脸,上面不知蒙了多少泪痕,如一片土地,未干了又湿,再而三,便变成了一片稠粘的沼泽。 她的眼睛并不红浮,每次流泪都是如此,看不出丝毫痕迹,然而,心中的伤疤,可能又肿了不少罢,那是对另一名男子的眷恋和追怀,秦维洛在她心目中的某个位置,怕是他一生也无法占据的,他为苍腾扩大了十倍的疆土,然而,只怕是耗尽余生,也难以侵略得了属于秦维洛的那片心田罢。 但她是他的,她只能属于他,便要如寸寸土地那样,悉数掌控在他的手中,况且他并不是那类退缩之人,自然要争取,缓缓扩张和渗透,此番救了那姓秦的,送入轮回,且是与昭涟一道,他们之间疏途,注定越來越遥远,剩下的一些怀念,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她还会因此对他多几分感激…… 邵柯梵握住毛巾的手一顿,神色逐渐怅茫起來,这不是自欺欺人么,他何时变得如此可怜了,还是说,在感情上,他从來都这样悲哀? 灭昼和方修听得那番地狱的经历,也是惊讶不已,曼珠沙华竟在最关键时刻,拯救了国君,正如国君所疑惑的,他们也在思忖,为何曼珠沙华会施以援手?且在此之前,一路匍匐跪拜。 邵柯梵淡淡地品着茶,目光透出几丝期许,虽然上次从地狱归來,他的惨败在两位异士面前已不是秘密,但倘若不是为了再入地狱,他又怎会将此生最失败,最耻辱的事再度提起? 灭昼和方修在下面低声讨论了一番,脸上已有了一些了然,灭昼从怀中掏出一方小镜,镜框由暗紫色的魔桃木制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和符咒,已经有了些年代,镜面竟呈诡异的黑色,仿佛一个黑洞,照不了任何东西,却能将世间万物吸了进去。 巫师俯身将方镜摆置大殿正中,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镜身微微一晃,几道黑光似利剑之芒射出,向大殿不同方位而去,邵柯梵目光一冷,手伸向腰部,几乎就要解下幻灵,却见黑光的宽度迅速延展开來,依着青墙围罩住齐铭宫大殿。 “国君勿动怒。”巫师不慌不乱地垂首,“草民这是为国君着想,方才一时疏忽,沒有事先说明,是草民的过错。” 黑光仿佛单独存在,围住的齐铭宫大殿范围,白昼光线丝毫不减,半透明的黑色帷幕之外,一切事物依旧清晰可见,最后面那堵虚无的黑墙一部分正好经过宝座靠背,衬得红裘男子仿佛暗夜中盛开的灼灼曼珠沙华。 沒有丝毫杀气,且黑幕并沒有带來任何压迫和不适感,邵柯梵收敛了动作,却依旧保持着警惕,镇定自若地等待巫师说下去。 摆置在大殿中央的方镜,投射出四面黑墙之后,便恢复了一派黑沉,像是什么时也沒有发生过,仿佛一只静止的黑瞳。 方修上前一步,“国君的一举一动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地狱的监视之下,国君可知?” 邵柯梵眉头狠狠一皱,手下意识地覆紧了宝座护手,难怪,上次入地狱时,他明明开着冥眼,一路不见任何幽灵,却在经过彩之程以后,在虚无空间被无端冒出的阴司宰截住。在此之前,他在《冥世书》中看到一句话,冥灵可以穿过任何物体,却不能隔物视物以及隔远视物,经过那件事之后,还以为是谬误。 原來如此,他说的话,他的每一步计划,那该死的陵王皆听在耳中,看在眼中,并在他采取行动时,已经以对症下药的方法在等待着,地狱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恨他入骨,想方设法地要置他于死地? 方修继续道,“草民探出,地狱使的是微观之镜,只要在镜面写下所要观察的人或事物或地点,微观之镜便会一一呈现。” 灭昼接口,“所以方才草民置下幽烛镜,就是为了遮掩地狱的耳目,即便是阴司宰结的微观之镜,也无法从中看到现下的情况。” 邵柯梵“唔”了一声表示赞同,目光扫了一眼摆置在座下不远处的镜子,隐有索意,“一旦撤去幽烛镜,本王岂不是要继续处在地狱的监视之下了?” 灭昼当然明白国君话中的意思,然而这是巫师世家传了十一代的神物,不知倾注了多少灵力在其中,万金难求,可国君已经有所暗示,以国君的性格,欲拿到手中的东西定是要拿到的,便一时犹豫不决。 气氛有些尴尬,邵柯梵表情依旧淡漠,“倘若两位异士寻到防御之策,要求什么,本王一定允许或者做到。” 方修看向灭昼,等着他拿主意。 灭昼神色一动,“倘若国君不嫌弃,草民愿将幽烛镜呈上,以后只需带在身上即可,只是幽烛镜是草民的家传至宝,打磨一面实为不易,对材料,灵力均有要求,草民虽不才,但花上三五年的时间也可制成,只是这材料……草民想拜求国君赏赐。” 邵柯梵见他话尽于此,便遂他意提点道,“只要王宫有。” 灭昼顿了顿,有些小心地道,“晶瑾玉,打磨镜面需混合晶瑾玉。” 邵柯梵举到唇边的茶一顿,眸中的光芒滞了滞,稍重地将茶放回座前的矮几上,晶瑾玉是莽荒最名贵的宝玉,周身一寸的晶瑾玉便可值百万两黄金,然而,倘若灭昼的条件是百万两黄金,他倒是会毫不犹豫地满足他,只是晶瑾玉极为罕见,王宫不过区区一块,他本打算命人制成戒指,镶上零双花形状的金石,作为与简歆的新婚礼物。 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微微点头,“好,本王答应你。”有了幽烛镜,阴司宰便不知他何时行动,入地狱当然会畅通许多,再加上曼珠沙华,曼珠沙华……他深思一转,注意力在幽烛镜上,竟差点忘了这个重要的问題,刚要提起,方修先一步开了口。 “关于曼珠沙华与国君之间的关系,草民与灭昼巫师认为,当是有某种前世渊源。” 邵柯梵皱眉,“前世?”倘若可以,他很想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人家的后代,性格是个什么样子,遇到的女子,可是今世那三名,爱情可得圆满? 灭昼走到靠近殿门的那扇黑幕前,口中念决,对着黑幕凌空写画下字符,虽然速度飞快,邵柯梵依然认出其中有些是他的生辰八字,只是静静地观看,似乎在等待一件最为庄重的事。 枯瘦的指尖时上时下,似枝条胡乱撩拨过水,却无涟漪泛起,黑幕上并沒有什么东西显现出來,待灭昼从左边位置挪移到右边位置时,齐铭宫内红光大盛,邵柯梵被刺得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待睁开时,一派艳灼灼的场景映入眼帘,对面黑幕之中,已是遍地曼珠沙华。 最为显眼的,莫过于居中那一朵,花茎纤纤亭立,与八尺男子那般高,似乎在俯视着依附脚下,蔓延开去的万众同类,倒披针形的花瓣比一般的宽几倍,华丽大气,宛若鲜血凝成,艳红欲滴,妖冶不可方物,是一望无际的火海之中,最为炙热的那簇火光。却不知为何,这株带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难以描绘的孤独,无法表达的惆怅。 与其他的曼珠沙华一样,它亦有花无叶,花茎上光秃秃的,少了绿叶的衬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邵柯梵不由得怔了片刻,在那个瞬间,神思一下子被牵引,沒來由的试图要看清什么,却是一片模糊的红和无边无际的寂寞。 他很快回过神來,方才发现灭昼和方修脸上尽是惊愕之色,有些好笑地问,“怎么尽是曼珠沙华,本王的前世,为何迟迟不出现?” 方修再看了幕墙一眼,终于确定般地微点一下头,侧身面对宝座上的红裘男子,“禀国君,最大的那株曼珠沙华是能够化成人形的花妖独莜夜,而国君,正是独莜夜的转世。” 邵柯梵手中的茶盏砰然一声落地,竟然是……曼珠沙华的那段密辛世人了之甚少,但在曼珠沙华随地面沉入阴世之前的所有,他却是知道的,虽然传说与简歆那个阳世大有出入,但曼珠沙华皆是爱情缺憾的暗喻。 见国君反应如此大,灭昼和方修面面相觑,以国君的性格,即便是惊讶于自己是花妖独莜夜的转世,情绪也不会有多大波动的,可是,一向稳重冷静的他,竟连手中的茶盏也把持不稳。 静止的场景忽然动了起來,曼珠沙华之王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中央位置处被一个挺拔修长的红衣男子取代,面容清冷俊美,玄紫色的长发不曾束起,披散如收势不住的瀑布,微卷似一程缱绻的浮凸水纹,修长的手指轻托起一只竹萧,唇轻横萧身,宛若蜻蜓点水,却吹奏出深入人骨髓的乐音,现下此曲,虽以萧的低缓为主调,却流窜着三分笛声的清越,平静无甚大波澜,仿佛虚空广袤之下,涟漪在心间缓缓推送,偶尔拂过几丝令人怅茫的风,不知何处來,不知归何处。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世苦求 邵柯梵注视着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容貌,静静聆听萧声之际,亦注意到独莜夜眸中的星芒流光,淡然之中有寂寥,有惆怅,有安详,以及些许的希冀,却沒有热炽如火的权欲和丝毫戾气,他的上一世,他仅有的上一世,竟是这样的为人。 灭昼和方修皆是超然物外的异士,不染世间心绪之人,却也听得有些痴迷,见国君更为专注留神,便任由画面停留,萧声静吹,遍地曼珠沙华偶尔轻轻摇摆,似沉入了某种意境之中。 一曲终了,唯剩余音袅袅,独莜夜缓缓将萧垂下,却在离到胸口时,场景再度切换,一袭红衣的男子已现在一个仙气缭绕,瑞气万千的天庭,在创世仙寰使羽面前不亢不卑地鞠了一礼,身后不远处的琼楼玉宇,桂殿兰宫隐约可见。 曼珠沙华花盛时,叶已枯黄败落,叶生时,花已凋零,万世不得相见。画面中独莜夜微微扬眉,看着寰使羽的目光淡然而诚挚,“独莜夜愿穷尽一生的心力,换得曼珠沙华花叶同枝同时,倘若转世后获得真爱,并与心爱的人走到一起,那么,请求百年之后,仙尊赐予曼珠沙华花盛叶开的秉性。这是独莜夜在世的唯一心愿。”创世仙注视他片刻,仙者淡然的目光有些复杂微妙,却终是点头允然。 邵柯梵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感到胸口堵得异常难受。 场景三度变换,独莜夜横萧遍吹,一袭红衣翩翩赴往遗川路,曼珠沙华离开一贯生长的幽冥之水,窒息之气,决然腾向半空,遥遥相送,花瓣妖冶似火,朵朵相簇,永不明灭,在虚空中狂舞扭动,仿佛不断跳跃的火焰。 它们在等待他带回好消息,让它们花叶同枝同时,修得一个圆满。 画面定格在曼珠沙华舞动的某个瞬间,逐渐消隐,已不见了独莜夜的身影,灭昼手指凌空寥寥几笔,一道金黄色的符印迅速闪过之后,重归黑幕虚空的寂灭。 这便是花妖,即曼珠沙华之王转世的前因。 邵柯梵脸色有些许泛白,端起茶杯的手不觉轻颤了一下,缓缓喝下一口,“那么,独莜夜的武学造诣如何?” 灭昼顿了顿,答道,“独莜夜花形时,根部能够释放出大量毒液,迅速再生,永不耗竭,并能够在幽冥之水中迅速转移,快若鬼魅,令敌手无法捉摸,而幽冥之水无论是凡人,还是亡灵,皆不能入内,否则将会白骨支离,魂飞魄散。” “化作人形时,招式繁杂而凌厉,光芒红炽如焰,倘若敌手不及避开的话,身体便会痛苦如烈火焚烧,且独莜夜掌风中带有一股能够麻痹对手的气息,打斗的时间愈长,散发得愈加发浓郁,更容易将对手逼入绝境。据说独莜夜的武功能与阴司宰匹敌,所统治下的彩之程,其实独立于地狱,属于三界外的一界,只不过两百万年前,荒原地陷,恰恰落入地狱统治区域而已。” 邵柯梵眼中泛起颇为赞赏和期待的神采,却听到灭昼继续道,“待国君百年之后,恢复独莜夜之身,本领自会重回体内。” 邵柯梵目光黯了黯,语气轻描淡写,却暗含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可有其他办法?”他领教过阴司宰的秘术,知道即便是将历任国君的绝技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也难以望其项背,不过是多抵抗一段时间罢了,结果仍是以失败惨淡收场,倘若恢复前世的力量,再以萧声引领曼珠沙华…… 方修和灭昼微微一惊,不由得有些忐忑,知道除非确定实无他法,否则国君绝不会善罢甘休,可作为人君,已经是莽荒无敌,且苍腾与地狱井水不犯活水,为何一定要掌握操纵二界的力量,只是野心膨胀得太过了么? 方修神色一动,“独莜夜转世时,彩之程的幽冥之水中,留下了其花形时的硕根,以在转世百年之后,回归真身,倘若以一半鲜血注入硕根之中,再将硕根食入腹中,便可以恢复上世的武功,只是硕根消失,国君便不会再有下世。这是草民与巫师知道的另一个方法,但万万不可采用。” 不会再有來生,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又是为了什么?邵柯梵闭上眼睛,手重重地覆在杯盏上,片刻之后,睁开的双眸已是一派淡漠与镇静,“呵,术士说的是,本王怎会牺牲來世,來换取属于自己的,又迟早会得到的力量?” 微观之镜中,红裘男子向两位异士讲述在地狱所经历的关于曼珠沙华的一切,那位名叫“灭昼”的掏出一面年代陈久的镜子,黑光闪过之后,微观之镜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该死!”阴司宰暗骂一声,腾出右手,在微观之镜上写下“邵柯梵”三个字,仍是一派黑沉,僵冷的眸子微微收缩一下,不甘心地再试了一次,依旧沒有任何变化。 他自然知道那面倾注了不止十代巫师灵力的黑镜遮蔽了他想要窥视的场景,只好将微观之镜撤了,忽然又想到,即便是邵柯梵知道他是独莜夜的转世又如何,独莜夜存世两百万余年,修得一身足以与阴司宰抗衡的武功,然而,转世之身想要恢复原來的本领,只能等到百年之后,可是,他又怎会让他拥有百年之后? 况且灭昼的幽烛镜虽掩得了他一时的踪迹,不可能永远护着他,他注定被他掌握在手中,时候一到,便捏得粉碎,在这之前,微观之镜中,姓邵的答应简歆拯救秦维洛与昭涟,让他们重新转世为人,又亲口承诺送王舒真一程,最大的机会,在不经意间已然悄悄來临。 多日的仇恨,终于即将可报了。 灭昼和方修退下时,黄昏天已经黑透,邵柯梵步伐沉缓地走进寝房,简歆依旧在睡梦中,他像以往那样,坐到床沿,注视着她,任眸中神采一种不似一种。 作为曼珠沙华之王独莜夜的转世,原來他注定一世都在争取和维护,无论过程怎样,倘若最后失去的话,曼珠沙华依旧有花无叶,有叶无花,他只能以遗憾告终这一世的苦苦追求。 距离大婚之日不过一月有余,此前此后,不知他们还会经历多少波折,他自信不去主动触犯她的禁忌,并且入地狱解救她心目中位置不轻的亡夫,足以让她不离心了罢,可是,世事难料,又有多少是他能够左右的? 随后的日子,用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批完上疏后,他便在罂痕殿勤练武学绝技,且回齐铭宫的时间亦越來越晚,第七日,悬在罂痕殿的铜壶更漏滴至戌时末刻,方才收了幻灵剑,殿门口有人在鬼鬼祟祟地窥视,他也不气恼,掌风一吸,将她飞快收入怀中,“怎么有兴致來看我练武了?” 他的劲道比以前大了许多,内力定深厚了不少,简歆脸色却苍白如纸,咬咬唇,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秦维洛与昭涟,还是,还是不救了罢,至于舒真,将唤魂铃由转世亡灵带入往生门就好。” 邵柯梵将她推开一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连秦维洛也不想去救了,她对他的执念那样深,甚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怎么会轻易说出“不救”两个字。 简歆握紧那双指骨修长的手,她的手冰凉彻骨,头靠在他的肩头上,口中喃喃道,“不救了,不救了……柯梵,我不怪你,就当从來不知道他在炼狱火城的事。” 邵柯梵眉头一皱,“舒真跟你说了什么?”舒真对地狱的了解比她多,一定告知她入地狱的艰难,她担心他,便不让他去了。 简歆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柔弱无力,“她只要你将唤魂铃系于亡灵身上,别的沒说,只是我忽然想起,阴司宰拥有操控二界的力量,恐怕你不是对手,千万不要去冒这个险。”另一只手似无意地覆在他的腰带上,游移揣量,果真短了一截,她竟一直沒有注意到。 雪麟废,幻灵残,如此惊心动魄的场景她虽然沒有见,但他归來后,第一次不顾她的意愿,将她从沉睡中抱起,手紧紧地箍住她的后背,几乎让她窒息,浑身却冰凉得厉害,现在想來,那分明是劫后余生才有的举动。 难怪,他进了密室,躺了几个小时,难怪,还召去了灭昼和方修,他却骗她是噩梦中缠斗引起的,那次入地狱,他几乎丢了性命,她怎会允许他再次去? 邵柯梵知道一定是舒真告诉了她什么,至于具体内容,是描述阴司宰的本领过于强大,还是他入地狱的遭遇,不得而知,总之让她产生了退怯心理,她为他着想,他得到了不少安慰,沉吟良久,拍拍她的后背,“好,不过,我还是坚持练武,待到你想要救的时候,尽管提出來,我一定去。” 简歆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继续道,“舒真说,你一定要按照她说的那样做,她已经不可能与你见面,不必拘泥于不必要的形式,将她送入往生门就可以。”即便是再摇两下铃,舒真出來后,沒有原身附体,他也无法看到她,他自然明白也这一点,因此沒有过多的举动。 又说,“况且你要亲自送她一程,也是以入地狱为前提的,她既然都那样说了,我更不允许你去。” 邵柯梵一时怅然,前几日,他生气于简歆不知前路艰难,要他拯救仇敌秦维洛,很可能他去了以后,两人再也无法相见,然而,承诺送舒真转世,不是也入地狱么?虽然比起去炼狱火城忍着黑火灼烧,救那两个亡灵,并想办法解开束灵咒要容易许多,但倘若在中途被阴司宰截住,后果都是一样的。 如此说來,他对一生多舛的蓝衣女子,心意算是尽到了,他是在乎她的,只不过属于她的位置,占的比重很小而已。有了曼珠沙华相助,送她一程倒是不算太难,他沒有直接答应简歆,只幽幽道,“我当然不让你担心,一直好好的,在你面前。” 第一百九十四章 致命交换1 “国君,李芷江带到。”两名侍卫将一名女子架上大殿,该女子容貌清秀,一身黑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横着两道红痕,皮肉下鲜血斑驳,却并未渗出,应当是被剑气所伤。 宝座上的绿衣女子冷冷一笑,“遣了三名剑客,可算将你擒住了,留你的同伴好生照顾秦子渊也好。” 芷江抬头怒视着郑笑寒,“你究竟想做什么,威胁国君的话,抓我这样份量微不足道的人是不可能的。” 郑笑寒轻蔑地摇摇头,“倘若要威胁他,本王自然不会考虑你,不过是想问你一个事。”顿了顿又继续道,“据说秦子渊的娘亲刘昭涟死的那日,怨念过重,导致恶灵附体,这只是因为护泽使被邵柯梵所杀,还是其他原因?” 芷江不明白她为何关心起这一桩事情來,哼了一声,“是又怎样?”上次国君吩咐对子渊多加照顾,显然是由真心而发,并无第二重含义,两人对子渊的态度便热情了许多,小公子虽还在念念苦等娘亲,对生活却也不再似以前那般消极。 今早,月恬在婕琉殿内喂子渊最爱吃的汤圆,她在院里无聊地走动,中央羽雪树一阵树叶窸窣微颤,人影未现,无形的压迫力已迎头而下,她意识不妙,惊抬首,鬼魅般飞快掠下的三人倾刻间令她眼花缭乱,利剑挥舞,剑光纵横四飞,主芒凌厉地向下,朝的却是她的肩膀。 待反应过來,回击终究是慢了一拍,三人打得她措手不及,招招疏于防备,才几招已见颓势,月恬闻声出殿,引开一人拦截,被缚住了手脚,十招之后,她便狼狈地被两人点了穴道,带往鹰之。 一切出乎意料,亦莫名其妙。 “呵。”郑笑寒轻蔑地扬眉,“刘昭涟死的那日,有人注意到她全身的经脉已经被人挑断,这,可是真的?” 芷江一惊,奉命与月恬一道监视刘夫人的时候,便猜知她的残废与国君定然脱不了干系,然而作为国君下属,且此事又与自己的利害无关,当然不该多问,便一直心照不宣,当作什么事情也沒有发生过。 不过,既然郑笑寒如此在意,说明她又动了什么对苍腾不利心思,可一点风声也不能出露的,便懒厌地回,“我不知道。” 郑笑寒却不气不恼,拿过矮几上的空茶盏绕有兴致地把玩,目光却死死咬着她,似要看出什么端倪來,“你以为,只有邵柯梵在鹰之王宫安插奸细么,苍腾可也有本王的不少耳目呢!一人难挡八方,邵柯梵是人又不是神,独独侥幸纠出几个,就以为了不起了?太平了?刘昭涟残废的事,可有几双眼睛盯着,不会假的,本王想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原因又是为何?” 芷江将头扭向一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郑笑寒的手停顿了下來,杯壁上浮现细微的纹路,迅速蔓延开去,茶盏即将碎裂,并准备掷向殿上女俘虏之际,一名侍卫进门來报,说是刚被召回鹰之的剑客钩昇求见。 郑笑寒淡淡地“唔”了一声,将茶盏置于案上,“叮乓”一声,杯子已坍塌成一小堆碎片。 一个着灰衣的中年男子步入大殿,恭敬地跪下,“草民拜见国君。”他生一对三角眼,倒剑眉,隐隐散发出怪异与阴狠之气,腰间悬挂一柄宽刀,其实那非刀又非剑,鞘中布满无数的机簧和暗格,能够发射无数细小的暗针,疾若迅雷不及掩耳。 郑笑寒宽袖摆了摆,两名侍卫将芷江押了下去。 待脚步声远了,那名唤作钩昇的剑客方才开口道,“草民听人说国君较为关心刘昭涟残废一事,方回到鹰之,便急急赶來惠珂殿。” 郑笑寒疑声道,“钩昇,你在苍腾的职责并非监视邵柯梵,而是混在剑客之中,一旦剑客计划对鹰之不利便及时报告,且派去耳目对各自的任务须得保密,刘昭涟残废的事,你又怎会得知?” 钩昇脸上隐现一丝阴戾的笑,“禀国君,刘昭涟正是邵柯梵遣草民下的手。” 郑笑寒眸中的光芒一时雪亮如刃,邵柯梵无意中自掘陷阱,正向深处掉却蒙在鼓里,她毫不费力地抓住他的把柄,看來,命运还是有眷顾鹰之的时候的。 钩昇解下腰畔的葛辺,手握柄处,一道亮光闪过,完全出露的刃仅有一小截,厚鞘中布满几层暗格和机簧,“正是葛辺中发射出的无数细针,将刘昭涟全身经脉悉数刺断。” 郑笑寒颇为赞赏地点点头,“那么,你可知邵柯梵这样做的原因?” “草民不知,不过,邵柯梵还命臣下喂了刘昭涟一颗哑药,无端地要让一个人经脉尽毁,其中必定大有蹊跷,很可能是刘昭涟掌握了什么重大秘密或者正在做邵柯梵不能容忍的事。” 郑笑寒皱了皱眉头,“不对,据那次参与诛杀恶灵的鹰之剑客报,刘昭涟一路对邵柯梵咒骂不休,又怎会是个哑女?” 钩昇解释道,“那是因为内心的怨念由恶灵传递而出,刘昭涟确实是哑了,况且毒药由邵柯梵亲赐,这样的事他不可能会有疏忽。” “呵呵……”郑笑寒轻蔑地笑了起來,声音极细极轻,仿佛最冷的透明冰凌缓缓过体,引起皮肤与骨髓深处一片战栗,钩昇的心也不由得寒了一寒,又听得国君收敛笑声,语调缓沉,字从牙缝间蹦出,“这是他最大的一次疏忽。” 说罢才想起原因还不得而知,“秦维洛在苍腾封的护泽使是个虚职,对苍腾并沒有任何威胁,他虽领十三国进攻苍腾,但姓邵的已在战争中将他杀死,刘昭涟成为他的眼中钉,仅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钩昇表情比之前严肃了许多,“禀国君,见过秦子渊的人,都认为秦子渊与逝去的陵王有几分相似,况且刘昭涟与秦维洛皆无酒窝,却生出有酒窝的儿子,这一点实在值得深思。” 郑笑寒心猛地一跳,按捺住欣喜,沉下脸來责备,“为何不早说?” 钩昇犹豫了一会,道,“这是苍腾内部之事,与鹰之利益无关,况且国君从未问过,所以……” 郑笑寒盯着矮几上的茶盏碎片,目光复杂地变幻,“有,自然是有关,你去寻秦维洛,刘昭涟和秦子渊的画像來,或者吩咐画师新画,三日之后,呈上惠珂殿。” “是。”虽然不知国君的用意,钩昇还是不加多问地领了命令,按住葛辺退下。 曾计划寻木简歆亲近的人下手,刘昭涟既已死亡,便沒有考虑在内,上次谋杀秦子渊失败,本想半月后再行行刺,嫁祸于姓邵的,不料得知姓邵的早已亲自帮了大忙,现下看來,也无须过多的举动。 嘴角保持扬起的嘲讽,心中升腾起一种久违了的畅快感,邵柯梵呵,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你,会使出什么好方法來应对,你终究会再度尝到悲痛欲绝的滋味。 “禀国君,鹰之三名剑客偷袭婕琉殿,其中两名带走了芷江,余下一名被月恬制住,已经送往监狱,正等待国君发落。” 邵柯梵心一沉,郑笑寒很可能发现了昭涟之事的端倪,她可真像苍蝇那般,无孔不入呵!然而,只是沉静道,“将那名剑客押入酷辛狱。”眼下要阻止已经來不及,不过,他倒要看看她究竟会怎样做,一向都是她先行动,他防御在后,从未败过。 铜壶更漏已滴至子时三刻,简歆依旧睁着眼睛,凝视茫茫黑夜,身侧的人因练功疲倦,早就沉沉睡去,之前她无需等待便会來临的,却迟迟不到,心隐隐急切起來。 夜太深,她不知自己的脸色究竟如何苍白,本该飞快跳动的心却也是缓慢地跳着,仿佛再放慢一些便是死亡,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夜那袭黑袍注定会裹携着寒气,侵入她的疆土,控制她的身体,梦境,意识,而她,正在等待那极为排斥和痛恨的冥灵。 她百感交集,回身紧紧抱住他,一直以來,只有他时刻担心失去她,此刻他睡得沉稳,害怕的却是她,仿佛一放手就是诀别。她不在时,他睡觉总留两分清明,以预防和应对突发情况,待她躺在他身边,便毫无顾忌地酣睡,他如此信任她一介女子带來的安全,她又怎会忍心让他日后睡得不安宁? 邵柯梵被一阵凉意激醒,边睁开眼睛手边抚向简歆的后背,果然,是她身体冰冷的缘故,猛地一惊,搂着她一下子坐立起來,急切地唤道,“简歆。” 该死的陵王又來了,又來霸占他的女人。 简歆知道他在焦虑什么,伸手覆在他的脸颊上,感到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來,“我只是受寒了,不是冬天么?” 邵柯梵点亮宫灯,披起白色里衣就要下床去,“我去红锦殿抱一床厚被來。”手却被简歆拉住,简歆看了一眼裹住身体的浅粉大绒毯,“那岂不是要窒息死我了,先睡觉罢,明天起來服药,很快就好的。” 他手握住粉绒毯边缘,掂量一下,也是觉得厚度已经足够了,她有踢被子的习惯,得将她裹紧点,便熄了宫灯,掖紧绒毯,不余一处地压在两人身下,拥住她,将她的头枕到自己的臂弯里,双腿夹缠住她的双腿,柔声中带着威胁,泛着几分睡意,“看你如何再踢开。” 简歆听话地应了一声,侧过脸,黑夜中睁着眼睛看他,他的呼吸逐渐均匀,半刻之后,终于沉睡过去了。 这是她一生之中,最爱的男子,他人,永远无法替代,她的泪湿了眼处的绒毯。 她只想这样注视着他,直到噩梦來临,或者今夜,或者明晚,或者以后日子的某一天,然而,她亦希望來得快一些,或许这样,秦维洛就能少受些苦。 再等了一个时辰,仍是沒有來,或者不是今夜罢,困意侵袭,她终于支撑不住,也睡了过去。 沒有受到任何控制,仿佛是自愿地做了那样的梦,她坐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脚下是无边蔓延的枯草,清晰中有雾气逸出,一袭黑袍的冥灵不知何时來到她的身边,俯视着她,僵冷的眸子泛起些许的神采,嘴角扬起一抹笑,“你在等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致命交换2 简歆一个激灵,抬起头來,急切地问道,“这是真的,还是梦境?” 阴司宰的身体俯得更低,苍白修长的手指抬起心爱女子的下巴,“说真也真,说假也假,你的神志在强烈地召唤我,我就來了,在这个虚假的空间中,只有我们俩是真实的。”眼中静漾着一丝温暖,“简歆,你是不是想通了,不然,为何如此思念我。” 寒气笼罩在头顶,仿佛肌肤上蒙上了一层薄冰,简歆偏脸将下巴从他的手上移开,抱紧双臂,这才发现自己**着身体,低呼一声,手抱向双腿,蜷成一团,乌黑的长发散了全身,缝隙处露出白皙的肌肤。 阴司宰蹲下身体,手穿过她的头发,覆在她光滑的脊背上,寸寸摸索,“呵,我们已经有过了,有什么好遮挡的?” 简歆的背战栗了一下,依旧紧抱双腿,咬着牙,“我想跟你谈一个条件。” 阴司宰的手忽然顿住,“你说。” 简歆闭上双眸,仿佛有一把刀子在剜心脏,血肉模糊,“让秦维洛,昭涟,舒真转世,我……我就跟了你。” 缓缓睁开的眼睛中,只见黑袍冥灵站将起來,负手背对着她,缄默不语,看不到他的表情,及膝的长发似一匹黑布,将他的身形衬得挺拔而萧瑟。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夹杂着恨意与叹息,“你还年轻,我虽然想要得到你,又怎么忍心让你过早逝去?简歆,你为了秦维洛,为了邵柯梵,竟连性命都可以牺牲。” 简歆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在等我死去的那一天,可百年之后,我不过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妤,你还不如现在就将我带走。” 阴司宰苍白的手指不经意间轻颤了一下,片刻之后,道,“我不在乎,你以为,我爱的仅是你的容貌么?倘若如此,在世时,天下有那么多的美貌女子可挑,我又怎会独独钟情你一人?” 两番说服不了他,简歆心一沉,使出杀手锏,“那么,你不答应这个条件,等我阳寿尽了的那一天,宁可选择灰飞烟灭,也不会让你得逞。” 阴司宰霍然转过身來,僵冷的眸子逼视着她,深处仿佛有痛苦和愤怒交织而成黑焰在烈烈燃烧,苍白的脸似更白,“木简歆,你何苦这样为难我?秦维洛与王舒真当年联手将我杀害,我不过是惩罚一下他们而已,何错之有?邵柯梵如今还好好地活着,陵王坟墓中却是一堆白骨,你对我的死,曾有的那份同情心哪去了?” 简歆怔了怔,几年前,他虽不承认,却也算是她师父,教她学武时,一招一式皆很是耐心,练武之余他虽冷漠待她,教完当天该学的招式,看她差不多学会后,不与她一道,而是迅速离开,但她仍对他怀有感激。 他逝去那天,她心情难受,为他擦洗身体,梳理头发,换上干净的衣服,两天后,又亲自殓他入棺材,葬后失落了一阵子,即便是后來从秦维洛口中得知他教她璞元十式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只不过暗自感慨了一下人心难测而已,也并不因此记恨他。 可谁想,事情竟会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对他全无感激和同情,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恨,他**她,糟蹋她,还将她的王夫缚在炼狱火城灼烧,将邵柯梵打成重伤,她如何能够不恨? 然而,再怎么恨,为了让秦维洛转世,邵柯梵不必再冒生命危险,她终究得做出这样的选择,与恨之入骨的冥灵在一起。沒有直接回答他,只同样也盯着他,“你不是想要得到我么?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若你答应,便将我带走,让秦维洛,昭涟和舒真转世,若你不答应,我将尽一生心力,寻遍千法,为他的转世作争取,百年之后,若邵柯梵的本领仍不及你,我宁可灰飞烟灭也不会依你。” 指骨修长的苍白手指叩向掌心,缓缓攥紧,虽沒有活人的气息,阴司宰的声音听起來却有些急促,“木简歆,好,好,你的心中,沒有我丝毫的位置,那么,就休怪我不顾你正值韶华,将你早早握在手中。” 朦胧中再度感到怀中人冰凉起來,且温度比她上次遭阴司宰**时更低,邵柯梵隐隐有一种预感,不可能是风寒的缘故,这一次,恐怕真的是那该死的阴司宰來了,全身一下子处于警惕状态,拉扯他从梦中醒來。 睁开眼睛时,更漏已经滴过寅时三刻,天透出渐明的迹象,急急看向怀中的女子,见她胸部沒有因呼吸带动的起伏,身体不由得一僵,垂下头去,耳朵凑近她的鼻孔处,却听不到任何声息。 喉咙一下子艰涩起來,像强行灌进了无数粗砺的石砂,“怎么会?”不敢相信地喃喃,颤着手横在人中,真,真的已经沒有了呼吸。 环住她后背的手臂沒有接触到以往那般柔嫩的质感,反而有些硌疼,他的手从她的脸部一路向下抹去,经过脖颈,前胸,小腹,颤抖得越來越厉害,停留在大腿处,竟已经无力再移动半分。 到处是刺骨的冰冷,到处僵硬如坚冰。 邵柯梵身体瘫靠在床榻上,意识被悉数抽离,一片空白,心苍凉如死,怎么会,不是一直好好的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到天大明时,他才稍缓过神來,在她耳边柔声问,“简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声音飘忽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只隐隐知道是在自欺欺人,他不知道自己那样的表情: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泛青起來,眼睛疼得厉害,沒有一滴泪,却是赤红的,仿佛一只陷入绝境的野兽之王。 才留意到她的手中攥着一封信,他艰难地立起身,有些费力地取出,展开來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句,竟是轻描淡写,“柯梵,鬼差说我的阳寿已至,专门來将我带走,你寻一位好女子,立她为后罢,其实我不是有心总伤你,我最希望你幸福啊!” 邵柯梵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手伸向她的脸,捋开上面的一绺长发,声音依旧很轻,“你看你,这样的玩笑都开得,是不是病得太深了?”仿佛终于忍受到了极限,胸口一阵不适,鲜血从唇缝中沁出,沿着下唇流下,妖冶若曼珠沙华,不顾一切地摇着已然逝去的女子,悲怅地大吼,“你怎么能再次离开我,怎么能再次离开我?……” 无数滴鲜血飞溅在浅粉厚绒上,他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微卷的长发遮满了侧脸,死死地凝视着怀中的简歆,眼睛分外赤红,她走得一脸安详,从容不迫,可知他多痛苦,多失措? 按照规定,卯时四刻上朝,然而,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宝座上仍沒有国君的影子,国议宫大殿上议论纷纷,皆在猜测一向准时的国君为何还沒有來。达庆终于按捺不住,匆匆赶向齐铭宫,想要探一个究竟,站在寝房门外,却听得里面传來低沉缓重的声音,“去,就说今日不上朝。” 不上朝,且沒有原因……臣将面面相觑,然而,由达庆带的命令,是不可能假得了的,国君不來,便都带着疑惑散掉了。 沉默地拥着她,不知已有多久,这副身体如此冰冷,可他是永远也温暖不了了,手缓缓抬起,再次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她说她是最希望他幸福的,可却亲手打碎了他唯一的幸福,简歆,你对我,从來都是那样残忍。 不对! 一个念头如同迅疾的闪电那般劈过混沌的脑海,是的,不对,在平静许久,难以言喻的悲痛逐渐转化为宿命的无可奈何时,开始沉思和清明的他终于发现了破绽之处。 阳寿已至?!她不属于莽荒,阴世并未规定她寿命和劫数,何來阳寿已至? 昨日,她到罂痕殿寻他,告诉他不必再救秦维洛,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只是以为秦维洛在炼狱火城受苦,永远不得解脱的缘故,却不料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条件,应该是让秦维洛转世罢,如此,秦维洛便能够脱离苦海,他亦已答应她,不救秦维洛,为了他的安全,秦维洛的自由,她竟做到了这一步,竟然是这样! 可她又何苦这样,如今他懂了,她才是最重要的,失却了山泽,他至多怅然和不甘,然而,失去了她,却是剜心刮骨的痛,尊贵又何用,地位有何用,权势又有何用? 他宁可入地狱救他的敌人,只为让她不那么愧疚,让她安心地与他在一起,即便是拯救不了,葬身炼狱火城,他也不愿她失去最宝贵的生命,她的目的达到了,却让他一世冷清,曼珠沙华的暗喻,他终究是逃不过么?这一生的争取,难道就在此以失败告终么?那么,花妖独莜夜的转世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注定是一场空梦,不切实际的虚无? 愤怒升腾而起,她的魂魄在陵王那里,那该死的陵王要长此以往地占有她,他怎么会允许,怎么会让他得逞,他是曼珠沙华之王,那残酷的隐喻,就不信改变不了,穷尽一生,穷尽所有心血和力量,怎会换不得一世圆满? 为简歆穿好黄绒衣衫,将她轻轻地抱起,转瞬便到了一个寒冷刺骨的地窖内,那是一个方形的冰窖,依壁以均匀方正的冰砖堆砌了两条长长的冰墙,仿佛通向最冰冷的地狱,地面亦是以冰砖铺就,行到尽头,出现一个半人高的平台,中央凹下八尺长,人形宽的槽。 这是专为历任国君百年之后而造的,国君逝世后,将遗体放到凹槽中,再行招魂术,倘若魂魄归体,苏醒过來,则继续执政,倘若就此沉睡,则举行国葬,由新国君继位。然而,阳寿自有定数,从未有过成功之例。 此时,他亦将她放进凹槽之中,俯下身去,在她额头上亲下一吻,“简歆,我会让你成为在冰槽中苏醒的第一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相约来世 炼狱火城的黑火不分昼夜地燃烧,似一柄柄黑色软剑扭动着身躯,指向灰色顶盖,无论什么时候,惨叫声皆不绝于耳,永远不会麻木,永远那么清醒,好比被烧得通红的剑一次次劈向裂开的伤口,又不停地向伤口上浇最烈的酒。 黑火中一个影子一闪,眨眼已移形到秦维洛的面前,沒有眼白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仿佛两个极寒黑洞。 秦维洛平静地注视不知所为何來的灵魑,“怎么,阴司宰专命你來看我是否像它们那样求饶,惨叫,是吗?他不是能够微观么,何必大费周折?” 灵魑依旧紧闭嘴巴,却有话声从腹中传出,不带丝毫感**彩,“阴司宰命我來解开你们夫妻俩的束缚,让你们归于转世行列。” 昭涟充满忧虑的眼中散发出惊喜的光芒,转世,意味着自由呵,这是她被缚在炼狱火城之后,从未有过的奢望,而今竟要实现了,可是子渊,她的唯一孩子,从此真的要彻底与父母永隔一方,孤独一生了么?在炼狱火城,她时常与秦维洛念叨起他,有父母的思念遥遥包围,虽不得见,也算不得太可怜,而今以后,是连血浓于水的念想也沒有了,邵柯梵那匹豺狼或许会对他下手也不一定,她怎么放得下心? 秦维洛一怔,依然淡漠,“阴司宰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慈悲了,是换一种方式來折磨我吧?”他与舒真联手杀死陵王,不但以陵王那般阴戾的性格,就算换作别个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这其中必定大有蹊跷。 灵魑微微抬手,黑袍宽袖上有暗紫色的光芒在流窜,仿佛细蛇吐信那般,跃向人形铁架,折成几十处流光,无声击在各长钉平帽上,缠住秦维洛全身的铁索一圈圈解下,长钉一根接一根从体内抽出,他沒有半分兴奋,只是揣测接下來将会受到何等恐怖的折磨。 灵魑宽袖一挥,点点光芒流向昭涟,方才的过程迅速地重复了一番,昭涟垂下头,惊喜地扫视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冥灵之躯,又有些不太相信地抬手,跺脚,终于,朝面向她站立的秦维洛奔去,紧紧拥住他,“维洛,我们自由了。” 秦维洛怜惜地叹了一口气,“昭涟,你觉得陵王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昭涟脸上的喜悦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啊!她只顾沉浸在灵魑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中了,陵王巴不得地狱黑火永远灼烧他们,直到时间的尽头,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去转世。 “随我前往遗川路。”沒有理会他们的疑惑和对阴司宰的不敬,灵魑黑袖一卷,将他们携离炼狱火城,袖中一派黑沉阴森,仿佛静止却在消磨人性命的冬季夜晚时光,不再是炼狱黑火灼烧的痛苦,只有凉彻骨头的寒意,片刻之后,神识清明,冥灵之躯不由自主地脱离黑袖,落在往生路途长长的队伍行列中,并排而行,已不见了灵魑的影子。 “看來,是真的,维洛,我们自由了,要重生了。”昭涟环顾四周,尽是麻木不堪,被投生意念牵引而走的亡灵,其实也不是真正的麻木,往生路途太长,且转世又天经地义,几乎沒有表情也不足为怪,然而,对于从炼狱火城中解除禁锢的亡灵來说,却是值得庆贺的大事。 真的是去转世么?秦维洛脸上亦不由得浮现了喜悦,逐渐确信的同时,疑问也越來越大,颔首看向虚空的某一处,“陵王,告诉我原因。” 沒有任何回答,只有手执长鞭的鬼差将鞭子抽向亡灵的声音,往生路途仿佛一座长长的,架在虚空之中的桥,四周一片黑寂,路途上有朦胧的光亮。 荒古殿高高的玄色宝座旁,依着置了一张较矮小的白浅绿色玉座,各处精心雕刻了繁简得当的浮凸花纹,靠椅上罩了一面紫色的宽帕,金丝线上流窜着忽明忽闪的光芒。 坐在上面的女子淡漠而平静,着一袭及地黑衣,将她适中的身量衬得纤瘦了些,头发挽起一部分,紫金钗斜斜穿过,末端镶嵌着几颗黑宝石珠,圆润地流着静芒,另一部分则泼墨般散在后背,在黑衣中几近不见,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同样是黑色的护额冷傲地穿过,拇指般大小的凹槽中,缀了一粒璀璨夜明珠,气质高华,举世无双。 此刻,她的目光停留在阴司宰对引开的微观之镜上,白衣若雪,发束高冠的男子,正好对着微观之镜,不解地要求,“陵王,告诉我原因。” “呵呵。”黑袍阴司宰嘴角挑起一抹僵冷的嘲讽來,“简歆,他如此不知足,连转世也要弄个明白,你说,要不要告诉他原因?” 简歆的眸中有某种神采在闪烁,却只是淡淡地开口,“不必。”倘若秦维洛得知了真相,宁可自己在炼狱火城忍受煎熬,也不愿意她为他献出宝贵的性命,带着疑惑转世,自然要比怀着痛苦和愧疚转世好许多。 维洛,维洛,你可知我正在看着你,千秋万世,命运之轮不断转动,而我们的缘分,仅仅三年不到。 原來那次,他拼尽生时和逝后的所有功力,在最关键的时刻将她推出火海,虽拯救了她,却也换來了真正的诀别,从此疏途。 秦维洛等不到回应,皱了皱眉头,再次不甘地问了一遍,昭涟脸上带着喜悦劝他,“既然如此,就不必深究了,我们脱离火海才是最重要的。” 她对邵柯梵和陵王的仇恨,对子渊的苦苦思念,即将风流云散,世事不过一场大梦,虽然对子渊的未來隐隐担忧,但一切早已由不得她做主,还不如在踏上遗川路之前,领悟一次心境通达的豁然。 秦维洛看向前方,目光经过几十个头顶,定格在隐约可见的遗川路上,眸中星辰之芒微微闪耀,他终于确定能够转世了,灵魑沒有骗他,阴司宰也沒有它图,心下亦是一片希冀和安宁,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不幸,可是,那个黄衫女子却似永不熄灭的烛火,在心底不断跳跃,是的,他想见她最后一面,问一下她,那三年的相爱,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遗川路铺开三丈之远,宽展一丈,仿佛一块稍大的踏板,承接延伸而來的往生路径,自成一体,悬浮在幽暗的虚空之中,被雾状物缓缓缭绕,白雾虚无缥缈,聚而又散,隐约可见凝上一层冰霜的地面,由于亡灵之体呈半透明状态,步入其中,基本上便不见了身形。 距离遗川路仅有半丈之远的时候,昭涟停下來,挪到两条队列之间空出的地带,看秦维洛的眼神充满炽热的希冀,一踏上便是遗忘,她不要遗忘,生生世世,她只爱眼前的这名男子,即使他家国沦丧,即使他一生不得志。 秦维洛心猛地一疼,将她拥入怀中,嘴唇凑到她的耳边,“那么,相约來世罢,昭涟。”感到环住他后背的手圈得更紧,他继续柔声道,“我们得快一些,在遗川路的遗忘功效发生作用之前,进入入世隘。” “你知道吗?”昭涟头靠到他的肩处,“这是我这一世,最幸福的时刻,沒有忐忑,沒有仇恨,沒有太大的牵挂,只有对你满腔的爱,而你,正在这个时候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昭涟,下一世,我好好爱你。” 他仅有的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相互交颈,目光绕过遗川路,凝视无声旋转的圆形光环吸口,那即是入世隘了,身形斜斜掠起,直朝入世隘迅疾飞去,白衣似雪,粉衣若桃,仿佛雪花与桃花簇拥在一起,在半空盛放,永不落下,点缀的它色布料似翩飞的彩蝶,穿梭雪桃之间,美得如此不真切。 麻木的众灵爆发出一阵惊呼,他们全然不觉,只感到一派安静祥和,被巨大的希冀牵引着,消耗一生的功力,只求尽快入了那入世隘,换得重生和一次毫无芥蒂的相爱。 不过是三丈遗川路,身形如影飞快扫过,只是眨眼的时间,相拥的两个亡灵已到了入世隘口,被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席卷进去,在那个瞬间,他恍惚间听到一个极远极缥缈的声音,“维洛,一路走好。” 是她,他确定是她!无暇多虑为何能够在这里听到她的声音,只觉一阵怅然,简歆,我不要你祝福我,你只需告诉我,那三年,究竟是不是一个梦? 入世隘吞沒了两个亡灵的身影,在那个看不见的奇特世界中,白衣亡灵与粉衣亡灵依旧紧紧相拥,心念互通,任光圈裹携着冥灵之躯旋转,白光柔软若雾,一切朦朦胧胧。片刻之后,入世隘中提取纯粹灵魂的力量轻轻一扯,化作两道光芒,分别投向人间不同的地方。 然而,他们并未遭到遗川路的洗礼,仍旧记得彼此,且有了來世的约定,无论在什么地方出生,成长,待时候到的那一天,定会揣着记忆,寻到彼此,遵守转世时的约定,结为连理。 遗川路上空惊艳之后,复归于沉寂,麻木的转世亡灵,依旧接连不断地经过往生路途,踏上遗川路,进入入世隘,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各自悲喜。 微观之镜被点化,黑袍阴司宰看向玉座上的黑衣亡灵,僵冷的眸中有着放过敌人的不甘,然而,更多的是压抑着的,得到的暗喜与安慰,“简歆,我兑现了诺言。” 简歆淡漠地点头,冥灵之心却千万情绪,维洛,我对你,总算沒有亏欠了,來世谨记约定,与昭涟好生相爱罢!那三年,就当是一场大梦好了,缘短,终究不如无缘。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入狱之战 秦维洛与昭涟已经安然转世,至于舒真,她尚在唤魂铃中,等待邵柯梵将她放在转世亡灵身上,虽然阴司宰已当着她的面兑现承诺,但她更愿意选择由邵柯梵來做这件事。 入世隘归于平静,玄色宝座上的阴司宰自然知道承诺并沒有完全实现,但猜出简歆的意思,且怀着某种目的,也就当作余下的承诺并不存在。 昨日,众灵魑按照阴司宰的吩咐依附玄色宝座置一张浅绿玉制的宝座,腹中皆有疑问,不知阴司宰此举何为,值人间傍晚时分,只见阴司宰执一名黑衣女子的手,从荒古后殿缓缓走出,冥灵女子淡漠肃穆,沒有任何表情,却无损她冠绝二界的姿色,阴司宰大人一向僵冷的眸子泛着些许柔和的神采,看起來不似之前那般阴森可怕。 十名灵魑一下子明白过來,跪倒在地,“拜见阴司宰夫人。”阴司宰立夫人虽沒有明文规定,但亦不禁止,不立不提,倘若立的话,便同样相守至高无上的尊敬。 简歆沉默不语,也不看向她表示敬意的灵魑,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一片虚空,自从魂魄离开身体,便觉得冥灵之心一片空白,什么也沒有,悲凉若荒草,向四方无尽蔓延。 灵魑跪得有些久了,见身旁沒有动静,阴司宰侧过头去,沉声提醒,“简歆。”虽说只要她陪在身边,心中沒有他也罢,然而,她如此心不在焉,如此不将他给予的尊崇放在心中,冥灵之心不由得微微一扯。 简歆只是懒懒开口,“起來罢。”封闭情感,封闭五识也好,任时光流逝,静静划过美丽雕塑,直到分崩离析的那天。因此,阴司宰象征性地当着灵魑的面与她交流某些重要事项的时候,一向冷脸沉默相待,至多微微点头,不加表态。 柯梵,可以想象,看到我的遗体,你究竟会有多痛心,你定会猜测到我的用意,但已经來不及,我如何不想嫁与你,与你携手一辈子?眼下不仅保证了你的安全,待你百年之后,倘若阴司宰不放过你,我或许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就让我,护你生生世世罢。 邵柯梵将幽烛镜放进怀间,拿起横缀在床帷顶角的碧玉箫,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音孔,他不是个太好雅趣的人,虽对吹箫有他人无法企及的天分,然而,活到而立之年,却也只吹过寥寥几次,一次在萱薇逝后,一次在烟渺小径,一次在简歆的坟前,不料自己与箫还有这等渊源,而这恰恰为拯救简歆提供了条件。 简歆,就让我用箫声,将你唤醒罢! 正要施展隐身术离开,忽然想起一桩极为重要的事來,便进了案右边的抽屉,拿起唤魂铃,缠在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舒真,我送你转世。” 唤魂铃剧烈地颤抖一阵,两个铃铛“叮呤”作响,预示着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邵柯梵左手指将铃铛按住,“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上次失败的事,但这次,务必要相信我。” 唤魂铃复归于平静,邵柯梵将链勾勾住小洞孔,进寝房拿起碧玉箫,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往生路途自往生城向西部延出,而凡人入地狱的通道却在东方,因此,要将舒真送入入世隘,须得经过往生城,必然有无数阻碍,待成功之后,再到阴司城荒古殿拯救简歆,最重要的事,如果情况不太紧急,他往往喜欢放到后面,这样才考虑得详细一些,办得稳妥些。 将速度提到最快,此番再经过棋樽国的若兮洞,无暇再将那些恩怨情仇放在心上,只感到惆怅一闪而过,便已落到了厚重石门处,通狱符相互嵌合,金光大盛之际,石门缓缓洞开,还不到人那般宽,他便侧身闪了进去,经过黑白两个虚空后,在浓气弥漫的第三个虚空尽头,雾气逐渐稀薄,脚下烈艳若血的曼珠沙华愈发清晰起來,仿佛在雾中静静燃烧的火光。 一里之后,雾气尽褪,入眼已是遍地灼灼曼珠沙华,他停在半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方才还微微摇曳的曼珠沙华仿佛肃穆了起來,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一阵整齐的窸窣声响起,以他为中心,数不胜数的曼珠沙华纷纷匍匐,倒披针朵瓣簇成花圈外围的形状,一层挨一层,如花浪涟漪般向无边的尽头扩散开去。 看似热烈若焰,可谁又曾想,被遮盖住的,光秃秃的花茎,是如何萧瑟清冷,又是如何期待着拥有繁茂的绿叶作衬,绽放最美的芳华? 薄唇点在箫口,指骨修长的有节奏地起伏,唤魂铃微微颤动,闪着银光,箫音似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岸畔水草招摇,蝴蝶翩跹,水面氤氲温暖雾气,拥有一种抚慰和安定心灵的作用。 曼珠沙华静静聆听,沒有一丝风,显露在上方的花瓣却由于自身的感触,微微摇曳,花瓣缝隙间,便是半昏黄半清明的幽冥之水,此刻耀着点点波光。 红裘男子眸子一派淡然沉静,仿佛独莜夜当年,然而,深处却隐藏着深不见底的痛楚,他已过了而立之年,转世之后的独莜夜,尽了半生來争取,得到的,只是满腔心殇么? 虽然他是曼珠沙华之王的转世,但如今作为人君,管辖范围却不及于此,要让曼珠沙华甘愿受他操纵,并尽到最大的作用,还得向它们表示,他在乎它们,花叶同枝同时的承诺一定会实现,随心而发的曲正有此意。 箫声陡然一提,仿佛大河奔流,伤兽吟啸,短促悲怅,却是连续不断,又好似重锤敲鼓,带着一种强烈的召唤意味,感受到他内心情绪的翻涌,唤魂铃颤动得更加厉害,脚下的曼珠沙华亦一下子立了起來,花瓣舒展得更开,似张开的手掌,欲抓住想要拼命抓住的东西,不少根部已经出露于冥水之上。 箫孔上的手指起伏得愈加地快,节奏更加沉郁急促,心事被阵阵扯起,胸口微微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开來,甜腥味升腾上喉咙,弥漫进嘴里,薄唇艳红,碧玉箫的音孔中有鲜血渗出。 染红了手指,染红了唤魂铃,唤魂铃发出沉闷的震动声,仿若饮泣,不再似之前的清音呤呤,邵柯梵终于承受不住,碧玉箫离开嘴唇,倾身,一口鲜血喷洒在脚下的曼珠沙华上。 冥灵之水整体明显地抖动一下,随即,遍地曼珠沙华离水而起,向他聚拢而來,终于等到这样的时刻,邵柯梵释然地张开双手,四指微微内勾,红裘身影旋转三周,随即,继续抚箫,不再似方才那般悲怅激昂,而变成一种舒缓的指引。 他朝着阴世三城最上方的往生城飞去,曼珠沙华紧紧地跟随,甚至有几十朵胆大的附着到他的身体上,在红裘表面浮凸起妖冶的花瓣。 行到彩之程的边缘,无数鬼差持剑戟纷纷从虚空中涌出,邵柯梵的冥眼远远便看到隐伏的鬼差,知道阴司宰料定他一定会來,做了准备。 箫声戛然而止,不等曼珠沙华反应,青白色的光芒横扫半空,光层晕开十丈之远,在这个范围内的鬼差悉数惨叫着灰飞烟灭,余下逼近的部分已在曼珠沙华的毒汁之下直坠冥灵之水,成为幽冥花的养料。 红裘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阴司宰明明知道一般的亡灵根本抵抗不了幻灵剑,却还要遣这些虾兵蟹将來,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么? 身形保持向前的进度,箫管正要再度伸向唇边,冥眼遥及处,两个灵魑自虚空浮现,瞬间已到了距他十丈远的地方,因忌惮曼珠沙华根部的毒液,其周身由半透明的结界罩住,额头上的钝齿形印记浮凸出來,隐隐有即将薄发的预兆。 灵魑之火一旦喷出,方圆十里之内的一切便会化为齑粉,甚至连空气也会被生生灼烧殆尽。 邵柯梵心一紧,然很快释然,箫管轻压到唇上,箫声变成战斗的激越,隐有致对方于死地的狠辣夹杂其中,曼珠沙华的毒汁不断射向结界,似漫天浆雨,永不停歇,前方尚未跟起的,左右聚拢而來的曼珠沙华,从不同方向向结界发动进攻,结界很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乳白色浆液。 灵魑沒有进行任何反抗,只是迅疾向邵柯梵掠去,想要将他摄入结界之中,然而,亡灵能够穿物,却不能视物,此时结界已被毒汁粘满,灵魑只能靠感知人类的气息,从左右两边向他逼去,速度缓了一些,却仍是如眨眼般便大幅度推进的海浪那般,一下子便到了距他三丈处。 邵柯梵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施展隐身术,停在半里之远,尚在冥灵之水中的曼珠沙华仿佛被惊动的彩蝶,纷纷从水中掠起,向他围拥过去,与跟在他身后的曼珠沙华成为一体,仿佛一张华丽高贵的红毯。 邵柯梵回过头,垂下箫管,对那两个向他移來的结界淡淡道,“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灵魑之火一旦喷出,结界必定破开,你们就会葬身于曼珠沙华的毒汁之中,化作养料。”见那两个结界一顿,他继续道,“那么,你们就在永远寂灭和地狱的利益之间好好抉择罢。” 箫音一半维持着战斗的亢奋和残忍,一半则恢复指引的舒缓,遍地曼珠沙华悉数脱水而起,随红裘男子的身影向往生城赶去。 “怎么办?”毒汁遮蔽的结界中,一名灵魑问另一名,从腹中传出的声音隐带焦虑。 “当务之急,赶到阴司城,报告这一情况。” 黑袍灵魑与曼珠沙华皆迅速离开,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幽冥之水,遥遥映着虚空灰雾笼罩的顶部。 第一百九十八章 渡她入世 箫声不绝,唤魂铃低吟,数以千万众的曼珠沙华追随着红裘男子的身影,向往生城飞去,无边无际,不知宽达几里,亦不知铺了多长的路途。 冷阶听得人君引曼珠沙华來犯,早就领鬼差站在城外等待,见漫天的冥灵花蜂拥而至,人君脸上亦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冷阶表情虽严肃不悦,却止住身后想要迎上去阻挡的冥灵,待人君在一丈之远处停下來,垂下箫管时,曼珠沙华已遮蔽了往生城东方目所能及的空间,相互堆簇,花茎纤纤,仿佛凌空拔节而起,投下一层看不到边际的阴影,下部虚空为之黯淡。 似乎往生城向东方,专门铺就的花道,层楼叠榭的殿堂宫阁,皆以黑灰白三色为主调,与曼珠沙华的红烈妖冶形成鲜明的对比。 冷阶苍白寒冷的脸有些发青,拱手道,“人君仗着是花妖独莜夜的转世,便无端召曼珠沙华來犯,这恐怕不似明君的作风罢?” 碧玉箫敲在左手心,邵柯梵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眼中却依旧深痛沉沉,“不过是借一条道,送一个亡灵转世而已,恰往生城在往生路途西部,而凡人入阴世的通道在城东部,所以,不得已冒犯了,还请见谅。” 冷阶的目光复杂地变了一变,“亡灵转世自会有地狱安排,倘若不是有意逃避,定然不会遗漏掉任何一个亡灵,人君专门來送,又兴师如此多的曼珠沙华,这亡灵,该不是简单的亡灵罢,不一般的亡灵,该是由阴司城來管教。” 邵柯梵微微颔首,缓缓道,“当然不简单,她是本王的王后,召引曼珠沙华为她铺就彩程,让她走得华丽一些,有何不可?” 冷阶看向漫无边际的冥灵花,花蕊似刺向苍天的尖芒,顶部花粒又仿佛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往生城虽分一半职权,但地狱的力量主要集中在主领惩罚和维护的阴司城,往生城不过是负责阴司城确定沒有罪责,专送來的众多亡灵的转生,以及登记名册,确定來世人家等,冷阶,以及属下专司各种职能的冥官,几乎不会秘术。 也就是说,对于人君领曼珠沙华來要求借道,除非阴司城來拯救,不然,根本无法阻挡,然而,以方才人君与冥灵花若浪推万里的速度,遣鬼差去报告阴司城,已经來不及,三城虽空间相叠,看似很近,实则十分遥远。 曼珠沙华的毒汁,任是秘术最高强的阴司宰,也要忌惮几分,因此,为了保住往生城以及自身和众鬼差的存在,即便人君的王后是戴罪之身,也只能将就了。 冷阶念头转了几转,肃穆地点头道,“人君对王后情之深切,本尊又怎会不近人情。”侧身宽袖向后,“请!” 邵柯梵猜知冷阶在顾忌什么,嘴角仍保持微笑,“城主考虑周到,真不愧是好城主,待本王百年之后,当提着莽荒最好的酒來见。” 碧玉箫延续着方才停顿的音节,人君掠到往生城之上,向西方飞去,身躯挺拔,红裘静默,漫天的曼珠沙华紧随其后,巨大的阴影投在往生城上,迅速拖过,半柱香的时间,方才恢复原來的宁静和清明。 往生路途上,两列长长的队伍从魂灵集中营出发,麻木不仁地朝遗川路,入世隘缓缓移动。指引的箫音不绝,曼珠沙华大部分隐于幽暗的虚空,仅有居中的那部分显露于亡灵的头顶上方,阴影笼罩在遗川路上,飞快吞噬前方的光明,向后看不到尽头,亡灵皆疑惑地抬首,混沌的眼睛散发出震惊的光芒,曼珠沙华竟经过遗川路,怎么会有如此动听和抚慰心灵的箫声? 行到中途,舒缓的箫声低沉下來,仿佛在奏一曲挽歌,沉闷的平静之中泣落几声呜咽,祭奠从相遇到离别之间的所有过往,那些爱恨情仇,在箫声中纷纷翻涌不绝,邵柯梵沉痛的眸中闪烁星芒点点,晶莹若此刻沒有权欲,沒有芥蒂的心。 半个时辰后,遗川路已经遥遥在望,箫声平和下來,变成一种对來世的祝福,过往风流云散,即便再如何痛彻心扉,终究不过是一世的梦,人逝梦终,转世重生,该有一种透彻的顿悟,而他,这一世尚未走完,便继续在梦中沉沉浮浮罢。 唤魂铃静静聆听,铃中的亡灵从未想过,这一世的收场竟然会是这样的情景,他竟真的主动送她一程,且召唤曼珠沙华陪衬,冥灵之心盈满温馨和平静,如此,遭遇过的其他坎坷与不幸,她终究还是看开了,就让來世,许她一次安宁罢。 落到遗川路口,邵柯梵凝神注视雾气缭绕的路途片刻,垂下首,缓缓抬起右手,唇瓣点着唤魂铃,轻声低语,“舒真,别了!”唤魂铃呤呤颤动,仿佛她易容改音后的清音婉转,她永远都以最美的容貌,最好听的声音展露在他面前,最终的离别亦是这样。 她在告诉他,她爱他。 邵柯梵感受到铃中的情意,手指抚过小铃和双绞链,眸中一派幽深,将唤魂铃解下,正要直接投向浓雾尽处的入世隘,目光扫了一眼遗川路,泛起怅然的神色,“舒真,忘了我罢。” 唤魂铃剧烈地颤抖了两下,终是沒有出言反驳,复归于平静。 将唤魂铃放在遗川路上,唤魂铃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力量牵引向入世隘,很快在迷雾中归于无踪,入世隘因光芒太盛,透过缭绕的雾气依旧隐约可见,光圈柔和地旋转,将转世的亡灵吸入,他恍惚看到有无数纤细的光芒在入世隘口闪耀,狂乱舞动,不过短短的瞬间,便向深处飞快移去,消失不见。 胸口忽然一疼,那,是她苍白的头发。亡灵离体,她竟苍老如此,她逝去那天,怀中的人是多么地美丽,面若皎月,乌发披散,他亦听简歆说起她的亡灵是一个老妤,不想竟苍老到了这种地步,几乎再沒有更苍老的余地。 为了他,她做到了这样的地步,而他,除了送她一程,究竟给了她什么?只能祈愿她來生,拥有一份完整的爱情,拥有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相伴一生。 面对入世隘静默片刻,执箫的手缓缓抬起,该是要去做最重要的那件事了,简歆,简歆! 箫声节奏加快,粗浑中带有决绝的明亮,似催动战争的鼓声,不顾口瞪目呆的鬼差,红裘男子向遗川路下的虚空飞去,阴司城在三城最下方,由于距离遥远的缘故,入眼仅像是一个巴掌大的城模型。 简歆,我來救你了,等着我。 两名灵魑出现在大殿上时,已是匍匐跪拜的姿势。 阴司宰正恼于微观之镜中一片幽暗,无法搜到那人的身影,见专门遣去彩之程的灵魑回到大殿,预感到有些不妙,顾及到坐在身旁的简歆,苍白的脸扯了一下,“不是叫你们去守护彩之程么?” “禀阴司宰,人君以箫声召唤曼珠沙华,彩之程所有的曼珠沙华已随其赶向往生城。” “召唤曼珠沙华?”阴司宰僵冷的双眸剧烈地收缩一下,曼珠沙华的毒汁就连他也束手无策,邵柯梵竟将彩之程的所有曼珠沙华召唤起來为己所用,朝往生城赶去应当是送王舒真转世,接下來,便是朝阴司城而來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阴司宰夫人。 简歆依旧淡漠平静,只是手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惊喜与担忧交织在一起,以他的聪慧,又怎么会猜不出原因,她预感他一定会來,却不料如此之快,召唤冥灵花,除了为舒真的转世陪衬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他的武功,可是万万无法与阴司宰相抗衡的,也许來了,就无法回到人间。 阴司宰对夫人的态度比较满意,微微侧身,眸中幽冷的光芒更冷,语气却轻缓柔和,“简歆,看來你也不怎么欢迎他呵,那么,我们一起去将他赶走,如何?” 简歆沉默一会,吐出一个字,“好。”倘若阴司宰不肯放过他的话,她一定要将让他重回人间,一定不让他,葬身于此。 红裘男子的身影在与炼狱火城平行的虚空停住,倾斜而下的曼珠沙华亦静止在他身后,仿佛华丽妖冶到极致的宽云梯。前方不远处被阴司宰以及八名灵魑截住,苍白僵冷的脸上隐隐可见蔑视又警惕的神色,阴司宰的身边,站着一名着黑衣,带黑护额的冥灵女子,人间一天,地狱一年,才是逝去几个小时,她又在这里度过了多久,属于那该死的陵王多久? 箫声不绝,转为一种沉痛的哀思和不甘,他的目光只凝视黑衣冥灵女子,似乎并未将力量强大的阴司宰和灵魑放在眼中,她已是冥灵,可感到寒冷?此番前來,无论如何,倘若不将她带走,他宁愿葬身于此。 简歆的目光流露出焦虑,见他镇定自若,仿佛不知危险近在身边,可随时置他于死地,终于忍不住开口,“柯梵,你这是何必?” 邵柯梵垂下碧玉箫,看她的眼神一派黑沉,“简歆,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來带你回去,有何不可?” “呵呵。”一直不语的阴司宰开口,“人君上次为了统一二界的野心,入地狱挑战本尊,雪麟毁,幻灵残,身负重伤,却依然执迷不悟,今日竟扬言要夺走本尊的夫人,可又是一条重罪呵。” “罪?”邵柯梵嘴角挑起一抹冷嘲,“阴司宰强行霸占即将与本王成亲的妻子,却说出这等好笑的话,岂不才是罪上加罪?” 简歆看向阴司宰,眸光雪亮,语气带着十足的威胁,“让他回去,就当什么事情也沒有发生过。”昭涟,秦维洛,王舒真已经转向人世,她不再有什么顾虑,依然可以向他重新提条件。 阴司宰冷着脸,朝红裘男子颔了颔首,“你该问他,愿不愿滚出地狱,永不來犯。” 碧玉箫指向简歆,“将她带在身边,本王就离开。” 第一百九十九章 超度承诺 箫声再起,充斥着战斗的激越和亢奋,仿佛沉重的海浪拍岸,推移进无穷的力量,身后延展而上的曼珠沙华似一张巨大的红色帷幕,听得箫声的指引,红翅帷幕扩大扇开,各枝花瓣纷纷散出,红蝙蝠般扑向阴司宰与灵魑,邵柯梵继续抚箫,身形移换,直直掠向简歆。 毒汁喷射而出,与此同时,阴司宰与灵魑念决结界,汁液溅在半透明的光圈上,结界表面很快粘糊一片,八名灵魑迅速散开,边增大功力激飞边缘上的毒汁,边从向邵柯梵包围而去。 红裘男子是花妖独莜夜的转世,毒汁对他自然沒有影响,然为了不弄脏了他的衣裳,无论怎样喷射,沒有一缕飞溅到他身上,且知道黑衣冥灵是此行的目的,亦同样避开了她。 简歆眼中泪光闪闪,也快速朝他飞去,现在知道曼珠沙华竟然如此厉害,原來,他是有了不小的把握,决计带她走的,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邵柯梵向前方伸出箫管,刚要接触到她的手,灵魑与阴司宰已合围到身旁,他眉头一皱,向下面的虚空沉下身去,险险避过一劫,抬头时,正好看到简歆被阴司宰的结界吸入,要将她带走难上加难。 他心一紧,來不及多虑,周身已被灵魑缠住,幻灵剑挥舞着劈向结界边缘,身体不断以最快的速度下沉,避免被结界吞入其中,只要破开边缘一缝,曼珠沙华的毒汁便会让灵魑再无反抗之力,然而,灵魑的功力如此深厚,任是莽荒最好的神兵也难以攻克其结出的防御光圈。 曼珠沙华遮蔽了一方缠斗的空间,厚达五里,且尚有无数的冥灵花落在上方,越积越厚,不时有被结界和幻灵绞碎的花瓣花茎毫无生命力地落向无尽的下空。 眼前的光圈一闪二逝,脚下方有压迫感袭上來,邵柯梵擦着东西两个结界之间的边缘掠向包围圈外,两个巨大的力量将他向结界内拉,几乎让他的身体裂开,幻灵剑向西位边界狠狠劈去,这一剑用上了他的大部分功力,结界有快要裂开的趋势,曼珠沙华的沿着尚未完全破开一缕空间的细流下,灵魑脸部抽了一抽,及时运功修全结界,邵柯梵趁着这个空挡,挣脱东位边界的牵引,脱身出了包围圈。 边以最快的隐身术速度向后退去,幻灵剑边凌厉地轮番挥向追來的几方结界,吞吐十几丈之外,不及消隐已重新延出几道,仿佛几柄幻灵齐齐斫下,与此同时,梵晖咒的金黄色光芒从体内层层漾出,边缘尖利似剑尖,频繁刺向牢固的结界。 一旦将功力散出结界之外,对付红裘男子,结界必定破开,曼珠沙华的毒汁将会如潮水般涌入,存在了几万,甚至几十万年之身便永远寂灭,它们唯有将人君扯入结界中,再合并结界,达到联手对付他的目的。 邵柯梵抓住它们的顾虑和想法,尽量与它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幻灵剑与梵晖咒的光芒阵阵闪耀,让附近的曼珠沙华蒙上了时而暧昧时而清晰的光芒,冥灵花紧紧随簇着结界,不断向其边缘喷射毒汁,遮蔽了冥灵之眼,形势越來越对邵柯梵有利。 “简歆,你看,你不讲信用了。”不顾怀中冥灵女子的挣扎,阴司宰的双手紧紧环住她,语气有些伤神,“我就知道,其实你一直不安分。” 简歆冷哼一声,“你公报私仇,让他们三个转世本就应该,我为何要遵守诺言。” “那么。”阴司宰抬起她的下巴,僵冷的眸子泛着冷灼灼的光芒,“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你真的,如此喜欢蹂躏我的真心么?”现在他才知道,让她陪在身边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那人來了,她仍是不顾一切地要随他离开。 这个结界内,听不到外面的一切声响,虽然呈半透明状态,放眼看出去却是一片白雾茫茫,不知道邵柯梵究竟怎么样了,然而,既沒有灵魑來阴司宰的结界外报告,应该还在缠斗中。 简歆稍微放下心來,忽然想到自从陵王的冥灵出现之后,她对他一直是恐惧,排斥,厌恶,而他,则一心想要霸占她,不择手段,为师徒的时候,如何想到以后竟是这样。眼下人君与阴司宰矛盾如此之深,说不定会引发二界乱,苍生涂炭,即便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但人间与地狱,本就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活水,和谐平衡。该是好好与阴司宰说一番话的时候了,她想。 她心情从未如此平静过,斟酌了一番,轻声唤道,“师父。”感到陵王紧挨着她的冥灵之躯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继续说下去,“你逝去的那一日,我的确很悲痛,为你擦洗身体的时候,看到右胸膛上贯穿后背的那道剑口,我就在怨,为邵柯梵为何如此残忍,我真的,对你的恩情铭记于心。” 阴司宰沉默片刻才答,“虽然只是恩情,但也说明原來你心中有我,简歆,我霸占你是不对,可他那样残忍,你一次次原谅,而我,你却如此痛恨,对我可说是不公平。” 简歆摇摇头,诚挚道,“我现在不恨你了,之前我真的好恨,恨不得你灰飞烟灭,我不想带着仇恨存在着,你,也可以做到的。” “呵呵。”阴司宰冷笑起來,手将她抱得更紧,“原來你是來劝我的,我二十六岁离世,生命如此短暂,痛苦岂是那些能活几十年的人所能想象的,有多少不甘,有多少恨,你可知,你可知?” “懂。”简歆有些心酸,“这是你逝世那天,我难过的原因之一。”她咬了咬牙,“然而,我也懂得,你是最可怜的,秦维洛,昭涟,舒真已经忘记这世的不幸,沒有负担地转世为人,重新开始,而你,却念念不忘早就蒙尘的仇恨,同是一代人,你却最悲哀,被你折磨过的冥灵,到头來,终究是比你幸福得多。倘若是我,绝不会带着仇恨在宝座上度过漫长无尽的光阴,自己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阴司宰眸中的神色有些怅茫,有些动摇,“简歆,我不比你宽容和通达,那样的恨,又怎么会轻易忘记?” “地狱引渡亡灵,你怨念太深,如何渡灵,况且人间承接新生,你与人君之间,本就是该保持一种平衡的关系,闹到这样的地步,倘若天庭怪罪下來,你定会背负不小的罪责,天庭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下面,就连心中所想,怕也被他们瞧得清清楚楚,邵柯梵第一次入地狱,确是他错了,我也错了,产生了不该有的念想,可是,他雪麟毁,幻灵残,身负重伤,不也受到惩罚了么?” 阴司宰闭上眼睛,她不关心权谋,却如此聪明,看出他预谋利用邵柯梵犯下的事,置他于死地,既然这样,天庭又如何会不知?天君尚未下诏降罪,及早收手,自然还來得及。至于十三万座坟墓束缚恶灵,属于鹰之君无知犯下的错误,已经将她的寿命减了十年,邵柯梵以什么方式对付,皆不是他的错,且坟墓中的恶灵已到了难以渡化的程度,转世反而会成为恶人,危害人间,及早消灭更好。 结界中静默得有些可怕,抱住她的手迟迟不松,阴司宰一向沉静僵冷的眸子瞬息万变,却是在考虑她的去留,“简歆,方才你说的,只是要我放过他,我答应你,可是,我很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但你还那么年轻,归去尚且可以复生,我又怎忍心……” “不是寿命长短的问題。”简歆接口,“是爱与不爱的问題,我爱他,你也看到,为了他,我已经付出自己的生命,同样为了他,要坚决回到人间,与他相伴余生。如果你强行留我,只会让我怨你,恨你,如果你让我回去,那么……”她顿住,似乎在想要不要将闪过的念头说出口。 “那么如何?”阴司宰沉声开口,他看向雾气缭绕的结界外,眼神幽深悲怅,仿佛翻涌的黑夜,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她的话不留半分余地,倘若继续霸占她,他同样等于在宝座上冷清地度过万年,几万年,甚至更多。 简歆下定了决心,“那么,我愿意在余生的时间里,怀着感恩和解意的心,焚香为你超度,为你祈愿,为他赎罪,直到你的怨念化解了的那一天。” 阴司宰黯淡的双眸燃起了亮色,是的,这样很好,心爱的女子每日为他超度,这是秦维洛也不曾得到的,虽然她是为了邵柯梵,他依然无法放下仇恨的敌人,但,足够了,这是他无法得到的爱情之外,最高的回馈罢。 他的手缓缓松开她,眼中对她的执着却更深,“好,所有的恩怨,都到此为止罢,我该好好思考一下,如何当一名合格的阴司宰了。” 所有的纷争,所有的不甘和恨,终究敌不过这世间善的本质,不管是真心放下,还是宥于种种原因,他输了!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看开呵,难道命运,难道时光,都是那么爱折磨人,抑或亡灵的,放在油锅里煎了许久,让其痛苦了许久,最后告知:那不过是一场试炼而已。可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他同样冷清和寂寞,却得到了每日为他祈愿的一颗心,也许,可称得上最幸运的罢! 结界外并不是雾气,而是缠斗不休的场景,只不过阴司宰使了秘术而已,曼珠沙华的毒汁在结界上粘了一层又一层,似苍白凝滞的泪。 第二百章 同归人间 阴司宰的结界一直停留在原來的位置,一动不动,邵柯梵长发披散,眼睛微赤,几番寻到机会掠向那个简歆所在的结界又被灵魑截了回去,他只得拼力往后退,避免被吸入灵魑结界中,缠斗了好久,幻灵剑与梵晖咒仍破不开一条裂缝,而简歆的情况又不得而知,他虽有些气馁,却不敢松懈半分。 曼珠沙华攻势不减,毒汁将结界剥蚀了一层又一层,然而,灵魑轻而易举便能将维持自身安全的厚度弥补上,斗争陷入了无法停止,无法分成胜负的僵局。 “柯梵。”阴司宰结界中一个声音传出來,“我沒事,快叫曼珠沙华停下。” 听到简歆的声音,邵柯梵心下安慰不少,然而,她的话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曼珠沙华并不会攻击她,她为何要求停下,是受到威胁了还是?他的心一扯。 “众灵魑停下,放人君回人间。”另一个声音传出來,严肃,庄重,完全不似作假和阴谋。 八个灵魑结界皆停了下來,邵柯梵犹豫片刻,缓缓道,“曼珠沙华,停下。” 曼珠沙华纷纷向他身后汇聚而去,斜向上铺成一片云梯,保持着警惕的俯冲姿势。 “嘭。”巨响轰然大作,九个结界同时炸开,只是瞬间,灵魑已到阴司宰的身后,脸上虽僵冷无表情,额头上的钝齿形印记中却早已燃起黑色怒火,愤愤欲喷。 简歆看向对面的红裘男子,释然地微微一笑。 他理解她的意思,她说沒事了。然而,究竟是以什么交换的?还是她说服了阴司宰? “邵柯梵。”阴司宰淡淡开口,语气冷涩,“我允简歆你回归人间,不过,若非百年之后,倘若你再踏入地狱一步,那么,则按侵犯地狱定罪。” 碧玉箫缓缓地,一下又一下地点向掌心,虽有些疑惑,眼中却泛起了星芒,“多谢,只要简歆不出任何问題,本王定不会无端造访。” 阴司宰看向黑衣冥灵女子,双眸幽深凝重,将她的身影映入其中,仿佛固定成永远,“简歆,希望我每日都能收到你的祈愿与祝福。” 眸中的女子淡淡微笑,轻点头,语气真挚,“一定。” 阴司宰黑袍向后一挥,与虽不明白真相,却从不多问的众灵魑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要朝他飞去,他掌风一吸,将她拥入怀中,头凑到耳边,语气有些责备,“怎么回事?是否还需我再次攻入地狱?” “刚才阴司宰不是说了么?”简歆轻声道,他身后的曼珠沙华是冥灵花,仿佛由一个个具有思维和行动能力的人化成,让她感到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便将头埋到他的怀间。 曼珠沙华花瓣轻轻晃动,仿佛看到了花叶同开的那一天,人君,果然在尽心尽力实现诺言,虽然他们今后或许会有很大的波折,但,它们皆相信曼珠沙华之王的这一世不会是一场空梦。 邵柯梵恍然,“看來,他是个聪明的阴司宰,回去罢,你的遗体还在冰窖里,当心冻坏了。”他的身体嵌入冥灵之躯一半,手习惯性地拍向她的后背,亦沒入了一半,几乎碰到自己的胸膛,心不由得一疼,“回去罢!” 曼珠沙华在他们脚下铺成一条彩路,仿佛彩之程随着移了过來,指骨修长的手指缓缓起伏,碧玉箫流出安详平和的乐音,似比翼鸟黄昏归枝,情意缱绻,在一起溪水般自然而然。 然而,快要行到彩之程原來的位置时,才发现冥灵之水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潮湿的气息,夹杂着灼烧的味道,邵柯梵内心一阵失落,仿佛离开了某种依靠,略一思考便明白过來,难怪方才少了两名灵魑,曼珠沙华惹怒了阴司宰,他便遣了灵魑以灵魑之火将其根系的附着之地焚毁殆尽。 身后的曼珠沙华见家园不复存在,开始不安地骚动起來,发出一阵窸窣的响动,它们已经脱水脱土许久,又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战斗,再不汲取营养,便会很快枯死。 握住碧玉箫的手猛地一紧,邵柯梵回过身,注视着漫无边际的灼灼曼珠沙华,“放心,你们与本王同根而生,又助了本王一臂之力,本王绝不会让你们无处可归,眼下一个好去处有你们最喜欢吃的东西,你们可在那里永远扎根,不必受地狱的半分影响。” 红裘身影与黑衣冥灵女子隐入浓雾之中,安静下來的曼珠沙华亦信任地跟随在后面,这是他们的王,花妖独莜夜的转世,他会给予他们一切,有他在,它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落下的位置,竟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坟场,白森森的墓碑指向黄绿色的天穹,坟头上已经生了无数离离杂草,莽荒的阳光一向淡而温暖,笼罩在坟场之上,便多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曼珠沙华在原來的位置疯狂舞动起來,似扇着翅膀的红蝙蝠,欲扑向墓地食饕餮大餐,跃跃欲试,只待国君一句吩咐。 红裘身影悬在半空,碧玉箫指向逐鹿荒原,缓缓移动,“饱食之后,沿着这个过渡带向东西生长,从今以后,凡是要越过这个地带的,杀无赦。” 一阵整齐的“沙沙”声响起,曼珠沙华倾下花茎,花瓣朝向人君,凌空行了一个拜礼,接着,数不胜数的冥灵花分散开來,朝不同的坟墓飞去,附着在坟墓边缘,抑或落到坟顶上,根系深入,花瓣颤动,花茎微微鼓胀,仿佛在吸食着什么珍馐。 简歆微皱眉头,“这是对死者不敬。”她听说郑笑寒修筑十三万座坟墓,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却不知其中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十三万座墓场落满了曼珠沙华,无数朵冥灵花围簇着在一个坟,尽情的汲取着营养,仿佛生生地是从坟上和坟边长出來的。 邵柯梵眼中不再有被她指责的忧虑,冷静地解释,“坟墓中禁锢着被疯灵素激了的恶灵,会被施了术法的剑吸引,郑笑寒计划以此对付苍腾,将恶灵吞噬殆尽,鹰之计划就会落空,苍腾少了一个大威胁,况且曼珠沙华扎根在两国荒原的过渡带上,无人敢越,鹰之与苍腾之间,再也不会爆发战争。”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总算想清楚一个问題,倘若在她误会或不理解他的时候,他自乱了阵脚,那么,事情反而会越來越糟,不能让她先抓住情绪端倪,她有时会犯糊涂,但却是个明理的人,沉着地分析,会解决好一切的。 为了保持她的纯粹和完整,他不愿让她领教那些权谋和城府,这反而造成了误会,今后,得适当向她提一些了,清者自清,她本是明镜,又怎会被污染,有时看出世态污浊,不过是反映而已,镜面并未蒙尘,一派璀璨晶亮,这是她的心灵和人格。 经过长长的宫中冰窖,在尽头的冰槽旁停下,邵柯梵看着槽中的黄衫遗体,绕有兴致地对身旁的黑衣冥灵道,“是将身体上的黄衫脱下呢?还是将你身上的黑衣脱下?” 简歆抱住双臂,“才不,不知道我冷吗!” 邵柯梵摇头笑,“你现在,冷?该冷的冰槽中的身体罢?” 简歆一时哑然,她现在是冥灵之身,在极寒的荒古殿都感受不到冷,何况是在人间? 便将象征着阴司宰夫人的华丽黑衣脱下,在他目光的期待下,躺到冰槽中,感觉魂灵与身体嵌合得差不多,高兴地要一下子起來,头却被他按了下去,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让头部与背部保持同一条线,缓缓推起,边道,“笨,忘记你第一次是怎么起來了?那时你好像很悲伤,很混沌,居然知道怎么起來,才隔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不等他说完,刺骨的冰冷瞬间取代了方才的麻木感,扩散全身,简歆忙从冰槽中跳下來,紧紧抱住他,浑身哆嗦,“太冷了,太冷了,快,快带我出去。” 怀中的她有血有肉有触感,他最喜欢这样的她,这样的她才是完好无缺的,不然,便与战争和死联系在一起,他永远不要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梵晖咒的光芒缓缓从他体内流出,缭绕着他和最心爱的女子,将他们半隐半现地笼罩其中,简歆不再感到寒冷,全身温暖舒适,听他在耳边道,“你看,只要我们好好相爱,不离不弃,无论周围多么寒冷,我们都是温暖的。” 不等她回答,他已施展隐身术,回了寝房中,铜壶更漏仅仅移过他从王宫到若兮洞石门,再从石门回宫所用的时间,在地狱中的跌宕过程被不经意间便流过的分毫取代,将她放到床上,拉过浅粉厚绒毯盖在她身上,“你体寒,好好休息一下,离大婚只有十來天了,可不能出了什么问差错。” 简歆从绒毯中伸出手來,拉住同样冰凉的手,将他朝床上拖,“你还不是受了地狱的寒气,且深入骨髓,梵晖咒又岂是能够一下子就祛除的,快來一起好好躺躺。” 邵柯梵挑了挑眉,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好啊!” (大结局 加更)第二百零一章 尘埃落定 郑笑寒脸色苍白地看着逐鹿荒原上妖冶灼灼的曼珠沙华,冥灵花似一条平躺的长虹横贯东西,即便是宽约二里的过渡带边缘也将根系牢牢扎入,不留丝毫余地,朵朵如燃向虚空的火焰,如随时出手夺命的反爪。 十三万座坟墓中的恶灵已经被吞噬殆尽,步入坟场中,拔出黑麟剑,剑身已经不再有任何反应,那么,山麓的石基篷屋又有何用,以百姓身份作掩饰的已经扩充的士兵又有何用? 曼珠沙华占据的这条地带,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轻功上乘的高手,皆无法越过,她的视线投向冥灵花丛中的几具剑客遗体,奇怪的是,被毒汁射落下来时,并没有将花株压倒一片,反而被花株穿过身体,如此,曼珠沙华看似便像稳稳扎根于遗体,从其中生生长出的。 她曾见过曼珠沙华,并将其根部的毒提取来惩罚对她不忠的人,然而,该毒将人麻痹至死需要一个过程,逐鹿荒原上的曼珠沙华致命几乎是瞬间的,她畏惧,不甘,愤怒,疑惑,不知这些曼珠沙华株株皆有两百万年的年岁,虽不能像花妖独莜夜那样化作人形,但在漫长的岁月中,皆修炼成了精。 无论逐鹿荒原两侧今后如何风起云涌,鹰之与苍腾,便永远不再有所交集,无论两国存在的历史会延续多长,它们之间的争斗在曼珠沙华盛开于逐鹿荒原上的昨日已然终结。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诡异的花是从何处来的,为何一夕之间开遍逐鹿荒原?她的仇恨,丹成,几位藩王,一次次失败的羞辱,就这样算了么? 郑笑寒心如刀绞,颤抖着双唇,终于承受不住,连续几口鲜血喷在脚边的曼珠沙华上,摇晃着身躯就要倒下,随行的剑客和王夫墨欢忙将她扶住,“国君,请保重身体。”她艰难的举起右手掌,表示并无大碍。 洒落在冥灵花瓣上的鲜血,让花瓣更加妖冶艳红,洒落在根部的鲜血,很快被吸入土壤中,作为营养汲取。 “笑寒。”成为王夫的短短时间内,已沉淀下几分成熟的墨欢一边伸手顺着她的心口,一边循循善诱道,“你一直警惕苍腾某一日会举兵攻入,将鹰之收入囊中,现在曼珠沙华开遍逐鹿荒原,苍腾根本无法攻入,只要我们同心协力,让鹰之更加繁荣昌盛,何惧不能千秋万世?要说力量,鹰之与苍腾相比,确是悬殊过大,想要从苍腾广袤的山泽之地分一杯羹,几乎是不可能的。今后鹰之倘若自身不出问题,算是永远保住了,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才是。” 郑笑寒嘴角扯起一抹艰涩的笑来,缓缓挺直身躯,看向遍地灼灼曼珠沙华,平静的语气中隐着彻骨的恨意,“你倒是看得通透些,可你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不过是看到邵柯梵死而已。” 是的,费尽心思,那么努力地想要那人死,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梦,她依旧恨,只是多了宿命无可奈何的意味,天意如此,她即便逆天而行,又能如何? 墨欢沉默片刻,撩起锦袍袖子为她擦拭下巴上的血迹,“笑寒,回王宫罢,国内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可不能因为无法改变的事给耽搁了。” 郑笑寒看着身边的王夫,神色有些释然,她立他的初衷,是为防不测,认定他是一个无能胆小的人,即便是苍腾奸细,也不可能对她产生任何威胁,婚后终于确定他清白的身份,且发现他逐渐成为一个睿智而有担当的人,如此,两人并肩携手,同心协力,让鹰之大放异彩,定是没有问题的罢,一个国家的强弱,其实与国土面积并无多大干系的。 正欲转身飞起,她瞥见逐鹿荒原另一侧,曼珠沙华的边缘处,一个青衣人影一动不动地伫立,遥遥面对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瘦了不少,身影分外萧瑟。 她的心猛地一疼,再也,再也无法相见了,即便是面对面,也无法看清彼此的脸,这一世,囿于种种原因,终究是错过了,他们被卷入命运的漩涡,一切由不得自己选择。 那么,来生罢,祭尘,来生倘若相遇,我定不负你。 绿袖一挥,身形已掠出十丈高,王夫伴于右肩,几名随行剑客紧随其后,向鹰之方向飞去。 须将赶赴三地的杨永清召回,三地遣兵来已不会再有什么用,只能是白白送死,至于那封准备给邵柯梵作大婚贺礼,关于刘昭涟事情真相的信,没有任何飞禽能够经过逐鹿荒原,也只能罢了,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梦呵! 墨欢看向身旁的绿衣女子,她的唇上又沾了新鲜的血迹,又心疼又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向她的体内灌输力气,“笑寒,有我。” 郑笑寒眸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波光,也许,她不会在宝座上冷清地度过一生罢,无论如何,过去的,无法实现的,无法改变的,她执念再深,再无奈,也终究只能搁置一旁了,渐渐蒙尘,不再提起,祭尘,终究是祭了尘土呵! 青衣男子注视着一行人消失在天际,方才收回目光,他这样目送她离开,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了罢。笑寒,无论你说过什么,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我们都身不由己而已,即便是上次那两番话,我那么理解你,又怎会那么容易被你欺骗。 他看向开遍逐鹿荒原的冥灵花,那次坟场缠绵之后,她说他们之间的爱情不过两国利益冲突下的产物,如今可真的是应验了,曼珠沙华隔开了两国矛盾摩擦的可能性,他们的爱情也就随之而逝,倘若执意强留,试图飞过这一片花海,终究只会剩下一具惊心动魄的遗体。 苍腾,齐铭宫书房,邵柯梵有些讶然地看向伫立一旁的青衣男子,“辞行,为什么?王宫可是亏待了你?” 祭尘年轻的脸上多了几分风霜味,苦涩一笑,“国君对祭尘恩重如山,祭尘铭记于心,只是,如今想要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沉静一段时间,等心结稍缓后,寻一名身无羁绊的女子,与她共同浪迹莽荒。” 邵柯梵微微动容,“这确是一个不错的愿望,你为苍腾几下不少功劳,倘若今后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本王定会满足你。” 青衣身影向门外走去,与在荒原上那般萧瑟,却依然沉着稳重,经过了那么多波折,身陷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成长了许多。 简歆磨好砚,将毫笔饱蘸墨水,递向他手中,见他一脸怅然,忘了接过,便道,“怎么,如此舍不下祭尘?他算是所有剑客中,最忠心的了。” 邵柯梵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起他。”倘若在祭尘沦陷鹰之时,他及早将他救出,事情又怎会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简歆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多问,只轻轻在他耳边道,“都过去了,无需介怀。” 邵柯梵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冰予花花期很短,此时已经呈现颓败凋零之势,冷香亦微弱得几近不可闻见,他收回目光,点头道,“是,都过去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缓缓游移,“这里,什么时候才有,今晚过后,可不能再吃避孕丸了,每次看你吃,我的心要沉一沉。” 简歆一时心酸,“好,不吃,再也不吃,能生几个就生几个,嗯,把他们培养成博学多才,武艺高强的人,长大后,让他们凭自己的本领争夺王位。” 十天后,苍腾国婚。 整个王宫精心布置了一番,更显恢宏华丽,到处弥漫着浓郁的喜气,婚礼场面也是空前的盛大,就连微不足道的武卫队士兵也分到了大婚的一杯羹喝。 不但如此,这场婚礼还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 傍晚吉时,新人当着臣将和武卫队祭拜天地的时候,无数曼珠沙华从荒原方向飞来,镶嵌在国议宫的檐顶上,层层轻覆,朵瓣皆朝向广场,映衬着蓝色琉璃瓦,分外妖娆美丽。 甚至有不少还飞到新人的上方,自折花瓣,向新人迎头撒下,灼灼花瓣漫天,一些擦着红喜服落下,在脚下铺成一方彩毯,众人惊叹不已,且被史官载入第二十七任国君大婚一奇景。 祭拜天地之后,国君当着诸人的面,将一支紫金钗斜插到王后的头上,钗尾嵌着一朵宫匠精心雕制的曼珠沙华,几瓣薄如蝉翼的浅绿叶略做点缀,下端垂下晶莹剔透的小粒夜明珠,摇曳出流光清影,倏而扫过侧脸,恍如倾世仙子。 简歆喜欢这一支钗,抬手轻轻抚了抚,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曼珠沙华不是花叶错开时节吗?工匠是不是弄错了?” 红衣国君执起她的手,目光一派幽深,依依注视她,“有的,简歆,等我们百年之后,所有的曼珠沙华都会花叶同枝同时,只要你不离开我。” 简歆嗔怪他,“婚礼上,该说百年好合才是。”又自言自语地道,“虽说头上钗子很漂亮,不过我很想看看真的曼珠沙华花叶同枝同时是个什么样子?” “那是全天下,最美的景致。”邵柯梵应道,在祝讼司的最后祝福中,紧紧扣住她的手,缓缓走过红绒地毯,拾级而上,他的内心很充盈,仿佛此刻,才是真正得到了她。 曼珠沙华纷纷掠起,在天际倾泻而下的万道霞光中,向逐鹿荒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