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琴》 1第1章 此间少年 奇岭彤霞,飞瀑云纱,险峰仗剑,几番冬夏。 华山,自古以来以奇险著称,华山派,亦是中原内外四海皆知的武学名门正派,其剑术堪称武林之冠。此刻山顶的空地上,随处可见身穿白衣蓝带,的长衫弟子手持长剑行色匆匆踏雪而来,或列阵练武,或诵读诗书,或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切磋研讨,却不曾打破这山间的宁静与恬然。 后山远处,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在山巅的几株参天古木间穿梭着。 华山弟子,秦莫承。 此刻,他刚刚身形一闪,落于两树之间的地面,潇洒利落的身法配上俊朗透着灵气的面容,有种玉树临风的神韵。 他刚一落地,身后便立刻跟上了五六名身穿白衣蓝带的同门。 一名领头弟子喊道:“莫承师弟,不要闹了,师傅叫你去呢。” 秦莫承并不回头,却狡黠一笑,道:“师傅找我一定又是去下山和人比武,我才不去!” 身后那名领头弟子道:“还没到武林大会的日子呢,来了位昆仑派客人,正与师傅他老人家交谈,我瞧是有其他的事。” 秦莫承似乎是想了想,然后笑道:“那师兄来抓我吧,抓到我就去。”言罢,他身形骤然而起,在古树山石间飞掠,身法迅捷之极。 那领头弟子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只好飞身去追。 山顶的另一侧,正中央一座高大的红墙屋宇迎风而立,就在这宽敞的大殿内,此刻正站着一老一少,两人正交谈着。那是一个相貌儒雅、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纯白色长衫,背负长剑,很有一种潇洒出尘的气质,与众不同的是,此季华山之巅寒意正浓,而他却只穿一件轻衫单衣,且丝毫没有觉得寒冷的样子。 此时,华山掌门许长鹤正抚须笑道:“云轩贤侄,看来这回你师傅遇到的麻烦不小啊,要不然他也不会千里迢迢派你前来。”言下似有几分得意。 那白衣年轻人道:“是啊,师傅他老人家正为昆仑山下妖兽伤人的事情困扰,别无他法,只好向许前辈求助。” 原来,这白衣年轻人便是昆仑派掌门云沧真人座下得意弟子陆云轩。 “嘿嘿,想你们昆仑派修仙之人也有解决不了的麻烦,还派弟子来找我这一介武夫,下回见着你师傅那老道,我可得好好数落数落他。”许长鹤笑起来几乎没有什么掌门风范。 “前辈说的是。”陆云轩陪笑道。 许长鹤收回开玩笑的神色,道:“按我说,你们昆仑山终年仙气缭绕,一般妖魔不敢出没,如今他们竟敢欺负到你们这些修仙之人的头上来,这嚣张的声势,一定与神界澄梦渊的伏羲琴有关。” “伏羲琴?”陆云轩立刻道:“师傅他老人家也猜到此,只是传言伏羲琴为六界至宝,藏在神界澄梦渊,由那里的神族守护。而千百年来魔族为争夺伏羲琴,与神族展开数百场大战,如今妖魔当道,难道说伏羲琴为魔族所用了?” “诶,你只说对了一半。”许长鹤摇手道:“伏羲琴之所以为神界所有,是为了镇压妖魔之力,使其不至于为祸人间。而澄梦渊只是一个传说,有人说澄梦渊在天上,也有人说澄梦渊在人间,还有人说澄梦渊在北方关外的白山黑水之间,总之从来没有人见过澄梦渊是怎样的仙境,只是传言那是伏羲琴所在的地方。” “如今妖魔当道,是说没有了伏羲琴的镇压?”陆云轩微微吃惊。 许长鹤叹道:“伏羲琴的状况如何,现在不得而知啊,只是相传在最近的一次为争夺伏羲琴的大战后,再没人见过伏羲琴的影子,也没人听过澄梦渊神族的传说。” “就是说,伏羲琴有可能为魔族所夺?”陆云轩目光中显出担忧之色。 许长鹤道:“我在南方有一位好友,最是博闻强识,如能向他请教一二,那便最好。” “前辈所说的高人在哪?云轩这便前往寻访。”陆云轩道。 “别急。”许长鹤笑道:“我派你莫承兄弟和你一起去,路上你们也好结个伴。”其实,他早有意让自己的小弟子出趟远门,去历练历练了。 “太好了,我有些年头没见莫承兄弟了。”陆云轩面现欣喜。 许长鹤还没等再说话,门外已进来一名弟子:“师傅……” “哦?”许长鹤转头,“不是让你去叫莫承那小子了么?” “师傅……”那弟子面现难色,“我们……抓不到莫承师弟……” “哈哈。”许长鹤并不意外,而是大笑道:“果然那小子又耍花样,看为师亲自出马。”说着大步走出门派,他身后陆云轩不明所以,只好立刻跟上。 后山,许长鹤停住脚步,身形骤起,电光石火间已在前方远处树梢上一个来回,落地时,已将一个黑衣人影轻轻抛于地上。 众人惊叹间,许长鹤已骑坐在扑倒在地的黑衣少年秦莫承背上,脸上一派得意之色。 “师傅!”趴在地上的秦莫承俊逸精致的脸上此时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是哀怨之色。 “嘿嘿嘿。”许长鹤笑得全然没有长辈之风,“乖徒弟,这回服了没?” “师傅你就会欺负我!”秦莫承显然并不买账。 许长鹤也并不介意,只是指着身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的陆云轩,向自己的徒弟笑道:“呵呵呵,乖徒弟,你可还记得昆仑派的云轩不?前些年来咱们华山,和你一起玩过的。” 秦莫承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了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陆云轩,“云轩哥……啊!”便在这时,许长鹤坏笑着故意使了个千斤坠功夫,使得秦莫承感觉到自己身上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一般。 “啊啊啊,师傅,你你你把我压死了我就下不了山了……”秦莫承大声抗议。 “哈哈!”许长鹤一笑起身。 陆云轩连忙上前扶起秦莫承,秦莫承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站起身来,这才与陆云轩以礼相见。 “乖徒儿,还记不记得师傅给你讲过的那个有关澄梦渊的故事?”许长鹤道。 “当然记得啊,师傅你讲过三百八十一遍了,澄梦渊有仙女!”秦莫承立刻道。 “那……乖徒儿你想不想看仙女呢?”许长鹤认为自己很循循善诱。 不料秦莫承却立刻道:“不想!” “为什么啊?”许长鹤有些意外。 “我就在山上陪着师傅,哪也不去!”秦莫承毫不犹豫。 “嘿嘿,这个……徒弟长大了总归是要下山的嘛,总不能陪为师这老头子一辈子嘛。”许长鹤笑道。 “师傅……我怎么觉得你这句话的语气像是去年把静玉师姐嫁出去的时候呢。”秦莫承一脸无奈。 “哈哈,总之差不多了,你跟云轩下山去……”许长鹤摇头笑道。 “师傅!我不下山!要比武您老人家让章台柳师兄去!”秦莫承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再次重申。 章台柳是华山掌门许长鹤座下的二弟子,也是目前许长鹤最为器重的弟子之一,如今许长鹤时常闭关修炼,华山门中许多大小事务已由章台柳打理。 “那个……不是去比武,”许长鹤挠挠头,似乎没办法了,终于道:“这样吧,你下山是去帮为师办一件事,办完了就回来向为师汇报,好不好?” “……”秦莫承低头思考着,似乎觉得可以考虑,总比那些无聊的比武斗殴要强得多。 许长鹤趁热打铁:“事情是这样的,云轩他们昆仑山最近常有妖魔出没,你们两人去查一下是 否和神族澄梦渊的伏羲琴有关。” “要去哪查?”秦莫承似乎觉得有些兴趣。 许长鹤道:“在余杭一带我有一位见多识广的老朋友,叫沈儒华,你们二人去向他请教关于伏羲琴的事。” “是不是顺便还可以逛逛江南?”秦莫承实际上只对四处逛逛游历一番感兴趣。 “是啊是啊,然后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为师,嘿嘿,怎么样,这跑腿的任务不难吧?”许长鹤笑道。 “……好吧。”尽管很勉强,秦莫承毕竟是答应了。 许长鹤连忙道:“那这两天你和云轩先准备一下,后天便动身前往余杭,可好?” “好……”秦莫承讪讪地垂着头。 两日后,华山之巅,秦莫承与陆云轩二人整装待发。 “师傅,余杭那么远,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秦莫承一脸不情愿。 “嘿嘿,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啦。”许长鹤带领弟子们相送。 秦莫承极其无奈地看了自己这不靠谱的师傅一眼,决定还是不说话乖乖办事的好。 许长鹤却笑嘻嘻地道:“你这笨徒弟还走不走,再不走我就一掌把你从山顶上送下去。” 秦莫承也是一笑道:“师傅,你要是把我一掌推下去,我摔不死也摔成残废了,到时候就只好请章台柳师兄替你老人家下山啦,对不对?” 许长鹤却故作正经地摇头道:“不对不对,你章台柳师兄还有更多的事要做呢。别忘了你云轩哥可是昆仑派修仙的人,人家御剑飞行在半空中把你接住,保证你安然无恙,所以乖徒弟你还是得下山。” “……师傅!”秦莫承彻底无语了。 一路和陆云轩走到华山脚下的山门,回头再望一眼巍峨奇峻的华山,秦莫承不由得叹了口气,余杭远在江南,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更不曾料到,等再回来时,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2第2章 紫陌洛城东 清晨,薄雾, 紫陌洛城东。 中原繁华的洛阳城与西北的冷清边陲小镇果然大不相同,朝阳初升时分,街头便已人来人往,家家店铺也已开张,人们各自忙碌着,许多身负行囊的旅人也踏上新一天的征途。 秦莫承不顾赶了大半宿路的疲惫,而是一入洛阳城便被这难得一见的热闹盛景吸引,中原繁华之地对于他这个生长在西北苍山峻岭,且下山除了比武就没做过其他事的少年自然处处透着新奇。 “莫承兄弟,咱们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陆云轩话音未落,身边的黑衣少年已三步并作两步向着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而去了,陆云轩不得不无奈地笑笑,心想许前辈给自己找的这哪里是帮手,分明是个大麻烦啊。 几步跟上秦莫承,陆云轩看到,就在他们都围拢的人群中央,是一个挂着金字招牌的小商贩。摊位很小,奇怪的是却一清早的便围拢了这许多人,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微微发福,一副和善的模样,似乎正不紧不慢地向人们出售什么物品,围观众人纷纷抢购。 秦莫承和陆云轩相互对望一眼,都觉得好奇,只见那摊位上摆满了十余枚手掌大小的铜牌,铜牌上刻着一柄威风凛凛的散发着火光的长刀图案。那老板一边出售着生意极好的长刀铜牌,一边吆喝道:“纯阳离火刃啦,新出炉的纯阳离火刃,带上一把,除妖辟邪,百毒不侵,神将天楚的纯阳离火刃,带上它有仙缘佑护,天下妖魔不敢近身!” “这什么纯阳离火刃真有这么厉害?”秦莫承显然不信。 陆云轩笑着摇头,这些民间故弄玄虚的玩意他见得多了,连修仙之人都尚且难以保护一方安宁,又何况是这些纯手工制作出的小玩意呢,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 老板的生意很好,不大一会竟将这些做工精良的纯阳离火刃铜牌全都卖了出去,看着周围人们散尽,摊位上只剩下两把。 “正好,老板,这两把我们要了。”秦莫承虽然不信这些民间传言,不过看这铜牌做的确实精致好看,于是道。 老板欣喜的收了银子然后将最后的两枚铜牌郑重地交到秦莫承和陆云轩手里。 “似乎这铜牌很受欢迎啊,老板,能否请教下这些铜牌的来历。”陆云轩真正感兴趣的是洛阳为何会出现这些像是护身符一样的铜牌。 老板笑呵呵地道:“两位少侠一看就是外地人,这纯阳离火刃铜牌在洛阳城内盛行有些日子了,传说纯阳离火刃是神将天楚的绝世神兵,曾经在神界澄梦渊,两族大战,神将天楚留下随身兵器纯阳离火刃,以保天下太平,于是这纯阳离火刃也就成了民间福瑞的象征。” “原来如此。”陆云轩虽然是修仙之人,不过却还真的没听说过那位叫天楚的神将,然而似乎倒是和澄梦渊有关。 正说着话,远处,细碎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轻盈而带着阵阵芳香。 秦莫承抬头,只见走来的是一个年轻姑娘,青衣罗裙,云鬓朱砂,在这熙熙攘攘的洛阳城的天空下透着几分脱俗之气,虽然她只穿着一身粗布罗裙,却难掩惊艳倾城的容貌,如雨后芳草般沁人心脾。 来到摊位前,姑娘轻轻开口,“老板,还有纯阳离火刃么?” 不用老板回话,空空如也的摊位已经证实了结果。 姑娘的眼中一下子满是失望。 那老板连忙道:“姑娘莫急,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来,下月初一我再多带一些纯阳离火刃来,到时候一定给姑娘留一把。” “下月初一……只怕我不一定会在洛阳了。”姑娘失落地喃喃低语。 陆云轩拿出手中的纯阳离火刃铜牌,道:“姑娘,我这把送给你吧,但愿也能将福佑带给你。” 姑娘有些意外的看向陆云轩。 陆云轩一笑道:“没关系,收下吧,在下昆仑派陆云轩,是外地人,本不信这些迷信传言的,这不过是一些老百姓对美好愿望的寄托罢了。”陆云轩说着报上自己的姓名。 “陆少侠,真的谢谢你。我叫翩婳。这一面铜镜,就送给少侠做谢礼吧,希望不要嫌弃是女子之物。”姑娘真诚地道谢,然后从身上解下一面做工精良,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铜镜双手交给陆云轩。 “翩婳姑娘!”秦莫承将人叫住,“你真的相信在澄梦渊,神将天楚留下的纯阳离火刃能够护佑一方太平么?” 翩婳停步,抚摸着手中的纯阳离火刃铜牌,仿佛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在这铜牌上一般,然后轻轻地道:“如你们所言,这是一种寄托与信仰。”言罢,转身缓缓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走在洛阳街头,陆云轩道:“刚才那个女子,有些不像一般人。” 秦莫承:“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总觉得是个不寻常的人物。”陆云轩若有所思。 又行了半月有余,他们再没遇到那神秘的美丽女子翩婳。两人已到了余杭镇外。 江南,如诗如画,余杭的水乡,无处不在地透着隽秀的山水与清新之气。小桥流水人家果然与北方的大漠古道天涯大不相同,每一处院落亭台都带着玲珑小巧与雅致婉约,在这弥漫着薄雾般水气的清幽小镇上,勾勒出柔和灵动的曲线。若说华山充满着剑气与风沙的苍凉,那么这江南余杭则满是灵气与温婉的淡雅。没有哪一处风景能够如此轻柔透着舒缓轻松之意。 一踏进余杭的地界,秦莫承便立刻被这前所未见的江南风景所吸引,迎着绵绵细雨踏过涓涓湖畔,不由得感叹:“怪不得师傅非骗我说这里有仙女,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地方,连这里的雨打在身上都没有一点感觉。” 陆云轩笑着纠正道:“许前辈说的是神界的澄梦渊有仙女,不是余杭。” “管他是哪呢,对了,师傅让我们找那位姓沈的老人家和侍剑山庄会在哪里呢,这余杭这么大,上哪去找那什么侍剑山庄啊?” 陆云轩笑笑,道:“这位姓沈的前辈,可是大户人家呢,说不定他会主动来找咱们。” “你这么肯定?”秦莫承满脸怀疑地抬头看看他,不屑地扁了扁嘴。 二人说着话,只见对面玲珑精致的石桥上,踏着细碎的雨丝,迎面缓缓走来一位撑着油纸伞的少女,少女云鬓如瀑,容颜胜雪,吹弹可破的面颊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精致与婉约,一身淡蓝色衣裙在这水气缭绕的小桥流水间显出让人不敢多看一眼的纯净与明澈,清丽明媚如同这水墨画般的江南。 与这蓝衣少女擦肩而过,秦莫承回过头去,凝望她渐渐走远的身影。 “在看什么?”陆云轩好奇回头。 秦莫承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然后指着那蓝衣少女的背影,悄悄道:“看,仙女。” “什么仙女……”陆云轩好笑的摇头。直到那蓝衣少女走远,秦莫承才回过头来,与陆云轩一同进入这余杭小镇走走逛逛。 “刚才那姑娘像不像仙女?”秦莫承一脸郑重地问陆云轩,似乎非要让他认可自己的观点。 “还好吧。”陆云轩微微一笑,道:“你看,不光有仙女,余杭的繁华也不亚于洛阳呢。” 秦莫承叹气:“余杭这么大,到哪去找沈前辈或者等着他来找咱们呢……” 陆云轩看了看街上来往的行人,道:“我总觉得这一次来,余杭似乎多了很多武林人士,你看。”说着指了指偶尔三三两两走过的身配刀剑的行人。 秦莫承正自不解,远处一个大户人家家丁模样打扮的年轻人一路小跑而来,来到他们二人面前。 “看,主动找我们的人来了。”陆云轩胸有成竹地向秦莫承道。 果然,那家丁打扮的年轻人向着秦莫承和陆云轩行礼道:“两位少侠看打扮像是武林人士,小的是余杭侍剑山庄中人,三日后恰逢沈庄主寿宴,不知二位是否有空赏个脸?”说着递上请帖。 陆云轩接过请帖,道:“在下昆仑弟子陆云轩,这是我的兄弟华山弟子秦莫承,我等先行恭贺了。” 秦莫承转头,看看陆云轩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恍然明白,原来,这趟行程,他与师傅早已安排好。等那家丁走后,秦莫承立刻,“难道,师傅是让我们去参加他的寿宴?” 陆云轩道:“我虽从未见过这位沈前辈,但是听闻沈前辈是一位乐善好施的武林泰斗人物,只是他平素为人相当低调,不晓得这次为何大张旗鼓的办寿宴。” 秦莫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沈前辈的寿宴,看来是请了许多武林人士,那么,师傅让我们来找他,或许真的是有什么线索?” “我也觉得,三天之后,我们就去侍剑山庄看看。”陆云轩点头道。 “那,这三天里……”秦莫承欲言又止。 陆云轩一笑,“我知道,你是想说这三天里是不是可以到处逛逛。” “还是云轩哥了解我。”秦莫承扬眉笑道。 “好吧,我准了。”陆云轩也轻松一笑。 三日后,武林名宿的宴会果然都是高朋满座,秦莫承和陆云轩一进入侍剑山庄,便受到山庄中人的热情接待。厅中十分宽敞,几十张大圆桌并排而列,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排场,二人进入大厅时,看到已有将近一半的桌旁坐满了客人,大多是年长的武林前辈,也有些代替师长而来的年轻江湖新秀。 秦莫承二人找了个靠边的圆桌旁坐下,看到此刻桌旁已坐了一对男女,那女子穿一身淡青色长裙,腰悬佩剑,此时正朝他们颔首。 陆云轩抱拳回礼。 她身边同样带着佩剑的那男子起身,向着陆云轩和秦莫承抱了抱拳,微笑道:“在下嵩山派弟子唐亦箫,身边这是我师妹洛依云,受沈老爷子之邀,替家师来为他老人家祝寿。” 陆云轩亦起身施礼,报上了自己和秦莫承的姓名师承。 唐亦箫师兄妹都是豪爽之人,虽然初见,全无半分扭捏之态,当下四人坐下攀谈起来。不多时,却看见大厅门口进来四五个白衣长衫的年轻弟子,由侍剑山庄家丁引着,向中间走来。 陆云轩一见立刻起身,有些意外地向着那些白衫年轻弟子叫道:“宋师弟!乔师弟!” 那几名白衣弟子一听回过头来,立刻如见了亲人般直奔过来,纷纷叫道:“陆师兄!” 原来,他们竟是万里之外的昆仑派弟子,陆云轩的同门。 几个年轻人在桌边坐定,相互引见了后,陆云轩便问:“从未听说恩师他老人家与侍剑山庄的沈老爷子并不曾谋面,怎么也收到了请帖。” 那姓宋的弟子道:“我们也奇怪呢,按理说咱们昆仑派山高路远的,在余杭一带的驿馆也只是些年轻弟子驻守,不知为何沈前辈特意千里迢迢遣人前往,请师傅务必派人前来,说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众人一起向大厅中央望去,秦莫承看到大厅中所有武林人士的目光都已聚集在此刻正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的一行人身上。但见被人们众星拱月般拥在中央的是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一身羽扇纶巾的儒家打扮,腰间却悬着佩剑,双目须发间无处不透着武林名宿之风。不用别人引荐,秦莫承已猜到这位应该就是侍剑山庄的庄主了。 他的身后跟随着几名武林中人,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走着的是一位少林高僧,而右边走着的竟是他们初到余杭时见到的,那撑着油纸伞的蓝衣少女。她依旧是一身淡蓝色衣裙,气质脱俗超凡。 “看,仙女。”秦莫承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陆云轩,向他示意。 陆云轩也注意到了,疑惑道,“是她?” 看出他们的疑惑,旁边的唐亦箫微微一笑,道:“你们是说那蓝衣姑娘么?她是沈庄主的千金沈明漪小姐啊。” 秦莫承更是意外,浑然没有想到街道上偶然遇见的少女竟会是堂堂侍剑山庄的千金小姐。 陆云轩道:“我只听闻沈庄主有个儿子叫做沈明渊,在江湖上很有几分名声,没想到沈庄主竟还有一位千金。” 另有人道:“沈家小姐不会武功,也不曾离开过余杭,是以江湖中人很少闻其名,我也是与师妹偶然在少室山遇到沈明渊少侠,才听他说起过他的妹妹。” 说话间,沈庄主向众位宾客敬酒,大家纷纷起身,向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祝寿。 沈儒华道:“众位武林同道可能有所耳闻,沈某一向不喜铺张,此次兴师动众邀请大家前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话音刚落,坐在大厅左侧衡山派众人中的一名中年男子起身道:“沈庄主可否是为了近日江湖所传的伏羲琴掀起的轩然大波?” 沈庄主语重心长地点头,道:“不错,近来关于神界澄梦渊伏羲琴的传闻已引得我武林中人不明就里自相残杀,身为我辈侠义之士,不可袖手不理啊。” 厅中另一侧武当派的坐席中,有弟子起身问道:“沈前辈,关于伏羲琴,是否真如江湖盛传的,其中蕴含着无穷的奥秘,凡得到伏羲琴者,便能够学到最高深的武学秘籍?” 他这一问,正好问出了每个人的心声,便是那蓝衣少女沈明漪小姐也不由得带着好奇的目光,只不过却是微微皱眉。 3第3章 水墨江南 还未等沈庄主回话,厅外传来几声兵器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侍剑山庄的几名守卫跌跌撞撞退入厅内,随之大步走进的,是气势汹汹的一行人。 为首者是个一身黑衣黑袍,墨色披风的年轻人,手中拿着一对一尺余长的双钩,额角的半张银色面具盖住了半边脸,却也能看出这是个似乎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的男子,然而眼中的杀气却显而易见,此刻,他与身后跟随的一干随从旁若无人的走近大厅中央。 厅中的武林豪杰纷纷起身,面现警惕之色,便是沈庄主也面色一变,秦莫承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他不解这样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怎会令这许多武林豪侠动容。 “林天枭!”沈庄主沉声喝道。 这叫林天枭的年轻人却是轻松一笑,抱臂道:“看来今日小侄真是来得巧啊,恭贺沈伯父您老多福多寿!另外我家主人只是听说沈伯父在此召集江湖同道,想派小侄前来请教两件事,一是不知沈伯父是否已有了伏羲琴的消息?二是关于我们公子与令媛沈千金的婚事,还望沈伯父定下个日子来, 咱们两派也好高高兴兴的把这喜事办了。” “一派胡言!”沈庄主冷笑,“伏羲琴本就是个谣传,关于这谣传的源头,想必你们点苍派心知肚明,年轻人,我劝你趁着大好光阴还是踏踏实实地为武林做些善事才好,莫要被谣言误了前途。还有,请回去转告你家主人,我从未将小女许配于你家公子,还请他莫要强人所难!”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蓝衣少女沈小姐看了看林天枭,又转头看了看父亲,面现担忧之色。 林天枭却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说出这般话似的,当下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沈伯父是不肯交出这伏羲琴也不肯嫁女儿了?既然如此,休怪小侄不客气了。”言罢,挥了挥手,他所带来的点苍派弟子立刻将侍剑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莫承看着,不禁皱眉,心想这一场大战恐怕是在所难免了,依照师傅所言,几乎是每一场武林人士的聚会都会有些小人来从中作梗,看来这次也不例外,他想着,不由得偷眼看了看站在父亲身边的沈家小姐,只见她也同样眉头紧锁,紧张忐忑。 陆云轩轻轻将秦莫承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道:“一会听我的话,见机行事。” 秦莫承点了点头,他还是很佩服这位昆仑派的兄长的。 说话间,林天枭一声令下,点苍派弟子手中兵刃已然出鞘,与侍剑山庄及厅中宾客混战在一处。 陆云轩只是在瞬息间扫视了一下战况,然后立刻道:“莫承,我与大家协助沈庄主阻住点苍派的高手,你前去对付林天枭。” 秦莫承点头,陆云轩年纪虽轻,大战之际却是从容不迫,自有一种统筹大局的气魄。 陆云轩这般安排,心中自有道理,林天枭落单,秦莫承对付他是绰绰有余,而被众多点苍派高手围攻的沈庄主和侍剑山庄众人却险象环生,因而陆云轩亲自带领昆仑派众弟子加入点苍派高手的战团,而让秦莫承去对付林天枭,他清楚,秦莫承是华山许前辈的得意弟子,这番自己带他前来,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不受伤害的。 刹那间,昆仑派众弟子一起围向点苍派高手,秦莫承飞身而起,剑未出鞘,剑气已直指林天枭。 秦莫承的华山剑法以攻击和速度见长,林天枭感觉到身后风声时,剑光已至眼前,于是连忙回身迎战,另一边陆云轩等人已与点苍派高手大战在一处。 这一交手,陆云轩立即感觉到这些蒙面的点苍派高手绝非是普通弟子,其功力与招式狠辣异常,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手。 另一方,秦莫承与林天枭打斗,凭借着高超的身法和凌厉的攻击渐占上风。华山剑法有着迅捷飘逸的特征,同时招式以快、准、狠著称,秦莫承年纪虽轻,自小得华山掌门许长鹤一脉相传,武功已有相当火候。看见林天枭向厅外奔去,秦莫承飞身直追出去,身影如惊鸿掠水。 山庄之内,陆云轩剑影如梭,拼尽全部功力护着沈庄主父女二人,只见面前金铁交鸣,一阵排山倒海的功力袭来,身形已然支持不住,被掀翻在地。 倒地的刹那,陆云轩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怀中掉出,转头一眼瞥见就在自己手边,一枚铜镜闪闪发光,这是前些日子在洛阳城遇到的翩婳所赠之物。躲闪刀剑的同时,陆云轩随手一带,将那铜镜又重新收入袖中,抓住那铜镜的同时,却感到手臂一震,那铜镜似乎有了灵性一般,微微震动。 面前,依旧是纷飞的刀剑,突然间,一片墨蓝色衣袂刹那间一闪,似乎有人站在自己身旁,陆云轩以为是秦莫承,定睛看时,却见来者竟然正是洛阳城一别未见的翩婳。翩婳一身英姿飒爽的侠女打扮,飞身落在陆云轩身旁,手中双剑舞动,长袖翩翩,不知她用了什么招式,竟然迫得那些点苍派高手纷纷退避。 另一方,秦莫承追踪林天枭到侍剑山庄外,依照秦莫承的迅捷身法,追上林天枭不是难事,许是知道逃不开,林天枭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秦莫承持剑而立,静观其变。 凝立片刻,林天枭纵声长笑,招式一变,不知用了什么功夫,秦莫承但觉一种强大功力扑面而来,自己竟然抵挡不住,莫非这林天枭刚才在侍剑山庄内并没有出尽全力?秦莫承吃惊的是,竟辨别不出林天枭这是什么招式,只觉一片刀光之下,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跌了出去。 忽然,一阵清风掠过,风中夹杂着雪莲花般的清香幽幽传来,秦莫承定睛看时,竟不知从何而来一位白衣少女,此时正站在自己前方。 论目力,秦莫承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而此时他竟没有看出眼前这少女是从而何来,那么只能说明她的轻功身法更甚一筹,想到此,秦莫承心中不仅震惊。此时,这少女背对着他,而面向林天枭,因而秦莫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但见她白衣飘飘,长发如瀑,手上没有兵器,周身散发着来自北方冰雪中的淡淡花草香气,清丽不落凡尘。 白衣少女并没有回头看秦莫承,而是望着林天枭,不动不语。 林天枭虽然微微意外,却好整以暇地笑道:“哟,哪来这么一个仙女般的姑娘?看来这华山派的小子艳福不浅啊,哈哈!” 白衣少女对他的话犹似不闻,却淡淡地开口,声音冷若冰霜,“林天枭,你不认得我么?我可认得你。” 林天枭皱了皱眉,目光中流露出不解,却仍是笑道:“哦?我林天枭纵横江湖,自认确实欠下了不少风流债,却不记得有姑娘你这号人物啊,嘿嘿。” 白衣少女依旧没有表情地看着他,道:“少废话,动手!”她话音落下,如云般的衣袖一展,手中立刻多了一根一尺左右长的法杖一般的物件,那似乎不是寻常的杖类兵器,不但通体散发着淡淡紫光,而且上面像是有着什么机关一般,只见她手臂轻轻一抖,手中的一尺余长的法杖竟瞬间伸长为七尺余长。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瞬息间一气呵成,秦莫承不由得看得呆住了。 待他回过神时,这白衣少女已与林天枭战在一处。秦莫承武功受武学名家所传,虽然年纪轻,入江湖历练的时候有限,却也见识过当今江湖不少武功派别,然而此刻却看不懂眼前这白衣少女所使的武功是何路数,看招式有几分像是剑法,却因法杖这长兵器的原因,身法中隐隐蕴藏了几分长刀的刀法,只见她身法飘渺若仙,令林天枭无论如何进攻,却硬是半点也近不得身。 几个回合的打斗只在片刻之间,林天枭忽然身形骤退,眨眼间已在几步开外,目光却定定地望着白衣少女,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惧之色,开口道:“御法澄影?!” 秦莫承并不明白御法澄影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像是个名字,又像是个武功招式,他只是看到似乎有一丝傲然之色在微微侧过身的白衣少女目光中转瞬即逝,再看林天枭已转身逃开,身影在茂林之中闪了几闪,化为一个小黑点,最终看不见了。 白衣少女已收起法杖,转过头来去看秦莫承。 正面看到白衣少女容颜的那一刻,秦莫承有些呆住了,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美,并不惊艳,也不算倾国倾城,与沈家小姐那如雨如诗般的江南女子亦不相同,而是一种如冰雪玲珑般的清雅,犹如盛开的雪莲。 “你没受伤吧?”白衣少女抬头去问正倚着树干而立的秦莫承,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冰冷,却也并没有多少温度。 秦莫承立刻道:“我没事。在下华山弟子秦莫承,请问姑娘?......” “我叫雪涯。”白衣少女倒是很大方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同时略带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秦莫承尚在思索她的来历,雪涯已道:“进山庄去看看他们吧。” “好。”秦莫承点头,立刻与雪涯返回侍剑山庄,他很担心陆云轩。 4第4章 风雨话余杭 侍剑山庄,翩婳凭着奇诡招式协助陆云轩打退了点苍派众多高手,将手中双剑收回腰间,转头来看受伤的沈庄主。 “爹!”沈小姐扶着父亲在椅子上坐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别急,我来看看。”翩婳虽然为了行走江湖,穿着打扮并不妩媚,可声音却透着让人亲近的温柔。 沈小姐睁大了双眼,求助的目光望向翩婳,翩婳上前,掌心抵住沈庄主后背,缓缓运功一阵,沈庄主面色终有好转。 “没有大碍了。”翩婳说着,退在一旁。 陆云轩看着她弹指间御剑退敌,救死扶伤,不由得好奇她的师承来历了。 说话间,秦莫承与雪涯已大步回到厅内。 “莫承师弟,你还好么?那林天枭退了?”陆云轩一把抓住秦莫承,忙问。 秦莫承点头,“我还好,云轩哥,你们都没事吧?” 还未等陆云轩回答,却发现周围人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雪涯和翩婳。 有时候,当一些诡异的气氛萦绕四周时,不由得不去注意。 秦莫承看到,雪涯望向翩婳的是一种复杂的,比刚才遇到林天枭还要冰冷的目光,带着一丝不屑、漠视、甚至随时可以发出挑战的敌意。 翩婳的双眸依旧温柔似水。 用那一双含着暖暖微笑的目光向着包括雪涯在内的在场每一个人打了个招呼,翩婳向众人敛衽行礼:“小女子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请大家多加小心。” “翩婳姑娘!”陆云轩望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声,翩婳却没有回头,而是径直离开了侍剑山庄。 雪涯只是冷然盯了陆云轩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回到秦莫承身上,双眸恢复了淡然如水。 秦莫承向众人介绍道:“没想到林天枭那家伙还留了一手,刚刚多亏了雪涯姑娘。”他言罢,停了停,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连忙取出师傅的书信,双手呈给沈庄主。“晚辈是华山许长鹤门下弟子秦莫承,这次奉师傅他老人家之命,特来江南寻访沈前辈。” 沈庄主展开信看了一会,面色凝重,道:“看来长鹤兄也是心系苍生啊。正好还有武林同道也在,我就说说我所知道的这伏羲琴的来由,你也好回去跟你师傅交差。” 秦莫承全神贯注望着沈庄主,他也好奇这伏羲琴的来历和缘由。 沈庄主道:“关于伏羲琴藏着武林秘籍的谣言,是由以点苍派为首的一些江湖不齿之人为制造武林动乱而从中坐收渔翁之利造的谣。不过对于伏羲琴,倒是却有其物,只不过跟武林秘籍本有半点关系罢了。” “那伏羲琴又是什么?”秦莫承问。 沈庄主继续道:“伏羲琴乃是由三皇之一的伏羲所留下的神物,其作用在于控制着六界的平衡安定,一直以来由居住在神界澄梦渊的神族所镇守,只不过在若干年前,魔族为抢夺伏羲琴,与澄梦渊的神族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战斗,此后伏羲琴不知所踪,澄梦渊的神族也受到重创。” “伏羲琴真的被魔族所抢么?”陆云轩震惊。 沈庄主摇头道:“伏羲琴若真的被魔族夺得,恐怕现今人间就不仅仅是部分妖魔生事这般简单了。” “那么伏羲琴又在何处?”秦莫承道。 沈儒华道:“在那一次大战中,负责守护伏羲琴的澄梦渊神族为不使伏羲琴落入魔界,在最后关头施展法力将伏羲琴打散,使得七根琴弦分别散落在六界不同的地方,唯有找齐这七跟琴弦将伏羲琴修复,重归澄梦渊,才能恢复太平。” “上哪去找这七根琴弦呢?”陆云轩忙问。 沈儒华叹道:“这个不好说了,神仙妖魔人鬼六界,这七根琴弦可能在任何地方,可能被任何人收藏,我只知道,这七根弦有着七种不同的属性,起到不同的作用,分别为冰、火、玄、毒、风、阴、阳。” “原来还有这么深奥的玄机……”秦莫承思索着。 沈庄主道:“我也是平素喜好钻研些神仙人鬼的,点苍派也是听说我知晓伏羲琴的来由,才会派人前来惹事,想封住我的嘴,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就算我沈某拼个粉身碎骨,也不能再让武林中人为谣言所害。” 秦莫承默默听着他的话,心生敬意。 沈儒华咳嗽了几声,道:“秦少侠,陆少侠,还有雪涯姑娘,多谢众位及时出手,几位既然来了,不妨在山庄休息几天,让沈某也略尽地主之谊,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如何。” 陆云轩道:“既然如此,晚辈等人就打扰沈前辈几日了。” 秦莫承亦点头,对他来说反正任务已完成,那么在余杭玩上几天再回华山也是不错的。 一直站在秦莫承身边没说话的白衣少女雪涯道:“沈庄主,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沈庄主道:“既然雪涯姑娘还有要事,沈某也不便强留,那么姑娘路上小心,江湖可不太平啊。” 雪涯向沈庄主等人微微施礼,然后便转身步出门外。 秦莫承望着雪涯离去的方向还没回过头来,沈明华向身边的女儿道:“明漪,你亲自为几位客人准备房间。” “是,爹。”沈家小姐沈明漪看了秦莫承和陆云轩一眼,然后退下去了。 亭台珠帘,残墨半卷,清荷晕染,雨碎江南。 江南的冬天,总是下着绵绵细雨,轻柔如同婉转的丝竹,萦绕在那些蜿蜒的小桥流水旁。 夜幕微降,秦莫承独自站在侍剑山庄内的玲珑亭台中,看着滴落在池中的细雨出神,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陆云轩已来到身后。 “想什么呢?”陆云轩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温暖沁人心脾。 “想仙女,你信么?”秦莫承头也不回地甩过一句。 陆云轩笑了,“我还真不信,你要说你想回华山,还□不离十。” “还是你了解我。”秦莫承不得不承认了。 陆云轩道:“我已飞鸽传书到华山许前辈那,告知这里的一切,顺便请示接下来的行动。估计明后天,就能带信回来了。” 秦莫承微微诧异:“飞鸽传书?你哪来的鸽子?” 陆云轩故作神秘地笑笑:“你忘了同来的我那些师弟了么?他们所带的昆仑派独有的神隼可是风雨无阻,日行千里呢。” 秦莫承露出欣羡的目光,却道:“等你学会了御剑飞行,就用不着什么飞鸽传书了,一眨眼人就到了。” 陆云轩笑着摇头,道:“对了,那雪涯姑娘是什么来头?” 秦莫承道:“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翩婳姑娘是哪来的呢?” “翩婳不就是在洛阳咱们一起认识的么?”陆云轩道。 “是啊,我是想说她怎么突然在这里出现?”秦莫承确实想不明白。 陆云轩思索着,“说起来我也奇怪,你还记得翩婳送的那面铜镜么?那天我与点苍派的人打斗,不小心镜子从衣袋里面掉出来,然后翩婳就出现了,我总觉着这其中藏着什么玄机。” “难道说翩婳和这镜子之间有着什么联系?”秦莫承凝眉。 陆云轩从怀中取出铜镜,仔细端详着,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奇妙的地方。 “或者说,她能通过这镜子感应到你遇到危险?……”秦莫承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云轩依然沉思着,不得其解,不过,不论怎样,翩婳似乎并没有恶意,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样,“那雪涯姑娘呢?又是从哪来的?” “我和点苍派的林天枭打着,她就出现了,就这么简单。”秦莫承道:“不过,那林天枭却不正常,他之前在山庄一直隐瞒武功,出去以后厉害的要命,我打不过他。” 陆云轩露出惊异的目光,“雪涯姑娘能打过他?” 秦莫承点头,尽管有些不情愿,“他们之前好像认识,雪涯姑娘似乎是使了一个什么招式,林天枭好像是被吓走的,临走时还说了一句谁都听不懂的话。” “他说了什么?”陆云轩忙问。 “御法澄影。”秦莫承道:“这是什么武功的名称么?” 陆云轩蹙眉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言罢,又想了一会,道:“我几年前倒是在昆仑山师门的藏书阁中见到过一本剑谱,叫做澄影剑。但是后来被师傅发现就再没见过,师傅说那是修仙得到的前辈们才能够看的。不晓得这澄影剑与他所说的御法澄影有没有关系。” 秦莫承笑道:“这么说,这位雪涯姑娘还有可能是你的同门。” 陆云轩却摇头,“就算是同门,依她的年纪和经验,也不可能是会了澄影剑法的人。” 秦莫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没发现么,雪涯和翩婳好像也认识。” “怎么说?”陆云轩好奇。 “我总觉的她看翩婳的眼神有点不一样,好像很讨厌她似的,你没觉得?”秦莫承道。 陆云轩摇头,“我当时一心关注沈庄主的伤势,没有注意。” 秦莫承笑道:“是啊,你还关注着沈家小姐吧?” “说什么呢!”陆云轩笑着敲他的头。 秦莫承又思索道:“不对,你要关注也是关注着翩婳姑娘,人家都送你定情信物了,沈小姐可是我的仙女。” “什么定情信物,不就是面铜镜么!”陆云轩无语了。 5第5章 情路难 侍剑山庄的檐角上,秦莫承静静地坐着,遥望远处的天空,一袭黑衫,一抹碧空,犹如一幅绝美的画面。屋檐下,沈明漪缓步而来。 晴空万丈,因而沈明漪并没有撑伞,却仍是穿着水蓝色的衣裙,阳光下,有着另一种简单纯粹的美。 “莫承哥哥,你在那里做什么?”沈明漪仰望屋檐上的秦莫承,过了一会,轻轻开口。她仰望的样子,带着憧憬,声音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清净明澈。 秦莫承刚刚注意到她,低下头,轻轻地道:“等一只鹰。” “为什么要等鹰?”沈明漪微微侧头,不解地问。 “鹰回来了,我就可以回家了。”秦莫承解释。 “你家在哪里?”沈明漪有些好奇,她没有离开过余杭半步。 秦莫承轻轻叹了口气,“在很远的地方,虽然没有这里的小桥流水,但是有山,有瀑布。” “听起来好美……”沈明漪低下头,目光中透着向往。 秦莫承看了一会天空,向沈明漪道:“上来坐一会?上面风景不错。” 沈明漪望了望高不可及的屋顶,为难地摇头,“我上不去……” 秦莫承恍然记起,唐亦箫似乎提到过,沈家小姐不会武功。想到此,于是起身,身形却如惊鸿掠水般一晃,眨眼间已到沈明漪身旁,却不见他落地,又是一闪,已回到屋顶上,同时揽着沈明漪。 沈明漪一惊,回过身来已站在屋顶的瓦片上,定了定神,却见到前方碧空如洗,风景果然绝非一般,“我从来没有看过自家的园子有这样的景象。” 秦莫承同样凝视着远方,此时此刻,美景美人相伴,却抵不过他心里的那一方北国苍凉的山水天空。 远处,一个侍剑山庄家丁跑近,看见沈明漪站在屋顶上,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呆了片刻,才道:“小姐……老爷和陆少侠请秦少侠到大厅去一趟。” “找我?”秦莫承虽然微微诧异,还是身影一晃,轻飘飘地落于地面。 “莫承哥哥!”沈明漪还站在屋顶上不知所措。 秦莫承这才想起忘了她没法下来,于是看到园子旁还挂着沈庄主寿诞布置大厅用的红色绸带,于是随手抄起绸带,向着沈明漪一掷,绸带卷起她的身子,轻轻一荡,将她也安然带到地面。 无论是沈明漪还是侍剑山庄家丁看了秦莫承露了这手功夫,竟全都惊呆了。其实秦莫承作为名门弟子,尽管行走江湖的时候有限,但其实无论武功还是学识,都已可列入高手之林。 秦莫承和沈明漪来到侍剑山庄客厅时,沈庄主和陆云轩已在房中谈话,陆云轩的手里还抱着一只通身黑色的鹰。 “鹰回来了?师傅怎么说?”秦莫承一把抱过陆云轩手中的鹰,却看见鹰携带的字条已被陆云轩拿在手里。 沈庄主这时向女儿道:“明漪,过两日你就与陆少侠和秦少侠一起上路,到少林寺去叫你哥哥回来,山庄现在御敌人手不够,需要他。然后,不论去哪,你只管跟着两位少侠,暂时不必回山庄。” “爹,为什么?”沈明漪诧异的不是父亲叫身为少林俗家弟子的兄长回家,而是父亲为何又让自己游历江湖而不回山庄。 沈庄主道:“我与陆少侠探讨过,现今侍剑山庄已成了点苍派的眼中钉,极不安全,随时可能有敌人来犯。” “那么我更应该和爹爹与兄长一起。”沈明漪道。 沈庄主摇头,“点苍派的人三番五次上门提亲,你在这里,我反倒不能安心,听话,华山派的许掌门是我至交,你跟着他们出去,秦少侠和陆少侠会保护你的。” 沈明漪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看父亲忧虑的目光,还是忍住了。 秦莫承还在奇怪,陆云轩已将手里的字条递给他。 展开字条,秦莫承看到上面师傅的笔迹大多是对陆云轩所说的话,而交代自己的却只有一句:“乖徒儿,好事做到底,不妨替为师找到伏羲琴弦的下落再回来,少林方丈心灯禅师可以指点迷津。” 秦莫承皱眉,师傅这意思,是不让他回家了么。 正想着,陆云轩已向沈庄主道:“沈前辈,我们便遵照许前辈的吩咐,两日后动身前往少林,关于如何寻找伏羲琴的下落,我想心灯禅师或许可以指点一二。” “好。明漪,你也趁这两日好好准备一下,你从未离过余杭,为父虽不放心,如今却也是没办法的事了。”沈庄主道。 沈明漪咬唇点头。 秦莫承、陆云轩二人从厅中出来,秦莫承依然不放怀里的鹰,一脸沮丧,“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啊!不让我回家,明摆着不要我了。” 陆云轩投过一个安慰的目光,笑笑道:“怎么,那么想回去?不愿意跟着我一起了?” 秦莫承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云轩故意笑道:“呵呵,还是先跟着我把七根琴弦找到吧。” “哼!”秦莫承气愤地转头走开,心里也清楚师傅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想让自己在江湖中多历练历练。 与此同时,沈明漪仍留在厅中,沈庄主让其他人都退下,对女儿道:“明漪啊,你觉得华山派来的这位姓秦的少侠怎样?” “爹?”沈明漪没有明白父亲的意思。 沈庄主道:“孩子,为父让你跟他们同行,自有用意,你离开侍剑山庄,一则免受点苍派的骚扰,你跟着他们出门,山庄中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这样即便是有侍卫家丁被点苍派威胁或是收买,也无法出卖你的去处,这是最安全不过的。” “爹,可是那你怎么办?”沈明漪担心。 沈庄主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担心我,听我说完,这第二个原因么,就是这几日相处下来,为父觉得秦莫承这个年轻人还不错。早在十余年前,我与华山派的许掌门把酒言欢时,原本就已定下你与华山弟子的婚约,当时虽然没有在许掌门的徒弟中指定人选,但他承诺定会在他的入室弟子中挑选一位品德武功出类拔萃的人物前来拜见于我,因而此次这位秦少侠来,我已猜到许掌门的用意,同时我看了许掌门的信便更加确定了这位秦少侠便是他特意派来让我过目的人选。” “爹,你的意思是?……”沈明漪惊异,父亲这意思是把自己许配给这认识才不到几天的秦莫承了么? 沈庄主道:“女儿啊,为父知道你厌恶点苍派的那些恶人,如今这华山许掌门的入室弟子中,便是随便挑出一个来也比点苍派那些无赖要强上万倍,你觉得这位秦少侠怎样?” “爹,我,我……”沈明漪听着父亲的话,一下子绯红了面颊,说实话从她第一眼看到秦莫承起,心中便似乎被刻上一道印记,那是一种有着期待却又不安的感觉,只是她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叫做心动,此刻她依然心中忐忑着,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便全凭爹爹做主。” 沈庄主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满意地笑笑,道:“一切还得听女儿的意思,呵呵,我与许掌门都是江湖中人,不讲究什么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们彼此中意便好。爹爹正好让你和他出去,也好进一步相互了解一下,才能确定这小子到底能不能成为我沈某的女婿,哈哈!” “爹……”沈明漪无言,“可我还是担心你和兄长。” “乖女儿不要担心,到了少林寺把你哥哥叫回来,这上阵父子兵,武林乱世还得我们爷俩来摆平。”沈庄主爽快地笑着。 沈明漪无法,只好经过两天的行程准备,与沈庄主拜别后,与秦莫承、陆云轩二人踏上了前往少林寺的路途。 沈明漪不会武功,因而走路脚程不快。知道了师傅不让自己回华山,因而秦莫承也不再着急赶路,于是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 “明漪,你真的不会武功?”陆云轩总是对这个武林名门出身的不会武功的大小姐感到好奇。 “我只会惊鸿神针……”沈明漪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用一下让我开开眼界好不?”其实秦莫承怀疑她连惊鸿神针也不会。 “……我不敢,我从来没有用过。”沈明漪更显得底气不足了。 陆云轩道:“沈家的惊鸿神针名满江湖,其绝妙之处在于,不仅仅作为一种暗器使用,在很多时候更能够当做针灸来给人治疗伤病,明漪,我说的对么?” 沈明漪惊讶地望着陆云轩,想不到他竟如此见多识广,识得沈家惊鸿神针的奥秘,“陆大哥说的是,我所学的大部分是用神针为人治疗。” 6第6章 雪影芳踪 这一日,三人终于来到嵩山脚下,少林寺附近。仰望巍峨连绵的嵩山山脉,以及邻近的少室山、太室山,不由得让人心旷神怡。 沈明漪久久遥望这她从未见过的北方山岭,不由得问道:“莫承哥哥,你家乡的华山也是这般高大磅礴么?” “华山比这还要高,还要险峻。”秦莫承道,不论怎样,已回到北方的地界,连空气中也充斥着北方雪后初晴的清香,这让秦莫承心情还是不错的。 陆云轩看看天色已晚,道:“今天不早了,咱们先在嵩山歇息一晚吧,明天再上少林。” 秦莫承、沈明漪二人答应,秦莫承指了指不远处嵩山脚下一处院落,道:“看,那像是嵩阳书院,我听师傅说起过,咱们去那借宿吧。” “呵呵,好。”陆云轩笑了,“要是说你从来没到过这里,别人还真是不信。” 嵩阳书院是坐落于嵩山脚下,供历代学者为弟子讲学之用,自嵩山派兴盛以来,嵩阳书院便在嵩山派管辖之内,嵩山派历代掌门极重视弟子的学识和文化的传承,因此嵩阳书院虽然成为武林门派的一部分,却仍是从各地聘请学者为弟子讲学,并且得到嵩山派的支持的保护。 当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三人来到嵩阳书院的门口时,正见到从中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是嵩山弟子。 “在下唐亦箫,这是我师妹洛依云。”男子微笑着报上姓名。 “唐少侠、洛姑娘。”陆云轩首先抱拳施礼。 “陆少侠、秦少侠、沈小姐,你们好。”唐亦箫立刻热情招呼。 陆云轩道:“我们奉了沈庄主之命,来少林请沈家公子回山庄共同筹备御敌,同时我们也打算向少林方丈心灯禅师请教一下关于澄梦渊伏羲琴的事情。” “你们真打算介入伏羲琴的事?”洛依云问道。 “不论怎样,若能够如家师、华山许掌门和沈庄主所言,能够平息江湖中因伏羲琴而引发的战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陆云轩道。 唐亦箫抱拳:“陆少侠一片侠肝义胆,心系江湖,令人敬佩。三位今日便在书院住下吧,我与师妹为三位准备客房。” “那就有劳唐少侠了,我们也正有此意。”陆云轩道。 一行人边说边走进书院。 唐亦箫道:“只是书院中今晚同时也宿了白山派和松辽派的几名弟子,几位不要嫌吵便好。” “白山派和松辽派?那不是关外辽东的两大门派么?怎么也到中原来了?”秦莫承不解地问。 “……你连白山派和松辽派都知道?”陆云轩惊异,白山派和松辽派是北方关外辽东的两个势力较大的门派,平时极少入关,他想不到秦莫承这极少下山的华山小弟子竟然也知道这两个门派。 唐亦箫道:“说起来,他们来到此处,也是为了拜见少林方丈心灯禅师,好像是为了请教关东地脉的事。” “少林方丈心灯禅师也管得了关东地脉么?”陆云轩奇怪,虽说少林派作为武林泰斗,经常有些江湖难解的纠纷会请其做主,但是关东的两大门派似乎也太远了。 唐亦箫道:“我们也只是略知一二,据说是上古神兵纯阳离火刃在关东出现,引得关东地脉异常,雪山融化,气候炎热。” “纯阳离火刃?!”秦莫承向陆云轩望了一眼,陆云轩明白,这纯阳离火刃不就是他们刚下山时在洛阳摊贩处买到的传说是神将天楚的兵刃,能够逢凶化吉斩妖除魔神兵利器么?当然,他们所买的只是人们仿造的,莫非真正的纯阳离火刃在关外出现? 秦莫承和陆云轩随着唐逸箫进入嵩阳书院的客房,心中均想,相传神将天楚是为了协助澄梦渊的神族保护伏羲琴而牺牲,因此或许离火刃与伏羲琴有着莫大的关联。 洛依云送了沈明漪去房间休息,唐逸箫将陆云轩和秦莫承招待进客房后也便离开。天色渐暗,望着幽静的嵩阳书院中的参天古木,秦莫承道:“云轩哥,你看那颗古树,相传是汉代由汉武帝亲自赐封的将军柏。” 陆云轩向前望去,果然见到一棵无比高大的古柏,气势惊人,让他叹服的不仅是汉武帝时流传下来的这可古柏,更主要的是秦莫承这个从未来过嵩山的少年,竟然会知道嵩阳书院中的一棵千年古柏。 从古柏旁转身,秦莫承道:“我听说嵩阳书院藏着不少古书典籍,不晓得咱们能不能看一看。”说着便转身向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喂,等等!”陆云轩连忙追上去,嵩阳书院藏书阁的书是不能给外人随便看的,他生怕这横冲直撞的小子闯祸。 “咱们偷偷瞧一眼,不会被发现的。”秦莫承笑笑,闪到藏书阁殿后。 陆云轩无奈地摇头,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好跟上去。 秦莫承一边悄然潜入藏书阁,一边向身边的陆云轩低声道:“听说嵩阳书院的藏书阁藏着不少典籍,很多江湖人以为是嵩山派的武功秘籍,师傅说其实只是一些古书典籍罢了,和武功没有半点关系。”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声东击西地绕开门前守卫的弟子,拉着陆云轩掠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内倒是不小,书架林立,越往里走,越是幽深昏暗,二人屏住了呼吸探路。向前望去,许是怕天干物燥的缘故,这藏书阁中竟然没有一丝烛火,此刻两人只有借着月光来见识下这里到底有多少古书典籍。 二人细看,却蓦然听见窗外响动,似乎是兵器的金铁交鸣中还夹杂着人们的呼喝之声。二人对望一眼,均想这样幽静的书院,怎会有人在此争吵斗殴?于是悄悄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借着幽然的月光向外望去,赫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院子里,站着两群人,似乎正在对峙,个个都是手持兵刃的彪形大汉。 “看这些人的穿戴,像是关外来的。”秦莫承看到外面站着的两队人,全是穿戴着棉衣皮帽,神情间透着东北汉子的粗犷与豪迈。 只见左边人群中一个模样像是首领般的棉袍年轻汉子道:“白山派的,你们若不交出那纯阳离火刃来,便是在心灯禅师面前,也没人替你们说话!” 他们对面另一方中一名身穿狐毛大氅的白山派男子道:“松辽派的,什么地脉炎热,我看你们觊觎上古神兵纯阳离火刃才是真的吧?” 先前松辽派棉袍汉子道:“你别含血喷人!老子要那纯阳离火刃有什么用!要不是你们白山派为一己私欲不顾天下苍生非要留着那纯阳离火刃,至于弄得辽东以北跟火海似的?” 白山派穿狐毛大氅的男子道:“纯阳离火刃是家师一位朋友暂存在我们这的,和地脉炎热没有任何关系!” “少废话,不交出纯阳离火刃来,就别怪老子刀上不长眼睛!”松辽派棉袍汉子话音一落,松辽派几名弟子立刻刀剑纷纷出鞘,与白山派弟子打斗起来。 秦莫承和陆云轩相互对望一眼,心想,果然是关东汉子,性烈如火,一言不合便立即动手。 突然间,白山派一名弟子不敌,被松辽派二人一人一拳一脚震得向这边飞来。 “小心!”陆云轩立刻道,说着拉住秦莫承俯身一躲,那白山弟子身子已穿破窗子,跌倒在地,紧接着,是松辽派几名弟子追来。 “大家先住手!”陆云轩喊了一句,此时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怕是也不行了,于是赶紧劝架,毕竟嵩阳书院是他们朋友唐亦箫和洛依云的地盘,有人在这里生事,也是陆云轩和秦莫承不愿意看到的。 “哪来的小子?少管闲事!”松辽派有人大喝一声,手中长刀依然不停,紧跟着飞身跃进已经打碎的窗格,来追先前那名到底的白山弟子。 秦莫承手中剑亦出鞘,飞掠出窗外,连环三剑,迫退松辽派和白山派的几名弟子。 “又是哪来多管闲事的?!”松辽派有人大喊。 “等等,你这是华山剑法?你是谁?”白山派有人问道。 “华山秦莫承。”秦莫承还剑入鞘,随口报上姓名。 “华山派……”白山派那名穿着狐毛大氅的男子听着,竟缓缓收起兵刃,抱拳道:“家师与华山派的许掌门很有交情,既然华山派的秦少侠在,我等暂且收手,待明日请心灯禅师再主持公道。”说着他竟带领众弟子退了开去。 看到白山派众人退走,松辽派也无法,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不方便把事情闹得太大,于是只好也愤然离开。 陆云轩也笑了笑,道:“咱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少林寺。” 秦莫承点头,与陆云轩一同回到房中。 次日清早,与沈明漪会合后,三人辞别了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二人,动身前往少林寺。 华山派与昆仑派作为武林名门,其声望地位果然非同凡响,门中弟子在江湖中也受到难得的优待,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三人与山门的守寺弟子通报了后,没费多少周折,便由少林武僧引着前去拜见方丈心灯禅师。 走过寺院的大雄宝殿和弟子们的演武堂,来到寺后一处幽静的院落,正是少林方丈心灯禅师的居所。 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作为少林方丈,心灯禅师的住处清幽、宁静、质朴,处处透着禅意。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来到禅房外,禅房的门开着,心灯禅师眉须花白,身披红色袈裟,正站在厅中似乎与什么人说着话。 令秦莫承等人惊异的是,此时正与心灯禅师说话的人,竟是那人在侍剑山庄外所遇的白衣少女雪涯。 听得屋外动静,心灯禅师回头,招呼秦莫承等人进屋。 三人拜见了心灯禅师,心灯禅师直接开门见山道:“三位施主前来可是为了伏羲琴一事?” “大师您怎么知道?”秦莫承奇怪,他们还并没有说明来意。 心灯禅师道:“前日我已接到华山许掌门的传书,他告诉我你们的来意。” “唉,师傅到处传书,就会差遣我们这些弟子。”秦莫承无奈地苦笑。 “那么,恳请大师指点迷津。”陆云轩道。 心灯禅师摇头:“几位施主寻访伏羲琴弦,平息武林动乱,值得敬佩,只是这一路未免险阻重重啊。” 陆云轩笑笑,“行侠之人以苍生安宁为己任,本是分内之事。” 心灯禅师道:“既然如此,老衲不妨提醒各位施主,北方关外或许会有伏羲琴弦的下落,不过老衲也只是推测,并无十足的把握。” “北方关外?就是昨日住在嵩阳书院的白山派和松辽派他们?”秦莫承问。 “不错。”心灯禅师点头,“三位施主也见到他们了?” 陆云轩道:“昨夜同宿嵩阳书院,晚辈还不太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 心灯禅师道:“说来也与伏羲琴有关,近年来白山派无意间得到上古神兵纯阳离火刃,相传纯阳离火刃为神将天楚的随身兵器,终年火光缭绕,威力惊人。而正是白山派得到纯阳离火刃不久,关外地区出现气候异常,许多地方寒冰融化,甚至有些地方炎热难以忍受。松辽派居于辽河岸,终年受此异常气候困扰,后来查得白山派藏有纯阳离火刃,因此咬定是那纯阳离火刃的出现,使得关外气候异常。而白山派否认是由于纯阳离火刃的缘故,故而两派大打出手,甚至闹到中原来。” 陆云轩道:“晚辈也曾听说纯阳离火刃含有极强大的火属性,那究竟是否由于纯阳离火刃的缘故才使得关外气候异常呢?” 心灯禅师摇首道:“纯阳离火刃含有强大的火属性不假,只是它的主人神将天楚自澄梦渊与魔族一战牺牲后,那纯阳离火刃也便不再具有神力,因此老衲断定,关外的地脉气候异常,一定另有他因。” “大师是说与伏羲琴弦有关?”秦莫承立刻问。 心灯禅师点头,“老衲猜想,伏羲琴弦中的火弦很可能在关外。” “那么,我们该当动身前往关外。”陆云轩道。 心灯禅师点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白衣少女雪涯,道:“雪涯女施主,他们既然也是寻找伏羲琴的,你不妨与他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雪涯微微低头,欲言又止。 “雪涯姑娘,你也找伏羲琴?”秦莫承有些意外。 “许你找,就不许我找么?”雪涯只是淡淡地反问。 秦莫承一笑,道:“当然可以,只是你跟我们一起吧。” 雪涯低头似在思索,没有说话。 心灯禅师劝道:“雪涯女施主,你一孤身女子跋山涉水终有不便,他们的师长都与老衲有些交情,你与他们一路,也安全得多。” “……好吧。”雪涯抬头看了看心灯禅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少林寺的禅院中,众人先歇息下来,秦莫承倒是很有精神地想四处逛逛。远处,少林寺的塔林前,是沈明漪正与一名俗家打扮的男子说着话。秦莫承知道,那该就是她的兄长沈明渊。 7第7章 路漫漫 次日一早,众人拜别心灯禅师。 “秦少侠、陆少侠,我妹妹就拜托你们照顾了。”少林俗家弟子沈明渊不仅一表人才英气逼人,而且也性情豪爽,倒不像是江南男子。 “沈少侠放心吧,早日回余杭,沈前辈等着你。”陆云轩道。 与沈明渊分开,秦莫承、陆云轩、雪涯、沈明漪四人离开少林寺,只有沈明漪的脸上还挂着忧虑与思念。 “别担心啦,你哥哥回去,侍剑山庄一定会没事的。”秦莫承劝道。 沈明漪点头,“早知如此,我就该多学些武功,也不至成了爹和哥哥的累赘。” “别这么想,女孩子本就是该被人保护的。”秦莫承道。 沈明漪眉头紧锁,终于还是望了望秦莫承,感激地点了点头。 只有雪涯,一路上几乎不说话。 秦莫承、陆云轩、雪涯、沈明漪四人离开了嵩山地界,向着东北方向而行,阳春三月的季节,中原一带已是零零落落地有些花开,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我家乡那边应该已是繁华似锦了。”沈明漪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惆怅。 “我家乡那里估计雪还没化……”秦莫承道。 陆云轩笑了,“我家乡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有积雪。” 雪涯只是淡淡地看着,没有说话。 “对了,雪涯,还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呢,怎么一个人出来?”秦莫承问。 “我家和咱们要去的地方很像。”雪涯凝望着东北方天空的方向。 雪涯不是话很多的人,很多时候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聊天。 中原一带的客栈总是人满为患,中华大地的风土人情吸引着无数行走江湖的侠士和慕名而来的异族旅人。四人出了主城,来到一家村落间的小客栈打尖。 “总算可以吃顿饭了,从昨天饿到今天了。”秦莫承坐下来,盯着忙得满头大汗跑前跑后招待客人的店小二。 陆云轩微微一笑,向着迎上来的店小二问道,“贵店有什么好吃的特色菜?” 店小二满面笑容,“各种山里的水里的,几位客官只要点得上来,咱们都能做。” 陆云轩报了几个菜名,都是这一路上他和秦莫承、沈明漪爱吃的菜,然后向雪涯问道:“雪涯想吃什么?” 雪涯若无其事地摇摇头,道:“你们省点银子吧,我不需要吃东西的。” “啊?”秦莫承愣住了,一路奔波他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早已饿得快没力气走路了,可眼前这姑娘竟然说她不需要吃饭。 似乎觉得有点让大家震惊了,雪涯又补充道:“我从来不用吃东西的,不必管我。” 秦莫承、沈明漪还在惊讶中,陆云轩看了雪涯一会,然后淡淡笑道:“雪涯,你不是凡人吧?” 雪涯还没有回话,秦莫承已道:“你是仙女?” 雪涯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道:“我倒不是什么仙女,不过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人本就很多,不是么?” “那倒是。”陆云轩一笑。 看着他们三人吃饭,雪涯只是倒了杯茉莉清茶,自斟自饮,无视身旁秦莫承与沈明漪略带好奇的目光和吃得津津有味的神情。 各人酒足饭饱以后,继续上路往东北而行,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暗。 沈明漪对雪涯的不食人间烟火很是好奇,“雪涯姐姐,你会仙法么?可不可以教教我,这样我就能帮助父亲和哥哥御敌了。” “学仙法可以找他,他是修仙的人。”雪涯淡淡地看了看陆云轩。 陆云轩一笑道:“我还在修炼之中而已。” 秦莫承拿着剑大步走上前,有些无奈地道:“你们都是些神秘的人啊,只有我是个一心练剑的凡人。” “还有我呢,我和你一样是凡人。”沈明漪跟上几步,站到秦莫承身旁。 陆云轩向着秦莫承笑道:“刚从华山出来时,你可没说我神秘啊。” 秦莫承看了看他,道:“……那你为什么走这么久都不累?” “啊?”这话题转得快了点,陆云轩一愣,“你累了?那我们休息一下。” 雪涯看了看秦莫承,道:“你是看明漪累了吧?” “……”秦莫承无言了。他确实是看出不会武功体质不如他们的沈明漪赶路累了,所以才提出要休息。 沈明漪脸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于是一行人在附近的林间找了块干净地上各自坐下休息。 闲来无事,陆云轩从怀中取出翩婳送的那面铜镜来仔细研究。 秦莫承一把将铜镜抢过,道:“走也看,坐也看,我看你一定是喜欢上她了。” “谁?翩婳?”陆云轩无奈。 “那还有谁啊!”秦莫承拿着铜镜走开。 “怎么可能呢,一面之交而已,快还给我。”陆云轩走过去想要拿回那铜镜。 秦莫承一步跳开,“一面之交?都两面三面了吧?人家可是大老远的从洛阳赶到余杭帮你。” 陆云轩彻底无语,“那怎么是为了帮我?刚好巧合罢了,人家说不定来到余杭也是有事呢。” “也来余杭?巧合个鬼!还你便是,我才不稀罕呢!”秦莫承说着将铜镜抛还给陆云轩。 沈明漪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俩玩闹,忽然叹息道:“我要是有翩婳姑娘那样的医术就好了,那天爹爹明明伤得很重,可是她只用了不到一刻,爹爹的伤就好了大半。” 陆云轩叹道:“是啊,我原以为她只是一名行走江湖的侠女,却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医术。” 一直坐着不语冷冷看着他们的雪涯忽然开口,“那个翩婳,你们认识?” 秦莫承想起那日在侍剑山庄雪涯与翩婳相遇时的情景,“见过几次,并不算熟悉。” “还想见么?”雪涯问。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秦莫承微微一愣,陆云轩已道:“萍水相逢,见与不见,一切随缘。” “我们去关外寻找伏羲琴,需要先查访纯阳离火刃,到时候一定会见到她。”雪涯道。 “她与纯阳离火刃有什么关联么?”秦莫承问。 雪涯却像是所问非所答地道:“就算我们能找到伏羲琴,也未必能拿到纯阳离火刃。” “为什么?”陆云轩集中精神,他觉得,眼前这不若凡尘的姑娘一定知道些其中的玄机。 雪涯幽幽道:“因为我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可能?就算你不是她的对手,还有我们呢,对了雪涯,我看到那天你对付林天枭的那些招式很厉害,我从来没有见过。”秦莫承道。 雪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定要小心林天枭,他不仅仅是一个点苍派的弟子,他的实力也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如果单独遇到他,千万不要和他动手。” “为什么?他很厉害?”秦莫承其实也感觉到,林天枭很不一般。 雪涯道:“虽然他的实力比起翩婳来不值一提,但不同的是,翩婳不会杀人,可是林天枭不一样。” “你是说,翩婳比林天枭还要厉害?那么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秦莫承更吃惊了。 雪涯悠然道:“世上的人哪有明确的好人与坏人之分?凡是我喜欢的,便是好人,我不喜欢的,就是坏人。” “正合我意!”秦莫承笑道,如此爽快敢爱敢恨的态度确实很对他的胃口。 陆云轩却轻轻道:“以己喜好来区分人的善恶,未免武断了些,倘若以一己私欲而不顾天下黎民苍生,纵然性情讨人欢喜,又怎能称之为好人呢?” 雪涯道:“天下之大,以一人之力,守护身边所念所想,尚且不及,又如何管得了苍生?一个人如果大奸大恶,旁人又怎会觉得他讨人欢喜呢?” 陆云轩想了想,叹道:“说的也对,侠者力单,纵然胸怀天下然力所难及,这也是我辈武林中人代代参不透的难题。” 8第8章 白山黑水 关外,朔方的雪花零星飘落在人们的衣襟袍袖上,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而是夹杂着丝丝轻柔芳香的气息,带着一种宁静的美。 秦莫承、陆云轩、雪涯、沈明漪四人走在刚刚出关后的辽西走廊古道上,一路随手接着这翩翩洒下的落雪。 秦莫承道:“奇怪,怎么一点都不冷呢,虽然我从没到过关外,不过听师傅说,这里应该是极寒冷的。” “我倒觉得这里的气候跟江南差不多呢,只是多了这些雪花而已。”沈明漪初次见到落雪,不由得由衷赞叹。 陆云轩望了望天空,道:“总觉得这里应该跟昆仑山是一样的,昆仑山也是终年积雪不化,寒风凛冽,没想到这里的气候这样宜人。” 雪涯低头着入手即化的飘雪,道:“或许真的如心灯禅师所言,这里是由于藏有伏羲琴弦和纯阳离火刃的缘故,才使得气候一点也不冷。” “可是这样不是很好么?为什么松辽派的人们还会为此和白山派大打出手呢?是习惯了寒冷的气候?”沈明漪不解。 陆云轩道:“我们这才刚刚出关,或许到松辽派与白山派所在的地方,气候还会更加反常炎热呢。” 秦莫承向四周看看,又望了望头上即将落山的日头,道:“我们来的这一带尽是荒凉的山石,连一家客栈也没见到,估计今晚又要露宿街头了。” “是啊,”陆云轩叹道:“关外不比中原富庶,大多是这般的荒凉,村镇也比较稀疏,不过还好不是露宿在冰天雪地。” 沈明漪在飞雪中转了几圈,尤似翩翩起舞的彩蝶,“我们今晚便在这附近找快空地歇下吧,我想好好看看这落雪呢。” “带着你这江南的大小姐到关外餐风露宿的,不晓得回去后沈庄主会不会打死我。”秦莫承轻叹。 沈明漪:“怎么会呢,能有机会见识见识这中原内外大江南北的风景,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 陆云轩看了看前方的一片林子,道:“这关外的风景看来不止有雪,还有林子,咱们今晚就在林子里避一避风雪吧。”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一直以来,一路上都是陆云轩安排食宿的,陆云轩作为这四人中年龄稍长,也更见多识广的人,无论大事小事,大家也都让他来拿主意。陆云轩也不负众望,这一路上把大家照料得很好,虽然江湖险恶,可四人结伴却也是欢快的旅行。 月色初上,四人在林子里找了块干净温暖的地方各自歇下,透过林间的枯枝望着头上散发着清清冷光的朔月,沈明漪抱膝坐着,静默不语。 秦莫承本已躺倒睡了一会,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女子叹气声,睁开眼来,正看到沈明漪望着天空的月亮发呆。 于是秦莫承起身,凑到她身边,“又不是初一十五的,对着月亮叹什么气?” 沈明漪明亮的双眸抹上一层忧郁,“不知道家里爹爹怎么样了,兄长应该已经到家了吧,不知道点苍派有没有来进犯,大家安全与否……” 秦莫承叹道:“出来了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沈庄主的安排定然是没错的。” “可是,如果爹爹他们有危险,我却不在身边……”沈明漪垂下头。 秦莫承劝道:“就算你在身边,也只是多了个危险的人而已。你还记得云轩哥的飞鸽传书么?不对,是飞鹰。” “当然记得啊,怎么?”沈明漪不知为何他此时提起这个。 “临走时云轩哥把昆仑派用来传信的这些神隼给沈庄主留下了两只,如果有事,那些神隼会来找我们的,你可别小看它们呢,无论咱们走到哪,它们总能找到咱们。”秦莫承笑道。 “真的么?这是怎么做到的呢?神隼只是普通的啊,又没有也跟着昆仑派的弟子们一起修仙。”沈明漪万分好奇。 秦莫承解释道:“其实说出来就没那么神秘了,我也是在余杭才听云轩哥说起的。他们昆仑派在各地都有分舵驿馆,出师的弟子在各处驿馆留守,那些神隼就是驿馆养的,并且训练它们飞往指定的路线,比如说,有的专门且只会飞往关外的某些地方,这样一来就好找多了。” “原来这样,想必也花了不少心血呢。”沈明漪不由得称赞。 林子的另一端,雪涯正倚着一颗树干歇息,透过月色望见不远处秦莫承与沈明漪这两个促膝交谈的身影。他们该是快乐幸福的吧?她静静地想着看着,不由得微微出神,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温暖踏实的脚步声正走来,然后俯下身,将长衫披在她身上。 “怎么还不睡?”陆云轩将外袍披在雪涯肩上,然后蹲下身问道。 雪涯微微一惊,目光中流露得似乎对陆云轩还是有着几分敌意的,至少说是有些警惕。 陆云轩也看出几分,微微笑道:“怎么,觉得你好像怕我?为什么看我的目光与看莫承不一样?” 雪涯沉默片刻,终于道:“你跟翩婳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云轩一怔,没有想到她竟会问这个,于是坦然道:“只是偶然在路边摊位相遇,我把想买的东西让给了她,于是她送我一面铜镜作为谢礼罢了,并无深交。” 雪涯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淡淡地点头,似乎多了几分信任。 陆云轩静静在她身边坐下,斟酌了片刻,问道:“你好像很不喜欢翩婳?” 雪涯不答他的话,却微微好奇地望向秦莫承和沈明漪的身影,然后像他轻轻问道:“他们感情不错吧?” 陆云轩有点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想了一下笑道:“两个孩子而已,像是不错的玩伴,他们认识不比你早。” 雪涯幽幽问,“莫承对沈姑娘很好吧?” 陆云轩道:“怎么忽然这么问呢?不过莫承师弟虽然看起来有些任性贪玩,其实心肠很好,很会替他人着想。” 雪涯点点头,不再去看秦莫承与沈明漪,停了一会,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轻道:“有人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的。如果这世间的感情都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又何必上穷碧落下黄泉呢。” 陆云轩静静听着,若有所思,“是谁上穷碧落下黄泉?” 雪涯摇头,“我所见所闻中的感情,都那么艰难辛苦,不论是男女之情,还是亲友之情。” “说来听听可好?”陆云轩对这来历未知的神秘少女一直很好奇。 雪涯道:“你可曾知道这次我们要去查访的纯阳离火刃的来历?” 陆云轩想了想道:“纯阳离火刃是神界之物,我们虽是修仙之人,却也只道听途说一二,未尝得到证实。我只知道离火刃与神将天楚、澄梦渊、伏羲琴都有所关联,似乎也是民间逢凶化吉的一种信念。” 雪涯点头,道:“如你所言,神界有数百宫阙殿堂,澄梦渊便是其中一所,是伏羲琴的藏身之处,澄梦渊所住神族的职责也是守护伏羲琴不被外族抢掠。而这些宫阙殿堂中还有一所叫做凌波殿,与澄梦渊相距不远。凌波殿便是神将天楚所在的地方,纯阳离火刃正是他的兵刃,凌波殿神族的使命便是守卫其关塞要到,抵挡魔族的侵犯,同时辅助澄梦渊的神族,一同守护伏羲琴。” 陆云轩越听越是感兴趣,“雪涯,我早料到你不是凡人,想必也是这样的神族?” 雪涯轻轻叹道:“我不算血统纯正的神族,只是我与澄梦渊有些渊源罢了。” “那么天楚又是什么样的人呢?”陆云轩问。 “天楚……”雪涯沉思着,声音带着一丝向往,“他是一个英雄。虽然我从没见过他的样子,但是神族前辈们都知,他的法力威震六界,名声远播万里,为人也是极好。” “听闻他因与魔界大战而牺牲,真是太可惜了。”陆云轩心底有种扼腕的叹息。 “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情字,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雪涯轻叹。 “天楚有心上人?”陆云轩诧异,“我听家师言之族不是禁止男女相好么?” 雪涯道:“确实如此,但只是不能在一起罢了,谁又能左右人心呢。天楚的心上人原本也是神族的一名女子,只是他二人的事在神界引起不小的影响,在无数阻力与禁令下依然坚持着,后来天帝严禁他二人来往,使得那名女子流落六界之中。” “啊!”陆云轩惊异,没有想到神界的条令竟也这般严苛,忙问,“天楚有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天楚是神界第一将领,对抗魔界的主力打手,天帝看在他虽然心有所念,却也没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于是也就不追究了。”雪涯道。 “那后来呢?”陆云轩很想知道这些事的前因后果。 雪涯道:“后来,魔尊率人进犯神界,来争夺澄梦渊的伏羲琴。天帝派凌波殿支援澄梦渊,于是天楚和凌波殿的另一位神将翎溪来到澄梦渊与魔尊大战。” “就是那场人尽皆知的澄梦渊的旷世之战?”陆云轩问。 “不错,”雪涯道,“原本,以天楚的法力对抗魔尊,是不至于牺牲掉自己的。” “那又为何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陆云轩不解。 雪涯静静凝思着,似乎那些事她亲身经历过一般,“战局紧要时候,天楚的心上人忽然出现,来帮助天楚,当时与天楚同去澄梦渊的还有凌波殿的一位高手翎溪,然后魔尊忽然同时向天楚的心上人和翎溪,以及澄梦渊的族人下了杀手。” “那结果呢?”虽然已是过去的事了,陆云轩却像是听着刚刚发生过的事一般,神情十分紧张。 “结果……”雪涯微微低头,眼中流露一抹忧伤,“天楚为救他的心上人,硬挡了魔尊一招致命的杀手,从此魂魄消散。” “原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心上人……”陆云轩沉默的片刻,似在叹息,又问:“那么这场大战的结局呢?” 雪涯略略伤心地摇头,“天楚阵亡,翎溪也身受重伤,澄梦渊的主人容萱女神散尽毕生法力,使伏羲琴的琴弦散落于六界各地,令魔界没有得手。” “那么天楚的兵器纯阳离火刃又怎会流落人间?”陆云轩感慨半晌,忽然问道。 “自那一战后,纯阳离火刃便被天楚的心上人带走,离开神界后,她也来到人间。”雪涯道。 “想来那也是个痴情女子,如今只有那纯阳离火刃作为纪念了。”陆云轩轻叹。 “但是纯阳离火刃终究不会落在她手上的。”雪涯说这句话的神情淡淡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为什么?”陆云轩问。 “因为它属于凌波殿。”雪涯抬头,望向遥不可及的夜空,陆云轩感觉得到,似乎她的身上有着一种使命,守护与抗争的使命。 陆云轩沉思着,半晌没有说话,雪涯却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轻轻地道:“如果拿不回伏羲琴,我就没法回家了……” “是谁派你来拿伏羲琴的?”陆云轩问。 “天帝与澄梦渊的长老。”她停了停,只是轻描淡写地道。 半宿交谈,一夜露宿,次日醒来时,太阳已经高升。众人收拾行装,继续往东北方向而行。 “怎么越往北走越热呢,北方的冬天不是一直要延续到阳春三月么?”秦莫承微微皱眉,拿出携带的水囊分给沈明漪和雪涯,望着前方早已化成河流的雪原,然后疑惑的目光又看看陆云轩。 陆云轩清楚,秦莫承那小子凡事有什么不明白的时候,都会用这种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可问题是,他陆云轩自己也不是万事通,看来果然如心灯禅师所言,这里的气候炎热与纯阳离火刃和伏羲琴弦有关。 “这哪里是关外的初春啊,明明像是三伏天,昨天的路上还有雪花,今天连水都干了。”秦莫承不禁又开始想念华山的一年四季如春了。 沈明漪忽然道:“怪不得松辽派要找白山派的麻烦呢,这样的天气……如果真是由于白山派收藏了纯阳离火刃所致,那确实万万不该。” 陆云轩鼓励道:“前面就是松辽派了,过了这松辽派所在的镇子,就是长白山脚下的白山派了,大家坚持一下,明天就能赶到白山派打听情况了。” 说完,他望了一下走在身后的雪涯,却见雪涯气色如常,似乎没有一点难以忍受炎热的感觉。 又是一日奔波,四人在挥汗如雨中站定时,前方面对着的已是白山派的大门了。白山派并不像是中原的武林名门一般修建的恢弘壮丽,这个远在长白山脚下的古老门派有着关外人独有的雄浑大气建筑以及民风淳朴的木栏围墙,守院的几名弟子也是高大威猛的关外汉子身材,只是与这景象不相符的是,他们并没有传说中穿着冬季的棉袍皮袄,而是几乎赤膊,或是只着一条短卦,诚然,这里的气候已经不像关外了。 “这长白山下的武林名门气魄果然不亚于中原,只是风格看起来不那么一样。”沈明漪仰望高大的门派建筑,微微出神。 “听师傅说,这里的人有很多信奉萨满教,因此多少还是有些异域风情的。”秦莫承道。 “要是我再跟人说你从前很少出过华山,那别人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疯子!”陆云轩笑道。 步入白山派大门,秦莫承等人通报了来历,跟着接引弟子来到白山派大厅之中。 端坐于大厅中的白山派掌门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穿一身锦帛布袍,袖口衣襟镶着银线,其庄重而略显高贵的气质与门外那些弟子大不相同。 “昆仑派弟子陆云轩、华山派弟子秦莫承拜见杨掌门了。”陆云轩施礼,报上姓名。 面前的男子起身还礼,“在下杨绵德,昆仑派和华山派都曾与我有些交情,几位不必多礼。” 秦莫承看向杨绵德,心想,都说关外人威猛粗俗,不过还是眼见为实,面前这杨掌门却是礼数周全,看起来素养极高之人。 杨绵德向几人看了一眼,道:“几位的来意,刚才我已听说了。若是别人为此而来,我决计不会承认纯阳离火刃之事,不过既然是昆仑派和华山派的朋友,在下不妨坦诚相告,纯阳离火刃确实在敝派。” 四人相互对望了一眼,秦莫承问道:“那么伏羲琴上的琴弦呢?” “琴弦?……”杨绵德露出惊异的目光,不过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脸上被疑虑所取代,秦莫承和雪涯所看到的,是眼中欲言又止的神情。 9第9章 纯阳离火刃 看着杨绵德闪烁其词,雪涯忽然打断他,问道:“请问杨掌门,纯阳离火刃相传本是上古神器,又怎会落到白山派呢?” 杨绵德叹了口气,道:“唉,实不相瞒,那是两年之前我的一位朋友交给我,请我代为保管的。当时我虽不愿趟这趟浑水,不过这位朋友于我有救命之恩,确实不可推脱啊。” “想来杨掌门也是重情义之人。”陆云轩顺水推舟道。 雪涯却微微冷笑,道:“是一位姑娘朋友吧?” “啊?这,这你如何得知?”杨绵德大感意外,神情之间显然是被她说中了。 雪涯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了,显然是不想回答他的话。 陆云轩道:“杨掌门,我等受了少林寺心灯禅师之托,前来相助解决关外地脉异常之事,倘若真的和纯阳离火刃有关,还请杨掌门能够以天下苍生黎民为重,将那纯阳离火刃送往妥善之地保管。” 杨绵德叹道:“你们当我是稀罕那什么纯阳离火刃才宁愿忍受这炎热气候么,说实话接了这个纯阳离火刃,相当于拿了个烫手山芋啊,甩都甩不掉。我那朋友将它交给我时,便在这长白山脚下布置了三重法阵,实不相瞒,我那朋友懂些仙法,所布置的法阵至今无人能解啊,去试过的无论是武林高手,还是江洋大盗,无不无功而返。” “究竟是怎样的法阵,当真非人力所能为?”秦莫承好奇。 陆云轩看了看身旁的雪涯,向杨绵德道:“杨掌门,在下和在下的朋友略微通一点仙法,既然是受了中原武林名宿之托,不妨请掌门允许我等试一试这法阵,不知这请求是否过分?” 杨绵德道:“纯阳离火刃在白山派早已不是秘密,来我这试闯法阵的关外豪客也不在少数,我从来不禁止任何人进入法阵,只是这几年来,确实没有一人能够成功通过法阵啊。” 秦莫承抬眼看了看杨绵德,道:“杨掌门,不如这样,我们几个如果成功闯过了法阵,你就让我们将纯阳离火刃带走,可好?” 杨绵德想了一下道,“当初我那我朋友将纯阳离火刃留下离开时曾言,也不想给我多添麻烦,如果一旦法阵被破,纯阳离火刃失踪,那么责任也不在我,她自会再去将纯阳离火刃夺回。因此便如秦少侠所言吧。” “那么我们这就去准备,得罪杨掌门了。”秦莫承道。 杨绵德却似乎并不在意,而是道:“几位远道而来,气候炎热,天色也不早了,不妨在敝派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各位前往长白山脚下的法阵。” “既然如此,有劳杨掌门了。”陆云轩施礼。 白山派一角一片幽静的院落,秦莫承等四人聚在一处,陆云轩道:“整个白山派只有这里还算有些清凉,选用此处作为待客之所,看来杨掌门也不是个俗人。” 沈明漪立刻道:“我也觉得这些关外的豪侠们没有中原人所说的那般粗鲁莽撞呢,言行间也是彬彬有礼啊。” 秦莫承道:“或许因为这是城里的关外人吧,他们也有很多到过中原,将中原文化带到这白山黑水间来,取长补短,使得这里的人们既有关外的粗犷豪情,又有中原人的君子之礼。” “他们也多少学会了些中原人的心机,不过也不是坏事,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人,有些家乡的感觉。”站在一旁的雪涯忽然道。 “此话怎讲呢?”陆云轩问。 雪涯道:“这个杨掌门明显所言不实,或者就是他所知道的实在太少了,可是看他的言谈举止,又不像是把这么个纯阳离火刃放在他家里都不曾看过一眼过问一句的人。 “纯阳离火刃上有什么玄机么?”秦莫承立刻问。 雪涯看了看四周无人,才缓缓道:“离火刃上面曾经蕴含着极具灵力的火属性神力没错,但是自从天楚魂魄消散后,这些火属性神力就消失了,它不会再发出任何火焰使得这里气候炎热。” “真的是这样?”秦莫承诧异,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雪涯点头,“不过这件事只有我和少数几个见过纯阳离火刃的人知道,就是说,这里的炎热气候其实跟纯阳离火刃并没有任何关系。杨掌门既然默认了此地气候和纯阳离火刃有关,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根本就没见过纯阳离火刃,二是他这门派之中,还藏了更大的秘密。” “会是伏羲琴么?”秦莫承一惊,立刻问。 雪涯也微微蹙眉,似在思索。 陆云轩接道:“是不是伏羲琴还不得而知,不过总之是一条线索。” 秦莫承道:“对,不管怎样,纯阳离火刃与伏羲琴总是有些关联的,明天我们先闯了阵再说。”他想了想,又道:“明漪,明天你不要去了,在这里等我们,可好?” 沈明漪知道他的意思,却强烈的摇头,“不,我虽然不懂武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不是这意思,我担心你。”秦莫承解释。 “莫承哥哥,爹和大哥为了不让我参战,把我赶到这么远的朔方来,现在连你也嫌弃明漪么?”沈明漪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忧伤与难过。 陆云轩立刻圆场,“我瞧没事的,咱们两个大男人,还保护不好明漪么,明天咱们就一起去。” “好吧。”陆云轩既然出言,秦莫承也只好乖乖听话。 次日一早,阳光洒在处处散发着露水清香的白山地面。 “前面就是放置纯阳离火刃的地方,白山秘境了。这秘境共有三重,第一重叫做凌冰池,第二重叫做沧源路,第三重叫做炽焰洞,这三重秘境重重都是龙潭虎穴,四位想好了再踏入吧。”白山派掌门杨绵德将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雪涯四人送到藏着纯阳离火刃的白山秘境入口。 “杨掌门放心,这秘境我们去定了。”秦莫承言罢第一个踏入白山秘境。 沈明漪想也不想,随后跟着走进。 之后是陆云轩和雪涯,谁都没有一丝犹疑。 “我们四人中,只有我是最想拿到纯阳离火刃的。”站在白山秘境的第一重关口凌冰池旁,雪涯静静地道。 “我们不是利用纯阳离火刃的线索来解开伏羲琴弦的下落么?”秦莫承微微不解。 “不仅如此,我是真的想拿走纯阳离火刃。”雪涯的声音并不大,目光却斩钉截铁。 没有人知道,她要纯阳离火刃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时此刻,摆在四人面前的,是山洞内偌大一片冰池,汇聚了长白山的千载寒冰,甚至连岩洞顶壁上坠下的冰柱也散发着阵阵寒意。 “这便是第一重凌冰池了么?”秦莫承观察着四周景象。 “外面气候那样炎热,这里却聚集了冰凌,想必是如今的长白山下唯一一块原貌之地了。”沈明漪道。 “小心,这四周的冰凌中,都藏着机关。”陆云轩说着,俯身捡起脚下一块碎冰,向着前方几步远出掷去,果然只听得簌簌几声破空之响,从四面八方射出的羽箭一下子落在四人面前。 沈明漪看着,目光中露出惊讶担忧之色。 “这羽箭的布置是按照奇门遁甲阵法所设,让人无论怎样招式身法,都无从避开,设计者阵法之人果然心思巧妙。”陆云轩叹道。 雪涯也是默默看着眼前的箭阵,咬紧了嘴唇,却不说话,显然是在思索破解之法。 “这里……还是交给我吧。”秦莫承望着一望无际的寒冰,缓缓拔出手中的长剑。 “等等!”雪涯立刻阻止,“这机关是由高人所设计,非人力所能破解。” 沈明漪也道:“是啊,云轩大哥也说了,无论怎样,那些箭的位置巧妙,让人怎么也躲不开。” “……那倒也未必。”秦莫承凝视着前方,缓缓踏出一步。 “莫承师弟,千万小心!”陆云轩知道,他们四人中,也唯有秦莫承的剑法能够与之一搏了,自己虽然也是用剑之人,但昆仑派多年来潜心修仙,剑法上比起华山这种名门来还是逊了一筹。 但见秦莫承身影闪了几闪,已骤然飞掠而出,华山轻功果然非同小可,只见他脚不沾地面,单凭着剑刃随意在附近冰凌上点了几点,便可随时改变方位,周围羽箭纷纷射出,贴着他衣袂而过,却终究是碰不到他半分。沈明漪紧缩了双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飞掠的黑色人影,神情紧张之极,陆云轩与雪涯也是一左一右,两人分别捡了些碎冰块拿在手里,准备秦莫承一有危险便立刻出手相助。三人盯着秦莫承在这冰洞间飞掠了一阵,只见这黑衣少年翩翩落回原地时,凌冰池的机关已尽数被激发破解,地上洒满了箭支。 “莫承哥哥,你没事吧?”沈明漪立刻跑上前,拉住秦莫承。 “没事。”秦莫承一笑还剑入鞘,快剑斩乱麻,这是他的拿手了。 陆云轩道:“幸好有莫承师弟,否则就这第一关的凌冰池,不知会阻住多少英雄好汉啊。” “往里面走吧。”雪涯收回同样担忧的目光,淡淡地招呼着,抬步上前。 四人谨慎前行,经过一条枯枝零落的小路,白山秘境的第二重关口,沧源路展现在眼前了。 沧源路中既没有冰雪,也没有植物风景,而是凄凄凉凉的一片荒漠,荒漠上隐约可见三条路口,每一条路口的前方,都立着一面一人多高的极大铜镜,镜面反射的光芒微微有些刺眼。 “铜镜?”陆云轩诧异,不由自主的按了按自己怀里的那面铜镜,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之处。 仔细看时,这三面铜镜却并不相同,左面一枚通身泛着紫色光芒,幽幽深深的让人有种看不尽的梦幻感觉;右边一枚则散发着耀眼夺目的纯白色光芒,让人看上一眼便有种心胸豁然开朗之感,而中间一枚则与这两个都不相同,呈现一种淡淡的玫瑰色,有几分像女子梳妆的镜面。 “这三条路,还有这三面镜子,该怎么走?”秦莫承上前一步,站在岔路口旁,用询问疑惑的目光看了看身边的三人。 “别动!”雪涯立刻警示,言语中竟透着几分紧张。 “这到底是什么呢?中间那一面粉红色的镜子最漂亮了。”沈明漪道。 “中间那一枚也最难对付。”雪涯道。 “愿闻其详。”陆云轩看向雪涯,他明白,这其中的机关,雪涯似乎知道一二。 雪涯从左向右一一扫视过三面铜镜,然后道:“这左右两面铜镜是象征仙妖四界的两种派别,分别叫做皓天与澄影。” “就像是那天林天枭喊你的那什么御法澄影?”秦莫承忽然想起,那日在侍剑山庄外,林天枭一语道破御法澄影这四个字后,立刻掉头离去的情节。 雪涯点头,“皓天与澄影这两个派别在两界就相当于现在人界的武林门派。其中的不同在于皓天主近身相博、澄影主仙术远攻。” “那么,御法澄影又是什么意思?”秦莫承问。 雪涯道:“皓天、澄影这两个派别中又各自分为三个分支。皓天分为凌战皓天、念守皓天与洛隐皓天,凌战皓天主近攻搏斗,是两界中最具攻击力的打手,念守皓天则注重防御,往往在战局中起到保护大家的责任,而洛隐皓天,则是皓天派别中人数最为稀少,行踪也最为诡秘的一个分支,他们拥有无限隐身的法力,是两界最具杀伤力的刺客。像之前的天楚,他就是一位最具攻击力的凌战皓天。”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说法,听起来很有趣呢。”沈明漪对这两界的派别到是很感兴趣,接下来又问:“那么澄影呢?” “澄影也分为三支,包括了术灵澄影、御法澄影和璇梦澄影,术灵澄影最具攻击力的远攻打手,与凌战皓天配合可以使整个战斗具有最强的战斗力,而御法澄影则主控制,用各种阵法来控制敌人的行动,是一种辅助的派别;另外一种最特殊的便是璇梦澄影,她们拥有最美丽的容貌和独具一格的强大治疗能力,是战场上不可缺少的一个派别。”雪涯耐心地解释。 “你就是御法澄影么?”秦莫承问道。 “是……”雪涯点头,继而轻轻叹道:“其实,御法澄影是神族中并不受欢迎的一派,尤其是女子。” “为什么?神族也有门派歧视么?还分男女?”秦莫承诧异。 “因为两族的女子大多都是美丽并且能够为大家疗伤的璇梦澄影。随着近来两族交战的频繁,璇梦一派也越来越受欢迎。”雪涯幽幽叹道。 三人还在理解消化着这六界之中从未听过的见闻,雪涯已望向面前的三个铜镜阵法。 10第10章 芜鸣·无名 雪涯耐心地给其他三人讲解了两界的派别分支,之后大家都沉默着,均在静静思索着面前三个阵法的破解之道,谁都知道,神仙设下的法阵绝非凡人能够破解。 “这三面铜镜,我们要怎么闯过去?”陆云轩百思不得其解,终于还是第一个打破沉默,问。 雪涯想了想,道:“皓天、澄影这两个派别对彼此的防御力要比对同门低很多,而我与云轩哥修炼的远攻法术类似于澄影,因此我与云轩哥用远程攻击来对付皓天阵;莫承,你靠近澄影阵,用近身剑法来破解它。” “好。”秦莫承答应着。 “莫承哥哥,我和你一起。”沈明漪切切地上前,她并不惧怕前方的危险,所担心的只是他们嫌她是累赘。 “好,明漪你跟着我。”秦莫承毫不介意地说着,单手揽过沈明漪,向着澄影镜阵走去。 另一端,雪涯和陆云轩并肩站在一处,“云轩哥,我们用远程法术对付这皓天阵,,它们的攻击力很强大,注意千万不要让它靠近我们。”雪涯说着,不知何时手中又已多了那紫光盈盈的法杖。 “放心吧。”陆云轩背上长剑也已拿在手中。 以远克近,以近制远,相生相克的法则在天地间永远轮回不绝。 剑光起处,如三月春雨,悠远而绵长,似在织着一张看不见的网,没有人能够看透,更没有人能参破。 雪涯略略侧头,看向揽着沈明漪的秦莫承正向着澄影镜阵疾攻着,两个相偕的身影,那么美好。一刹那间,让她想象出那从未见过曾在一起时的那一对璧人,天楚,和他身边的女子。 那该是神界最美好的传说了吧,只是她雪涯,并不觉得美好,因为那样的结局,是毁灭,是不止一个人伤心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她甚至厌憎那个女子,是她毁了天楚,尽管自己跟天楚素未谋面,更谈不上交情。她唯一知道的是,在他们的背后,不止是那个女子的伤心。 思索着,手中的动作不停,剑光化作千万急雨,又如万缕琴弦,转眼间,左右两边白色的皓天阵与紫色的澄影阵两座镜阵已被破解,仅剩下当中散发着梦幻般粉色光芒的璇梦一阵。 “剩下的这个璇梦阵,应该怎么破?”四人又汇聚在一处,陆云轩问。 微微皱眉凝视着面前几乎强不可摧的璇梦镜阵,雪涯道:“璇梦阵代表了两界璇梦澄影这一派别的特征,拥有极强的防御和恢复能力,以我们四人之力,用最高的攻击,或许能将它击破。” “那么,我打头阵。”秦莫承剑光一指,站在前面。 “好……”雪涯望望站在自己身边的这黑衣少年,四个人中,也只有他的攻击力可以与之一拼了。 随着剑光的凌空划过,璇梦镜阵中映出的,是光怪陆离的景象,是粉色樱花飘零过后的许多美丽如仙女般的女子身影,朦朦胧胧地在镜中一闪而过,身后飞扬的花瓣都是致命的杀手。迷情幻境,仿佛一个极大的漩涡,让人不由自主的越陷越深,与来路背道而驰。 眉间一点朱砂,回首刹那芳华。 那些数不清看不尽的红颜,就如同千万的劫,许下谁的前世今生? 此时的秦莫承,只有屏息凝气,剑光分毫不差,璇梦镜阵中闪过那么多如传说中的仙女般的女子,他视而不见,那时,他的眼里还没有谁,有的只是他的师门,他的华山,以及手中那倾尽天下的剑光。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若是多年以后,心中有过那似水的温柔与温暖后,他手中的剑,还能否使出这般纯净如水的剑光。 随着四人的齐心合力,璇梦镜阵应声而破,秦莫承亦收回手中的剑。 那时,他们四人虽然相识不久,却可以做到心在一处,也只有那时,心中还都不曾有谁,反而是最简单明了的。 人们总是在相互熟悉,走进彼此的心中以后,才开始分道扬镳,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望着面前的璇梦镜阵碎片,陆云轩不禁赞道:“果然只有像莫承师弟这般心中澄澈如镜的人,才能使出这样的剑法。” “小心!”还未等秦莫承说话,雪涯已连忙道,话音起处,突然从破碎的璇梦镜阵中激射出三支金箭,距离之近,让人措手不及。 秦莫承所站之处,距离璇梦镜阵最近,此时躲避已来不及。 “啊!”沈明漪大惊,本能的一抬右手,三枚金针飞速地射出,眨眼间便一一定在那三支金箭之上,将其打落,其手法之准让在场的其他三人均已目瞪口呆。 “明漪,你……”秦莫承全然没有想到,沈明漪在危急时刻竟能使出这般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 “啊,我,我……”沈明漪也是惊魂甫定,呆呆地看着地上自己打出的三枚金针,半晌才说出话来,“我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这些金针,原来,真的能派上用场。” 陆云轩一笑道:“呵呵,我们的队伍之中又多了个高手呢,想必明漪妹子这手金针功夫早已练得出神入化,只是一直没有实战经验而已。” 沈明漪蹲下身捡起金针,在惊吓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雪涯也俯下身,捡起从璇梦镜阵中被打落的金色羽箭仔细查看片刻,又愤然丢下,恨恨地道:“暗箭伤人,对得起天楚的名声?” 陆云轩微微一愣,不知道她这句话是在对谁说,刚想问她这施放金针伤人金针又和天楚的名声有什么关系,还未等出口,雪涯已皱了皱眉,转过璇梦镜阵,走向第三重关口,炽焰洞。 四人一踏入炽焰洞的入口时,但觉一股热气立刻扑面而来,与第一重秘境的冰凌池截然相反,这第三重炽焰洞竟是一片漫天的火海,蒸腾的热气让人难以呼吸。 “这……”沈明漪用水蓝色的衣袖捂住了口鼻,已然难以忍受着滚滚的热气。 秦莫承与陆云轩也是被这热浪逼得有些站立不稳,雪涯用翩翩长袖扇着面前的火光,同样面现为难之色。 陆云轩道:“这火光连面前的路都看不清,更别说闯进去寻找纯阳离火刃了。” 秦莫承微微不解,“纯阳离火刃本身既然再没有火属性神力,那么此处的火焰又是从哪来的?” 没有人回答,人们早已被这火焰呛得连开口都难,更别说前进一步。 “让我来试一试吧。”雪涯说着,挤到其他三人前面,然后轻轻举起手中的紫色法杖,一道如清泉般的凉风从法杖中缓缓而出,立时抵消了部分烈焰之气。 随着面前的景象也逐渐开阔了,四人看到,摆在面前的是一条并不宽过,却铺着黑色玄武岩的石路,石路两旁依然是茫茫的火海,在这玄武岩路的尽头,同样是一片黑色空地,空地的正中央,赫然立着一柄一人多高的长刀,刀身散发着金属般耀眼的光芒。 “这应该便纯阳是离火刃了。”望着远处的长刀,雪涯道。 “这纯阳离火刃看起来少说也有百余斤重,果然是上古第一神兵。”陆云轩仔细端详气派威严的纯阳离火刃,那不像人间的寻常兵器,纵使上面没有了神力,而散发的金属耀眼光芒也足以让人惊叹不已。 秦莫承盯着那纯阳离火刃看了一会,道:“这便是天楚的随身兵刃么?果然刀身上没有火光,只像是凡间的一件神兵利器。不过就算流落凡间,也是难得一件的稀世珍宝。” “可是后面的火光是哪来的呢?”沈明漪说着,指向纯阳离火刃后面那一块岩壁,岩壁上透过的重重火光正将纯阳离火刃包围起来,似乎那些火光与纯阳离火刃有着什么关联一般,不过却能够明显的看出那样的炽焰,并非纯阳离火刃所发。 “难道,是要借助伏羲琴的火弦之力恢复纯阳离火刃的火焰?”雪涯盯着前方的火焰,喃喃自语。 “是说伏羲琴上冰、火、玄、毒、风、阴、阳七根琴弦中的火弦在此处?”秦莫承一惊,忙问。 雪涯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依然紧紧盯向前方的离火刃,恨恨道:“就算用火弦,就能够让纯阳离火刃恢复如常么?就算纯阳离火刃恢复如常,他就能回来么?笑话!” “让谁回来?天楚么?”秦莫承揣摩着雪涯话中之意,想来是那女子想要借助伏羲琴弦中火弦上的火属性神力来恢复纯阳离火刃上的赤焰,只是这样也不可能再让早已魂飞魄散的天楚活过来了。 他说着,抬头看见雪涯犹似不闻,却已向着那纯阳离火刃的方向,缓缓走上前去。 “小心点!”陆云轩跟上前去,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雪涯一定要那纯阳离火刃,然而却清楚,对于纯阳离火刃,她一定是势在必得。只是这茫茫火海,真的能够那么轻易的拿到纯阳离火刃么? 雪涯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就在纯阳离火刃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没有人看到他是从哪里出来的,人们抬头望去时,他已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凭空出来的一般。 四人一惊,立刻停住脚步,一齐望向那挡在纯阳离火刃身前,那个负者双手,一副悠然自得,然而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男子。 那男子二十几岁的样貌,微微扬着头,穿一身淡黄色长衫,脸上很有几分刚毅豪爽的样貌,然而宽大的袍袖却显出另一种潇洒飘逸之风,很有些飘飘若仙的风范。此刻他就是这样站着,守护在纯阳离火刃身前,并不说话,而是略带好奇也带着几分调笑挑衅意味地看着面前的四人。 “你是谁?”雪涯停步皱眉,脸上带着警惕。 面前的男子嘴角也泛起微微的笑意,淡淡地道:“我叫芜鸣,想必你不认得我。” 雪涯确实不认得他,连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三人也对芜鸣的出现十分意外。 看着面前的一行人不说话,芜鸣继续以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略带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地悠然道:“我也不认得你,不过我却看得出,你并不是凡人。” “你!”雪涯有些惊异地望向芜鸣,能够一眼看出她不是凡人的人,只能说明对方也不是凡人。 “你是镇守这纯阳离火刃的么?”秦莫承立刻抢在雪涯身前,向芜鸣问道。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呆在这刀山火海中,是为了什么?”芜鸣笑笑地摊了摊手,并不否认。 “她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雪涯想了想,然后冷然质问。 “她?”对于雪涯的问话,芜鸣还是略略有些意外的,不过却转而像是一下子明白了,轻轻笑道:“呵呵,自然是情难消受美人恩了。” 秦莫承和陆云轩也一同惊异地看向雪涯,她与芜鸣口中的“她”又是谁? “是说打赢你,才能拿到纯阳离火刃?”雪涯不喜欢转弯抹角,于是直接问芜鸣。 芜鸣依旧潇洒地笑笑,“你说呢?不过依我看,你们四人中,有三个凡人,哼……凡人的力量……” “一个小仙而已,便开始妄言凡人?”雪涯冷笑,缓缓拿出手上紫色的天渊法杖。 芜鸣忽然看向她手中散发着紫色光芒法杖,立刻问道:“天渊法杖?!澄梦渊容萱女神是你什么人?” “你也知道容萱女神?”雪涯冷冷地开口。 “曾有幸一度芳容,只可惜……”芜鸣轻轻地叹道,似乎是在惋惜,转而又向雪涯道:“我虽然只是个仙,不过你也只是个末等的小神而已,论修行与法力还不是我的对手。” 秦莫承已然亮剑出鞘,“那又怎样?还有我们!” “呵,那就试试。”芜鸣缓缓向前踱了几步,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把闪着翠绿色耀眼光芒的扇子,他这扇子比普通的折扇要大上一倍还多,而且整个扇面似乎是金铁制成,一看就是令人不可小觑的神兵利器。 雪涯手中天渊法杖的光芒下,秦莫承、陆云轩两人长剑纷纷出鞘,一起刺向芜鸣,沈明漪站在后面,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战局。 芜鸣手中的羽扇闪耀出大片翠绿色的光芒,在这火红的炽焰洞中显得格外耀眼。 “那是什么武器?”沈明漪惊讶地捂住了嘴,虽然她只是站在后方观战,却也看得出芜鸣绝非等闲之辈,他手中的那把翠绿色扇子也绝非普通兵器。 前面的打斗不停,联翩招式中却传来芜鸣的大笑,“碎情连影扇,没听过么?呵呵,虽然比不上纯阳离火刃这等神兵,不过在仙界也算是一件难得的宝贝呢。” “碎情连影扇......”沈明漪喃喃地重复着,好美的名字,美得有些凄凉。 秦莫承、雪涯、陆云轩三人与芜鸣之间几回合的交手完毕,算是相互试探了下,两方又分别退回原处,雪涯望着芜鸣手中的碎情连影扇,微微皱眉,“拿着这么轻的扇子,却是皓天的招式,你到底是什么人?” 芜鸣轻摇羽扇,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笑道:“在下只是茫茫六界一小仙而已,偶尔学得几手念守皓天的功夫,献丑了。” 雪涯不说话,天渊法杖一摆,再次攻上前。秦莫承、陆云轩一左一右,剑光同样指向芜鸣。芜鸣只是微微一笑,扇影起处,劲风如梭。 又是十来个回合过后,秦莫承退后三五步,身形落地,微微皱眉,“这人的功夫怎么好像透着极大的内力一般,碰不到他半点。” 芜鸣双眉微微扬起,道:“这位华山派的兄弟剑法着实让人钦佩,若是只比招式,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然而......” 雪涯并不理会芜鸣的得意,而是一心看准了他背后的纯阳离火刃,向前攻去,哪怕拿不下芜鸣,她也要拼尽全力抢到那巍巍矗立在黑色玄武岩上的纯阳离火刃。 没有人知道她对纯阳离火刃有着怎样的执着,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非要这纯阳离火刃不可,有些时候,有些执着,并不一定是为了自己,或许是为了某个人,抑或某段曾经,甚至只是心底那说不清的某段执念。 11第11章 翎溪 -------------------------------------翎溪 谁,在瑶宫之巅,染一袭清辉,月映君颜, 谁,在冰海之岸,挥一袖紫袂,剑指九天, 谁,在六界之边,留一抹清影,冷冽萧然, 谁,在战火之渊,携一刃孤剑,望雪听弦。 前尘缘尽,谁是谁的执念, 千秋离索,谁记谁的誓言。 浪迹天涯,踏遍红尘千遍 洒酒祭天,弹指刹那流年。 羁旅醉,苍天寞,几分缱绻, 旧影散,秋水怜,离殇梦断, 箫声碎,剑影残,九重天外离恨天, 云烟尽,浮世浊,潇湘离落故人远。 -------------------------------------------------------------------------------------------------------------------------------- 看到雪涯明知不敌却再次向自己进攻,芜鸣只是皱了皱眉,似乎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双袖一荡,又是一阵极强的功力将她震回。 雪涯只觉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运尽功力才勉强站稳,看到就在自己落脚的前方两步处,忽然有一束清光闪过,紫色的光柱散发着梦幻般的光芒,刹那间光影落去,秦莫承等几人发现,就在雪涯的正前方,与芜鸣对峙的地方,站在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子。 男子穿一身淡紫色长袍,与芜鸣身上的黄色长衫相比,袍子的腰带袖口间多了些硬朗且精致的装饰。看上去并不像芜鸣所穿的随意潇洒的便装,而像是一种战袍,只不过这战袍质地柔软,没有一片铠甲,然而却不失庄重,同时带着几分云淡风轻的惊艳。 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等人站在他的侧后方,竟一下子被这忽然出现的男子的气势所震惊了,他就是那样冷冷清清的站着,没有说话也没用动,却能够从侧面看到他略显苍白的英俊而精致的面容。 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俊逸好看的男子,他的目光并不凌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让人同样的不敢接近。 许是被他的出现惊呆了,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甚至连芜鸣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这个犹如灯火阑珊处的冷月清辉,让人靠近不得,却又让人总是想多看几眼不忍离去的男子。 只有雪涯,两步跑上前,来到这男子的身边,叫道:“翎溪哥!” 秦莫承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同样冷冷清清的雪涯眼中流露出这般惊喜明朗的目光。 这个叫做翎溪的男子只是略略侧了侧头,看了看雪涯期待欣喜的眼神,并没有说话,目光之中却少了几分寒意。 而右手的袖口外,却骤然多了一柄泛着清冷寒光的长剑。 没有人看得出他这剑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非但没有剑鞘,整个剑身除了寒光凌厉外,周身还散发着与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相似的紫色光芒,只不过许是武器的主人功力有着高下之分,这剑上的紫色光芒深浅微微变化着,比雪涯拿着的天渊法杖似乎更多了些灵力。 秦莫承已知道,像是雪涯的天渊法杖,翎溪手中的长剑,以及芜鸣摇着的碎情连影扇,这些发着光芒的武器都非人界之物。 站在对面的芜鸣微微愣了一会,然后上下打量着这个叫做翎溪的男子,片刻,缓缓叹道:“又是一位御法澄影,难道神界自天楚后,就再没有打手了么?” “你是什么意思?”雪涯冷冷地质问芜鸣。 芜鸣摇了摇头,却向着对面的男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翎溪,是你么?御法澄影中难得的高手。” 翎溪的目光向着芜鸣身后望去,缓缓地道:“过奖了。”声音并不大,也并没有多少敌意,只是依然冷清得让人不敢接近。 芜鸣顺着他的目光回了回头,然后转回身来,一字字道:“你该是来拿这纯阳离火刃的吧?” 翎溪望了望他,却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略略转头向着身旁的雪涯道:“雪涯,布阵。” “好!”雪涯话音刚落,手中天渊法杖起处,瞬间带着紫色光芒的法阵笼罩在己方和敌方四周,翎溪右手缓缓抬起,不见他身形动作,剑光却已直指向芜鸣。 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三人看得呆了,这翎溪显然是和雪涯相识,忽然现身,并不多言却立刻向芜鸣出手,看来也是要拿那纯阳离火刃了。 对于翎溪的动手,芜鸣似乎也有点始料未及,适才对付雪涯、秦莫承、陆云轩一行人,还绰绰有余,而此刻阻挡翎溪的剑光,却有些难以招架。 秦莫承看到,此刻雪涯并没有出手进攻,而是以天渊法杖操控着四周的法阵,而实际上,对芜鸣展开进攻的就只有翎溪一人。适才又听到芜鸣说翎溪也是一位神界的御法澄影,那么此刻他与雪涯的招式竟又完全不同,看来御法澄影这作为辅助控制的派别,在某些场合也是可以用作进攻的。 此时雪涯和翎溪两人,一辅助一攻击,片刻之间,芜鸣竟已招架不住,身形间也没了先前的潇洒,一束紫光之下,他手中碎情连影扇落地,身形靠在背后黑色的玄武岩壁上。 “自称是茫茫六界一小仙的芜鸣,你还有何话说?纯阳离火刃拿来!”雪涯见芜鸣败落,同时看到翎溪在身边,心中也有了底气,言罢便走上前,去拿那立在玄武岩中,被数道火光同时束着的纯阳离火刃。 “小心!”翎溪立刻在身后提醒。 果然,就在雪涯的手指即将碰到纯阳离火刃的刹那,就在纯阳离火刃之旁,现身一个穿着墨蓝色精致战甲的女子,一身干净利落的侠女打扮,目光中却带着似水的温柔。 “啊!是你!”雪涯一惊后退,秦莫承立刻上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眼前出现的女子,竟是与他们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出手相助过大家的神秘女子翩婳。 “翩婳,怎么是你?”陆云轩吃惊之余,也只能问出这么一句。 翩婳一手拿起插在玄武岩上的纯阳离火刃,向着陆云轩和秦莫承敛衽施了一礼,道:“陆少侠,秦少侠,翩婳无意冒犯,请各位不要上前来。” 未等陆云轩和秦莫承答话,雪涯与翎溪已不约而同地同时出手,这一次雪涯只是简单地在四周设了个法阵,然后天渊法杖的凌厉光芒同翎溪的剑光一起,攻向翩婳。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秦莫承无奈了,有种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感觉。 陆云轩更是不知从何出手,沈明漪悄悄闪在秦莫承身后,目光注视着前方打斗的三人。 秦莫承注意到,翎溪和雪涯依然是远程进攻,翩婳的招式忽近忽远,衣袂飘飘间,带着如飞舞桃花般的光芒,让秦莫承一下子想起刚才在第二重璇梦镜阵中见到的那些仙女般的景象。 与刚才跟芜鸣打斗不同,这一场战斗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忽然间,翩婳手中的纯阳离火刃一震,身形飞掠而起,竟向着白山秘境的出口方向翩然而去。 只见翎溪的身影只闪了一闪,身法似乎比翩婳还要快上些许,向她追去。翎溪的身后,跟着的是雪涯也飞身追出。 “我们快跟上!”秦莫承说着,带同陆云轩与沈明漪追着前面的三人出了洞口。 身后,只有依然似乎受了伤靠着玄武岩的芜鸣俯下身,缓缓捡起落在地上的碎情连影扇,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 白山秘境外不远的地方,翩婳、翎溪、雪涯三人招式僵持着。身边不远处的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三人,太多的不解和疑惑,使得他们连帮忙都不知道该怎么出手。 三人僵持了一会,翩婳向着周围陆云轩和秦莫承道:“陆少侠、秦少侠,纯阳离火刃我不能留下,今日得罪了,改日翩婳再来向二位解释赔罪。” 言罢,她身形闪了闪,似乎想要脱身而走,然而,翎溪的剑光却如影随形,半分也不曾落后。 似乎是略带无奈地转过身,翩婳道:“翎溪,看在天楚的情分上,我不想再与你动手,况且你身上还有伤,希望你不要再对我苦苦相逼。” 然后,她又转头看了看陆云轩,道:“陆少侠,我留了些回忆在给你的那面铜镜里,希望你不要误解我。” 言罢,也不见她使了怎样的招式,将翎溪和雪涯同时迫退了一步,身形飞掠而去。 翎溪似乎丝毫不肯罢手,飞身便追。 “翎溪哥!别追了。”雪涯抢上一步,拉住翎溪。 翎溪停步,虽然听了雪涯的话没有再追赶翩婳,可目光中却流露着难以隐藏的不甘与忧伤。 陆云轩连忙从怀中取出那铜镜,秦莫承、雪涯、沈明漪三人立刻围在身边查看,只见那铜镜似乎被翩婳施了法一般,镜子中央泛起微微粉红色的光芒,忽然间,那镜面似乎一下子被放大了无数倍,众人像是置身于一个新的幻境中。 那是一个似乎人间不曾有过的仙境,天地间一片纯净,澄澈得没有一丝杂尘,天边洋洋洒洒地飘落片片落雪,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寒冷,不远处,一株红梅为这苍茫天地间装点了些许鲜艳。 红梅树下,站着一个女子的背影,一身粉红色水袖罗裙,云鬓间插着与这红梅略略相衬的珠花,女子并没有回头,但从背影便可看出这定是一个绝世佳人。 微风吹起她发间的落雪,飘渺无痕。 身后,缓缓走来一个年轻男子,一身深赤色的战袍,手中拿着一柄长刀,赫然正是那举世无双的神兵纯阳离火刃,只不过那时,这纯阳离火刃上还通身散发着夺目的火光,霸道而温暖。 若说世上唯一能将霸气与温情融合在一起的事物,只有天楚的纯阳离火刃。 此时,天楚只是缓缓走到那红梅树下的女子身后,沉吟了一下,然后轻轻叫道:“翩婳。” 红梅树下的女子,正是翩婳。 翩婳并没有回头,声音却轻轻柔柔的飘摇在这傲雪红梅间,“天楚,我只问一次,为什么是我?” “呵……”天楚轻轻地笑了,似乎是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你温柔,勇敢,动人心弦。” “动人心弦……”翩婳沉吟着,这六界之中,有那么多动人心弦的女子,可天楚选中的,为什么会是自己? 有些谜,永远也没有答案。 画面一转,从这傲雪红梅的幻境中刹那间变换成了一座庭院,一座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院落中的青石桌旁,或坐或站五六个年轻男子,个个都是俊朗不若凡尘。 石桌的另一侧,天楚的手揽在翩婳腰间。 坐在石桌右侧一名蓝衫男子笑道:“小天哥,怎么,这回叫大家来,是来看看嫂子的吧?” 还未等天楚说话,坐在左边的另一个玄衣男子也附和道:“那肯定的,小天早说过,有了心上人一定先给咱兄弟们看看,哈哈。” 他身边站着的白衫男子同时笑道:“小天不简单啊,从哪拐了个这么漂亮的弟妹?诶,对了,弟妹是璇梦澄影吧?”他说着问向翩婳。 天楚已然接话道:“嘿嘿,你猜呢?” 未等白衫男子说话,翩婳已微微点头。 先前那名玄衣男子道:“大家都是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了,小天你这回先有了心上人,可不厚道,一会咱哥几个一定得多罚他几杯!” 那蓝衣男子道:“不过这小天哥一下子就找了个璇梦澄影的嫂子,以后咱战场上安全有保障啦。” 玄衣男子道:“素问璇梦澄影在战场上的疗伤能力足以普度众生,弟妹啥时候让我们见识见识呗?” 蓝衣男子道:“人家嫂子是小天哥的专属璇梦,战场上肯定只照顾小天哥一人的。” 玄衣男子道:“那可不一定,还有翎溪呢,凌波殿的天楚和翎溪可是分不开的。”说着,他看了看身边一直冷冷清清地站着没有说话的紫衫男子翎溪。 蓝衣男子接道:“翎溪哥可是御法澄影中的绝顶高手,关系着整个战局呢,小天哥你和嫂子要是战场上不把翎溪哥照顾好了,咱们还是打不过那个什么魔尊的大军。” 天楚笑着给大家斟酒,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对酒当歌,其乐融融。 沉浸在欢声笑语中的景象却渐渐模糊,紧接着身边的幻境又忽然变化,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莽原。 天楚拉紧翩婳的手,神情紧张,但手中的纯阳离火刃却并没有任何杀气。 因为他们面前站着的,是翎溪。 “天帝让我带你二人回去。”翎溪的声音冷冷的没有语气。 天楚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紧迫与无奈,“翎溪,不要闹了。我和翩婳的事,已呈秉过天帝,你放心。” “呵,放心?”翎溪冷笑,“神界禁令男女私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来,连天帝都信任我,翎溪你还不相信我么?”天楚道。 “我不想看着你毁了自己。”翎溪的声音依然清冷,却带着明显的痛苦。 “翎溪,我不会……”天楚话音未落,远处已是飞沙走石,烟尘滚滚。 “魔军又来了,翎溪你先回凌波殿,我去看看。”天楚说着,拉了翩婳便往战场方向而去。 战场上,大批神将魔军展开混战,前方,是念守皓天与凌战皓天这两个派别的神将冲杀的身影,时而有几名洛影皓天的身形闪现,后方,是术灵澄影和御法澄影的远攻和法阵,中间的是璇梦澄影的女子们不断地为将士们恢复和疗伤。 翩婳站在天楚身边,两人的作战配合,天衣无缝。 尽管是沙场狼烟,却没有什么比这样一幅画面更唯美,那一对璧人,在风起无月的战场中,相濡以沫,生死与共。 画面变得渐渐模糊,在这虚无缥缈的幻境中逐渐消散,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清晰,白山秘境,炽热的火光霸气而温暖地燃烧着。 12第12章 火弦 秦莫承、陆云轩等人从铜镜所映照的环境中回过神来,那面铜镜又变成了原先普通寻常的样子。 陆云轩将铜镜仔细地收回衣带,秦莫承静静地若有所思,沈明漪目光黯然,轻叹道:“为什么这样一对有情人,却不能在一起呢。他们心比金坚,连天帝都不怕,命运却为何又要将他们生生拆散?” 陆云轩亦叹道:“想那翩婳也是可怜人,如今天楚不在了,只剩下她自己……” 秦莫承和雪涯没有说话,却似乎在各自静静思索,翎溪亦不动不语,眼中的目光却带着清冷的忧伤。 雪涯有些心疼地理了理他鬓边被风吹起的长发,问道:“翎溪哥,你怎么到这里来?” 翎溪又恢复了淡淡地神情,只是看了她一眼,轻轻地道:“你这丫头,走到哪里会让人放心?” “我……”雪涯略略低头,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道:“对了,翎溪哥,我查到伏羲琴弦中火弦的线索了,等我把七根琴弦找齐,就能够回去陪着你了。” 听她提到伏羲琴弦时,翎溪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神情,不过只是一闪即逝,随之又恢复了先前平淡的目光,“说来听听。” 雪涯道:“你看,这里地处关外冬春交替的季节,气候却这样炎热反常,翩婳又将纯阳离火刃拿到此处,企图借助刚才那个炎洞的火焰将纯阳离火刃恢复威力,足以说明,这附近一定有强大的火属性地脉,多半就该是伏羲琴弦中的火弦了,而且白山派的那个姓杨的掌门言语间很可疑,所以我猜一定是他和翩婳私藏了火弦。” 翎溪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雪涯忽然想起一直站在身边的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三人,于是介绍道:“翎溪哥,他们三个是我在人界认识的朋友。莫承、云轩哥、明漪,翎溪哥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们好。”翎溪淡淡地招呼着,如水的寒眸显得柔和了些,只是秦莫承他们看到,似乎经过刚才一战,他的脸色又更苍白了几分。 雪涯道:“对了翎溪哥,你既然来了,不妨跟我去见见那个白山派的掌门,看我揭穿他的秘密好不好?唉,一个好端端的直爽的关外汉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学的说话转弯抹角了。” “……好。”翎溪想了想,便任由雪涯拉着,和秦莫承一行人往白山派而去。 秦莫承注意到他刚才对付芜鸣与翩婳的时候说一不二出手绝不含糊毫不容情,剑光凌厉得吓人,而此时对待雪涯却千依百顺。 白山秘境距离白山派并不算远,因此秦莫承等一行五人没花多少时间便又回到白山派,只是一进白山派的大门口,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白山派弟子,连掌门杨绵德都斜倚在座位上,似乎受了重伤。 “这是怎么回事?杨掌门?”秦莫承直接走进,查看杨绵德的伤势。 杨绵德虽然伤重,却还能够言语,叹道:“你们走后,便又有松辽派和附近几个门派的人来,非要闯那白山秘境拿走纯阳离火刃不可,我知道白山秘境的机关已被你们所破,因此阻止他们再行进入,这便打了起来。我白山派寡不敌众,唉,这么下去,我白山派怕是难逃灭门之灾啊。” 听他言罢,秦莫承等人也跟着皱眉,心中也叹这白山派不过是关外一个寻常的武林门派,却不知为何惹上了这个大麻烦。 沈明漪走到近前,轻轻地道:“杨掌门,可否让我查看一下你的伤势?” “啊,有劳姑娘了。”杨绵德言罢,只见沈明漪从袖中取出三枚金针,分别刺在杨绵德身上三处要穴,过得片刻,果然见他有所好转。 “原来侍剑山庄的金针其实是这样用的。”秦莫承由衷赞叹。 沈明漪诊治完了杨绵德,又继续为躺倒在大厅地上的白山派弟子分别一一施针,看到大厅中人均已好转退下,雪涯上前,开始向掌门杨绵德问话。 “杨掌门,翩婳把纯阳离火刃带走了。” “啊?你们,你们见到她了?”杨绵德似是十分意。 “雕虫小技,就凭她也想独占纯阳离火刃?”雪涯不屑地扁了扁嘴。 “这,这……”杨绵德似乎不知该怎样应对,只好吱唔犹疑着。 秦莫承上前问道:“杨掌门,伏羲琴弦中的火弦是否在你这里,还请如实相告。” “啊!你们,你们这是从何说起?”杨绵德吃惊。 雪涯道:“如果不是的话,翩婳又为何会把纯阳离火刃藏在这里,她是想凭借什么来恢复纯阳离火刃的威力呢?” 听她言罢,杨绵德似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长叹一声,道:“好吧,实不相瞒,火弦确实在我这里。” 陆云轩微微蹙眉,“杨掌门为何要收藏这火弦使得周围地脉气候炎热异常呢?” 杨绵德摇头,长叹一声,道:“我们白山派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出此下策啊。” “杨掌门且说来听听。”对于白山派为何会藏有伏羲琴的火弦一事,陆云轩倒有了极大的兴趣。 杨绵德沉思了片刻,道:“约有七八年前开始,那时我已接任的白山派掌门之位,在关外这一带忽然出现气候异常寒冷的情况,原本我们关外冬季本就属严寒之地,但是从那时起,却连夏季也终年寒冰不化,寸草不生,一到冬天更是滴水成冰,连呼出的气息都瞬间凝结成冰。” “怎么会这样?”沈明漪不解,与现在的气候炎热相比,为何前些年这里的地脉却笼罩寒气。 翎溪却默默地注视着杨绵德,眼中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杨绵德继续道:“眼见无法生存,关外的人们不得不大量迁徙入关,一时间生存成了难题。我白山派也是机缘巧合,无意中获得这伏羲琴的火弦,并钻研其火焰激发的秘法,此后便将其藏于长白山地脉之内,总算严寒气候有所缓解。只是这伏羲琴弦乃上古神器,我等凡人毕竟功力有限,操纵不得其法,虽然控制住了严寒,却使得气候又炎热反常,不过比起那天寒地冻来,还算是勉强能够使人生存。” 秦莫承全没想到,原来关于火弦,白山派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那为什么不将实情告知其余门派,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杨绵德叹道:“江湖盛传伏羲琴弦内藏着极强的武学秘籍,若让人们知道火弦在我白山派,只怕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啊。正巧翩婳姑娘对我曾有救命之恩,她找到我,提出了以纯阳离火刃代替火弦掩人耳目的方法,同时她又希望能够借助火弦之力,使纯阳离火刃恢复往日神力。” “哼!”提到翩婳,雪涯不屑地眨了眨眼,道:“杨掌门,我只问你,现在火弦可不可以拿走。” “不!不可以!”杨绵德立刻道,“倘若拿走火弦,只怕这关东地脉又会陷入一片寒冰之境啊。曾有高人说,使得关东地脉陷入寒冰之境的,很可能是由伏羲琴弦中的冰弦所引发。只是我等苦心寻觅多年,却没有发现冰弦的任何踪迹,反倒寻出了这枚火弦。” 雪涯皱眉,“既然一冰一火本该相互抵消,为何还会使得气候这般异常呢?” 杨绵德叹道:“曾有一名山中老僧指点在下,现今火弦由我等人力控制,难以正常发挥其作用,却反而使得局部地脉炎热,而冰弦所造成的整个地脉严寒,只怕这冰弦不在人界,由着法力强大的神族仙族所掌控,才导致了人界这酷寒之灾啊。如今冰弦尚且无下落,倘若此时取走火弦,只怕不仅关外,甚至连中原大地都会陷入一片严寒之中啊。” “可是若冰弦被神仙掌控,那应该是影响整个人界,为何独独关外笼罩严寒呢?”秦莫承不解地问。 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而不曾发一言的翎溪忽然只是轻轻道:“或许是法术操控的疏漏,才使得人界只有局部受到影响。” “难道说,我们只有找到了冰弦,才能再来拿走火弦?”陆云轩思索着。 秦莫承沉默着,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寻到了一根伏羲琴弦的下落,却又不能拿走,心中霎时冷了几分。 站在一旁的翎溪忽然想了想,道:“杨掌门,可否让我看看火弦?” “啊,这,好,好。在下既然已将实情相告,便再无什么可隐瞒的了,几位请跟我来。”杨绵德答应,随即引领着一行人向着白山派之后,长白山天池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上得山上,这一路的白山风光无限,然而众人却也无心赏景,而是一路来到山巅,如明镜般的长白天池展现在眼前了,丝毫不起波澜的池水澄澈透明,杨绵德站在山口,向着天池的方向指了指,道:“火弦就在下面了。” “在这里?”秦莫承半信半疑,低头向着脚下的天池望去,怎么也不见里面有什么的样子,更难以相信这仙境般的长白天池之下藏着一根来自神界的伏羲琴弦。 翎溪缓缓走上前两步,微微抬手,只见如一泓平湖般的池面骤然间起了微微涟漪,紧接着,一根长约丈余的琴弦状物件缓缓浮出水面,这跟巨大的琴弦通身火红色,散发着火焰般的光芒,它出水时,周围人们皆尽感到一阵烈焰灼身。只见翎溪单手运其法力,一束冰蓝色光芒顿时笼罩在火弦四周,将那肆虐的火焰压下了些许,然后,翎溪收起周围的光芒,让那火弦再缓缓插入池底。一时间,周围的空气温度竟迅速地降了下来,再无半点炎热之感。 不只是杨绵德,包括雪涯在内的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几人也都看得呆了,没想到翎溪抬手之间,竟然就解决了这关外一直困扰的难题,杨绵德更是赞不绝口。 翎溪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我只是封住了火弦对部分地脉的影响,使其法力能够与冰弦抗衡,纯阳离火刃既已不在白山派,那么就告诉周围的人们,此地的炎热是被纯阳离火刃带走了吧。” “啊,这位少侠想得周到,既然以后都不会受炎热寒冷之苦,我等实在是感激不尽啊。”杨绵德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雪涯忙问:“翎溪哥,你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就控制了火弦的?” “呵,以后教你。”翎溪依然淡淡地答应着。 “只是,我们一时半或还拿不走火弦,除非先找到了冰弦。”想到此,雪涯还是免不了有些懊恼。 陆云轩却道:“看来也不能急在一时,反正我们还有六根琴弦要找,地脉气候的异常既然已经解除,那么就让火弦在长白山的存在暂且成为一个秘密吧,希望杨掌门能继续保守这个秘密,求得武林安宁。” “几位少侠放心,这江湖太平的日子不易啊,我白山派就在这长白天池的脚下,等候几位少侠凑齐了伏羲琴弦回来,平息这多年来的武林动乱。”杨绵德双目之中,有了一个关外汉子胸怀天下的直爽与豪情。 “那么,我们返回中原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陆云轩道。 “我想师傅了!”秦莫承立刻道,“原本想拿着火弦回去孝敬师傅呢,可是也拿不到。” “许师伯要那火弦做什么。”陆云轩摇头笑笑。 “我不管,我要回华山。”秦莫承瞪了陆云轩一眼。 “雪涯,你自己小心些,我要走了。”长白山巅,翎溪道。 还未等雪涯说话,秦莫承已道:“这么快就要走了么?我很佩服你那手功夫,还想和你多聊聊呢。” “会再见的。”翎溪只是轻轻地笑笑。 “你笑的样子很好看,让人一看上去就想交你这个朋友呢!”秦莫承立刻道。 “……”翎溪只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道:“你,有时候很像我一位朋友。” “真的么?你那为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他又在哪里呢?”秦莫承觉得好奇,翎溪的朋友一定是位高人,那么自己真的很像他那位朋友么? 翎溪只是轻描淡写地摇摇头,道:“过去的事了……” 秦莫承总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里有种难以名状的忧伤。 “翎溪哥,你要去哪?”雪涯追问道。 翎溪似乎是想了想,道:“如果泓玄他们来找我,就说我回凌波殿了。” “好。”雪涯点了点头,忽然又想想觉得不对,追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要去哪?你是真的回凌波殿么?” “当然。”翎溪不假思索地回答。 翎溪回答的如此爽快,反倒让雪涯觉得并不可信,“那你一定要回凌波殿,不许去别的地方!”于是立刻道。 连秦莫承也想不通一向话并不多的雪涯怎么此刻也有些啰嗦了。 “怎么?”翎溪问。 “我……我怕你又一个人去抓翩婳那女人拿纯阳离火刃。”雪涯低下头,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我不像你。”翎溪笑了笑,淡淡地道。 “哼!这可是你说的,那好吧,你早点回去,也省的泓玄哥和烟若哥还有小言担心的又跟着你到处跑。”雪涯道。 “……知道了。”向秦莫承等人告辞,翎溪的身形隐没在长白山刚刚恢复的漫天风雪中。 13第13章 神魔参半 望着翎溪身影消失的方向,雪涯静静凝立着,似有不舍。 “我们明早也走吧。他不是说了,还会回来么?”秦莫承上前,劝道。 陆云轩忽然道:“雪涯,如果我没猜错,翩婳就是天楚的心上人,对么?” 雪涯没有说话,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我从你们提到天楚的语气中,听到的全是敬仰,却为何对他心爱的女子不置一词呢?”陆云轩不解。 “因为翎溪哥不喜欢她,凡事翎溪哥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喜欢。”雪涯说的没有半分犹疑,斩钉截铁。 “你这次想拿纯阳离火刃,也是翎溪想要?”秦莫承问。 “嗯。”雪涯点头,“那本就是属于凌波殿的东西,天楚不在了以后,翎溪哥很难过,现在连天楚唯一留下的东西也要被别人拿走,我不想让翎溪哥难过……” 她停了停,又道:“这茫茫六界之中,对我好的人就只有翎溪哥,我的愿望就是让翎溪哥开开心心的,把澄梦渊大战时留下的旧伤养好,我想守护的人不多,就这么几个,可是,凭我自己的能力,却还是有那么多都做不到……” “别难过,还有我们呢,虽然我们势单力薄,但是总会做出些有用的事情的。”秦莫承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边,劝道。 雪涯点点头,沈明漪却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秦莫承问。 沈明漪轻叹道:“我想起翩婳将火弦藏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希望纯阳离火刃能够借此恢复光芒,和天楚在时一样罢了,她现在也只有这纯阳离火刃可以作为回忆了,为什么命运总是捉弄人,让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别多想了。”秦莫承摇摇头,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虽然也替天楚和翩婳惋惜,但毕竟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月色朦胧,秦莫承一行人在白山派歇息,这一晚后,第二天便要启程出发。 看着四周安静下来,似乎人们都已安睡,雪涯从屋中信步而出,站在落雪的院落中,凝思着。恢复了正常气候的长白山还是有些寒冷的,此刻她一身白色衣裙,融入这巍巍白山中,自有一种冷浸朔月的风华。 此刻,她却缓缓蹲下身来,抱着双膝坐在房前的石阶上,心中似有深深思虑。 院落中,另一扇房门轻轻开启,缓步走出来的是一个黑衣少年,秦莫承。 雪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却不知他为何这大半夜的也不去睡。 秦莫承倒是向她走来,然后挨着她在地上坐下,停了片刻,道:“我想,你该不是为了天楚和翩婳的事烦心。” 雪涯有点意外地看向他,为什么沈明漪同情天楚与翩婳的命运,他就觉得很正常,而却一眼看出她雪涯不是在为了他们的事而烦心呢? 秦莫承澄澈的目光中对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没有半分不自信。 雪涯撇了撇嘴,道:“不错,如果我为他们而难过,那是早在神界便该难过的事,断不会跑到这里没来由的多愁善感。” “那是在想什么?”秦莫承饶有兴趣的问,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逐渐发现雪涯和沈明漪的性格大不相同,沈明漪是心思细腻的江南小家碧玉,让人看上一眼就不由得想去保护她,照顾她;而雪涯却像是见过大阵仗大场面的豪情女子,性情直爽,却有些令人捉摸不定。 雪涯带着几分不屑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我是在想为什么看到镜子里翩婳的回忆后,我一点都不难过不感动。” “那不好么?”秦莫承微微疑惑,“难道非要看到什么事就感动得一塌糊涂才好?” 雪涯摇头,“不,如果和大家不一样,只会说明,我没有同情心,对不对?” “为什么这样说?”秦莫承反问,“天楚和翩婳的事虽然令人震撼,可或许是小时候仙女的故事听多了吧,我觉得他们也像是故事一样,离得很远。” “我……我真的不是个善良的人,因为我……”雪涯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秦莫承听得出,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你可曾记得在白山秘境中那个拿扇子的芜鸣所说的关于容萱女神的事?”雪涯不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我当然记得,并且小时候师傅给我讲的澄梦渊仙女的故事,没准就是容萱女神呢。” “容萱女神是我娘亲。”雪涯缓缓道。 秦莫承闻言沉默了片刻,其实他并不十分震惊,因为当时听芜鸣所言,便已猜到一二,“那么,你父亲呢?” 雪涯的目光中现出难以言喻的哀伤,道:“我的父亲是魔尊座下的大将军,他与娘亲相恋已久,却为了躲避两界的追杀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两界是不允许男女结为夫妻的,因为一旦他们有了后代,那么自己的生命就会耗尽。” “那么不是也可以像天楚和翩婳一样,只是心上人而已么?为何又定要延续后代呢?”秦莫承忽然觉得,如果一旦结为名正言顺的夫妻就要面临着长久分离的话,那么倒不如就那样两两相望的彼此念着,至少心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雪涯道:“我的父母也是这样想,所以他们一直只是彼此的心上人而已,可是后来,澄梦渊大战,就是天楚阵亡的那时,娘亲知道守不住伏羲琴了,为了不使伏羲琴落入魔界,便用最后的灵力将伏羲琴打散,使得七根琴弦散落六界各地,而她也因此灵力耗尽,命不久长。” “原来,容萱女神是拼个同归于尽的结果,也要誓死守卫伏羲琴,求得苍生安宁,确实可敬。”秦莫承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雪涯接着道:“这些我也是听神界的前辈们所言,等父亲赶到时,娘亲已奄奄一息,父亲十分伤心,用自己的灵力为娘亲续命,可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个人都耗尽法力,命在旦夕。” “那后来呢?”秦莫承忙问。 “后来,娘亲提出希望能为父亲留下孩子,于是……于是便有了我,在我还没有多少记忆的时候,他们就双双离世了。”雪涯黯然道。 “原来,即使为神,也有着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有着那么多想做却做不到的事。”秦莫承长叹。 “我出生时,娘亲已几乎灵力耗尽,所以注定无论我怎样修炼,都不会练成太高深的法术,而且我有一半魔族血统,所以澄梦渊的长老们也并不将我当成那里的人。”雪涯抱膝而坐,双目盯着地面,声音只是淡淡地,秦莫承却可以从中听出她在神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有魔族血统又怎样,魔就一定都是坏人么,看来那些所谓的神界长老,也同样迂腐罢了。法术不高又如何,有翎溪保护你,要是他保护不了你,就来人界,至少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秦莫承字字斩钉截铁。 雪涯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笑意,转而又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有一半魔族血统,注定是不一样的,魔虽然也有好人,但是魔的性情乖戾,嗜血冷漠,喜怒无常,所以,我有时也会……” “别担心,你这不是好好的么?”秦莫承道:“认识你这些天来,我从没觉得你有哪里不正常的地方。” “那或许是因为还没有什么事,什么人可以让我变得不正常……”雪涯若有所思,“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冷漠、杀戮、无情,你要记得,一定要离我远远的,千万不要让我伤害到你。”。 “我不会离开你!”秦莫承立刻道,“就算你变得冷漠杀戮无情,那也是受到了刺激和伤害,我又怎么能弃你而去,就算不能阻止你,还有翎溪,我可以找他帮忙,他答应了我做朋友的。” “翎溪哥,他……”提到翎溪,雪涯目中现出一丝担忧,“他说不去找翩婳,我才不信。但愿他真的回凌波殿去,不要再来人界。” “为什么?”秦莫承不解,“他不来人界,我可见不到他了!” 雪涯解释道:“他身上的伤没个几百上千年,怕是养不好的,往来于六界消耗灵力更会加重他的伤势。” “是那次澄梦渊大战留下的伤?”秦莫承问道。 雪涯点头,“是被魔尊所伤。” 秦莫承惊异,“他那么厉害,竟然魔界也有人伤得了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实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总是拼了命的保护我。”想到此,雪涯总是有些难过。 “别多想了,等我们把伏羲琴弦找齐,你就可以拿回澄梦渊交差,到时候那些长老和天帝也不敢再为难你,等你接任了澄梦渊主人,就会好起来了。”秦莫承叹道。 雪涯无声的点头。 14第14章 破碎的残念 雪落无痕,关外寂静苍凉的雪原尽头,翩婳一人卓然独立,手中纯阳的离火刃虽然没有了昔日的火光,霸气却依然在,此时,她如天楚一般,将这纯阳离火刃拿在手里,脑海中泛起刻骨清晰的回忆,却并不是在铜镜中让陆云轩他们看到的那些,而是另外的一部分。 这些记忆,究竟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或许连她自己也早已分不清。 欺骗别人的最好办法就是首先欺骗自己。 依然是那株红梅,那片落雪的庭院,只不过这一次,红梅树下站着的并不是她,而是一个紫衣年轻男子,单薄的背影在落雪红梅的映衬下,更显得冷清萧瑟。 而她翩婳只是静立在远远的角落,向那紫衣男子的方向悄悄望去,望见了那一个身穿深赤色战袍手拿纯阳离火刃的男子走来。 “在想什么?”红梅树下,天楚来到紫衫男子的身后,轻轻地问。 翎溪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叹道,“战事越来越紧了……” 天楚却似乎并不担心,道:“其实以你我的实力和配合,并不在那些魔界中人之下,只是我们身边,却少了璇梦澄影的支持,如果凌波殿能有一个璇梦,那么战局将大有不同。” 翎溪回过头望着他,若有所思地摇头,“算了,这样很好。” 转眼间,那被皓雪覆盖的院落和那一株红梅变换成了战场之外的荒烟古道,刚刚结束了大战的神族战士们或各回各的住所,或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休息谈天。 翩婳将天楚手臂上刚刚被魔族留下的伤口包扎好,微施法术,使伤口不再流血,她知道,这伤虽然不重,却是天楚因为保护她而所受的。 “过两天就会没事了。”翩婳仔细治疗完毕,有些心疼。 “嘿嘿,不要紧。”天楚倒是满不在意,胡乱放下了袖子整理好战袍,大步来到周围将士们休息的空地,向四周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远处,翎溪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呵呵,翎溪!”天楚快步走上前,笑着打招呼。 翎溪回头,目光停留在他因受伤而被鲜血浸染的衣袖上。 “怎么了?”天楚伸出另一只手在他半晌不动的眼前晃晃。 “被谁伤的?她为你疗伤过了么?”翎溪没有语气地问出这两句话。 “一个小魔,没关系,翩婳刚刚治过了,过两天就好。”天楚并不在意。 “从什么时候起,小魔也能伤你了?”翎溪的目光中带着质问。 “呵呵,我没留意,下次我一定小心就是了。”天楚笑道。 翎溪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温度,“和我一起作战时,你从来没有受过伤。” “翎溪……”天楚感觉得到对方的不快,“翎溪你别生气,是我修行还不够,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 “哼!”翎溪冷冷地转回头去,不再看他。 “……早点回去休息吧,怕是明天魔界又会来挑衅。”天楚缓缓走上前,道。 “那又如何?”翎溪冷然道:“你已经多久没有和我一起作战了?魔界来挑衅与我有关?” “翎溪……” 天楚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见翎溪的身影已愤然离去。 随着那一抹紫色背影的渐行渐远,翩婳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眼前又是关外那一望无际的雪原。 天楚,那个名震六界的凌战皓天,他,真的爱我么?多少个孑然独立的日日夜夜,翩婳轻抚着手中的纯阳离火刃,不由得这样想。 或许,一直都是在骗自己吧。 或许,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璇梦,一个能够陪他在战场上拼杀的人。 可是,为什么每每危急关头,他总是挺身而出,甚至最后不惜牺牲掉自己?到底相爱么?如果不爱,又有什么值得他付出生命?如果相爱…… 如果相爱…… 如果自己不是璇梦。 翩婳知道,如果自己不是璇梦,那么这一切的答案都会立见分晓。可是她怕,她怕自己如果不是璇梦,就再也没有机会站在天楚的身边。 一直以来,在翎溪,在天楚的所有兄弟朋友面前,她一直都保持着天楚夫人的风范,不卑不亢。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徒有虚名罢了,连天楚都不在了,她这个夫人有何用?只是想麻痹自己,想一个人构建出一种幻象,幻象中,有她自己,有天楚,有那份被传为佳话的美好爱情。只有这样,她才会让自己逐渐忘却,天楚的心到底在哪还是一个谜。 亦真亦幻,亦醉亦醒,六界间的是非恩怨,又何必想得那么清。 次日一早,秦莫承、雪涯、陆云轩、沈明漪几人辞别了白山派掌门杨绵德,一路说说笑笑,已从长白山下来。 河北沧州的小客栈中,秦莫承、陆云轩、雪涯、沈明漪四人齐聚,商议着接下来的计划。 “我要回华山!”秦莫承不止一次地嚷着,“对了,雪涯、明漪,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师门去看看?山上有很多好玩的呢!” 陆云轩摇头叹道:“这就想回华山了么?小心许前辈再把你赶出来。” “怎么可能!”秦莫承显然不信。 陆云轩笑道:“至于可不可能我倒不确定,不过有一点,我却是不得不回昆仑山一趟了。” “啊?为什么要走?”听到陆云轩要走,秦莫承一下子有点急了。 陆云轩无奈地道:“前日师傅传书来说最近昆仑山脚下妖怪出没伤人事件又有所加剧,山中弟子须紧急调派人手,恐怕要忙上一段时间。” “那我们怎么办?”秦莫承急道。 “你们啊,呵呵。”陆云轩故意笑着不说,停了一会,才道:“你们自然是接着寻找伏羲琴弦了。” 秦莫承盯了陆云轩一眼,他从心里一点也不想找那什么伏羲琴,既然武林动乱,那么就让他乱去好了。 陆云轩想了想,道:“明日一早,我就得动身回昆仑山。不过莫承,我倒是可以给你指点一条明路。” “什么?”没好气地望了他一眼,秦莫承心里很不痛快,当初,是他陆云轩把自己千里迢迢地拉下山来,现在却又就这么不管不顾说走就走了。 陆云轩道:“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了,今年是在恒山派举行,到时候江湖上年轻一辈的弟子都会来参加,在这种武林大会上或许会有线索。” “嗯?”秦莫承一听,双目一亮,很快就是武林大会的日子了,他竟然忘了这个。以往这几年的武林大会华山派弟子都会在比武中崭露头角,自己甚至也被师傅派去过两次,力挫群雄。转眼间又是一年了,今年的武林大会该轮到恒山派主持。然而现今在这江湖遍地都是由伏羲琴引发的争端下所召开的武林大会,的确会有些线索,不过此刻秦莫承所想的却不是这个,恒山派,似乎距离华山应该不远呢,不过他此刻的想法却不能对陆云轩说。 次日一早,陆云轩辞别了秦莫承、沈明漪、雪涯三人,独自往昆仑山的方向而行。 而秦莫承、沈明漪、雪涯三人则动身前往恒山。 一路上,阳春三月的桃花,绚烂缤纷,秦莫承一人一剑,身边带同两个女子,走在这烟花烂漫的季节。 当然,宿命不会让他们就这样走下去。总会有些人,有些事,出现在路途中,带来一些不一样的风景。 就如同现在,出现在秦莫承、沈明漪、雪涯三人面前的是那个一身淡黄色长衫,潇洒飘逸,手摇翠色羽扇的男子——芜鸣。 当芜鸣就那样略显突兀地现身在夹杂着红花绿柳的古道上时,秦莫承等人除了意外和吃惊,还是多少带着些敌意,至少雪涯是如此。 “你来干什么?”雪涯警惕地望向对面的男子,尽管对方的微笑看起来温暖而友好。 芜鸣摊了摊手,继续报以与那日在炽焰洞完全不同的友善之意,道:“我游历江湖,闲来无事,想跟着你们四处逛逛,可以么?” “你不是守在白山秘境么?”雪涯疑惑。 芜鸣摇头道:“翩婳都不在白山秘境了,拿了纯阳离火刃不知道跑到哪里,我还守在那做什么?” “你可知我们要去哪?”秦莫承问,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洒脱无拘束的人。 芜鸣道:“不太清楚,我听你们只言片语要找什么伏羲琴,不过那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找几个谈得来的朋友,结伴云游四海,随便去哪里都行。哈哈,怎么样?带上我吧。” “倒是个有趣的人。”秦莫承侧头看了看他,“只要你不与我们为敌,朋友还是能做的。” “我为什么要与你们为敌呢?这茫茫江湖,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不是么?”芜鸣笑道。 雪涯依然没有放松警惕,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翩婳的?” 芜鸣似乎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微微笑道:“认识?呵,不算认识,若说认识的话,这六界江湖的如花美眷,我认识的可不在少数呢。” “不认识她会把这么重要的纯阳离火刃交给你镇守?”雪涯显然不信。 芜鸣轻描淡写地道:“对付女人我最有法子了,想当初我被仇家追杀,她救我一次,我说就算我欠她一个人情,如今帮她镇守纯阳离火刃,既还了人情,又能和美人礼尚往来,何乐而不为呢?” “你也会被仇家追杀?”一直默默走在最后没有说话的沈明漪好奇的问,她想象不出,这样看起来潇洒淡然广交豪杰的人也会有仇人。 芜鸣却挥了挥手,叹道:“人生在世,谁能保证没有仇人呢。好在我惹的仇家不多,就那么一个,也就是偶尔给我找两个小麻烦而已。” 秦莫承忍住笑意,道:“既然如此,那么芜鸣兄就和我们同行吧,我们先去恒山派的武林大会,然后再想法子寻伏羲琴弦。” “如此太好了。武林大会一定有热闹看,寻伏羲琴弦也一定会遇到诸多高手。”这样的安排,芜鸣十分满意。 “对了,你们那个昆仑派修仙的兄弟怎么不见了?”跟随秦莫承等人而行,芜鸣忽然问。 “云轩哥么?昆仑山近日又出现妖魔伤人,他被叫回师门了,估计过些日子才会来与我们会和。”秦莫承道。 芜鸣思索着,“可惜啊,他也是个相当有趣的人,我还想和他研讨下修行之法呢。” 秦莫承笑道:“修仙之法你还真得找云轩哥来研讨,剑法我倒是略懂一二。” 芜鸣叹道:“想当初我修仙之时,也是一门心思的想着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啊,可是妖魔又当真都是大奸大恶之徒么,神仙又全都是正义之士么,善恶难断啊。” “善恶难断……”沈明漪喃喃重复着芜鸣的话,似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味。 秦莫承亦陷入沉思。 有些迷茫的情绪深入脑海,秦莫承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不知道该去做什么,尽管他明白该去找伏羲琴,可是就算凑齐了七根伏羲琴弦又有什么用,江湖战乱就会因此而平息么?现在他们所做的事,就叫做行侠仗义么? 他是华山弟子,他是该纵横四海成为一位名扬天下的华山剑客?还是该潜心于师门修行,将来成为一名华山长老或者掌门?摆在面前的,只有恩师他老人家让找的伏羲琴,可是伏羲琴又跟他秦莫承有什么关系,和华山派有什么关系?他不解,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想回华山了,想回去找恩师指点迷津,想告诉师傅,有很多事想不通,解不开。 15第15章 梨落村 那一个春雨如丝的傍晚,苍凉古道平原的客栈屋檐下,沈明漪的衣裙依然如当初在江南所见时,如雨如诗。 那时,也是这样的细雨。 “明漪,跟我回华山吧。”看着面前拎着裙角,缓步走下台阶的少女,秦莫承道。 “我们,不是要去恒山么?”沈明漪微微有些意外。 “不错,等我们去恒山看完了武林大会,我带你到华山去转转,山上有很多好玩的呢。”秦莫承道。 “好啊,只是我们不去找伏羲琴弦了么?”沈明漪问。 秦莫承想了一下,道:“伏羲琴弦当然要找,只不过我们先回华山请示下师傅下一步的计划,也好休息些日子,怎样?” 沈明漪点头,反正她现在有家归不得,也正好可以跟着秦莫承四处转转。 不远处的屋檐下,雪涯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都不是非要找到伏羲琴不可的人。 那么她雪涯还跟在这里做什么呢?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跟着他们游山玩水,她有整个神族的人在等着,有那么多使命在等待她去完成。 于是,无月的夜色下,她拦住正要回房的秦莫承。 “秦莫承,你要回华山?”雪涯质问。 “雪涯,我现在伏羲琴既然无从下手,我是想回去看看。”秦莫承如实道。 “哼,你走吧,从今以后,咱们各走各的!”雪涯道。 “雪涯,我答应帮你找伏羲琴,一定会做到的,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师傅。”秦莫承立刻道。 “用不着,你爱去哪便去哪,我走了!”雪涯甩下一句话后,转身便走。 “雪涯,等等,我陪你一起还不好么。”秦莫承追上去,却见她的身影极快地隐没在暗夜中。 茫茫夜色,此时却只有他一个人。 似乎这一刻,他有些知道了寻找伏羲琴的意义。 远处,闪出的是依然飘逸潇洒的身影芜鸣。 “你怎么在这里?”秦莫承问芜鸣。 芜鸣摊了摊双手,无奈地道:“唉,本来是两个美人结伴而行,多好的日子,硬是让你这小子给气跑一个。” 秦莫承更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身后走来的,是沈明漪的脚步,“雪涯姐姐似乎很着急找那伏羲琴。” 芜鸣道:“她是澄梦渊的人,从她亮出那天渊法杖我就知道,寻回伏羲琴是澄梦渊神族的使命。如果我没猜错,澄梦渊的容萱女神应该是她的母亲。” “可是,我听云轩大哥说,神族不是禁止男女相好,孕育后代的么?”沈明漪不解。 芜鸣点头,“确实,所以容萱女神已经不在了。” 几人沉默了一刻,沈明漪道:“既然雪涯姐姐着急找伏羲琴,我们快去追她吧。” 芜鸣道:“恒山派的武林大会应该会有线索,我想雪涯姑娘虽然不和我们同路,但应该也会去武林大会。” 秦莫承点头,“那我们就去武林大会,或许能找到她。” 几人商议已定,次日一早便立即动身赶往恒山。这一路没了冰山雪岭,只剩下春意盎然的生机。 恒山地处华北,距离关外也还不算远,因此不多时日,这一行人便已来到恒山附近的地界。 秦莫承抬头看看天色,夜幕已降,看来今日是赶不到恒山了,不过距离武林大会召开尚有两日,于是盘算着先找个地方住下,这几日的赶路他和芜鸣两个男子还不觉得怎样,倒是把沈明漪累得不轻,想到此,于是道:“芜鸣兄,咱们找个地方投宿吧,我眼皮都打架了。” “呵呵,好啊。”芜鸣笑笑道,这一路上,沈明漪一直在为自己的脚程不快而拖了后腿懊恼,此时他自然明白秦莫承的用意。 雪涯观望四周,一片夜幕下的寂静,深处这山野丛林之中,上哪里去找投宿的地方? “你们看!”秦莫承指着林子外远处的点点星火,道,“那边似乎有村落。” “咱们过去看看。”芜鸣一步当先,这四人中,就属他的修行最高,因而凡事需要出头的地方,芜鸣都自告奋勇地打头阵,倒是很有几分陆云轩的风范。 “芜鸣兄,你小心些!”秦莫承立刻大步跟上,这荒郊野外,就算是有村落,也不得不处处设防。 那村落中都点点星火看似就在林子之外,走起来却似乎远在天边,沈明漪擦擦额角的汗,道:“这村子好奇怪,怎么总也走不到呢?” 其他三人没有说话,因为每人心中都证实了她所言,倘若说出来,只会加重大家的惊惧。 “不远了呢,你看那边的火光都近了。”秦莫承故作轻松的说了一句,依然没有人响应,因为谁都看出他说的是假话。 几乎已走了半夜,才堪堪走出林子的边缘,前方的村落已可见些稀稀疏疏的房屋。 “怎么灯火没有了?”沈明漪也忍不住道出奇怪之处。虽然此处的村落已能看见了,然而之前见到的点点灯火却没有了,只有借着惨白的月光看到些零落的房屋。 “不管怎么样,已经到了。”秦莫承笑笑,“我前面走,芜鸣兄你断后。” “好。”芜鸣答应着,走在沈明漪的身后。 三人走得近了,月光清辉下,隐隐可见村口的栅栏,栅栏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斑斑驳驳的刻着“梨落村”三个字。 “好美的名字。”沈明漪不由得赞道,浑然忘却了此刻这村子的阴森可怖。 “这村子起码有几百年了。”秦莫承皱眉看着那早已被风吹雨打磨得棱角光滑的石碑。 “为什么没有人?”芜鸣不解,虽然此刻已是深夜,就算人们都睡熟了也会有些鸡鸣犬吠,而此刻就连一丝灯火都没有,整个村子一片死寂。 “大家小心,我们进去看看。”秦莫承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不过在沈明漪面前,他也只好给自己壮胆。 “放心吧放心吧。”芜鸣道:“我在修仙的时候也算学过一些驱鬼之术,就算有个什么小的妖魔鬼怪,我也对付得了。” 秦莫承无奈地笑笑摇头,这一路走来,芜鸣所说过的话,他敢担保没有一半是真的。 三人大步踏进村落,正自犹豫是否要敲开一户人家的房门准备借宿,突然间,村口不远处的矮树下的一个人影一下子映入他们眼帘。 “啊!”沈明漪几乎惊叫出来,一下子闪到秦莫承身后。 “那是什么?”芜鸣略带好奇的向那边看了看,似乎并不惊惧。 “好像……是个人。”秦莫承试探着道。 那片矮树下,似乎躺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过去看看。”芜鸣不愧为修仙之人,许是的确妖魔鬼怪见的多了,因此并不畏惧,于是一行人跟着芜鸣缓缓走上前,芜鸣俯下身来,查看地上躺着的那人。 “他……”沈明漪悄悄从秦莫承身后闪出一半身子,此处这是月光照不到的暗处,因而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衣着上大约分辨这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 “芜鸣兄,怎样?”秦莫承也想蹲下来跟他一起查看躺着的这人,不过终究还是不太敢上前,若说平时他胆子也算不小,可是这涉及妖魔鬼怪的事,毕竟还是有所忌惮。 芜鸣查看了一会地上的人,然后道:“他还活着,只是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啊?”沈明漪听说这人还活着,又受了伤,胆子一下大起来,道:“让我……让我看看。”说着取出惊鸿金针,一步步小心地挪到芜鸣身边,蹲下来查验这人的伤势。 她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医者,这一点她清楚得很,所以就算害怕,听说有人受伤,她也会走上前去。 “怎样了?”秦莫承亦围上来,看着沈明漪在那人身上的几处要穴施了金针,似乎那人已微微有了呼吸。 忽然间,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人们的说话声: “看!那有人!” “那是谁?” “我们过去看看。” 七八个男女的声音混杂在一处,向这边走来。 秦莫承等人起身,看到对面而来的人们手里举着火把,正走过来。 “阿布?阿布在这里!”当前一名年长的大婶一眼瞥见地上躺着的男子,大叫着跑过来。 紧跟着她身后的人们也跑上来,查看这名叫阿布的男子的伤势。看到他身上的金针,意识到已经有人为他治疗过了,这一群人这才抬头,看向已起身的秦莫承等人。 “你们……你们是?” “是你们救了阿布?” “你们是在这发现阿布的?” 面对这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问话,秦莫承只好道:“我们路过这里,想借宿一晚,不料遇到他受了伤。” 那带头大婶叹道:“唉,又一个受了伤。年轻人,我们是这里的村民……” 她话还未说完,只听得远处传来轻缓的女子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犹如天籁般清婉的声音缓缓道:“出了什么事?” 那大婶带同的七八名村民听到这声音仿佛是来了救星一般,连忙向着那声音的方向奔去,叫道:“是凝碧夫人!凝碧夫人来啦,阿布有救了!” 秦莫承等人向那边望去,只见被那七八名村民簇拥着的,是个年轻高挑的女子,一身云袖罗裙,与这些穿粗布衣服的村民大不相同。她走得近了,秦莫承等人才看清她的容貌,也不算是特别美艳,只是眉目间带着让人亲近的柔婉,别有一番风情。 但见这凝碧夫人走近,俯下身来,查看阿布的伤势,片刻,她站起身来,不知是用了什么物事,数到青绿色光芒从手中而出,缓缓流入阿布的身体,只见阿布微微醒转,看了众人一眼然后重又睡去。 秦莫承几人看着她施法,几乎惊呆了。她身后的村民却并不奇怪,似乎早已见识过一般,只是悄悄退在一旁,并不打扰,看到阿布醒转时,面露欣喜和感激之色。 凝碧夫人做完这一切,然后轻轻将阿布身上还带着的金针一根根拔下,微微笑着向秦莫承几人问道:“不知刚才是哪一位高人为他施了针?”她的声音依然婉转动听,自有一种高贵气质。 “我……是我,我,做错了么?”沈明漪忐忑地站出,看到凝碧刚才使的这一手功夫,沈明漪知道自己的医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凝碧依然温柔地笑着,从袖中取出丝帕将金针包好,双手递还给沈明漪,然后道:“不,这位姑娘你做得很好,若是再晚一些,他就没命了,是你及时用金针为他续命,才救了他。” “真的吗?……”沈明漪眼中现出惊喜。 “真的。”凝碧夫人先微微笑着向沈明漪点头,然后又向先前那大婶道:“阿布的伤已经无碍了,我先告辞。” “谢谢夫人又救了我们一条人命啊!”那些村民连忙行礼,毕恭毕敬地目送着凝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秦莫承看着那凝碧夫人举手之间便救人一命,然后又离开,来去匆匆,不由得惊异。 先前那大婶走上前,道:“既然三位是来借宿,那么不妨先到我家休息,我家就在村东头,几步路就到了,站在外面太不安全了。”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秦莫承等人与其他几个村民一起来到那大婶家,身后自由村里健壮的小伙子将受伤的阿布背起。 果然不到片刻,就来到了那大婶的家,大婶家里还算宽敞,并没有别人,只见她手脚麻利的打扫了几张椅子,请了秦莫承三人坐下,她自己与同来的几名村民则或坐或站在床边。 待大家都坐定,那大婶道:“家里简陋,几位客人不要嫌弃。外子走得早,儿子又在外,平素就我这老太婆一个人住。” 大家寒暄了一阵,秦莫承才道出刚才一直想说的话:“大娘,我看刚才那位大哥所受的伤,似乎是被野兽咬伤。”虽然他刚才借着月光只看了一眼,但一下子便已看出阿布身上的伤口的奇特之处。 那大婶叹了口气,道:“唉,妖魔,妖魔伤人啊,方才我叫你们赶紧进屋来,就是外面不安全啊,一到深夜,我们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连灯烛都不敢点,可还是时常有村民被妖怪咬死咬伤。” “这里有妖怪么?”秦莫承吃惊。 那大婶叹道:“我们这梨落村被妖怪所扰已经有些年头啦,这村子里死伤的人越来越多,眼看就要成为一片荒冢了,唉。” “难道没有什么办法么?”沈明漪忙问,以前只听陆云轩说过昆仑山附近妖魔伤人,但从未亲眼所见,而今亲见有人伤于妖怪手下,不由得心中震惊。 那大婶摇头道:“我们也想过离开这里,但附近一带的村落城镇,都时常有妖怪伤人的事发生,我们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啊。多亏了刚才那位凝碧夫人和她的夫君云邪相公,他夫妻二人联手除妖,医治伤者,这才救了我们无数人的命,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伤在妖怪手下。” “凝碧夫人本领好厉害,一下子就把刚才那位大哥治好了。”提起凝碧夫人,沈明漪不由得由衷敬佩。 “她不是寻常人吧?”一直没有开口的芜鸣忽然说了一句。 那大婶似乎微微吃惊,然后道:“这位大侠真是慧眼啊,云邪相公和凝碧夫人的确不是寻常人,单是斩妖除魔这份本领寻常人哪里有得,而且,我年轻时候他们便时而会出现在这村子里与妖物对抗,一晃快二十年过去,他们的样貌没有丝毫变化,我却已成了老太婆啦。这些年来,他们夫妻二人真是我们村的活菩萨啊。” “为什么只见到了凝碧夫人,没有见到她夫君?”秦莫承不由得对这一对神秘的夫妇产生了兴趣。 那大婶道:“云邪相公和凝碧夫人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偶尔分开时,那必是云邪相公到较远的地方除妖去了,又不放心我们村子,只好让凝碧夫人照顾一阵,唉,他们二人的大恩大德我们几世也报答不完啊。” 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芜鸣忽然道:“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晓得我们能否助一臂之力。” 那大婶道:“几位客人好心肠,只是我们实在不敢再连累外人啊,还望客人今夜住一晚,明日便启程,多耽搁一分便是一分危险啊。” 秦莫承和芜鸣相互对望了一眼,点点头,他们心中所想的均是,等忙完了在恒山比武大会寻找线索的事,定要想办法为这村子排忧解难。 16第16章 棠幽 次日一早,三人辞别了村民们,向恒山继续赶路。距离武林大会召开还有两日,恒山脚下,已有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络绎不绝。这一次的比武,主要是针对武林中人年青一代的弟子,而由他们的师长前辈们来做裁决。因此这次来到恒山的,大多是年轻的江湖后起之秀。 当秦莫承、沈明漪、芜鸣三人登上恒山时,已有不少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在山上落脚,恒山派被轮为武林大会的主持门派,自然是进了地主之谊,将这些远道而来的江湖人士安顿好,进行大会的筹备。 “想不到这恒山派一向低调,这次不得已主持武林大会,竟也这般热闹啊。”芜鸣走在山腰的小径上,向四周观望着。 “不晓得会不会有华山弟子前来参加呢?”沈明漪看向秦莫承,眼中带着期盼。 秦莫承道:“其实去年和前年师傅是派我来的,只是不知道今年来的是哪几位师兄。” 芜鸣道:“要我说莫承兄弟,今年你也去参加最好不过,论剑法与轻功,当今江湖门派的弟子们有谁是你的对手!若今年依然是你参加比试,华山派还会像前两年一样夺冠。” 秦莫承摇头,“我才不去呢,难得今年师傅用不着我了,来这里的都是在江湖有些声望的师兄。倒是不晓得云轩哥他们昆仑派会不会有人来?” 芜鸣挥挥手,道:“昆仑派山高水远的,我瞧多半不会,况且人家昆仑派潜心修仙,对于这种世俗的争名逐利,多半没有兴趣吧。” “那你怎么来了?”秦莫承看了一眼芜鸣。 “我是来看热闹啊,又不是来参加这种幼稚的比武,这些年来除了修仙,竟忙着是非恩怨了,也该看看当今江湖的大局,长长见识啦。”芜鸣一本正经地道。 “你哪来那么多是非恩怨?”秦莫承确实想象不出,这自称茫茫六界一小仙的逍遥自在的芜鸣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 芜鸣却囫囵吞枣般地摇摇手,道:“女人,女人是最大的是非恩怨。” 秦莫承盯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故意敷衍自己。 三人所经过的林间小径上,时而也有三五成群的其他门派弟子走过,或低声说笑,或高谈阔论。 “师兄们,这几年比武大会啊,年长的前辈们都不参加了,把机会留给我们。” “我瞧这一次,还是跟从前一样,得华山派把这桂冠拿了去。” “那倒不一定,等我学会了伏羲琴上的功夫,就是少林武当也不放在眼里。” “等你学了伏羲琴上的功夫啊,人家昆仑派早就成神仙了。”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纷纷理论着,忽然从前面,并肩走来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青衫,背负长剑,女子云袖罗裙,气质若兰。 秦莫承一眼便看出,这并肩而来的男女,正是先前结识的嵩山派的那对师兄妹唐亦箫与洛云依。 “唐大哥,洛姑娘!”秦莫承立刻抱拳打招呼。 “原来是莫承兄弟,你们也是来参加这武林大会么?”唐亦箫与洛云依还礼,几人当即将小路让开,闪到一边叙旧。 秦莫承挥挥手,“我才没那兴致呢,跑了趟关外,回来转转。怎么,你们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奉了师命而来,师傅说,嵩山派年年都派弟子来,今年也不能例外,我是头一次参加。”唐亦箫笑笑道。 “我陪师兄来。”洛云依静静地微笑着。 “对了,莫承,刚才我看到你的几位同门了,想必也是许掌门派来参加的。”唐亦箫道。 “估计是吧,师傅一直不太在意这武林大会的,不过要是不闻不问又说不过去,于是每年还是会派些人来。”秦莫承道。 几人寒暄了一阵,又分别各自前行。 芜鸣一笑,“明天就是大会召开的日子了,到时候看来有好戏呢。” “我瞧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秦莫承道。 “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侍剑山庄的消息。”沈明漪低头思量着。 芜鸣道:“侍剑山庄要是有什么动静啊,江湖上哪能有不知道的,现在看起来这么风平浪静的,我看多半没事,所以就别杞人忧天啦。难得这么好的风光,还不多走走看看,别总皱着眉头,姑娘家总愁眉苦脸的小心老得快啊。” 他此言一出,沈明漪便是心中有再多事情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芜鸣道:“等你们看完了武林大会想想是去找那个澄梦渊的丫头还是上华山,要是事情都办完了,我倒是想带你们去看看我家看看我娘子呢。” “你家在哪?” “你有娘子了?” 这两句话秦莫承和沈明漪几乎是同时问出,对于芜鸣的来历,他们更是惊奇了。 芜鸣却是故作神秘一笑,道:“谁没有家呢?我家在洞庭湖,其实就是我多年来修行的地方,娘子么,也是前不久才刚有。” “芜鸣大哥的娘子想必也不是寻常人吧?”沈明漪问。 “还好还好啦,哈哈,长得和你有点像。”芜鸣开玩笑道。 “你放着娘子在家,自己到跑出来四处逛……”对于芜鸣的行事风格,秦莫承越来越不解。 芜鸣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我出来是为了还翩婳这个人情,找女人办事,总不能带着另外一个女人,你说对不对?” “为什么不能?”秦莫承疑惑。 芜鸣干笑两声,道:“否则啊,就会像你,身边两个女人,结果跑掉一个。” “……”秦莫承彻底无言了。 几人一路说笑着,走得很快,前面的小径上出现了两个手持长剑的背影。秦莫承仔细看时,发现竟是自己的同门。 “无月师兄,楚风师兄!”离着老远,秦莫承便叫道。 走在前面的两个年轻男子停步回头,见到秦莫承,都十分惊异。“莫承师弟!” 那叫无月的男子爽朗一笑,道:“莫承师弟,你不是去江南一带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能来这武林大会实在是太好了。” “江南和关外都跑了个遍。”秦莫承摇头,“我替师傅跑完了腿,正好到这里,我可不是抢你们风头的啊,我想来逛逛就打道回府的。” 他对面那叫楚风的看起来活泼伶俐的少年道:“什么抢风头,莫承师兄你来了太好了,你的剑法可比我们强上许多,到时候我们要是不行,今年可还得你上阵。” “你你你别打我的主意,师傅要是知道我逛到这里来,非把我拍扁了不可。”秦莫承使劲地摇头。 先前那弟子无月笑道:“莫承师弟,明天你若是能像前两年一样将这恒山派嵩山派点苍派那么多门派的弟子都拍扁了,师傅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忍心责罚你呢。” “师傅才不屑在这武林大会上出风头呢。”秦莫承扁了扁嘴,忽然道:“点苍派在大理呢,怎么千里迢迢的也来了?” 无月道:“是啊,而且有传闻说是点苍派的护法林天枭奉了掌门之命,专门为了寻那伏羲琴而来。” “又是伏羲琴!看来真是哪里有武林人士的集会,哪里就有林天枭的影子。”秦莫承愤愤地道。 提到林天枭,沈明漪的目光中又开始现出担忧。 秦莫承知道,她是担心侍剑山庄再受到点苍派的骚扰。“明漪放心吧,林天枭既然来了这里,想必是顾不上侍剑山庄了。” 沈明漪咬紧嘴唇,点了点头,几人与华山派的那两名弟子又聊了一阵,结伴回到恒山派为客人安排的住所。 人们等待着,次日的武林大会又是一场明里热闹兴旺,暗里血雨腥风的较量。 ----------------------------------------------------------------------------------------------------------------------------- 一袭月华,一缕思量,一转身的顾盼惆怅, 一抹清幽,一束芬芳,一回眸的细雨流光。 她叫棠幽,当她出现在这纷纷攘攘摩肩接踵的恒山武林大会上时,没有人注意到她。 人们的目光,都已被擂台上的风起云涌所吸引。 而她,只是个来往穿梭于席间的,带着几分美丽、几分明艳、几分欢愉、几分忧伤的少女。 任谁见了她一眼,都会认为是哪个门派前来比武或观战的女弟子,或是武林世家名门的千金,来这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中凑个热闹。 或许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与其他江湖中的侠客侠女唯一不同的是,她撑着伞,带着诗情画意由墨水晕染的油纸伞,若是此时走在阳春三月的绵绵细雨中,定是别有一番风情,只是此刻的天空,艳阳高照。 许是为了挡太阳吧,难怪姑娘家的皮肤白皙细腻,本就不该经风吹日晒。 因此,当芜鸣看到这撑伞的少女从不远处走过时,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过多留意。 这只是看她的第一眼。 但凡是美好的事物,人们在看了一眼之后,总是想再去看第二眼,对于这大爱如云美景,如花美眷的芜鸣也不例外。 于是,当芜鸣再看了她第二眼时,心中不由得一震。 有些东西不光是靠眼睛来看的,更多的是心。 看着身旁依然说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的秦莫承和沈明漪,芜鸣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必须由自己来留意。 当然,棠幽并没有注意到芜鸣,此时这恒山上汇集了太多武功盖世,潇洒自如的年轻侠客,芜鸣并不算出众。于是,她依然如穿梭于花丛间的翩翩蝴蝶般行走在人群中,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远处刚刚发出嫩叶枝桠的柳树下,站着年轻的一男一女,男子英朗俊逸,豪气干云,女子温婉如花,娴静若水。 那是唐亦箫与洛云依师兄妹二人。 “师妹,等我打赢了那些恒山派点苍派的弟子,拿了桂冠,不辜负师傅一番教诲,让你也高兴高兴。”唐亦箫的语气中,满是豪情壮志。 洛云依的目光中,带着欣慰与赞赏。 “师妹,若我这次能够在比武中崭露头角,没准师傅他老人家一开心,就能准了咱们俩的亲事呢。”想到此,唐亦箫的眼中满是幸福。 “师兄,我等着你。”甜甜地笑着,洛云依双颊微红,目光中带着些许期盼,些许怅惘,些许渴望。 少女的情怀,无非是盼望着自己的情郎风风光光地来迎娶自己,那是一种写不尽的期待与渴望。 另一株杨柳下,棠幽停步,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对面那低语呢喃的一对璧人,看着那男子豪情万丈的目光,和那女子温文尔雅的笑容。 眼前的女子笑起来很美、很温暖,很幸福。 棠幽看着,不由得呆了,有一种念头在心底油然而生,她想让她一直幸福下去,就好像那是自己。 于是,这场比武,她想要唐亦箫赢。 擂台之上,比武已然开始,秦莫承、沈明漪、芜鸣三人正专注于台上的切磋。“诶,你们看那是谁!”忽然间,芜鸣忽然指了指擂台。但见经过数抡各门各派的比试切磋,此时站在擂台上的,已是嵩山派弟子唐逸箫。 唐逸箫对面的,是以金梭为武器,有着“金玉满堂”之称的名扬天下的恒山弟子易天峰。 “我瞧这次的武林第一,是恒山派的‘金玉满堂’拿定了。” “那倒不一定呢,嵩山的唐亦箫也是有着‘冲霄一剑’之称的高手,更何况他与他师妹‘洛影惊鸿’联手,双剑天衣无缝啊。” “要让我说,这次还是跟往年一样,这武林第一的名头,依然是华山派的。” “那也不好说,华山派今年来的弟子换人了,而且这次点苍派不远万里也来了,听说那年轻护法林天枭很有两下子呢。” 擂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台上两人已互报姓名,金梭银剑交织在一起。 金光闪烁,交映成辉的是风起云涌间多少浮华的虚名, 银剑翻涌,清光洒下的是林间柳枝下伊人似水的目光。 力战了数名江湖豪客后,唐亦箫知道,此刻面前的“金玉满堂”易天峰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至少应该说是平手,甚至稍一疏忽,便有落败之险。 擂台下,人们看着,更是提心吊胆。 眼前的,是易天峰数道金梭的光芒中变幻莫测的绝技, 另一方,是唐亦箫手中剑光的凌厉冲天的锋芒, 原本,该是个胜负平分的结果, 然而就在那一瞬,几声细微的金属碰撞之声,易天峰手中的金梭划过唐逸箫的剑脊,跌落于地面,而唐亦箫的剑锋,直指易天峰颈旁。 “不可能……”易天峰看着躺在地上依然反着炫目光芒的金梭,不可置信地呆住了,他这一招练了十几年,不可能落败。 面前,唐亦箫轻轻道了一句“承让”,面色略有不安。 台下人们低声议论着,没有人看出唐逸箫是怎么取胜的,亦没有人看出易天峰是如何落败的。 便是连秦莫承眼中也带着疑惑,芜鸣亦微微皱眉。 不过,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接下来登上擂台的,是无月与楚风这对华山派的师兄弟。 “他们来了。”芜鸣看了一眼秦莫承。 秦莫承皱了皱眉,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台上万众瞩目的感觉,幸好这次师傅派来的人不是他。 不过,此刻秦莫承的心中是释然的,他知道,就算唐亦箫适才赢得蹊跷,那么对上华山派他的这两位师兄弟,也几乎再没有胜算了。 “素问唐少侠与令师妹洛女侠是人称‘嵩阳双燕’的高手,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今日我师兄弟也是两人,恳请萧少侠与洛女侠一同赐教。”华山派弟子无月向着唐逸箫与台下的洛云依抱拳。 “既然如此,那么华山的两位师兄,有请了。”唐逸箫行了个礼,他的身后,是洛云依轻移莲步,走上台来。 但凡是江湖中的年轻人,都知道唐逸箫与洛云依的名头,自然也知道华山派的剑法。那么这一场比试,结果难定。 只有秦莫承,丝毫也不紧张。无月和楚风这两位同门的功夫,他清楚,尽管唐亦箫与洛云依珠联璧合再难以对付,再华山剑法下也未必讨得了便宜。不过反正比武本就是大家相互切磋,胜负也无所谓,打完了大家还是朋友。 包括秦莫承在内的很多年轻侠客都是这样想的。 17第17章 武林大会 擂台上,风云变幻,秦莫承只是好整以暇地观望着擂台,比起担忧比武的结果,他更担心一些的反倒是倘若台上这两位同门发现了自己,那么会不会叫自己也上去打?他秦莫承可不喜欢出风头。 华山与嵩山,都是用剑的门派,剑光笼罩下,华山弟子无月与楚风的配合默契丝毫不亚于唐逸箫与洛云依,秦莫承只是静静地看着,无月与楚风所使用的华山剑法,他了然于心。 比试愈演愈烈,一剑定胜负的时候,甚至不止是秦莫承,稍微有些修为的人都能够看出,几乎只要再一剑,华山弟子便可取胜。可是偏偏就是那一剑,在每个人都认为应该封住唐逸箫师兄妹二人招式的时候,却偏偏不由自主的向斜滑去,随着无月脚下一滑,唐亦箫的剑已直指咽喉。 脸上微微红了一阵,无月还剑入鞘。 “怎么回事?”芜鸣紧锁了双眉,疑惑地看向秦莫承。 其实秦莫承比任何人都要吃惊,刚才那一招,绝不可能出现失误,不论是秦莫承,还是无月与楚风。 “会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沈明漪想起自己的金针,只有用这类暗器,以极快的手法出手,才有可能掩人耳目,可是擂台上却并无暗器的痕迹。 秦莫承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这武林大会,华山派的桂冠应该是没有太多悬念的。 “师兄,一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从擂台上下来,楚风向无月道。跟着擂台下的人们也议论着。 秦莫承看着两位同门走到另一边的看台上去了,再往擂台上看时,除了唐亦箫与洛云依外,擂台上又已站了一人,竟是点苍派的林天枭。 难道,是林天枭从中做了手脚? “嵩山派的‘嵩阳双燕’两位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点苍派林天枭,来领教二位的剑法。”说着,林天枭从黑色的披风下抽出武器鸳鸯双环。 洛云依没有说话,抬头看了看林天枭,知道来者不善。 唐亦箫缓缓抬起手中长剑,静待对方出招。 忽然间,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慢着!” 林天枭等众人循着那声音望去时,声音的源头,一个一身白衫的少女已经缓缓走上擂台。 “雪涯?!”秦莫承大喜过望,这上台来的少女正是前些日子负气离去的雪涯。 “是你?”看到雪涯,林天枭一反平常的挥洒自如,而是皱了皱眉,放下手中武器。 雪涯上下打量着林天枭,淡淡地道:“嵩山派的萧少侠刚才已经打了好几场了,林护法,不如我与你打一场,然后你们再比,这才公平,对不对?” 林天枭思索了一下,道:“说得有道理,否则我点苍派胜亦不武,那么就先请这位姑娘赐招,唐少侠,待片刻后林某再行领教高招。” 看着唐逸箫与洛云依师兄们下了擂台,雪涯道,“我不是什么名门侠女,也不为争这武功第一的名号,林少侠,咱们就随便切磋切磋,不论胜负,权当给在场的英雄豪杰们看个热闹。” “既然姑娘有此雅兴,那么在下又怎能不奉陪呢。”林天枭似乎是勉强笑了笑,然后手中双环缓缓抬起。 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亦缓缓伸长,刹那间招式如漫天花雨。 只是没有人见过这样华丽炫目的招式,亦没有人看过这般让人眼花缭乱的对决,只是一些观察细致的高手们从林天枭的神情中看到些难得一见的谨慎。 与他比试的这个少女,是个劲敌么?人们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一向飞扬跋扈的林天枭这般紧张的目光。 “为什么她要与林天枭比武?”秦莫承紧张地盯着擂台,自言自语。 “或许,雪涯姐姐是不想让林天枭与萧少侠动手?”沈明漪试探着猜测,她记得雪涯说过,林天枭是个极危险的敌人。 “这丫头的功夫不错,只是比起我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芜鸣抱臂开着玩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擂台上的战况。 “那么,比起林天枭呢?”沈明漪连忙问芜鸣。 “林天枭?跳梁小丑而已嘛。”芜鸣依旧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态度,“这雪涯妞的法力确实不一般啊,只可惜是个御法澄影,唉。”说着,芜鸣的语气似乎带着几分惋惜。 “御法澄影不好么?”尽管沈明漪听雪涯说过这一派别在神族并不算受欢迎,但还是觉得不平。 芜鸣解释道:“倒不是不好,御法澄影中也有不少像翎溪那样的高手,一场大战中,只要有一个御法澄影高手,没准那就是扭转乾坤的局面。只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是能制敌能疗伤的璇梦,实在是可惜啊。” “璇梦在神族很受欢迎么?”秦莫承也问。 “当然啦,想想那些英俊勇武的神将后面跟着一两个漂亮的神女璇梦,既能在战场上相互扶持,又能带着逍遥六界,那是何等的有面子啊。”芜鸣说着,脸上现出陶醉的神情。 “……翩婳就是璇梦吧?”虽然对于芜鸣的观点,秦莫承并不认同,不过还是想问上一句。 “那是啊,要不是璇梦,又怎能有资格让神将天楚看上呢。”芜鸣立刻道,“听说原本凌波殿的守将只有两位,就是天楚和翎溪,一近战一远攻,配合得正好,不过呢,就是少了个能够疗伤的璇梦,后来就认识了翩婳。” 秦莫承不置可否地眨眨眼,道:“翩婳……算是特别漂亮么?” 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芜鸣有些意外地道:“哦?不漂亮么?看来你这小子眼里只有身边的两个丫头啊,觉得别人都没她们漂亮。其实说实话,翩婳的好处不仅仅在于漂亮。” “那是为什么?”秦莫承更不解了,原本他向其他的少男少女一样,刚刚听说了天楚和翩婳之间的爱情故事,心中抱着美好的向往和欣羡,只是刚才却又听了芜鸣对于神族璇梦这一派别的解释,却忽然又觉得这些感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纯净了。 芜鸣收起看玩笑的语气,道:“翩婳的好处在于战场上,能够和那些男神男仙并肩作战,既能随时随地疗伤,同时又能够给予敌人强大的攻击,像这样有胆气的神族女子并不多见,同时她拥有令人不可小觑的法力,若是单打独斗,便是翎溪也不是她的对手。像这样的女子,只可惜神族禁止婚嫁,否则只怕天楚早就娶来当夫人了。” “可是,可是……”沈明漪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想不出该怎样措辞,她总是觉得,天楚和翩婳之间的爱情不该是这样的。 倘若翩婳不是璇梦,那么又当如何呢? 思索着,擂台上雪涯与林天枭已比试了百余回合,果然没有分出胜负,随着两人身法的轻盈落地,人们更盼望的,唐逸箫该上场了。 “唐少侠该不是林天枭的对手。”秦莫承轻轻地说着,似乎还带着几分惋惜。 “呵,是么?我看倒不一定呢。”芜鸣紧盯着场上已经开始动手的唐逸箫与林天枭。 秦莫承却看向芜鸣,为什么他单凭唐逸箫两次蹊跷的胜利就能够判定这一场的结果也是相同呢?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芜鸣压低声音,轻声道:“没觉得么,前两次这位嵩山派的萧少侠赢的有些诡异。” “我自然发现了,但是这次对面的是林天枭。”秦莫承记得,雪涯曾说林天枭这个人很不一般。 芜鸣摇摇头,笑道:“林天枭固然不一般,然而幕后操纵的这位高人只怕更不一般。” “幕后操纵这几场比试的胜负?”尽管秦莫承已经几乎肯定了,但依然觉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能够瞒过这么多人的耳目来使得唐逸箫连赢两场比武,只能说明这背后的高人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明。 “你只管看着吧。”芜鸣指了指擂台,台上林天枭已占上风,胜负几乎只在顷刻间,然而却不知怎地,林天枭的面前似乎有一块无形的屏障一般,招式硬是攻不出去,就这么缓得一缓,唐逸箫的剑光已至面前。 那一刻,不止在场所有人哗然,便是林天枭也立刻面色大变,那神情带着诧异、不解、甚至一点点的惊恐。 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料到,他能够输给唐逸箫,甚至连唐亦箫的脸上也带着难解的疑惑。 然而只有芜鸣料到了,只是他也不能确定这背后强大的力量究竟是何人主使,只不过,他一眼就望见了先前那来往穿梭于人群中撑着油纸伞的明艳少女。 他只知道,这个少女,很可疑。 比武大会结束时分,人们纷纷相互道贺,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谈论着。芜鸣一左一右分别拉起秦莫承和沈明漪,道:“跟我来。” “怎么?”秦莫承看向他神秘兮兮的双眼。 “带你去抓这从中作梗的人。”芜鸣说着,便拉住二人从来往的人群中穿过,去寻那撑伞的少女。 秦莫承点头,虽然他并不在意比武的结果,可是作为华山派弟子,却也不能让同门输的这么不明不白,于是跟上芜鸣,在恒山之巅的林间小路上穿行着。 忽然间,芜鸣停住脚步,因为他看到就在前方狭窄的小路上,此刻有一男一女正各持兵器,相互对峙着,男子一身黑袍黑披风,女子白衫白裙,似乎是要拦住那男子的去路。更让芜鸣和秦莫承惊异的是,待走得近了才看清,前方的这两人竟是雪涯与林天枭。 “雪涯!”秦莫承便要立刻上前,不了却被芜鸣阻住,芜鸣打了个手势,不出声地让三人潜伏在树林中,似乎想听雪涯与林天枭之间在说什么。 雪涯是在比武一结束便追上林天枭的,此刻,她觉得应该亮出身份以便吓住林天枭这人间祸害。 不过其实已经不用她自报家门了,对于她的身份,林天枭已猜到。 “林天枭,你可认得我么?”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散发出幽幽紫光。 林天枭手中双环横在胸前,似乎只打算自卫而并没有想出手,却道:“在侍剑山庄外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招式确实让我吓了一跳,不过在那之后我已想明白,你是澄梦渊容萱女神的女儿。” 对于他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雪涯微微意外,接着道:“既然你知道,那么也该清楚我是来找什么。” 林天枭只是微微一笑,道:“伏羲琴是吧?澄梦渊的人想找回伏羲琴是分内之事,不过正巧魔尊逸霄大人也想找伏羲琴呢,既然你我是同路人……” “谁跟你是同路人!”雪涯打断他的话,“再让我看到你乱伤人,对你没好处,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林天枭似乎是叹了口气,道:“我自然知道,想我奉逸霄大人之命来到点苍派,在这江湖也是屡遇高人啊,这武林纷争,可没有在魔界呆得逍遥自在。” “既然知道如此,滚回你的魔界去!”雪涯几乎是在下令。 林天枭亦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你知道拿不到伏羲琴,我是不会回去的。雪涯姑娘,你口口声声要为澄梦渊拿伏羲琴,别忘了你父亲是谁,你本该是咱们魔族的人,逸霄大人可是前些日子还提起你,说你也该长大了吧。” “那又如何,我是不会让伏羲琴落入逸霄手中的!”雪涯定定地看着林天枭。 林天枭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回来的话,魔界随时为你敞开大门,如果你执迷不悟仍是想找到那伏羲琴带回澄梦渊,那么我不妨与你赌一赌,看看你我是谁先找到。” “哼!我便与你赌了!”雪涯怒道。 林天枭摇头叹气,“真不知道堂堂魔界大将军之女雪涯姑娘欺负我这么一个小魔有什么意思,今天的比武,我输的莫名其妙,你知道么?” “我自然知道。”这个雪涯倒是承认连她也莫名其妙。 “似乎有人从中作梗,不然我怎么可能连唐逸箫那一介凡人也打不过?”林天枭询问。 “不是我!”雪涯以为,林天枭是在怀疑她。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林天枭道。 18第18章 孟婆 还未等雪涯说话,藏身树林中的秦莫承、沈明漪、芜鸣三人已忽然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茂林中,一个轻巧的身影一闪,芜鸣眼力极好,立刻认出那便是在比武大会上形迹可疑的撑着伞的少女。 “站住!”芜鸣大喝一声跳出来,紧接着秦莫承和沈明漪也现身。 “谁!”不光是那撑伞的少女,甚至连雪涯也被吓了一跳,惊魂方定,才诧异问道:“秦莫承?你们怎么在这里?” “雪涯姑娘,后会有期!”看见秦莫承等人现身,林天枭倒好像是急着脱身一般快速地打了个招呼,身影便消失在丛林中。 还未等秦莫承说话,芜鸣已道:“雪涯,回头再说,先抓住她。比武大会就是她做的手脚,使得恒山派、华山派弟子和林天枭落败。” “你们,你们是谁?”那少女依然撑着伞,被他们一喝问,并没有逃开,而是怯怯地望向这几个人。 “唉,你别吓到她,这会倒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秦莫承向着芜鸣抱怨了一句,转而向那少女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派的弟子?” 那少女似乎看了秦莫承还算面善,于是轻轻地道:“我叫棠幽,是暮云派弟子。” “暮云派?”秦莫承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样一个门派。 芜鸣却目光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暮云派?暮云派相传是早在古时的一个武林门派,都灭门了快千年了,你骗谁呢?你到底是哪里的?” “我……我就住在这山下的村子里。”看到芜鸣上前,棠幽又立刻后退了一大步。 沈明漪也觉得平时爽朗洒脱极有女人缘的芜鸣这番做法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于是上前柔声道:“棠幽姑娘,你别害怕,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说着她又看了看芜鸣,她实在不知道为何芜鸣一口咬定比武大会的胜负定是由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做了手脚。 芜鸣直接接过她的话题,质问道:“比武大会是不是你做了手脚才使得恒山派和华山派落败?” “我,我……对不起……”棠幽支吾着,低下头。 “你到底是何来历?!”芜鸣跨上一大步,沉声喝问。 “啊!你,你别过来!”棠幽像是被吓着了,神情惊恐。 “芜鸣,你……”同样不明状况的雪涯看他逼迫这么一个弱女子,也觉得于心不忍。 芜鸣却不理会其他,而是手中武器碎情连影扇一出,立刻像棠幽出手。 “啊!”几乎是毫无招架,棠幽跌倒在地,手中的纸伞亦落在一旁,些许阳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枝叶洒在地面,照射在她脸上,她不由得连忙用衣袖遮挡起倾泻而下的阳光。 对面,芜鸣却步步紧逼,阴沉着脸一字字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默然抬起头,对上芜鸣骇人的目光,棠幽的原本惊惧的神情中忽然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痛苦,摇头道:“你别过来……小幽不想伤人……”言罢,竟没人看清她是如何起身,便以手中纸伞为武器,且似乎透着极强大的内力一般,将芜鸣的招式阻在几步开外,二人便这样僵持了片刻,一阵飞沙走石的劲风下,芜鸣身形忽然向后退出七八步,棠幽的身影却一闪便不见了。 “咳,咳。”芜鸣收回碎情连影扇,似乎这一下挨得不轻。 “芜鸣兄!”秦莫承连忙上前扶住他站立不稳的身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雪涯上前,亦不解。 芜鸣只是定定地盯着棠幽刚才离开的地方,然后一字字道,“那个棠幽,她,不是人……” “啊?那,那是什么?”他说话的语气让沈明漪立刻感到一阵寒意。 芜鸣故意凑到她身边,张开双手做爪子状,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道:“她~是~鬼~~~” “啊!”沈明漪吓得立刻躲到秦莫承身后。 “哈哈哈哈哈……”芜鸣一招得逞,随即放声大笑。 “芜鸣大哥,你……”沈明漪惊魂未定,依然觉得这四周阴森森的。 芜鸣收回开玩笑的语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她真不该出现在这里。” 秦莫承也是一头雾水,问道:“芜鸣兄,她真的是鬼么?” 芜鸣只是轻轻叹道:“唉,是非恩怨皆由天定,千年执着,又何苦。” ------------- 望乡台前,回首亦无言, 奈何桥边,尽负前世缘。 鬼火幽冥,那一座看不见尽头的望乡台,承载了多少前世今生的忧伤。 流水潺潺,那一架数不清岁月的奈何桥,幻灭了多少信誓旦旦的诺言。 生死轮回,又有谁能参透,谁能奈何! 桥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穿一身寻常的翠色麻布衣裙,带一支样式朴素的木质发钗,倾泻而下的长发显得那样柔美,那样娴静,并不算惊艳的容颜却清秀而美好,带着几分邻家小妹的温柔婉约。 她就站在这奈何桥边,面前的灶台上架起一顶大锅,锅底的柴火烧的很旺,锅中,飘香四溢。 此时,她拿起手边的一只空碗,从锅中舀了一大勺汤,然后双手端起,递给面前被两个鬼卒架住的男子。 “放开我!”男子怒吼着,推开面前的汤碗。 她并不介意,只是微微运起法力,那男子立刻没了力气,双目像是失神了一般,呆呆地接过她手里的汤,一饮而尽,然后茫然地走向奈何桥的另一端。 身后,她收起汤碗,有些怅然。 她叫孟婆,熬孟婆汤的孟婆,尽管看起来,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她的任务只是每天呆在这奈何桥边,熬着这香飘四溢的孟婆汤,然后给每一个即将踏过奈何桥的新鬼们喝下,送他们前往轮回之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这奈何桥边呆了多少岁月,只记得那些留下不可磨灭印象的面容,或惊惧、或狰狞、或愤怒、或不甘、或平静,那些不论是在嚎啕大哭还是破口大骂,喋喋不休,挣扎辗转的人,喝下一碗孟婆汤后,都变得平静,没有了记忆,没有了过往,只是茫然地向着奈何桥的路上踽踽而行。 多少千载不灭的刻骨誓言,多少海枯石烂的生死相依,终究都抵不过一碗孟婆汤。 有时候,她也会惆怅,会迷茫,会不解,那些人世间所谓的刻骨铭心,又有谁能逃得过宿命的轮回? 不过就是一碗汤,便带走了前世今生。 她想着,把锅底炉子里的火烧得小了些,趁着这会没有新鬼被送来,于是打算坐下来歇一歇,发一会呆。 远处,却有另一个身影飘然而来。 “孟婆姐姐!”棠幽来到孟婆身边时,一如既往的在她身边坐下,帮她填着灶台里的柴火。 “小幽,回来了?”孟婆淡淡地笑着,招呼着棠幽,像是对着一位亲姐妹。 棠幽轻轻拨弄这灶台里的烛火,脸上的笑容纯净而美好。 “什么事这么开心?找到他的消息了?”孟婆转头问。 “没有,”棠幽摇头,“不过恒山的武林大会也确实热闹的很呢,好多人啊。” 孟婆呆呆地望着炉子里的火苗,似乎对恒山和武林大会的概念并不怎样清楚,只是幽幽道:“这一次,有两百年没有找到他了吧?” 提到“他”,棠幽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唉,是呢,不晓得这一世,他是为人?为仙?还是为妖?为魔?” “如果是为人的话,不会消失这么多年,每一天,我都仔细检查过了,从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中,没有他。”孟婆思索着道。 棠幽若有所思,道:“对了,虽然这次去恒山没有找到他,不过也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人呢。” “说来听听?”孟婆似乎很感兴趣。 棠幽道:“在山上我看到一对师兄妹,那个师兄说,如果他能够赢了比武大会,没准师傅一高兴就能准了他和他师妹的亲事呢,然后我看到那个师妹好开心好幸福的样子。” “然后呢?”孟婆笑问。 “然后啊,我就想办法帮那师兄赢了。”棠幽盈盈笑着,随即又有些懊恼地道:“不过,却被一个高人识破了,幸好我跑得快。” “是谁这么厉害?”孟婆忙问。 棠幽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个仙人,从招式上看像是凌战皓天一派,反正很不一般,唉,跑回来的时候我好像不小心伤了他。” 孟婆微微一笑,道:“反正回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找人也不急于一时,就在这里安心帮我熬几天汤吧。” “好的。”棠幽笑着答应。 19第19章 身在此山中 恒山别院,夜深人静时,大家却都没有睡意,秦莫承、芜鸣、沈明漪三人坐在厅中,商议着今日比武大会的结果和那个山路中所遇到的奇怪少女棠幽。雪涯却一个人独坐院落中,望着天边皎洁的月色,心中想起一幕幕曾经在澄梦渊的日子。 ---------------------------------------------------------------------------------------------------------------------------------------------------- 澄梦渊,寒风凛冽,那一池碧水旁,雪涯手持天渊法杖。在她的面前,是澄梦渊的十几名守卫,将她包围在当中。 与只住着天楚和翎溪二人的凌波殿不同,澄梦渊藏有伏羲琴,因而还有着其他长老和大量前来为仆役历练修行的仙族守卫。 她雪涯本该是这澄梦渊的主人,而今却被这些侍卫紧紧相逼。 “长老有令,给你两条路走,第一,立刻去找回伏羲琴,第二,呆在这澄梦渊不准离开一步!”为首的侍卫道。 “笑话!”雪涯冷笑,从有了记忆起,她就一直这般被欺负到头上。 手中天渊法杖一展,紫光骤然而至,侍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避退。然而,澄梦渊的神族侍卫虽然并不是神,但至少也是修行得道的仙,法力绝不逊于雪涯这个末等小神。 刹那间,寒刃在这冰天雪地的苍茫中碰出了火花,雪涯自知不是对手,饶是如此,亦不退缩。 突然间,一片清幽如行云流水般的剑影倾泻而下,侍卫们一下子纷纷被笼罩在禁锢的法阵中。不用回头去看,雪涯的心中便一阵激动,这样熟悉的招式,她知道,是他来了。 翎溪,那个如月光般冷清淡漠的男子。 翎溪一招法阵将众侍卫们破退,紧接着又是数道凌厉的剑光下,已有侍卫被掀翻在地。 “大家快退!”那为首的侍卫大叫了一声,带领众侍卫们连滚带爬的跑掉了。他们知道,翎溪的功力与雪涯决不可同日而语。 “翎溪哥哥!”雪涯拥上去,她知道,这已经是无数次翎溪保护自己了。 翎溪手中的剑光消失,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怎么不叫我?” “我……我不想总给你添麻烦。”雪涯小声道,“况且,你的伤……不能总和人动手。” “我好得很呢,放心。”翎溪浅浅笑道。 雪涯抬头注视着他清俊的面容,过了片刻,道:“翎溪哥哥,我不想呆在澄梦渊了,我去凌波殿照顾你好不好?” 翎溪依然带着几分无奈淡淡地笑道:“傻丫头,澄梦渊是你母亲留下的呢。” 母亲…… 想到母亲,雪涯不由得一阵难过,记忆中母亲和父亲的印象已逐渐模糊,似乎是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她,而且,不像仙妖人界那些可以轮回转世的人们,的生命一旦消失了,那就化为荒魂消散在这天地间,不会再入轮回。 虽然的寿命永无尽头,但是也会偶有因其他原因而魂飞魄散,如元神重伤且又孕育了后代的容萱女神和魔族将军,又如死在魔尊刀下的神将天楚。 ------------------------------------------------------------------------------------------------------------------------------------------------------- 回忆至此,雪涯倏然起身,她知道,寻找伏羲琴一事,他不能再耽搁了,无论是翎溪还是自己身上的任务,都使她不得不回去。她承认,她不是个做事有耐心的人,很多时候,她急于求成,因为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使命。 于是起身,悄悄站到房门外,听到屋内其他三人的谈话。 “那个叫棠幽的姑娘是什么来历,芜鸣兄?”秦莫承一脸好奇地问芜鸣。 与往常不同,芜鸣并没有轻松潇洒的说笑,甚至连回答也没有,而只是蹙眉沉思。 “真的是她想办法使得嵩山派的唐亦箫少侠赢得了比武么?”沈明漪同样不可置信。 芜鸣依然不答他们的话,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道:“还记不记得我问她的来历时,她说是暮云派弟子?” “记得啊。”秦莫承道。 “那么,你可曾听说过暮云派?”芜鸣接着问。 “没有,江湖上哪有这个门派啊。”秦莫承立刻道。 “呵,是么?好好想想。”芜鸣微微一笑。 秦莫承疑惑了,思索片刻,拍掌道:“我想起来了,我听师傅说过,暮云派是千年之前武林中的一个盛大门派,只不过早就灭门了一千年了。” 芜鸣点头道:“不错,那丫头她一千年前是暮云派的。” “一千年?那么,她,她……”沈明漪惊惧。 “她的法力,高了我数倍不止。”芜鸣低下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觉得咱们应该查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想办法帮梨落村除妖。”秦莫承道。 听到此,雪涯不由得轻轻推开门,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而她,没办法再耽搁下去了,不早日找到伏羲琴,澄梦渊就一日不得安宁。 于是,她推门而入。 “你们慢慢调查棠幽和帮忙除妖,明天一早我动身去找伏羲琴。”说出这句话时,雪涯基本上是不带任何感□彩,并且坚定而不容置疑的。 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埋怨,本就不是同路人,又如何能指望他们帮她寻找伏羲琴呢。 “雪涯,你别单独走!”秦莫承立刻道。 还未等雪涯回答,芜鸣已抢上前道,“哎呦,你这姑娘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怎么做事这么急躁!” “你又不用找伏羲琴,你当然不急!”其实,这句话雪涯原本是想对秦莫承说的,不过她其实并不想和秦莫承争吵,于是便对着芜鸣说出来。她承认,自己虽然话不多,可的确是急性子,要做什么事,一刻也等不得,不过这一点原本只有她自己清楚,却没想到被芜鸣一眼看了出来。 “雪涯,我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秦莫承道。 芜鸣摇头叹道,“我说姑娘,你这样东闯西撞的,能找到伏羲琴才怪,拥有伏羲琴弦的人是不会在脑门上贴张纸条等着你上门来取的。” “我只是不想多浪费时间。”雪涯争辩道,她的使命本就是寻找伏羲琴,她不是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侠女,她只是个举步维艰自身难保的末等小神,她实在不想做些无谓的事来耽搁寻找伏羲琴的时间。 “你怎知这是浪费时间呢?”芜鸣索性跟她辩论到底,“像你这么聪慧机灵的姑娘,说你没脑子还真是委屈你,这恒山的事情还没有弄清,你就断言在这找不着伏羲琴,这般找法,便是几百上千年也不可能找着伏羲琴!” “这里不可能有伏羲琴!”尽管恒山也有些不寻常的地方,但雪涯实在不觉得这与伏羲琴有着什么关联。 芜鸣似笑非笑地抱着双臂,放缓了语气,道:“我说姑娘,我好歹也比你多修行了几年,依我的推断告诉你,那个棠幽她是修行了千年的鬼魂。众所周知,人死入鬼界,饮过孟婆汤后转世,这是六界亘古不变的轮回,那么那个丫头究竟用了什么方法,一千年都没有转世,这其中支撑她灵力在鬼界不散的,除了她自己的修为外,必定还有件上古神器,否则就算她逃得过孟婆汤这一关,也不可能维持人形这么多年。那么神界除了伏羲琴外,还有什么神器丢失么?没听说过吧?” “……你是说,可能是她用伏羲琴弦的法力修行了这么多年?”雪涯将信将疑。 “嘿嘿,你不信便罢,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证据。是要自己出去乱闯呢,还是勉为其难跟我这还不算孤陋寡闻的茫茫六界一小仙一道而行,你自己看着办。”芜鸣好整以暇的笑笑。 “……你……好吧。”雪涯不情愿地扁了扁嘴,她不得不承认,比起芜鸣这茫茫六界一小仙来,自己的经验火候还差了些。 沈明漪立刻拉她坐下,道:“雪涯姐姐,芜鸣大哥说得有些道理,虽然我没有法力,也不懂武功,但是让你一个人走,我也会很不放心,你留下来,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雪涯不再说话,这些日子来,习惯了大家在一起,此时若要一个人闯荡,还真是会觉得很孤单。 秦莫承撑住她身边的桌子,望着她,笑道:“丫头,你信我一次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不许叫我丫头!”雪涯立刻道。 “为什么?”秦莫承不解。 “只有翎溪哥哥才可以这么叫我。”雪涯道。 “那我也要叫,翎溪答应了和我做朋友的,他既然可以这么叫你,那么他的朋友也可以!”秦莫承相当不服气。 雪涯转过头去,她本不是个善于唇枪舌剑的人,因此就算争辩也要先想好措辞。就在这时,突然间窗外传来打斗之声,紧接着随着窗格碎裂的一声巨响,从窗外直跌进来一只像是山猪模样的野兽,张着两根长长的獠牙。 沈明漪吓得一声惊叫,闪到秦莫承身后,抓着他衣袖的手微微发抖。 雪涯也吓了一跳,不过一般情况下她都能保持冷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芜鸣手中翠绿色的碎情连影扇立刻亮出,只身挡在那三人身前,护住他们。 秦莫承长剑出手,剑风荡起处,左掌掀翻一把椅子,立刻将那野兽又从窗子撞了出去。 四人屏息警惕了一会,再无动静,芜鸣道:“梨落村的妖怪竟然跑到恒山来伤人了!”他们作为比武大会的客人,所住的恒山别院是坐落在恒山半山腰处的院落,专供往来的客人居住。 “那是妖怪?”秦莫承问。 “废话!你当是寻常野兽么?”芜鸣道。 “我还没有看清……”秦莫承小声道。 “……没看清你就把它打出去了?”雪涯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秦莫承是第一个出手,将那妖怪震出窗子的。 “我不是怕吓到你们么……”秦莫承笑笑地解释。 “不管怎样,先出去看看,免得妖怪再伤人。”芜鸣立刻道。 “好。”秦莫承提剑便冲出。 “明漪留在屋里。”雪涯立刻跟上,转头对沈明漪道。 “……还是跟着咱们吧,留她一个人在屋里,也未必安全。”秦莫承知道她是好意。 沈明漪点点头,跟着他们三人,出了房门沿着恒山小路而行。 没走几步路,便看到山林远处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些野兽的身影,沈明漪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跟在秦莫承身后,大气也不敢出。雪涯也并不是胆大的人,虽然为神,她从来没有捉过妖怪,从前在神界的时候偶然听到哪里妖魔伤人,也都是翎溪和他那些从前的兄弟们出去收拾了,不过翎溪的伤势时好时坏,并不稳定,其他神将们也很少找他一起去对付妖魔,实在缺少御法澄影的时候才请他去辅助一下。 此时,面对着远处的妖怪野兽,秦莫承最先亮出兵器。 不过,看样子似乎却不需要他们动手,因为秦莫承在亮出兵器的一刻,看见了远处似乎有个人影,不知用了什么招式法术,正将那些妖兽一个个震飞出去。 秦莫承四人相互对望一眼,悄悄走上前去,既不想打扰了那人捉妖,也怕被那人当做是和妖魔一路,也以同样的招式招呼在他们身上。 走得略近了,接着月光洒下的如水清辉才看清,那捉妖的人看起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英气,一身标准的侠士打扮,可身后负着的长剑却并不拔出来,而是赤手空拳的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那些妖兽一一打倒。 “这是什么人?”芜鸣不禁低声问道。 “莫非是那凝碧夫人的夫君?”秦莫承想了想道,“他们夫妻二人不是经常在附近捉妖么。” 便是这几日声音极低的说话,也惊动了远处正与妖怪战斗的人。“什么人?”那身负长剑的男子沉声喝问一句,然后将最后几只妖兽震飞出去,停下手来,不动不语。 秦莫承等人知道藏不住了,只好走出来。 上下打量扫视了片刻面前的四人,身负长剑的男子缓了语气,道:“在下在恒山一带除妖,不小心惊扰了各位,失礼了。” “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也是路过。”芜鸣立刻赔笑道。 秦莫承望着面前的男子看了一会,然后道:“阁下可是云邪大侠?” 这身负长剑的男子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道:“这位兄弟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秦莫承一笑道:“我们来时曾路过梨落村,自然知道这附近一带有这除妖本事的就只有云邪大侠和凝碧夫人了。” “不错,并且我们已有幸见过尊夫人一面了。”看到对方是能够除妖的仙人,沈明漪也不在害怕,而是上前笑盈盈地道。 “各位见笑了。”云邪走上前来两步,道:“我与娘子在这附近修仙,偶然发现这一带的村落有妖兽出没伤人,于是便尽了些绵薄之力。” “原来云邪大侠也是修仙之人,倒是和芜鸣兄算是同行呢。”秦莫承立刻看了看芜鸣道。 云邪带着成熟的棱角的面容上有了些微微笑意,也看向芜鸣,道:“原来这位兄台也是我辈中人,幸会幸会。” 芜鸣爽朗一笑,道:“不必客气,哈哈,我们也是前两天机缘巧合,在梨落村借宿一晚,才得知附近的情况,阁下这手功夫着实让人敬佩啊。” 云邪抱了抱拳,道:“他日若有机会,还望几位能够到梨落村做客,倒是我夫妻二人必定盛情款待各位。在下还得下山去追踪妖怪,就不多奉陪了。” “好说,好说,云大侠请便。”芜鸣抱拳回了个礼,然后四人目送着云邪身影闪了几闪,消失在夜色中。 “附近没妖怪了,回去吧。”雪涯道,既然找不到伏羲琴的线索,她现在做什么事见什么人都觉得有些迷茫。 “好。”秦莫承答应着,返回恒山别院的路上,不由得有些好奇,“没想到在这附近竟然真的能遇到云邪这样的高人。” 沈明漪道:“这位云邪大侠来去无影,行侠仗义,倒是与他那位妙手仁心的凝碧夫人般配得很呢。” “他邀请我们去梨落村做客了,估计到时候能同时见到他们二人。”秦莫承有些兴奋地道,对于结交能人异士为朋友,他还是乐此不疲的。 沈明漪懂得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莫承哥哥,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看你认识了云轩大哥,芜鸣大哥,雪涯姐姐、神将翎溪,还有这云邪大侠和凝碧夫人,他们都是身负异能的高人呢。” 秦莫承道:“芜鸣大哥,你能否看得出,那位云邪大侠的修为和你比起来如何?” “他……”芜鸣想了想,欲言又止。 沈明漪已道:“芜鸣大哥,我有些分不清你和云轩大哥,还有刚才那位云邪大侠,你们既然都是修仙之人,那么这其中的道行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容易分,”芜鸣道:“我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小仙,云轩兄弟是尚在修仙的人,而那位云邪大侠和凝碧夫人……” “他们怎样?”秦莫承也开始好奇了。 “他们不是仙。”未等芜鸣答话,雪涯已淡淡地道。 “不是仙?”说话间,他们已走回恒山别院,沈明漪讶异,“刚刚云邪大侠不是说他们是在修仙的人么?” “他们是妖。”雪涯第一个推开房门,外面的夜色有些阴森寒冷,虽然可以面不改色地笑谈那些妖魔鬼怪,不过她还是希望能够呆在温暖的房间里再慢慢聊。 “他们是妖?”连秦莫承也有些不可置信了。 芜鸣抱着双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不错,而且他们的修为至少也有一二百年。” “可是他们为什么又冒充神仙捉妖?”沈明漪不解。 “……这就不得而知了。”芜鸣沉思道。 然而,人们都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缘由。 秦莫承抬头看看夜色已深,道:“大家都休息吧,明天咱们再上恒山去看看,我总觉得这次比武大会,唐少侠夺得了桂冠,其他门派的弟子不会善罢甘休。” “我也觉得,明天咱们就上恒山,必定那唐少侠的武林第一的名头是拜那棠幽所赐,说不定我们能查出些伏羲琴的线索呢。”芜鸣也道。 于是雪涯和沈明漪也都无话,各自回房休息。 20第20章 新仇旧恨 这一宿,秦莫承睡得并不踏实,这些日子来遇到了太多形色各异的人,使他都快忘了自己只是个寻常的华山弟子,忘记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的华山。而这些人,他们有着各种强大的法术,只有他自己是个凡人,空有一身武功也看着那些被妖怪伤害的百姓无能为力,看着六界的大乱而束手无策,人的力量原来是如此渺小,他只能做一些江湖事,而对那些处在水火之中的黎民苍生却是那样的无力。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亮,待两位姑娘梳洗完毕,秦莫承便带领大家再上恒山。恒山上崎岖的山路和北方同样的山脉气候使得秦莫承不由得想起华山,想起他那诙谐谈笑的恩师,有些日子没回华山了,细细想来,又是如当初一般的思念,只是,他既然答应了雪涯去找伏羲琴,那么就只有完成他的诺言。 他几乎有些不常会想起,他当初答应的,不是雪涯,而是他的师傅。 恒山山顶,演武场。 秦莫承等人一到恒山演武场附近的时候,就被附近围个水泄不通的各门各派弟子们吸引了目光。比武大会刚刚结束,因此各门各派门派的弟子还大多没有离开,或借此一行游山玩水,或在恒山小住几日与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切磋研讨武功,总之这江湖中的年轻后辈们难得一聚的机会,自然谁都不肯放过。 只不过此刻秦莫承看到围在一处的弟子们不像是切磋武艺,而像是为了什么事争吵。 几乎是费了半天力气,秦莫承等人才挤进人群中,但见被围在中央的竟是唐亦箫和洛云依师兄妹二人。 四周的弟子争吵激烈,几乎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前方一名恒山弟子指着唐亦箫道:“这嵩山的小子明明还技不如人,竟然打败了所有门派的高手,一定是学了伏羲琴上的武功秘籍!” 唐亦箫立刻辩解道:“一派胡言!哪有什么伏羲琴的武功秘籍,身为我辈江湖新秀,你们竟也相信这伏羲琴上刻有武功秘籍的谣言!” 他对面泰山派弟子道:“谣言?若是谣言的话你到底用何手段使得武功突飞猛进?姓唐的,看在师门世交一场的份上,你若肯将伏羲琴交出来或是将上面记载的武学秘籍分享给大家,我们就不揭穿你学有伏羲琴武学的事。” 洛云依虽然也曾在江湖闯荡过一些日子,但这般被人逼到头上的地步还从未有过,不由得又气又急,“太荒唐了!你们若是输得不甘心,不妨再来打过,哪有什么伏羲琴的武学秘籍!” 她身边一位点苍派的弟子笑道:“哟,小师妹生气啦?不交出伏羲琴也行,若你肯陪大哥们乐和乐和,没准大哥们一高兴,就不再管你师兄要什么伏羲琴了,这武林第一的名头也双手奉送给你师兄了,你说怎么样啊?” “住口!”唐亦箫大怒,手中长剑骤然出鞘。 那点苍派弟子缓缓拔出弯刀,依然笑道:“别生气啊,你不是想要这武林第一的名号么,那让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师妹陪我们几天又有何不可呢?”他话音刚落下,唐亦箫手中的剑锋已然袭来,另一边,是洛云依相辅相成的剑光。 战斗几乎是在电光石火见展开,刹那间恒山派、泰山派、点苍派等几个门派的弟子一齐出手,围攻唐亦箫和洛依云二人,二人一下子给闹了个手忙脚乱。 “都住手!”秦莫承剑未出鞘,已然接过几名恒山派弟子的招式,替唐亦箫和洛依云解了些许燃眉之急。怎奈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话,依然一齐向唐亦箫和洛依云进攻。 那名点苍派弟子依然笑道:“想不到嵩山妹子不仅是个沉鱼落雁般的美人,来出手都这么不留情面呢。不晓得肯不肯让哥哥我抱一下啊?” “你!!!”未等洛依云做出反应,唐亦箫已怒极,大喝一声,连环三剑出手,待秦莫承注意到时,他手中的长剑已然刺进了那名点苍派弟子的心脏。 眼看出了人命,众人大惊之下,纷纷避让。 唐亦箫也惊异自己竟然杀了人,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手中的长剑,一时说不出话来。要知他们嵩山派虽然平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然而却几乎从不伤害人命。 点苍派另外的几名弟子上前,俯身看看被刺倒在地的同门已没了呼吸,不由得纷纷一齐亮出兵刃,将唐亦箫围在当中。 “唐亦箫,杀害我同门兄弟,今日非要你偿命不可!”点苍派弟子道。 “是你们先行无礼在先!”洛依云站出来道。 唐亦箫一把将师妹护在身后,道:“不错,人我杀便杀了,要打要杀一起上吧,我唐亦箫的命可以不要,但是若敢动我师妹一根汗毛,就是他的下场!”说着,他用沾染着鲜血的剑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 “师弟们,还跟他多说什么!一齐上!”点苍派中不知是谁喝了一句,于是混战立刻开始,十余名点苍派弟子同时围攻唐亦箫和洛云依二人。 知道再喊住手也是无用,眼看唐亦箫和洛云依二人不敌,秦莫承四人虽然已被各门各派弟子挡在圈外,却也知道此刻不得不出手了。 沈明漪脸上尽显忧急之色,不由得转头分别望望芜鸣和秦莫承,意在希望他们出手。 雪涯袖中的天渊法杖已拿在手上,随时准备相助唐亦箫师兄妹二人。 只有芜鸣依然好整以暇的抱臂站着,似乎像是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一般。 因为只有他注意到秦莫承的左手微微抬了抬。 刹那间,只听得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声响,秦莫承手中已射出十几枚银镖,一一打在点苍派弟子每人手中的兵器上。十几把兵器几乎是在瞬间落地,地上一片闪着银光的刀剑和暗器,在头顶阳光的反射下,有些刺目。 那十几名点苍派弟子几乎是同时回过头来,按着被震得麻痛的手臂,看到秦莫承依然如常地静静站着,完全不像刚才出手过的样子。 秦莫承缓缓走上前,“若要动他们,先问过我手里的剑。”他说着微微扬了扬手中尚未出鞘的长剑,语气平静地道。 “哪来的小子,也想管我们点苍派的事?”点苍派一名弟子怒道。 “华山秦莫承。”总是需要报出名号,秦莫承已有些无奈。 “……你们几个都是华山的人?”点苍派弟子皱眉扫视了一下站在秦莫承身边的雪涯、沈明漪和芜鸣三人,对于华山弟子,其他门派还是有些忌惮的。 “只有我是。”秦莫承淡淡地道。 那点苍派弟子似乎放了些心,道:“这嵩山派的小子杀了我派弟子,独占伏羲琴,这是我们点苍派和嵩山派的事,还轮不到华山派来多管闲事。” 秦莫承目光闪了闪,道:“你点苍派出言无礼在先,况且,伏羲琴记载武学秘籍纯属子虚乌有,你们若想借此生事,先过了我这一关。” 另一名点苍派弟子道:“你小子有什么能耐,尽管划下道来,若是能赢了我们,这姓唐的小子的伏羲琴就归你了,若是没那本事,就趁早滚回师门学艺去。” 秦莫承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他实在是懒得跟他废话了,既然说白了就是要打架,那么为什么不肯爽快一点。 芜鸣也看出他的意思,摊了摊手笑道:“莫承兄弟,看起来他们要打架啊,我若出手呢,那算是欺负他们,所以这武林中的事还得你来解决。” 秦莫承自然也没打算让别人动手。 先前那名点苍派弟子道:“怎么样?华山派的小子,跟我们比试点什么?想好了没?” “随便。”秦莫承只是淡淡地道,他看得出来,那些点苍派的弟子只是想趁早把自己打发了然后好再对付唐亦箫兄妹,不过,他秦莫承可没这么好打发。 点苍派的领头弟子已道:“素问华山剑法独步武林,华山的小子,你的剑法若能破了我们点苍派的‘指点江山阵’,我们就不再管嵩山派要那伏羲琴上的秘籍,怎么样?” “好。”秦莫承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答应着,不过敌我之势已在他脑海中飞速地盘算过,虽然从未见过点苍派的‘指点江山阵’,但此阵法在江湖上已有一定的声势,据说是由九名弟子共同组成,配合密切,无坚不摧。 “既然如此,动手!”点苍派弟子话音一落,站在前排的九名弟子立刻身形闪动,组成一套阵法,同时秦莫承亦缓缓抽出长剑。 “莫承兄弟,我自己惹的事,你不必替我犯险!”唐亦箫道。 “唐大哥,你不觉得点苍派散布伏羲琴的谣言,确实该教训一下么?”秦莫承笑了笑,道。 然而谈笑间,剑影已闪出,向着那指点江山阵法而去。 便是那电光石火间的扫视,秦莫承已看出此阵法的最薄弱之处并非前排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弟子,而是后方剑锋罩不到的地方,于是他毫不含糊,剑锋一出便越过前排弟子而直向阵法最后一排略去。 芜鸣一手扶着下巴,略带思索地看着,虽然他也是习武之人,不过修仙多年,当今江湖上盛行的武功派别并不大熟悉,此刻倒像是在欣赏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一般。 沈明漪手中暗暗握了几根惊鸿神针,几乎将心提到了嗓子。 雪涯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天渊法杖,在交手一开始时,她几乎本能地想施一个阵法,能够极大地削弱敌方的防护和攻击,然而却忽然意识到,这是在人界江湖中,而并非在两界。从前虽然她不曾亲眼见过,然而从神族前辈们的话中已几乎能够想象得出当年的神族大军情景。那时是天楚作为凌战皓天的攻击主力,而身为御法澄影的翎溪运用阵法来辅助攻击,极大地减弱敌方的攻防。而后来天楚不在了,便是她雪涯与翎溪时而并肩作战,这时作为御法澄影的翎溪不得不担任主要攻击的角色,而她雪涯则开始布置辅助的阵法。 然而不论怎样,那是在神界,她雪涯的法力虽然薄弱,还是多少能尽一点自己的微薄之力,可如今这人界的江湖,人界的交战,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束手无策力不从心,尽管她可以略施法术使得点苍派弟子全部退去,可事实上她只有无奈地看着秦莫承的剑光在无数敌人的锋芒下穿梭。 在场其他人看的屏住了呼吸,没有人见过这样天衣无缝的阵法,更没有人见过这样无坚不摧的剑光。华山剑法在当今江湖中的确非同小可,而秦莫承作为华山中的精英弟子,拥有着令人惊叹的剑法。当指点江山阵中最后一名弟子手中的长刀落地时,秦莫承亦飞掠回雪涯、沈明漪和芜鸣的身旁,随意地还剑入鞘,就好像他刚刚不是经历了一场战斗,而是随便练了会武功一般。 点苍派的弟子皱眉不语,呆了半晌,才道:“兄弟们先撤!回头请林护法来做主。”说着便向后山退去,自有人背起先前被唐亦箫刺杀的那名弟子的尸体,一同向后退去。 “等等!”雪涯忽然叫道。 退在后方的那几名弟子停住了脚步,看向她。 “林天枭若问起你们与谁动手,就说是澄梦渊雪涯的人。”看着退却的点苍派弟子,雪涯道。 随着点苍派弟子的退走,恒山派、泰山派等其他跟着起哄的几个门派弟子也悄悄离开。 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二人上前,“莫承兄弟,多谢大家给我二人解围,只是你这一来,只怕也和点苍派结下了梁子。” “我才不怕他们。”秦莫承随口说了一句,然后问雪涯,“对了雪涯,问什么你要告诉林天枭你的身份,你不是曾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但是,他不敢动我。”雪涯淡淡一笑。 “为什么?”秦莫承清楚林天枭武功的可怕,便是连自己也不是对手,然而为了替唐亦箫兄妹出头,他不惜与林天枭结仇,可是关键时刻却没想到雪涯会将事情全部揽下。 雪涯不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知道林天枭年纪轻轻,为何会有这般厉害的武功?” 秦莫承茫然摇了摇头。 “因为,他是魔。”雪涯道,“他是魔尊手下的一个小魔,被派遣到点苍派掌门的身边,来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他是魔?”秦莫承有些难以置信,“他们这些不可告人的事就是散布伏羲琴的谣言,使得江湖大乱?” 雪涯点头,“魔尊自然会给点苍派掌门一些好处,然后借他之手使得江湖大乱,从中找出伏羲琴真正的下落。” “我明白了,所以我们必须赶在魔尊之前找到伏羲琴。”秦莫承恍然大悟。 21第21章 几曾山盟 恒山别院,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唐亦箫、洛依云几坐桌旁,一直不曾说话的芜鸣道:“们师兄妹二可知为何会拿到这比武的冠军?” 唐亦箫道:“也正奇怪,按理说当日有些,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不知为何就赢了他们。” 芜鸣摇摇头,将比武那日棠幽暗中施法使得其他落败一事告诉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二。 “可是她为什么希望赢了这几场比武呢?”唐亦箫不解。 芜鸣道:“这就不得而知了,们也调查,不过唯一确定的事,这本是好事,却给惹了这些许麻烦,眼下再呆恒山,只怕还会有怀疑得了伏羲琴上的武功秘籍。” “但是,们若离开,却将这麻烦留给了们。”唐亦箫犹豫着。 秦莫承道:“那有什么,就算没有们,们也一样要查出棠幽的事来。” 大家又探讨了一会,最后唐亦箫不得不带上师妹洛云依离开恒山,返回师门而去。 芜鸣伸了个懒腰,有些轻松地道:“这下越来越热闹了,还是都打发他们从哪来回哪去吧,剩下咱们几个也好查找那个女鬼和伏羲琴。” 地府 幽暗的昏灯鬼火下,冥府偏殿,格架上摆满了厚厚的书卷典籍,进门处,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姑娘从格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籍来,细细翻阅,她如瀑的长发披身后,一如她一身翠衫,行云流水,淡雅质朴。 孟婆,她本不该出现这里,她的使命就只有熬汤,飘香四溢的孟婆汤,然后给来来往往的新鬼饮下,送他们去往重生之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能够逃脱孟婆汤的诱惑,没有能逃过这眼前的忘川。 唯一从她手中逃脱的,就只有棠幽。 也是由于棠幽,让她知道了间,还有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让她知道了有一种感情,叫做至死不渝。 可是,那究竟是怎样的情冷暖,又是怎样的聚散悲欢? 她不懂,她无喜无悲、无爱无恨、无牵无挂、无生无死。 只是现,她有一点点的好奇,她想知道,那究竟是些怎样割舍不断的情,让那些来来往往到她面前的新鬼们或哭喊、或挣扎、或哀求,无论如何也不肯饮下那一碗孟婆汤。 于是,她闲暇时候便来这里翻阅那些间典籍。这里,记录了界那些悲欢离合的故事。 正自看得出神,身后传来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门开处,站门口的是一名鬼卒。 “孟婆,怎么这里,那些不是该看的。又有新鬼来了,快去熬汤。”鬼卒招呼着。 “知道了。”孟婆淡淡地答应着,将手中的书卷放回架子里,然后跟随鬼卒走出房门。 刚刚回到奈何桥边,最先入耳的便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哭喊声。眼前由两名鬼卒架着的,是一个江湖士打扮的年轻,一身青衣长袍,腰悬弯刀,模样还算英朗精神,只是胸口尚滴血的剑伤触目惊心。 他的面前,是试图安慰却并不成功的棠幽。 “孟婆姐姐!”看到孟婆来了,棠幽求助地叫了一声,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平复面前这年轻新鬼的情绪。 “小幽别担心。”孟婆走到近前,并不理会男子的哭喊,而是麻利熟练的架锅生火,开始熬汤。 各种各样的新鬼她见得多了,无论怎样的哭喊挣扎,都不会打动她的心。 因为她原本就没有心,没有情。 “们若不放回去,爹会联络魔尊,将这里铲平!”年轻新鬼大声道。 “爹是谁?叫什么名字?”听到‘魔尊’两个字,棠幽忍不住问道。 年轻新鬼带着哭腔道:“叫段无际,爹是点苍派掌门段鸿德。的义兄是魔尊属下使者林天枭!” “啊?”听到此,棠幽身子一震,不由得忙问:“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恒山比武大会上……”段无际哭着说不下去了。 “恒山比武大会?”棠幽想起自己前两天刚刚去过恒山比武大会,却没想到时隔短短几日,竟然出了命。 “那是怎么回事?”连一旁熬汤的孟婆也忍不住抬头问道,她只知道,棠幽也去过那个叫做恒山的地方。 段无际哭道:“这次大会,父亲派了义兄和好几名高手师兄们,本以为可以一举夺下这比武大会的桂冠,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唐亦箫来。这唐亦箫从前武功平平,不是们的对手,却没想到今天他连义兄林天枭都打败了,结果们丢了武林大会的第一名号。” “那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棠幽越发意识到,暗中相助唐亦箫夺得比武大会桂冠这件事,似乎自己闯了祸。 段无际委屈地道:“义兄说是唐亦箫偷学了伏羲琴上的秘籍,才使得武功这般突飞猛进,于是们一块来找他要秘籍,发现他师妹长得还不错,就逗了她几句,没想到……呜呜……” “是唐亦箫杀了?”棠幽问。 段无际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有频频点头。 这时,孟婆汤已熬好,孟婆盛起一碗汤,双手端着走到他面前,“喝汤。”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段无际却好似比如蛇蝎一般,向后退着,大声叫道:“不喝!放开!” 身边的两名鬼卒紧紧抓住他的双臂。 “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孟婆幽幽道,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 面对着不肯配合的段无际,孟婆微施法术,下一刻,段无际的挣扎便停止了,目光也变得空洞茫然,然后几乎是没有意识的结果孟婆手中的汤碗,一饮而尽。 身旁的两名鬼卒也将他放开,看着他步履蹒跚地向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了。 孟婆熄了灶下的火,桥边的石阶上坐下,若有所思。 “孟婆姐姐。”棠幽来到她身边坐下,目光带着些许忐忑,“好像做错事了。” “怎么?”孟婆不解。 “上次恒山比武大会中相助那嵩山派的师兄夺得了桂冠,似乎反倒给家惹了麻烦,还害死了刚刚那条命。”棠幽难过的道。 “那又如何,生生死死总是有轮回定数的。”孟婆轻轻道。 “想,还是得去恒山看看,别再出了什么岔子才好。”棠幽道。 孟婆想了想,微微点头,“只是,别再遇到那个能识破身份的仙。” “会自己小心。”棠幽点头道。 又是一日,恒山之巅。 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四聚集山顶,商议着寻找伏羲琴的下一部计划。 “咱们的线索是否应该从那个……棠幽姑娘开始?”沈明漪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可是她来去无影,谁又知道她还会不会来。”秦莫承不免郁郁。 “她一定会再来的。”芜鸣胸有成竹。 “为什么?”雪涯立刻问道。 芜鸣想了想,道:“因为从唐亦箫的话中看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这些比武,也丝毫不认识棠幽,既然棠幽与他并无任何关联,只能说明棠幽此番来到界,相助唐亦箫夺得比武大会的冠军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秦莫承茅塞顿开,道:“就是说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所以还会再来?” “不错。”芜鸣点头。 “她究竟要做什么呢?”沈明漪不解。 芜鸣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几乎可以断定,她一定与伏羲琴有关。” “是说是伏羲琴支撑她的法力与魂魄,使她不至于魂飞魄散去转世?”近日来与这些奇异事的接触,使得沈明漪也略略懂了些六界之事。 芜鸣尚沉思,雪涯已道:“可是她已经修炼了千年了,而伏羲琴才刚刚从澄梦渊消失二十年。” “等等!”芜鸣打了个手势,随即自己又沉思了一会,道:“确实是这样,刚才一直想是哪里出了问题,现总算明白了。” “是怎么回事?”秦莫承迫不及待地问。 芜鸣道:“棠幽的修行比高了数倍,而却能一下子看出她的身份并感觉到她身上带有伏羲琴的痕迹,原来只有一个原因,她还没有学会如何用伏羲琴来掩盖自己身上的鬼力,或者是针对控制伏羲琴的法力修行还不够。” “可她已经有了千年道行了啊。”沈明漪道。 芜鸣点点头,“那只能说明,伏羲琴是她近年来刚刚得到,还没有运用自如,大概不超过十年。” “就是说此之前她是用其他具有灵力的东西来保持魂魄?”雪涯问。 “嗯,”芜鸣认可,“且不管此之前她是用什么东西来使得自己当了一千年的鬼,们可以推断的是,那件东西或许是丢失了或许是灵力耗尽了,所以她才不得不换做用伏羲琴来修炼自己,以至于还没有完全学会控制伏羲琴的法门。” “怎知一定是伏羲琴?”雪涯问道。 芜鸣摇头叹道:“这姑娘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办法否认别和自己,把路都堵死了。也算读过一些书经典籍,知道伏羲琴的每一根琴弦都带有强大的属性,而那日与棠幽交手的时候,感觉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强大阴气,这种阴气与鬼界的阴气不同,而像是神器的阴气,如果推断不错,大概就是伏羲琴弦中的阴弦。” “这么说,既然她还会这恒山出现,们就分头去寻找,或许找到的机会大些。”沈明漪道。 秦莫承点头,“与明漪一路,芜鸣大哥,雪涯就拜托照顾了。” 芜鸣想了一下道:“还是与雪涯一路,与沈姑娘一路,否则们两个都没有法术,万一遇到什么状况,也不容易脱身。” “……好。”秦莫承点头。 大家都服从芜鸣的安排,于是四兵分两路,寻找棠幽的下落。 山腰间,秦莫承与雪涯并肩而行,清幽舒缓的山风吹动着山路两侧的树枝泛出淡淡绿色,山石间零星生长了些野草,秦莫承看看周围的景象,不由得赞道:“这山上的春天果然和华山差不多。” 雪涯望望他的目光,道:“如果不是为了帮,早该回华山了吧?” “没关系,”秦莫承笑笑,“原本也答应了师傅替他老家查询伏羲琴的线索。只不过师傅寻找伏羲琴是为了查证到底是谁散布了关于伏羲琴藏有武学秘籍的谣言。” “可是已经查清了,是点苍派。”雪涯道。 “还没有证据,只有找回伏羲琴,才能当着武林同道的面揭穿他们的阴谋。”秦莫承道。 雪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从少林寺出来,就可以回去的,对么?” 秦莫承默然了,确实当初他就可以回到他心心念念的华山,去向恩师老家复命,然后继续华山习武,做一个寻常的武林子弟。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走过了长白雪原,又来到恒山。 “不论怎样,谢谢。”雪涯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无尽的真诚。 “已是朋友和同伴,再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雪涯,答应,一定会帮找到伏羲琴。”秦莫承对上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道。 “……很喜欢和结伴而行。”雪涯想了想,道。与界心思细密复杂的女子不同,她心里想什么,就会说出来,她确实很喜欢跟秦莫承身边做事,或者说,已开始成为一种习惯。 “真的么?受宠若惊哈!”秦莫承欣喜地笑笑。 “希望以后无论是寻找伏羲琴或者做什么行侠仗义的事,都能带上。”雪涯轻轻地道。她喜欢跟秦莫承身边做事,这种感觉与跟翎溪身边又有所不同。翎溪强大、冷清、淡薄,她跟着他,足够安全,足够轻松,可是她却不安心,因为翎溪时而目光中流露的凌厉与清冷的忧伤让她心疼,很多时候他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让她这个弱女子恨不得站出来自不量力的保护他。 可是秦莫承不同,尽管他只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可是他有足够的气魄,这种与翎溪不同的气质让他能够万军之中智勇双全、旅途之中呼朋唤友,闲暇之际谈笑风生。跟着他,有一种凡事不用操心的闲适。 雪涯一向认为,自己和翎溪一样,是个独来独往惯了的。然而其实,她比任何都容易依赖上别,只是那时她还不曾意识到。 “雪涯,答应,无论做什么都带着,等过些天送了明漪回余杭,那时即使只剩咱们两,也一起结伴江湖,可好?”秦莫承收起开玩笑的神情道。 雪涯微笑点头,似乎有些事情,都说过了,就是千载不灭的诺言了。 可是世间的诺言,又有几何能见证到海枯石烂? 22第22章 仙妖乱 山的另一边,沈明漪与芜鸣同样走略显崎岖的山路上,这种巡山对他们来说相当于轻松的散步聊天,因为芜鸣清楚,棠幽一定会再来恒山,无论沈明漪怎样对他的推断半信半疑,芜鸣始终依然胸有成竹地笑笑不语。 其实,并不是他有洞察心和参透天机的本领。 他只是比较懂女。 正中芜鸣下怀的早已有数不清的女,这些女中,有红颜知己,有反目仇敌,当然,也有他的妻子。 而棠幽,也是正中他下怀的女。 因为此刻,她确实又出现恒山。 她只是撑着油纸伞沿着无的恒山小径走着,她只想悄悄的探听一下,由于自己的任性而给别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与麻烦,并且这种伤害和麻烦是否可以弥补。 山路的两旁,微微泛起绿色的树木间隐约可见一朵刚刚绽放的迎春花,给这初春的山间带来一抹亮色。 “好漂亮的花,孟婆姐姐应该会喜欢吧。”她轻轻爬上山石,想去摘下这一朵迎春花,带给孟婆,她知道,孟婆的日子,没有日月星辰,没有春夏轮回。 “是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男子声音,棠幽吓了一跳,连忙从花前的山石上跳下来。 芜鸣和沈明漪听到山路的另一端有些女子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时,已经提高了十二分警惕。果然,看见一脸错愕心惊的棠幽撑着油纸伞站他们面前,这时的芜鸣,不出意料地笑了笑,有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怡然自得。 “小幽姑娘,又见面了。”笑过之后,芜鸣还是得上前打招呼。 “们,们……”面对他们,棠幽还是心存忐忑的,尽管眼前的他们一个是凡,另一个小仙的修为也并不算高。只是,她不想再惹是生非错手伤了。 “姑娘,别怕,们是想打听一些事情。”沈明漪望着面前看似弱不禁风的棠幽,浑然忘了自己对鬼怪一类的惧怕。 芜鸣也道:“小幽姑娘,咱们明不说暗话,们的确是找,想求证一些事情。” “什么事?”棠幽略略退了两步,目光中带着警惕。 芜鸣想了想,道:“是茫茫六界一小仙,想必小幽姑娘早已看出,平素独自游历四方,喜欢结交些奇,因此恒山遇到小幽姑娘,不免心潮澎湃,上次有所冒犯实是得罪了。下只想请问小幽姑娘为何会几次来到恒山,不知是否有什么下可以帮忙的地方?” 棠幽细细地打量着芜鸣和沈明漪二,过了片刻,并不回答他的话,却反而像是十分激动地道:“们,们身上为何会有他的气息?” “他?是谁?”芜鸣疑惑。 “他,他……也说不清他是谁。第一次见们时还没有。”棠幽垂下头,低声道。 “姑娘找么?能否告知们要找的是什么样子,或许们真的可以帮上忙。”沈明漪友好地道。 棠幽的目光却带着些许难过,“,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正说着话,远处两个身影并肩走来,走得近了,芜鸣已看到正是同样巡山的秦莫承和雪涯。 “啊!”看到又有来,棠幽退后了一大步。 “姑娘别害怕。”秦莫承连忙劝道,生怕她又像上次一样被吓走了,其实看到棠幽果然来到恒山,他和雪涯也有些出乎意料。 棠幽迅速地打量了秦莫承和雪涯一番,然后几乎是带着哀求地道:“们能不能带小幽去见他?” “他是谁?”雪涯也不解。 “一个……找了一千年的。”棠幽轻轻道。 “一千年……”雪涯略略思索,“如果是凡的话,一千年的时光,足够他转世很多次了,又怎会知道他这一世是怎样的?” “小幽虽然不知他的姓名与样貌,但是,感觉得到,们见过他。”棠幽十分确信。 秦莫承立刻道:“既然如此,还望姑娘跟们说说此的来龙去脉,们也好回忆下姑娘所说的到底是哪一位故。” “他,他……”棠幽一句话还未说完整,身子却有些站立不稳,连忙撑住身边的山石。 “姑娘,怎么了?”沈明漪连忙想过去扶她。 棠幽却摇摇头,望向雪涯,道:“这位姑娘想必是神族吧?小幽的修为不够,还不能太接近神族的清新之气。” “那,……”雪涯一时也束手无策了,她想不到自己就这样站着不动也会伤到。 棠幽勉强稳住身形,道:“小幽,小幽得回去了,两天之后,小幽还会来到这里,到时候请各位想办法带见见他,哪怕是看他一眼就好。” “好。下次来时回避便是。”雪涯连忙道。 然后只听得轻轻的衣袂携风之声,棠幽一个旋身便消失林间花木中,还顺手带走了那朵迎春花。 “原来,她不能接近。”雪涯有些好奇地自言自语。 秦莫承笑道:“看来上次把她吓走的实际上也不是芜鸣兄,而是雪涯。” 与以往不同的是,芜鸣这次却没有开玩笑,而是思索片刻,然后道:“现几乎可以确信,至少有一根伏羲琴的琴弦她手中。” “为什么?”雪涯立刻问。 芜鸣分析道:“雪涯想,她有着至少一千年的修为,却连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神也不敢接近,这说明什么?说明了她无法很好地控制自身的灵力。这显然与她千年的修为不符,这一定是由于她近年来重新更换了支持她魂魄不散的神器,并且还并不擅长操控这种神器,才导致她灵力混乱不受控制。” 沈明漪听着,似懂非懂,“可是,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伏羲琴是她赖以生存的神器,如果们拿走了伏羲琴,她就……” “没错,她就不得不去转世了。”芜鸣叹道。 “转世究竟是生还是死?”雪涯的神情黯淡了,这句话像是问芜鸣,又像是自言自语。 “唉,生生死死,又何必那么执着。”芜鸣亦摇头长叹。 “们还是先想办法帮她找到她等了一千年的那个吧,或许会有转机呢。”感到气氛有些压抑得受不了了,秦莫承不由得立刻道。 其他三均点头。 四一边商议着,一边往山下别院而行,沈明漪为难道:“一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相貌,不知道身份的,到底该怎么找呢?” “记得她说过她是暮云派弟子,不如从暮云派查起?”雪涯问。 芜鸣摇摇头,道:“暮云派都灭门了千年了,就算她等的那个跟暮云派有着什么关系,那也早就转世了好几回了,哪还能记得什么暮云派。 “转世,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沈明漪微微蹙眉,声音有些伤感,“又是怎样的执念让她逃过了轮回转世,年复一年地等着那个呢。” 知道她又开始多愁善感了,秦莫承只好出谋划策,道:“不如们去山下梨落村,或许能找到云邪大侠和凝碧夫,他们见多识广,应该会有办法的。” “这是个好主意。”芜鸣点头。 于是一行下山,往梨落村而行。 当他们到了梨落村口时,夕阳已落,天边的云霞泛着赤色的光芒,温暖而令惬意。只是梨落村依然丁稀少,便是通往市镇的村口也看不到来来往往的村民,倒是村外不远处的古道旁,站着说话的两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若是旁远远地看到他们,定会以为是村里的百姓闲谈,而秦莫承和芜鸣却一眼便认出,他们其中的一,便是此行要找的云邪。而此刻正站对面与他说话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灰衣男子。 悄悄地靠近几步,秦莫承等才能略略听清云邪与那灰衣男子的谈话。 灰衣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许愤怒,“云邪,究竟想干什么?” “说呢?”云邪的面容依旧没有表情。 灰衣男子冷笑道:“哼,除妖?别忘了,自己也是同类!” 云邪看了他一眼,道:“该是这一带妖族的族王吧?倘若们不再伤害百姓,可以收手。” 灰衣男子毫不买账:“不要以为自己有多清高,们也要生存,也要养活全族的老老少少!难得伏羲琴不澄梦渊了,们得空喘口气出来活动一下,又这里做滥好?” 云邪冷然道:“养家糊口就要以别的生命为代价么?” 灰衣男子不屑地道:“想当初们被那些所谓的修仙之镇压时,有管过们的生命么?云邪,不要忘了自己是谁,看上去像是做这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事,实际上只是个残害同族吃里扒外的叛徒!” 秦莫承等只听清这几句话,再后来听不清他们争执什么,只看到最后那灰衣男子拂袖而去,而云邪也站村口的栅栏外,双手撑着木栏,似乎看了会晚霞,才向村口走来。 “云邪大侠!”秦莫承跳出来打招呼,做出也刚刚来到村口而并没有偷听他们谈话的样子。 “原来是秦兄弟各位,有礼了。”云邪抱拳。 秦莫承一笑,道:“云邪大侠既然当日邀们来做客,那么们离开恒山前自然要来拜访一番了。” “几位快里面请,正好凝碧也,她烧得菜也还算过得去。”云邪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了笑容,秦莫承不确定他是因为见到了客,还是因为话语中提到了凝碧。 于是一行跟随云邪进了村子。这一回不是去的上次那大婶的家,而是村子角落里的一间小木屋,木屋比寻常房屋还要简陋,似乎不像是寻常居住,而是偶尔存放物品之处。只是桌椅板凳茶酒碗筷却一应俱全。 “几位请坐。”云邪不算是特别热情的,因而这般招呼已算是相当好客了。 话音刚落,但见木屋的内室中,凝碧缓步走出,还是与上次一样温婉的容颜,天籁般的声音,像秦莫承四施礼道:“原来是几位造访,寒舍简陋,还请见谅。” 秦莫承等回礼,凝碧道:“去烧些菜来,失陪一会。”言罢,进了厨房,剩下云邪与秦莫承等坐桌旁闲聊。 秦莫承上下打量着这件并不宽敞的屋子,云邪看出他询问的意思,微微一笑道:“这里是与夫平素炼药之处,偶尔才会到这里来的,今天真是巧合,各位光临蓬荜生辉。” “云邪大侠平常住哪里呢?”秦莫承不禁问。 云邪摇头笑笑,道:“们平时云游四方,居无定所,不过们两个一起的日子,哪里都是一样。”说着他回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欣慰。 “云邪大侠一定十分敬爱凝碧夫吧,们一起多久了呢?”沈明漪忍不住问道,目光中带着憧憬与欣羡。 “们一起有近百年了。”云邪道,“对了,大家相识一场,不要再叫什么大侠,虚长一些年岁,若不介意便叫一声大哥就好。” “云邪大哥,能认识真是太好了。”秦莫承目光中带着兴奋。 “那们一会一定要好好喝几杯。”云邪说着,身后凝碧已端着酒菜出来,将碗筷布置上桌,然后云邪身边坐下。 “云邪大哥,凝碧嫂子,们真让羡慕。”沈明漪由衷的赞叹。 几闲聊一阵,开始进入正题。 秦莫承道:“云邪大哥,修行多年,不知是否听说过一个叫做暮云派的武林门派?” 云邪想了一会,摇头道:“从未听说过,其实与娘子多半山野见云游,很少涉足江湖之事。” 看到秦莫承为难的神情,凝碧不仅问道:“是遇到与这个门派有关的事情了么?” 秦莫承理了理思路,道:“据说暮云派是一千年前的一个江湖上有名的门派,后来不知为何灭了门。们前几日遇到一个……一个姑娘,自称是暮云派弟子。” “曾经灭门的暮云派又崛起了?”云邪疑惑。 芜鸣道:“不,那个姑娘她是修行了近千年的鬼魂。” “有这样的事?”云邪惊异。 沈明漪道:“她托们来找,可是并不清楚她要找的的名字相貌,因而无从下手。所以想请云邪大哥帮忙想想办法。” 云邪思索了片刻道:“按理说死后入鬼界,然后会很快转世,是不可能有机会修炼千年的,她又是用什么方法逃过轮回转世呢?” “们怀疑她此刻身上有着伏羲琴的力量。”秦莫承道。 雪涯点头:“实不相瞒,是澄梦渊的,此次前来便是寻回伏羲琴。” “澄梦渊?”云邪微微诧异,“想必姑娘是神族的了,伏羲琴失落一事也早有耳闻,当今妖物当道,便是由于失去了伏羲琴的镇守,倘若一旦伏羲琴为魔界所有,那更会颠覆天下苍生。姑娘既来自澄梦渊,那么寻回伏羲琴一事需要夫妻二做什么,尽管开口。” 凝碧也道:“几位请放心,大家相识一场,们会想办法帮助那位修行了千年的姑娘寻到她要找的,同时相助大家查询伏羲琴的下落。” “凝碧嫂子真是好。”沈明漪由衷地道。 云邪却面色凝重,过了片刻,缓缓道:“不论怎样,那位姑娘,她都不该出现界。” 芜鸣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却从未离开过云邪。 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意,云邪倒是豁达一笑,道:“芜鸣兄台,还有雪涯姑娘,想必两位能看出夫妻二的身份吧?也不隐瞒大家了,们来自妖界,是合欢树妖,她是紫藤花妖。” 半晌的沉默,沈明漪道:“可是们并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并且还阻止妖界来伤害命。” “但是有神仙的地方,必定不会放过每一个妖魔。”云邪叹道。 “妖魔又怎样!”芜鸣大声道,“最看不起有些修仙之处处以神仙自居整天做些所谓的斩妖除魔之事,神仙就没有坏么,妖魔就没有好么,像云兄和嫂子这样的妖,又为什么不能与神仙为友。来,云兄,嫂子,敬二一杯。” “难得芜鸣兄这般豁达,云邪从未想到终此一生竟能与神仙为友,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云邪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凝碧烧菜的手艺果真是天下一流,几喝酒吃菜相聊甚欢。 临别之时,云邪道:“两日之后,们与那姑娘相约见面时,同们一起去。” “好。”秦莫承如释重负,有着云邪的加入,他相信一定有办法帮助棠幽找到要找的并想办法劝说她交出伏羲琴弦。 “凝碧嫂子,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吃做的菜?”沈明漪不由得赞叹。 “随时来,随时都做给吃。”凝碧微微一笑。 云邪与凝碧将秦莫承等送到村口,才相偕离去。 “他们真是一对璧。”沈明漪不由得感叹。 “那们呢?”秦莫承笑着逗她。 “…………”沈明漪脸颊微红。 “跟一起没多久,倒学会逗家姑娘了。”芜鸣笑叹。 “那是,还是芜鸣大哥教导有方啊。”秦莫承笑道。 雪涯不屑地盯了他一眼。 “这世上,神仙妖魔鬼,同样有善恶之分,同样有六界轮回,又有什么不同呢。”沈明漪收回开玩笑的神情,不由得叹道。 秦莫承摇了摇头:“说姑娘,又感慨什么呢。” “莫承哥哥,不觉得这六界的任何一种生灵,其实都是平等的么。”沈明漪正色道。 “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不平等啊。”秦莫承道,“如果不平等,又如何能与雪涯、芜鸣大哥、云邪大哥,还有翎溪成为朋友呢。他们都是很好的,也不会觉得咱们作为,是如此渺小。” 雪涯道:“从前,有很多妖魔伤,后来界向神仙求助,神仙就开始大量铲除妖魔,其实有些妖魔是不伤的,相反还会与鬼神仙成为朋友,但是妖魔伤这种观念已经多年里深入心了,导致一些修仙之便会以铲除妖魔为毕生重任。其实神仙妖魔,确实并没什么不同。” “说的对,”芜鸣道,“谁又知道谁上辈子是什么,下辈子又会是什么呢。今生为,来世为妖,都是说不定的事,只要不伤害他,管他是牛鬼蛇神呢。” “芜鸣大哥,这茫茫六界一小仙可是比很多得道多年的仙要懂得的多呢。”秦莫承道。 “有么有么?”被当面夸赞,芜鸣倒破天荒地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这道理谁都懂,不是也懂么,那些不懂的只是由于他们顽固不化罢了。” 雪涯道:“与翎溪哥哥便认识几位魔族的朋友,他们也都是很好的,从不恃强凌弱惹事生非。不得已大战的时候,他们便当成是一场游戏,与神界几位要好的朋友相互切磋一番,停战时,他们也经常与们一起聊天喝酒,与神族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真的连都可以成为好友。”沈明漪带着欣喜的目光,有些向往,有些欣慰。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黑白之分,所谓的恩怨是非很多时候只是难以战胜自己的心与那些无谓的执着。 23第23章 一花一世界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当灶台上的最后一抹炉火黯淡下去时,那个独守奈何桥边的女子正拿着手中的一枚迎春花,默念这一句诗。 原来花是这样子的,而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的世界里,永远都只有那逆流的河,河上的桥,桥边的炉火,以及炉火上那飘香四溢的孟婆汤。 因为她是孟婆,鬼界地府中熬汤的孟婆。 刚刚送走了几个新鬼,这回应该是可以歇一刻了吧,她熄灭了炉火,拿着手中那一枚来自界的迎春花,缓缓起身,脚步所指的方向,是望乡台。 望乡台 一夜征尽望乡 曾经这里流连忘返过的,并不都是征,然而却都是过客。 再望一眼吧,一眼万年,是最后的诀别。 转世,又是一个轮回。 无论多少剪不断的情,拆不散的心,割舍不掉的牵挂,到这里都戛然而止,没有能带着它们走过忘川。 想着想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觉,她也会难过么?她是只会熬汤的孟婆。 转眼,已至望乡台。 望乡台前,同样站着一个女子,一个淡蓝色衣裙的背影,那是棠幽。 此刻,棠幽的面前正竖起一个细如丝,黑如瀑,却长无尽头的似乎要将这地府的阴暗直通天际的琴弦,散发着比这幽冥鬼火更冷冽的光芒。 伏羲琴弦阴 看着棠幽此刻正对着琴弦施法,于是孟婆停步,没有上前打扰她。 就那么静静地看了一会,直到棠幽施法完毕,缓缓将那伏羲琴弦收入奈何桥底无边的水域,然后转身。 “孟婆姐姐。”棠幽的声音透着几分惊喜。 “又拿它出来做什么。”孟婆说着望了望奈何桥的方向。 棠幽道:“恒山的那几个,他们当中有一个神族的女孩子,无法靠近她,还不太会用伏羲琴弦来掩盖身上的阴气。” “按理说这阴弦该当是能够掩盖一切鬼域之气的……”孟婆若有所思。 “没关系,慢慢修炼就好啦,”棠幽倒并不意,反而道:“对了,孟婆姐姐,感觉到他的气息了,恒山的那几个,他们身上带有他的气息,想他们一定见过他。” “真的么?”孟婆有些机械地回答着,她不知道这样年复一年地等着他,究竟是不是好事。 “真的是他,确定!”棠幽的脸上闪现着难以隐藏的惊喜。 “又是一世了……”孟婆轻叹。 “是啊,又是一世了。”棠幽亦叹道,“七世,等了他一共七世了。” “第一世他是落魄书生,却不肯接受别的金钱相助,穷困潦倒直到终老。” “第二世他转生富贵家,娶妻生子,继承祖业,散财济民,家乡一带颇有些威名。” “第三世他是江湖侠客,一生除暴安良,名扬四海,却最终为惩奸除恶而牺牲。” “第四世他考取功名朝廷为官,一生清廉,两袖清风,寿终时家中无余财。” “第五世他闲居田园,呼朋唤友饮酒赋诗,闲云野鹤,随遇而安。” “第六世他身为将帅,征战沙场,所向披靡,横扫北疆,马革裹尸还。” “第七世……” “这是第七世了,不晓得他是什么样子。”棠幽轻轻叹道,像是对孟婆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从前的过往,记那么清做什么,连他自己都早已不记得了。”孟婆幽幽道。 棠幽摇头,“其实他每一世,都不记得,只是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一世又一世的轮回。” “看到哪天是个头呢?”孟婆叹道。 “也不知道,”棠幽摇头,“看到有一天早已不记得他,然后心甘情愿地去转世。” “如果恨他,该有多好。”孟婆道。 “不,不恨他,他从来就没有亏欠过,为什么要恨他?”棠幽的目光中一半明媚,一半忧伤,“不论他是什么样子,看到他,只会开心,永无止境的开心,直到……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开心。” “总是想,如果当初强迫喝下那碗汤,会不会更好?”孟婆轻轻道。 昏暗的鬼火下,棠幽微微摇头,没有能够回到当初那些可以选择的路口,更没有知道,如果当初换一条路走,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恒山别院,庭院中,秦莫承和雪涯正切磋武艺。 当剑锋从秦莫承手中收回时,雪涯摇摇头,道:“其实不懂剑法。” “但用天渊法杖的时候,却是剑法的招式。”秦莫承道。 雪涯想了想,道:“因为是跟翎溪哥哥学的,他是用剑的。” “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翎溪一起切磋武功啊”秦莫承憧憬着。 “如果只比试招式而不用法术的话,他未必赢得了。”雪涯如实道。 厅中,透过半开的一扇窗,沈明漪远远看着院子里的秦莫承和雪涯。“如果也会武功,就可以像雪涯姐姐一样,陪莫承哥哥一起练武了。” “为什么一定要会武功?”背后不知何时,芜鸣已走来。 “芜鸣大哥,”沈明漪看了看他,道:“其实很想念家乡,很挂念父亲和兄长,有时候总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哥哥会来接回去。可是却又怕他来接,很舍不得们,舍不得和大家分开,然后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 芜鸣笑着摇头,“是舍不得窗外那小子吧?”说着抬头看了看正向屋子的方向走来的秦莫承。 “咱们该去会和云邪大哥一起上山等小幽姑娘了吧?”秦莫承一进门便道。 “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出发。”芜鸣立刻整装待发。 “还是不去了吧,免得伤到她。”随后进门的雪涯道。 秦莫承想了一下,道:“也好,雪涯这休息等们。” 雪涯点头,然后看着秦莫承、芜鸣和沈明漪三出了房门。 恒山脚下,会和了云邪,秦莫承等一起上山。 “云邪大哥,怎么今日嫂子没一起来?”听说他夫妻二总是形影不离,今日却又只见云邪而没见到凝碧,秦莫承不禁微微奇怪。 “村里又有两名村民被妖怪咬伤了,伤势有些严重,凝碧照顾他们。”云邪道。 “唉,难道只有找到伏羲琴,妖怪伤的事能彻底消除么。”沈明漪有些难过地道。 秦莫承、沈明漪、芜鸣、云邪四上山,来到两日前遇见棠幽的山路上。 “她该快到了吧。”秦莫承看看已和当日遇到她的时间差不多了。 果然,不多时,远处树木掩映的山间小路上,棠幽依然一身淡蓝色衣裙,缓步走来。通常情况下,她都不会突然现身以免吓到别,而是像个寻常一样慢慢走来。 “小幽姑娘,们来啦。”沈明漪首先上前打招呼。 棠幽走到近前,将面前站着的四一一看过一遍,目光却停留云邪身上,迟迟没有离开。 他?来了? “是么?忘书?”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棠幽呆呆地凝视云邪的脸庞,半晌只说出几个字来。 “……叫什么?”云邪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到眼前的姑娘像是对着自己说话,可叫的却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 棠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才缓缓道:“终于来了,对了,早已不叫忘书。” 云邪听着她的声音有些飘渺如来自天外,刹那间给他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下云邪,不知可以帮到姑娘什么?”双方默然对立了半晌,云邪终于抱拳道。 “是小幽,想必早已不记得了……”棠幽垂下头,低声道。 云邪有些茫然,“姑娘是否认错了?下从未见过姑娘吧?” “不,没有错。”棠幽十分肯定地道:“这近千年来,都没有认错,那一世,叫做忘书。” “那一世?……”云邪小心翼翼地问。 棠幽点头,“每一世遇见,都会对说,是小幽,等着忘书回来的小幽,可是总会说认错了,知道不记得了,那也没关系,反正当还是忘书的时候,或许就已经不记得小幽了。” “是忘书的时候……”棠幽的话让云邪这见过各种大世面的也不禁迷茫,他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忘书这个名字。 “小幽姑娘,云邪大哥就是要找的?”秦莫承忍不住问。 棠幽点头,“每一世都能找到他,但是却每一世都无法走进他的生活,或许这就是缘尽吧。” 此时云邪已经理清了思路,道:“小幽姑娘,的意思是下曾有一世叫做忘书,并且与相识,对么?” 棠幽点头。 “既然缘尽,姑娘又何必执着呢,下这一世,叫做云邪。”云邪轻叹了口气,道。 “……真的不想知道忘书那一世是什么样子的么?”棠幽轻轻地问。 云邪望着她,沉默了片刻,道:“知与不知又如何,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原来没有记忆了,就能够豁达得多。”棠幽低下头,似乎是对自己说,她停了停,又道:“可以教教吗?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像一样豁达?” “棠幽姑娘,”云邪道:“以的修为,想必能够看得出这一世的身份吧?” 棠幽点头,“是妖。” “不错。”云邪承认。 “怪不得这一世过了二百余年都没有轮回路上看到。”棠幽若有所思地道。 “仙妖鬼,生生世世,姑娘又执着于此呢?”云邪道。 棠幽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可成亲了?” 云邪默然点头。 “可不可以带去看看的家?”棠幽轻声问。 云邪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 于是一行向着山下走去。 恒山小径树木掩映的背后,是雪涯独自静静地站着,望着他们,“究竟是怎样的感情让等了他千年呢……”低下头,有些伤感,片刻,远远地跟上他们往梨落村的方向而行。 梨落村 云邪、棠幽、秦莫承、沈明漪、芜鸣一行五进了村落,来到先前秦莫承几做客的那间小木屋。 木门打开,是迎接出来的凝碧。 “这位,就是小幽姑娘么?”凝碧依然温婉地笑着,迎上前来。 看到凝碧的刹那,棠幽微微愣了一下,她惊叹于眼前女子的美貌,不由得心里轻叹,他们,真的很相配呢。 未等棠幽说话,云邪已向凝碧道:“那两名受伤的村民怎样了?” 凝碧面色黯然,摇了摇头,“这次来的妖似乎很不一样,被咬伤的那两个都中了毒,暂时替他们控制住了伤势,但是毒却无法解除。” “去看看。”云邪说着大步跨进屋内。 “大家也快进来坐吧。”凝碧招呼着秦莫承等,进了屋内。 “云邪大哥,明漪也想尽些微薄之力。”沈明漪道。 “好,来吧。”云邪说着,带领沈明漪走进内室。 秦莫承等进了屋中坐下,凝碧看了看大家,问道:“怎么今日不见雪涯姑娘?” “呃……她……”秦莫承想是否现就要跟凝碧解释清楚。 棠幽已经低头开口:“都是小幽的修炼还不够,以至于无法靠近神族,想必雪涯姐姐是为了便没有前来。” 秦莫承、芜鸣、凝碧、棠幽四坐着闲聊了一阵,不多时云邪已和沈明漪从安置受伤的村民的房中走出。 “云邪大哥,明漪,怎么样了?”秦莫承第一个迫不及待的问。 云邪摇了摇头,道:“看来这次,那家伙真是下狠手了。” “谁?”秦莫承忙问。 “是附近一带妖族的首领。”凝碧解释道。 秦莫承一下子想起,似乎应该就是那日他们来到梨落村时看到站村口院墙外,与云邪谈话的灰袍男子。想必是他劝云邪收手不要再与妖为敌,云邪没有答应,是以不再顾忌而对村民下了杀手。 “他们的伤有办法医治么?”芜鸣也微微皱眉,道。 沈明漪黯然垂下头。 云邪道:“他们是中了这一带妖界所擅长的阳炎之毒,需得用极阴寒之物才能够解毒。” “那是什么毒?”秦莫承奇怪,果然这并非界的毒确实他前所未闻。 “阳炎之毒……”棠幽缓缓起身,沉吟着。 沈明漪摇头道:“用金针试过了,无论的金针还是云邪大哥的法术,都起不到根本的效果。” 棠幽望向云邪,怯怯地道:“不置可否让小幽进去看一看,或许,或许会有办法……” “好。”云邪说着,带领棠幽进屋,秦莫承、芜鸣等知道她出手,定然非同小可,于是一齐跟着进屋。 只见棠幽来到那两躺着的床边,检查了他们的伤势后,回头想众道:“他们的伤势,小幽可以试试,只是,还请大家门外稍候,小幽的法术,恐怕对大家有害。” “好。”云邪答应着,带领众站到房门外。 屋内,棠幽缓缓运起法力。 作者有话要说:很喜欢“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这句话,也许孟婆的世界就是这样子吧。 24第24章 永远是多远 秦莫承贴门边,向内张望着,不多时但觉一阵强大阴寒之气四周萦绕,即使窗外是阳光明媚一片春色,屋内却也充满了极阴寒的气息。云邪、芜鸣、秦莫承已不得不分别暗自运起法术和内功相抗,不会武功的沈明漪已打开房门,站到院子里暖洋洋的阳光底下,还是忍不住瑟缩发抖。芜鸣看了看秦莫承,使了个眼色,秦莫承会意,知道这便是伏羲琴当中的阴弦所配合棠幽的法力发挥出的效果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棠幽缓缓停了法术,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两个,然后轻轻道:“他们休息两天就会好了。” 云邪闻言上前查看二的毒伤,果然所中的阳炎之毒已经消失,所剩的只是伤口还没有复原而已。 “小幽姑娘,这太厉害了,谢谢!”云邪的目光中闪着久不曾见的激动和欣喜。 “没关系的……”棠幽微微低下头,“如果需要帮忙,还可以叫小幽来。” 云邪点头,几乎忘记了棠幽与自己前世的身份。 芜鸣上前两步,他觉得有些话是该挑明的时候了,否则只怕伏羲琴弦永远也拿不到手,于是向着棠幽道:“小幽姑娘,如果没猜错的话,身上该有阴属性的伏羲琴弦吧?” “啊?……”对于他们的猜测,棠幽有些震惊,隔了片刻,才怯声道:“阴属性的伏羲琴弦,确实小幽身上。” 秦莫承温言道:“小幽姑娘,可知伏羲琴是能够镇住妖魔的上古神器,而们正找它,找到伏羲琴送回澄梦渊才能彻底解决妖怪伤一事。” “,……小幽知道。”棠幽退了一步,神情有些紧张。 沈明漪此时也已从门外进来,柔声道:“小幽姑娘,们没有恶意的,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伏羲琴弦交给们?” “不,不可以!”棠幽立刻摇头,“它,它是小幽近些年才找到的神器,代替已经失了灵力的暮云紫晶。” “失了灵力的暮云紫晶?那是什么?”秦莫承不禁问。 “那是小幽先前用来支持修炼的宝物,只是它并非神器,而是来自仙界的法宝而已,所以它的灵力只够支撑不到千年,所以小幽换了伏羲琴弦。”棠幽道:“如果没有它,小幽就不能再留鬼界了。” “不能留鬼界了?是说……”沈明漪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 棠幽道:“没有谁能够鬼界长期停留的,如果迟迟不去转世那么最终只会魂飞魄散,而暮云紫晶和阴属性的伏羲琴弦能够保持住的灵力,使能够鬼界待下去。” “原来,原来……”沈明漪终于明白,此时这阴属性的伏羲琴弦便相当于棠幽赖以生存的法宝。 秦莫承亦微微皱眉,倘若他们拿了棠幽手上的伏羲琴弦,那跟谋财害命也没什么区别。 只有芜鸣抱着双臂,沉默了一阵,然后正色道:“小幽姑娘,不觉得早千年前就不该呆鬼界了么?” 他此言一出,包括云邪、凝碧内的几都吃惊地望着他,虽然他这番话本是有道理的,可现说出来无论如何也觉得有些不近情。 棠幽似乎也是思索了片刻,才道:“说的对,但是,小幽还没有等到小幽要等的和想要的结果。” 芜鸣指了指云邪,道:“等的就眼前了,想要的又是怎样的结果?” 云邪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痛苦,道:“小幽姑娘,如果等的是,那么,希望之间有怎样的结果?” 棠幽的神情却更加难过,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之间该有怎样的结果,等了七世,七世眼里都没有,或许这就是无缘吧。” 芜鸣道:“小幽姑娘,缘分是天注定的,强求不来,或许这六界的某个角落里,也有等了几千年,可是却迟迟等不到转世。” 棠幽强烈地摇头,“不!小幽不会去找任何,小幽只等忘书一个。” 云邪上前一步,道:“小幽姑娘,看清楚了,不是忘书,是云邪。” “云邪也好,忘书也罢,那只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小幽只想远远地看着,看着每一世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酸甜苦辣。”棠幽道。 “可知这是破坏别的感情!”芜鸣神情严肃地道:“云邪他有夫,他每一世都有夫,可却纠缠了他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不肯放下他呢。” 棠幽用力摇头,“不,无论如何,不会把伏羲琴弦交给们!也不会常来界了。”言罢,但见她抬起招式,便要飞掠而走。 “站住!”芜鸣眼疾手快,飞身便拦。怎奈他不可能是修行多年的棠幽对手,几乎是一个照面没过,棠幽的身影已众眼前消失。 “唉,她又跑了。”芜鸣懊恼地叹气。 “原来,她是……”凝碧沉吟着,若有所思。 “别乱想呢,也是刚刚才见到她,回头和细说。”云邪温柔地揽住心上的身子,她耳边低声道。 凝碧摇摇头,难过地道:“不,只是觉得,们为仙为妖,修炼了一二百年,便孤苦寂寥,她却为了等一个,等了千年,这千年之中,又怎能不是时时刻刻受着思念煎熬?” “她说不会常来界了,这可怎么办?”说实话,秦莫承心里有些责怪芜鸣太过冲动以至于把她吓走了。 沈明漪却摇了摇头,道:“她一定还会来的。” “为什么?”秦莫承问。 “因为她已找到云邪大哥。任何一个女子找到心上后都不会走开的。”沈明漪的声音透着些怅惘,语气却坚定无疑。 秦莫承轻轻叹了口气,道:“们先回去找雪涯商量吧,改日再来叨扰云邪大哥和凝碧嫂子。”不得不承认,他心里很乱。 其他点头,于是秦莫承、沈明漪、芜鸣三向云邪和凝碧告辞,然后返回恒山别院。 恒山别院,屋檐下,雪涯抱着双膝坐门前的石阶上,秦莫承并肩坐她身旁。两许久都没有说话,思索却一直不停。 半晌,雪涯道:“如果不要那根阴属性的伏羲琴弦了行不行呢?”这句话像是问秦莫承,也像是问自己。 “当然不行。”秦莫承立刻道,“来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凑齐七根伏羲琴弦,将伏羲琴完好无损的带回澄梦渊么。” “可是……如果拿走了那根阴属性的琴弦,她就不得不去转世,转世对别来说是生,对她而言却是死。”雪涯轻叹。 “生生死死,又何必那么执着呢,这是芜鸣兄说过的话。”秦莫承道。 雪涯缓缓起身,“如果是等了一个近千年,也会永远等下去不会放手的。” “永远是多远?”秦莫承不禁问道:“也许对而言,永远才有意义,而对六界的其他苍生而言,没有永远。” “如果能让她能够经常看到所等的,那么宁可不要伏羲琴了。”雪涯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 “不找回伏羲琴,天帝和澄梦渊的长老就不会允许回神界,忘了?”秦莫承也一急起身道。 “不回就不回,那又怎样?留界这样和们一起不好么?”雪涯反问。 “当然好,只是虽然不懂神界的事,可知道作为澄梦渊容萱女神的后,总有些事是要去完成的。再说,放心得下翎溪么?不是说他受了很重的伤,又不会照顾自己么?不回去,谁来和他做伴?”秦莫承走到她面前,正色道。 “翎溪哥……”提到翎溪,雪涯总是带着温馨与痛苦交织的复杂神情。 正说着话,院落里的房门打开,芜鸣宽袍长袖,踱着潇洒的步子从房中走出。 秦莫承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芜鸣反倒一笑,他知道秦莫承还埋怨自己把棠幽吓跑了,于是对雪涯笑道:“说丫头,们这么辛辛苦苦的帮找伏羲琴,家莫承兄弟连师门都没有回,怎么到这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呢。” “这不是困难,这是……”雪涯辩解着,但是却也说不出这算是什么,总之如果伏羲琴要以棠幽的转世来换取的话,她不忍心。 “妇之仁!”芜鸣断然道,“虽然只见过容萱女神一面,但她的才德一直是敬佩的,丫头,看看手里的天渊法杖,就能想起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雪涯低下头,注视着从衣袖中抽出的天渊法杖,然后又有些不服气的看了看芜鸣。她承认芜鸣说的有道理,她只是不习惯被用师长般的语气这样教训。半晌,才反应过来芜鸣对自己的称呼,反驳道:“不许叫丫头!” 秦莫承拉起雪涯,道:“这家伙教训了小幽姑娘又来教训咱们,有能耐倒是把棠幽姑娘留下大家一起好好谈啊。咱们走,不理他。”说着盯了芜鸣一眼,赌气地转过身拉着雪涯便走。 “喂,不带这样的!”芜鸣无奈又好笑地道。 秦莫承假装没听见,对雪涯道:“先别想这乱七八糟的事了,前两年的比武大会中认识好几个恒山弟子呢,走,带找他们玩去。” 雪涯点点头,便被他不由分说的拉着跑了。 “喂,带上啊!”芜鸣双手叉腰,看着秦莫承和雪涯的背影叹了口气,正自无奈。 听到了门外的争执声,沈明漪也从屋里出来,抬眼便看见了芜鸣一个院子里徘徊,“芜鸣大哥?”不明所以的沈明漪向芜鸣投来疑惑的目光。 芜鸣摊了摊双手,看了看秦莫承和雪涯跑开的方向,道:“那两个也让给弄跑了,怎么办?” 沈明漪笑笑,道:“莫承哥哥和雪涯姐姐一会就会回来的。” 芜鸣却依然皱眉,院子里不断踱着步,似乎担忧的不是秦莫承和雪涯什么时候回来,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她这样子于己于都没好处,得想想办法。” “芜鸣大哥,说谁于己于都没好处?”沈明漪好奇地上前询问。 “棠幽啊。”芜鸣叹道,“她这样鬼界待下去,既给她等的造成困扰,也对她自己无益,这样下去只怕一旦没有了护体的神器,她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那该怎么办呢?雪涯姐姐也等着拿那伏羲琴镇妖呢。”沈明漪也开始担心。 “如果劝她没有用,就只有动武了。”芜鸣道。 “可是,可是那与谋财害命又有什么区别呢?”沈明漪有些伤心地道:“况且与莫承哥哥只是凡,和雪涯姐姐的法术恐怕不是小幽姑娘的对手吧?云邪大哥想必不会对她动手。” 芜鸣道:“会传信叫娘子来,她的修行比要高明得多。” “啊!”沈明漪有些惊异,平常几乎从未听芜鸣提到过他的娘子,几乎完全不知道芜鸣的娘子究竟是怎样的。 芜鸣却又自顾自地摇摇头,道:“只是先这么想而已,明天跟莫承那小子商量下,他要是没意见的话就给娘子传信。” “为什么要去商量?”沈明漪微微疑惑。 芜鸣懊恼地挠挠头,道:“唉,那小子这不是怪太着急了么,没办法,修仙之最看重六界平衡,们那位陆云轩兄弟要是的话,他会理解的。” “好吧。”沈明漪笑笑,心想到头来还不是得莫承同意才行。 25第25章 暮云前尘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疏疏落落地洒刚刚如春的山路上。 恒山脚下,林间小径,云邪只身收拾了两个伤的妖怪,正独自一向着梨落村的方向而行,那里有他的家,他的娘子,还有他心心念念的村民。 他只是云邪,他不是忘书,尽管他已知道曾经的某一个前世,他有一个叫做忘书的名字,也与一个叫做棠幽的姑娘有着一段剪不断的情缘,可是那些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不会为他留下任何记忆,他这一世,只是云邪,凝碧身边的云邪。 想着走着,感觉到身后有着微微的响动,这种响动像是树叶擦着微风划过的声音,却又并不相同,因为这几种还混杂着几丝走动间轻轻的衣袂摩擦声,于是多年修炼而得的敏锐让他一下子感觉到,身后有。 “什么?出来!”云邪停步抱臂,沉声问。他并没有回头,反而好整以暇的抬头望望飘散着云霞的天空,因为他感觉得到身后虽然有,却没有杀气,那么既然身后的不会对自己的安全造成威胁,他也没有必要装的凶神恶煞。 树后,已有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闪出,伴着怯怯的声音,“是,小幽一时间忘了隐身,不料还是打扰到了,对不起。”棠幽现身,低下头道歉。 “小幽姑娘。”云邪回头,其实棠幽现身前,他已隐隐猜到会是她。因为他记得棠幽说过,他的每一世她都会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尽量做到不打扰他的生活。 可是,无论怎样被鬼魂跟身后都不是一件好事,尽管是美丽善良的女鬼。 云邪索性走到她身边,他觉得有些事自己需要和她聊一聊。 “走了。”发觉到自己还是惊扰了他,棠幽实有些过意不去。 “别走。”看到她真的转身要离开,云邪忙道:“也想知道,那一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一世……”棠幽轻叹,那一世太遥远了,远到她都快不记得,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只记得那痴缠了数百年的执念。 两个并肩走夕阳的余晖下,初春的清风里夹杂着些芳草的幽香,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并肩走着,有那么一瞬间,棠幽几乎觉得回到了千年前,曾经和忘书并肩而行的时候,那是的春意,也是这般沁心脾,那是的心境,也是这般宁静而带着淡淡的怅惘。 “那时候,江湖上有一个门派。叫做暮云派。”棠幽道。 “听莫承提起过,似乎当时的江湖上极富盛名。”云邪道。 棠幽点头,“不错,那时候,都是暮云派弟子。” “后来呢?听说暮云派兴盛了几百年,却很短的时间里从江湖上消失了。”云邪忽然想起也曾听秦莫承说过暮云派几乎是一夜之间便灭门了。 棠幽道:“师傅无意中得到了一块具有灵力的紫晶石,与普通的紫晶不同,这块紫晶上不仅刻着从三皇时期传下的武功秘籍,并且还带有法力,运用适当的法力按照上面所记载的武功秘籍进行修炼,可以使弟子们的武学修为进步飞速,师傅便将这块紫晶石命名为暮云紫晶。” “后来可是由于这暮云紫晶起了祸端?”云邪连忙问道,其实就算不问他也早已猜出,一个门派的兴盛与消亡,与所失所得必有极大的关联,大到家国,小到门派,贪念是最原始的祸端。 棠幽微微点头,道:“后来,纸包不住火,其他门派也知道了这块紫晶石,于是联起手来想方设法把暮云紫晶据为己有,师傅知道就算暮云派的武功江湖上难逢敌手,但觊觎暮云紫晶的实太多,于是也没有万全的办法。” 云邪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是,就把这暮云紫晶当个情送给对威胁最大的门派,丢掉这个烫手山芋,同时也正好让其他江湖中将矛头指向那个门派。” 棠幽有些吃惊的望着他,全然没有想到他竟会有这种谋略。 看出了她的心思,云邪一笑道:“也是当了这么多年妖,尝尽了这江湖的尔虞诈,才会这么想的,想必那一世的没有这种想法吧?” 棠幽摇摇头,“便是师傅也没有这种想法,他只想着怎样守住暮云紫晶,练成紫晶上刻着的上古武学秘籍。” “然后怎样了?”云邪问。 “当时师傅跟昆仑派的掌门清武道长是至交好友,清武道长想了个办法,即暮云派弟子中选出资质绝佳的两位弟子,一男一女,共同修炼紫晶石上的秘籍,同时向昆仑派的修仙之学习法术,练成之后可以达到出神入化的武功境界,那时便是有再多的来抢夺暮云紫晶也不怕了。”棠幽道。 “那么当时真的门中选了两名弟子么?”云邪问。 棠幽点头,“那名男弟子就是。” “女弟子呢?可是小幽姑娘?”云邪猜到。 棠幽却低下头,蹙眉道:“不,不是小幽,是门中的一名师姐和共同修炼。” “那么后来,与她可曾练成了紫晶石上的武学秘籍?”问出这句话时,云邪已猜想到,如果当时真的练成了所向披靡的绝世武功,那么暮云派又何来灭门。 棠幽停下缓缓而行的脚步,却咬紧嘴唇,微微摇头。 “为什么没有练成?”云邪疑惑。 “因为,因为……清武道长和师傅说,练成这种武功必须两个心意相通,别无杂念,且不受世俗所扰。”棠幽道。 “心意相通,别无杂念?”云邪想了想,问道:“小幽姑娘,是否因为当时下的心思身上,而无法与那名女弟子心意相通?” 没想到棠幽却立刻摇头,难过地道:“不,忘书心里没有小幽,忘书一心一意地喜欢着和他一起修炼的那位师姐。” “那又是为何没能练成呢?难道说紫晶石上记载的武学秘籍其实是个骗局?”云邪问。 “是不是骗局不清楚,只是……都是小幽不好。”棠幽伤心地低下头,几乎要哭出来。 云邪忙劝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一世的云邪又怎么可能怪?” “真的不怪么?……会原谅?”棠幽抬头望向他。 “当然,”云邪立刻道,“不论前世有过怎样的恩怨纠葛,喝了孟婆汤,入了轮回,就是另一世了,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静静地听着他说话,棠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一滴眼泪划过面颊,滴落刚刚吐出浅绿的草地上。“后来,后来们没有练成那紫晶石上的武功,大批的武林士就打进来了,一夜之间,暮云派就变成了哀鸿遍野的废墟,和那位师姐都死那些所谓江湖侠士的剑下,还有师傅,很多的师兄师姐……” 棠幽几乎说不下去了,千年过去,那些明明以为已经忘了的回忆,却如同刚刚发生过一般,清晰地出现脑海中。 “那么呢?”云邪其实最关心的是她究竟如何。 棠幽似乎不愿意再想起那段记忆,她停了一会,才继续道:“小幽从那位师姐身上拿走了暮云紫晶,用从清武道长那偷学来的法术企图抹杀掉那位师姐紫晶石上留下的灵力和内力,而换上小幽的,这样,紫晶石上的痕迹就只有忘书和小幽两个了。可是,小幽的法术还没有完成的时候,不知被谁身后刺了一剑,小幽用最后的内力将自己的血洗净了紫晶石,可是石头上却连的内力也没有了,只剩下小幽的血。直到后来,小幽才明白,们两个共同修炼,必是心意相通的,如果存,便一起存,如果消失,必会一同消失。” “如果存,便一起存,如果消失,必会一同消失……”云邪重复默念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棠幽接着道:“小幽来到鬼界,早已找不到们,可是却发现被封印进小幽的血的暮云紫晶似乎更加能发挥强大的力量,使得小幽能够无惧鬼卒和孟婆,小幽便拒绝喝孟婆汤,再后来,孟婆也无法,小幽还和她成了好朋友,然后,便这样等了一世又一世。” “那么暮云紫晶呢?”云邪问。 “暮云紫晶只是修仙之留下的法宝,并非神器,因而也有灵力耗尽之时,十年前暮云紫晶灵力耗尽,小幽原以为无法鬼界待下去了,可是却机缘巧合得了阴属性的伏羲琴弦,于是便运用伏羲琴弦修炼,代替了暮云紫晶。” 听她言罢,云邪沉默半晌,叹道:“小幽姑娘,这又是何必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暮云紫晶上的武功没有练成?” 棠幽摇摇头,无论云邪怎样问,却似乎都不愿再说下去了。隔了半晌,抬头望望天空,道:“天色不早了,小幽得回去了,要不孟婆姐姐该担心了。” “小幽姑娘……”云邪还待再问,棠幽已然告辞,转身跑开,身形隐没山林中。 云邪叹了口气,只得独自往梨落村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偶会让雪涯尽可能多出场滴~亲们不要急哈~ 26第26章 奈何桥 清晨的恒山别院,初春的露珠点缀在每一寸清新的花木间,秦莫承推开别院的木门,站在院落中感受着新鲜的空气和芳草的清香。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在这院落里练一趟剑法,清晨习武已成了他多年的习惯,不论是在华山,还是在旅途中的客栈或乡间野外。而今天,还没等他开始练剑,旁边另一个房间的门也轻轻推开,走出来的是沈明漪。 “莫承哥哥。”沈明漪走上前。 “明漪,早。”通常情况下,每天早上第一个起床的都是秦莫承。 “莫承哥哥……芜鸣大哥有事让我和你商量。”沈明漪低下头,她不知该怎样婉转的表达,只好开门见山。 “他自己怎么不来和我商量。”秦莫承撇了撇嘴,芜鸣对待棠幽的态度,让他依然有些不满。 “芜鸣大哥,他……”沈明漪也为难了,“他说想请他娘子来,想办法帮忙小幽姑娘和伏羲琴的事。” “是想办法怎么从棠幽手里抢到伏羲琴弦吧?”秦莫承直接点明。 被一下子猜中,沈明漪顿了顿,只好道:“……芜鸣大哥说,小幽姑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好能够劝说她把伏羲琴弦拿出来,我们可以再帮忙寻找其他的宝物来代替伏羲琴弦。” 秦莫承叹了口气,道:“好明漪,我知道最后一句话是你的意思,芜鸣只想让小幽姑娘去转世吧?” “莫承哥哥,我……”被说中心事,沈明漪低下头。 秦莫承道:“明漪,我知道你也不忍心看着小幽姑娘去转世,如果我们能帮她找到其他可以代替伏羲琴弦的东西,然后拿回她手中的琴弦,这是最好的两全其美办法。” 沈明漪点头,“是呢,我也这么想。不论怎样,芜鸣大哥说让他的娘子来,也没有说要抢走小幽姑娘的伏羲琴弦,只是多一个人能多想想办法,不是也好么?” 秦莫承想了想,终于道:“好吧,只是先对雪涯说只是帮忙想想办法,不会对小幽姑娘不利,否则我怕她担心。” “好,我知道了。”沈明漪答应着,缓缓转身回房。 原来他是那样关心雪涯,沈明漪想着,心中有几分酸涩。 院落里,秦莫承依然一个人静静地站着,有些事情,他想不通。 原本,以为出来替恩师他老人家办事,是来行侠仗义的。寻找伏羲琴以镇妖魔换来苍生安宁是行侠仗义,可是却必须要从棠幽身上拿到伏羲琴弦,使她不得不去转世。 这又是行侠仗义么? 在秦莫承看来,这是草菅人命。 虽然说转世为生,为鬼是死,可是对于棠幽而言,又怎样是生?怎样是死? 为人为鬼其实本没有什么区别,有区别的,是记忆。 一旦没有了记忆,那便是死了,不再记得从前的恩怨情仇,不再记得当初放不下的爱恨纠葛。 喝过一碗孟婆汤,就是一个轮回。 棠幽不想忘,不想放下的,别人又凭什么让她忘,让她放下? 剑影挥洒中,秦莫承却在深深思索,任自己的剑光如雨萦绕,那些让人惊心动魄的情愫却让人迷茫怅惘。 院落中的另一扇门打开,缓步踱出的是一个穿淡黄色色长衫,手中摇着翠色碎情连影扇的男子,芜鸣。此刻的雨后清晨,在带着泥土芳香的气息和挂着点点雨水的枝叶映衬下,芜鸣悠然自得的样子像是大户人家的潇洒公子,飘逸而淡然。 他的面前,秦莫承正独自舞剑。 “今日的剑法不似前日那般沉静,你心里有事。”芜鸣停步看着秦莫承的剑法,然后淡淡地道。 听到身后的声音,秦莫承手中的剑法缓了一下,不过依然将这套剑法练完,才还剑入鞘,望向芜鸣。 “在想什么?说吧。”芜鸣摇了几下扇子,道。 秦莫承想了片刻,虽然他对芜鸣有时候的态度和举动并不认同,不过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作为修仙了多年的芜鸣,确实在很多事情上有着更深刻的见解。 “嫂夫人什么时候来?”秦莫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又反问了他一句。 芜鸣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道:“看来明漪都和你说了,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一会就传信回去,估计两三天就能到。” 秦莫承想了想,道:“你们不准强迫小幽姑娘。” “你放心。”芜鸣笑道。 可是秦莫承没法不担心,“我只是想不通,我们寻找伏羲琴本是好事,但是若为此而迫得小幽姑娘去转世,这不是害人性命么?” 芜鸣摇了摇头,收起开玩笑的神情,道:“莫承,我问你,你寻找伏羲琴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好好想一想。” 秦莫承果然认真地想了一会,道:“一是让雪涯将伏羲琴带回澄梦渊,起到降妖除魔的作用。二是如师傅所言,破除伏羲琴在武林中的谣言,让那些误以为伏羲琴上藏有武学秘籍的人停止杀戮。” 芜鸣道:“不错,那么你做成了这件事,可以挽救多少人的性命,而最多只是牺牲一个棠幽去转世。况且转世对她而言,并不见得是坏事,能放下一个不再记得她的人,又有什么不对?在她以后的生生世世中,还会有新的生活,新的伴在她身边的人。” “可是,就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也确实是相当于害了她。”秦莫承道。 “为侠者,苍生家国为重,的确有些事情不得已而为之,而能够以一己之心承担者,方为侠。”芜鸣一边说着,一边手摇折扇,走回房中。 院落里,剩下秦莫承一人静静地呆立着,反复琢磨思索着他这句话。 鬼界,没有夜月的奈何桥边,棠幽静静地看着面前自己用法术使其悬空而立的阴属性伏羲琴弦。她的身旁,孟婆安静的望着那看不到彼岸的奈何桥水。 附近有着来来往往的鬼卒,向她二人点头打着招呼,“孟婆姑娘,小幽姑娘。”作为在鬼界时间长年头多的前辈,她们还是十分受尊敬的。 微笑着向往来的鬼卒们还了礼,棠幽缓缓地将面前的阴属性伏羲琴弦收回水底,幽幽叹道:“人界黑色的玄武岩、鬼界奈何桥的水,妖界荼靡血晶的碎片、仙界蓬莱的长生草、神界东海龙宫龙王的龙须、魔界紫鸦枭的翎羽这六样东西制成的阴属性伏羲琴弦,他们真的需要么?” “无论他们需不需要,你都不可以给。”身后,是孟婆没有语气,却坚定的话语。 “为什么?”棠幽回头。 “因为没有人值得你这么做,包括他也不值得。”孟婆道。 “他?忘书么?还是云邪?”棠幽像是在问自己,“不论是谁,他都不会再记得我,就算认识我,也是萍水相逢,其实缘分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尽了,我又何必强求呢?” “他这一世,是妖?”孟婆问。 棠幽点头,“妖的寿命很长,再等下一世,要很久吧?” “除了他以外,你就再无牵挂了么?”孟婆静静地问。 “当然有。”棠幽立刻道,“这千年来,有许许多多要好的兄弟姐妹,只是他们离开了,转世了,就再也不记得我,到最后,只剩下我,只剩下我……” “还有我……”孟婆垂下头,虽然她不太懂得人间的聚散离别,可是自从认识了棠幽以后,也多少有些体会。 “还有你真好,孟婆姐姐。”棠幽回过头来望着孟婆,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给他们伏羲琴弦的。” “那就好。”孟婆不擅太多的言语,只言片语间已能够表达她的意思,这一点,棠幽早就了解。很多时候,孟婆只是静静的听,聆听棠幽讲了无数遍关于忘书的故事,千年前,也是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的向往,他们的梦想,他们那些在血雨腥风的夹缝中苦苦挣扎的期待与渴望。 “千年前的事,都快不记得了。”棠幽轻叹,“只隐约有些印象,那一年,和他并肩坐在海棠树下,看花海弥漫,那时,他还没有开始练紫晶剑法。” “我时常翻阅典籍,听说在人界,有很多神秘莫测的武功,为什么人一旦练了那些武功,就变得不一样了?”孟婆道。 “欲望,是一切祸患的根源,这也是在千年的修炼中,我才意识到的。”棠幽道:“如果很多武林人士不是非要争夺那些天下第一的武功,如果当初师傅不是非要留下那暮云紫晶,如果不是非要练成那紫晶石上的绝世武功,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孟婆听着她的话,静静思索了一会,“我从来不曾离开过鬼界,更不知道人界是什么样子,不知道那里,是怎样的光怪陆离……” 棠幽想了想,道:“人界有很多很美很美的东西,比鬼界要美,可是也有很多很邪恶很黑暗的东西,比鬼界要黑暗邪恶。” “可是为什么在鬼界都是那些撕心裂肺的挣扎与流淌成河的眼泪?”孟婆问。 “因为那些在人世间来不及说清的感情,来不及完成的愿望,都通通带到鬼界来,然而,却在一碗孟婆汤后,一切都回到起点。”棠幽道。 “没有了记忆,到底是对是错?”,孟婆幽幽问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派遣到这里熬汤,但从我面前走过的每一个新鬼,我都看过他们的记忆,有欢乐的,有痛苦的,有时候我也不想让他们失去那些记忆,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明白,有时候我也经常想,这样执着于他,到底有没有意义,可时间越久,便越是割舍不下。”棠幽垂下头,缓缓道。 “就这样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忘了他。”孟婆道。 望着孟婆清澈明净的目光,棠幽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记录一下伏羲琴弦?阴的材料: 人界黑色的玄武岩、鬼界奈何桥的水,妖界荼靡血晶的碎片、仙界蓬莱的长生草、神界东海龙宫龙王的龙须、魔界紫鸦枭的翎羽 每一个琴弦都是由六界不同的材料制成,嗯,这里mark一下~ 写过这一章后回头又读了两遍孟婆与小幽的对话,忽然感觉透着悲凉...... 来过的亲们,求留言,求鼓励~~ 27第27章 纱璎 恒山别院,院落中,雪涯静倚一角,冥思苦想。 究竟要怎样才能拿到那根阴属性的伏羲琴弦同时又不伤害到棠幽呢? 她想起昨日,秦莫承说,如果陆云轩在,或许会有办法。 其实,如果翎溪在,也许也会有办法。 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于是雪涯开始发愁。 院落外,却有两个身影匆匆而来,原本雪涯并没有注意,这两日间虽然也时常有人来到他们所住的恒山别院,不过那大多都是找秦莫承的,秦莫承从前使得一些恒山弟子,因此总有些要好的朋友会来找他。然而雪涯却并无朋友,因而此刻听到有脚步声,雪涯也没有太多在意,直到看见枝叶掩映的木篱墙外云邪和凝碧的身影时,才意识到,他夫妻二人是来找他们四个的。 果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雪涯缓缓开了木栅栏的门。她虽然有时性子也急,但却并不表现在平常的行为举止上,因而听见云邪和凝碧的敲门声急促,她却也并不着急。 刚刚开了门,云邪便一步跨进院子,道:“雪涯姑娘,莫承兄弟在么?小幽姑娘这几天来过没有?” 雪涯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小幽姑娘没来过,莫承在房里。” 她话音刚落,秦莫承已从房中走出,“云邪大哥,凝碧嫂子,出了什么事?” 看着云邪似乎真的着急了,凝碧道:“妖界那些家伙昨日又来侵犯,村子里已有二十余人同时中了阳炎之毒,我与夫君已用法术将他们的毒伤控制住,却没办法解毒,想来还得请小幽姑娘帮忙。” “这么多人中毒?”秦莫承惊诧。 云邪点头,“看来他们是聚集了大量势力,要与我们对抗到底了,说起来惭愧,我的法力还是逊了一筹,没能保护好村民。” “云邪大哥,你也不必自责,这些年来你为村民所做的已经够多了,眼下咱们得想办法救那些中毒的人。”秦莫承道。 云邪点头,“所以我想到了小幽姑娘,不知你们见到她没?” 秦莫承也面现难色,“自从几天前咱们从梨落村分开后,我们就没再见到小幽姑娘。” 云邪失望道:“前日我倒还在山脚下见到她一次,她跟我大致说了前世的来龙去脉,只是从那以后便再没见到她。” “云邪大哥,你对你们的前世怎么想?”一直站在旁边的雪涯忽然问。 对于她的问话,似乎云邪也有些微微意外,微微一笑,道:“前世如何,今生又如何,我现在只是云邪。” “你的意思是……”秦莫承猜测着。 “莫承兄弟,我只问你,如果现在有一个姑娘跑来说是你前世的心上人,你会有什么感受?”云邪问。 “我当然不会相信,就算有可能,那我今生也给不了她什么。”秦莫承不假思索地道。 “这就是了。”云邪笑笑。 “你不相信棠幽所说的话么?”雪涯有些诧异的看着云邪。 “不,我当然相信。”云邪立刻道,“只是茫茫六界,谁又能顾得了前生呢,去许一个没有痕迹的诺言,倒不如好好珍惜身边的人。”他说着看了看凝碧。 雪涯沉默了,有些事情,别人的观点,跟她想的并不一样,可是,她却又说不出别人哪里不对,难道是自己不对么?还是棠幽不对? 凝碧也已开口,“我现在只想找到小幽姑娘,请她来救救那些可怜的村民,其他的事情,都随缘吧。” 她话音落下,院落另一侧已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是沈明漪从自己房中走出,来到众人身边,“凝碧嫂子,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如此豁达呢?”这一刹那,她敬佩眼前这个举止典雅,对待感情从容的女子。 凝碧只是微微一笑,道:“如果你也为仙为妖,向我一样修炼了这么多年后,你会比我更豁达,很多事情会看得更开。” “真的么?”沈明漪有些不确定地望着她,思索着。 云邪也淡然一笑,看了看凝碧,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要我们两个人的心在,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可是,小幽怎么办……”雪涯低下头,隐隐有些难过。 秦莫承道:“我们最先要做的是尽快找到小幽姑娘,请她来救那些村民。” 云邪点头,“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 “难道只有去鬼界才能找到她?”沈明漪质疑道。 “喂,你想死啊?”秦莫承横了她一眼。 沈明漪扁了扁嘴,不说话了。 秦莫承向云邪和凝碧道:“不必担心,芜鸣大哥正在和他的娘子联络,明天应该就能到了,据说他的娘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应该会有办法。” 凝碧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云邪想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先回去,稳定住那些村民的伤势,一旦有小幽姑娘的消息,请尽快和我们联络,麻烦你们了。” “云邪大哥客气什么。”秦莫承说着送了云邪和凝碧二人出门。 次日,恒山脚下,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四人下山来,迎接芜鸣的娘子。 芜鸣抬头看看天,日头已升得老高,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该到了啊。”秦莫承转头看看他,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与往常不同的神情。 平常的芜鸣,是潇洒的,淡然的,甚至还有一些玩世不恭的,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逍遥自在,而此时的芜鸣眼中所闪现的光芒,那分明是心系一个人,将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人身上的目光。 他,也会全心全意的念着一个人么? 沈明漪微微好奇的望向他,她心中的疑惑和秦莫承一样,只不过开口时她问的却是:“芜鸣大哥,你的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和你一样的仙人么?” 听到她的问话,芜鸣才从眺望中回过神来,笑道:“跟我这茫茫六界一小仙不一样,她可是个法力高深的仙女呢,比我厉害得多。”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对于芜鸣能找到比他还厉害的仙女为妻,沈明漪更加好奇了。 “嘿嘿,自然是朋友引荐的。”芜鸣笑道。 秦莫承故意叹了口气,道:“芜鸣大哥广交天下豪杰,让朋友给引荐几个仙女有什么难的。” “喂喂,你别吃不着葡萄还说葡萄酸啊!”芜鸣立刻道,“你身边不是有俩姑娘么,还羡慕别人的。” “我有羡慕么?有么有么?”秦莫承故意打趣地反驳,“但愿你家娘子没有小幽姑娘厉害。” “那可不一定哦。”芜鸣自豪地道。 听着他们几人的对话,雪涯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仙女有些好奇,当然,神界也有许许多多男仙女仙,他们都有着不凡的修行并且自愿入神界为役,因为神界的神族气息可以大量增加他们修行的法力,当然也是经过严格的选择才能使仙破格到神界生活的,他们到了神界以后或为杂役仆俾或为天兵守卫,到他们年老时若无处可去,神族便也会将这些为神界奉献了一生的仙人们安排住所,颐养天年。当然,也有许许多多像芜鸣这样的散仙,喜好游历四方逍遥天下,并且可以自由的与女子婚配,实际上,他们的生活方式与人界相仿。 此时,雪涯只想看看,这个在芜鸣口中的女中豪杰是什么样子。 “看,那是什么?”正想着,沈明漪指着远处向山路而来的一辆马车,向大家道。 “来了!”芜鸣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了句,然后几乎撇开众人,向那马车迎去。 秦莫承一脸诧异的看了看沈明漪,又看了看雪涯,她们都明白他的意思:仙女赶路也坐马车? 秦莫承当先一步跟上去,沈明漪连忙跟在他身边,雪涯却并不急,只是走在最后,在她看来,无论仙还是人,倘若没有什么真正让她折服的地方,她是不懂得怎样表现得热情殷勤的,即使这个人的修行与法力比她高明得多。 芜鸣几步跨到马车前,随着前面车帐的缓缓掀起,从车中走下来的是一名藏青色衣裙的女子,女子挽着发髻,身材略显娇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灵秀之气,便只是一下车的刹那,一双灵动的眼神便和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打了个友好的招呼。 “娘子,辛苦了!”芜鸣立刻想这女子拥上去。 虽然有其他人在场,女子却也并不觉羞赧,而是大大方方的站着让芜鸣抱了片刻,才将他轻轻推开,然后向众人微笑着问候:“小女子纱璎有礼了。” 秦莫承,沈明漪立刻也向着叫纱璎的女子还礼,雪涯却上下打量了她一会,然后有些吃惊地道:“璇梦?” 她能够一眼看出,眼前的仙女纱璎,竟然有着神族璇梦澄影的派别。 原来,虽然只有两族分为皓天与澄影三个派别,在战斗中每个派别各司其事,但修行高深的仙妖两族也会带有这两个派别的法力,所使的法术套路与神族相仿。芜鸣的娘子纱璎,显然就是一个仙界的璇梦女子。 拥有强大治疗能力的璇梦族女子,是绝大多数男神男仙的倾慕对象。 纱璎此刻也望着雪涯,然后立刻深施一礼,道:“纱璎见过神族前辈。”原来,虽然纱璎的修行和法力比雪涯厉害得多,但毕竟神的地位是在仙之上的,因此不论修行如何的仙见了神族的人,都会毕恭毕敬,像芜鸣这般不拘小节的人还是少数。 “不必叫我前辈,你的法力比我高明很多,我叫雪涯。”雪涯淡淡地道。 芜鸣立刻向纱璎笑道:“娘子娘子,你不用把那丫头当外人,她是我莫承兄弟的红颜知己。” “不许叫我丫头!”雪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反驳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望山腰间的恒山别院走,纱璎是个喜欢说笑比较活泼的姑娘,边走边和沈明漪聊着一路上所遇的风土人情,连芜鸣也被抛在一边了,只好和秦莫承打着趣。雪涯依然跟在后面,她对璇梦族女子还是有些忌惮的,在她看来,法力遥不可及的翎溪都曾多次败在璇梦族神女翩婳的手里,这让她对璇梦族女子多少有了一点敌意。 诚然,武力相当的御法澄影与璇梦相抗,御法澄影几乎是胜算很小的,这是由于璇梦族独特的为己为人的疗伤能力所致。 而连雪涯自己在心里也承认,作为一个御法澄影,在璇梦族的女子面前,自己或多或少是有些自卑的。 在神界时,大规模的大战也见识过几次,有璇梦女子在,永远不会有战友需要一个身为御法澄影的女子。 因为大多数的御法澄影女子,她们的法力不如御法澄影男子高深,而相貌也不如璇梦女子漂亮,更没有璇梦族的治疗能力。 在看似无欲无求的神界,那些虚荣与浮华依然□裸地让人心寒。 作者有话要说:身为御法澄影的神女雪涯也有着自卑的一面...... 28第28章 情债 雪涯正低头思索着,没有注意前面那几人谈论得话题,回过神时,正听到秦莫承大声嚷了一句:“嫂子这么漂亮,芜鸣大哥你可得看住了。” 芜鸣哈哈一笑,道:“其实啊,她该看住我。嘿嘿,对不,娘子?” 纱璎收起先前开玩笑的神情,正色道:“这次来一是帮你处理手边的事,二是我还真得看住你,别再弄得身边百花盛开!” 芜鸣道:“娘子你真冤枉我,你还不知道么,自从有了你,我身边别说百花,连狗尾巴草都不要了。” “以前的债主没有找你麻烦?”纱璎问。 “哈哈,没有啊,这些日子来我就跟莫承兄弟在一起,莫承兄弟可是华山派的绝顶高手呢,估计那些讨债的人早就知难而退了。”芜鸣道。 “芜鸣大哥,你欠了什么债?”秦莫承奇怪这个几乎不入世俗的茫茫六界一小仙也会欠人债。 “额……”芜鸣似乎微微窘迫了一下,然后才不得已地极快地道出两个字:“情债。” “噗……”沈明漪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有那么好笑吗?”芜鸣朝着沈明漪做了个鬼脸。 “不是啊,”沈明漪解释道:“我是觉得芜鸣大哥你和纱璎嫂子好幸福好般配呢,你看那些从前的债主都可以拿来说笑,不计前嫌,说明你二人早已心比金坚了啊。” “明漪妹子越来越会说话了。”芜鸣赞道,停了一刻,又道:“一定是跟莫承小子学的。” 纱璎笑道:“我倒是一心一意地跟着他,就不知道他的心里还有没有那些数不清的烂桃花。” 芜鸣想了想,道:“娘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那些债主视若无睹么?” “为什么?”未等纱璎回答,沈明漪已忍不住问道。 芜鸣摊了摊手,道:“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欠谁的。” “你难道真的没有欠过她们么?”沈明漪几乎完全不信。 芜鸣一本正经地道:“对啊对啊,感情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对于那些债主,我从来就没愿过,或者是她们先不愿了,我有什么办法。” “芜鸣大哥,看不出你人缘还挺好。”秦莫承半信半疑地笑着。 “什么叫看不出啊,你这肉眼凡胎能看出什么!”芜鸣立刻道。 秦莫承长叹道:“是啊是啊,你这神仙是火眼金睛,不是说你情我愿么,那你能不能看出嫂子既然比你高明这么多,也许有一天人家也不愿了,你怎么办?” “会么?娘子?”芜鸣横了秦莫承一眼,然后转身去问纱璎。 纱璎故意一笑道:“那可说不定呢夫君,以我的修行,该是可以去神界继续修炼的。” 芜鸣听了,故意做出一副极其委屈的表情,道:“娘子你宁愿去给神族当仆役也不要我了么,你不能这样。” 走在后面的雪涯忽然半开玩笑地道:“纱璎不要芜鸣的时候,可以跟着我,我身边少个璇梦。” 原来,尽管璇梦属于澄影派别,但身为神族的澄影和皓天两派的高手,通常都会选一个璇梦带在身边,既保障了战斗时的安全,通常带一个璇梦在身边也是一件极其有身份的事。虽然澄影派别中的御法澄影本来也属于辅助派别,不过有些御法澄影的高手身边也有璇梦相伴的,曾经翎溪身边也带过属于自己的璇梦,只不过后来结识了身为凌战皓天的天楚,他便一心一意辅助天楚了。 当然,雪涯只是开玩笑而已,她并没打算真的带着纱璎在身边。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璇梦,因为神界的大规模战斗,她基本没有机会参加。只是,连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何在一个璇梦派别的仙女面前,想要一份优越感,因为身为一个御法澄影的女子,有着太多的不被认可。倘若她是一个纯粹的神族,或许经过多年的修炼,她可以做到心无杂念看淡一切,可是她的身上,带着魔族的血统,带着魔族的乖戾、任性、暴躁、虚荣,只是很多时候,她还意识不到。 “我真的可以么?”听了雪涯让自己跟着她的意思,纱璎有些惊喜地道。 其实,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雪涯看得出,纱璎并没想跟着自己,神族有着挑选仙族为役的权利,仙族同样也会在神族中挑选一名让他们折服的人追随,而雪涯无论年龄资历修行,都还不够带上一名仙族。 芜鸣立刻道:“我说丫头,你要是带着我娘子的话,那也收留我吧,我不要和娘子分开。” “要你有什么用。”雪涯淡淡地盯了他一眼。 “我?我虽然不是璇梦,但是我也可以保护你啊。”芜鸣小声地辩解。 秦莫承笑道:“保护雪涯用得着你么!人家有翎溪保护呢,你有翎溪厉害?” 众人皆知,在长白山的秘境中守护纯阳离火刃时,芜鸣曾败于翎溪剑下。 提到翎溪,芜鸣不停地摇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别提翎溪,头疼头疼。” “芜鸣大哥,为什么提到翎溪就头疼呢?”沈明漪笑问。 “哎呀,因为因为……”芜鸣摇摇头,明知故问的事他已不想再解释下去了。 听了一会的纱璎忽然问道:“翎溪?可是神族那个御法澄影的高手?” “嫂子你也认识他?”秦莫承忙问。 纱璎摇头,“曾经听我的师傅和师公提到过他。” “你的师傅和师公是谁?”雪涯微微好奇地问。 纱璎叹气道:“师公已经不在了,我的师傅,她是……” 未等纱璎说完她的师傅是谁,芜鸣已接下话道:“哎呀,就是长白山让我在那鸟不拉屎的山洞里看着那把破刀的妞。” “翩婳?”秦莫承惊问。 雪涯忍住吃惊,她不清楚纱璎到底知晓多少他们与翩婳之间的恩怨,只是看表面上,似乎纱璎并不是很清楚翩婳、天楚、翎溪之间的恩怨,当然,就算纱璎知晓也不会在此时说明。 所以此时雪涯只是若无其事地问:“你师傅她在哪里?” 纱璎为难地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自从师公离开后,师傅她一直都云游四方,从来都是她找我,我也找不到她。” 雪涯点点头,思索着,倘若知道翩婳现在的藏身之处,或许可以联络翎溪和天楚曾经的兄弟们去夺回纯阳离火刃,不过回头想来,找不到她也是好事,找不到翩婳,翎溪就不用以身犯险了。 于是一行人不再提翩婳,而是依然说笑着,返回恒山别院。 鬼界,一面两人多高的圆形镜子远远地矗立着,镜面中荡漾着微微的波光。 转轮镜,这是整个鬼界中最明亮的地方,也是唯一与人界相通的地方。当然,在人界也有一面相同的转轮镜,拥有法术的修仙之人可以通过人界的转轮镜看到鬼界的事物,而鬼力强大的鬼魂也能够通过转轮镜眺望人间。 此刻,棠幽便向那远处照耀得一方时刻如同白昼的转轮镜走去。 “小幽姑娘,你来啦。”看守转轮镜的两名鬼卒远远地打招呼。 棠幽也淡淡地笑着还礼,“你们好,转轮镜有人在用么?” 一名鬼卒笑道:“不是修行个三五百年的鬼,谁会用这玩意啊,还得小幽姑娘你来。” 棠幽点点头,“好,我先用一会。” 两名鬼卒答应着,走开了,棠幽独自来到转轮镜前,微施法术,不多时,镜中便现出了云邪的样子。 还是梨落村,还是那间小木屋,云邪眉头紧锁,似乎在对谁说着什么。 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棠幽回头,不知何时孟婆已来到她身后。 “为什么在转轮镜前,你可以看到人界,我却什么也看不见,难道是我的法力不够?”孟婆微微疑惑。 “怎么可能,孟婆姐姐你的法力可比我高深得多。”棠幽道:“只是在转轮镜前,除了法术外,还需要全神贯注地用心想着一个人,这样才能看见他。就好比我没有找到忘书转世的那些日子,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全神贯注地用心想着一个人……”孟婆喃喃重复着,带着些许怅然,“可是我连个可以想着的人都没有。” “孟婆姐姐……”棠幽体会得到她的忧伤。 转轮镜中,已传来云邪的声音。 云邪:“又是一天了,小幽姑娘如果还不来,只怕这些村民的毒……” 凝碧:“别着急,芜鸣的娘子已经到了,看看她能不能帮我们先控制住村民的毒伤。” 云邪:“也只能先这样了。” “又有村民中了毒?”棠幽微微诧异,继续全神贯注地看着转轮镜中云邪和凝碧的对话。 梨落村的木屋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来了!”凝碧有些惊喜地连忙出去开门,果然门外站着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和纱璎的身影。 “这一位是?……啊!”看到对面五人中唯一的陌生面孔纱璎,凝碧先笑着打招呼,紧接着便立刻感受到对方周身萦绕的强大仙气。这种仙气寻常的凡人感受不到,但作为神仙的宿敌妖魔却能一下子感受到对方的身份和法力。所以,凝碧一下子便被对方的仙气镇住了,当然,纱璎也一眼看出对面的女子是个花妖。 并且双方修炼高低也立刻见了分晓。 彼此一愣的刹那,云邪已来到门外。 芜鸣也已笑着对纱璎开口道:“娘子,他们虽然是妖,但都是心肠很好的妖,做了不少善事,与咱们平常铲除的妖魔不一样呢。” 听了夫君的话,纱璎也笑着像他们问好:“这就是夫君所说的两位朋友么?纱璎见过二位了。” 一行人进了屋,应纱璎的提议,治伤为先,云邪和凝碧二人先带大家看了那二十余名村民的伤势。 纱璎运起法术,冰蓝色的光芒萦绕在四周,半晌,化作点点雨露浸润着每一个受伤昏迷不醒的村民。 “他们怎样了?”秦莫承忙问。 纱璎道:“我已想办法为他们续命,他们的伤势已能够很快恢复,只是若要解毒,还需要一件至阴的神器来与这阳炎之毒相抗。” “阴属性伏羲琴弦?”秦莫承脱口而出。 纱璎道:“那是解毒最好的法宝,只是怕不容易得到呢。” “小幽姑娘,她一定会来的。”云邪定定地自言自语,像是在给众人打气。 鬼界转轮镜前,棠幽缓缓停止了运功,直到镜中的画面又恢复到先前如波纹一般的清光,才转过头,向孟婆道:“恐怕我还得去人界一趟。” “为他们解毒?”孟婆问。 棠幽点头,“那些毒,只有我能解。” “可是那么多人,太消耗你的法力了。”孟婆道。 “没有关系,”棠幽微微笑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倘若我不去,只怕你又得多熬二十几碗汤了。” “生生死死,真的那么重要么?”孟婆不解。 棠幽道:“对于我们来说,也许无所谓,但是对于人界的生灵来说,确实很重要。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孟婆问道。 “那个女人,好可怕。”棠幽说着,想起转轮镜中纱璎的面容。 “那个新来的叫做纱璎的女子?”孟婆问。 棠幽点头。 “她是仙,有着近千年的法力。”刚才只看了纱璎一眼,孟婆便已下出结论。 “只怕她不会允许我出现在人界。”棠幽说出自己的担心。 “那就不要去。”孟婆道,“神仙人鬼,又何必干涉别人的生存呢,相争,仙除妖鬼,所谓的神仙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人。就罢了,为仙为妖,斗争了几千年,还不是都要到我这奈何桥来走一遭,来生又不知是什么。” “可是,这六界的战乱早已使得妖鬼在神仙面前没有立足之地。”棠幽叹道。 “小幽,你不要再去人界了,那个叫纱璎的女子,你未必是她的对手。”孟婆道。 “可是,可是又那么多条人命等着我去救。”棠幽心中为难。 29第29章 众生平等 梨落村,夕阳西下,秦莫承一行人依然在村子里,云邪的小木屋附近,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望着那天边绯红的云霞,沈明漪不由得赞道:“看,这里的夕阳好美啊,有些像余杭的傍晚呢。” 走到她身后的,是秦莫承,“你不是又想家了吧?其实我也想回华山,唉,师傅一定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等你办完了找伏羲琴的事,就可以回华山了。”沈明漪道。 秦莫承摇摇头,“到时候我还是先送你回余杭。” “然后呢?”沈明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果然,秦莫承道:“然后……”他沉默了一会,笑道:“我就赶快在余杭一带找个人,劝说沈伯父赶紧把你嫁了。” “你!”沈明漪跺脚。 秦莫承收起开玩笑的语气,道:“回去吧,迟早都得回去,你该在余杭找一个好人,一辈子过安安稳稳的富足日子,而不是跟着我颠沛流离。” “不!”沈明漪立刻反对,“我喜欢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可以么?!” “当然可以,”秦莫承道:“只是没有人喜欢这种生活,连我自己都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听你师傅话的到处跑。”沈明漪问。 秦莫承叹道:“我也不想啊,谁让我心甘情愿地当了这么多年的华山弟子呢,无论怎么样也选不了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只能选一种还凑合可以忍受的生活。” 沈明漪闪着明亮的双眼,道:“那我就凑合忍受一下,跟着你四处跑吧。” 秦莫承摇头叹道:“傻瓜,那就跟着我吧,就怕我保护不好你。”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沈明漪道。 院落的另一头,芜鸣拥着纱璎,低声细语了一会,纱璎问道:“我师傅呢?” 芜鸣笑道:“娘子,看来你一点都不想我,只想着你师傅。” “哪有。”纱璎声音软软地嗔怪着。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你师傅去哪了”芜鸣道。 “那纯阳离火刃呢?”纱璎接着问。 芜鸣摇了摇头:“也不知道。” “你!”对于这一问三不知的人,纱璎急了,“让你去长白山帮我师傅的忙,你怎么把我师傅和纯阳离火刃都弄丢了?” 芜鸣嬉笑着道:“你师傅拿着纯阳离火刃跑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 “师傅拿着纯阳离火刃跑了?”纱璎奇怪,随即又想了想,道:“一定又是翎溪把师傅逼走的,哼!” “你怎么知道翎溪来了?”芜鸣问。 “要不然谁能把师傅逼走啊!”纱璎道,“都怪我从前不好好跟师傅学习法术,否则我一定能帮师傅把翎溪打回去。” 芜鸣道:“你师傅打得过翎溪,她只是不想生事罢了。” 纱璎有些难过的道:“师傅是滥好人,自从跟了师公就没过上好日子,成天躲躲藏藏的,他们在一块,连天帝都允许了,翎溪还没事找事一点也不念旧情,亏师公以前对他那么好。” 芜鸣劝道:“神界的事,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呢,眼下过好咱们的日子就行啦。” 纱璎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却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院子里木屋内,云邪和凝碧忙碌着酒菜准备款待大家,院中的木栅栏前,是雪涯一个人独自站着,静静地眺望天边的云霞。远处是秦莫承和沈明漪并肩而立的身影,院子的另一角是芜鸣和纱璎的温香软语,只有她,是一个人孤孤零零的。 虽然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们是幸福的。而她,注定冷清。 或许,神族的命运注定如此吧,或者说,除了璇梦以外的其他女子都注定如此。 何止女子,连那些与宿命抗争的男子也最终逃不过天命,如天楚。 她只想知道,是如两族一般,千万年的孤寂冷清好些?还是如天楚翩婳,轰轰烈烈一场,然后转瞬即逝。 似乎曾经有过一段炽热的感情是美好的,管他千百年后,谁还记得谁? 可是棠幽为什么不肯转世?她心心念念的守护着的,不就是那一份记忆么?记忆里,有那一个人,可那个人的记忆里,却不再有她。 仅凭一份想念,可以活下去么? 她不知道,翩婳能念着天楚多久,可是倘若天楚没有为了替翩婳抵挡那一招而死,那么大家都会好好的,天楚、翩婳、翎溪、还有她雪涯。 谁是谁的心上人?那一个名分真的那么重要么? 她不想谁对谁更好,她只想大家都好好的,众生平等。 或者说,她不奢望会有谁对她超乎寻常的好,她只求大家都一如既往,没有谁抛弃谁。 爱情、亲情、友情,有必要分得那么清么? 她的心中只有一种感情,叫做相依为命。 想着,看着,小木屋的门打开,是云邪和凝碧来叫大家吃饭了。雪涯很喜欢这对伉俪,他们就像是一对老夫老妻,在众人面前永远都是先招待朋友,从不卿卿我我,和他们在一起,没有压迫感。 众人进屋,丰盛的酒菜早已摆满了全桌,秦莫承挨着雪涯身边坐下来,向云邪和凝碧道:“凝碧嫂子的手艺就是不同凡响,上次吃过后,让我想了好几天呢。” “呵呵,过奖了,今天就算是为纱璎姑娘接风吧。”凝碧微微笑着,给大家斟满了酒。 云邪并不擅长太多言语,只是与每个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开始吃饭。 纱璎更是对凝碧烹饪的手艺赞不绝口,微降的夜幕下,大家有说有笑。 木屋不远处的另一间大的砖房中,是尚自中毒昏迷的那二十余名梨落村村民。此刻,砖房外是棠幽飘然落地的身影。看到了木屋的烟囱上飘荡着尚未散去的炊烟,听着屋内传来不断的说笑声,棠幽悄悄绕过木屋,然后进了那间安置受伤村民们的砖房中。 如果能够不惊动云邪他们,而悄悄地为村民们解毒就好了,棠幽这样想着。可是她亦知道,不惊动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阴属性伏羲琴弦化解阳炎之毒时所散发出的强大阴气足以让附近的每个人受到影响,更何况如今他们当中多了个修行高深的仙女纱璎。 可是,就算他们发现了自己,应该也会等待自己为村民解完毒再上前来讨要伏羲琴弦吧,棠幽亦如此判定着。虽然解这二十几个人的毒会消耗很大的法力,等解完毒或许纱璎和芜鸣会直接来捉拿自己,到时候尽管自己不是纱璎的对手,那么应该也可以全身而退。棠幽盘算着,主意已定,然后走进砖房。 随着配合阴属性伏羲琴弦的法力缓缓运气,不出所料,寒冷的阴气萦绕四周。 旁边云邪和凝碧的木屋内,吃饭的众人几乎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随着四周温度的骤然下降,他们知道,棠幽来了。 纱璎向大家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都不要乱动,然后运起仙术,帮助众人抵挡这附近的阴气。 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阴气渐弱,众人知道,是棠幽为村民解毒完毕了,于是纱璎带领众人悄悄出了木屋,轻手轻脚地向着安置村民们的砖房而去。 大量运用阴属性琴弦的灵气,对于还没有与这阴属性伏羲琴弦完全磨合好的棠幽来说,的确消耗了很多法力。带着些许疲惫,棠幽查看了村民们的伤势,确定了他们的毒已解,这时,听到了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不用回头去看,棠幽也知道那是云邪他们。 果然,站在房门外的云邪一步进屋,“小幽姑娘,谢谢你!” 他的身后,是凝碧温婉感激的笑容。 棠幽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是她自愿做的。 走出房门,院落中是秦莫承、雪涯、沈明漪三人。 “小幽姑娘,又来麻烦你,辛苦了。”秦莫承当先道。 沈明漪也道:“小幽姑娘,是不是很累了?要不要歇一歇?” “我还好。”棠幽礼貌地回应着,她并不打算在此地多留片刻。 云邪想四周望了望,却不见了芜鸣和纱璎的身影,奇怪地道:“怎么不见芜鸣他们俩了,刚才还在的。正好我们备了酒菜,小幽姑娘,你进来歇歇吧。” 身边的凝碧也真诚地点头。 虽然对于云邪的邀请,棠幽很想答应,可是环视四周,没有看到芜鸣和纱璎,她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好不容易等秦莫承、沈明漪、云邪、凝碧这四人说完了客套话,一向不善于抢话的雪涯忽然反常地立刻道:“小幽姑娘,你快回去吧,站在我身边,会削弱你的法术。” 其实雪涯早已看出,虽然初次见面时,棠幽因为没有做好准备其灵力还不能适应于神族近距离接触,不过经过这几日的修炼,对于雪涯这种修行低微的小神,棠幽已能够完全调整好自身的灵力。 只不过,棠幽怎么看都觉得雪涯在说这句话时在有意的向自己使眼色,那意思似乎是让她快走。 于是棠幽立刻向秦莫承、云邪等人道:“小幽要回去恢复灵力了,改日再会。”言罢,不等云邪他们回话,便飞身离开。 “小幽姑娘!”云邪话音未落,她身影已然消失,对于她的来去匆匆,云邪尽管有些无奈,却也无法。 “想不到这姑娘竟是这样好的心肠,为了救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甘愿消耗自己的灵力。”凝碧叹道。 等了一刻,却依然不见芜鸣和纱璎两人,云邪地怪道:“那两人到底跑哪去了?刚才不是跟着我们一块出来的么?” 凝碧善解人意地道:“许是在附近散散步,咱们先进去喝酒吧。” “好。”沈明漪答应着,跟着云邪和凝碧进屋。 “大家先坐,我去瞧瞧他们,别迷了路。”雪涯言罢走了出去。 “我也去。”秦莫承本已坐下,听雪涯此言,然后立刻起身,奔出房门。 “莫承哥哥!”沈明漪回头叫人时,已不见秦莫承的影子。 外面雪涯和秦莫承相互对望一眼,没有言语,便飞身向村外掠去,他们知道,芜鸣和纱璎二人一定是瞒着大家去追棠幽了。 梨落村外三十里,秦莫承与雪涯看见远远地站着三个人,棠幽、芜鸣、纱璎。 “你们要做什么?让小幽回去!”棠幽急促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惊惧。 芜鸣道:“小幽姑娘,你不必误会,我们只想和你好好商量下这阴属性伏羲琴弦的事。” 纱璎微微笑道:“仙鬼不两立,你不知道么?姑娘,念在你并未做恶事,交出伏羲琴弦来,然后立刻去转世,我不为难你。” “转世?不,我不会的!”棠幽立刻道。 听到他们强迫棠幽,雪涯便要立刻冲出,秦莫承一把将她按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不要现身。 芜鸣已道:“小幽姑娘,我们也是好意,不全是为了那跟阴属性的伏羲琴弦,你在鬼界多年,倘若一直逆天而行违抗宿命轮回的话,只怕会触怒苍天,将来转生未必会有善果。” 纱璎道:“我夫君心肠太好,一心一意为你着想,我倒是真想看看那伏羲琴弦呢,从前只从师傅那里看到过火属性的,还从来没有见过阴属性的是什么样子。” “娘子,别乱来,伏羲琴弦是属于神界澄梦渊的,就算我们拿到了也应该归还雪涯姑娘。”芜鸣道。 纱璎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哼,我知道嘛,人家只是好奇,那个什么破琴弦我拿来也没有用。” 芜鸣停了停,又向棠幽道:“小幽姑娘,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想清楚。” 为等棠幽说话,纱璎已道:“言尽于此?那可不行。夫君你叫我来,不就是帮忙收了她让她去转世么,倘若拿不到这阴属性的伏羲琴弦,我自己没什么,那可丢师傅的人了。所以我既然来了,是绝不会空手回去的!”言罢,她手中双剑骤然出手,两道寒芒向棠幽而来。 棠幽手中纸伞亦展开招式,论修行与法力,棠幽不是纱璎的对手,再加上刚才为中毒的村民们解毒,消耗了大量功力,因而此刻抵挡纱璎的法术颇为困难,此刻棠幽不求退敌,只求能够脱身,因而快速地几招将纱璎迫退两步后,飞身便走。 纱璎脚步丝毫不停,紧追上去。 “娘子不要乱来!”芜鸣叫了声,然后也跟着追上。 隐藏在树后的雪涯和秦莫承立刻现身,跟上他们三人跑去的方向,前方是个有两条线路的岔路口,却不见了棠幽的踪影,纱璎和芜鸣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分头去追。 一直跟着后面的雪涯不假思索地飞身便追着纱璎而去,秦莫承叫她已来不及,只好向着另一方向,追着芜鸣而去。 雪涯作为神界的辅助派别御法澄影,虽然法术比不上璇梦,更不是纱璎的对手,不过身法速度却是一流的,事实上,御法澄影这一派别在身法上要比璇梦澄影、术灵澄影、凌战皓天、念守皓天等这所有派别都高明许多。因而雪涯没有惊动纱璎,而是直接奔到她的前方,循着路线寻找棠幽。 前方远处,是秦莫承等人当日初到梨落村时经过的那一片密林,此刻又是夜晚,与他们来时不同,仅仅不长的日子,林子里的枯枝树木上便长出了春天的叶子,苍凉的月光透过疏疏落落的枝叶间隙,零零散散地洒落地面,反倒映衬的四周更显阴森。在大多数情况下,雪涯并不是胆大的人,尤其是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可是一旦让她独立去完成什么事情,她反倒会变的无所畏惧。此刻,她手中的天渊法杖已然现出,放轻了脚步,同时听见远处似乎有着悉悉索索的衣袂擦过树枝的声音,她知道,此时的密林里,至少有三个人,自己、棠幽,还有纱璎,她必须阻止纱璎找到棠幽。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的一场较量:雪涯vs纱璎;秦莫承vs芜鸣 30第30章 坦白 远处,一个幽蓝色的身影若隐若现,雪涯立刻追上去。棠幽不愧是有着数百年道行的鬼,便是仓皇逃走之际,身法功夫也丝毫不乱,此时听得身后有人,来不及回头手中武器纸伞便已出手,雪涯手中天渊法杖轻轻划过,化解开她的招式,压低声音道:“小幽,是我。” “啊!”棠幽回头,险些惊叫出来,一个纱璎尚且不好对付,没想到又遇见雪涯。 雪涯连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悄声道:“别出声,纱璎就在这林子里。” 棠幽立刻不敢说话了,只见雪涯手中天渊法杖轻轻挥舞,眼前的密林竟幻化出数条小径,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繁复,棠幽看着,有些惊呆了。 雪涯小声快速地道:“你随便选一条路,不远就能出了林子,出去之后你就能回鬼界了,快走。” 望着眼前御法澄影的专属幻境法术,棠幽有些不可置信,“雪涯姑娘,你,你不抓我么?你不要伏羲琴弦了么?” 雪涯轻声道:“我是想凑齐伏羲琴弦带回澄梦渊,但我不会为此强迫你去转世,等我找到其他可以代替阴属性琴弦供你修炼的发法宝,再找你来拿回琴弦。” “雪涯姑娘,你,你……”棠幽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她完全没有想到,专门为伏羲琴而来的雪涯竟然会放过她。 “快走吧,纱璎追来了,我不是她的对手。”听到远处已传来迅捷的衣袂携风声,雪涯催促着。 “雪涯姑娘,谢谢你。”棠幽道了谢,然后连忙向前方的小径飞掠去了。 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又是一展,每一条小径的路口又变得更加纷乱反复。远处,她已隐隐看到纱璎的身影。趁着纱璎还没到,雪涯悄悄飞身掠走,从另一方向向着林子外而去。 另一方,秦莫承追着芜鸣,以华山派的迅捷轻功,虽然芜鸣是个小仙,不过论轻功秦莫承也丝毫不在他之下,甚至还略胜一筹,因此几乎没用多少时间便追上芜鸣。 听到身后极快的身法,芜鸣也是并不回头,手中折扇便已出手,秦莫承长剑出鞘,挡开他的折扇。 “莫承?”芜鸣招式一停,身法也缓了下来。 秦莫承不说话,而是连环几剑,将他迫退,只身挡在他面前,对于他瞒着自己去抓棠幽,秦莫承很是气愤。 “莫承,你干什么?让开!”芜鸣急道。 “你要去抓小幽姑娘?”秦莫承直接质问。 芜鸣来不及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想从旁边奔出。 秦莫承手疾眼快,长剑一摆,拦住他的去路,“为什么一定不放过小幽?” “不是那样的!”芜鸣急了,却也无暇解释,两人说话时,手中招式几乎从未停下过。 “那是怎样?”秦莫承怒道:“人家为人为鬼,非要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仙人多管闲事么?还是多捉一个鬼,能加深你们的道行?或者,根本就是你们觊觎伏羲琴!” “你!!”芜鸣也生气了,“少废话!让开!” “不让!”秦莫承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芜鸣去抓棠幽。 “你什么都不懂!”气急了的芜鸣甩过一句,手中更加紧了招式。 “我不懂什么?”秦莫承不服,他只是年轻了些,只是没像他们这些仙人修炼了几百上千年而已,而这人间江湖的道义,他自认并不糊涂。 芜鸣万分无奈,长叹了口气,终于狠狠地道:“你不懂我娘子!” “啊?”秦莫承错愕。 芜鸣收回手中招式,叹道:“我原本只想把话说清,小幽姑娘若不愿意,我也不至于强迫她,只是我娘子一向爱好捉些妖魔鬼怪惯了,非要和小幽姑娘缠斗,我看见她俩打起来了,这不正想追上去阻止她们么,被你这么一插倒好,追也追不上了。” “你……”秦莫承也放下手中的剑,哭笑不得。 梨落村的木屋中,雪涯早已回来,与云邪、凝碧、沈明漪三人已酒足饭饱,坐在桌旁饮茶谈天,远远地,听见芜鸣和秦莫承走回来的声音。 只听得芜鸣老大抱怨的口气,“还不是为了帮你那雪涯小妞找伏羲琴,结果好心当成驴肝肺。” 秦莫承辩解道:“我只让你找伏羲琴,谁让你动小幽姑娘了。” 芜鸣更是怨声载道:“你小子还真难伺候,小幽姑娘没有了那阴属性的伏羲琴弦护体,就不得不去转世。我把自家娘子都找来了,你们还不领情,你说我容易么。” “那不必要非得暴力解决啊!”秦莫承道。 “那不暴力,我问你学武功干什么的?”芜鸣恨声问道。 两人走进屋内,相互抱怨声也立刻停止,秦莫承扫视了一圈屋中的人,惊异地发现雪涯已经回来,并且若无其事地与大家喝着茶。 云邪似乎还不知道刚才的事,只是微微一笑道:“芜鸣兄,去哪里溜了这么长时间,雪涯去找你们都没找到,尊夫人呢?” 芜鸣脑子转得也是极快,一笑道:“啊,纱璎她初来乍到,非要我陪她在村子里转转,我实在是还没有喝够酒,就先跑回来了,她说自己逛逛就回,大家不用担心。” 凝碧道:“那就好,只是村子地广人稀,别迷路了就好。” 秦莫承一言不发地走到雪涯身边坐下,还未等说话,远处纱璎也已独自走回。 纱璎离着老远便喊道:“夫君,没想到那个女鬼跑得还真快,我迷路了,你找到了么?” 芜鸣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去,按住她的嘴巴,他可不想再惹是生非了。 秦莫承已想了片刻,他觉得此事有必要和云邪讲清楚。 “云邪大哥,我有话和你说。”秦莫承按剑起身,走出门去,连屋中其他人也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莫承!”雪涯叫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多事,秦莫承却并不理会她。 云邪倒是微微一笑,道:“莫承兄弟,什么事请讲。”说着也跟着秦莫承出门。 院落一角,秦莫承与云邪站着谈话。 秦莫承开门见山地道:“云邪大哥,虽然小幽的出现可能给你带来不便,但她毕竟是为你而来,如果她遇到危险……” 未等他说完,云邪已明白他的意思,道:“莫承兄弟,我明白,虽然我没有了关于前生的记忆,但我相信小幽所说的我们的故事,今生我不能许诺她什么,但是如果她有危险,我不会袖手旁观。” 秦莫承继续道:“你知道芜鸣和他的娘子纱璎是什么来头么?” 云邪道:“他夫妻二人来自仙界,芜鸣的法力跟我和凝碧差不多,而他的娘子纱璎却是个法力高深的仙女。” “仙与妖鬼注定为敌么?”秦莫承不解地问。 云邪解释道:“神仙镇妖捉鬼,这早已是天经地义的事,以至于后来世世代代修炼的仙人并不记得为什么要镇妖捉鬼,但他们的前辈都这么做。其实也不是所有神仙都不给我们妖鬼活路,你看雪涯姑娘,还有芜鸣兄弟,他们并未将我和凝碧当成敌人,甚至视我们为朋友,这是最让我感动的。” “那你可知道,芜鸣的娘子纱璎是看在她夫君的份上才没有与你们为敌的?”秦莫承道。 云邪微微一笑,“那又怎样,只要她不与我们为敌,就足够了,管她原因是什么,以后你会明白,这世间的事情不必想那么清楚,否则会看不到任何美好。” 秦莫承思索着他的话,片刻,又道:“如果他们和小幽为敌呢?” “他们和小幽为敌?”云邪重复着他的问话。 秦莫承道:“没错,原本是雪涯要从小幽身上拿到伏羲琴弦,可是我们尚且不愿强迫小幽,而纱璎却执意迫小幽交出伏羲琴弦来,然后转世,那怎么办?” 云邪想了片刻,道:“想必,他们心中念念不忘的依然是镇妖捉鬼吧,伏羲琴弦那不过是个幌子。” “我只问你,小幽怎么办?”秦莫承强调了自己谈话的重点。 云邪道:“你放心,小幽既是为我而来,我绝不会让别人伤害到她,虽然我也觉得小幽应该放下前世恩怨,重获新生,但是她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强迫她,即使是你们想要强行从她身上取得那根阴属性的伏羲琴弦,我也不会答应。” “既然这样,我放心了。”秦莫承如释重负。 “我云邪还不是个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的人。”云邪笑了笑,拍拍秦莫承的肩膀。 “你和凝碧嫂子小心纱璎便好,我总觉得她不但想抓小幽,对你们也只是看芜鸣的面子。”秦莫承不忘提醒。 云邪微微一笑,道:“我看得出,其实那姑娘不见得有看起来近千年的修行,她虽然法力高深,但我见她道行却也一般。” “那是为什么?”秦莫承问,“如果没有千年的修行,可以获得千年的法力么?” “有些时候也可以,”云邪道,“如果有个好的两族师傅点播,也能够使得仙妖的修炼事倍功半的,只不过遇到好的师傅需要机缘罢了,否则就像我与凝碧一样慢慢自己修炼。” “果然,纱璎确实有个好的神族师傅翩婳。”秦莫承一下子想起,道。 “这就是了,进去吧,他们估计还在等我们。”云邪道。 秦莫承点点头,看见云邪听了翩婳的名字,并无什么反应,想来他并不认识翩婳也未曾听说过,于是秦莫承也就没再多做解释,何必再让他们蹚进那另一场浑水呢,秦莫承想着,忽然觉得像云邪和凝 作者有话要说:求撒花求评论~~~~(>_<)~~~~ 31第31章 夜话恒山 秦莫承一行人与云邪、凝碧告辞返回恒山别院时,夜已深。芜鸣和纱璎夫妻二人自是回房休息去了,沈明漪也回自己房中,她看得出,似乎秦莫承和雪涯有话要说,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要说什么,可是看着窗外那相偕走开的一对背影时,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怅然。 秦莫承,他该是很喜欢跟雪涯在一起聊天吧?虽然平常看起来雪涯话并不多。 沈明漪想起,当初父亲让自己跟着秦莫承,当然并不仅仅是为了躲避点苍派掌门之子的骚扰,这其中的用意,她明白。 可是,秦莫承的心呢?她不懂。 远处,是秦莫承与雪涯两人走进月光下的夜幕中。 “小幽姑娘呢?她回去了么?你追到纱璎了?”走到院落中僻静的角落,秦莫承迫不及待地问。 雪涯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当然回去了,我追上了小幽,把她送回去,然后让纱璎迷了路。” “让纱璎迷了路?是怎么做到的?”秦莫承心中好奇。 “天玄迷阵。”雪涯解释道。 “那是什么?也是一种法术么?”秦莫承忙问。 雪涯点头,“御法澄影的法术多以阵法为主,这天玄迷阵便是翎溪哥教我的,其实原本的花木路径并没有变化,只是短时间内让人心智混乱,认不清路罢了。” “这么厉害的法术,我要是能学就好了。”秦莫承道。 雪涯想了想,道:“其实,我倒是很想学你的剑法。” “那好啊,以后我教你。”秦莫承不假思索地道。 “真的么?”雪涯微微一笑。 “当然,”秦莫承道:“只是你不是一直在跟翎溪学功夫么?” 雪涯道:“你们的剑法,很不相同,其实我只学得他的皮毛。况且,你的剑法是近身攻击,有点像神界皓天一族的招式,我可以学了回去吓吓他。” 秦莫承笑道:“人界的所有剑法都是近身攻击呢,对了,他会怕皓天族的功夫么?” “当然啊,所有的澄影都怕皓天,所有的皓天也都怕澄影,因为对彼此的防御能力很弱,当然这两族最怕的还是璇梦,虽然实际上璇梦也属于澄影的一个分支。”雪涯解释道。 “怪不得我常听你说皓天和澄影的配合是最天衣无缝的呢。”秦莫承道。 “说起来纱璎那个璇梦还真不简单,我设置天玄迷阵险些被她发觉呢。”雪涯道。 “对了,她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小幽?甚至连芜鸣都阻止不了她。”提起纱璎,秦莫承立刻道。 “神仙捉鬼,是所谓的天经地义,真后悔答应芜鸣把她叫来。”雪涯道。 “别担心,咱们也算有了收获呢,她不是翩婳的徒弟么。”秦莫承提醒道。 “我差点忘了。”雪涯立刻道,“如果能从中得知翩婳的去向……” “你要联络翎溪去夺回纯阳离火刃?”秦莫承问。 雪涯却摇头,“不,不告诉翎溪哥,我自己去,如果能想办法抢回纯阳离火刃,正好给他个惊喜。” 秦莫承一脸的无奈,“丫头,算了吧,连翎溪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说了不要叫我丫头。”雪涯无力地反驳。 “那叫什么?”秦莫承笑道:“叫姑娘太见外,叫妹子的话……过个几十年我老了,而你还是现在的样子,难不成到时候我要叫你侄女?” “你!!”雪涯更无奈了。 聊了一阵棠幽的事,秦莫承送了雪涯回房休息,看看天色已然不早,然而观望院子里,却见芜鸣、纱璎,以及沈明漪房中的灯竟都亮着。 这么晚了还都不睡?秦莫承小声嘀咕着,芜鸣纱璎夫妻二人别后重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过沈明漪深夜依然不睡却是为何?秦莫承向着,轻敲沈明漪的房门。 灯前,沈明漪独坐。 “在干嘛呢,还不睡?”秦莫承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莫承哥哥,我睡不着……”沈明漪想了想,终于道,“雪涯姐姐回去睡了么?” “是啊。”秦莫承点头。 沈明漪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关于纱璎的事。”秦莫承道。 “纱璎?”沈明漪想不通在这大半夜的两人在外面竟然谈论纱璎。 “你看出来了么,纱璎想要抓小幽去转世。”秦莫承低声道。 “啊?那怎么办?”沈明漪忙问。 “别担心,我已让云邪大哥多加留意,雪涯也已将小幽送回鬼界了。”秦莫承道。 沈明漪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安,却不是因为纱璎,而是原以为夜深人静,秦莫承和雪涯是去看风景闲话家常,却没想到他们谈论的是正事,倒显得自己想多了。 秦莫承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笑笑道:“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和芜鸣夫妻两个到附近的镇上逛逛。” “好。”沈明漪答应着,然后看着秦莫承走出房门。 恒阳镇,是恒山脚下远近闻名的城镇,比起梨落村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这里不仅繁华,而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一大早,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纱璎五人便来到镇上。在恒山这些天,一直忙于追查伏羲琴的事,现在才有些空闲来到这镇上逛逛。街上车水马龙,来往行者络绎不绝。 “这里倒有些像洛阳呢,只是洛阳还要大些。”秦莫承自言自语道。 “洛阳是什么样子的?”沈明漪问。 秦莫承想了想,道:“我跟云轩哥去过,洛阳比这里还热闹,以后带你去。” “好。”沈明漪答应着,一路和众人说说笑笑,在镇上繁华的街道间穿梭着。 芜鸣也展开手中翠绿色的碎情连影扇,拿着这造型色彩诡异的扇子走在大街上,分外惹眼,他轻轻摇着,道:“很多年没来这样热闹的城镇了,还真是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啊。” “啊?”秦莫承不解了:“芜鸣兄,那这么多年你云游四海,都在干什么?” “我么,隐居啊。”芜鸣笑笑,可是秦莫承分明看出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 “隐居?”秦莫承更加不明白,“修仙大好的日子你却用来隐居?” 芜鸣笑道:“这回你终于理解为什么我当初非要和你们一起闯荡江湖了吧?能够出来走走逛逛,真是件好事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隐居?”秦莫承问。 芜鸣摇摇头,却不说话。 纱璎嗔怪道:“我也想不通,从我认识这家伙起,他就呆在洞庭湖上的一处仙境,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后来没办法,我只好找他去了。” 芜鸣既不解释,也不多做回答,可秦莫承分明看到他依然潇洒爽朗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难言之隐。 “看,那是什么?”纱璎指着前方一群围在一起的人们。 众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的空地上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当中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拉开架势卖艺。 “我们过去看看吧。”沈明漪虽然不会武功,但一向很喜欢看人舞刀弄枪。 一行人凑到近前,挤进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着当中两个少年一边吆喝着一边舞起枪棒。 “莫承,你看这两人的武功怎样?”芜鸣问道,论武功,自然是秦莫承最为在行。 “还不错。”秦莫承全神贯注地观望着场子中央,但见两个少年的基本功夫确实还不错,所查的只是火候经验尚且不足罢了。 只见两个少年在场地中央搭起了木架旗子,其中一个蓝衫少年飞身跃上木架顶端,在仅有碗口大小的立足之地单足舞剑,台下众人一片拍手称绝。而另一名白衣少年则舞动大旗,以旗为棍,演练了一趟长兵器。紧接着,这白衣少年将旗子靠在木架上,飞身跃上蓝衫少年的肩膀,两人便在这高高木架的顶端耍起叠罗汉来。 台下一片掌声叫好。 似乎是白衣少年刚刚的旗子没有放牢,不一会便见那旗杆向一旁倒去,连带着那高高的木架也向一边倾斜,在场中人无不吸了一口气,将心提到嗓子,倘若这么高的木架倒下,那上面的两个人必定受伤不轻,眼见那木架倾斜得越来越厉害,架子上那两名舞剑的少年也发现了,心中一惊。 秦莫承站在人群后方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他只微微抬了抬手,一枚银镖已脱手而出,牢牢地定在那旗杆和木架上,恰到好处地阻住了木架的倾倒之势。他打出这枚银镖的速度之快,位置之准,无一不是绝顶高手的手法。且又没有被围观的任何人注意到,人们只看着那木架轻轻一晃,随即又稳住了,架子上那两名少年舞完了剑法,飞身跃下,自然是赚了不少银子铜板。 虽然别人不知那木架为何没倒,但那两名卖艺的少年却心中一清二楚,待众人散去,立刻找到秦莫承这一行人。 只见两人向着秦莫承深施一礼,道:“刚才多谢这位少侠出手,否则只怕我二人要受伤丢人了。请教这位少侠尊姓大名?” “不必客气,在下华山秦莫承,你们是哪一派的弟子?”秦莫承其实比这两人大不了两岁,被这两人当成大哥类的人物还是头一次,因此也觉得很是有趣。 那名蓝衫少年已道:“原来是华山派的师兄,幸会幸会,我二人是嵩山派弟子,奉师傅之命出来办事,路过此处正好赚点盘缠。” 秦莫承知道,华山派和嵩山派向来关系交好,因此门下弟子们也有如同门师兄弟。 “贵派的唐逸箫与洛依云两位可回去了?”忽然想起在恒山比武大会后离去的那一对师兄妹,秦莫承道。 “原来秦师兄也认得唐师兄和洛师姐?”那白衣少年道:“前两天门中的师兄们传来消息,说唐师兄和洛师姐已经回去了,不过他们受了伤。” “受了伤?那是怎么回事?”还未等秦莫承说话,沈明漪已惊异道。 白衣少年道:“唐师兄和洛师姐在恒山失手杀死了点苍派段掌门家的二公子,这一路来点苍派人一直在追杀他们。” “段掌门的二公子?”秦莫承惊愕,随即向沈明漪小声道:“难道是向你提亲的那个段无涯的弟弟?” 沈明漪微微点头:“现在想来,应该是的。”然后又向那嵩山派的两个少年问道:“那段无涯呢?” 蓝衫少年道:“段无涯?是点苍派掌门的长子么?就是他派人来追杀唐师兄和洛师姐,为了给兄弟报仇。” 白衣少年接着道:“另外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门派竟然也来趁火打劫,实在可恨,硬是说唐师兄是得了伏羲琴上的武功秘籍才赢了比武。” 蓝衫少年道:“不过还好他们二人总算回到嵩山了,虽然受了伤,也已无大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唐逸箫和洛依云的境况说清,秦莫承等人也理出了头绪。原来点苍派掌门段天德的两个儿子,长子段无涯在余杭侍剑山庄沈家提琴未果,回到点苍派,而段天德则又派点苍派的护法林天枭带同次子段无际前往恒山参加武林大会,没想到段无际竟在恒山殒命。 与嵩山派那两名少年攀谈了一阵,待他们二人告辞离去,秦莫承等人才又谈论起点苍派的事来。 沈明漪蹙眉道:“原来被杀死的是段无涯的弟弟,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这么了解他?”秦莫承问。 沈明漪点头,“从他去侍剑山庄提亲那几次便可以看出,他是个无论做什么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 秦莫承想了想道:“反正唐少侠和洛姑娘已经回到嵩山了,那段无涯要生事,就让他自己折腾去吧,正好省的他再倒出空来去骚扰侍剑山庄。” “但愿他不要再去为难爹爹。”沈明漪道。 “放心吧,侍剑山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到头上的呢,你看那边是什么?”秦莫承说着指了指对面围了一群人的摊贩前。 “好热闹的样子,我们过去看看。”纱璎说着拉了沈明漪的手,向那边跑去。 秦莫承等人也跟上。 离着老远,便听到那摊贩的老板吆喝着:“纯阳离火刃啦,卖纯阳离火刃,降妖除魔震灾辟邪的纯阳离火刃,神将天楚留在凡间的神器啊!” “又是纯阳离火刃?”秦莫承哑然失笑,果然看到摊位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纯阳离火刃仿制铜牌,与曾经在洛阳跟陆云轩所见的别无二致。 “你见到过这个?”雪涯问。 “是啊。”秦莫承道:“我跟云轩哥刚下山时,就看到洛阳也有人在卖,一模一样呢。” 沈明漪早已拿起几枚做工精巧的纯阳离火刃铜牌欣赏,不住赞道:“好漂亮的牌子啊,咱们一人一个,老板,给你钱。”说着将几枚铜板递给摊位的老板,然后接过几枚纯阳离火刃铜牌分给每人。 秦莫承无奈地收入怀中,想着这枚回头可以给陆云轩,因为其实他自己已经有一个了,是当时在洛阳与陆云轩一起买的,只不过陆云轩的那枚赠给了翩?/li> 32第32章 紫色枫叶 “为什么天楚的兵器会流传人界?”雪涯看着手中小小的铜牌,疑惑不解。 纱璎已道:“也没什么奇怪的啊,师公声名远播嘛,更或许是师公和师傅的情意感动了天地,所以连人界也知道他们的事。” “倒是很像真的。”雪涯仔细看着手中铜牌上刻着的纯阳离火刃形状,自言自语道。 “你见过真的?”纱璎问。 “当然。”雪涯点点头。 纱璎有些沮丧地道:“据说那是神界最厉害的绝世神兵,我是他们的徒弟,也才只见过纯阳离火刃两次,实际上,我只见过师公两次。最近,连师傅也神出鬼没的了。” 雪涯打算从纱璎的话中套出翩婳的行踪,于是道:“你师傅是个很好的人呢,可惜不常在神界,否则我倒是常能见到她。” “你跟我师傅师公很熟悉么?”纱璎忙问。 其实纱璎听她知道翩婳自天楚死后便不常在神界,便已知道她对于翩婳和天楚之间很是熟悉。 “是很熟的朋友。”雪涯点头,“天楚走后,我一直很担心你师傅,却找不到她的人,你知道她在哪么?如果见到她,请代我想她问好。” 纱璎目光一转,笑道:“我师傅啊,其实她前些时候还在神界呢。” “真的么?”雪涯有些惊喜。 “是啊。”纱璎道:“师傅是应邀回去,拜访了泓玄、烟若、陌言几位神族的朋友,他们说虽然师公不在了,但他们也一定会替师公好好保护师傅的。” “他们是谁?”从来没听过那三个名字,秦莫承不由得问。 “他们是天楚的兄弟。”雪涯解释道。 纱璎也道:“是啊,泓玄是个和天楚一样很厉害的战士,烟若是个很温和友善的人,而陌言则最有趣最天真了。” 雪涯听着她简略的介绍,看得出她所知道的那三个人大体性格还算靠谱,只是更细节的东西却没见她说了。其实泓玄、烟若、陌言这三个人都曾经是天楚和翎溪最要好的兄弟朋友。 雪涯想了想,问:“你师傅还在他们那里么?” 纱璎道:“不在了,师傅从他们那里离开后,去了丹枫谷、翠原坡、幻海境。” “那些是什么地方?”其实纱璎提到的这些地方,雪涯是清楚的,只不过此刻她想试探下,纱璎对于天楚和翩婳的事究竟了解多少。 纱璎脸上现出几分得意,道:“这是三处仙境,丹枫谷终年落满红色的枫叶,是师公第一次带师傅来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度过了很多美好恬然的日子。翠园坡是一片绿色的幻境,在这里师公送了师傅很多连神界都找不到的宝贝当做定情信物,后来师公不在以后,师傅也常常来这里怀念师公。幻海境是海面上一处漂移不定的小岛,除了师傅与师公,没人找得到那里,那是属于师傅和师公两个人的。” “原来是这样。”雪涯回应着,却在飞快地思索着纱璎的话。 纱璎脸上的得意更明显了,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师傅究竟在这些地方的哪一处仙境,不管师傅在哪里,都会有泓玄、烟若、陌言他们保护着的,所以你不必担心她啦。”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如果见到你师傅,就说澄梦渊的人问她好。”雪涯的目光间也闪现着一丝难解的深意,然后看到纱璎答应着,跑上前去和芜鸣和沈明漪并肩而行了。 看着前面三个人走着,秦莫承也故意落下来,退到雪涯身旁,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姑娘说的话,可信么?” “可信才怪!”雪涯淡淡地答了一句。 秦莫承摇了摇头,道:“是你套不出来她的真话。” “有本事你去套。”雪涯冷冷地甩过来一句。 秦莫承收起开玩笑的语气,道:“咱们的道行比起她来,还差得远。这里的道行,指的不是武功与法术,是心机。” 雪涯微微蹙眉看着他,又看了看前面走远的三个人。 前方芜鸣揽着自己的娘子,笑道:“你刚才说的那几处仙境漂亮么?以后咱们可以去住上一段日子。” 纱璎道:“其实我也没有去过呢。我就是要让她知道,那些仙境都是属于师傅和师公的,不许她来捣乱。” “为什么?雪涯怎么会捣乱呢?”芜鸣有些奇怪地问。 纱璎向后看了看,确保雪涯和秦莫承没有跟上来,也听不见他们的讲话,于是道:“她不是师傅的情敌么?” 芜鸣一下子愣住了,揽在纱璎腰间的手也僵了僵,哭笑不得地问:“谁说她是你师傅的情敌了?” 纱璎不服气地道:“她是澄梦渊的人,师公就是为了澄梦渊的人才牺牲的,还有她见过纯阳离火刃,师公的纯阳离火刃从不离手,怎么会让她那么熟悉,你说她跟师公不是有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么?” 芜鸣这回彻底僵住了,呆了半晌,才无奈地道:“我说小妮子,你就别多事了,她根本就没见过天楚,情敌个鬼!” 并没有留意走前前面的芜鸣和纱璎之间的谈话,沈明漪却回过头看看后面正并肩低语的两人,停步想了想,然后追上芜鸣和纱璎。 “芜鸣大哥,纱璎嫂子,咱们去前面那家酒馆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沈明漪说着,指向前方道路一侧的酒楼。 “好啊。”未等芜鸣说话,纱璎已拉着沈明漪,带头向那茶楼快步走去。 芜鸣只好略缓两步叫上秦莫承和雪涯。 这家酒楼该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还未进门,便听见从大厅内传出的熙熙攘攘说话声。一行五人进了大厅,找了张靠边较为安静的桌子坐下,自有小二来殷勤招呼。几人点了些酒水和当地的小吃,然后一边休息一边闲聊着。 “不知道华山师傅和师兄们最近怎样,虽然只出来没几个月,却感觉离开华山很久了。”秦莫承叹道。 “莫承哥哥,等事情忙完了,我陪你回去可好?”沈明漪试探着道。 还未等秦莫承回话,不知从大厅中哪里站出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已朝他们走来。 少女来到芜鸣身边,先施一礼,然后轻声问:“请问这位可是自称茫茫六界一小仙的芜鸣?” 芜鸣回头,看到这素不相识的姑娘,却微微一皱眉,道:“我是。” 秦莫承等人也正奇怪,为何在这镇上的酒馆里居然会有人认得芜鸣。 只见那少女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双手呈给芜鸣,然后道:“这是我家主人赠给您的。” 芜鸣迟疑着接过丝帕时,她已转身从大厅中跑出去了。 秦莫承分明看见芜鸣的眉皱得更厉害了,紧握丝帕却一言不发,神情也凝重得没有一丝平日的乐天潇洒。 芜鸣缓缓打开丝帕,只见丝帕内包裹着的是一枚紫色的枫叶。 “好漂亮的枫叶。”沈明漪不由得赞道。 秦莫承打趣道:“芜鸣兄,这是哪位佳人相赠啊?” 芜鸣没有回答他的话,严肃凝重的表情也很快消失,恢复到原先怡然自得的样子,随意地将丝帕重新包好,抛给沈明漪,然后笑道:“喜欢就送你玩吧。” 沈明漪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惊诧地望着芜鸣,然后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丝帕和那枚紫色枫叶。 坐在她一旁的纱璎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已狠狠地盯向芜鸣:“是什么人给你的?分明是个女子?她到底是谁?” 芜鸣摊了摊手,毫不在意地笑笑道:“我若知道是谁,会将佳人相赠的东西转赠于人么?” “你!分明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些红颜!”纱璎怒道。 芜鸣依然微微一笑,“或许是吧,我曾经认识的红颜太多了,都记不清了,不过现在我只认识娘子一个。” “芜鸣兄倒是很会说话啊。”秦莫承调侃道。 “不会说话怎么能惹了一身债还安然无恙。”雪涯也插了一句。 “莫承兄弟和雪涯妞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呢。”芜鸣道。 沈明漪看看纱璎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将包着紫色枫叶的丝帕递到她面前,道:“还是送你吧,这原本就该是给你的。” 纱璎却一脸沮丧地挥了挥手,道:“不要不要,你留着玩吧,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给他的,看了心烦,眼不见为净。” 沈明漪无奈地笑笑,只好将丝帕收起。 忽然,身旁秦莫承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道:“明漪你看。” 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酒馆的大厅中进来三名身负长剑的年轻男子。他们个个一身白色长衫,腰间的衣带带着昆仑派的图案。 “昆仑派弟子?”沈明漪惊奇地望着。 秦莫承点点头,“你看,这几个昆仑派弟子眼熟么?” 沈明漪看了一会,点点头道:“他们好像是当日到侍剑山庄去参加过爹爹的寿宴的。” 秦莫承道:“不错,不知他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我去问问他们。”言罢还未等沈明漪答话,便向那几名昆仑派弟子走去。 那几名昆仑派弟子已要了酒菜,在角落里的桌旁坐下,秦莫承来到他们旁边空着的座位坐下后抱拳问好:“在下华山秦莫承,几位昆仑派的师兄好。” “这不是侍剑山庄和陆师兄在一起的兄弟么?”其中一名弟子连忙还礼。 “呵呵,是我。”秦莫承点头道:“不知云轩哥现在在哪?几位千里迢迢到这恒阳镇来又是为何?” 另一名弟子道:“我们从侍剑山庄离开后便继续奉师傅之命在河南河北一带拜访了他老人家的几位旧时好友,前些天听说恒山比武大会嵩山派的唐逸箫少侠力战群雄赢得桂冠,却被诬陷学了伏羲琴上的武功秘籍,于是师兄弟们商量了一下,怕唐少侠遇到麻烦,便一路北上往恒山方向而来,果然遇到几伙不同门派的弟子胁迫唐少侠和洛女侠,还伤了人,我们阻住了些敌人,然后将唐少侠和洛女侠送回嵩山派。” 先前那名弟子道:“然后我们又回到恒山这一带想探听下最近江湖上的动静,却再无什么消息,师兄们正盘算着过两天就回昆仑山呢。” “原来是你们帮了唐少侠和洛姑娘,我与他们也是相识,在此多谢了。”秦莫承连忙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那名昆仑弟子笑笑。 其实秦莫承知道,一路上的千里护送,相助退敌,那决不仅仅是举手之劳。 “不知云轩哥现在何处?”秦莫承向三人问道。 “陆师兄?我听说他忙完了派中的事,早从昆仑山出来了。”昆仑弟子道。 另一人也道:“是啊,我与他曾飞鸽传书过,他说还要赶来恒山与你会合呢。” “奇怪,我在恒山也住了有些天了,怎么没见到他。”秦莫承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些担心。 与那两名昆仑派弟子又攀谈了几句,秦莫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问出什么了?”雪涯淡淡地道。 “云轩哥要来找我们了。”秦莫承微微笑道。 “云轩哥什么时候来?”沈明漪连忙问,她对这个虽然结伴的时间不长,却一路上果真像大哥一样照顾着大家的男子印象十分不错。 秦莫承轻轻扣着面前的茶杯,为难道:“该是早就从昆仑山出来往恒山来了,可是为什么没来找咱们呢。” “别担心,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沈明漪善解人意地安慰着,“大不了我们在恒山多住几天等等他,反正阴属性的伏羲琴弦还没有结果。” 秦莫承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33第33章 忘川花海 昆仑山,雪落无痕。 陌上飞絮无影,飘零多少相思。 当陆云轩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是向着恒山的方向而去的,可是总有些人,有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不经意间,闯入原先制定好的轨迹,尽管每一个人都是过客,有时却依然不由自主地为他们停留驻足。 还没有走出昆仑山附近一带雪原的陆云轩便感觉到一直揣在怀里的那面铜镜散发着微微暖意,在这如冬般寒冷的时节有种沁人心脾的温暖。 陆云轩取出铜镜。 其实这面铜镜极少打扰他,通常却都是在他遇到危险时帮主他化险为夷。向此刻这般平静地散发出暖意还是头一次。 当陆云轩取出铜镜还没来得及细看时,抬头便看见就在前方的雪原小径上,站着一个女子的背影,一个侠女打扮腰悬双剑,手中却拿着与她身材极不相称的沉重的长刀离火刃的姑娘。 翩婳。 翩婳会出现在这里,陆云轩还是有些惊讶的。 “陆少侠,”翩婳回头。 “翩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陆云轩将铜镜重又收回怀中,问。 翩婳没有回答他的话,却道:“陆少侠,你是第一个将人界的纯阳离火刃铜牌送给我的人,我一直记得。” 陆云轩微微一笑,道:“我送你的只不过是民间自制的小玩意,而此刻你手中的却是真正的纯阳离火刃。况且,你不是也赠了我铜镜么。” 翩婳道:“我赠你铜镜并非只是感谢你送我纯阳离火刃的铜牌,而是我看出你是修仙之人,或许我们之间算是有缘。” 陆云轩道:“缘分本是上苍注定,又何须在意有或无。” 翩婳摇头道:“从前,我也不在意,但是如今,我有些话想对有缘人说,这些话我从来不曾对别人讲过,不知陆少侠你可愿做倾听者么?” “当然。”陆云轩的目光中带着诚挚的坦然。 “那么,请跟我来。”翩婳言罢,便向前走去。 陆云轩紧走几步跟上她,翩婳依然在前方不疾不徐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有那么一段时间,陆云轩几乎像是忘却了周围一般,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四周景象也不再清晰,唯一清楚的,就是前面翩婳的身影。 就这样似乎在云里雾里飞掠了不短的时间,停步处,已是一片花海,与昆仑山的冰天雪地有天壤之别。 陆云轩惊异,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聚集在一起的花,一望无际,如梦境般虚无缥缈,却是实实在在的香气袭人。 “这是哪里?”陆云轩问站在自己身旁的翩婳。 “忘川花海。”翩婳答道:“这是人界与神界之间的一处仙境,从前我和天楚经常来的地方。” “为什么想带我来这里?”陆云轩更是不解。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慢慢整理好回忆。”翩婳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忧伤。 陆云轩沉默着,望着眼前这个独自背负着离火刃的女子,她的身影即使站在这花海般的美景中,也显得那样孤寂淡漠。 翩婳道:“陆少侠,请看你身上的铜镜,这些回忆,我从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听了她的话,陆云轩连忙从怀中取出铜镜,只见镜面上也是一片花海,与眼前这片花海类似,却又不大相同。那是一座神界殿堂前盛开的花,那做高大恢弘的殿堂牌匾上,书写着三个大字“明华堂”。殿外的角落里,远远地站着一名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姣好的容貌,素雅的衣衫,腰间悬挂着一把闪着银色光芒的长剑,看样子也是一位神女。 此时,殿堂的大门中,缓缓并肩走出一对男女,天楚和翩婳。 他们刚走到转角便看到了这名青色衣裙的女子,天楚首先打招呼:“月曈,你怎么在这?” 然后天楚又转而向翩婳介绍道:“这是月曈,也是我们兄弟几个的朋友,是术灵澄影中的高手,战场上最具攻击力的巾帼英雄呢。” “你好。”翩婳上前问候。 “小天哥,嫂子……”月曈还礼,却掩饰不住目光中的难过,“泓玄他可好么?” “他很好。”天楚道,“怎么?想找他么,怎么不进去?” 月曈摇了摇头,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泓玄是不是也有了夫人?他的夫人是和嫂子一样的璇梦族吧?” 天楚点头,“怎么问起这个?” 月曈犹疑了片刻,然后向翩婳道:“嫂子,我好羡慕你,可以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可以并肩作战,可以携手走在神界的每一个地方……” “月曈……”翩婳感觉得到她的忧伤。 月曈怅然道:“如果我也是璇梦,或许,也能够和他站在一起,举案齐眉……” “月曈,你别这么想,术灵澄影同样很好。”天楚道。 “谢谢你,小天哥,从前泓玄也对我这么说,因为他只当我是朋友。”言罢,月曈转身,缓缓离去,身影消失在大殿另一侧。 镜中的画面如波光荡漾,紧接着,便由美丽如春的花海变为了烽烟四起的战场,大战的那一处仙界,有如人界的古战场,到处都是凌厉的法术与相互拼杀的仙妖。 此时似乎已是战斗结束,两方的人已分开两边,大部分人已撤离战场,只有少数的神仙妖魔还在原地休息。翩婳重新加强了在天楚周身施以的法术屏障,两人的配合,默契得让所有人欣羡。 战场上,她一直都十分敬业地履行好一个作为璇梦的职责。 远处,是泓玄、烟若、陌言三人走来。 泓玄:“小天,看来弟妹不错啊,你们俩配合,战场上越来越所向披靡了。” 陌言:“天哥你有了嫂子都不跟咱们一块除魔了呢。” 烟若:“小天和弟妹果然是一对神仙眷侣呢,战场是次要,你们俩好好的在一起就行。” 那三个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依然剩下天楚和翩婳。 “我们,能永远的在一起么?”翩婳道出自己的担忧。 对于神族而言,永远是多远?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不能?”天楚的生命里,似乎就没有忧伤这两个字,他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永远是用不完的活力和开朗与豁达。 “可是,神族严禁男女相恋……”就算此刻和天楚在一起,翩婳依然是不安的。 天楚一笑道:“神族禁止的是男女结为夫妻孕育子女,并不禁止男女相恋,只要我们不做出逾矩的事来,又为什么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真想就这样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到地老天荒。”翩婳幽幽地道。 “你看那边。”天楚说着指了指远处魔界的阵营中,此时也在丘陵般的山石上休息的一对男女。 翩婳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似乎在魔界也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只见那魔族年轻男子披一身重甲,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如禅杖般的兵器,此刻他正在一旁打坐休息,虽然隔得很远看不起他的相貌,却可以隐隐感觉到身上所散发的刚毅凌人的气魄。 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璇梦派女子,一身飘逸绝美的红色长裙,在这烽烟四起的战场上犹如盛开着的嗜血红莲,奇怪的是,站在魔界的阵营,伴在一个魔族男子的身边,而这个璇梦派的女子,竟然是神族。 翩婳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天楚已道:“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那个魔族男子名叫孤刃,是魔界念守皓天派法力最强的第一人,那个璇梦派女子,名叫舞枫,本是神族,因为与孤刃相恋,便到魔界去了,但是在大战时,她只辅助孤刃,却从不伤害神族一分一毫。平日不打仗时,他们也时常到神界来找我和翎溪,一起聊天喝酒切磋法术。你看他们身为两族的人,都可以在一起,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真好。”头一次看见相恋,翩婳内心充溢着的是一种感动,尽管内心依然不安,可是她知道,只要这身边的人不离开自己,那么一切都好。 陆云轩定定地看着镜中画面,为人者羡慕神仙逍遥,为神者又羡慕人间鸳鸯,痛苦的一切根源都是不满足,想想这又是何必呢。 紧接着,镜中景象又出现变化,此刻陆云轩看到的,是凌波殿外,院落中的那落满雪花的青石玉阶。翩婳独自一人,倚在墙边的角落里,而院落中踏雪而立的,是两个男子。 天楚和翎溪。 天楚与往常一样,一身深赤色战袍加一柄散发着火光烈焰的离火刃,在这隆冬皓雪中平添了一抹暖意。 翎溪在平素的紫色长衫外加了一件素色棉披风,肩上的雪狐皮毛映衬着腰带上系着的清光紫玉无不显得高贵而冷清。 天楚随手拿起身旁石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道:“怎样?我娘子翩婳还不错吧?” 翎溪没有回头看他,却道:“怎么不接到凌波殿来?” “你清净惯了,凌波殿住三个人太吵。”天楚笑笑道。 “呵,我让给你们俩。”翎溪回过头来。 “不要不要!”天楚立刻摇头,强烈反对,“兄弟如手足,我不要你走!” 翎溪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翩婳是璇梦派,以后魔界再来进犯时,我让她跟着你,可好?”天楚走到他身边,道。 翎溪摇摇头,“我要璇梦做什么,还是她跟在你身边,我放心。” 天楚却叹了口气,道:“从前,你身边也有个璇梦的,后来还不是你为了全心辅助我,才一个人回到这凌波殿来。” “我一个御法澄影,要璇梦没多大用。”翎溪轻轻道。 天楚无奈地道:“让你找个璇梦,你不肯,那只好我来。” “你……”翎溪欲言又止。 “呵,不想再看你为了帮我退敌而受伤了。”天楚笑了笑。 殿后,是翩婳如水般忧伤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防盗章节解除 想对某一位或几位盗文的亲说,你喜欢我的文请一声不响地搬走,就当是给我做宣传了, 但是!!!请不要再以未登录状态在我的v章节下留评了,我不差那几个2分,你留评不嫌麻烦,可是你这所有未登录状态的评让我很容易被举报刷分啊,有木有! 34第34章 五百年的石桥 陆云轩手中铜镜画面纷飞,转眼又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冰河,澄梦渊飞雪连天,那早已被冰雪覆盖的高高山石上,矗立着一柄早已没有了火光的长刀,纯阳离火刃。 那时,天楚已为守御澄梦渊的伏羲琴而牺牲。 远处,快步走来一个身穿银色精巧战甲的女子,翩婳。 脸上,泪痕已干,此刻,她又回到了那个凭着璇梦的强大法力一人独闯天下的神女翩婳。此刻,她走到那高高的山石上,然后费力拔出那早已牢牢插在冰雪里的纯阳离火刃。 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突然间,一抹紫色玄光激射而来。 “啊!”翩婳感到手腕间一阵剧痛,纯阳离火刃脱手跌落在地面。 不远处站着的,是一身紫色战袍的翎溪。 翎溪的脸色很苍白,身子也有些站立不稳,澄梦渊的一场大战,不止天楚殒命,翎溪也受了重伤。 然而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高贵、淡然。 翩婳呆呆地望着他,俯□去捡地上的纯阳离火刃。 “放下纯阳离火刃,你走吧。”翎溪淡淡地道。 “不!我要带它走!”翩婳执着地抓起纯阳离火刃,然后起身。 “天楚的东西属于凌波殿。”翎溪依然声音冷冷的,没有语气。 翩婳不理会他,而是拿着纯阳离火刃便要施展法术离开。 翎溪微微抬手,紫色的光芒笼罩在翩婳四周,翩婳亦运起法术,冰蓝色的光芒与之相抗。 突然间,他们的周围现身了三名同样的神族年轻男子,泓玄、烟若、陌言。 “翎溪,翩婳,你们在干什么?”泓玄一身玄色铠甲战袍,身为念守皓天的他一言一行间都透露着一个抵挡敌人攻击的战士所该有的沉稳与爽朗。 看到这三人现身,翎溪与翩婳停了手中招式,烟若已看出他们的意图,劝道:“小天已不在了,大家都很伤心,虽然我们神族严禁婚嫁,但名义上翩婳早已是小天的娘子,翎溪,这把刀你就让她带走吧。” “天哥的刀……”与天楚同样身为凌战皓天的陌言似乎并没有在意这把刀该由谁属的问题,而是径直走到翩婳面前,看着她手中早已失去火光的刀,眼角闪现着泪光。 “如果我不让呢?”翎溪扫视了泓玄、烟若、陌言三人一眼,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微微移了下脚步,稳住几乎站立不住的身形。 泓玄亦道:“咱们都有自己的武器,翎溪,这把刀你也用不起来,留着它难道小天就会活过来么。” 翎溪似乎不愿再和他们多费口舌,只是道:“都让开。”然后随着一束凌厉的紫色光芒,手中长剑依然出窍,剑光直指翩婳拿着纯阳离火刃的手。 翩婳只是运气法力护住纯阳离火刃,没有还手。 “翎溪,你干什么!你身上有伤,别乱动!”烟若说着手中长剑亦出窍,阻住翎溪的招式。 “翩婳,你走吧,这里的事你不用管。”泓玄说着扬起手中法杖想要将翎溪定身。 身为御法澄影的翎溪无论反应还是身法,都比他这个念守皓天要迅捷得多,还未等泓玄发出招来,翎溪剑光依然倾洒而下,一片紫色寒冰般晶莹的法阵已将泓玄围困在内,动弹不得。 一招阻住泓玄,紧接着翎溪依然将招式转向翩婳。 烟若飞快地接过招式,于是变成烟若和翎溪间法术的你来我往。 作为术灵澄影的烟若,虽然身法上差了些,然而攻击力却比御法澄影要高出许多,翎溪与他过招很是吃亏,况且此刻的翎溪伤势也已快支持不住。 陌言终于反应过来,一边企图阻止烟若的招式,一边叫道:“烟若哥,快住手!你们干嘛打翎溪哥!” 怎奈陌言的修行比起烟若来尚且不够火候,烟若几乎可以无视他手里挥舞的长枪。 泓玄待到身上的围困法阵解除,连忙道:“烟若别动手,你别再伤了他。翩婳你还不拿了纯阳离火刃快走!” 翩婳闻言拿起手中的纯阳离火刃立刻飞身离开,身后烟若也立刻停了手中招式,而是一招没有伤害的控制法术将翎溪定身。 陆云轩看得出神,直到镜子中的画面逐渐模糊,又变为一泓平湖般的寂静,才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他面前的翩婳。 缓了缓心神,陆云轩的思绪还没从刚才所见的恩怨纠葛中恢复过来。 翩婳已道:“陆少侠,你为何要修仙?” 陆云轩想了想,道:“修仙可为人间化解疾苦,侠者力单,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你可否明白神仙那千万年无尽的孤寂与离苦?那里没有情,没有心,没有爱,没有恨。”翩婳的声音如同来自神界般飘渺。 “难道你与天楚之间不是情?不是心?所体会的不是爱恨?”陆云轩反问。 翩婳摇头,“我不知道。神界有许多像我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璇梦女子,也有许多像月曈那样孤单可怜的伤心人。” “依我看来,璇梦不见得好,其他派别也不见得差。”陆云轩道。 翩婳点头,“其他活得真实,而璇梦,浮华的背后却只是无尽的假象与虚荣。” “不论怎样,天楚许是爱你的。”陆云轩道。 “许是爱我?陆少侠,你也不肯定是么?”翩婳道:“神界没有爱情,没有亲情,也没有友情,神界只有一种感情,叫做相依为命。天楚对我,对翎溪,甚至对泓玄、烟若、陌言等所有人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只是这其中,不知道谁才是他的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陆云轩凝思着,喃喃自语。 “也许不论是那一种感情,到了最后,都会成为相依为命,或者无情。”翩婳低声道。 “有情还似无情……”陆云轩沉思着道:“可他毕竟是为你而死。” “这也是我最后执着的了。”翩婳道:“他唯一留下的爱过我的痕迹。” “翩婳……”陆云轩似乎还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理清思绪。 翩婳道:“罢了,我就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才找你说了这些,陆少侠,耽误你的行程了,不知你是否还愿意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吧。”陆云轩道。 翩婳从附近的花丛中拿出一个包裹,然后打开,里面是一些佛珠经书之类。“人界有一座寺庙,寺里的住持无心老禅师是我旧友,曾多次点拨于我,我无以为报,只得从西域请了这些佛珠经书等佛门法物,我在仙界还有事要办,暂时不去人界,希望你能替我亲手交给无心禅师,寺庙在汉阳一带,应该不会耽误你太多行程。” “好,陆某一定办到。”陆云轩答应着,收下包裹。 “我送你去吧。”翩婳道。 陆云轩点头,转瞬间身边景物已开始模糊不清,耳边也传来呼啸的风声。 仙界的风,凡世的尘,谁又是谁的前世今生。 百年,千年,仙界,凡间。 岁月流转,多少刻骨的誓言已被雨打风吹去,直到那一座石桥已在风中化成沙,依稀可见三生石上斑驳的石刻,却没有人还能参透那其中的含义。 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 换来的只是那一个人在桥上走过,留下一抹清辉月华, 以及那一座经年累累的石桥,以等待的身姿矗立在斜阳草树下,等到时间久得早已忘记了在等待谁,只为了给自己一个守候的理由。 等待的久了,不是因为那个人还能回来,而是为了找一个理由来纵容自己的不想离开。 石桥寺 当陆云轩望见石桥寺的山门时,觉得周围的一切是那样恬然安静,并不宽大却似乎有了千年历史的石桥,石桥另一头斑驳的山门,略显残破的寺庙,庙里隐隐传来的木鱼声,配合着似乎刚刚下过雨的路面,给人一种心中空明的体会。 轻轻敲开石桥寺的山门,迎上来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 “施主。”小和尚双手合十向陆云轩行礼。 “这位小师傅,请问无心禅师在么?我找他有些事情。”陆云轩向那小和尚道。 小和尚为难地挠挠头,道:“师傅下山去了,要过两三天才回来,施主如果不着急赶路的话,可以先在寺中住下。” “既然如此,那好。”陆云轩答应着,跟着小和尚进了寺门,虽然他打算到恒山去与秦莫承会合,不过行程也不差这两三天,况且既然答应了翩婳,那便一定要办到。 小和尚请了陆云轩在禅房休息,然后为他准备房间去了。闲暇之时陆云轩便在这厅中走走看看,寺庙不大,客房也并不多,却每一处都雅致透着禅意。此刻陆云轩踱到墙边,抬眼看到墙上的一副字画,画中一座石桥,与山门外的那座石桥同样斑驳古老,石桥旁上书“石桥禅”三个大字。 不小心碰到旁边桌上的书卷,一页纸轻轻飘落,陆云轩俯身捡起地上的纸张,只见纸上两行隽秀的小楷,上书“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你从桥上走过。” 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 陆云轩拿着手中薄如蝉翼的纸张,不由得出了神。 35第35章 除妖 恒山别院,入夜时分,春雷滚滚,暴雨倾盆。 白天还是风和日丽,却不知为何夜晚便下起雨来,沈明漪早早地梳洗了躺进被子里,瑟缩在床的里侧,虽然春天的气候并不寒冷,可窗外的雷声却让她胆战心惊。 相邻房中的雪涯虽然还未就寝,也已关进了门窗,外面令人心神不宁的雷声让她不由得握紧了袖中的天渊法杖。 对面是秦莫承的房间,原本打算晚上和芜鸣切磋武功的他看看窗外这一场大雨,练武的计划也泡汤了,此刻他按剑坐在桌旁,将窗子开了条缝,看着窗外的雨势。 与他房间并排的,是芜鸣与纱璎的住处,这对小夫妻似乎并未被这天气所扰,而是依然在房中嬉闹着。 “嘿嘿,娘子,想我不?。”芜鸣抱着纱璎的身子,轻轻吻上去。 “我才不想!”纱璎笑着躲闪,一把推开芜鸣。 芜鸣揉着被撞在床尾柱子上撞疼的胳膊,一边委屈地道:“娘子你都不心疼我。” “那又怎样?”纱璎故意坏笑着,跑到屋子另一侧。 “呵呵,那为夫来疼你,可好?”芜鸣说着一个轻跃,飞身将纱璎揽在怀中。 “啊!”随着外面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纱璎低低惊叫着。 “嘿嘿,怎么了娘子?”芜鸣笑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别闹,外面……”纱璎话还未说完便已被芜鸣一个公主抱,抱在怀里。 “快放开!外面有事!”纱璎连忙说着挣脱开芜鸣的怀抱。 “怎么了?”芜鸣也意识到有情况,于是放开她。 纱璎将窗子推开,看了一会,道:“山下梨落村的方向有妖气。” “啊?那我们快找莫承他们。”芜鸣说着立刻奔出房门。 当秦莫承听到芜鸣一连串的拍门声时,立刻持剑出门。 “难道是妖魔又来近攻梨落村了?”秦莫承说着,立刻跟随芜鸣和纱璎出门,“别叫明漪和雪涯了,让她们休息吧。” 然而这种暴风雨的天气,又有谁能睡得安稳,同样听到声音的雪涯和沈明漪也打开房门。 于是,一行五人连忙拿了伞下山,前往梨落村的方向。 还未到达山脚下,便已能够眺望到远远的梨落村在夜幕乌云的笼罩下,隐隐传来打斗声和村民的呼救声,同时几乎可以看见村外无数虎视眈眈的妖兽。 “看来村子已被妖怪包围了。”纱璎皱眉道。 “我们怎么进去?不知道云邪大哥和凝碧嫂子怎样了!”秦莫承担忧。 “飞进去。”芜鸣道。 “啊?”秦莫承错愕,轻功也不可能飞这么远吧。 “莫承,我带你飞,明漪丫头跟着纱璎。”芜鸣安排已定,又转头看了看雪涯,道:“雪涯妞自己没问题吧?” 雪涯点头。 然后芜鸣一把抓起秦莫承身子,也不见他运功作势,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秦莫承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飞起,从前听说神仙御剑而飞,如今芜鸣竟连剑也不用,便这样飞在空中。 紧跟着芜鸣身后,纱璎也带起沈明漪,向梨落村方向飞去。 最后是雪涯不快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梨落村内,一行人落地,芜鸣也放开秦莫承。 “芜鸣兄,下次能不能轻点啊!”秦莫承一边咳嗽着一边整理着被抓得乱七八糟的衣带。 “嘿嘿,下次保证让你头晕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芜鸣笑道。 秦莫承瞪了他一眼,调整好呼吸,看来御剑飞行若还不适应的话也是件难受的事。 几人环视四周,但见无月的夜幕被惨淡的乌云笼罩着,村子四面八方都是露着利爪和牙齿的妖兽,村民们的呼救声无处不在。 “我们先找云邪大哥和凝碧嫂子。”秦莫承说着当先一步向他们住的小木屋走去。 身后沈明漪等人跟上。 “傻瓜,大敌当前他们怎么可能还在屋子里!”望着秦莫承不由分说走开的背影,雪涯跺脚道,然而无法也得跟上他们的脚步。 木屋空空如也,果然云邪和凝碧早已出去御敌,并不在屋中。 “我们出去找他们。”芜鸣说着走出房门。 紧跟着纱璎和雪涯也跟着出来,然而迟迟不见秦莫承和沈明漪出门,院子里,却听见屋内传来争执声。 秦莫承道:“明漪,你在屋里等我们吧,这里安全些,打退了妖怪我再来接你。” “不,我要和你一起去。”沈明漪目光坚定。 “明漪,你不会武功,我怕保护不好你。”秦莫承劝道。 “我会金针,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沈明漪道。 秦莫承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明漪,听话,妖怪出没,不比寻常的敌人。” “为什么每次遇到敌人你都让我离开你?我也希望能向雪涯姐姐一样和你并肩作战,你知道吗?”沈明漪的声音里透着伤心。 “我是不想你受伤害!”秦莫承也有点急了。 “你分明就是怕我拖累你!”沈明漪生气道。 “我要是怕你拖累我,会千里迢迢带你去关外来恒山?”秦莫承一把抓起桌上的剑,便要出门。 “你!”沈明漪气得说不出话来。。 “等我回来。”秦莫承说了一句便走出房门。 院子里,雪涯望着走出的秦莫承,有些震惊,认识这些日子以来,从未见他因为什么事与什么人发生过争执,秦莫承已走上前。 “怎么了?”若无其事的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不就是跟明漪绊了两句嘴么,至于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嘛,秦莫承哭笑不得。 “没什么,走吧。”雪涯淡淡地说了句,然后跟上秦莫承。 “妖怪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了!”芜鸣皱眉道。 “先别找云邪和凝碧了,咱们先阻住妖怪,别让村民受伤。”秦莫承道。 “好,我与夫君往西边,你们往东边,看谁除的妖怪多!”纱璎说着当先跑了出去。 秦莫承想要说话时,纱璎已经跑远,芜鸣也已跟上,其实秦莫承想说的是,还比谁除的妖怪多,当这是游戏么。 同雪涯一路,秦莫承当先往村东口而去。 他打过恶霸大盗,打过名门剑客,打过许许多多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却几乎从来没有与妖怪作战过,这让他心里很没有底。 “你只管打便是,我用阵法辅助你。”雪涯道,神界的御法澄影功夫虽然对人的效果并不大,不过用在妖怪身上倒是可以极大地降低妖怪的攻防,起到很明显的效果。 “好。”剑已出鞘时,秦莫承便什么也不再想,他的面前只有对手和华山灵力绝伦的剑光。 雪涯手中可长可短的天渊法杖骤然伸出七尺长,凌空划过的紫色光芒在对面妖怪的上方汇聚成一片法阵,秦莫承手中剑影如虹,倾泻而下。配合着雪涯的法阵,对面妖魔的防御力似乎大大减弱,秦莫承的剑法得心应手,不多时便打退了不少妖魔。 “你不去看看明漪?她一个人在屋子里。”雪涯抽空道。 “不用。”秦莫承头也不回地回应着,手中的剑丝毫没停。 “我怕有妖怪跑到木屋去。”雪涯进一步道。 秦莫承却带着几分无奈的苦笑,“让我留你一个人在这陪着妖怪么?” “……”雪涯一时语塞了。 梨落村西口,是芜鸣和纱璎二人对付一批批攻上来的妖魔,纱璎作为多年修炼的仙女,降妖除魔惯了,因而此刻一看到妖魔就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她身后芜鸣不得不跟着叫道:“喂,娘子,让我打头阵,你看好我的防护。” 没想到纱璎却毫不理会,“不,今天我要打个痛快!” “娘子,你是医师啊……”芜鸣彻底无奈了,无论神仙,以医师著称的璇梦派在战斗中向来是应该跟在打手身后的,向纱璎这般把自己当成战士的还是少数。 纱璎打了一会,似乎觉得不过瘾,道:“唉,要是有个御法澄影辅助一下,敌人的防御就能大大减弱。” 芜鸣苦笑道:“人家御法澄影是辅助打手的,哪有给璇梦当辅助的。” 纱璎不服气道:“我就要御法澄影来嘛,夫君,你叫雪涯姑娘来。” “人家雪涯姑娘和莫承在村东头也和妖魔作战呢。”芜鸣对他这个一心血来潮就什么点子都能想出来的媳妇彻底没辙了。 “依秦莫承那小子的功夫,东边的妖怪早就消灭干净了,夫君你去看看嘛,就说咱们这需要帮忙。”纱璎道。 “要帮忙?我看这娘子你一个人就够了,连我都插不上手。”芜鸣无奈地摇头叹道,不过还是转身往东边而去寻找雪涯。 梨落村东,果然秦莫承与雪涯已将大批妖怪打退,刚想停下来歇口气的功夫,芜鸣的身影已一跃而入二人的视线。 “芜鸣兄,你怎么来了?”秦莫承有些意外。 芜鸣一脸苦相地摇头叹道:“那个女人见了妖怪就要拼命,想请雪涯姑娘帮忙用法阵辅助一下。” 雪涯也相当出乎意料,那个有着上千年修行的璇梦仙女会用得着自己?不过转念想了一下,于是道:“好吧,我随芜鸣大哥去看看,莫承,正好你可以回木屋去看看明漪,不用担心我了。” “唉,好吧。”秦莫承只好道,其实他还是有些担心沈明漪的,那个沈家的大小姐虽然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性子固执起来便是十头牛来拉也不好使。 于是目送着雪涯和芜鸣离开,秦莫承自己也往村内的木屋方向去了。 其实雪涯很不愿意去辅助纱璎,虽然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修为末等的小神,但作为皓天打手的专门辅助者御法澄影这一派别,让她去辅助一个原本就没有多少攻击力的璇梦医师,多少还是有些丢人的。想想在御法澄影这一派别当中,一直被她当做榜样的高手翎溪,那可是多少凌战皓天请都请不去的辅助高手,再想想她雪涯,也太没面子了。 不过想归想,她现在还是不打算得罪纱璎的。 于是跟随芜鸣到了村西口,雪涯还是照样开了御法澄影的专用法阵,阵法的光芒笼罩在对面妖怪的上空,让纱璎在无数妖魔中厮杀个痛快。 村内木屋里,自秦莫承走后,沈明漪便一直痴痴地站在门口,动也没有动,相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他的累赘,他打敌人用不着自己,练武宁可一个人。原以为和他并肩而行这么久了,应该至少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了,可是蓦然发现,彼此的距离还是那么遥远。 秦莫承有着他的无数朋友,而她沈明漪,却只有他。 她原以为,比起雪涯芜鸣等人来,自己认识他更早,应该能够轻易融入他的朋友圈子,可是到都来,却依然只有自己是局外人。 是因为不会武功么,不能和他并肩作战么? 他一向都是直率豁达乐天的,性子开朗到看不出来谁才是他的真心。 她沈明漪知道自己错了,背井离乡时他成了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可是到头来,他并没有把她当成什么亲近的人,甚至还不如雪涯和芜鸣。 就算是天天在一起,心依然遥远得陌生。 离不开他么?她不信,纵然是个从小生活在温暖水乡的千金小姐,她沈明漪却从不认为自己需要依靠谁。就算没有绝世武功,她还会金针,她还可以保护自己,不论现在是在巍巍恒山,还是关外雪原,没有秦莫承,她依然可以独自一人回到故乡。 想到此,她轻轻推开木屋的门,看了看周围,确定了暂时安全,然后试探着走出门来,袖中不忘藏了一把惊鸿金针。 似乎妖怪还没有攻进村子里,沈明漪看看四周无人,想必村民都躲在房子里不敢出来,倒是安静得很。刚刚秦莫承他们在院子里商议的时候,似乎听说他们往东西方向寻找云邪和凝碧去了,而村子北口正是他们所住的恒山别院方向,于是沈明漪毫不犹豫的往村子南面而去。 她沈明漪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做不了的。 一直走到村南口,四周一直安安静静的,连妖怪的影子也没有见到,沈明漪虽然感到微微奇怪,但依然毫不停留的出了村子,向南而去。 四周的寂静,阴森得让人隐隐不安,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动静,沈明漪在这已经减小的雨势中快步走着,依稀能够听到身后一些似乎是风吹过树枝的声音,不过她不敢回头,只要没有危险,她宁愿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下去。 然而,突然间,当一缕劲风直逼她身后时,她一惊回头,手中的金针便要脱手而出,却已然来不及,一直野兽般的妖怪爪子已搭上她的肩。 突如其来的惊吓使她几乎叫不出声来,然而还没有顺着那爪子看清妖怪的模样,便听得一阵剑风,剑光过后,那妖怪已被辗成两截,那巨大身影倒下之后,露出了站在两步开外的秦莫承的身影。 他手中的剑,正滴落着点点血迹。 沈明漪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说话。 秦莫承倒是先开口,“前面几个都收拾了,到底还是手慢了一步,吓到了你。” “前面?……”沈明漪绕过秦莫承身后,向着她来时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路上横七竖八的似乎躺着几个妖怪的尸体,难道说这一路上来袭击自己的妖怪在自己尚未发觉时都已被他消灭? 沈明漪望着秦莫承片刻,然后道:“为什么之前不出来?” 秦莫承只是侧头微微一笑,道:“我出来的话,你会跟我回去么?” “你......”沈明漪跺脚,不知心中是气还是无奈,不过秦莫承若是之前就现身让自己跟她回去,那么她沈明漪肯定是不会就范的,不过想想他先前在木屋里的态度,心中还是有些生气的,于是道:“那你就一直藏着吧。”言罢转身欲走。 “等等!”秦莫承立刻道,“我错了好不好?” 沈明漪回头,看他这般低头认错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些不忍,道:“你去忙吧,我逛逛就回去。” “我陪你逛。”秦莫承说着走上前来。 “你不是要打妖怪去么?”沈明漪反问。 秦莫承的目光闪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道:“妖怪啊,交给他们就好啦,陪沈小姐散步比打妖怪重要呢。” “交给他们?芜鸣大哥和雪涯姐姐?!”沈明漪诧异了,眼前这家伙竟然扔下雪涯一个女孩子独自对付妖怪,沈明漪无奈之余,想了片刻,道:“带我去找他们!” “我带你去找云邪大哥和凝碧嫂子好不好?”秦莫承道。 “为什么?”沈明漪的目光中透着疑惑。 秦莫承道:“芜鸣大哥和雪涯对付妖怪尚能应付,但是一直都没有见到云邪大哥和凝碧嫂子,刚才我们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想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沈明漪嗔怪着,但还是不由得走回了几步,然后任由秦莫承拉着往存中而去。 村子西南方向,饶是倾盆大雨已停,空中却依然乌云密布,远远地似乎听到隐隐约约传来兵器的碰撞之声,秦莫承拉了沈明漪便循着声音向那边走去。 不多时,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三个人似乎是在对峙。 秦莫承一眼便认出当先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人便是大家苦寻不得的云邪,云邪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青年男子,一身灰色长袍,虽然他侧身站着,依然没有看到他的面容,但从其身材气质秦莫承已一眼认出这人便是那日在梨落村外看到的与云邪交谈的妖族首领墨商。而他们的中间站着的是云邪的娘子凝碧,凝碧一只肩膀被墨商抓在手中,似乎受了伤,而看墨商的样子,像是又在与云邪交涉着什么。 “先在这里等我下,我叫你帮忙的时候再出来。”秦莫承说着拉着沈明漪藏身一个大槐树后。其实他知道沈明漪帮不上忙,不过他知道,这样说的话她会开心一点。 沈明漪点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莫承大步走上前去。 “云邪大哥!”秦莫承叫着迎上去。 “莫承兄弟?”看到秦莫承,云邪也是微微意外,随即又一皱眉,大敌当前之际,他不想秦莫承来趟这趟浑水。 那妖族首领墨商已笑道:“云邪,看来你也有帮手呢,不过找了这么个年轻的人类帮手,也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 云邪丝毫不去理会墨商,而是看了看秦莫承,道:“莫承兄弟,我自己的事我能应付,你不必插手,快走吧。” 还没等秦莫承回话,被墨商抓住的凝碧已大声道:“你们两个都走,他不敢把我怎样,别因为我害了这里的村民。” “凝碧!”云邪看着她,目光带着痛苦,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走。”秦莫承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句坚定不移的诺言。 36第36章 阳炎之毒 墨商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意,道:“要我怀里这女人还是要这上百村民的命,云邪,只凭你一句话了,我倒是希望你要这女人,这样那百余村民就能让我的兄弟们吃饱喝足了。” 云邪冷冷地望着墨商,目光凌厉,手中的长剑依然出鞘,一字字道:“如果我都要呢?” “呵,那就要凭你的本事了。”墨商纵声长笑,揽着凝碧的手更紧了。 “云邪大哥,我来对付他,你乘机救下嫂子。”秦莫承道。 云邪想了一下,然后沉声道:“莫承兄弟,你既肯与我这妖类结交,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了,墨商是这一带的妖族首领,手下妖物不计其数,他们在这里类似于人类江湖中占山为王的山贼土匪。只是这墨商的法术非人类所能相抗,我与他交手数十次,基本已摸清,他的招式破绽基本要在五百招以后才会显露,只是莫承兄弟,与他过五百余招,你撑的下来么?” “没问题。”秦莫承爽快答应的时候其实一点也没有多做考虑,平常在华山时师兄弟共同切磋习武,三百余招已差不多是正常的发挥水平,与妖怪相斗五百招,他还真没试过,不过他既然打定主意要救凝碧,那么便丝毫不会退缩。 云邪道:“那好,你做主攻,我从中牵制他,伺机救下凝碧,我一得手,你立刻退开。” “好。”秦莫承点点头,目光望向墨商,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瞧出一丝一毫的招式破绽。 墨商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似乎要将他们早已当做囊中猎物一般,片刻才道:“两位商量好了没有?打算怎么对付我啊?” 云邪抬头,凝重的目光中忽然现出一抹浅笑,然后道:“依你的性子,让你空手而归,已算是对你最大的打击了吧?” 墨商也是要不退让地望着云邪,道:“你我已是老对手了,有本事就试试。” 他话音刚落,秦莫承手中剑已出鞘,剑光一闪的同时,他已飞身而起,剑影直指墨商。 墨商反应也并不慢,一手揽着凝碧丝毫不放,另一手已从袖中抽出利刃,接过秦莫承的招式。紧接着云邪上前一步,与秦莫承两人一左一右共同夹击墨商。 华山剑法素来以快、准、狠著称与江湖,因而秦莫承长剑只要出手,便是毫不留情,不过他知道此番必是一场持久的恶斗,一开始并不能出尽全力,因而秦莫承手中招式虚实相加,迅捷变幻莫测,难分真假。对于妖族而言,无论其力量体力都比人类要强大得多,而秦莫承的武功就算再高强,也终究是个寻常的江湖剑客。况且,论体质与力气,便是在寻常的习武之人当中,他也只算中等。 这一点,秦莫承十分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必须取长补短,他的优势在于迅捷的身法和凌厉的剑术。因此凭借高明的轻功游走,过了一百多招时,他尚且应付自如。 墨商的招式果然没有丝毫破绽,这已在秦莫承意料之中,于是他剑光一转,招式加紧,同时云邪一边在四周游走进攻,一边寻找机会已备相救凝碧。墨商不愧为妖族首领,他单手接住秦莫承的招式,另一手揽住凝碧不放,同时身形变化,躲避云邪的招式。转眼已过了二百余招,令云邪刮目相看的是,秦莫承招式竟从无重复,且身法没有丝毫停滞。 与妖过招比与寻常的武林弟子要耗费更多的体力,因而秦莫承已感到有些费力,不过只是他自己感觉而已,招式上却没有任何破绽,便是云邪也不得不佩服。 其实云邪佩服的并不是他能够长时间和人打斗的功夫底子,而是他敏捷的反应、灵活的身法以及坚韧的毅力。大约过了四百余招后,云邪已能隐隐感觉到秦莫承身子已有些支撑不住,便是出剑的刹那,剑尖时而也会微微颤抖,不过即便如此,他身法也没有任何缓慢,甚至剑法更为凌厉。 其实秦莫承已在苦撑,他体力并不算好,这一点他清楚得很,只是他在敌人还没有露出破绽前绝不会放弃罢了。 这是一个武者的精神。 直到墨商的步法有些微微迟缓,大约到了五百五六十招时,墨商的招式微微一乱,云邪手疾眼快,看准墨商招式漏洞之处,飞身直上,便是一招极厉害的杀手,趁着墨商微微退避之势,解了凝碧之围,将她揽回自己身旁。秦莫承见到已救下凝碧,于是也立即脱身,趁着墨商招式微微一乱之际,急攻两剑,然后乘势转身便退。不过他刚刚接了墨商五百余招,此刻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体力已有些支持不住,身法稍稍一缓,墨商左掌如利刃,五指已抓住他的肩头。 墨商既为妖,掌上利刃自与常人不同,这五指一抓,刹那间一阵剧痛让秦莫承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只不过凭着极快的反应和超高的身法仍是侧身一闪,避开墨商招式中的锋芒。突然间,几枚金针从不远处激射而出,正中墨商抓着秦莫承的手腕,墨商吃痛手上一松之际,秦莫承已飞身掠开,在云邪身边站定。 不远处的树后,刚刚发出惊鸿神针的沈明漪眼中满是担忧的目光。 秦莫承强忍着肩上被墨商抓伤的疼痛,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只是感觉到有血顺着自己的手臂淌下来,不过好在他穿的是一件黑衣,又在这夜色中,旁人根本看不清楚,于是秦莫承也装作若无其事。 “莫承哥哥!”沈明漪不顾危险从树后跑到秦莫承身边。 墨商倒是很有兴趣的望了望着眼前这少年故作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这面不改色的样子令墨商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招式有没有失手,不过他还没有忘记云邪和凝碧。此刻,他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云邪,然后不动声色地道:“又来一个小妞?云邪,你别忘了,这花妖小妞你既然抢走了,那么这百余村民的命可就是我的了。” “你!”云邪惊怒,虽然是敌对,但他从不怀疑墨商的话,因为墨商的确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云邪只是不知道,这次他又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怎么,不信?”墨商微微笑着望向云邪,紧接着向着天空做了个手势,只见数十道赤色光芒在空中汇聚,霎时间照耀的夜空如同白昼,然后秦莫承和云邪便看到那些数不清的妖魔从村子四面八方向这边汇聚,聚集在墨商身后。 “你要干什么?”云邪蹙眉。 “你猜?”墨商故意侧头笑笑。 他话音刚落,远处已有一个男子声音响起,“要我也来猜么?”秦莫承等人回头望去,只见夜色中快步走来三人,为首一人便是刚刚说话的芜鸣,他的身后跟着雪涯与纱璎。 “几个小仙?”墨商皱了皱眉,然后想了一下道:“那就试试吧,看看是你们的仙法厉害,还是我的阳炎之毒厉害?” “你要干什么?”云邪警觉。 “住手!”芜鸣一步冲上前,大喝一声。 然而无视他们的阻止,墨商双袖中利刃骤出,紧接着一片赤色火光射入漆黑的夜幕,他身后的众妖魔也配合着发出赤色火光,秦莫承等人只觉一片强大火光扑面而来,几乎喘不过气来。 “阳炎之毒?!”云邪大惊。 “呵呵,我便是要这里所有人的命!”墨商长笑声中,火光更炽烈了。 “大家小心!”凝碧喊了一句,随即双袖舞动,一阵翠色清泉般的水气笼罩四周,同时纱璎也配合着使用出类似的法术,使得秦莫承等人的四周出现了一面水光般的屏障,将上空燃烧的阳炎之毒阻挡在外。 似乎凝碧和纱璎运功了很长时间,全力与墨商相抗,直到天上的火光散去,墨商等一众妖魔也随之退去了,远处传来妖魔们渐行渐远的大笑。 秦莫承和沈明漪松了口气,却见云邪和凝碧面色更加凝重了。 “还好大家都没事。”雪涯虽然不太懂她们与墨商相抗的法术,但至少目前看起来大家都安然无恙。 凝碧却摇指着村里的方向,“你看。” 秦莫承、雪崖等人向后望去,只见村子中房屋的上空,皆笼罩着一层阳炎之气,照耀得房屋有些刺眼。 “那是......”沈明漪瞠目。 秦莫承的眼中则是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凝碧黯然道:“他们都中了阳炎之毒,刚才我与纱璎共同运功才使得咱们这几人不被妖毒所扰,但却保护不了他们了。” “墨商可以让整个村子的人都中毒?”秦莫承惊异,一时竟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云邪叹道:“这是他的绝杀之技。” “我们去看看吧。”沈明漪和纱璎互相对望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向着村子的房屋跑去。 秦莫承等一行人跟上,冲进屋中,看到原本好好在屋内躲避妖魔袭击的村民此时都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没了动静。 “他们......”沈明漪震惊。 云邪相对镇定,“他们一时半伙醒不过来了,得想办法解毒才行。” “云邪大哥,这村子里有多少人。”秦莫承问。 “除去除外谋生的部分年轻人外,还有一百一十八名村名。”云邪道。 “这么多人同时都中了毒,要怎样才能解呢。”纱璎也束手无策了。 “难道还得请小幽姑娘?”沈明漪想到了棠幽。 凝碧蹙眉道:“这么多人中了毒,只怕小幽姑娘也未必一定解得了。” “那该怎么办?”秦莫承问。 云邪想了一下道:“事已至此,他们的毒一时半伙还不会发作,我们再想办法。”言罢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月色,道:“天快亮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莫承兄弟你留下。” “云邪大哥,我......”秦莫承知道云邪为什么让自己留下。 “云邪大哥,我,我跟莫承哥哥一起留下好么。”沈明漪立刻道。 云邪挥了挥手,道:“不必,我与莫承有些事情商量,明天自会送他回别院。” 沈明漪只好望了望秦莫承,有些不情愿。 秦莫承轻叹了口气,看看雪涯,又望了望芜鸣,道:“芜鸣兄,你跟雪涯和明漪还有纱璎嫂子先回吧。” “好。”芜鸣从来不是多说废话的人,向着云邪和凝碧一抱拳,然后转身便走。 雪涯没有说话,却看了看秦莫承,只好跟上芜鸣。 待沈明漪最后也走出房间跟随芜鸣一行人离去,秦莫承才回过头来,望了望云邪和凝碧,垂下眼帘,目光有些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云邪也沉下脸来,一把按他坐在椅子上,道:“还逞什么强,让我看看。”说着一把解开他的衣领,查看适才与墨商交手时,肩上被他抓伤的伤势。 “云邪大哥,我......”秦莫承还待辩解,其实他已有些支撑不住了,刚才一直强忍着是怕明漪那个丫头看到他受伤又大惊小怪的担心。 此刻凝碧已调制好伤药,运用法术为他疗伤。“还好没中毒,你若是有事,让我们夫妇如何心安。” 秦莫承想说自己没事,不过刚才一直全力支撑着,现在早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在凝碧有些清凉舒适的法术下,不由得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求撒花,任调戏有木有~~~ 37第37章 石桥禅 石桥寺 醉雨霖铃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下了两三天,陆云轩在这里等待方丈也已等了两三天。寺里的小和尚说,明后天也许方丈就会回来了。陆云轩点头,他并不在意方丈早一天或晚一天回来,只要不拖个十天半月就好,反正他是受人所托,那么一定要把翩婳的东西带到,也正好趁机在这佛教清幽之地静心修行几日。他虽然修道,但是从不排斥其他宗教,尽管不是佛门弟子,但是对于这来到中土千百年的宗教,还是带有一份敬仰的。 于是在这朝露春雨中,踏着寺门前的青石板桥,撑着纸伞伴着僧人们的诵经声在寺中漫步。 不知不觉中到了一处偏院,院落不大,同其他的寺中建筑并无二致,然而陆云轩却在房门前停住了脚步。 作为看淡一切的修仙之人,虽然还没有到看破红尘的地步,然而已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驻足,然而此刻他却实实在在地停了下来,并且向着那间寺院小屋望去。 因为透过敞开的门看到的,并不是三五成群诵经的僧人,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背影。 女子一身青布衣裙,长发如云般披在肩上,此刻,她正站在佛堂前,手中拿着一些书卷,似乎在诵读什么。 陆云轩听到那带着清幽与叹息的声音轻轻地传来,“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你从桥上走过......” 我愿化作石桥...... 蓦然间,刚来到寺中时看到的那一页纸上隽秀的字迹闪入眼帘。 那,是她写的么? 陆云轩看着,想着,不由得痴了。待到反应过来时,已不由自主地踏入禅房。 “佛陀弟子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女子。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陆云轩言罢,那佛堂前的女子恍然回头,清丽的容颜间带着几分诧异,几分惊喜。 “你......竟然知道石桥禅?”那女子放下书卷,道。 “在下陆云轩,来寺中借宿几日,冒昧打扰了。”陆云轩抱拳。 “我叫时梦帘,在此带发修行已有几年。近日读得石桥禅,不由感叹。”佛堂前的女子幽幽道。 “石桥禅......纵然化作石桥守候千年,不过是一粒沙,一缕尘......”陆云轩喃喃低语,也在叹息着。 恒山别院,秦莫承回来时,已是第二天傍晚,执意没有让云邪送自己回来,一点小伤而已,他不想兴师动众。只是沈明漪依然看出他的脸色很不好。 “莫承哥哥!”连忙扶他坐下,秦莫承却挥了挥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问:“怎么不见芜鸣兄和纱璎嫂子。” “谁说不见我了。”话音刚落,芜鸣、纱璎、雪涯三人便从门外走进。 雪涯的目光带着一丝担忧,她看得出秦莫承受伤了,但是她最终还是选择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样说,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关心别人,就算自己心中担心得不得了,可以表面上依然不起一丝波澜。从小到大,就只有翎溪关心过她,除了翎溪,她不曾学会去怎样关心别人。 然而看到她目光的那一刻,她眼中的含义,秦莫承便已懂了。 “一个村子的人都中毒了,这回可有云邪忙的。”芜鸣摇头叹气。“如果小幽姑娘还能来的话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间背后一阵劲风激射而来。 “小心!”秦莫承反应最快,此时他虽然坐在椅子上,却眨眼间起身,然后一把推开芜鸣,将窗外随着劲风急射进屋内的一枚羽箭接住。 芜鸣也不是吃素的,见秦莫承接了暗器,于是便一掌将门推开,飞身跃进院子里,四下张望:“什么人!” 然而半晌却再无声音,芜鸣四处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回到屋内,秦莫承已查看那枚射进来的暗器,那是一支三寸大小的羽箭,箭尾上夹着一块素色丝帕,将那丝帕一层层打开,赫然看到那中间包裹着的是一片紫色的枫叶。 “紫色枫叶?!”沈明漪惊叫出来,又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一下子想起那天在恒阳镇上,有女子来送给芜鸣的也是这样的丝帕中包着一枚紫色枫叶。而此刻,那送来的丝帕和紫色枫叶还在她沈明漪身上。 “芜鸣兄,看来这又是给你的。”秦莫承笑笑,将那丝帕递给芜鸣。 “你你你!到底是哪里惹了这些桃花债来!”纱璎已气的跳脚。 雪涯看着那丝帕中的紫色枫叶,并不做声。 芜鸣只是笑笑,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那丝帕重新包好,然后随意塞在怀中,转头像纱璎道:“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不知是谁来给我送礼,娘子,这帕子你若是不要,我可就留着赠给别的姑娘啦。” “你!”纱璎好气又好笑,却不再说话。 雪涯微微疑惑地看着纱璎,按理来说自己的夫君在外面惹了桃花债,应该盘问到底才是,她不明白纱璎为何不再过问而是避之唯恐不及一般。 难道说,她早已习惯了自己夫君这沾花惹草的性格? 只有秦莫承注意到,收到那丝帕包着的紫色枫叶时,芜鸣的脸色还是变了变的,很多时候,无论人怎样强作镇定,总有别人能看出他心中的不安。 芜鸣只是对这司空见惯了,因而神情恢复得比较快而已。 尽管其他人都在疑惑,究竟是谁不惜已暗箭伤人的方式三番两次的送这极其罕见的紫色枫叶来呢。 夜幕微降,各人用罢了晚饭,回房休息去了。 屋中,沈明漪独自站在窗前,取出怀中芜鸣赠给她的那枚紫色枫叶,细细查看,不由得自言自语叹道:“芜鸣大哥,究竟是哪一个女子对你用情至深呢?你又为什么装作毫不知情。”转念,又轻轻道:“如果是莫承哥哥也这般不理我,不晓得我会不会也是这般三番五次的给他送东西,提醒他不要忘了我。” 院落中,秦莫承刚刚踏出房门,便看见墙角处一个白色的身影轻轻一闪,转过屋后去了。 “雪涯?”反应极快的他已一眼认出那跑到芜鸣房间后面的人正是雪涯,于是连忙跟上去。 感觉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雪涯吓了一跳,转身见是秦莫承,才放下了心。 “丫头,在干什么?”秦莫承实在想不通这淡淡夜色中,雪涯一个人跑到芜鸣和纱璎窗下,是要做什么。 雪涯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低声道:“那个留给芜鸣紫色枫叶的人是谁,你不好奇么?” “我当然好奇,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芜鸣兄假装不知道。”秦莫承道。 “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就知道了,纱璎不会不闻不问的。”雪涯说着指了指窗子内。 “这......好么?”秦莫承微微犹疑,半夜三更听人家夫妻谈话似乎是件不太厚道的事。 “那又有什么?”雪涯似乎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她看来,只要不做什么烧杀抢掠,就不是坏事。更主要的是,她不是什么江湖人,不必受这凡间江湖的规矩,凡是她雪涯想知道的消息,没人拦得住她。 “好吧。”秦莫承也是性子容易变通的人,心里光明磊落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于是跟着雪涯悄悄来到芜鸣和纱璎窗前,藏身静听里面的声音。 屋内,灯烛闪耀。 芜鸣拨了拨燃烧着的灯芯,不紧不慢地向纱璎道:“你说,小幽姑娘会来么?” “为什么不会?”纱璎反问,“只要她还没放下云邪,就一定会来,就像给你送丝帕的人,哼!” “呵呵,娘子别生气了,我说了不认识她。我只是在想,小幽姑娘若知道整个一村子的人都中毒了,那么能不能帮他们解毒呢?”芜鸣难得正经地道。 “只怕凭她操纵那阴属性伏羲琴弦的能力,解不了这么多人的毒。”纱璎托着下巴道。 “那怎么办?”芜鸣问。 纱璎倒是胸有成竹地一笑,道:“不论怎样,她一定会来,不论能不能解毒,到时候咱们将她拿下,只要送她去转世,你我就算大功告成,那阴属性伏羲琴弦我也不稀罕,到时候丢给神族那姑娘,让她解毒去。” “抓小幽姑娘去转世?这不好吧?”芜鸣道。 “为什么不好?”纱璎辩解,“你我修仙不就是为了除妖捉鬼么,送这修行千年年的鬼去转世,不知会增加我们多少道行呢。” “可是.....”芜鸣依然觉得有些不近人情。 纱璎道:“上次没能抓到她,实在是失策,这回无论如何,夫君你得帮我,但是千万不要事先让你那莫承兄弟他们知道了,否则只怕他们要从中阻挠。” “唉......”芜鸣轻轻地叹息着。 “怎么,夫君,你不愿意帮我么?你忘了你作为仙人的责任了么?还是你根本就一心想着送你枫叶的那女人,根本不想理会别的事?”纱璎柔声质问。 芜鸣一笑,完全收回了先前带着疑虑的神情,道:“我怎么可能不听娘子的话呢,自然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在下没半点不从,嘿嘿。” “哼,油嘴滑舌的家伙。”纱璎嗔怪道。 芜鸣凑近了揽上她,轻轻笑道:“呵呵,为夫都从了你抓鬼了,那么你看这天黑了,你是不是也该从了为夫......” “你!你们男人都是这般好色么!”纱璎怒斥着,却仍是顺从的起身,任由他抱着,往床边而去。 窗外,秦莫承和雪涯对望一眼,看着雪涯依然疑惑的神情,秦莫承无奈将她拉开。 “他们要追杀小幽?”雪涯吃惊。 “幸好被我们听到了。”秦莫承道。 “可是......”雪涯觉得依然没有听到先前自己想听的,关于那紫色枫叶的主人。 不过现在,棠幽的事更加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不要问我去何方~~~ 为什么码字~~~为什么扑倒大街上~~~~~~~ 38第38章 鬼界 鬼界 来来往往的新鬼徘徊着,孟婆轻轻端起手里的汤碗,一度认为无心无情的自己多少还是有些莫名的惆怅,跟棠幽在一起时间久了,似乎就懂得了一些人间的事,懂得了一些他们所谓的爱恨情仇。 一个由鬼卒架着双臂的男子失魂落魄来到面前,谁也不看,却垂头喃喃道:“小玉,小玉,我这一生行走江湖无牵无挂,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来生,来生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离开你。” 孟婆没有表情的端起汤碗来到他面前,然后看着他顺从地将一碗孟婆汤饮下,那原本深情的目光一下子没了神采。 “走吧,来生你身边的人就不是她了。”望着他踽踽独行黯然离去的背影,孟婆幽幽道。 身旁,是缓缓走上前来的棠幽,望着远处的奈何桥。 “相守的时光那么短暂,为什么能在一起的时候却不肯好好珍惜?”孟婆望着棠幽,人世间的事她还是有些不解。 棠幽摇头道:“人若早能参透一切,便没有那么多恩怨情仇了。”言罢向着望乡台的方向转身缓缓走开。 “你去哪?”孟婆问,她知道棠幽每次去人界都需要将那护体的神器阴属性伏羲琴弦带在身上,才能使得不受人界阳气所伤。 “我......”棠幽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想去人界看看。” “又是去看他?”孟婆其实不用问也知道。 棠幽蓦然点头。 “不可以去。”孟婆的话虽然并不强硬,却也没有语气让人无法反驳。 “为什么?”棠幽轻轻问。 “你不是说有一个女仙很厉害么?”孟婆道。 “芜鸣的娘子......可是,我只想偷偷看他一眼,就回来,好不好?”棠幽几乎是在祈求。 “如果他们伤害你怎么办?”很多时候,孟婆都在想,倘若自己能离开鬼界去帮她就好了。 “我可以用伏羲琴弦脱身的,孟婆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棠幽道。 孟婆没有说话,却仍是垂下眼帘,微微蹙眉。 “孟婆姐姐,我只去这一次,好不好,回来后我就专心修炼,很长很长时间我都不会到人界去了。”棠幽哀求。 孟婆轻叹了口气,为难半晌,终于道:“唉,好吧。” 梨落村,撑着油纸伞的棠幽的身影出现在小木屋外时,云邪与棠幽正里里外外地忙着为中毒较深的村民们设法缓解毒性的发作。 “小幽姑娘!”是凝碧第一个看到棠幽的身影,她并不十分在意棠幽与自己丈夫的关系,许是修行深了,很多事情看淡了吧,此刻她看到棠幽时的第一反应是惊喜,因为也许那些村民们有救了。 “凝碧姑娘,你好。”棠幽微微施了一礼。 此时云邪也已抬头,“小幽姑娘,请进来坐。”不近不远,不亲不疏的语气恰到好处。 棠幽进了院子,回头又看看四周悄然寂静的村落,外面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可整个村子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这里的气氛好诡异。” “这一村子的人都中了毒。”凝碧解释道。 “都中了毒?!”棠幽震惊,“还是上次的毒么?”她说着进屋看到几名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村民。 云邪点头。 “小幽,小幽试试看能不能解毒。”棠幽说着便要运起法术。 云邪立刻道:“中毒的人太多了,小幽你别勉强乱来,强行运用还不到火候的法术容易走火入魔。” “没有关系,小幽只是试试。”棠幽说着缓缓开始运功。 依然是强大的阴寒之气笼罩四周,然而这阴寒之气一到院子之外却很快化于无形,过了一阵,才缓缓收手,摇头为难道:“不行,中毒的人太多了,小幽救不了这么多的人。” 凝碧道:“没关系,小幽姑娘,你已帮了我们很多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棠幽听着,轻轻点头,眉间还是紧缩。 恒山别院厅中,众人坐着喝茶,只有纱璎不停地徘徊着,却不说话。 芜鸣终于忍不住,“娘子,你走来走去的不累么?” 纱璎终于停步转身道:“夫君,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云邪他们,那么多人中毒,我怕他们夫妻二人忙不过来。” “好啊,去就去吧。”芜鸣随口道。 “你们大家休息吧,我跟夫君去看看就回。”纱璎说着向秦莫承等人道。 “等等,我们也去。”秦莫承立刻道。 “啊....不必了,我与夫君去就好,你们也帮不上忙。”纱璎道。 “帮不上忙就不能看看热闹么。”秦莫承的笑意中含着深意,言罢,收到雪涯投来的目光,两人会意地对望一眼。 纱璎不想让他们去,他们是知道的,因为纱璎想要抓棠幽。 当芜鸣、纱璎一行人也来到云邪的小屋时,棠幽首先感到的是难以形容的杀气,那个修仙的女子,身上带着无尽的杀气。 “你们聊,小幽要走了。”原本坐在厅里和云邪、凝碧说着话的棠幽立刻起身,起身,她都没打算打扰云邪他们的,只想在外面看看他就走,可云邪和凝碧的道行不可能发现不了她。 “咦,小幽姑娘这就要走吗?”棠幽话音刚落,纱璎已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芜鸣和秦莫承等人。 “我......”棠幽支吾着,心里却在盘算脱身之计。 纱璎又已道:“我要帮助云邪大侠来给村民们缓解毒伤呢,还需要小幽姑娘的帮忙。小幽姑娘,难道你不愿意帮云邪大侠了么?” “小幽......小幽当然愿意。”棠幽说着看了看云邪。 “云邪大侠,那么请带我们去看看中毒的村民吧。”纱璎说着看向云邪。 “好,有劳纱璎姑娘了。”云邪自然没有多想,而是起身带领纱璎一行人来到外间安置了许多受伤村民的小屋,只有走在最后的凝碧心中起了一丝疑虑。 到了小屋前,纱璎停步道:“我与小幽姑娘进去就好了,云邪大侠请你们在外稍后,夫君请你在屋外替我们护法。” “好。”芜鸣尽管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答应下来。 棠幽不得已,只好和纱璎走进房门。 门外,秦莫承和雪涯相互对望一眼,雪涯暗暗抽出袖中的天渊法杖。 屋内,棠幽提高了警惕,全力防范着身边的女子。 纱璎却是别有深意的一笑,道:“小幽姑娘,你可知道,我是来帮你的。” 棠幽紧张地盯着她,微微后退了两步。 纱璎笑道:“你苦心等了他几百年,但是他却不记得你,你难道不希望他永远将你记在心里么?” “小幽,小幽......”棠幽不知道该说什么,让他记的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 纱璎继续道:“眼下他正面临着一个大难题,倘若你能帮他将这些村民的毒解了的话,相比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妖的寿命很长,一辈子有很久很久呢。” “小幽......做不到,中毒的人太多了。”棠幽摇头,依照她的法力,确实无法给这么多村民解毒。 纱璎别有深意地一笑道:“真的做不到么?以你自己的法力或许做不到,那么如果交出那阴属性伏羲琴弦来,别说这一百多人,哪怕是几千几万人的阳炎之毒也解的了吧。” “阴属性伏羲琴弦?不,小幽不会的。”棠幽立刻拒绝,让她交出阴属性伏羲琴弦,就没有了护体的神器,她就只有去转世,对她来说就是死。 纱璎早料到她不会就范,于是道:“既然这样,看来得姐姐我来帮你了。” 棠幽警觉,运气法术正要脱身,而纱璎更早一步已将这四周的窗子全不封印住。 屋外,只有凝碧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悄悄运功,将其中一扇窗子的封印化于无形,一道蓝色的身影飞身而出,棠幽手中的纸伞又已撑开,抵挡纱璎的招式。 “该死!谁解的封印?”纱璎低低咒骂一句,顾不得多想,而是一心捉拿棠幽。 “两位且住手!”云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喊了一句,却没有人理会。 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刚要展开法阵,却被秦莫承一招挡了回去。诧异地望向秦莫承,秦莫承只是低声道了句“别动”,然后便飞身加入纱璎和棠幽的战圈。 他知道雪涯想要帮助棠幽,但是与纱璎为敌只会对她不利。 当秦莫承的剑光还没有碰到纱璎的法术时,芜鸣也已一跃而起,接过秦莫承的招式。 “你个助纣为虐的傻瓜,让开!”秦莫承怒了。 “嘿嘿,不让。”芜鸣反倒一边笑着一边跟秦莫承游斗,就是不让他接近纱璎和棠幽。 “芜鸣你今天要是不让,以后就别想跟着我!”秦莫承急了,却忘了刚刚在前几天,芜鸣和纱璎追棠幽时,自己也给他捣乱过。 39第39章 转轮镜 芜鸣依然好整以暇地出招,悠然道:“我想跟着我娘子。” “给我滚开!”秦莫承迫退芜鸣,眼看着棠幽已有些接不住纱璎的招式,不由得心急。 另一边,云邪依然出手,飞身掠到纱璎和棠幽中间,挡开纱璎的法术,道:“请不要伤害小幽姑娘。” “呵,你不想救你那些村民了?”纱璎冷笑。 云邪正色道:“能救村民与否都是小幽姑娘意思,我不会强迫她。” “那么抓不抓她去转世,是我们修仙人的意思,你也别来强迫我。”纱璎轻笑。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她!”云邪说着,和纱璎缠斗在一处。 “小幽姑娘快走!”一旁的凝碧一边出手帮助云邪,一边提醒棠幽。 经她一提醒,棠幽立刻抽身而退,看看云邪和凝碧双战纱璎应该也不会吃亏,而另一边芜鸣也和秦莫承打在一处无法脱身,于是转身便要退走。 “想走么?”突然间,一个声音不大却带着玩世不恭语气的人现身在身后,棠幽大惊转身,只见墨商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不远处,只是此刻他并没有带着属下的妖众,而是独身一人。 “墨商?”云邪皱眉,“你又来干什么?!” 墨商轻笑道:“呵,云邪,上次我们以多胜少,怕你说我胜之不武,那么如今我就来与你单打独斗一场,你说如何?” 云邪想了一下,立刻道:“如果我赢了,你就把那些村民的阳炎之毒解了?” 墨商却摇头,“我早说过阳炎之毒我只能施,解不了,不过呢,你要是输了,这小妞可就是我的了。”说着,他竟陡然出手,长袖一挥,将棠幽制住。 “啊!”棠幽一惊,她没有想到墨商竟有这样的法力,甚至比纱璎更厉害几分。 “你放开她!”云邪惊怒。 墨商依然淡淡地笑着,“怎么?老对手,这个又不是你媳妇,给我带走不行么?” “不行!”云邪斩钉截铁。 “那就试试!”墨商话音未落便揽住棠幽,飞身便走。 “站住!”云邪人未到,剑先出,直取墨商。 一旁的秦莫承、雪涯、沈明漪也连忙跟上,伺机出手。 墨商一边抓着棠幽飞奔,一边向纱璎笑道:“喂,那修仙的小妞,我帮你抓了这鬼,你也卖我个人情,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样?” “没问题!”纱璎倒是爽快。 芜鸣发话了,“我说墨商,我娘子的话你能信么?” 说话间,墨商已抓着棠幽飞奔出几里地来,身后云邪一行人紧追不舍。 身为神族御法澄影的雪涯速度最快,当先紧跟墨商,“把她放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墨商摇头一笑道:“哦?你也来为难我,我说姑娘,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我抓了她,留下那伏羲琴弦正好给你拿去用,这不好么?” “我不要她身上的伏羲琴弦。”雪涯立刻道。 “哦?是心软了么?这可不像你啊,身为魔族后代......”墨商笑道。 “你怎么知道的?!”雪涯吃惊,自小在神界长大的她,极少有人知道她身上还有一半的魔族血统。 “呵呵,我是谁啊,凡是有点修行的仙妖,这两界的事有几个不知道?”墨商道。 正说话间,秦莫承和云邪也已赶到。 二人并不说话,却配合极为默契地双剑同时刺向墨商,身旁雪涯亦加入战团。墨商一手抓着棠幽,以一敌三,却丝毫不乱。 直到芜鸣、凝碧、纱璎、沈明漪几人也已赶来,大战又是数百回合,墨商纵声长笑:“云邪,今天你的招式明显比前日更快更急嘛,看来我怀里这小妞在你心里的位置比你娘子更重要啊!” 云邪不说话,只是专心向墨商进攻,直到凝碧、芜鸣等人也加入战圈。 “这么多人打我一个,也算是英雄好汉?”墨商不敌冷笑。 待到终于退无可退,墨商却仰天长笑。 “那就再试试阳炎之毒吧!”他言罢众人一惊,立刻纷纷退避躲闪这惊为天人的剧毒。然而墨商却对其他人理也不理,而是唯独向着芜鸣袭来,掌上运气的阳炎之力似乎将一切焚烧。 芜鸣一下子被闹了个出其不意,按理来说他与墨商毫无瓜葛,墨商是绝不可能将这致命一击打向他的。而眼下,他已毫无退路。 “小心!”危急时刻云邪欺身直上,一掌推开芜鸣,然后长剑直刺墨商,墨商这一掌的阳炎之毒便也结结实实打在云邪身上,而云邪手中的长剑,也已刺穿墨商的肩膀。 随着两个人同时倒地,周围的人们震惊了。 秦莫承第一个将棠幽拉到自己身边,免得墨商对她再行暗算。 “......为什么?”芜鸣呆呆地伫立着,他这一句话既是在问墨商,也是在问云邪,他不知道墨商为何要对自己下杀手,也不知道云邪为何要在关键时刻舍身相救。 云邪只是擦擦嘴角的血迹,笑笑道:“呵,我不想让朋友因为我的事而受伤害。” 凝碧连忙俯□,查看云邪的伤势,却心惊得束手无策。 那一掌正中心脉。 眼中两行清泪滑落,她行医一生,却医治不了自己的夫君。 纱璎亦帮忙疗伤,却黯然摇头。 “忘书......”棠幽缓缓走到近前,俯□,颤抖着手指轻触云邪的脸庞,“让我再这样叫你一次可以么?” 云邪笑笑,“呵,将死之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不,你不会死......”棠幽轻轻地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言罢,她缓缓起身,却慢慢运气法术,过了片刻,只见一枚细如针,却长入天际的黑色琴弦从她身后慢慢竖起,周围散发着玄色光芒。 一时间,大雨倾盆,暗无天日。 伏羲琴弦! 在场众人无不惊呆了,这竟然就是神仙人鬼苍茫六界苦寻不得的阴属性伏羲琴弦。 “小幽,你不要乱来!”秦莫承欲上前阻止,可那上古神器此时所散发的强大神力不是他这个凡人所能靠近的。众人都静静地不敢打扰她,可谁都知道她与这跟伏羲琴弦脱离意味着什么。 棠幽依然运着法术,两道玄光分别从她身后的伏羲琴弦中升起,一道笼罩着被凝碧搀扶着的云邪,而另一道则直指重伤摔在一旁不能动弹的墨商。 云邪缓缓站起,身上的毒气渐止,而试图起身的墨商却惨叫一声,再次跌倒。 “小幽......”云邪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身上的毒伤已消除,可心中却是难以名状的痛。 “你......你......”墨商惊怒交加地望着棠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法力正慢慢消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棠幽不发一言,而是继续操纵着伏羲琴弦,大片玄色光芒如细雨流光,化为这大雨中的点点星光,坠落在梨落村的方向,将那隐隐升起的阳炎之毒化于无形。 电闪雷鸣,而那吞噬天地的大片玄光却覆盖了整个梨落村上空。 良久,直到光芒散尽,棠幽缓缓收回法力,那细如针却高耸入天的阴属性伏羲琴弦依然稳稳地屹立在地,光芒阴气逼人。 “小幽,你......”云邪的目光带着痛惜。 “忘书......你和村民们中的毒我已解了,至于他......”说着她看了看仍挣扎在地的墨商,“我已用伏羲琴弦废除了他的千年妖力,不至再伤人,就放过他性命吧。” “小幽姑娘,你这又是何苦!”一直静静地看着说不出话的沈明漪终于道。 棠幽摇摇头,然后走向雪涯,“雪涯姑娘,我知道你在找它。”说着,她回头看了看立在地上的那跟伏羲琴弦,“可你却一直维护我,帮助我,为了我甚至不惜放弃它。” “小幽,我......”雪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 棠幽轻轻地道:“待我走后,你就把它收起来吧,它该回到本应在的地方去,拯救更多受苦的人们。” “小幽,还有其他办法可以代替它么?”秦莫承看着那傲然矗立的伏羲琴弦道。 棠幽黯然摇头,“没有了,它已离开我,想必,我也快离开了。” 云邪走上前,“小幽,如果不是为了我......” 棠幽缓缓摇头,却轻轻挥了挥衣袖,只见在那伏羲琴前,平地间多出一面一人多高的圆形镜子,镜面如水,荡起微微波澜。 “转轮镜?”雪涯凝视着被云雾缭绕的镜面。 “转轮镜是什么?”秦莫承不懂,立刻问她。 沈明漪也惊奇地望着这凭空而出的镜子,呆呆地出神。 棠幽道:“这只是转轮镜的幻象,转轮镜是人间连通鬼界的惟一法门,而我在这镜中留下的那些记忆,留给忘书。” “小幽,那是......我们的前世么?”云邪茫然问。 “那是......那一世连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的回忆,但是,我却唯独记得你。”言罢,棠幽转身,走入了那如云海般的转轮镜中。 ----------------------------------------------------------------------------------------------------------------------------------------------------------------------------------------------------- 暮云千载,弹指陌路天涯,红颜刹那,回首几世芳华。 一面转轮镜,一抹瀚海沙,一世参不透的水月镜花。 云雾缭绕的转轮镜中,那是一片海洋,一片水天相接蔚蓝一色的瀚海。海边的沙滩上,一对少年男女正相互泼着浪花,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让人心旷神怡的海天间。 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海蓝色衣裙,与这苍茫大海几乎融为一体,此刻她丝毫不顾海水浸湿了裙角,而是不停的将浪花捧起,泼向身边的男子。那身边的男子也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年纪,一身青色布袍,腰悬长剑,此刻他正将袍子挽起,塞在腰带间,也大笑着向那身边的少女身上洒着水花。 这画面,唯美动人心弦。 转轮镜前的秦莫承等人已经看出,这少女便是五百年前的棠幽,而这少年正是此时的云邪,五百年前的忘书。 飞溅的浪花间,是二人如同天籁般的笑语。 “忘书师兄,明天咱们早些练完功,去后山玩怎么样?” “好啊,我带你去看后山新开的紫藤花。” “忘书师兄,如果师傅不在,咱们还可以下山去骑马,然后去吃镇上的芙蓉糕。” “没问题,镇上还有新出的首饰流云簪和翠霞环,小幽你喜欢哪个?我买了送你。” “我都要可以么?” “哈哈,当然可以。” 伴随着盘旋的海鸥,这一对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在海天间形成一道绝美的风景。 曾几何时两小无猜,谁许一世竹马青梅。 转轮镜中的画面随着海上的波涛荡漾,层层晕染的波光散开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宏伟屋宇,屋宇的远方,是与天空相接的海水,而屋宇前恢弘如宫殿的层层石阶两侧,侍立着两排身穿蓝白相间服饰,腰悬长剑的年轻弟子。而石阶的中央,棠幽和忘书并肩而坐,此刻忘书已换上与守卫弟子相同的蓝白相间长衫,怀抱长剑,似乎在等待什么。海风吹动着棠幽海蓝色的衣裙,飘扬如同这千山暮云。 “忘书师兄,你说这次师傅找你会有什么事呢?”棠幽问。 “我看八成是为了那块破石头。”忘书微微皱眉道。 “那块暮云紫晶?”棠幽问。 忘书道:“是啊,传说什么记载了绝世武功的一块紫晶石,自从得了它,咱暮云派就没消停过,当今的武林门派哪个不把咱们当成眼中钉,都想得到那块紫晶石。” 棠幽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师傅就给了他们嘛,反正上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咱们也看不懂。” “恐怕没那么简单。”忘书摇摇头。 转眼间,暮云派大殿内,众弟子殿前而立。大殿中央,是两个神态威仪的长者。左边一人略年轻一些,大约四十余岁年纪,绫罗华服,背负长剑,身披一件海蓝色披风。右边的一人则是一位须发已白的老者,手持拂尘,一身素袍飘逸若仙。 此刻,那略年轻一点的长者已向面前众弟子道:“我身边这位便是名扬四海的昆仑派长老清武真人,如今能来为我暮云派分忧解难,实在是咱们三生修来的福分啊。” 那昆仑派清武真人立刻道:“哪里哪里,卫掌门过奖了,谁不知道你威震武林的暮云派卫天河掌门剑法乃是天下一绝,令人敬佩啊。” 二人寒暄了一阵,暮云派掌门卫天河便向面前的弟子中叫道:“忘书,梦慈,你们两个出来。” 站在众弟子前列的忘书和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弟子梦慈依言站出。 卫天河道:“为了抵御来抢夺暮云紫晶的那些歪门邪道,清武真人不吝亲自教导你二人习练这紫晶上的秘籍,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希望你们不负重托。” 忘书和梦慈相互对望依言,目光有些茫然。 清武真人道:“忘书,梦慈,你们两位是你们的恩师卫掌门从千百弟子中挑选出来资质极佳、德才兼备的得意弟子,因而这习练紫晶秘籍的重任就落在你们身上了。这紫晶上的秘籍需要一男一女共同习练,达到心灵相通之境方可成大器,我会再教你们一些仙法,来配合修炼这紫晶上的秘籍。” “这……”忘书和梦慈面面相觑,对于这修炼紫晶秘籍,保护暮云派的重任,他们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卫天河已道:“你们先回去好好准备,明天开始跟随清武道长一起修炼吧。” “……是”待到众弟子都散去,忘书和梦慈二人还愣愣地伫立在大殿上,依然茫然不知所措。 忽然间,殿外一丝轻微的衣袂响动传入卫天河的耳朵。卫天河只是微微皱眉,然后叫道:“什么人,出来!” 大殿的石柱后,知趣地缓缓走出一名少女,微微垂下头,正是棠幽。 卫天河摇头叹道:“唉,小幽,是你啊,这贪玩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为师和你师兄师姐们还有些要事商量,你别到处乱跑了。” “知道了,师傅。”棠幽怯怯地望了卫天河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忘书,然后退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墨商为啥要把最致命的一掌打向芜鸣呢?~ 40第40章 慕云旧事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暮云秘境。 便是在这样一个太极形阵法的中央,一块一尺余高的紫晶石散发着幽紫色的光芒。太极阵的两端一黑一白,之间隔着石柱帘涨,忘书与梦慈分别各坐一端,修炼那紫晶石上的武功。 秘境之外,是换过暮云派蓝白相间服饰的棠幽,此刻正坐在长亭间的石凳上,提着竹篮静静地等候着,天边,海水依然碧蓝如洗。 直到那秘境的门打开,忘书一人一剑缓缓走出。 “忘书师兄!”棠幽提起竹篮迎上去。 “小幽,你怎么来了?”忘书的眼中满是惊喜和意外。 “我带了芙蓉糕给你吃。”棠幽说着打开竹篮。 “太好啦,我正饿了。”忘书说着拿起一块篮中的糕点,二人笑盈盈地相携离去。 瀚海微澜,浪花轻轻拍打海边的礁石,空中海鸥盘旋。沙滩上,忘书与棠幽相携而坐,望着海面上荡起的涟漪,宁静而美好。 “忘书师兄,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棠幽问。 “唉,那破石头上的武功练不下去了,休息一天。”忘书叹道。 “上面记载的武功很难懂么?”棠幽好奇地问。 忘书想了想道:“也不算很难,但我总是不得法,青城、点苍、岳阳三派的高手已下了战术,我也想练好武功保护师门,可越急却越没效果。” “要我说让师傅把那破石头送给他们好了,省得麻烦。”棠幽撇了撇嘴道。 忘书摇头:“只怕也没那么简单,若是这么轻易的送给人家,只怕我暮云派从此就威名扫地了。” “真不知道大家争来争去的有什么意思。”棠幽抱着双膝感叹。 正说话间,身后忽然想起一个浑厚凝重的男子之声:“忘书,小幽。” “啊!”棠幽回头,看见不知何时,师傅卫天河已来到身后。 “师傅……”忘书低低地叫了声。 卫天河沉着脸道:“忘书,修炼的关键之际,怎么还到处玩耍?” “师傅,我这就回去练功。”忘书垂下头道。 卫天河叹了口气道:“为师不是逼你整日修炼,累了的时候可以和梦慈互相探讨下秘籍要领,唉,那三大派的高手就要攻上来了。” “我明白,师傅。”忘书点头道。 卫天河转而又向棠幽道:“小幽,为师近日忙着督导你忘书师兄和梦慈师姐练功,一时顾不上你,之前教你的剑法不要落下了,知道么?” “知道了,师傅。”棠幽低头道。 暮云秘境,忘书缓缓运功完毕,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的梦慈亦修炼完,缓步走到太极阵法的另一侧。 “梦慈……”忘书的眉间紧锁。 “师兄……”梦慈欲言又止。 忘书轻叹道:“为什么近日来我越是用功,进境却反而缓慢,你没有这种感觉么?” 梦慈想了想,道:“略有一些。” 忘书道:“梦慈,你比我聪慧,自然修行比我要快,看来我真要好好努力才行了。” 他言罢,秘境外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光一味用功是不够的。”紧接着,顺着这声音走进一位素衣道袍的老者,正是昆仑派长老清武真人。 “清武道长。”二人一起行礼。 清武点了点头,道:“忘书,你可知为何修炼遇到困境,静止不前了么?” “还望道长指点迷津。”忘书立刻道。 清武道长在阵法间一边踱着步一边道:“这紫晶石上的秘籍须得一男一女二人修炼,便是为了要你二人心意相通,何为心意相通?唯有情至深处方能心意相通,试想一对陌生男女是不可能做到心意相通的,此时看来,你们两人从前或许并不十分熟悉,正好借此机会相互了解,记住,情至深处方能心意相通,懂了吗?” “情至深处方能心意相通……”忘书沉吟着,陷入思索。抬起头,正对上梦慈如水的目光和绯红的双颊。 暮云派前,郁郁葱葱的竹林间,棠幽只身一人倚着翠竹站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疏疏落落地倾洒在碧绿的地面,温暖沁人心脾。棠幽静静地在竹林间徘徊,直到太阳落山。 远处,那一男一女牵着两匹白马缓缓走回来了,忘书和梦慈。 棠幽心中一喜,想要走上去,却又止步,斜阳之下,那一对倩影多么美好,多么祥和。他们说笑着,交谈着,直到走近。 “小幽,你怎么在这?”忘书看到棠幽,立刻问。 棠幽看了看忘书,又看了看梦慈,“忘书师兄,你们下山去骑马了么?可不可以带我也去?” “好啊,下次带你一起去。”忘书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三人一起走出那片竹林。 暮云秘境外,棠幽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等待着心里的那个人从这秘境中走出,从前她也是自己练完了功便到忘书练功的地方来等着他,然后一起去找其他的兄弟姐妹们玩耍。而今,自从忘书去练那紫晶石上的秘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块了。棠幽想着,等着,不由得伏在石桌上沉沉睡去。 待醒来时,夜幕已降,暮云秘境里的点点烛火还没有熄,不多时,从中传来机关枢纽的轻微响动,紧接着秘境的门开启,从中并肩走出一男一女,正是忘书和梦慈,他们相携走过秘境外的幽幽竹林,走过石阶下的雕栏玉砌,走过棠幽坐着的古道长亭。 他,并没有看见棠幽,而是携着身边那个女子,说笑着渐行渐远。 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看海,一起下山,一起策马奔腾了,越来越多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都是那个叫梦慈的女子。 他们,该是很要好了吧?棠幽远远凝望着他们的背影。 清早暮云后山,弟子们的居室一排排并列着,房前屋后有着三三两两的弟子早已闻鸡起舞,行色匆匆,或习练剑法,或下山执勤。棠幽缓缓来到一间木屋前,伸出手似要敲门,却又收回手来,面色为难犹豫着。 这,是忘书的房间。 而她,是打定主意来向他质问的。 从窗前已能够听到屋中的脚步声和翻阅书卷的声音。 可她,还是没能敲响他的房门。心中的腹稿打了好几遍,她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小幽,她不知道要怎样用质问争吵的语气来对他讲话。 即便是想想,也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不敢面对他。 徘徊了许久,直到那扇紧闭着的房门自己打开,忘书收拾了书剑,正要出门。 “小幽?”看到棠幽在门外,忘书有些出乎意料。 “忘书师兄。”棠幽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强硬,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小幽你怎么在这?”忘书来到他身边,问道。 “忘书师兄,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山下的镇上?”棠幽不答他的话,只是问道。 忘书道:“小幽,这几天实在是师傅督导得严,我与梦慈丝毫不敢怠慢。” 棠幽想了想,道:“这些天你一直在忙于练功么?”这句话是她事先想好的,如果他说是,那么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下话去。 “是啊。”忘书道。 “那么为什么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和梦慈师姐一起看海,去后山采花,下山骑马?”棠幽快速地说出这几句话来,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怎样用质问的语气对着忘书说话的,连吵架也需要打草稿,只怕就只有她棠幽了。 忘书叹了口气,“小幽,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那也是练功的一部分么?”棠幽道,“你已经不喜欢和小幽在一起了,对不对?” 忘书想了想,道:“小幽,我和你在一起只是玩耍,而我和梦慈……” “什么?”棠幽在等待他说下去。 忘书却转了话题,道:“小幽,过两天就是十五了,到时候师傅会给门中弟子放假,咱们一起去山下的镇上,好不好?” 棠幽想了想,道:“好,十五那天,我等你。”言罢,她转身跑开,再让她用这般争吵的态度对着忘书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海上生明月 十五的月色,照亮了海上的每一个角落,棠幽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礁石上,苍凉而带着幽婉的月色照亮了她一侧冷艳的脸颊,清凉如水的目光就如同这面前的海水,更如同此时她手中的剑。 映着清冷的月辉,剑上发出的寒光泠泠如水,而此刻的棠幽,正用一块丝帕轻轻地擦着剑上的拂尘,她很久没有用这般削铁如泥的宝剑了。 她在等人,等那映着海风缓缓走来的一对璧人。 远远地,望着他们走得近了,借着皓月光华,看得清忘书的手挽着梦慈,就那样信步而来。 “忘书师兄。”棠幽从礁石上一跃而下,站在他们面前。 “小幽?”忘书的目光带着意外。 “忘书师兄,你说了今天和我切磋武功的。”棠幽的目光中无喜无怒。 “小幽……下一次好么?今天太晚了。”忘书说着抬头看看天边的月色。 “不如就在这里吧,小幽……小幽不想让忘书师兄在我眼中失信。”棠幽说着,手中长剑陡然出鞘。 “小幽!”对于她的出手,忘书更是出乎意料,还未等回过神来,棠幽的剑招已至面前。 “小幽,不要闹了!”一边拆解他的招式,忘书一边道。 “忘书师兄,你不要小幽了是么?”棠幽说着话,手中的招式却不停。 “小幽,你在说什么?!”忘书惊异。 “是因为那块破石头,你就不能喝小幽在一起了么?”棠幽道。 “小幽,跟那块石头无关!”忘书立刻道。 “无关?那为什么自从有了那块石头,忘书师兄就再也不愿意和小幽一起下山,一起练功了?”棠幽剑影如风。 “小幽……”忘书一时无言。 “如果真是那样,小幽去毁了它,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了?”棠幽说着,极快地攻出几剑,然后转身便走。 “小幽,站住!”忘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追。 在一旁吓了一跳的梦慈现在才缓过神来,道:“我们还是回秘境看看吧。” “好。”忘书想了想,便拉起她返回暮云秘境。 41第41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暮云秘境内,棠幽缓缓走到那块散发着幽紫光芒的暮云紫晶前,然后轻轻将它拿起。 “如果不是因为你,忘书师兄就不会陪在梦慈师姐身边,就会像从前一样走到哪都带着小幽了,对么?”棠幽自言自语。 “小幽,快放下它!”背后,传来忘书的声音。不知何时,忘书和梦慈已来到身后。 “不!我要带走它。”棠幽站起身,道。 “小幽,你不要乱来,这块石头很重要的,师傅命我们在这看守。”梦慈柔声解释。 棠幽不说话,却紧紧抱着那暮云紫晶,后退着。 “小幽,你别闹了好不好,你到底想怎样?”忘书有些急了。 “我只要忘书师兄回到从前的样子!”棠幽的声音里透着伤心。 “我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忘书无奈。 “你一定是被这破石头迷了心智,才不要小幽的。”棠幽看着怀里的紫晶石,道。 “你到底在乱说什么?小幽,我以师兄的身份命令你,把石头放下。”忘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不!”棠幽直接拒绝。 秘境之外的嘈杂声音传来: “有人闯入秘境!” “有刺客来抢暮云紫晶!” “忘书师兄,梦慈师姐!你们在么?快抓刺客!” 忘书向出口的方向望了望,镇定道:“小幽,你把它放下,今天的事情,我当没有发生过。” 棠幽咬着嘴唇不语,却显然没有要放下紫晶石的意思。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把紫晶石拿来!”忘书命令道。 棠幽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大声道:“石头给你!”说着便将怀里的紫晶石向着秘境墙上掷去。 忘书和梦慈一惊,生怕石墙撞坏了暮云紫晶,于是双双飞身去接,便在此时,棠幽身形凌空而起,长剑如梭,便向站在出口方向的梦慈而来,梦慈的注意力全在那紫晶上,完全没想到棠幽会在此时向自己出手,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一剑刺穿肩膀。棠幽一剑迫退梦慈,便飞身向着出口掠去。 随着梦慈的身形跌落,忘书单手接住紫晶石,转过身来飞身一剑便将棠幽拦住,紧接着又是极快地几招,将棠幽摔倒在地。 “你分明是在妒忌,对么?”冰冷的声音夹杂着冰冷的剑光逼向面前。 棠幽不动不语,任由忘书的剑直指自己的眉心。 “从前我到处带着你没错,但我对你承诺过什么吗?除去师兄妹的身份,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吗?希望你以后能够好自为之。”忘书言罢,俯身抱起重伤在梦慈,然后转身大步走出秘境,起身的一刹那,他听到梦慈微弱的声音:“不要告诉师傅……” 空荡荡的暮云秘境,棠幽独自一人跌坐在地,泪水点点滴落在被紫晶石的光芒映照着的地面。 诚然,他从来就没有承诺过自己什么,他只是师兄,只是在一起习惯了,实际上,谁都不是谁的谁。 暮云后山,被雨水刚刚淋过的青石板下,弟子们来来往往,或习武或读书,各自忙碌着,棠幽静静站在亭台水榭的一角,远远望见那一对璧人走来了。 忘书和梦慈。 梦慈的伤已好了很多,此时忘书正搀扶着她,缓缓走过这九曲回廊。 棠幽看到,他们就从自己身旁擦身而过了,忘书低下头,轻轻的与梦慈细语着。 棠幽可以确定,忘书看见自己了,但是那平静淡漠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路过身边时,没有说一个字,而是就那样径直走了过去。 已成陌路么?就算是寻常陌生同门,见面也至少会是点头微笑打个招呼,可是如今,连成为陌生人都已是奢望。 那些曾经的相依相伴又能怎样呢?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瀚海微澜,湮没谁的恩怨? 暮云之巅,又是谁的彼岸? 决战的日子,总会到来。 以青城派、点苍派、玉龙派为首的武林名门终于攻上暮云之巅,几天几夜的苦战,哀鸿遍野。 而他们,最终没能练成那暮云紫晶中记载的绝世武功。或许是由于梦慈受伤,那些日子的修为进境,反倒不如从前。 可是敌人依然不会心慈手软。 最后一搏,那是暮云派在历史上的句点。 而她棠幽,只是门中一名武功平平的小弟子。 她看到无数兄弟姐们在厮杀呐喊中倒在敌人的剑下,他们的鲜血溅红了暮云殿前的白色石阶。 她看到自己的师傅,暮云派掌门率领众弟子坚守到最后一刻,那被长剑刺穿胸膛的笔直身躯直到最后也以屹立的姿势守护在大殿之上。 她看到忘书和梦慈倒在暮云派门前的苍凉古道,两人早已没了温度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 她看到遍地躺着的同门的身躯和那无情厮杀屠戮的敌人们。 她看到暮云秘境中那安然伫立的紫晶石依然散发着淡淡光芒。 暮云紫晶,一块石头毁了一个门派,毁了千千万万江湖人的梦。 棠幽只是平静安然地将那紫晶石抱起,然后在身后无数的刀剑交鸣中走出暮云派,向着那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水。 那里,有他们曾经嬉闹过的沙滩,憧憬过的海之彼岸。 而他,却最终倒在敌人的剑下,怀中揽着的,是另一个女子。 那么,就让这块紫晶石随着大海飘去吧,那深深刻在石头上的秘籍,只是人们的欲望和杀戮。 风吹扬着她海蓝色的衣裙,此时的棠幽,只是抱着怀中的暮云紫晶,向着大海深处走去。 背后的追杀声更近了。 极快的利刃携风之声破空而来,穿过扬起浪花的海风,穿过盘旋沙鸥的悲鸣。 当棠幽感觉到一把利剑从自己的背后刺入心脏时,连头也没有回,原本一切就已都不重要了。 她只要在自己倒下之前带着怀里的暮云紫晶投向大海,不能把它留给身后那些被欲望冲昏了头的人们。 于是她无视身后的呼喝与刀剑,依然步步向前,终于与那沾染了无数鲜血与杀戮的石头一同归于那海底无尽的深渊。 一切随海风而逝,自此江湖再无暮云。 三生石上,刻着谁的前世今生? 奈何桥边,叹着谁的寒鸦声断? 当棠幽来到这里时,四周是一片没有月光的暗淡,面前一座斑驳的石桥,桥下的水平静而淡然。可是身边的人们却并不淡然。棠幽奇怪的回望身边,自己的前面有着三五个衣着或华丽或破烂的老少男女,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个人左右两侧,各有两个相貌狰狞的男子看守着,排着并不整齐的队伍,踽踽前行。 抬头望向前方,棠幽这才注意到就在那座桥边,有着一个燃着火苗的灶台,台上一口直径足有三尺的黑色大锅,锅中热气腾腾,四周飘香满溢。 而就在锅的旁边,一个穿着淡青衣裙的年轻女子正从锅中舀起一碗汤,盛放在手边的碗中,棠幽看得出,这青衣女子并不算十分美貌,然而却清净秀丽,披在肩上的长发如瀑如云。 前面一个中年男子大叫着后退,他身旁的两名守卫紧紧抓住他的双臂,男子的脸上涕泪纵横。 那青衣女子端着手中的汤碗来到他面前,男子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放了我,让我回去,我不喝汤,我上有父母,下有家小!” 青衣女子缓缓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喝吧,下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记得你。” “不!他们会的,我不能离开他们,我走了他们怎么办……”男子呜咽着,推开面前的汤碗。 青衣女子的声音依然平淡得没有任何语气,既不温柔,也不冷厉,“从此以后,他们的一切都再与你无关。” “不!不!……”男子咆哮着,痛苦着。 那青衣女子站着没有动,却似乎是使了什么法力,眼前挣扎的男子一下子没了力气,然后定定地看着青衣女子把汤碗送到他的嘴边,一碗汤尽,身旁的守卫松开他的臂膀,他也不再挣扎不再哭喊,而是失了魂魄般歪歪斜斜地向着前面的桥上走去了。 青衣女子不再看他一眼,而是干净利落地将汤碗收回,再重新从锅中盛上一碗。 第二个来到面前的是一位年老的长者,老人须发花白,目光炯炯,与先前那男子不同的是,老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一双依然充满神采的眼中透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与沧桑。青衣女子将汤碗端到他的面前。 “这一世,你过得辛苦了。”青衣女子淡淡道。 老人平静地从她手中接过汤碗,微微笑道:“人生百年,不过一场虚空大梦,前尘过往,我早已参透。”言罢将手中的汤一饮而尽,蹒跚着走上前面的石桥。 青衣女子依然默默地转回锅边,再盛上一碗汤,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长的女人,女人凌乱着头发衣衫,似乎操劳了一生。 青衣女子不动声色地将汤碗端到她面前,年长女人道:“是不是喝了这碗汤我就能忘记那个男人?忘记我为了他辛苦了大半辈子?” “是的。”青衣女子轻轻道。 “拿来!”年长女人几乎是一把抢过青衣女子手中的汤碗,然后大口喝光,潇洒地将汤碗撇在地上,头也不回往前面的桥上而去。 青衣女子默默地俯身捡起汤碗,然后又重新盛上一碗汤,抬起头时,看到此刻站在面前的是棠幽了。 棠幽不解,为什么不论面对怎样的人,眼前这青衣女子的目光中永远都那么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是谁?”棠幽并没有接她手中的汤碗,而是问道。 “我叫孟婆,熬孟婆汤的孟婆。”青衣女子淡淡地回答。 “原来这是地府了……”棠幽叹息,“他,来过了么?” “谁?”孟婆问。 “忘书,那个一身素衣长剑的年轻人。”棠幽道。 孟婆想了想,道:“来过了,他已走了,走时手中挽着一个叫做梦慈的女子。” “走了?去转世么?连来到地府他也不放开她……”身体早已没了知觉,可棠幽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彻彻底底的刺痛着。 “那又如何?”孟婆只是淡淡地指了指前面的桥,“过了这座奈何桥,他们谁也不记得谁,下辈子也不会再遇见。” “是不是喝了这汤,就会忘了他?”棠幽问。 “是。”孟婆答道。 “我可不可以不喝,我不想忘了他。”棠幽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决。 孟婆摇头。 “不......”棠幽后退着,躲闪着孟婆手中的汤碗。 孟婆不说话,只是缓缓地抬起一只手,运起法术。 棠幽大惊,本能地在左右两名鬼卒的擒拿中挣扎着,忽然间,自体内似乎升起一股气息,淡淡暖暖的,却似凭空竖起一面屏障,将孟婆和左右两名鬼卒阻挡在外。 “啊!”受到对方法术的冲击,孟婆手中的汤碗跌落,左右两名鬼卒也被弹开数步。原本波澜不惊的孟婆眼中终于现出一丝惊异。 棠幽似乎也被自己莫名的法力吓到了,呆呆地看着孟婆,说不出话。 孟婆企图再施法术,然而不知为何在棠幽的面前,她的无尽法力竟都化于无形,竟然完全没有办法强迫她喝汤。 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孟婆又恢复了之前淡淡的神情,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法力?无论仙妖还是人,到了鬼界不该再有任何法力的。” 棠幽也震惊地看看自己的双手,片刻才忐忑地道:“小幽,小幽也不知道......” 孟婆想了想道:“你离开人界的时候,身上是否有什么神界仙界的宝物?” “离开人界的时候......”棠幽为难地想着,“你是说那块暮云紫晶么?那是师傅无意间得到的仙界法宝。” “这就是了。”孟婆道:“你最后的气息留着它上面,使得它成为了你的护体法宝,即使到了鬼界,我也奈何不了你。” “那......是不是我就可以不喝你的汤了?”棠幽试探着问。 孟婆叹了口气,道:“唉,罢了,随你吧。”言罢缓缓蹲□拾起地上的汤碗。 面前棠幽依然呆呆地站着,有些不可置信。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已经适应了鬼界的生活,默默地守望着那个人,那个曾经叫做忘书的人来了又走,然后,再静静地等候他的下一世,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看他的每一生,看他的喜怒哀乐。 只是他的脑海中,再也没有那个叫做棠幽的女子。 “孟婆姐姐......”看着孟婆已架起锅来准备熬汤,棠幽俯□来,帮她将灶台的火升得更旺些。 “小幽,你来了。”孟婆转过头来,声音依然是淡淡的。 “孟婆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棠幽说着像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丝帕,上面绣着一对五彩的鸳鸯。 “这是什么?好看......”孟婆接过丝帕,上面的鸳鸯五彩斑斓,与这鬼界暗无天日的色调形成鲜明的对比。 棠幽在她身边坐下,仔细地讲解道:“它们是鸳鸯,在人间象征着相爱的一对男女。” “相爱的男女?......”孟婆试探着问道,她并不懂得这是什么含义。 棠幽轻轻道:“在人间,如果一个男子喜欢上一个女子,正好这个女子也喜欢他,那么便会结为夫妻,他们会相爱一生一世,到死也不愿遗忘。” “到死也不愿遗忘?......”孟婆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就是他们不愿喝我做的汤的原因么......” 棠幽微微笑道:“人间不止有男女的夫妻之情,还有父母兄弟姐妹之情,还有友人间的感情。” 孟婆好奇地望着她,听着她的讲解,不由得心中不解,“情?到底是什么呢?” 她从来不知道情为何物,也从来不知道世间有情。 因为她只是熬汤的孟婆。 可她也是个女子,是个秀美恬静的女子,从前她只是不解,为什么从自己面前走过的男男女女,他们的眼中是那样的不舍,又是那样的深情。 现今,似乎有一丝了解了,只是她依然并不太懂,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使得他们到死也难以忘怀,究竟又是怎样的执念,让他们可以为之生,为之死?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转轮镜中波光潋滟,数百年前的回忆已归为平静,此刻镜中站着的,只有棠幽独自一人,以及鬼界那暗淡无光的天日。 “小幽,我何德何能,不值得你为我等候这么多年,更不值得你为我献出伏羲琴弦。”云邪上前一步,将手伸向转轮镜,然而触到的只有冰凉的镜面。 42第42章 前世今生 镜中,鬼界。 不知何时,孟婆已站在棠幽身后。 “我早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了他......”孟婆叹息着,说不下去了。 棠幽却微微笑着,“孟婆姐姐,这回我肯喝你的汤了,不好么?”没有了伏羲琴弦,她很快就不能在鬼界待下去了。 孟婆摇头。 棠幽依然淡淡地笑道:“其实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关系呢,转世与在这里烟消云散,又有什么区别?只是我这次真的想尝一尝孟婆姐姐你熬的汤的美味。” “转世,有可能在某一世,还会遇见他。”孟婆道。 “只是,我和他都不会再记得,也不会再记得孟婆姐姐你。”棠幽垂下头道。 “我......不想让你喝。”孟婆的声音里透着难过,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懂得了难过,懂得了一丝人间的喜怒哀乐。 “他们总会来抓我的。”棠幽说着,抬头望了望前方正从远处而来的鬼卒,“孟婆姐姐,这千年里,谢谢你对小幽的保护和照顾,小幽......小幽真的不想忘记你。” “小幽......”孟婆体会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从自己的心中蔓延开来,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面前,地府的鬼卒已站成一排。 “小幽姑娘。”他们垂下头,面现难色。 “几位大哥,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相处了千年,面前那些凶神恶煞的鬼卒在棠幽看来也并不那么可怖。 “孟婆姐姐,有劳你了。”棠幽说完这句话,然后看着孟婆缓缓地走到灶台边,锅中是飘香四溢的孟婆汤。 连孟婆自己也没有注意,一滴晶莹的泪滴落入锅中,面前的棠幽,平静地端起手中的汤碗。 “忘书师兄,让小幽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没有了伏羲琴弦,小幽无法在鬼界再待下去了。这一世,你已成妖,来生是很遥远的事了,小幽不等你了。”说着这句话时,棠幽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言罢将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踏过面前的奈何桥。 “小幽......” 桥的这一端,只剩下孟婆与那尚未熄灭的炉火,以及桥边站立的七八名鬼卒。 孟婆远远望着桥的那端,直到那个海蓝色衣裙的女子身影消失不见,不知何时,她的睫毛已微微湿润。 那是什么?是泪么?孟婆有些惊异地触摸着自己的脸颊,什么时候,她也会有泪?她是不懂人世悲欢的孟婆。是棠幽的出现,教会了她喜怒哀乐,让她知道了在人界,有难舍难分的情,有执着百年的爱。只是棠幽走了,身边的一切又归为地府原有的平静。 她,还是从前只会熬汤的孟婆。 多少人在她面前来了又走,她从未有过不舍的感觉,因为他们总会再回来,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 只是这一次,她切切实实地难过了,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名状的感情。 她只知道,从此以后,自己还是日夜熬汤的孟婆,人间的一切,依然再与自己无关。 她没有心,没有情,没有爱,亦不会再去翻阅那些人间典籍,身边的,只是鬼界的炎凉。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些人界原本可以在一起的人们却不珍惜身边的人呢,来生,身边的人就不是他了。 而她,依然只是地府的孟婆,熬着那万年不变飘香四溢的孟婆汤。 转轮镜中,那个一身青衣的女子依然静静地伫立在奈何桥边,身边是锅中冒着热气的汤和灶台下燃烧的炉火,而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良久,直到转轮镜中的景象逐渐模糊,镜子也消失无形。 “原来,她是那样年轻美丽的女子......”雪涯不由得叹道。 “你是说孟婆么?”秦莫承道。 雪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那通身黑色,细如丝,长入天际的阴属性伏羲琴弦面前。 人界黑色玄武岩、鬼界奈何桥的水、妖界荼靡血晶的碎片、仙界蓬莱仙岛的长生草、神界东海龙王的龙须、魔界紫鸦枭的翎羽,由这六种事物炼制而成的阴属性伏羲琴弦此刻就静静地立在那里,雪涯看了一会,然后天渊法杖缓缓出手,运起法术,将这蕴含了天地极阴气息的阴属性伏羲琴弦收入法杖中,一切进行完毕,才黯然叹道:“只是小幽,却不会再回来......” “但愿她能够转世到一户富贵人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沈明漪亦轻叹。 云邪与凝碧相互对望一眼,黯然不语。 而早被摔在一旁的墨商此刻挣扎着起身,芜鸣一眼瞧见,立刻走向他。 墨商眼中尽是警惕之色,退避着。 芜鸣双手抱臂,轻蔑一笑,道:“你用不着跑,现今你已没有法力,我茫茫六界一小仙芜鸣像是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的么?” “哼!”墨商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芜鸣摇头道:“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每每动手,你都那么想致我于死地?虽说仙妖不两立,但我好像只是帮朋友打打架,没有想跟你斗个你死我活的意思吧?” 墨商只是冷冷盯了他一眼,道:“但是我想!” “那又是为什么?树敌太多只会走投无路。”芜鸣不解。 墨商纵声长笑,然后一字字阴森道:“你还记得一枚紫色的枫叶么?” “你说什么?!”芜鸣像是一下子震惊了,立刻喝问。 虽然他二人已退到一旁谈话,距离其他人较远,然而秦莫承还是一下子便听到了,当听到紫色的枫叶这五个字时,便立刻警觉,难道这些天来送那些紫色枫叶的人和墨商有关? 墨商冷然笑道:“你忘了她了吧?我与她也是偶然相识,却不料在这里遇到了你!我只是想知道,你芜鸣究竟何德何能,让她至今仍对你这般念念不忘。” 芜鸣的脸色先是僵住了,然而过了一会,却又恢复如常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呵,在下实在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是看你的意思似乎对什么人有情,若真是那样的话,在下不妨奉劝你一句......” “什么?”墨商皱眉道。 芜鸣轻笑着摇头,“你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你!!!”墨商大怒,然而法力已失,却也奈何不了芜鸣,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芜鸣走开。 “芜鸣大哥,那紫色的枫叶......”秦莫承上前,拉住芜鸣。 芜鸣若无其事地笑笑,“没什么大不了了,行走江湖谁没几个仇人呢。” “......”秦莫承其实很想知道关于那紫色枫叶的人究竟和芜鸣有什么关联,然而芜鸣似乎不愿再提,无奈只好作罢。 石桥寺 细雨绵绵,许是江南的缘故,春日的季节这里总是下着棉柔的细雨,使得地面的青石板路永远都是湿滑而透着芳草的清香。在这里等候了数日的陆云轩终于等到了寺院住持。 住持双掌合十,道:“本寺一直以来深得翩婳女施主的照料,这次又得陆施主前来,实在是感激不尽。” 将翩婳托付的东西交给住持,陆云轩也向老住持行礼告辞,便不再多做停留,只身北上。 “陆少侠!”寺门外的石桥上,时梦帘来到他身后。 “时姑娘。”陆云轩回身施礼。 “陆少侠可是昆仑派弟子?”时梦帘问。 “正是,时姑娘慧眼。”陆云轩不晓得为何对方一下子就猜出自己是昆仑派弟子,他记得自己没有报过师承门派。 时梦帘低头道:“昆仑弟子不愧为修仙之人,自在潇洒,去留无意,小女子好生敬佩。” “萍水相逢,有时留意并不见得是好事,对么?”陆云轩笑问。 “萍水相逢......”时梦帘默念着,“陆少侠不会再回来了么?” “那倒也不一定,缘分这种事,又有谁说得清?”陆云轩知道,自己虽然是修仙问道之人,但似乎与佛门也有些渊源,他来到这石桥寺,便有一种难以说清的亲近之感。 时梦帘道:“小女子曾有一位非常好的朋友,他与昆仑派有些渊源。” 陆云轩道:“原来如此。若是昆仑派中人,那么在下或许识得,只是姑娘可否告知他的姓名?” 时梦帘却垂下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半晌,从袖中取出一枚不知是什么制成的饰物,那是一枚一寸大小雕刻精致小巧的鱼形玉佩,像是半个太极图案,鱼尾的小孔中穿过一根红色镶金丝线,似乎是呆在颈中的饰物,时梦帘将它交到陆云轩手中,道:“陆少侠,这是当初那位朋友留给我的,倘若陆少侠见过佩戴这枚饰物的人,请代为问他一句,还记得石桥寺的时梦帘么?” 陆云轩将这银饰收在怀中,道:“姑娘放心,陆某记下了。”其实他从未见过门中师长有谁有过这样的饰物,只是这饰物的雕工精巧并非寻常工匠所能完成,既然有人相托,在昆仑派找这样一个有这饰物的人想必不是难事,于是便一口答应了。 因为他知道,这地处南方的石桥寺附近,一定鲜有西北的昆仑弟子来访,因而面前这女子等到自己登门,实在是难寻的机会,那么帮她找个自己的同门师长,相比之下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辞别了时梦帘,陆云轩独自一人向北而行。身后传来若隐若现渐行渐远的女子低吟:“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你从桥上走过..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进入第三卷,主角的感情该有快速滴进展啦,欢迎亲们留言~ 43第43章 长安乱 恒山别院,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纱璎五人在大厅中徘徊着,沈明漪独自站在角落,平常一向话多的她今日却不言不语。 “明漪?想什么呢?”秦莫承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却发现她依然没什么反应。 过了半晌,沈明漪才黯然道:“小幽姑娘好可怜。” 秦莫承眨了眨眼,知道她最是心软,想要劝她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雪涯亦是呆呆地望着收入了那阴属性伏羲琴弦的天渊法杖出神。 旁边,纱璎却手中捏着一张纸,不停的在厅里走来走去。 “娘子,你干什么呢?这是什么?”芜鸣说着拿过她手中的纸。 纱璎懊恼地叹道:“唉,师傅给我传了这封信已经有好几天了,长安妖魔伤人,肆无忌惮,想让我帮忙去除妖呢。” “翩婳?”听到纱璎的师傅,秦莫承一下子想起翩婳。 原本一直注视着天渊法杖的雪涯也立刻将目光转向纱璎,关于翩婳的一切情报,她都不想放过。 “那你怎么还不去?”芜鸣看着手中的信,道。 纱璎跺脚急道:“那还不是为了你嘛,要不是为了帮你捉鬼,我哪能随便走开。” “......我什么时候说是捉鬼了?”芜鸣无奈。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里的事情了了,我得去找师傅了。”纱璎心烦地道。 芜鸣笑了笑,“我的姑奶奶,我看这信上说长安一带妖魔出没的形势很严峻呢,你先与你师傅会和去,为夫随后就到。” “那......好吧,不过你不许再与那什么紫色枫叶的女子有什么往来!”纱璎嗔怪道。 “嘿嘿,娘子放心,我只与你有往来,好不?”芜鸣嬉笑着,然后看着纱璎原地运起法术,身形在刹那间消失。 看着纱璎消失的地方,秦莫承道:“长安一带有妖魔?那里离华山很近啊。”不得不说,他出来了这么久,其实是很想借机回师门一趟看看的。 芜鸣道:“所以,咱们一起去探探究竟?”言罢,他还怕雪涯不愿意,又加了一句,“如今看来,妖魔大量出没的地方,必与伏羲琴弦有关。” “为什么?”果然雪涯问。 芜鸣道:“你看,恒山一带也是先有妖怪伤人,随后我们就找到了阴属性的伏羲琴弦。” “可是......”雪涯想说这恒山的妖怪是墨商指使,与棠幽的阴属性伏羲琴弦无关。 不过还未等她说话,秦莫承已道:“其实主要的是,翩婳也会去长安。” “......好吧。”雪涯答应下来,不论能否在长安找到另外的伏羲琴弦,从翩婳手中拿回天楚的纯阳离火刃一直都是雪涯心心念念想要替翎溪做的事。 言罢秦莫承走到独自站在墙角依然为棠幽黯然神伤的沈明漪身边,道:“到长安去,如何?” 沈明漪恍然抬头,“长安......会见到华山掌门许前辈么?” “当然。”秦莫承立刻道:“离华山那么近,我怎么可能不去拜见师傅。” 沈明漪默默点头,其实她是很想回余杭看看父亲和兄长的,不过既然去见华山派的许掌门,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父亲与许掌门为自己与秦莫承订下的婚约,可是自从跟随秦莫承行走江湖以来,似乎他从未提过两人之间的婚约,她不知道他心中是怎样想的,同时又担心点苍派的为难,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随着秦莫承的意思。 次日一早,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四人便离开恒山地界,往长安方向而去。一路上,秦莫承心情很是不错,想到不久便要回师门见到师傅和师兄们,不由得心中也轻松起来,唯一让他担心的,是又错过了陆云轩,不知他从昆仑派出来,到了什么地方,又该如何与他会合。 陕北苍凉的古道上,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四人大步走在杳无人迹的山林间,早已习惯了餐风露宿地赶路,因而无论在何时何地,怎样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只要大家在一起,便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便是沈明漪这样的江南富贵人家大小姐,此刻也安然走在这陕北的荒山古木间,而且,这如阳光般明媚的少女还对这北方独有的苍凉景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莫承哥哥,难得一见这野外的古木呢,这么高要长个几百年吧。”沈明漪边走边仰望着高耸入云的枝叶。 “反正......应该比我师傅的年纪大。”秦莫承亦抬头望望树枝顶端的方向,其实他想说,在北方这样的树木随处可见,不过他还是把这句话吞回去了。 “许前辈一定是一个万众敬仰的绝世高人。”沈明漪憧憬着,一想到要跟秦莫承回华山去拜见他的师傅,沈明漪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雪涯和芜鸣在旁边淡淡地看着这两人,大多数赶路的时候,雪涯极少说话,而芜鸣也是偶尔才冒出一两句让众人哑口无言的笑话,大多数时候,都是沈明漪与秦莫承谈天说地,两人都是性子偏活泼的人,因而也比较谈得来。 突然间,秦莫承停步不走了,结果走在他身后的芜鸣一个刹不住车撞在他身上。 “怎么了?”顺势揽住他的肩膀,芜鸣问道。 “前面的林子里有人打斗。”秦莫承盯着眼前望不见尽头的茂密树林道。 “啊!”沈明漪本能地向他身后闪了闪,雪涯也有些惊异地望着他。 芜鸣走上前来,笑道:“小子,你是昨夜没睡好吧,哪有什么打斗的迹象。” 秦莫承盯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是大步向前走去。 “莫承?”雪涯快步跟上,她知道以秦莫承的目力听力,所言应该绝没有错,只是她不知道在这荒山原野中,又会有什么江湖人在此打斗呢。 秦莫承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头笑道:“芜鸣兄,打个赌怎样?我说这前面一定有两伙江湖人士在打斗。” “好啊,那么我偏说没有。”芜鸣抱着双臂,侧头悠然笑笑,“赌什么?” “随你。”秦莫承胸有成竹。 芜鸣想了想道:“如果我赢了的话,日后你若见到这个的主人,无论她怎样妖言惑众,你一定要站在我的立场。”芜鸣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日在恒山别院被当做暗器射进房门的紫色枫叶。 秦莫承微微思索了一下,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芜鸣的为人他是信得过的,于是点头道,“好。如果我赢了呢......” “你想怎样?要人的话也给你。哈哈!”芜鸣笑问。 “谁要你!”秦莫承瞪了他一眼,想了想道:“日后我们和翩婳动手,一定会和你家娘子起冲突,到时候你两不相帮。” 他提出这句话时,雪涯惊愕地望了他一眼,他打算和翩婳动手么?她只知道,他这番盘算,并且寻找时机向芜鸣提出这个要求来,一定是为了她雪涯,这种不动声色的心思缜密让她折服,同时让她深深感激。 原本以为芜鸣会拒绝,却连秦莫承也没想到,芜鸣竟然一口答应,笑道:“没问题,没准哥哥我一时兴起,还会替你阻止我媳妇帮她师傅呢,哈哈。” “为什么这么爽快?”他毫无犹豫的答应,秦莫承反倒不解了。 “那有什么?翩婳和我媳妇,不就是两个佳人而已,佳人有的是,兄弟么,可不多,嘿嘿,对不?”芜鸣说着搭上秦莫承的肩。 四人一路说笑着一路前行,然而走了不多时,芜鸣便已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前方传来的刀剑交鸣声越来越清晰,不时还有被砍断的树枝倒在路边。看着芜鸣沉默不语地走在最后,脸色越来越暗,秦莫承反倒觉得有趣的很,于是心情大好地走上前去,打算插手这两伙人的打斗。 走得近了已能看清,前面打斗的至少有二三十人,且一方穿的是碧色短打衣袍,而另一方穿的是清一色素白长衫。 点苍派和昆仑派! 秦莫承一眼认出此刻在打斗的两方竟然是点苍派和昆仑派的弟子。 这两个门派一个地处西南,一个地处漠北,怎么会在此相互打斗?秦莫承不解。 突然间,一根在乱剑中被砍断的树枝朝这边飞来,不偏不正地落在秦莫承脚边。 “啊!”沈明漪吓了一跳,连忙闪到秦莫承和芜鸣身后。 前方,几人正看到一名年轻的昆仑派弟子正被三个点苍派高手围攻,险象环生。 秦莫承缓缓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树枝,然后站起向着那三名点苍派高手随手一掷,只听得三声大叫,那树枝一头一尾和中间正分毫不差地打在那三人胸前,速度之快,内力之深,使得那三人毫无防备地直跌出去。 当然,点苍派众人也已发现了秦莫承这四人的到来,于是撇下昆仑派弟子,一起围攻上来。 芜鸣当先出手,手中的碎情连影扇如飞絮联翩,雪涯掌中的天渊法杖也已散发着幽紫的光芒,秦莫承手中青锋骤然出窍,寒光下剑气如霜。 有了秦莫承、雪涯、芜鸣三人的加入,昆仑派一方几乎是大获全胜,不多时便将点苍派众高手打退,看着远远退去的点苍派众人,昆仑派一名带头弟子集合了众人,向秦莫承等人抱拳施礼。 “我等是昆仑弟子,多谢几位少侠出手相助。” “在下华山秦莫承。”秦莫承同样报上名号。 双方寒暄了几句,昆仑派与华山派素来交好,因而门中弟子相互见面,就算并不相识也亲近得很。 于是秦莫承问出心中疑惑,“不知各位师兄为何来到这里。” 昆仑派那领头弟子道:“几位或许还不知道,近两个月来长安一带妖魔大肆伤人,于是敝派昆仑派与贵派华山派聚集了江湖中几个实力显著的武林大派共同商议降妖除魔的事。” “华山派也来?”秦莫承惊喜。 那领头弟子道:“确实如此,而且听说连地处江南余杭的侍剑山庄沈庄主都会派人前来参与。” “侍剑山庄也加入了?!”沈明漪心中一喜,激动万分。 领头弟子道:“不错,只是点苍派那群邪门歪道闻言也来凑热闹,谁不知道他们是来伺机捣乱,江湖传言点苍派与魔族为伍,从他们的所作所为来看,一点不假。” “不论怎样,我们先尽快到长安看看。”秦莫承向雪涯、沈明漪、芜鸣三人道,听闻华山派出面的消息,他心里还是无比激动的,或许在长安便可以见到师傅了。 沈明漪欣喜的是,就算父亲不会亲自前来,自己的兄长沈明渊也该是会到场的,许久不见亲人,她早已十分想念。 秦莫承忽然想起一事,像那昆仑派的领头弟子道:“不知贵派的陆云轩师兄也会来么?” 那领头弟子立刻道:“这么重要的集会,陆师兄一定会到场,自他下山已有多日,想必此时该已到长安了。” “太好了!”与陆云轩久别多日不见,秦莫承还真是有些想他了。 于是与昆仑派众弟子告辞后,这一行人便立刻继续踏上赶往长安的旅途。 44第44章 破庙风雨 陕西境内,距离长安越近,古道的荒烟衰草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名城的繁华与兴盛,便是长安城外的村镇也比之前的更加繁荣。转眼已是夜深,四人出了村镇,长安城已近在咫尺。 “晚上住一宿吧,明天就能进城了。”芜鸣提议道。 “住在这里?......”沈明漪看了看周围的荒郊,心中有些忐忑。 “喂,我说沈小姐你也餐风露宿的惯了,住在这种地方已是家常便饭了吧。”芜鸣笑笑道。 “我是说......”沈明漪说了一半便不说下去了,她不是不满这周围的环境,只是要她夜宿荒郊,她胆子比较小罢了,不过想想秦莫承就在身边,于是也横下了心。 “前面有座庙。”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莫承用剑柄指了指前方。 四人一起向前望去,只见夜色掩映的树木丛林中,一处破庙若隐若现,走得近了,才看清这庙已十分古老,斑驳的石门塌陷的檐角,像是早已年久失修,人迹罕至。 “嗯......就这里吧。”芜鸣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勉强可称之为建筑的小庙。 秦莫承当先一步跨进庙门,一进门便可看出庙中空荡荡的,落满灰尘的香案上供奉着土地公像,这庙虽然残破不堪,不过遮风挡雨还不成问题,于是秦莫承等人向里走去。 “等等。”一路无话的雪涯忽然道。 “怎么了?”秦莫承停步回头。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雪涯抬头看看四周,却也说不出有什么奇怪来,可总觉得四周有些阴森。 芜鸣摇头叹道:“我说丫头,你啥时候也变得胆小了,一座破庙而已,有啥奇怪的!” 听到雪涯说这庙中奇怪,沈明漪也一下子没了胆量,悄悄躲在秦莫承和芜鸣中间,缓缓挪着脚步。 雪涯盯了芜鸣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依然警惕着。 秦莫承虽然也没言语,心中却暗自加强了戒备,当先一步走到香案前,然而,当他看到那香案时,身子却一下子僵住了。 香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块洁白的丝帕,丝帕上放着一枚栩栩如生的紫色枫叶。 “啊!”跟在他身后的沈明漪也惊叫了一声,她不知道为何早已离开恒山,也同样会有人送来这紫色的枫叶。 芜鸣只是呆呆地伫立在香案前,案上的所有物品都早已落满灰尘,只有这紫色枫叶,清净如初,像是刚刚摘下来放上去的。他知道,那紫色枫叶的主人跟踪自己很久了。 “阴魂不散。”芜鸣低低咒骂一声。却听到庙门口一声巨响,回头时石门已被撞开,站在门外的是三五个面目狰狞的妖魔。 沈明漪已吓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拉着秦莫承的衣角。 雪涯眼疾手快,手中天渊法杖已出,紫色的法阵刹那间闪耀在妖魔上空,收到攻击的妖魔顿时四散开来,将四人包围。 “大家小心!”芜鸣手中翠绿色的碎情连影扇已然出手,招式迅如惊雷。 “芜鸣兄,保护明漪!”秦莫承说了一句,然后长剑骤出,向敌人攻去。 芜鸣闻言退到沈明漪身边,而秦莫承与雪涯已站在一处,多日来的并肩作战,使得二人的相互配合已十分默契。 远远地,沈明漪看着前面那一对倩影,心中有几分怅然,他们,是能够并驾齐驱的,而自己却是需要保护的那一个,为什么自己不能像雪涯一样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同退敌,她沈明漪虽然不太会武功,但是会惊鸿神针,她也能够击退敌人,保护自己,只是从一开始,她在他心里的形象便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她不喜欢打架斗殴,可看着面前那一对相偕的人,心中却免不了有几分酸涩。 秦莫承,本该是她的未婚夫,然而此刻却似乎和别的女孩子更加般配。 面前的刀光剑影她不在意,眼前的只是那一袭黑衫的少年身影,在紫色的法阵下飞跃着,闪现着。 直到所有的妖魔已被打退,三人收起兵器,回到案台前面。 秦莫承干净利落的还剑入鞘,刚才那一战虽然时间不长,敌人却着实厉害,与先前墨商手下的妖大不相同。 “莫承哥哥。”沈明漪拿出手帕,替他擦着微微湿润的额角。 “那些不是一般的妖怪。”雪涯将天渊法杖收回到袖中,然后拿起香案上的紫色枫叶仔细查看。 “与先前墨商手下的妖不同,他们是近似于魔的妖。”芜鸣一字字道。 “那是什么?”沈明漪惊异,“难道一直骚扰长安百姓的,就是他们?” 芜鸣沉思道:“寻常人很难分辨妖与魔的不同,刚才那些虽然是妖,不过他们已是得到进化,其功力与魔近似,绝不是寻常的山野妖族。” “他们或许是林天枭的手下。”雪涯想了想,道,“点苍派来到长安,林天枭也一定会来。” 若不是经她提醒,秦莫承已几乎忘了这个大隐隐于市,藏身在点苍派中的魔族林天枭。不过此刻他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转身看了看雪涯手中的紫色枫叶,若有所思地道:“也或许和这紫色枫叶的主人有关。” 芜鸣只是凝视着那绝艳的紫色枫叶,皱眉不语。 长安渭桥路,行客别时心。 长安城的古朴典雅与洛阳的繁华兴盛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尽管这古道长安也热闹繁荣、车水马龙,然而更多的是透着一种庄严与宏伟,和那遗世独立的恢弘气魄。 只是那灰色高耸的城墙,无处不在地诠释着一种来自远古的沧桑。 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四人由宽敞平坦的官道踏进长安的城门时,依然被城中的一派祥和起凡所吸引,无论如何看上去这里也不像是被妖魔扰乱过的。 然而走在这喧闹非凡的大街小巷,却依然能够听到行人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 “这大白天都好好的,为什么一到晚上就有妖魔伤人呢?” “就是啊,现在闹得人心惶惶,天一黑就闭门不出,连初一十五的灯会都没了。” “我听说这妖魔出没跟上古的伏羲琴有关。” “我也有所耳闻,说是那伏羲琴从神界遗失后,落入了魔族手中,才会引领这些妖魔来为祸人间。” “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谁知道那些可恶的妖魔有了这伏羲琴会做出什么呢。” 秦莫承一行人从这议论着的百姓身边走过,芜鸣略略得意地看了雪涯一眼,雪涯知道,他那意思是:怎么样,果然长安也有伏羲琴的消息吧。 秦莫承看在眼里,道:“芜鸣兄你别得意太早,反正那天打赌输给了我,别忘了赌注啊。” “咳咳......”芜鸣假意咳嗽两声,故意落后了几步,脸色满是委屈。 “想要赖账么?”秦莫承回头笑道。 “嗯......”芜鸣侧头摩挲着下巴,似乎确实在认真思考要不要赖账的样子,过了一会,煞有介事地缓缓道:“那要看哥哥我的心情。” 秦莫承用力盯了他一眼,转身拉起雪涯道:“雪涯我们走,不理他。”言罢,两人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芜鸣微笑摇了摇头,缓步跟上。 与此同时,沈明漪正流连与街边摊贩上的各种精美首饰新奇物件,长安不愧是千古名城,就连所售的饰物,皆是难得一见的精品,这里的首饰与江南小巧玲珑的风格不同,都是大方艳丽,尽显富贵华丽之色。 自小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沈明漪极少见到这北方的华美饰物,自然觉得新奇,此时,她正挑了一个蝶戏牡丹图案的银簪,仔细端详,“莫承哥哥,你看这簪子好看么?”刚刚问出这句话时,沈明漪回头,却发现秦莫承并没在自己身边。 抬头望去,看到秦莫承和雪涯正并肩走在前面几步之外的地方,而在这喧扰的大街上并没有注意到她在叫他。 沈明漪的目光黯淡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不是走在自己身边,而是和雪涯齐眉并肩了呢。她想着看着,心中有些难过。 不知何时,芜鸣已绕到她身后。“老板,这簪子要了。”芜鸣说着,干净利落地抛给摊位老板一锭银子。 “芜鸣大哥,你......”沈明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芜鸣竟会买下这簪子。 “胭脂送美女,珍宝赠佳人。这簪子就该戴在你头上才好看。那姓秦的小子不解风情,哥哥我买给你。”芜鸣微微笑着,然后拿过那银簪,仔细地戴在沈明漪头上。 沈明漪还未从惊异中缓过神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走在前面的秦莫承和雪涯却看到了从另一条大路上一块走来的三五个白衣长剑的年轻男子。 “昆仑派?”秦莫承一眼认出,他们正是昆仑派的弟子。 “大概来参加商议除魔的昆仑派已经到了。”雪涯猜测着。 “咱们去问问云轩哥的行踪。”秦莫承道。 雪涯点头,于是和秦莫承一起上前,顺便向昆仑派众弟子打听关于除魔大会的情况。 忽然间一个黑色人影从一条窄巷的角落里闪过,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了,正和昆仑派众弟子交谈的秦莫承没有注意,而雪涯却一下子看见那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身影,赫然正是潜伏于点苍派企图染指江湖的魔界小将林天枭。于是她来不及和秦莫承说话,便转身向那黑色身影追去。 身为神界的御法澄影派别,虽然不是高手,但雪涯的身法和速度还是比其他派别的要快的,于是在另一条巷子的尽头,她将林天枭堵住。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雪涯姑娘,我魔族的千金,小的给你问好了。”林天枭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特意着重强调了雪涯的魔族身份。 雪涯倒并不在意,也懒得和他理论,只是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嘿嘿,那么雪涯姑娘又为什么在这里呢?是来找寻那伏羲琴弦么?不知有何进展了?”林天枭笑问。 “和你有关?”雪涯冷然道。 “啊,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的碰巧也在替魔尊大人找寻那伏羲琴罢了,若能得雪涯姑娘一臂之力......谁让姑娘你本就是我魔族将军之女呢,嘿嘿,在下这要求不过分吧。”林天枭啰嗦了一堆话,无疑还是想从雪涯口中探听出七根伏羲琴弦的下落。 “闭嘴!我问你,这次你带点苍派来长安,到底想干什么?”雪涯单刀直入主题。 林天枭为难地摇了摇头,道:“唉,还能干什么,凑个热闹呗,这人界的江湖恩怨,在咱们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谁让我得奉命为魔尊大人办事呢,那只要借此机会来扰乱一下这所谓的人间太平,哈哈。” “那些伤人的魔是你带来的?”雪涯蹙眉。 “呃......不全是。”林天枭亦皱眉道。 “什么意思?”雪涯显然看出他话中有话。 “嘿嘿,姑娘你放心,我手下的妖魔还是规矩得很的,顶多吓吓那些无知的人类,你不觉得吓吓他们还是很有趣的么?”林天枭依旧一副无赖的样子。 雪涯想了想,道:“那紫色的枫叶和你有关?” “什么紫色的枫叶?”林天枭回答的很快,他反应之快反倒出乎雪涯的意料。 “这个。”雪涯说着拿出昨天在破庙中随手收起来的那香案上丝帕包着的紫色枫叶。 “这这这......”林天枭后退了一大步,将头摇得像破浪鼓,“我的大小姐啊,我是男人!不,我是男魔!” “我当然知道。”雪涯不屑地收回丝帕。 “可你这明明就是女人的东西。”林天枭避之唯恐不及地指着她手里的东西。 雪涯还待再言,身后秦莫承已经找来,看到秦莫承,林天枭立刻道了一句,“姑娘,你们的人来啦,后会有期。”言罢飞身越过院墙,身形极快地消失了。 雪涯回头,秦莫承已来到身后。 “是林天枭?”秦莫承问。 雪涯点头,“这些妖魔果然是他带来的,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简单。”她思索着,知道林天枭不会和自己说实话,看来还须进一步查明,或许,真的和另外的伏羲琴弦有关。 秦莫承倒是一身轻松,道:“昆仑派中人说,云轩哥已经到长安了。” 雪涯点头,于是和秦莫承一起叫上了沈明漪和芜鸣一行人找了家客栈打尖,顺便晚上住下。 45第45章 暗箭伤人 长安的主要街道上,大规模的客栈酒楼倒有不少,几人随便找了一家,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大城镇果然有着不同凡响的美誉,连店小二的招待都更为殷勤,看到他四人坐下,立刻满面堆欢迎上来,“几位客官一看就是远道而来吧,要点什么?小店随您吩咐。” 芜鸣想了想道:“给我来份红烧豆腐。” “好嘞。剩下几位呢?”店小二说着看向秦莫承。 秦莫承想着,刚要说话。那店小二已道:“这位客官,来份素炒白菜怎么样?可是小店的拿手好菜呢。” “......好。”秦莫承惊异,为何自己刚想点出这道菜来,却被店小二抢先说出。 沈明漪也自诧异,立刻道:“我要一份......” 她还未说完,店小二已笑道:“这位姑娘该是喜欢莲花糖藕吧?” 沈明漪惊奇地瞪大了双眼,这店小二该不会有解读人心的本领吧,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呢? 雪涯也正自诧异,正抬头看向那店小二,小二已不慌不忙的拿过一只冒着热气的茶壶,笑道:“这位姑娘该是一壶茉莉清茶就够。”言罢,斟满茶杯。 雪涯惊愕,身为神族她本不需要吃东西,自来到人界后和秦莫承他们一路而行,有时和他们吃饭时偶尔才喝一点茉莉清茶,可眼前这店小二竟然连这都知道。 百思不得其解间,店小二已上好菜转身笑着离去,剩下这四人面面相觑难解这其中之谜。 线索在秦莫承脑海中快速的转过,他看得出,一定是有人事先与店里打好了招呼,订下饭菜,并且这人一定是对大家的生活习惯饮食喜好了如指掌的,然而又没有给芜鸣事先订好饭菜,那么只能说这人可能对芜鸣并不熟悉,就是在认识芜鸣以前和大家在一起的,这么说,就只有......陆云轩。 想到这里,秦莫承眼前一亮,一定是他。于是立刻起身叫道,“云轩哥!是不是你?快出来!” 他话音刚落,便从客栈外缓步走进一个白衣长衫的男子,微笑着来到他们面前,正是一别多日的陆云轩。 “果然还是莫承兄弟脑子快,一下就知道是我了。”陆云轩还是一副淡淡的洒脱笑容,飘逸出尘。 “云轩哥,你知道我们来了怎么也不早出来叫我们,还让大家猜。”秦莫承跑上去拉过陆云轩坐下。 陆云轩微笑道:“呵呵,这几日来我也是在城中的客栈酒楼暗中查访,探听有关这一带妖魔的行踪,今天一早便在城门附近看到了你们。”言罢,他看到了自他走后才加入秦莫承队伍的芜鸣,在陆云轩的印象里,芜鸣还是那个藏身于长白秘境中守卫离火刃的茫茫六界一小仙,于是抱拳笑道:“这一位不是芜鸣兄么?” 看到陆云轩,曾经的敌人如今变成了朋友,芜鸣也豪爽地笑了两声,道:“哈哈,我早就不呆在那一天到晚见不着太阳的鬼地方啦,这不,趁你们离开长白山,我就追上莫承兄弟,跟大家一起游历江湖,多交些朋友。” 和芜鸣交谈了一会,对于同为修仙之人,况且芜鸣又是豪爽不羁,广交天下豪杰的性子,因而陆云轩与芜鸣之间也是相谈甚欢。 酒足饭饱过后,陆云轩道:“大家既然来了长安,就都到我昆仑驿馆去住吧。” 秦莫承道:“云轩哥,我们在长安得住一段日子呢,起码得查出妖魔和伏羲琴弦的消息,在你的师兄弟那里白吃白喝不好吧,况且我们也已向这客栈老板订了房。” “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这除魔大会,是昆仑派号召的,来了我的地盘,就是我的人。”陆云轩道。 沈明漪柔声劝道,“云轩哥,如果就你自己,我们当然不会客气,问题是你的师兄弟们也得忙于筹备大会,我们打扰太久了不好吧,况且住在外面大家也方便随时出来逛逛不是么。” 经过一番争论,陆云轩拗不过大家,只好答应,但是他自己也陪着秦莫承他们住在客栈中。 夜晚,这五人聚集在陆云轩房中,共叙别后见闻,当陆云轩听到棠幽的事后,不由得同样感叹,同时得知雪涯已收回了阴属性伏羲琴弦,也略略放下了心。 秦莫承道:“听说这次除妖翩婳和纱璎也来了。” “翩婳和谁?这我倒不曾听说。”陆云轩有些出乎意料。 芜鸣解释道:“呵呵,纱璎,正是贱内,也是一小仙而已,恰巧是翩婳那小妞的徒弟。” “原来如此,倘若真有神仙相助除魔,那实在是事倍功半的好事,他日若相见,定好好好感谢翩婳才是。”陆云轩道。 雪涯看了看他,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秦莫承料知她心中所想,于是道:“你是在想那翩婳手中的纯阳离火刃吧,放心吧,连芜鸣兄都答应不插手了,还怕咱们抢不来?” “怎么又扯到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芜鸣哭丧着脸一派无奈的神情。 “芜鸣大哥,谁让你打赌输给了莫承哥哥呢。”沈明漪也笑着打趣。 “唉唉,算了算了,明漪到头来你还是帮着那小子。早知道当初在长白秘境时我就直接将纯阳离火刃送给你们好了,也省却了这许多麻烦。”芜鸣懊恼道。 秦莫承笑道:“送给我们,我才不信呢,芜鸣兄你若当时把纯阳离火刃给了我们,怎么向你那红颜知己交代?” “红颜知己?翩婳么?”芜鸣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我都快不记得我有哪些红颜知己了。” 正说到此,突然间,窗外一声轻响,紧接着是窗纸被极快地穿透的声音,一只白色羽箭从窗外破空而入,这一暗箭来得十分突然,既快又猛,众人猝不及防之下,不及躲闪,秦莫承手疾眼快,飞身一把将那羽箭抄在手里,其余几人立刻围过来细看,但见那羽箭上绑着一块白色丝帕,丝帕中静静地放着一枚紫色枫叶。 “什么人?!”陆云轩立刻向外喝问。 “又是她!”秦莫承皱眉,这究竟是怎么了,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们。 这暗箭破窗而入的情景与前些日子在恒山别院极为相似,芜鸣将那紫色枫叶拿在手中,正自思索,秦莫承已快步走向窗前,猛然推开窗子,想抓住些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他推开窗子的一刹那,竟有数十只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射向屋内。 “小心!”陆云轩喊了一声。 秦莫承离得近,猝不及防之下不及抵挡,只好飞身闪避,屋内人纷纷抽出兵器,格挡躲闪着,不太会武功的沈明漪终于一个没闪开,肩头中了一箭。 “啊!”随着羽箭的停止,沈明漪跌倒在地。 “明漪!”秦莫承立刻抢上一步扶住她,查看她的伤势。 陆云轩抓起手边长剑立刻追出门去,芜鸣探出窗子,大声喝道:“疯子!你给我出来!”看到沈明漪因他而受伤,他心中已对这放冷箭之人怒不可遏。 秦莫承立刻道:“雪涯,你先扶明漪回房,我和云轩哥出去看看。”言罢飞身出门,追陆云轩而去了。 雪涯顾不得其他,先将沈明漪缓缓扶出房门,回到自己房中。 此刻大厅内,只剩下追敌未果只好返回的芜鸣一人。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这送来紫色枫叶的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他只是不闻不问,不动声色,原以为敌人会因为自己的无视而就此罢手,可他实在是低估了对方的执着了,而今看到沈明漪因为自己而受了伤,心中更是过意不去,他知道,在这样下去,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因自己而受到牵连。 想到此,他抓起桌案上的笔纸,寥寥数笔留言,然后开门只身潇洒而去。 秦莫承与陆云轩在客栈房前屋后找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半点可疑的踪迹,夜色中,四周阴沉沉的,寂寥无声。 “回去吧,想来对方是有备而来,不想和我们打照面。”陆云轩道。 秦莫承点点头,只好跟随他回到客栈房间。 然而房中却已空无一人,“雪涯,明漪!”秦莫承叫了声,隔壁房间的雪涯此刻已处理了沈明漪的伤势,然后走出来。 可是却不见芜鸣的身影,桌案上的纸张上简短的几个字映入秦莫承眼帘。 “宿敌伤人,在下之过,就此一别,后会有期。”落款正是芜鸣。 秦莫承抓着芜鸣留下的字条,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他这算什么!我们一点都没怕,把他的敌人当成我们的敌人,他却走了!” “对手一直不肯现身,大约就是因为我们人多,如今芜鸣落了单,只怕要吃亏,我们得赶快把他找回来才行。”陆云轩道。 秦莫承扁了扁嘴,有些莫名,又有些委屈,芜鸣一直把他们当成是胆小怕事的人么,为什么说走就走,他以为大家不能和他一起抗敌么!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们现在就分头去找他。”陆云轩劝道。 秦莫承无奈点了点头,只好跟随他出门。 “我也去。”看着秦莫承发完飙没有说话的雪涯一直站在门口。 “好,跟我走吧。”秦莫承说着一把拉起她,然后和陆云轩走出门去。 身后另一间房中的沈明漪踉跄着走出门来,看着陆云轩自己一路,秦莫承和雪涯一路,三人同时消失在苍茫夜色中。“莫承哥哥......”她的伤势不重,只是皮外伤而已,可是秦莫承却都不曾来看她一眼,而是带着雪涯一道走了。 她深切的感觉到,越来越多的时候,似乎秦莫承更加在意的是雪涯的意思,也越来越多的和雪涯并肩而行。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自己的未婚夫么?又或许,他是觉得只有雪涯才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吧,沈明漪这样想着,然后挣扎着走出房门。 她倒想看看,秦莫承与雪涯,他们两个在这月黑风高的夜色中出门,会走到哪里去。想到此,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而是义无反顾地向着秦莫承与雪涯身影消失的地方,快步而行。 46第46章 镜颜 陆云轩只身一人向城北而行,他不知道芜鸣去了什么地方,索性便随便找了个方向追下去。长安城内由于近来妖魔当道的缘故,每当夜幕降临后,家家户户都是闭门不出,此时的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连灯火也不见一处,悄无声息。 当然,更没有芜鸣的影子。 此时的长安城门早已关闭,不过以陆云轩的轻功,这高耸的城墙根本难不倒他,潇洒漂亮的翻越过城墙,只身一人来到郊外。与城内的寂静萧瑟不同,至少郊外还有些风吹树叶,群鸟归巢的声音,而就在离城门不远处的官道一旁,陆云轩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快步走上前去,陆云轩已一眼看清,那是一个被绑在树干上的年轻女子,女子衣衫被撕破了半边,口中被塞住的正是从她衣角上撕下来的布片,她头发散乱,无力的挣扎着,似乎受了伤。 陆云轩奇怪,是谁这样明目张胆的将她绑在这大道之旁,要知这是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官道,白天随时有人走过,又怎会没人发现这路边被绑了一个女子?显然,这是入夜以后刚刚被人绑在这的。 陆云轩顾不得其他,而是快步上前,将这女子解开,拿出口中塞着的布。 “姑娘,你是哪里人?是谁把你绑在这的?”陆云轩立刻问那女子。 女子一被松绑便立刻支持不住跌倒在地,凌乱的发丝掩映着清秀的容颜,“大侠,请救救我。” “姑娘,你这是遇到劫匪了?”身为行走江湖的武林中人,陆云轩并不太顾及男女有别,于是立刻上前扶那女子。 那女子也没有拒绝,只是有气无力地道,“大侠,你是修仙之人吧?同道中人,请帮帮我。” 陆云轩惊异,这女子竟能看出自己是修仙之人,那么她果然是同道中人了,而且道行要比自己高深得多,于是连忙问,“姑娘,你从哪里来?” “落......落枫谷。”女子说完这几个字便再无力气,若不是陆云轩扶着,只怕会连站也站不稳。 落枫谷?陆云轩心中盘算着,这三个字有些熟悉,记忆在脑海中快速地搜索,陆云轩依稀记得,似乎小时候从师门的典籍中看到过这三个字,那时似乎听师傅说,落枫谷是处于人界与神界之间的一处仙境,有许多在那修炼的男女仙人。 那么,眼前这女子应该是位仙女了?可又怎会流落人间被绑在此处呢?抓住她的人想必更加强大。 虽然还没有找到芜鸣,然而陆云轩也顾不上了,只好先将这女子救回客栈再说,于是携起这女子,飞身跃上城墙。 沈明漪一路从客栈出来,以她的脚程不可能追上秦莫承和雪涯,刚跑过两条街,前面的两人便不见了踪影。沈明漪也不想回去,而是在这月黑风高的暗夜,漫无目的的走着,肩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她也顾不得,只是踉踉跄跄走在这无边的夜色中。 既然秦莫承不在乎自己,那么自己又为什么要听他的话留在客栈? 沈明漪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已走过了好几条街,似乎离开了长安繁华的地段,而是来到城西南角荒无人烟的林地间,原来长安城并不是处处繁华的,也有着贫民居住的简陋房屋和人迹罕至的荒地。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城墙,和墙下紧闭的城门,她连城也出不去,怎么可能追到秦莫承和雪涯。沈明漪想着,不由得感到心力交瘁,身上一阵无力,跌坐在这冰凉的地面。 四周只有长满杂草的土地,轻轻随风摇摆的树枝,一口早已干枯的井,以及天边无月的夜色。 而此刻的沈明漪,却一点也不感到还怕,她只是从衣袖中拿出丝帕来,轻轻擦拭着额角的汗珠。 不过,当她注意到自己的前五步远外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时,还是胆战心惊的险些叫出声来。 眼前的人就站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城墙之下,穿一件黑色斗篷,飘逸柔顺的长发披肩而下,直到腰际,虽然没有回头,不过沈明漪依然可以从面前人的背影看出,这似乎是一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动不动,静谧的夜色下,只能听到沈明漪因为疲累和紧张而急促的喘息声。 忽然间,前面那黑衣女子的一侧衣袖微微动了下,沈明漪立刻感到一阵劲风贴面而过,自己手中那白色的丝帕掉落,露出丝帕间包裹着的那枚紫色枫叶。原来,她不经意间拿出擦汗的丝帕,正是当初在恒阳镇上芜鸣收到后随手赠给她的。 面前的黑衣女子并没有回头,然后却似乎能看到身后的一切一般,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你身上怎么会有我的东西?”她的声音很好听,本该是柔和甜美的声音,然而此刻却冷得彻骨。 “啊,我,我......”沈明漪情急之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是他送给你的么?”黑衣女子依然冷冷淡淡地问。 沈明漪略定了定神,捡起地上的丝帕和紫色枫叶,重新包好,双手呈起,轻轻道:“你......是说这个么?是我从芜鸣大哥那里随手拿来的,原本......不知道是你的东西,还给你便是。” “不必。”黑衣女子似乎摇了摇头,道:“既然到了你手里,你便留着吧,沈明漪。” “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沈明漪惊惧。 黑衣女子似乎轻笑了笑,幽幽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喜欢那个姓秦的小子,今晚跑出来,是因为他和那个神族丫头出门,你生气了,对么?” “你,你,你到底是谁?!”沈明漪惊愕的是,眼前的黑衣女子不仅知道她的姓名,甚至连她的一举一动心中所想都了如指掌,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黑衣女子依然背对着她,只是一字一字不紧不慢地道:“我叫镜颜,镜子的镜,容颜的颜。” 沈明漪定定地看着她,从来没有听说过镜颜的名字。 镜颜似乎有着洞察人心的本领一般,接着道:“你该是从未听过我的名字吧?我便是那紫色枫叶的主人。” “啊?你,你,你想干什么?”依然跌坐在地的沈明漪更加害怕了。 镜颜似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道:“倘若早些有人对你说起我,你便该知道,能从我手下逃脱的人,寥寥无几。” “啊!我,我......你可以放过我么?”沈明漪心急了。 “怎么?知道求饶了?还是你不甘心死在我的手上?因为若没有你,那姓秦的小子就会和神族丫头在一起。”镜颜的话句句敲击在沈明漪的心上。 沈明漪此刻别说是逃,便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镜颜依旧没有回头,不过语气却轻松了很多,道:“也罢,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杀人,你若能替我做件事,我便放了你,如何?” “什......什么事?”沈明漪清楚此刻的状况,自己的命掌握在对方手上,若是不答应或者冲撞于她,只怕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镜颜有条不紊地缓缓道:“此番来到长安的,不只你们几人,还有个叫做纱璎的仙女。他一定会寻找机会与纱璎见面,因为他们是夫妻。我要你时刻盯着他,一旦他与纱璎单独见面,就立刻告知我。” 沈明漪听着,有点傻了,“他,他是芜鸣大哥么?” “不错。”镜颜说着随手向后抛过一枚手指粗细的卷筒物件,道:“这是无色无味的烟雾筒,一旦你抛向空中,我便会闻讯立刻赶来,明白了?” “你,你要伤害他们么?”沈明漪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烟雾筒,胆战心惊。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镜颜淡淡地道。 “可是,可是......我不能帮你做这伤害别人的事。”自小受着书香门第加上武林世家良好教育的沈明漪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违背江湖道义伤天害理的事。 “如果你不做的话......”镜颜说得很慢,似乎在思索着,“我就会设法告诉秦莫承,你嫉妒他和雪涯在一起,你在想办法让他们分开......” “不!不是的!不要告诉他!那样的话莫承哥哥一定会不喜欢我,不理我的。”沈明漪急的几乎掉下泪来。 “或者......我杀了你,那样的话秦莫承就和雪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你看怎样?”镜颜悠然道。 “不,不......我,我答应你。”沈明漪流泪道。 “这样才好。”镜颜似乎也放下了心,似笑非笑地道:“姑娘,虽然咱们不是大丈夫,可答应了别人的事也要一诺千金,莫玷污了令尊侍剑山庄庄主沈老爷子的江湖威名啊。” “我,我知道了......”沈明漪垂目看着地面,不敢再多言语。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镜颜说罢,沈明漪只感觉到眼前一黑,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已晃晃悠悠地站在客栈之外了。 长安城外,黎明之后,天边已有些蒙蒙的亮意,城郊高耸的云杉林中,处处透着黎明青草露珠的芳香和清脆悦耳的鸟鸣之声,芜鸣独自一人倚坐在几乎入云端的树枝上,一手垫在脑后,另一手托着一只盛酒的葫芦,正潇洒泰然的仰头饮酒。脱离了恩怨的牵绊,这才是他芜鸣,无牵无挂放荡不羁的茫茫六界一小仙。 只是在他怡然自得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就在这空旷寂寥的清晨,已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走在树下。 当秦莫承和雪涯来到这些云杉树下抬头仰望到芜鸣正悠闲饮酒的时候,不由得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般潇洒,这般逍遥,才是真正的芜鸣。 望见秦莫承与雪涯的时候,芜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芜鸣兄......”秦莫承抬头仰望着树枝顶端的男子,他倒想看看,那悠哉悠哉的人什么时候能有点自觉地下来。 “呃,莫承小子,雪涯丫头......”芜鸣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 “识相的给我滚下来。”秦莫承毫不客气。 “这个......商量一下好不?”芜鸣显然不打算就范。 “芜鸣你个胆小鬼!有种别跑你敢么?!就算你那仇家不追你,老子也抓你到天涯海角,你给我回去!”秦莫承忍不住开骂。 “喂喂喂,容我解释一下,我可不是什么胆小鬼啊,我要是不走,只怕你们还得有人受伤啊。”芜鸣连忙解释。 “那就是当我们是胆小鬼了?告诉你那仇家,有事冲老子来!你个自作主张的没用家伙,妇人之仁!”秦莫承实在是想激他回来。 不料芜鸣却并不买账,嘿嘿一笑道:“莫承兄弟,我便是妇人之仁了,有本事你来把我抓回去,哈哈!”他言罢,飞身闪入树林中。 “芜鸣大哥!”雪涯连忙叫他。 话音未落之际,秦莫承已原地不动,右手闪电般地一扬,刹那间数十道银镖已纷纷向芜鸣直射出去,银色的光芒在朝阳的映衬下,分外耀眼。 “哎呀!”芜鸣猝不及防之下,连连躲闪,却还是一个闪避不及,一袂衣角被定在树干上。 秦莫承飞身而起,影若惊鸿,立刻向芜鸣抓去。芜鸣看到情况不妙,单手攀住树干,用力一挣,只听呲的一声,将那一片衣角撕落,飞身便逃。 不过显然,他还是低估了秦莫承的轻功,几个回合之后,终于被秦莫承抓住衣领,拎了下来。 “喂喂,我说兄弟,有话好说,我可是为了你们好,迟早你们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啊!”芜鸣连连道。 “用不着你自作多情!”秦莫承毫不客气地将芜鸣摔在地上。 “唉唉唉,好吧好吧,你先拉我起来说话好不?”芜鸣躺在地上求饶。 秦莫承伸出手来便要拉他,芜鸣亦伸手过去,突然间芜鸣抓住秦莫承的手时,手臂猛然用力握住他的脉门,丝毫没有防备的秦莫承被他这样一扯,不由得立刻向前倒去,芜鸣手疾眼快,一把将摔在自己怀里的秦莫承按倒,然后极快地起来便要逃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赫然看到不知何时雪涯已来到他的身后,手中的天渊法杖此时正抵在他的咽喉。 “芜鸣大哥,你认了吧。”雪涯微微笑着,道。 秦莫承也从地上起来,一把掐住芜鸣的后颈。 “算了算了,我认栽便是,谁让你非要我回去祸害你们呢。”芜鸣无奈地叹道。 秦莫承道:“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若反悔的话......” 雪涯盈盈一笑,道:“你若反悔的话,我让翎溪哥去对付翩婳的时候顺便收拾了你家嫂夫人,众所周知,翎溪哥似乎不怎么喜欢璇梦澄影的人呢。” “别别,我老老实实的回去并且发誓再也不跑了还不行么。”芜鸣一脸的哀怨。 “这样才好。”雪涯收回了天渊法杖,然后三人一起向城中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影子滴文自从入v以来,一直很扑,~~~~(>_<)~~~~ 仅有的几位订阅的亲,俺心里有数。 谢谢几位亲一直以来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是影子坚持的动力。 真的希望几位亲能一直陪伴影子走下去,目前这篇文已基本全文存稿,保证不坑。 只要还有哪怕一个人支持,影子也会全力以赴,为她写文~o(n_n)o~ 47第47章 胜利会师 一行人回到客栈时,天已大亮,是沈明漪最先回来,然后是陆云轩带着那被救回来的女子,最后是秦莫承、雪涯、芜鸣三人。众人依然在陆云轩房中齐聚,沈明漪的脸色很不自然,毕竟让他从中跟踪监视芜鸣,她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不过众人只道她是受伤而身体不适,也没有多想。 只是当芜鸣见到那被陆云轩带回来的女子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女子看到芜鸣时,也是脸色大变,强自支撑着起身。 然而芜鸣却很快地调整好心绪,又如若无其事一般,不再去看她。 那女子原本坐在椅子上,忽然间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拉住芜鸣的衣角,流泪道:“对不起,对不起,从前的事是璇儿不对,请救救璇儿。” “姑娘,你......”沈明漪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伤,而是立刻俯□来扶住这自称璇儿的女子。 只是芜鸣却犹如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一动不动,甚至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璇儿衣衫头发凌乱狼狈,不过她却一点也不在意,仍是拉住芜鸣哭道:“是镜子,镜子回来了,她抓了璇儿,璇儿中了毒,看在曾经的情分上,让她放过璇儿吧。” “曾经的情分......”芜鸣冷笑。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均不明所以,更不知道璇儿口中提到的那个叫做镜子的人又是谁,然而无论如何此刻是一个弱女子在寻求保护,而芜鸣的态度太过冷漠无动于衷,大家也不由得心中略略不满。 还未等说话之际,忽然间房门被敲开,站在门外的是满头大汗的客栈老板。 “怎么回事?”陆云轩上前问。 那客栈老板一脸的沮丧,道:“几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刚刚受人威胁,不能收留各位了,还请各位另谋高处吧。” “什么人这么嚣张?”秦莫承立刻问,他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以来,还没有人敢不让他住店呢。 客栈老板哭丧着脸,道:“我也没看清是什么人,蒙着面,小店本就利薄,这次若再留各位,只怕连在下的全家老小性命都有危险啊,昨儿个的店钱我也不要了,几位客官,你们行行好,换个地方住吧。” “看来又是我的仇家。”芜鸣摇头叹息。 “我们再另外找家店吧。”沈明漪看到老板急的团团转,心中也开始不安。 客栈老板低声道:“几位客官,实不相瞒,我听说今天一早这长安城内大大小小十余家客栈都受到胁迫了啊,指名不让你们几人住店。” “欺人太甚!”芜鸣大怒。 陆云轩看那老板又被吓得不轻,于是道:“老板你不用着急,我们这就收拾包裹离开。”言罢又转而对秦莫承等人笑道:“还是去昆仑驿馆吧,注定你们就该来我的地盘,呵呵。” 眼下无法,众人走投无路也只好答应了。 于是大家忙着收拾包裹,那叫璇儿的女子抢上一步,再次拉住芜鸣的衣角,道:“求求你带我走吧,镜子不会放过我的。” 芜鸣闪开一步,避开她的碰触,原本不打算理她,不过想了想还是转头对她道:“你自己走吧,跟着我只会更加危险。” 璇儿满面泪痕,伏在地上痛哭,沈明漪注意到,她十指的指尖都已由于中毒过深而变成淡淡的黑色,于是道:“芜鸣大哥,她中了毒,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 “带她一起去昆仑驿馆吧。”秦莫承亦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过两天还要迎接各门各派来参加除魔大会的弟子,也不多这一个人,芜鸣,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得带她一起走,等到了驿馆再设法给她解毒。”陆云轩道。 “唉,真是没办法,就随你们吧。”芜鸣摇头叹气,算是默认了。 于是一行人很快收拾好东西,带上璇儿,一同来到昆仑驿馆暂住。 一路来到昆仑驿馆的院落,里里外外所遇到的昆仑弟子无不向陆云轩行礼打招呼,众人一边看着一边盘算,似乎陆云轩在昆仑派众弟子中的地位着实不低,其实想想也是,掌门人的嫡传弟子,他与秦莫承各自在师门中都属于下一代掌门的接任人选,自是备受器重。 昆仑派不愧为武林名门,便是在城镇中的驿馆也规模不小,虽然其中陈设朴实无华,然而居住起来却比客栈舒适得多。秦莫承一行人安顿下来,然后见了昆仑派其他几名掌事的弟子。陆云轩也抽身去忙了一阵除魔大会的筹备事物,到得再回驿馆来看他们时,已是傍晚。 “明天上午华山派的兄弟们能到长安,到时候全体昆仑弟子出城迎接。”陆云轩讲了接下来的计划与安排。 “真的?”秦莫承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师兄弟们,“不知师傅他老人家会不会来?” 陆云轩笑笑道:“许前辈向来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除魔大会他老人家说是会参加,不过距离大会召开还有些天,估计到时候才会现身吧。” 虽然暂时还见不着师傅,不过能见到久别的师兄弟们,秦莫承还是十分激动的。 正说着话,一直忙于替璇儿治伤的沈明漪和雪涯走进房门。 “雪涯,明漪,明天跟我一块去接师兄弟们。”见到她二人,秦莫承立刻道,他兴奋得过了头,说完了话才想起应该问一问璇儿的毒伤,于是道:“璇儿姑娘的伤怎样了?” 沈明漪脸上尽显沮丧之色,道:“她中的毒十分罕见,身上一会热一会冷,似乎毒性也在不断变化,我只好用药让她一直昏睡着,这样才能减缓毒性的蔓延,等我们找到解药才能救她。” “究竟是什么毒这么厉害?”秦莫承奇怪,沈明漪作为侍剑山庄惊鸿神针的传人,虽然并不太会武功,不过在医术解毒方面还是有一定造诣的,连她都看不出是什么毒,可见这毒性的确非同小可。 “我去看看。”一直站在一旁不语的芜鸣道。 众人见芜鸣主动提出要去查看璇儿的伤势,都觉欣慰,不过芜鸣既不懂医术,也不是神仙一族璇梦澄影的派别,就算他看了也未必等够医治。 一行人来到璇儿睡着的房中,静静等待芜鸣给昏睡中的璇儿查看伤势,半晌芜鸣起身道:“这很像是一种叫做无影毒的毒药,不过我还不敢确定,因为用量极少,似乎施毒之人还不想让她没命,而她本就是仙界的璇梦澄影一脉,璇梦以疗伤为看家本领,连她自己都解不了的毒,我想,我们更是杯水车薪。” “无影毒,那是什么?”沈明漪奇怪,她从没听说这样一种毒药。 芜鸣解释道:“那是仙界的一种极其独特的毒,解药更是千载难寻,修仙之人通常不屑用毒伤人,因而毒药也相对罕见。” “我好像曾经听翎溪哥提到过这种毒,听说配制十分不易呢。”雪涯道。 芜鸣想了想,道:“如今便按明漪的意思,让她睡着吧,至少不至于毒性蔓延发作。” 众人点头,秦莫承想了再想,终于还是决定问道:“芜鸣兄,这璇儿姑娘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芜鸣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几位待我肝胆相照,我也不想再有什么隐瞒,她,她曾是我的原配夫人。” “啊?”沈明漪惊异得掩住了嘴,她不知道原来芜鸣和璇儿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可是看到他们一见面时璇儿就不住的道歉,似乎是做过什么对不起芜鸣的事,本想再细问下去,然而看看芜鸣眼中那一丝没落的神情,终于还是忍住了。 璇儿的毒伤暂时没有大碍了,于是众人开始筹备迎接华山众弟子。次日一早,由陆云轩带领着的昆仑派众师兄弟们一道出城,在城北三十里外等候华山弟子的到来。秦莫承、雪涯、沈明漪、芜鸣四人自然也跟了出来。 不多时,城郊的原野上,一队身着蓝白相间统一服饰的年轻男子缓缓走来,队伍的前面正有人举着缎面镶银的白虎旗帜,在这西北呼啸而过的风中威武飘扬着,秦莫承一眼便看出,那是华山的旗帜,而那些身穿蓝白相间衣袍的年轻人正是自己的师兄弟。 看到华山弟子到来,昆仑派掌旗弟子也举起了大旗,缓缓挥动,昆仑派的旗帜的蓝色缎面上绣着振翅高飞的翩翩白鹤,飘逸若仙。此时两方旗帜遥相呼应,远远看去,一队白衣飘飘淡雅出尘,一队蔚蓝如海气势如虹,两队人会和到一起,双方的领头弟子开始行礼寒暄。 秦莫承看到,这次来带领众师弟参加除魔大会的,正是自己的二师兄章台柳。 “师兄!”秦莫承立刻跑上前。 “莫承师弟!你竟然也在,太好了,好久不见,师兄可想你了呢,师傅他老人家也总念叨你呢。”见到师弟,章台柳这粗犷沉稳的西北汉子也情不自禁地面露喜色。 “师傅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来啊?”秦莫承不禁问道。 章台柳道:“这月十五除魔大会才召开呢,估计师傅他老人家也就提前个一两天才来,我等先过来查探下,看能不能先摸索些妖魔的动向。” 秦莫承点头,于是章台柳带领众师弟们跟着陆云轩一行昆仑弟子往长安城内的方向而行。 作为为华山派如今的首要弟子,章台柳一向以武功名动四方,为人义重德高,且办事沉稳果断而深得华山掌门许长鹤的喜爱,同时章台柳对师弟们爱护有加,在华山中人缘也是极好,因而秦莫承也十分喜欢他这个如亲兄长般的师兄。 长安地处西北,便是这春末夏初之际,荒郊的风也凛冽呼啸,昆仑派、华山派的大队人马走在这荒烟古道上,听耳边风声阵阵,四周沙尘飞舞。只有秦莫承等少数反应极佳的华山弟子听得出,这犹如从远方咆哮而来的,并不只是风声,这四周弥漫氤氲开来的,也不尽是黄沙,而是有一种诡异的难解的气氛,萦绕在四周。 杀气。 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有时候有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诡异气氛,便叫做杀气。 因而,当秦莫承感觉到这周围弥散着的杀气时,不由得立刻全神戒备。 当然,除了秦莫承等华山弟子外,一直默不作声的雪涯也感受到了这种杀气,因为她意识到,这种杀气并不完全来自于武林中的敌人,而有相当一部分似乎是来自妖魔两界,因而她虽然不动声色,手中的天渊法杖却已缓缓拿出。 陆云轩走在最前面,忽然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停下,昆仑派弟子想来训练有素,彼此之间一个动作一个手势便已如发号施令一般,因而昆仑弟子一停下来,便立刻调整队形,长剑纷纷出鞘,做好迎敌准备。章台柳也是一声令下,众弟子立刻布好阵型,严阵以待。 远处四周,飘扬着茫茫黄沙的地平线上,三四支队伍现身了,敌人清一色的穿着翠色长衫,那是云南点苍派的统一服饰,为首之人正是点苍派的护法林天枭。众人皆知,林天枭出没的地方,不仅仅是点苍派弟子,通常还有数不尽的妖魔。 待走得近了,林天枭倒是一副好整以暇哦的神气,笑道:“陆云轩,章台柳,你们两个反应倒是不错嘛,看来自别后功力又有进境呢。” “阁下如果要以刀剑说话,在下随时奉陪。”陆云轩不紧不慢地道。 一直走在秦莫承身边的雪涯已站出来,向着林天枭道:“林天枭,你给我回去!” 看到雪涯,林天枭似乎有些微微意外,不过仍是笑着道:“哟,雪涯姑娘啊,你怎么到处都来找我的麻烦呢,不过我还是得先吩咐了属下,待会打起来可莫伤了你,否则回去可不好向魔尊大人交代,要知令尊生前和魔尊大人的交情可不浅呢。” “魔尊逸风么?他关我什么事!”魔尊逸风的名声雪涯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就算她有着一半的魔族血统,也不会觉得一个素未谋面的魔与自己有着什么关联。 陆云轩已低声在雪涯耳畔道:“不必跟他废话,除魔大会,除的就是像他这般伤天害理的魔。”他言罢,一声令下,昆仑派与华山派众弟子们立刻与林天枭所带来的队伍展开混战,一时间刀剑交鸣,飞沙走石。 48第48章 仙女?魔女? 还愣在原地的雪涯并没有立刻加入战团,她只是在想着刚才陆云轩说的话,除魔大会,除的是魔,那么自己也有着一般的魔族血统,是不是也该被这些人界的江湖豪客所排斥? 前些天听说除魔大会起,她并不觉得与自己有着什么关联,她自己的任务就是凑齐七根伏羲琴弦带回去,让伏羲琴能够在澄梦渊恢复原貌,可如今她似乎一下子醒悟了,倘若自己当初不是在神界的澄梦渊长大,不是在神界生活着,不是自小就老老实实的做一个神女,那么她就该是在魔界成长,受着魔族的前辈们熏陶,从而成为一个魔女。 原来为神为魔,其实只在一念间。 诚然,她十分清楚,自己在神界过得并不算快乐,身为非璇梦澄影的女子,即使在神仙之境也处处受人排挤冷落,只有翎溪无时无刻地在照顾她保护她。 可是如果她在魔界生活呢,会不会快乐她不清楚,她只知道或许自己依然是个御法澄影,魔界的魔们会对她怎样,会不会比神界好些,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神界,翎溪是她唯一的亲人,只要翎溪在,她就不可去背叛神界。 不论选择是不是自由的,一旦选择了一种生活,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另外一种生活是什么样子。 就如同此刻四周是纷乱的刀剑,她知道既然不可能再做一个魔女,那么此时她可以做的,就是与面前那个穿一身黑色披风的男子为敌,林天枭。 于是她飞身便起,向着正将两名华山弟子围在当中的七八名点苍派弟子追去。 与此同时,秦莫承正独自一人与两三名点苍派弟子打斗,陆云轩亦率领昆仑派弟子与点苍派打得不可开交,知道秦莫承不是林天枭的对手,因而这次陆云轩一上来就自己找上了林天枭,接过他的招式,秦莫承看在眼里,想要抽出身去与陆云轩并肩作战,然而周身被数名点苍派弟子围攻,一时也抽不开身,不由得心中着急。 另一方芜鸣一面注意保护着沈明漪,一面打退层层围上来的点苍派弟子,那些点苍派弟子似乎受了林天枭法术的辅助一般,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极难对付。 忽然间,芜鸣一抬头时便注意到就在战场的一角,不知何时现身了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人长发飘飘,端庄美丽,身穿银色精巧战甲,手中的双剑散发着凛然寒光,无论在怎样的场合,她的出现都诠释了典雅高贵秀美的万千男子心目中美好的女神形象。 毋庸置疑,即使就看一眼外表,也能够一下子看出,这是一个神族美丽的璇梦女子。当然芜鸣更知道她的身份,因为她便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璇梦澄影翩婳。 而此刻站在翩婳身边的女子灵巧秀美,一双大眼睛活灵活现,芜鸣也是一眼便看出这正是自己的娘子纱璎。想要赶上去与她二人会和,然而芜鸣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沈明漪正紧张的目光,终究是不能把她抛下,于是芜鸣只是朝着她们的方向招了招手,没有过去。 纱璎自然也看到自己的夫君,也是先挥了挥手,然后又摇了摇头,那意思是暂时不必过来。 于是芜鸣继续与身边的数名点苍派弟子作战,而翩婳与纱璎则一北一南分散在战场两侧,相助昆仑派与华山派来抵御点苍派的弟子。 一场大战直打到天黑,夜幕微降之际林天枭才带领早已不敌的点苍派弟子准备撤离。 其实从翩婳和纱璎出现时,雪涯便注意到了她们,她是打定主意不会放过翩婳的,不过一直没有动手,既然知道她是来帮着秦莫承和陆云轩的,那么不妨等她帮忙打退了敌人再行动手,雪涯这样想着,有时候觉得自己很邪恶,也许这与体内流淌着一半魔族的血有关吧。 因而等到点苍派弟子们退走,纱璎正和芜鸣叙旧,而翩婳也没打算和众人打招呼而只想默默离开时,雪涯飞身便上,天渊法杖闪耀出大片紫色的光芒,招式既凌厉又迅捷,毫不留情地招呼在翩婳身上。 对于雪涯的突然袭击,翩婳也是微微意外,不过高深的法术与璇梦澄影独有的防御能力,她可以并不把雪涯的攻击放在心上。只是接了几招,然后淡淡地问:“为什么打我?” “纯阳离火刃拿来!”雪涯说话之间,法术亦丝毫不停。 翩婳没有再回答,显然既不准备就范,也不打算多事,而是几招迫退雪涯之后,转身便飞掠而走,雪涯自然不会放过,于是立刻跟上。 “雪涯!”秦莫承叫了一声,眼看大战已经结束,天色又已晚,雪涯只身一人去追翩婳,这无疑是相当不明智的,于是秦莫承立刻去追,然而原本离的距离就远,等到秦莫承赶上前,早已不见了她们二人的影子,于是只好让陆云轩和大师兄章台柳先带大家回去,自己去追追看。 身后,沈明漪看到他替雪涯担忧心急的样子,不由得垂下了头,心中依然酸涩。 论法术功力,翩婳比起雪涯要高深了许多,只是鉴于璇梦澄影与御法澄影的派别不同,比起速度与身法来,自是御法澄影更胜一筹,因而雪涯与翩婳也是追追打打,追上了就打一阵,打不过了只好看着翩婳再逃,然后继续又追,如此很长时间,直到夜色已深。 翩婳也很纠结,她想快点结束这场战斗,不想再纠缠下去,然而又不打算真的伤了同为神族的雪涯,因此一时也脱不了身。 二人直奔到距离城镇一很远的一处林子里,树林茂密,连月色也被郁郁葱葱的树枝遮掩着,透不进一丝光芒,雪涯看着翩婳已跑开几步,正要再行进攻,忽然间却觉得身子一僵,似乎是被什么法术定了身一般,竟然一动也动弹不得,眼看着翩婳跑向林子的尽头,很快不见了。 雪涯惊惧,到底是什么法术将自己定身?她确定这不是翩婳璇梦澄影的法术,等到过了一会,定身法术解除,雪涯向四周望去,却早已不见了翩婳的影子,正奇怪间,身后传来脚步声,近在咫尺。 雪涯大惊,作为反应敏捷的御法澄影,她惊异自己竟然被人如此近身了都没有发觉。回过头时,只见身后的两三步处已站着一个黑衣女子,纯黑色的衣裙斗篷,再加上一头披泄而下的乌黑长发,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让人觉得十分阴森。 只是她年轻而明媚的容颜并不带给人诡异的感觉,反倒有着几分亲和力。 雪涯只是不动不语地看了她一会,见她不说话,于是自己开口道:“是你阻我去追她?” 黑衣女子微微点头,“是我。”她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很好听,只是她的神情和语气在这寂寥无人的暗夜中无法不让人心中生寒。 “你认识她?”雪涯冷然问。 “不。”黑衣女子摇头,“我只看出,你打不过她。” “那又怎样?我照样能抓住她!”雪涯既不领情也不服气。 “为什么?”这回反倒轮到黑衣女子发问了。 雪涯道:“你没看出,她不敢真的伤我么?凭借与此,我当然能将她拿下。” 黑衣女子摇头,似乎微微笑了笑,道:“这算什么?恩将仇报么?用现在武林中人的话来说,这可违背了江湖道义,这不是一个正义善良的神族人该做的事。或者说是由于你身上的魔族血统才使得你不按道义行事?” 她说出这番话时,雪涯更是吃惊,眼前这黑衣女子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甚至连神族人也不全知道的她的魔族血统,这黑衣女子竟然知晓。她唯一看得出的是,眼前这黑衣女子亦不是寻常人。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事?”雪涯立刻问。 黑衣女子似乎也无意隐瞒,只是淡淡地道:“我叫镜颜,镜子的镜,容颜的颜。你们前些日子收到的紫色枫叶,正是我送去的。” “是你?”雪涯全神戒备,她只知道,给他们送紫色枫叶的人有着难以掩盖的敌意,只是她忽然想起一事,立刻问道:“有位叫璇儿的姑娘口中提到一个叫镜子的人,也是你么?” “不错。”镜颜点头,“从前他们都叫我镜子。” 雪涯定定地打量着镜颜,寻常的神仙人鬼她从对方的气息和气质上便能够辨认个八九不离十,然而此时对镜颜,她竟分辨不出,似乎对方有着仙女的气质,然而却不知为何全身好像笼罩着一层阴暗邪恶之气,她唯一看出的,就是对方似乎和自己一样,也不是璇梦澄影。 镜颜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淡淡地问:“你在看什么?我的身份么?我来自仙界。不过,现在我所修习的,是妖魔的功夫。” “为什么?......”雪涯不解,好好的一个美丽仙女,为何要修习妖魔充满邪恶与狠毒的法术。 镜颜只是微微冷笑着,“妖魔不好么?每一个姑娘从一开始都是个善良美丽的仙女,直到一些人一些事让她丢失了一切,最终成了魔。” “......”雪涯沉默着,思索着她的话,不知道为何,镜颜的话总有一种感染力,让人不得不陷入她的情绪中。 “我看得出,你不是璇梦。”镜颜缓缓地道。 “我是御法澄影。”雪涯直言不讳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派别,因为翎溪的缘故,身为同样的御法澄影对雪涯来说其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可她分明从镜颜的眼中看出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含义,那便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不是璇梦实在是可惜了。 镜颜亦毫不隐瞒自己的身份,道:“我是术灵澄影。” 雪涯知道,术灵澄影与御法澄影同为澄影门中的两个派别,御法澄影主控制制敌,而术灵澄影则以远程法术,强大的攻击力见长,也是战场上不可缺少的打手,然而作为一个女子,去当打手,也实在是一件不招人待见的事。 忽然间,似乎彼此有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为什么送那些紫色枫叶来?”雪涯忽然想起,问道。 “那是我与芜鸣之间的暗语,我要让他知道,我就在附近。”镜颜清冷的声音如同这暗夜中的一抹星光,美好却让人捉摸不定。 “然后呢?”雪涯不禁问。 “然后杀了他。”镜颜的语气中透着深邃而让人遍体生寒的额阴森可怖之意,仿佛那一字字能够渗透人的骨髓,如同利刃般刻在人的心里。 “为什么?”虽然早料到镜颜可能会对芜鸣不利,但雪涯听到她坚定凛然的语气时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决绝,是一种无坚不摧的绝杀之意。 “因为他是我的仇人,一直都是。”镜颜缓缓地强调着。 “可我是他的朋友,我不会让你杀了他。”一时间,该有的正义与这些日子来所受的武林侠义熏陶似乎又从雪涯心中回来了。 “他果然还是广交天下英豪的样子,可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也知道,你会帮我的。”镜颜的语气胸有成竹。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雪涯反倒不解了。 “因为你也是魔,你的骨子里,有着和我一样的冷血、杀戮、偏执与癫狂。”镜颜一字字如重锤敲击在雪涯的心上。 “可你也原本是仙女。”雪涯道。 镜颜缓缓地一字字阴森道:“可是他,是芜鸣,让我成了魔。” 49第49章 追寻 长安城内,昆仑驿馆,陆云轩为赶了一整天路的华山弟子们各个安排了房间歇下,而华山弟子章台柳却并不疲累,反而精神很好,许是见到了多日未见的小师弟秦莫承的缘故,于是与陆云轩、秦莫承以及另外两个昆仑派掌事弟子在厅中谈天说地。 陆云轩、章台柳这当今江湖上两大武林名门的首要弟子相见,更是英雄惜英雄,两人从研讨武学到江湖形势,谈话十分投机。 然而到得夜深,秦莫承却坐不住了,因为雪涯还没有回来,于是起身道:“云轩哥,师兄,我出去再找找雪涯。” 陆云轩道:“莫承你别担心,我已安排了昆仑弟子们在城外方圆百里寻找,一有消息他们就会回报的。” 秦莫承知道陆云轩素来心细,跟他在一起,原本其他事都不用自己操心,不过眼下昆仑弟子都没有回报,那只能说明还没有雪涯的消息,反正他不放心也睡不着,只好道:“我还是跟昆仑派的师兄们一块去看看吧,耽误他们休息找人,我也不安心。” 陆云轩无法,只好笑笑让秦莫承出门。看着他走出去后,章台柳微微笑道:“云轩兄弟,我见莫承师弟对那个叫雪涯的女孩子很上心呢,哈哈。” 陆云轩亦无奈地摇头笑笑。 昆仑驿馆院内,沈明漪正独自徘徊着,忧心忡忡,因为她看到就在前面的花木下,芜鸣与纱璎夫妻二人正在花前月下相互依偎低语着。小别胜新婚,这句话一点也不假,而此刻沈明漪烦恼的事,她究竟要不要发出这攥在手里的烟雾筒。 她答应了镜颜,一旦看到芜鸣和纱璎单独在一起,便立刻发出烟雾筒通知她。 可是,她知道镜颜会来伤害芜鸣,而自己又怎么能助纣为虐呢,自己与芜鸣虽然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但这一路走来,芜鸣始终像个兄长一般,对自己爱护有加,还想着花样逗自己开心,如今怎么可以做出这恩将仇报的事来? 可是若一旦反悔,镜颜必定不会放过她,她从中毒受伤的璇儿便可看出,镜颜的下手是多么狠心毒辣,她早已猜到璇儿口中的镜子就是镜颜,因而此刻她犹疑着,举棋不定。 正自烦忧困扰,忽然间议事厅的门开了,秦莫承一个人持剑走出,似乎是向着昆仑驿馆大门的方向。 “莫承哥哥!你要去哪?”沈明漪立刻将人叫住。 “明漪,我去找找雪涯,你怎么还不休息?”秦莫承回来,走到沈明漪身边。 “我,我也想去,我也担心雪涯姐姐。”沈明漪低头道。 秦莫承道:“明漪,我得去城外找,你身上还有伤,别跟我跑那么远的路。” 沈明漪幽幽道:“莫承哥哥,我虽然走不快,但也能够在城门附近转转,否则找不到雪涯姐姐,我也不放心。” 秦莫承想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于是便带同沈明漪一同出门。 此时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秦莫承和沈明漪于是分头寻找,沈明漪在城门附近的城内,秦莫承到白天的战场一带。看着那个黑衣飘逸的身影飞身跃上城墙,向城外而去了,沈明漪凝视那背影消失的方向伫立了良久,才缓缓找了一处石阶坐下。 雪涯不会在城里,这谁都知道。可秦莫承还是带上了她,因为不想让她不开心,然而沈明漪清楚,这一点小小的在意比起他对雪涯的在意来,似乎微不足道,从秦莫承焦急的神情便可看出。 而此时的她,只能坐在这冰冷的石阶上静静地守望,等待他某一天的一个回头,一个转身。 夜深,密林,篝火。 静静燃烧的火堆旁,相对而坐的是两个女子,雪涯、镜颜。 “以你的功力,可以有更高的修行,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堕入魔道?”雪涯定定地问,她不解。 “为了杀他。”镜颜回答得毫不犹疑。 “你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雪涯忽然很想知道他和芜鸣曾经的故事。 镜颜并不先回答她的话,而是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与他一决生死的时候,你帮助我把他的娘子纱璎控制住,我与他的事,不想让别人插手。” 雪涯望着眼前这个冷艳女子的凛然神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由于纱璎对待棠幽的态度,使得她原本就不喜欢纱璎。而面前这笑谈杀戮的女子,她与芜鸣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恩仇? 镜颜看到雪涯答应,于是亦满意的点点头,望着这面前肆虐燃烧着的火光,回忆却拉回到那个她原本不愿碰触的岁月。 她情愿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而只剩下恨,很多时候,只有恨才是最容易也最干净利落的。 梦天池 飞雪飘扬,碧池如镜,池边疏疏落落的枝条上终年悬挂着零零碎碎的冰凌,如玉树琼枝,清幽幻境。 这,是在天地之间的一处无人问津的仙境。 有一天,一个年轻而明艳的少女来到这片在冰雪中繁花盛开的池边,并且决定留下来,潜心修行。 她叫镜颜,镜子的镜,容颜的颜。 那时,她刚刚位列仙班。 那时,她还不是一身黑衣,形如邪魔。而是一身绛紫罗裙,粉袖朱衫,眉眼间带着初识仙界的清纯与欢欣。 那时,她只是心无旁骛地做一个小小仙女,潜心修炼,心系人界苍生。 直到有一天,一群年轻人谈笑着,吵闹着,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也来到这片梦幻般的仙境。只是他们没想到,这这里有着这样一个如三月春风般明媚的少女。 “你们是谁?来做什么?”镜颜好奇地打量着来到面前的四个男子。 “冒昧打扰姑娘了,我等是刚入仙班的小仙,想寻一处清静之地潜心修行,不料在仙界迷了路,误闯此处,还望姑娘见谅。”为首的是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手中摇着碧玉般清幽宜人的折扇,谈吐儒雅得体,举止彬彬有礼。 镜颜想了想道:“如果找不到别处去,就在这里吧,梦天池这么大,多你们几个人也无碍。”反正她也是一天到晚独自一人,见不到个人影,心想多几个人至少还可以说说话。 那白衣男子道:“承蒙姑娘不弃,我等能够在此叨扰,感激不尽,只是打扰了姑娘清修,心中过意不去。” 要知作为仙人,能够找到一处心仪的地方修炼,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而通常刚刚步入仙界的小仙不擅驾驭法术,很难找到合意的仙境。 镜颜微微思索了下,灵动的双眼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道:“既然这样,你们便叫我一声师傅吧,算是我收留了你们。” 那白衣男子转过头去,和另外的几名同伴似乎商量了一下,于是竟然集体立刻单膝下跪,道:“徒儿们拜见师傅。” “哎呀,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快起来。”这一下反倒把镜颜吓着了,跑上前去连连拉他们起来,于是从此后这梦天池仙境又多了几位仙人。 拜师过后,她才知道,这名领头的白衣男子叫做芜鸣。 天池如冰,雪原若风。 闲来无事各自修炼完了法术,以芜鸣为首的四个弟子时常向镜颜请教仙法。 “师傅,御法澄影的控制法术究竟怎样才能拿捏火候呢?” “师傅,听说大战时,神族的将士们都是优先打击魔族的璇梦,是这样么?” “师傅,作为术灵澄影,该怎样抵御敌方凌战皓天的暴力攻击呢?” ...... 其实对于这各种各样的问题,很多时候镜颜也回答不上来,她发现,虽然他们叫着自己师傅,可自己的修行并不比他们高,甚至大弟子芜鸣的法术尤在自己之上,这不仅使镜颜有时候很是沮丧。 她经常看到,徒弟们时常聚在一起不知商议着什么,不过她本是清静惯了的人,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从不主动去问,事实上,她很少主动教导徒弟些什么,因为对于自己的修行,她很有自知之明。相反这些徒弟们的进境比她还要迅速。 这一天,徒弟们又聚在一起议事,见她从附近走过,于是万霆万霆叫道:“师傅!” 镜颜停步回头。 万霆道:“师傅,咱们一块去妖界除妖吧。” “除妖......”镜颜自然之道身为仙族,很大一部分使命便是铲除那些危害人间的妖魔,然而作为他们这些小仙,自己修炼尚且不及,她还从未想过能够除妖一事,心中不得不叹徒弟们这些初入仙界的小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然而她还没有说话,苍剑苍剑也豪情万丈地道:“师傅师傅,我们本来早就想去了,但是有你同去大家心里才有底。” 心墨心墨亦道:“是啊师傅,要不然我们万一反被妖怪收拾了,多丢你的面子。” “可是......”镜颜其实是很想指责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过她话还未出,大弟子芜鸣已微微笑道:“师傅,有我保护你,你还担心什么呢?” 镜颜一下子感觉到有一种心中像是被什么温暖了一下,原先想要阻止他们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然而没过几天,镜颜便忽然发现原本吵吵嚷嚷的徒弟们一下子全不见了。找遍了整个梦天池也没见半个人影,最后在他们时常一起修炼的花间看到一张留下的字条,上书:“师傅,弟子们赴妖界入口斩妖除魔去也。” 镜颜暗自跺脚,以为他们当初只是说说而已,不料竟然真的去除妖了,而且根本没叫上自己,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然而终究是不放心他们,只好也立刻赶去找他们。 妖界出口,遇上了刚刚收拾了两个小妖的芜鸣等人。 见到镜颜,芜鸣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道:“师傅来啦!这下安全啦,大家不用担心了,嘿嘿,能把师傅请来真不容易呢。” 万霆也道:“诶,师傅啊,我们原来说练练身手这些小事不用劳烦师傅大驾了,可大师兄一直不停的念叨你呢。” 苍剑亦插话道:“就是啊,师傅,你不在大师兄打妖怪都没精神,这回好了,总算把你请来啦。” 心墨也不停地嚷着,“这回师傅来了咱们可以省把力了,有师傅在所向披靡啊!” 镜颜心中好笑,以芜鸣为首的这些人把自己捧成什么了,自己来了真能顶什么用么?还不是妖怪大家一起打。不过,看看芜鸣的神情,似乎真的很希望和自己并肩作战呢。于是从来没有除过妖的镜颜也开始尝试与妖交手。 当然,她亦明白,这不是师傅带徒弟,而是徒弟带师傅。 此后,除去时而打打功力低微的妖魔,镜颜与芜鸣一行人还经常会去其他的仙境转转,仙界处于天地之间,而在这天地之间与梦天池类似的仙境也有大大小小无数处,有的仙境中有仙人修炼,也有的地方荒无人烟,不过景色都是如幻境般的美丽,风格各异。这一日,众人又聚在一处,商议着去处。 苍剑道:“这天天修炼无聊死了,咱们出去逛逛吧,没准还能发现些新的仙境呢。” 万霆道:“新的仙境哪有那么容易发现,很多仙境如果修炼不够是进不去的。” 心墨也道:“那咱们去以前发现过的地方呗,弦月阁、青岚坡,还有落枫谷?大家说去哪里?” 芜鸣笑笑,道:“师傅,你说咱们去哪里?” “啊?我,我......”看见芜鸣问她的意思,镜颜还真有些没心理准备,想了想道:“去落枫谷吧。” “好。咱们这就启程。”芜鸣一口答应。 万霆道:“唉,芜鸣你这家伙眼里就只有师傅啊,都不问问我们去哪,就直接问师傅。” “是呢,有了师傅在身边,就一点也不考虑大家的意思了啊。”苍剑也是一脸哀怨。 芜鸣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然后带领着大家一块来到落枫谷。 落枫谷没有四季之分,终年都是随风飘落的红叶,林中的每一棵树木上的叶子都是红色,不断飘零着,却无休无止,地面上厚厚的一层红叶,犹如温暖绚丽的丝绸。镜颜很喜欢这地方,当然,她的徒弟们也觉得这一处仙境实在是神奇。 其他几名弟子都各自三开观景去了,芜鸣与镜颜并肩走在不知道有多厚的层层落叶上,芜鸣神秘地道:“师傅,你知道么,其实这落枫谷的叶子不都是红色的,有时还有紫色的,传说这里的紫色枫叶是美好幸福的象征。” “真的么?”镜颜有些不信,落枫谷她也来过其次,可是这里的枫叶都是清一色的红色,从来没有见过紫色的枫叶。 “一定有的。”芜鸣说着,目光却在四周各处仔细查看,忽然间,他凝视着前方一处高耸入云的枝头,紧接着身形骤然飞起,直约到那树枝的顶端,一个利落潇洒的转身,飘落回原地,来到镜颜面前时,已用手中的碎情连影扇托着一枚巴掌大小的紫色枫叶。 “师傅,送给你,嘿嘿。”看着面前的紫色枫叶,镜颜惊喜得呆住了,小心翼翼地将那紫色枫叶用丝帕包好收起,眼中回味的还是刚刚芜鸣飘逸潇洒的身形。 “以后,我们常来这里好不好?”前所未有的小幸福与感动充溢在心里,镜颜笑问。 “当然好,师傅说好就好。”芜鸣也笑着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来过的亲们留个脚印吧~ 50第50章 梦天池 镜颜发现,修炼法术之余,能够让徒弟们感兴趣的只有两件事,就是看风景和除妖,最近越来越多的时候,徒弟们集体守在一处妖界,似乎和什么妖怪结下梁子了。镜颜本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在她看来自身的修炼还不到火候的时候,便是除妖也只是自投罗网,何况有些妖魔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自己的领地,并没有出来伤人。 她不喜欢战争,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守着一处仙境,即使每天过重复的日子也无所谓。 芜鸣知道她这一点,因而出去捉妖时也并不叫上她。 不过镜颜注意到,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似乎自己的徒弟们都日夜埋伏在他们的敌人周围,伺机进攻,甚至好几天不曾回到梦天池一次。于是她备了梦天池独有的美酒冰玉酿来到妖界找他们。 “师傅来啦!”正埋头盯着敌人动向的弟子们看见镜颜,意外中带着惊喜。 镜颜走到近前,将盛满冰玉酿的酒葫芦抛给芜鸣,然后也与他们并肩坐下来。 “哎呀,师傅师傅,你一来就给芜鸣带这么好的酒,这不公平!”苍剑道。 心墨也添油加醋地道:“师傅你心里只有芜鸣这小子,让我们这些人好嫉妒啊。” 镜颜笑笑,也不多话,只是和众弟子们说笑谈天着。 芜鸣也无视其他几人的调侃,只是与镜颜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甚至连其他弟子三番五次地提醒镜颜天已黑了,才反应过来。 不知不觉中夜已深,芜鸣起身道:“估计今天妖怪不会来了,天不早了,师傅我送你回去,然后大家再接着盯好,不出明早,妖怪一定会现身。” 看着他们捉妖除魔一副敬业的样子,镜颜连忙摇摇手道:“不用不用,不必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师傅,妖界一带不太平呢,让我送你。”芜鸣坚持道。 “哪有那么多妖怪呢,就算有,一个两个我也是能对付的,听我的话,忙你们的去,明天我再来。”多年来独自修炼的镜颜不习惯被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因而强制地要求芜鸣留下,然后自己返回梦天池。 当然,这一路也没碰到什么妖怪,不过此后每隔一两天,她就会携酒菜来看望这些苦守妖怪地盘的徒弟们,然后陪他们聊天到很晚才返回梦天池。 “师傅根本就不是来看我们的,是看芜鸣的。”心墨不由得连连感叹。 对于这些玩笑,镜颜从不承认也并不当一回事,是来看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好。 又过了些日子,打退了那些妖魔,芜鸣等人又重新回到梦天池,似乎日子又回到从前般简单而平淡,镜颜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他们一起修炼,只是闲暇时,时而会听到他们更加丰富多彩的谈笑。果然是外面的世界更新鲜,让人见识多了也阅历多了呢。 然而,所见所闻的世界越是精彩,给人的诱惑也就越大,同时越能激起原本那些不曾想过的欲望。 镜颜修炼完毕,顺着徒弟们说笑的声音来到梦天池旁,听到自己的四个徒弟正把酒言欢、高谈阔论。 苍剑道:“那妖怪老大真是厉害,咱们苦战了这么多天,才把他收拾了。” 万霆道:“看他功力也是一般,不比咱们高明啊,不晓得为何那么难对付,咱们几个加起来也差点不是他的对手呢。” 心墨道:“你没看见他身边那个漂亮小妞么?” “那个女妖?”芜鸣问。 苍剑立刻来了兴致,道:“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那不是他的娘子么,人家可是修炼的璇梦澄影法术啊,这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可大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万霆问。 苍剑故意笑了笑,得意道:“你们是真不知道啊?无论神仙妖魔,璇梦澄影都有着替同伴疗伤的强大法力,你看咱们几个除了凌战皓天就是术灵澄影,连一个璇梦也没有,这打起架来不吃亏才怪。” 心墨也道:“说的是呢,而且璇梦澄影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这要是娶回家一个,不仅战斗上事倍功半,而且带出去会亲访友也有面子啊。” 苍剑道:“更主要的是,咱们只是小仙而已,不是神也不是魔,没有那么多不让娶媳妇的禁令,比起那些冷冰冰没有七情六欲的可逍遥自在的多。” 心墨道:“就是啊,咱们现在也有一些修为了,就算娶不到那些高修为的神仙璇梦,找个普普通通的璇梦小仙还是没问题的吧。” 芜鸣笑笑道:“是么,那敢情好了,回头娶个璇梦澄影的姑娘给你们当嫂子。” 正说话间,镜颜已散步至此,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不由得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几人也真是说笑得太投入了,此刻才看到镜颜已在身边,于是万霆笑道:“师傅来的正好,我们正商量着给你找个徒弟媳妇呢。” “真的么?那好啊。咱们的人又多了。”镜颜对徒弟媳妇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能多一个同伴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也来到他们当中坐下,一起谈天说地。 不久后的一个晴朗雪天,当芜鸣带回一个璇梦澄影派别的仙女时,包括镜颜在内的其他人都吃惊了。大家都以为当初说的找媳妇是笑话,却没想到他真的去找了。 苍剑立刻道:“哎呀呀,芜鸣你小子这么快就找了媳妇啦,真有你的。” 心墨也道:“这是从哪带回来个这么标致的小妞啊?” 万霆笑着纠正,“什么小妞,叫嫂子。” 芜鸣只是笑笑道:“呵呵,朋友介绍的,这次主要是带她来见见师傅。” 当镜颜来到他们中间时,芜鸣郑重其事地为彼此做了介绍。那璇梦派的姑娘也向镜颜敛衽施礼,道:“师傅好,我叫璇儿。” 镜颜亦回礼。 心墨欢天喜地地道:“我瞧大家都在,咱们修仙之人也不计较人界的什么日子好坏,不如就趁今天把喜事办了,大家说如何?” 众人都没有异议,镜颜也自然随着他们,她看得出,这个叫璇儿的姑娘只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话比较少而已,道行虽然不高不过也不至于辱没芜鸣,并且还文静贤淑得令人生怜。 于是大家又热闹了一阵,便按照人界的成亲步骤来走了个过程,算是让芜鸣和璇儿正式成亲了。一时间大家兴奋地说笑嬉闹着。 镜颜本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在她看来大家都在一块默默地修行,默默地做事就够了,对于喧闹兴奋的场面她还是不太习惯,于是看看夜已深,便和大家又说笑了一阵,并嘱咐大家一定要玩的开心就回去休息了。 跟徒弟们吵闹了一整天,镜颜也累了,在进入梦乡的时候似乎还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他们的嬉笑吵嚷声。这样很好,听到大家都是快乐而安然的,让人心中有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镜颜想着,不由得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镜颜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被远处传来的无数争执吵闹声吵醒的,难道他们闹了一夜么?她一边想着一边起身,梳洗打扮后来到昨日芜鸣与璇儿成亲的地方。 让她惊异的是,他们并不是在玩闹,而像是为了什么起了争执,同时并没有看到芜鸣的新婚妻子璇儿,而依旧只是他们师兄弟四人。 “出了什么事?”镜颜来到他们中间,问。 心墨立刻道:“哎呀,师傅你不知道,昨天芜鸣这小子带回来的媳妇是个骗子!” “算了,没什么的。”芜鸣摇摇手道。 “怎么回事?”镜颜不解。 苍剑道:“昨夜成了亲才知道,原来那女人是有伴的,她跟她家男人吵架闹了别扭才跑出来,为了气她男人才跟芜鸣成亲,今天清晨她男人找来了,这不,又跟他跑了。” “怎么会这样?”镜颜出乎意料。 万霆道:“要我说,这天下的仙女有的是,芜鸣这回咱还不要她了呢,等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没什么大不了。”芜鸣笑笑道。 可镜颜分明能从他脸上看到无限落寞的神情。 头一次娶媳妇就被骗了,成亲不到一天媳妇就跟人跑了,只要是男人无论换了是谁心里也不会好受,这不仅仅是感情上的伤害,更有一种尊严被践踏的感觉。虽然镜颜不太理解他非要娶媳妇的心思,但这种伤痛与难过她能够体会。 “徒弟你放心,不就是个女骗子么,等师傅去抓了她,好好收拾一顿。”镜颜豪爽地将事情揽过来,自己的徒弟被骗,她还是多少有些气愤的,况且那个璇梦小妞的法力也并不高深,镜颜自认完全对付得了。 芜鸣却道:“师傅,算了,跟她计较什么,我都没在意。” “我说不算就不算!”镜颜心中真的生气了,不仅仅是气璇儿,还有一份对芜鸣的气,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好端端的清修日子不过,非要到外面去找媳妇,结果被人骗了。 说实话镜颜很想骂他一句活该,不过看看他眼中失落而隐忍的目光,终究还是没有忍心。 应芜鸣的要求,镜颜到底还是没有去找璇儿报仇,而大家也都几乎不再提起璇儿了,似乎这件事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又过着每日清修、除妖、观赏风景的日子。 那时的镜颜,还是一身枚红色衣裙,在终年飞雪飘扬的梦天池畔悠然梳妆的仙女,而现在的她,却早已卸了红妆,收了罗裳,一袭黑衫,与妖魔为伍。 望着尚在静静燃烧的篝火,镜颜只是轻轻拨弄了下火中燃烧的枯枝,然后抬头望了望已经渐亮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天亮了,你回去吧,他们应该在找你。”镜颜向着坐在对面的雪涯道。 也许是由于奔波了一夜的疲惫,秦莫承并没有发现身后那悄无声息的脚步声,他只是在这茫茫风沙间,默默注视着河中清澈的水,以及河岸碎石旁静静开放的那明艳而纤细的花朵,阵阵清香萦绕四周。 花太香,在这荒无人烟的漠北肆虐地盛开着,绽放着青春独有的美丽、热血与豪情。 秦莫承恍然回头,看到身后是那白衣胜雪的年轻女子正缓缓走来,冷艳如同这水边的花。 “你......还没有回去么?”雪涯试探着问,缓缓俯□来,用手中丝帕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水滴。 “你终于回来啦,没事就好。”秦莫承的眉眼间洋溢着江湖少年独有的活力与乐天,只要她平安无事归来,那么他就算为她奔波天涯也是值得的。 雪涯默默垂下眼帘,她知道,他一夜都在找她。 “追到翩婳了么?”秦莫承问。 雪涯黯然摇摇头,却并没有说出遇到镜颜的事。 “没关系,以后我们迟早还会遇到她的。”秦莫承立刻安慰着,他并不在意能否抓到翩婳拿回离火刃,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安全。 雪涯并不说话,却若有所思,眼前的人,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世态炎凉,这是她早就听那些曾经来过人界的神族师长前辈们说的,可是她不懂为何此刻在人界感受到的确实真情。 默默跟随着秦莫承往长安城的方向走去,城门已开,然而在城墙外,看到了静静倚在城墙下的沈明漪。朔风吹扬起她略显凌乱的发丝,同样一夜没有休息的她更显得憔悴。 远远地,沈明漪只是看着那一对璧人相偕而来,她不懂,在这大漠狂沙中,自己静静等待的,又是什么?是他们并肩的身影么,还是那些所谓江湖侠侣情比金坚的神话?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疼痛着,那种疼痛,比身体的受伤还要难以忍受。 “明漪,你怎么也没有回去休息?!”雪涯走到近前,看到沈明漪的身影立刻便知道了她一定是在等着秦莫承和自己。 沈明漪只是依旧暖暖地笑着,却掩饰不住神情间的疲惫,“雪涯姐姐,你回来了就好,我和莫承哥哥都很担心你呢。” 雪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转过头来盯了秦莫承一眼,那意思是你怎么还把带出来在这吹风受苦! 秦莫承只是假装没看见地笑笑,然后三人一齐走进城门返回昆仑驿馆。 51第51章 复仇 天色大亮,一夜的奔波守候,沈明漪早已熬不住了,于是回房休息。秦莫承却依然活力十足地跟着华山派刚刚到来的师兄弟们忙前忙后,帮着章台柳处理些事物。 雪涯倒是也有些累了,不过昨夜镜颜的事让她心里存了许多谜团,怎么想也想不通,静静地看着秦莫承忙了一阵,于是她起身,道,“我去看看璇儿姑娘,想请芜鸣大哥一起。”她觉得,这些事情到底谁是谁非,就要看镜颜和芜鸣的话到底谁真谁假了,那么这其中,璇儿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秦莫承微微一愣,随即想了想,道:“好,我也去,正好我有些事要问芜鸣那家伙呢。”实际上,他心中对于芜鸣对待璇儿的态度也存了些许疑虑。 偏僻安静而温暖的房屋内,璇儿静静地睡着,姣好的容颜在粉红罗帐的映衬下,更显得明艳如花,只是这样美丽的女子,此刻却身中剧毒,生死难料。 芜鸣似乎也有些叹息,在床边随手拽了把椅子过来,道:“没事的,只是让她先这样昏睡着以免毒性蔓延,等找到了解药就会好的。”他说这话时,双眼只看着璇儿,似乎是在对站在一旁的秦莫承和雪涯说话,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而说。 秦莫承道:“芜鸣大哥,你说她既然是你的原配夫人,那么现在你们又为何不在一起了?你为什么娶了纱璎?”这是他这两天来一直被困扰的问题。 芜鸣只是微微笑了笑,道:“缘聚缘散,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呢?” “不。我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你离开了她!”秦莫承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又为什么想知道?”芜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秦莫承也豁出去了,不怕得罪芜鸣地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你见异思迁,对人家姑娘始乱终弃!” “小子,我和她如何,对你很重要么?”芜鸣依然淡淡地笑着。 “当然重要!”秦莫承毫不犹豫,“这关系到我有没有认清你的为人!” 芜鸣只是定定地看着秦莫承,思考了半晌才缓缓地道:“我在很久以前就听过一种说法,说是男人之间的相互评判简单明了,也就是说一个男人来判断另一个男人的为人好坏,只会从他的人品、道义、信誉、能力、学识和武功这些方面来看,而不会考虑他对待女人的态度,更不会把他对女人如何作为评定为人好坏的标准。然而你却不同。” “那又怎样?”秦莫承反问,“一个男人若是对女人始乱终弃,又怎么称得上具有人品和道义!” “......哈哈,说的好,你果然与众不同,我芜鸣结交的人,看来都是侠肝义胆的好男儿。”芜鸣爽快地笑着。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雪涯思索了片刻,轻轻问道:“芜鸣大哥,我只想知道璇儿姑娘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以至于你不念旧情地离开她。” 听了她的问话,芜鸣微微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愿再碰触的回忆一般,他站起身,踱到窗边停下脚步,向着远处凝望了半晌,才沉沉地道:“她跟我在一起时,早已是有了夫君的人了,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 听他此言,秦莫承一下子愣住了,“.....是这样?”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芜鸣,又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璇儿,他不懂,倘若芜鸣所言非虚的话,璇儿为什么有了夫君又来和芜鸣在一起呢。 芜鸣停了停,又补充道:“只是那时,她与她夫君感情出了问题,所以才与我在一起,迫得她夫君回心转意。” 雪涯听着他的话,心中已有了定数,看来镜颜所说的是真的,果然芜鸣与璇儿的过去是这般复杂交错,那么镜颜所说的其他事情应该也是真实的过往,只是他们究竟怎样成了仇人,这其中谁对谁错还不得知,因而雪涯想了想,还是打算先不把遇到镜颜的事告诉大家。 午后休息了半日,夜幕微降,陆云轩和章台柳依然带领门中弟子们忙碌着探查妖魔踪迹的事,与众人再次相见的纱璎则留在昆仑驿馆里,只要师傅翩婳没有召唤她的时间,她都可以留下来与夫君芜鸣团聚。 花前月下,小别胜新婚,芜鸣与纱璎在灯火萦绕的昆仑驿馆院内,相互偎依着低低细语,丝毫不顾及这院落内大多都是不近女色潜心修炼的昆仑派道长们。芜鸣就是这样的人,从不吝啬表露自己的感情,爽快而坦荡。 只是此刻他只顾揽着怀中的美人,却没有注意到在枝繁叶茂的花墙树后,一个同样美丽的女子正隔过花叶的空隙,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皓月照耀在她冰蓝色的衣裙上,在这黯然的夜色中显得有几分凄冷。 沈明漪,此刻正独自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不经意间看到远处相互偎依的两人。 她不解,为什么这些日子来看到的都是别人的相依相伴,她的父亲让自己跟随秦莫承出来,不就是希望为自己找到一位如意郎君么。可是秦莫承的身边有雪涯,而眼前这一对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男女也那么美满,那么幸福,一刹那间,她似乎懂得了那一袭黑衫的镜颜冷冷的声音中那份寂寥与落寞,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自己,那么凄冷,那么孤寂。 想着看着,不由自主地从袖中摸出镜颜给的那枚信号箭筒,她答应了镜颜要做的事,她亦十分清楚,如果不做的话会是什么下场。于是此刻她尽管依然犹豫,却还是轻轻地将那箭筒的顶端拆开,然后看着一道几乎透明的烟雾升入空中,弥散在月夜下。 直到那一丝烟雾散尽,沈明漪才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刻起身回房,紧紧关起房门。看到芜鸣和纱璎在一起就施放这信号箭筒,这是镜颜要求她做的,她已经完成了,她不敢再去看,她害怕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加害怕自己成为这件事后果的始作俑者。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难以挽回的局面,莫承哥哥不会原谅自己吧,沈明漪这样想着,内心满是痛苦。 远处,昆仑驿馆的另一角,燃起了无名的火焰。渐渐传来昆仑弟子和华山弟子大喊着救火的声音,沈明漪感觉到自己的心几乎揪起来了。这,是镜颜做的么?火焰很快惊动了住在这驿馆的所有人,秦莫承、雪涯也从各自房中出来,一边忙着救火一边查看动静。 “大家小心,有妖魔来犯!”陆云轩立刻整顿门人,齐斗妖魔,昆仑弟子向来训练有素,处乱不惊,面对这凭空而来的妖魔毫无惧色。章台柳亦率领了华山众弟子与这些黑衣蒙面客动起手来。 秦莫承挥剑砍退两名敌人,已和雪涯退到沈明漪房门前守卫着。 “莫承哥哥,雪涯姐姐,出了什么事?!”房门内,沈明漪惊问。 “明漪别出来,这里没事。”秦莫承交代了一句,然后依然守在房门不远处,抵挡一批批来路不明的敌人。 芜鸣和纱璎也早已惊觉,与秦莫承、雪涯会合在一处,抵御来敌。 远处,一个同样黑衣黑袍的年轻男子出现了,看样子似乎是这些黑衣蒙面妖魔的首领。 “林天枭!”雪涯一下子便认出他来,然后她毫不犹豫,手中的天渊法杖立刻划出一道光芒,向他追去。 “雪涯,你小心!”秦莫承想要跟上去,却身边被两名黑衣妖魔缠住,一时也脱不开身。 雪涯追杀林天枭,手中天渊法杖丝毫不留情面,林天枭似乎也并不想跟她真的动手,只是一边游斗一边嘿嘿笑道:“哟,姑娘,咱们又见面了,魔族大小姐,这几日可好啊?” “林天枭!你又来做什么?”雪涯质问。 林天枭一脸委屈地道:“我能做什么呢,还没到江湖豪杰齐聚的日子,况且我也没想真的将那些无知的人们一网打尽啊。” “那你给我滚回你那什么魔尊大人身边去!”雪涯立刻道。 林天枭嬉皮笑脸地笑笑道:“你以为我愿意呆在人界么,还不是为了完成魔尊大人交代找齐伏羲琴弦的任务。” “那么这里是昆仑驿馆,没有伏羲琴弦!”雪涯真是不想跟他再纠缠了,然而这家伙却又怎么敢也赶不走。 林天枭扬眉笑道:“我当然知道这里没有伏羲琴弦,更不愿意跟这些牛鼻子道士打交道,这还不是答应了一位美人,帮她来捣捣乱么。” “美人......”雪涯思索,“是不是镜颜?”她压低声音问。 “哟,姑娘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嘿嘿,这回有好戏看了。”林天枭也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笑道,然后便撇开雪涯,又加入战圈中。 另一边芜鸣与纱璎正全力抵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魔力攻击,看不到敌人的身影,却有极其强大的法力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芜鸣和纱璎两人拼尽全力也几乎抵挡不住。 随着一波更加强大的攻击,纱璎惊叫一声,险些受伤,芜鸣一把将她揽在自己身后,然后独自抵御敌方攻击。刹那间,数十道冷箭划破长空,如电闪雷鸣般飞来,“大家小心!”芜鸣一面帮助纱璎抵挡冷箭,一边让自己周围的昆仑华山弟子们小心暗箭。措手不及中,自己却被一箭射中手臂。 “芜鸣!”纱璎情急之下冲上前来,又被芜鸣护在一旁,紧接着又是数到冷箭激射而来。 眼见芜鸣难以抵挡,电光石火间,不远处的秦莫承立刻飞身而来,凭着华山派绝顶的剑法和迅捷的轻功身法挡开全部冷箭,将芜鸣一掌推到安全范围内。 芜鸣也红了眼,一把拔出还插在自己手臂上的箭支,狠狠掼在地上,不顾伤口流着血,便向那冷箭发来的方向大声喝道:“疯子,你敢不敢出来光明正大地打!” 秦莫承一面解了芜鸣之危,刚刚歇了口气,却突然感到肩上被谁一拍,大惊之下他立刻挥剑便刺,转过身来看到正是甩开了雪涯又杀回来的林天枭,此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秦莫承并不多话,也丝毫不留给对方出手之机,而是数剑连环,直接攻向林天枭,他知道这人最是难缠,仗着拥有强大的魔族法力,为祸人间已久,自己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也决不能让他在此伤人。 似乎觉得秦莫承也是个不错的对手,林天枭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而是抽出手中双刃,认认真真地对敌。转眼间,数十回合大战,招式上秦莫承已不输给他,只是林天枭每每出手都带着无尽的法力,让秦莫承纵使是江湖高手也难以抵挡,措手不及间身上已被他手中双刃划了好几道口子,此刻林天枭看出自己已占上风,似乎也并不想置他于死地,而是玩闹每次出手都只伤他皮肉。秦莫承真的怒了,他从来没像这般被人耍过,剑影之下拼尽全力对自己的门户全然不防,而是招招向着林天枭都是致命的杀手。 “兄弟,何必这么拼命呢,玩玩而已。”林天枭笑着,手中却依然不停。 秦莫承虽然心中愤怒,思绪却有条不紊地在脑海中徘徊,他知道虽然芜鸣口中那个疯子,也就是这一路来对他们骚扰不断的女子此刻也出手了,不过似乎她并不想现身,而除去她之外这些敌人中唯一的高手就只有林天枭,那么自己如果能拖住林天枭的话,昆仑派和华山派弟子们就能尽快制服林天枭的手下,到时候林天枭孤掌难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了,于是自己拼了受伤也要缠住林天枭不放。 然而看到外面的景象,屋中的沈明漪再也呆不住了,“莫承哥哥!”见秦莫承受伤,她立刻推门而出,跑下台阶,手中握了一把惊鸿神针,却不敢出手,怕在这纷乱战局中伤了己方人。 “明漪别动。”秦莫承没有回头也知道是她来了,于是立刻叫了一句,好在林天枭和他的手下似乎没有伤害沈明漪的意思。 52第52章 谁背叛了谁 另一方,陆云轩隐约感到了这一批不速之客似乎与曾经多次骚扰芜鸣的人有关,于是不放心这边的他将局势交给了章台柳来指挥,自己则到这边来帮忙。看到秦莫承正与林天枭拼杀,于是也长剑一摆,加入战团。 有了陆云轩的加入,虽然秦莫承立刻感到轻松不少,不过林天枭的魔族法力不是人界武林弟子可以比拟的,看到对方来了帮手,林天枭把心一横,又加了几分功力,战圈外的沈明漪急的眼泪都要留出来了,无奈自己帮不上忙。 另一边纱璎也立刻与秦莫承和陆云轩一同像林天枭展开攻击,芜鸣手中碎情连影扇一挥,正要同时上前,却忽然感到眼前一黑,一阵气血上涌几乎就要倒下,江湖经验丰富的他一下子便意识到,自己是中毒了,刚刚打在自己手臂的那枚冷箭上一定有毒,于是立刻运气封住了自己两处穴道,阻止毒性的蔓延,却一时间无法上前再斗了,只好运气与毒性抵抗。 林天枭纵声长啸,纱璎的加入让他有些忙乱,若说对付秦莫承和陆云轩这两个凡人不在话下,可纱璎确实名副其实的仙女,而且修行比他这末等小魔也高了不少,于是林天枭打算先解决了陆云轩和秦莫承两人,再来全力对付纱璎。 看出他的意图,秦莫承剑招加快,向一旁的陆云轩道:“云轩哥,你保护明漪,这里交给我!”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和陆云轩也不是林天枭的对手,那么能跑得一个算一个。 陆云轩与秦莫承之间的默契早已不是寻常人能比,听他此言陆云轩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一笑道:“我还是情愿保护你。”言罢他招式一变,竟比秦莫承更快地像林天枭出手。 林天枭冷笑一声,不再是武林中的剑招,而是催动法力,排山倒海的法术之下,陆云轩抵挡不住,立刻被他掀翻出去。 “云轩哥!”秦莫承无暇回头去看陆云轩是否受伤,眼前林天枭的招式依然如雷电交加。 陆云轩倒地的刹那蓦然感觉到身上一震,似乎是揣在怀里的翩婳赠的那面铜镜在微微震动。他还未等起身,便看见昆仑驿馆北的方向从远处的夜色中飞掠来一个女子的身影,一身墨蓝色的衣裙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是翩婳,陆云轩一眼便已看清,同时也已想起曾经在侍剑山庄遇敌时,也是危难之中怀中铜镜有所感应,紧接着翩婳就到了。 翩婳双足落地,并不多言而是手中双剑直接攻向林天枭,同时左掌一抬,跟战圈中的秦莫承、陆云轩、芜鸣、纱璎、沈明漪每个人都加了个防御的法障,保护大家安全。 林天枭一见翩婳现身,面色大变,他知道身为神族的翩婳,拥有无边的法力,完全不是自己这个小魔能够对付的,于是急攻几招,趁着将周围的人迫退几步的刹那,身形一跃而起,飞身便走,刹那间他手下的一干妖魔甚至镜颜也退了个干干净净。 “师傅师傅!”纱璎第一个迎上前来。 翩婳看了看已从地上站起身的陆云轩,微微一笑道:“还好我来得及时。” 知道她的到来是铜镜上的感应,陆云轩感激地一笑。 “师傅,你快看看芜鸣!”纱璎急忙拖着翩婳来到芜鸣身边,芜鸣此刻正盘膝而坐,全力运功与身上的毒性抵抗,看到翩婳来到身边,他只是苦笑了笑道:“又让你费心了。” 翩婳并不多言,而是全神贯注查看他的毒伤,然后缓缓运功,只见一道粉红色的光芒缓缓升起,芜鸣的脸色立刻好了大半。 “多谢。”芜鸣虽然还没法起身,却还是点头致谢。 看看纱璎一脸担忧的目光,翩婳道,“是中了毒龙胆的毒,好在毒性并不强烈,只在伤口上并未蔓延,待会我配些药来,服用三日便可痊愈了。” 看看纱璎如释重负的神情,沈明漪却没这么轻松了,因为此刻站在她身边的秦莫承衣服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哪里受伤,似乎手臂上,身上都有伤口,便是握剑的手上也有鲜血顺着手腕滴下来,划过剑脊,滴落地面。 “莫承哥哥......”不断擦拭他手上衣服上的血迹,沈明漪几乎要哭出来。 秦莫承倒是一脸无妨地笑着,道:“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都没什么感觉的。”说着便要抬起手来擦拭沈明漪脸颊上滑落的泪滴,不过看到自己满是鲜血伤口的手,还是在触碰到她肌肤胜雪的面颊前停了下来。 “怎么不见雪涯?”秦莫承看看四周没有雪涯的身影,他记得雪涯去追林天枭了,可是林天枭回来了又与他们打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雪涯的身影,于是秦莫承心里一急,便要立刻去找,刚一抬步,便牵动着肩上伤口一痛,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别动。”陆云轩立刻抢到他身边,丝毫不顾及自己一身素洁的白衣,而是立刻扶住他满是鲜血的身子,道:“我派人去看看,别担心。” 秦莫承点头,若说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最信任的人还是只有陆云轩,那是一种兄弟般的感情。于是听从陆云轩的安排,和众人一起回到厅中休息。 昆仑驿馆的院落外,其实雪涯早知道自己跟不上林天枭,虽然身为御法澄影的她有着迅捷的身法,但是对于林天枭毕竟在江湖上混的日子多些,也多了几分狡猾和机敏。不过就在她正要赶回去和秦莫承、陆云轩等人一起并肩作战时,却有一个人影映入她的眼帘。 那是一个倒在墙角下的女子,就在昆仑驿馆高高的院墙之外,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姑娘,容貌无可挑剔几乎可以用艳丽来形容,只是此刻她似乎受了重伤般跌倒在地,几次企图扶着院墙站起来却无济于事。 雪涯连忙赶过去,尽管她从没听说过昆仑驿馆附近还有其他女子。 “姑娘,你受伤了?”雪涯蹲□来,想要扶起面前的女子。 那姑娘抬起绝艳的脸庞,努力支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望了望她,然后道:“姑娘,你来自神界......” “你,你怎么知道?”雪涯惊愕,自从离开澄梦渊以来,极少有人能主动发现她的身份,除非是法力比自己高深的神仙妖魔。 那姑娘强撑着道:“我从仙界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雪涯看着面前这个重伤的女仙,连忙道。 “帮我......帮我找一个人,他也是仙界的......”姑娘支撑不住,重又倒下。 “找谁?你说,我帮你。”雪涯很是担忧这女仙的伤势。 “他......他叫芜鸣。”那女仙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说出几个字,便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地。 “芜鸣?!”雪涯惊诧,忽然间她想起前几日陆云轩带回的女仙璇儿,为什么每一个女仙都和芜鸣有关?只是此刻她还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于是急忙搀起这姑娘,半拖半抱地带着她往回走去。 大厅内,陆云轩正帮秦莫承处理完伤口,与芜鸣、纱璎、沈明漪、翩婳、章台柳几人汇聚在一处,忽然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进门的是一个昆仑派的小师弟,立刻道:“陆师兄,雪涯姑娘回来了。” “太好了。”秦莫承连忙起身,只见门外由一个昆仑派弟子帮忙的雪涯正搀扶着那名受伤的女仙进屋来。 看到那名被雪涯搀扶着的女仙时,芜鸣的面色陡然一变,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过此刻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芜鸣,人们的目光都停留在那女仙身上。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驿馆旁边受了伤,就带了她回来。”雪涯道。 众人连忙帮忙将那女仙扶到床上躺下,女仙受伤甚重,依然昏迷不醒。 “我来看看。”翩婳站在七手八脚的人们身后,轻轻地道。 刚刚将女仙扶好的雪涯回过头来,她这才意识到翩婳的存在,仇家相见此刻却并没有动手,两人只是相互对望一眼,均知现在是在救人的紧要关头,其他的事都可以以后再计较。 事实上,雪涯与翩婳也算不得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原本没有任何瓜葛,只是为了帮翎溪拿回原本属于天楚的纯阳离火刃罢了,而事实上天楚已然不在,那么纯阳离火刃在谁手中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大家都没有恶意,都是想凭此来纪念天楚罢了。 翩婳走到那女仙旁边,运功一阵,周围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谁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半晌,翩婳缓缓站起身来,幽幽地道:“她没受伤,但是中毒了,和芜鸣所中的毒一样,都是神界也极为罕见的毒龙胆,只是她的毒我此刻却解不了。” “为什么师傅?”纱璎连忙问道,她不明白为何同样的毒,翩婳解得了芜鸣的,却解不了这位女仙的。 翩婳柔声道:“傻丫头,你夫君中的毒尚浅,显然敌人并不想致他于死地,而这位姑娘,确是被人用了很深的毒,现在我只能把她的血脉封印,让她就这样睡着,以免毒性发作,待找到解药时才能解毒。” “原来是这样......”纱璎有些懊恼,毕竟同样作为璇梦派的医者,面对中毒的伤者,无能为力是件很痛苦的事。 翩婳停下来,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望了雪涯一眼,然后向大家道:“我要走了,他日再扰,近来妖魔当道,大家小心行事。”言罢并不等他人回话,而是径自走出门去。 “翩婳姑娘保重。”陆云轩跨出门口说了一句。翩婳停下脚步,略略回了回头,再次前行。 芜鸣毒伤未愈不方便动,于是立刻向纱璎道:“娘子,你去送送翩婳姑娘。” “好。”纱璎立刻答应着跑出门去,“师傅,等等我。” 看着她们师徒二人出门去了,雪涯也是一步抢到门外,手中的天渊法杖陡然伸长。 “别乱来。”不知何时秦莫承已站到她的身边,在她耳畔低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雪涯紧紧地咬着嘴唇,她实在不想放弃每一个抓住翩婳夺回纯阳离火刃的机会,然而她知道如秦莫承所言,便是此刻自己冲上前去也打不过她,更别说去夺纯阳离火刃了,而且这次翩婳现身帮了大家的忙,于情于理似乎都不该这时候出手。想到此,她只好懊恼地转回身,跟着秦莫承重又回到厅中。 厅里,沈明漪正替那中毒的女仙盖好被子,陆云轩与芜鸣坐在桌旁。 看看翩婳和纱璎都已离开,屋里再没了外人,于是雪涯向着芜鸣道:“芜鸣大哥,这位姑娘昏迷之前曾经对我说,让我帮她找到你,你和她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芜鸣大哥,你和这姑娘也有瓜葛?!”秦莫承出乎意外地望着芜鸣,他实在想不通,芜鸣这家伙到底有过多少女人啊,难道修仙就是这么整日逍遥快活找女人的么? “唉......”芜鸣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女子,叹了口气。 “芜鸣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云轩亦想起被自己救回的女仙璇儿,只不过他不像秦莫承这般态度强硬,而是温和地问他。 “芜鸣你给我说清楚!”秦莫承急了,他觉得芜鸣这家伙的背景实在是神秘莫测。 芜鸣摇了摇头,叹道:“都是自己人,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叫小慈,是我第二位夫人。” “什么?!”虽然早已猜到这女仙与芜鸣之间的关系,不过听他亲口说出时,秦莫承还是觉得震惊,“你你你到底有几位夫人啊,你给我从实招来!” 芜鸣忽然忍不住一笑,道:“莫承兄弟,这话要是从纱璎口中问出,我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你竟然这么问......哈哈!” “你!别转移话题!”秦莫承怒了,芜鸣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芜鸣不再开玩笑,而是认真地道:“实不相瞒,纱璎是我的第六位夫人。对于我的过去,她也基本上了解。” “你......”秦莫承无语,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但芜鸣是修仙之人啊,难道人们一心向往的神仙不是一心为天下苍生修炼,而是专门娶媳妇找乐子的么?难道本以为清心寡欲的神仙也逃不过世间七情六欲的诱惑? 沈明漪想了想,问道:“芜鸣大哥,是不是你的仇人把你的每一位夫人都施了毒?” 芜鸣想了想,苦笑道,“如今看来,是这样的。” “小慈姑娘中的毒是毒龙胆,璇儿姑娘中的毒是七心海棠......”雪涯默默地自言自语着。 “雪涯你在说什么?”秦莫承好奇地看着她。 雪涯道:“我在想,璇儿和小慈中的毒分别是七心海棠和毒龙胆,而伏羲琴弦中的毒弦所用的材质分别取自天地六界,分别是仙界的无心丹、妖界的七殇蛊、魔界的重楼玉、鬼界的望乡草、神界的毒龙胆和人界的七心海棠。” “你是说,璇儿和小慈中的毒分别占了毒弦中的两样,施毒的人很有可能是得到了那根毒弦?”秦莫承脑子转得极快,一下子反应过来。 雪涯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我还不能确定,毕竟她们所中的这两样毒其他有些修为的神仙妖魔也能够得到。” “可是,她为什么要专门还芜鸣大哥的夫人呢?”沈明漪不解地望着芜鸣。 芜鸣摇头叹气,“唉,情债啊,情债。” “你哪来那么多情债!”秦莫承很想痛扁一顿这专门惹是生非的家伙。 芜鸣一脸无辜地道:“要不是我惹来这么多情债,哪能找到伏羲琴弦的线索?对吧雪涯姑娘。” 雪涯盯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陆云轩忽然向沈明漪道:“明漪,你的伤怎样了?有没有觉得不适?”他听闻当时秦莫承一行人往长安来时,夜宿破庙,结果沈明漪被暗箭所伤。 “啊,我,我已经没事了。”这几日来的忙碌使得沈明漪几乎忘了自己受伤,也顾不上照顾自己。只是她不清楚陆云轩为何此时问起这个。 陆云轩思索了一会道:“没事就好,看来那日的暗箭上没有毒,不过既然是同一人所谓,可见此人十分擅长用毒,大家还须小心谨慎。” 众人于是点头。 沈明漪已垂下头,她知道,这番芜鸣和秦莫承受伤,都是因为自己向镜颜发了讯号,才引来敌人的,不由得心中深深自责。 53第53章 众生平等 休息了两日,敌人再无动静,这日早上,秦莫承从房中走出。其实林天枭伤得他并不重,都是些皮外伤,自小习武的他对于受伤流血早已司空见惯了,如今受伤自己也是并不在意。陆云轩却还是细心地给他处理好伤口,该包扎的地方包扎好。看着自己手指上被缠的厚厚布条,秦莫承无奈了,这点小伤自己从来都是连管都不管,如今被包成这样,让他怎么练剑,于是靠在院落中的红色石柱上,正想办法将布条解开。 似乎陆云轩是了解了他这静不下心来养伤的性子,不知用了什么打结手法,秦莫承一只手费力了半天,硬是没解开这系在手上的布条,于是连牙齿也用上了,试图将这结咬开。 “莫承哥哥,你在干什么?”正从回廊间走过的沈明漪看见了他正低头对付手上布条的样子,于是走上前。 “明漪,你帮我解开。”看到来了救星,秦莫承立刻把手伸过去。 “为什么要解开?”沈明漪看着他的手,急道:“差一点就伤到骨头了你知道么,云轩大哥也吩咐过不让你动,你就老老实实的歇几天嘛。” “我带着难受,练剑都练不了。”秦莫承一脸幽怨地看着被缠得一点也动弹不得的手指,郁郁道。 “谁让你练剑了!”沈明漪急的跺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难过道:“莫承哥哥,都是我不好,才害你受伤,你会不会讨厌我?” 秦莫承一愣,“明漪,你说什么呢,怎么会和你有关,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打不过林天枭。” 沈明漪用力摇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她没法告诉秦莫承是自己暗中通知了镜颜,才使得她与同伙林天枭深夜来袭的,她不仅害了秦莫承,也害了芜鸣,还有其他因此而受伤的昆仑派和华山派弟子。 “傻瓜,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秦莫承不晓得该怎样安慰她,他当然不知道沈明漪心中所想,以为她难过的原因只是自己受伤。 沈明漪啜泣了片刻,定了定思绪,幽幽道:“倘若我不是那么没用,不用躲在房间里,而是能够和莫承哥哥一起并肩作战,莫承哥哥你就不会全力保护我,就不会受伤了,对不对?” 秦莫承无奈地摇头,劝道:“瞎说什么,我怎么会让你和我一起作战?女孩子就是应该用来保护的。” “莫承哥哥,你真的这么想么?”沈明漪闪着一双依然含泪的明眸望着他。 “当然了!”秦莫承道。 “莫承哥哥......”沈明漪轻轻拥在他怀里,看见他哪怕受一点点小伤,她的心就如同碎裂般疼痛,此刻她只想紧紧拥着他,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虽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孤男寡女这般抱在一起有些不妥,而且他秦莫承还没有芜鸣那卿卿我我丝毫不避的魄力,不过此刻却也没有推开她,他也不想让她难过。 远处,雪涯轻轻走过,远远地望见这两个依偎着的身影,不由得驻足。他们,是那样的关系么? 她不知道,更不确定,亦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只记得在澄梦渊的时候,曾听神界的师长前辈们说,在人间男女相爱便可结为夫妻,而夫妻的感情是要高于寻常朋友的。 那时的她,还是神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并不知道何为夫妻,亦不明白何为朋友。而如今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在人界要把感情分出等级呢?大家都在一起,人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同样的好,那不可以么?她也记得曾经听说,夫妻的感情与朋友的感情是不同的,但到底怎样不同,她不懂,也想不通为什么一旦两个人感情很深很好了,就要忽略身边其他的人呢? 想着看着,她不由得移动脚步,向着昆仑驿馆之外的方向。思绪有些纷乱,不知不觉中走出驿馆,走出长安,向着那日大家一起迎接华山众弟子的那片战场。 因为战场之北,有一片密林,林中,有镜颜。 夜幕微降时分,雪涯来到那片林中,尽管她知道镜颜当然不是随时都在那林子当中,但是镜颜说过,如果想找她,可以来这片林子。于是雪涯便来了。 虽然镜颜只是比神低一等的小仙,但是雪涯清楚,很多事情她比自己懂得多。 当第一缕月光透过林间密叶稀稀疏疏地倾洒在草地上时,一个高挑而清丽的黑色身影踏着月光缓缓而来。雪涯看到,是镜颜。镜颜依旧一身黑色衣裙,黑色斗篷,只是比起上次相见,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明媚温婉的浅笑,而少了几许冷厉的肃杀。 “为什么会主动来找我?”镜颜含着幽幽的笑意,淡淡地问着。 “我......”雪涯欲言又止,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来找镜颜,有太多的谜团不可解,包括她不知道的,不明白的和想不通的。不过此刻她的目光却落在镜颜的手上,在玄色飘逸的袖口外,镜颜的手中随意地捏着一枚巴掌大小紫色的枫叶,与之前他们看过的别无二致。 似乎也注意到了雪涯的目光,镜颜亦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紫色枫叶,然后微微一笑道:“还记得么?落枫谷的紫色枫叶,当初他送给我的,只不过他送给我的那枚早已伴着我们的决裂随风而去,现在的这枚,是我随手捡的,落枫谷有很多这样的枫叶,只是再也找不回当初他送我的那枚,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雪涯沉默着,思索着她说的话,感觉得到其中的深意。 镜颜却并没让她过多的思考,而是接下来便问,“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雪涯其实是很想知道伏羲琴弦中的那根毒弦是否与镜颜有关,不过她亦清楚此刻自己还不确定,如果贸然让她知道自己在找这琴弦,只怕会打草惊蛇,尽管镜颜很多时候说的话很有道理也没有骗她,不过毕竟此刻她们是属于敌对的关系,于是雪涯还是决定暂时不提伏羲琴弦的事,于是想了想道:“我想知道,那个叫小慈的姑娘中了毒,是不是你下的手。” “不错。”镜颜丝毫不掩饰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雪涯不解,若说镜颜给璇儿下毒是由于璇儿对芜鸣的欺骗从而为了替芜鸣出气报仇,那么如今给芜鸣的第二任夫人小慈下毒却又说不过去了。 镜颜一字字道:“只因为,她嫁给了他。” “她......嫁给了他?”雪涯思索着。 镜颜不再答她的话,而是一边徘徊着一边自言自语道:“有时候我不明白,我们身为神仙,为什么连七情六欲也参不透,为什么还要效仿人界的婚姻嫁娶?亲情、爱情、友情有必要分得那么明确么?大家都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好?我从不奢求他对我比对别人有什么不同,我只企盼众生平等,在他心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便知足。” “众生平等......”雪涯静静想着她的话,问道:“是不是在人界,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相爱之后,眼里心里就只有他的心上人,不会再陪在其他人身边?” 镜颜点头,“为什么会想起问这个?” 雪涯沉默了一会,道:“我在想,如果莫承和明漪在一起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再陪着我了......” “你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你也喜欢那个小子?”镜颜一步步走到她近前,一字字问。 “不!我没有喜欢他。”雪涯立刻道,“我迟早要回神界去的,只是在这人间江湖,我习惯了有他做伴。” “习惯......”镜颜微微冷笑,“谁不是习惯?当初我也曾习惯他围在我身边转,而当他开着围着其他女子的时候,我便不习惯了。我只问你,倘若有一天秦莫承不在陪伴你而是与沈明漪在一起,你会恨么?” 雪涯有些疑惑地望着她,“为什么要恨?他有他的自由,在人界,谁也无法陪伴谁一辈子,不是么?” 镜颜摇头,“不。你会的,你一定会恨他,迟早有一天你会想起我说的话。现在你不承认心里有他,而将来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你时,你会像我一样并且比我更甚,还没有来得及爱,便已开始恨了。” “为什么你这样确定?”雪涯有些不信,亦不服。 镜颜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因为你有一半是魔,你有着魔族的乖戾、癫狂、杀戮、冷血,只是你现在还感受不到。” 雪涯定定地望着她,她不知道一旦魔性被激发出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她只是看着镜颜一动不动,然后缓缓问出三个字:“你爱他?” 镜颜知道,她说的人是芜鸣,于是自嘲地笑笑,“或许吧,只是那时我还没有学会什么是爱。” “你还没有告诉我,自从璇儿走后,你们又是怎样。”雪涯十分想知道镜颜与芜鸣之间完整的回忆。 镜颜叹了口气,道:“也罢,告诉你接下来的事也无妨,反正你们应该也不会信我的一面之词。” 雪涯睁大了明亮的双眼,听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口中娓娓道来的那曾经的故事。 54第54章 难解的风情 梦天池,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镜颜依旧一身红裳,每日潜心修炼,住在梦天池另一端的芜鸣和其他几位弟子们也回到了之前修炼仙术和除妖的日子,日复一日。 只是过了不久,某一个离开梦天池一同除妖的日子,镜颜照旧换下水袖罗裙,而穿上术灵澄影独有的战袍,来到与徒弟们相约的妖界附近。 已经在此等候的是除了芜鸣之外的其他三名弟子。 看到镜颜来了,万霆立刻道:“师傅,你先休息一会,芜鸣那小子一会就到。” “好。”镜颜和三个徒弟便坐在路边等候着。 心墨道:“师傅,一会芜鸣带来个人给你见见,然后大家一起除妖。” “哦?什么人?”镜颜有些意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梦天池师徒四人在一起的,很少能看到其他的神仙人鬼。 苍剑笑道:“芜鸣那家伙又快成亲了,是仙界另外的朋友给介绍的,是个璇梦澄影派系的姑娘呢,这回应该能成。” “又成亲?”镜颜诧异,“为什么好端端的又要成亲呢?被骗了一次还不够?” 心墨笑道:“这回不能被骗的,芜鸣说了,师傅你是术灵澄影,咱们兄弟几个也都是普通的澄影或皓天,这降妖除魔的咱们就少了一个璇梦,若是能有个璇梦的媳妇,那以后出门也威风,除妖也省劲啦。” “只是,为什么这么快就成亲?”镜颜觉得还有些接受不来。 万霆善解人意地道:“师傅,虽然我们不知道芜鸣怎么想的,不过我觉得可能是作为一个男仙,上次成亲失败的事对他来说实在是有失颜面,男人么,都好面子,估计是想尽快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事,把这颜面找回来。” 镜颜定定地看着万霆,心中还是不明白。 不多时,芜鸣的身影由远及近,身边还带了一名一身粉红色衣裙,容貌端庄打,扮美艳的姑娘。 “师傅,这是小慈,朋友介绍给我的未婚妻。”芜鸣一上来便立刻向镜颜恭敬地道。 “你好......”虽然镜颜不太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不过此刻也只好起身问好。 小慈不像璇儿一样寡言少语,而是一见面便拉着镜颜的手道:“师傅您好,您这么年轻漂亮,他怎么叫您师傅呢,要我说大家应该都是兄弟姐妹才更亲近啊。” “那你以后叫我镜子吧,朋友们都这么叫。”镜颜微微一笑道。 芜鸣苦笑着摇摇头,其他几名弟子们也说说笑笑,只是任谁也掩盖不了小慈身上散发着的公主般美丽的光环,这样的女子,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人们的焦点。 “镜子师傅,我听说男人一旦得到了某个人,就不会再珍惜她了,你觉得这话是真的么?”小慈忽然向镜颜问。 几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么深奥的问题,更不懂男人的心理,镜颜被她这样的突然发问还真一下子愣住了,想了一会,只好敷衍道:“我也听过这样的言论,想必是有道理的吧。” 小慈无比赞同地点头道:“对啊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现在还没打算嫁给他。”说着她看了看一时半或插不上话的芜鸣。 心墨笑道:“别啊,小慈姑娘赶紧跟芜鸣成亲,这下那小子可有人管啦,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 小慈一笑道:“还不是我的人呢,现在就管怕把人管跑了呢。” 一行人虽然说着话,手里的任务并没有停下,边走边检查的附近几个小妖出没的地方,顺手赶跑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小妖。 “咱们去下一个山口吧,那里据说会有妖怪时而到人界伤人。”芜鸣提议道。 “好!”其他几名弟子拍手赞同,跃跃欲试。 “......你们去吧,我想回去了。”镜颜纠结了好一会,才说出这句话,她实在不想扫大家的兴。 “师傅怎么要走?”万霆看出她的反常,立刻问。 “没什么的,我有点累了,你们几个人手应该够了。”镜颜若无其事地道,她只是不习惯这样的气氛,她从来学不会如何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其他人转,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让热闹都属于他们。 “师傅,一块去,不用你动手。”芜鸣立刻道。 “不了。”镜颜说着催动法术,准备离开。 “师傅别走啊!”几名弟子连忙劝阻。 芜鸣抬手运功,轻轻打断镜颜的法术,道:“师傅,你怎么了?留下来吧。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着我们除妖就好。” “不用了,你们只管忙吧。”镜颜说吧,红光闪耀间,已瞬移离开。 “师傅是怎么了?”心墨挠头不解。 “你们去除妖,我去看看师傅吧。”万霆道。 “好。”芜鸣答应着,然后带领其他人继续前行。 苍原山,位于妖界入口不远处,是回到仙界梦天池的一处必经之路,镜颜离开了芜鸣等人,正独自走在这附近,身后,是万霆追上的脚步。 “师傅,等等我!”万霆连跑几步追上。 “你怎么也回来了?”镜颜看看他,有些意外。 “呵,除妖有他们几个就够了,我一个用来抗揍的念守皓天没啥用,就过来陪陪师傅。”万霆憨厚地笑笑。 镜颜看着前面深邃浩渺的苍原山地界,想了想道:“听说这苍原山也时常会有妖魔出没?” “是啊,我跟芜鸣他们有时候懒得跑远了,就在这里抓些小妖历练历练呢。”万霆道。 镜颜停步想了一会,道:“那么,咱们也到这里捉妖吧,你我两个人,你敢么?”镜颜也不知道为何会突发奇想来这里捉妖,其实她对降妖除魔根本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她知道芜鸣带着他的未婚妻在除妖,那么她镜颜既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为什么不自己做事?不必依靠芜鸣,她自己也是可以降妖除魔的。 “有何不敢!师傅你还没单独带我除过妖呢,嘿嘿。”万霆说着,跟随镜颜一同进入苍原山,其实他心里想不明白,为何镜颜不和芜鸣他们一道除妖,却单独跑到这里来自己除妖。 不仅仅是他想不明白,便是镜颜自己也不明白。 那时,她还不懂。 后来的日子,似乎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多的时候芜鸣会带小慈来到梦天池,或者和她二人一同出去观赏风景,只是他们还没有成亲。而更多的时候,镜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并不参与他们其中。 不止一次芜鸣来到她面前,三番五次地问:“师傅,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也不和我们一道出去?” “没什么,我不太喜欢热闹。”镜颜只是微微地笑着,不多做解释,其实也无法解释,她能做的只是用最简练的语言尽快地将芜鸣打发走,否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面对一个即将成家有了夫人却还想带着自己的人。 于是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镜颜都只是静静地想,默默地看。她看着芜鸣与小慈成双成对的出入梦天池,看着他们一同修炼法术,一同观赏风景,一同降妖除魔,有了小慈的陪伴,芜鸣甚至都很少再跟其他几位兄弟一起,几乎全部的时间都是他与小慈二人。 梦天池的如絮飞雪中,有他们相互依偎的身影,落枫谷的遍地红叶上,有他们并肩而坐的低语,弦月谷底,有他们翩然舞剑的痴醉。只是再没有师徒四人一同畅游仙界的日子,再没有那个一袭白衫,手摇折扇的年轻男子在那如三月烟花般明媚的姑娘耳畔,温柔地叫着:“师傅。” 想着看着,有一种看尽沧桑的感觉。镜颜体会到,自己的生活似乎全都打乱了,没有芜鸣的陪伴,她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连平常的仙术修炼都变得百无聊赖。想回去,想回到过去,谁都不解情爱,单纯的无忧无虑甚至无所事事的日子。 只有镜颜知道,自己一直在忍,在忍耐看着别人亲密热闹的日子,她亦知道,终有一天,将忍无可忍。因为那时,她还没有学会伪装自己,伪装自己的任何情感。那时,她还只是个敢爱敢恨想什么说什么的少女。 那一天,芜鸣与小慈站在梦天池一角,迎着天空簌簌飘落的飞雪细细低语着,那景象,美好而甜蜜,甜蜜得让人忧伤。远处,是镜颜淡淡地看着,这梦天池该是自己的地盘吧?而今,却变成这样。她想找一个理由与芜鸣决裂,她不知道该怎样去缓解问题,她只会在忍无可忍的时候,选择一种决裂的方式来处理。 可是,要用什么理由来与他决裂呢?芜鸣似乎没有任何错。可是一味沉迷女色而对修仙和兄弟们不闻不问,不该是一个仙界之人的作为吧?一个好的女子该当让自己的夫君拥有更多的朋友和兄弟,而不是把他一人据为己有,镜颜这样想着,在给自己寻找理由。 忽然间,她想起一本天书副册,那上面记载了一些仙术的修习秘籍,只是自己一时参悟不透,于是便交给芜鸣请他帮忙研究一二,想来这本书已经交给他不少日子了,于是镜颜想着,走上前去。 “芜鸣,我有话对你说。”她只是平静地走到两人身后,然后淡淡地道,她从来没有与人争吵过,甚至连吵架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吵。 “师傅,有什么事?”芜鸣依旧温柔如水的目光,转过头来。 镜颜不答他的话,而是转身向远处走去。 “小慈,等等我,”芜鸣向身后的小慈说了声,然后快步跟上镜颜。 到得梦天池一处悠然静谧的池水旁,镜颜停步回头,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甚至就站在不远处的小慈都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不过镜颜并不估计太多,既然要决裂,那么就决裂的彻底些吧。 “芜鸣,我那本天书副册呢?还给我吧。”镜颜依旧安安静静地道。 “啊,在这呢,师傅。”芜鸣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直藏着的书卷。 镜颜默默地接过书卷,道:“让你帮我参悟典籍,想必是你看都没看,这些日子只忙着陪媳妇了吧?”她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比较愤怒,同时心里又进一步地骂自己真是不知该如何与他争吵。 “怎么可能呢,这些日子来我一有空就仔细研读,只是有些地方还不太懂,如果贸然与你研讨,那不是容易出错么。”芜鸣解释道。 “这些日子来,你既不参与修行,也不大家一同外出,就算偶尔与我们在一起,也是一心一意谈情说爱,你问问你那几个兄弟,谁还愿意与你一同降妖除魔!”镜颜道。 “师傅......他们怎么不愿与我一起了?”对于镜颜的话,芜鸣有些意外。 镜颜道:“我只问你,终日沉迷酒色,是一个修仙之人所为?如果这样的话,你倒不如离开梦天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我哪里沉迷酒色了?该修行的我一样也没落下啊。”对于镜颜的发怒,芜鸣有些不知所措。 镜颜冷笑道:“从前你吵着要成亲,结果璇儿骗了你,那时我还为你打抱不平想要替你报仇,如今看来,你这般胡闹当真是被骗了也活该,作为肩负捍卫苍生重任的仙族,没有女人你就不能活么?” “师傅,你是怎么了?”芜鸣更加无从应对。 “如果你有本事,就去人界做些为黎民百姓造福的事。而现在你看看你都找了些什么样的女人?”尽管镜颜知道就站在不远处的小慈一定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过她依旧冷然问。 “我没本事行了么?小慈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芜鸣也有点生气,任何男人被女人认为没能耐没本事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她很好,只是我觉得一个良家女子该当使一个男人更加优秀,而不是如人界褒姒妲己般以妖媚惑众。”镜颜承认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不过她就是要让小慈听到。 “够了!我不明白我到底哪做错了,你究竟要怎样?!”芜鸣也急了。 “从现在起,离开梦天池,就是这样。”镜颜亦斩钉截铁的扔下一句,然后转身离开。 55第55章 最后的决裂 寂寥的天幕,布满了暗夜中的点点星光,镜颜独自一人在梦天池附近的月夜下徘徊,纷纷扬扬倾泻而下的飞雪在月光的照射下如星光般晶莹剔透。接着明亮的雪光,镜颜看到从远处走来一个身材高大伟岸的黑衣男子,这男子一身黑袍,手中握着一柄长枪,似乎也是修仙之人,只不过眉间却多了几分冷冽之气。 “你就是镜颜?”男子走到她面前,冷冷地问。 “是。”还没弄清对方的来意,镜颜只是淡淡的答应着。 “离开梦天池,我放过你,否则,天涯海角别想逃出我手里这杆长枪。”男子的话语冰冷得没有意思语气。 “为什么?”镜颜傲然问。 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一字字道:“凡事得罪小慈姑娘的,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呵,笑话。”镜颜冷笑,人家小慈姑娘马上要有了夫君了,还能勾搭到外面这么一个男人为她卖命,镜颜不由得觉得可笑,男人啊男人,不论为人为仙,都逃不过这色字的诱惑么? “我如果不呢?”镜颜亦丝毫不买账。 “那就动手!”男子说着扬起了手中的长枪。 镜颜也毫不软弱地将手中长剑出鞘,一时间二人立刻动起手来。 身为术灵澄影的镜颜尽管拥有强大的攻击力,然而她仅仅几个回合便已看出,这个身为念守皓天的男子的功力更加绝非寻常,也不是自己这等小仙可以比拟的,于是仗着速度略快些,镜颜飞身便走,向着距离梦天池相反方向的雪原。身后的男子只追赶了一阵,许是知道追不上也或许是本没打算当着把她怎样。于是镜颜并不费力地摆脱了身后追赶的身影。 同时她亦清楚,小慈绝不是省油的灯。 冷战的日子并没有多久,芜鸣便已搬离梦天池住了,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与镜颜和好的努力。三番五次返回梦天池,来到镜颜的面前: “师傅,一同下山去除妖吧。” “师傅,是不是小慈跟你说什么了?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师傅,我叫上了你其他几个徒弟,大家一块去逛逛吧。” 听着他满是诚意的话语,镜颜只是淡淡地道了句,“算了,我还有事。”那时的她,已被忿恨所蒙蔽,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终有一天会后悔,会放下一切尊严来卑微地盼他回来。那时的她只是想,自己所要的是芜鸣和其他徒弟们回到从前的日子,如果他执意要成亲,以后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那么和好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时的镜颜,是固执甚至偏执的。 然而,她却又不止一次地悄悄走出梦天池,来到芜鸣新居的地方来偷偷的看,看他,看他们。不止一次地偷偷听到他与他的兄弟们的对话。 “唉,芜鸣,你还真就不回来了啊,咱们都挺长时间没在一块了。”万霆叹道。 “呵,我在这挺好的,你们在梦天池好好带着吧。”芜鸣无奈地笑笑。 万霆摇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对了,你和小慈什么时候成亲?” “快了,我想找个清晨或者半夜的时候成亲,到时候就不叫大家了。”芜鸣道。 “你们这到底是干什么呢,跟做贼似的。”万霆无语。 “对了,师傅到底是怎么了?一直都不理我。”提起镜颜,芜鸣还是一脸委屈。 万霆也是摸不清头脑,“我哪知道啊,师傅这些日子一直一个人,也不跟我们一块出去。” 芜鸣脸上依然挂着难过,“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惹师傅这样,有空你帮我在师傅面前多说说好话。” “知道了,你放心吧。”万霆道。 远远地,镜颜听了一阵,然后转身离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彼此都没再说话,镜颜依然每日忙碌自己的事,直到有一天,听到万霆说,芜鸣和小慈成亲了,在一个万物刚刚复苏的黎明。 镜颜点点头,他们,迟早是要成亲的。 “我想去四处逛逛,可能会过些日子才回来。”镜颜道。 “师傅你要去哪?”几名弟子立刻问。 “去其他仙界走走,你们在这里继续修炼吧。”镜颜淡淡地道。 于是一人独行,离开了梦天池,这些日子里,镜颜走过落枫谷,走过飞雪阁,走过其他很多处的仙界,认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仙人,也走过妖界与人界,认识了某一处的妖族首领墨商,认识了魔族使者林天枭。直到几个月后,才重又回到梦天池。 似乎这几个月来,梦天池没有任何变化,徒弟们依然安心修炼,时而除妖,时而观赏风景。 只是有一天,万霆试探着来到她身边,轻轻地道:“师傅,芜鸣和小慈分开了。” “分开了?”镜颜有些不解,不是才在一起没有几个月么。 “是。”万霆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芜鸣说总觉得小慈的言行谈吐间只是个世俗女子罢了,不是他心目中的伊人。” “那有能怎样......”镜颜摇摇头,分分合合,聚聚散散,芜鸣的那些事,她不想再搅和了,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芜鸣在哪里?” “还在梦天池外他住的地方。”万霆道。 既然分开了,为什么还不回来?镜颜这样想着,却没有再问,也不曾记得当初是自己把他赶走的。 依然是再没有交集,各做各的事,就好像是陌生人一般,见不到面,亦不想见。 真的不想见么?镜颜不知道,她只是在等,等他主动回来,回到自己身边。每日里万霆、心墨、苍剑还是一如既往的三人结伴,自己一个人时间久了,会偶尔想去看看芜鸣,看看这么久不见的他在做什么,甚至不需要说话,只静静地看一眼便足够。 于是梦天池外,她找到了那个一身白衣,手中摇着翠绿折扇的身影。只不过那时,他并没有看见她,却是静静地站在如同天幕的雪原,与另一个女子相拥。 那个女子,是谁?镜颜有些惊讶,不是和小慈才分开了不久么?可眼前的芜鸣,确确实实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镜颜远远地看着,虽然看不清那个女子的容貌,不过她却能够准确的看出,这个女子也是一位璇梦,只不过她的法力比起小慈和璇儿来说,差得太远了,只是一个功力低微的小仙。 这,又是为什么呢?镜颜不解,可是她想弄清楚。 就那样看着,等着,直等到某一天,在梦天池外的那间小木屋旁,她看到了正独自站在院落中的那位璇梦派女子。并且透过如人界建筑般的木屋窗格,也看到了屋内那倚窗而立的白色背影,她知道芜鸣在房里。 于是镜颜缓缓走到院落中,正低头看着掌中落雪的璇梦女子抬起头来,微微诧异的目光望向她。镜颜看的出,这年轻女子不算漂亮,功力也弱,只是眉眼间透着一种似水的温柔,有种沁人心脾的温暖。 “你是谁?”璇梦女子有些意外地望着镜颜。 “我叫镜颜,请问芜鸣在么?”镜颜还是保持着礼貌而友好的微笑。 “他不在的,出去了。”璇梦女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虽然她的气质很温柔,声音却冷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是这样啊......”镜颜依旧淡淡地笑着,却抬眼扫过窗格中的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她确信,这璇梦女子是故意不让自己见到芜鸣,他也确信,芜鸣听到她们的对话了,可是却默认了没有出来。于是她依然微微笑问,“请问姑娘是?......” “我叫小柔,是他的夫人。如果没有事,请不要再来了。”璇梦女子小柔冷冷地道。 “那么......好吧。”镜颜的笑容反倒更加温暖而友好了,只是在她心里却做了一个决定,小柔,她记住了。既然他们不再留退路,那么她镜颜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小柔,这个女子,她不会放过。 回到梦天池,镜颜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芜鸣与他的新婚妻子小柔,只是却在每一个黄昏日落密切地监视着,她在等,等待小柔一个人的时候。既然要决裂,那么没有人会比她做得更绝,既然他们连重归于好的余地都不留给她,那么一切就这样吧。 镜颜清楚,小柔的功力虽然不值一提,不过芜鸣这些年来的潜心修炼,自己早已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就从小柔下手。 于是某一个飞雪连天的傍晚,在梦天池外距离芜鸣居住的小木屋还有一段距离的路上,她如愿堵到了正独自返回的小柔。 “你要干什么?!”小柔惊惧。 “你说呢?”镜颜依旧温婉地笑着,只不过这种笑与从前那如空谷幽兰般的淡雅不同,这种笑,带着魅惑艳丽的妖异,带着万劫不复的绝望。同时,她的手中身为术灵澄影独有的长剑缓缓出鞘。 “你?!......”小柔瑟缩地后退着,忽然冷笑,“是为了男人么?” “呵,男人?你那男人,值得我拔剑么?”镜颜笑起来的时候其实比小柔更美。 小柔其实已感觉到了镜颜的来意,女人之间总是有些东西相当敏感,于是笑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像你这种专抢别人男人的女人最是可恶,自己得不到就去抢别人的。” 镜颜也不生气,只是依旧调笑着,“你这样的美人......我若是男人或许真会动心呢,至少会玩上个把月才转手,可惜了,我也是女人......”言罢,她不再多话,而是手中长剑立刻出手。小柔本是璇梦派,虽然体质、防御与恢复体力算是强项,但论攻击实在比身为术灵澄影的镜颜差上很远,况且其修为与功力也不是一个等级,因而一动起手来,便觉不敌,想要逃走时却被对方紧紧缠上,十几个回合后终于不支倒地。 “呵......”镜颜看着面前倒下的如花女子,轻笑了声,然后还剑入鞘,她转身的刹那,目光却是如冰般的绝杀与凄凉。 当夜,她只是静静抱剑坐在梦天池入口的雪地上,她不知道小柔是怎么带伤逃回去的,也不知道她回去后会对芜鸣说什么,此时她只是远远地看到小木屋的方向,正沿着雪地间被踏出的小路走来一个白色长衫的男子,手中如铁爪般的碎情连影扇散发着碧绿的光华。 芜鸣,他正大步向着梦天池的方向走来,走向正按剑坐在雪地间的镜颜。 镜颜就那样等着,等着远处的男子由远及近,等着他来到面前,等着他出手,彼此之间来一个了断。 芜鸣只是大步来到她面前,然后停步,目光带着没有一丝温度的冷峻。 “你真行。”只有这三个字,他只是冰冷得甩过这三个字,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留下镜颜一人依然呆坐在地,这,算是最后的决裂么,她是很行,也足够狠心,那么就一步步走着瞧。 从此以后的镜颜,再没有如诗如画的粉袖霓裳,那些早已随着芜鸣的离去而消失了,如今的她,只有一身墨色衣裙,玄影披风,以后的路,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回忆结束,开始雪涯与小秦子的感情进展啦~ 亲们对剧情发展有什么建议咩?求交流求留言啊~ 56第56章 萌妹子害人 月色弥漫的荒野树林已被黎明的薄雾所笼罩,从记忆的碎片中回过神来时,镜颜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就好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那些过往,早已回不去了。 “回去吧,否则他们又该找你了。”望着面前听得入神的雪涯,镜颜轻轻地道。 “我想知道后来你是怎么对付他们的。”雪涯坚定地道。 “以后再说,总有见面的机会。”镜颜一笑起身,显然是不准备再讲下去了。 “是不是还会有一个中毒的女子出现在我们周围,叫小柔?”雪涯问。 “当然会,不过可不止她一个呢。”镜颜的笑又染上的妖异的风韵。 雪涯看着面前的女子,神秘而诡谲得让人害怕,也曾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曾经也是空谷幽兰如花美眷,而今,却只剩下恨,只剩下恨...... 与镜颜分别后,天色已亮,雪涯独自回城,向着昆仑驿馆的方向 。 “雪涯姑娘好。”驿馆门口守卫的两个训练有素的年轻昆仑弟子向着打着招呼问好,雪涯刚刚也向他们微笑着还礼,便看见沈明漪一人正从驿馆内匆匆走来。 “明漪?”雪涯不知道她这一大早是要出去做什么。 “雪涯姐姐,你没在房里?”看到雪涯,沈明漪也是奇怪为什么她这么早却从外面走来。 “我......我睡不着,便早些起来到城里逛逛。”雪涯立刻编了个谎话,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去见了镜颜。 沈明漪顿足道,“我就说莫承哥哥他们一定是谁都没告诉就偷偷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雪涯诧异。 沈明漪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今天一早我的兄长带人从侍剑山庄来,也来参加这除魔大会,天不亮云轩大哥和莫承哥哥他们去城南接我的兄长了,这种事却连我也没告诉。” “他们或许是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呢。”雪涯解释道。 沈明漪叹气,“这么久没见我哥哥了,我哪能睡得着,我正要去城南找他们呢。” “我和你一起去吧。”雪涯想想如今江湖不太平,沈明漪又不懂武功,一个人走来走去也不安全。 沈明漪道:“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雪涯姐姐你不是昨晚没睡好么,回去休息休息吧,否则一会他们人来了一吵,就又不得消停了。”她实在不想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好吧......”雪涯想了想,终于答应,她本就不喜欢热闹的场面,既然让她回去,那么就回去吧,于是与沈明漪分别,独自回房。 长安城南,当秦莫承与陆云轩带领的昆仑弟子以及章台柳带领的华山弟子与侍剑山庄公子沈明渊见面时,对于如何对付这妖魔当道,大家自然又是一番豪言壮语。 江湖是属于年轻人的,因而只要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那些豪气干云与热血沸腾的壮志男儿。沈明渊这次也带来的侍剑山庄的不少高手,准备一同除妖。 沈明渊与华山弟子章台柳是头一回见面,因而少不了互道仰慕寒暄一番,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自然是有着说不尽的共同语言,大家都为武林奔波,因而不到一刻也就都混熟了,接下来又与陆云轩和秦莫承相见了。 “你来这里,沈庄主那边安全么?”秦莫承有些担心地问。 沈明渊道:“家里没事,听闻林天枭带着点苍派高手也来捣乱了,那么点苍派就顾不上再骚扰我们侍剑山庄。我也是在路上接到云轩的传书,才知道莫承你和妹妹也来了。对了,妹妹呢?”沈明渊说着没看到妹妹的身影,不由得四下张望寻找。 “我们出来时天还没亮,想让她多睡会就没叫她,一会到了驿馆就能见到了。”秦莫承笑笑道。 沈明渊笑道:“当初我就跟父亲说,莫承兄弟聪明心细,人也体贴,看来我这妹妹不愁将来找不到好婆家啦,哈哈!” “......”沈明渊一席话说得秦莫承无语,周围大家也大笑着。 还是陆云轩出来解围,向着章台柳道:“章少侠,咱们先带沈公子回驿馆吧,连日赶路,想必侍剑山庄的兄弟们也都累了,大家好好歇一歇。” “好。”章台柳道。 沈明渊笑道:“什么沈公子,大家都是江湖人,而且,以后没准能和华山兄弟成为一家人呢,哈哈,以后叫我明渊。” “......”秦莫承再次无语,陆云轩一笑将他拉开,不经意间拉到他的手腕,发现前日包扎伤口的布条已被他拆下来,然而伤口一碰却还是会流血。 “我绑成那样你都能拆的掉?!不知好歹的小子,要是动了筋骨回头有你受的!”陆云轩忍不住呵斥。 “我......”秦莫承刚想辩解他绑的实在难受,沈明渊已看到他手上的数到血痕,不由得惊问:“莫承,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还是那点小伤,就云轩哥大惊小怪的,他自己跟敌人打成内伤倒不在乎,就瞎操心别人!”秦莫承抱怨着,抽回手臂。 “怎么回事?”沈明渊更奇怪了。 章台柳一笑道:“还不是前日有些妖魔来昆仑驿馆闹事,就打了一场,我师弟这伤可是为了保护你家妹子受的啊。任多少敌人围上来,这小子可就是守在明漪门口,一步也不离开呢,哈哈!” “师兄你都瞎说什么呢!”要不是因为打不过,秦莫承很想把他这多事的师兄痛扁一顿。 “好了好了,大家别闹了,赶紧回驿馆休息吧,这下人到齐了,就等华山派的许掌门亲自到场了。”陆云轩微微笑道。 “师兄,师傅到底什么时候来啊?”这都快到原先约定除魔大会召开的日子了,却还不见师傅的身影,秦莫承不由得问章台柳。 “快了快了。”章台柳道,“师傅他老人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还有几天是除魔大会,大会的前一天他老人家肯定会到。” “那就好......”秦莫承嘟囔着,他这师傅的行踪,当真是捉摸不定啊,于是一行人边说笑着边向城内的方向而去。 长安城南门,当沈明漪匆匆走到这里时,因为是清早,进出城门往来的百姓还并不多,于是她一下子竟看见了此刻正靠着城门而立的一身黑衣的镜颜。 “啊!”沈明漪一惊后退,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镜颜。 此刻的镜颜正侧身斜倚在厚重恢弘的城门一角,笑笑地望着她,北方吹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她的笑容在这西北古城的荒烟古道中显得有些妖艳,有些风尘。 便是上一次会面是在夜里且只看到了背影,沈明漪也一下子便能认出此刻出现在面前的女子就是镜颜,有些人出众的并不是容貌,而是气质。 “不用疑惑,没错,我是镜颜,就是在等你。”镜颜的笑显得更神秘莫测了,“上一次见面是在夜里,现在,让你好好看看我。” “你,你......”沈明漪惊惧着,说不出话。 镜颜换了个姿势,不再靠在门边,而是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笑问:“你觉得我美还是丑呢?” “啊?”沈明漪没有想到她竟会这么问,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平心而论,镜颜的容貌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不过当然也并不难看,总体而言还是称得上美人的,于是沈明漪轻轻地道:“你......很好看,是真的。” 对于她的回答,镜颜似乎还算满意,只是笑叹道:“好看又能怎样,一个女人再美,在这世上也总会找出一些女子,比她更美。” 沈明漪听着她的话,想象着其中的深意。 “跟我来。”镜颜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便动身往城的东南角方向而去。 “我......”沈明漪实在不想再与她有什么交集,况且此时自己是赶着去和兄长会面,不过眼前她知道自己倘若拒绝而惹恼她的话,只怕后果会更加可怕,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她。 “上次的事情办得不错。”在长安城东南的一处城墙角下,镜颜停步,回头称赞着。 沈明漪垂下头,眼中满是痛苦的神色,让她做内奸来害自己的朋友们,这种事情也算不错? 镜颜悠然笑道:“看在你是个可塑之才,这回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又叫她做事,沈明漪惊讶了,上次用信号筒引来镜颜使得芜鸣等人受伤中毒的事,她现在内心还在受着强烈的谴责,这种害人的事,她再也不想错了。 镜颜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放心,这回不叫你收拾他了。” 他?指的是芜鸣么?沈明漪想着。 “给你这个。”镜颜说着,将一枚三寸大小的白色瓷瓶递到沈明漪手里。 沈明漪犹豫着,不想去接,却又不敢不接,只好拿在手中。 “这种药粉无色无味,请你找机会洒在纱璎的剑上,她拔剑之时,便会中毒。”镜颜悠然说着,仿佛不是在解说下毒害人的事,而是茶余饭后的笑谈一般。 “这,这......”沈明漪惊异,这回不是让她传递信号了,而却是让她亲手害人。 看出她的疑虑,镜颜微微一笑,道:“放心,不会要了她的命的,也就是让她像璇儿和小慈一般多睡几天罢了。” “可是......我,我不能再帮你害人了。”沈明漪鼓起勇气道。 镜颜不屑的挑了挑眉,“害人?即便是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个世上,你若不害别人,别人就会害你,生存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可......”沈明漪想了想道:“纱璎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而帮着百姓苍生来降妖除魔,为什么要害她?” “呵......”镜颜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目光清澈如水的少女,道:“那么我问你,就拿人界来说,强盗恶霸杀害好人,而那些所谓的大侠惩恶扬善又去杀死那些强盗恶霸,他们都是在杀人,既然都是在草菅人命,那么试问那些刀下亡魂是好人还是坏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明漪定定地看着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话语来反驳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镜颜话题一转,悠悠道:“我知道,今日你们侍剑山庄的人到了长安参加这除魔大会,我也知道,点苍派护法林天枭及其少掌门段公子也早已到了长安,他们此来既是为了除魔大会,另外还为了什么,想必不用我提醒你吧?” “你说什么?”提到点苍派少掌门段公子,沈明漪心中一震。 镜颜笑道:“那林天枭与我有几分交情,倘若沈小姐你不帮我这个忙,我可以请他协助段公子这一次到长安便将未来的掌门夫人迎娶回去,你觉得怎样?” “啊!不!我不会跟他走的!”沈明漪心中最为担忧的,便是点苍派强行定下少掌门段公子与自己的婚事。 “既然那么不想嫁给段公子,那么你便自己看着办吧。”镜颜说罢转身。 “等等!我......”沈明漪连忙叫住镜颜。 镜颜回眸笑道:“我原以为你与纱璎没什么交情,让你去给她下毒会容易一些,没想到你还是这般犹犹豫豫,看来你是该嫁个武林名门的公子了。” “不!求求你千万别让段公子来找我!”沈明漪立刻道。 “看来是有了另外的心上人了?是姓秦那小子么?”镜颜道:“你若是嫁了段公子,那姓秦的小子可就是雪涯那丫头的了。” “别再说了!”沈明漪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半晌嗫嚅道:“我,我答应你便是......” “这才好。”镜颜满意一笑,然后道:“时候不早了,想必你的兄长他们已回城了,你也不必出去了,回驿馆找他们吧。”言罢,镜颜便转身,也不用法术,而是径直走出城墙下的巷子,很快身影便隐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剩下沈明漪一人,呆立着看着手中的瓷瓶,不由得垂泪。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求交流,求意见,求留言啊~ 57第57章 谁才是间谍 昆仑驿馆,沈明渊带同侍剑山庄的高手们已跟随陆云轩和秦莫承等人来到住处。兄妹多日不见,沈明渊自然一进门就问妹妹在哪,于是自由昆仑派的小弟子去找沈明漪。然而过了一刻却来回报,说并没有在房里见到沈小姐。 “那会去哪?”秦莫承一听急了。 章台柳道:“别急,或许是沈小姐看到我们都不在,也出去走走,一会就该回来了。” 秦莫承道:“对了,我去找雪涯问问看有没有见到明漪。”说着便要起身。 “你给我回来。”陆云轩一把拽住便要冲出门去的秦莫承,这个小子到哪里都不安分,打架逞强不说,还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这让陆云轩很是头疼。 “云轩哥......”秦莫承扁了扁嘴,忽然想起陆云轩没在而自己和芜鸣在一块的日子还是满自由的。 “想去?”陆云轩忽然笑着,站到了门边。 他忽然这样带着一丝邪意的笑反倒让秦莫承有点战战兢兢,陆云轩只是好整以暇地转了转手中的剑,道:“能出的去就来,否则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回去。” “......”秦莫承无奈了,陆云轩那家伙是让自己从他手底下钻出去么,饶是华山派的轻功独步海内,可自己的功力比起陆云轩来还差了许多火候,这房间又不大,只有个门开着,让他闯出去那分明是在开玩笑。 章台柳也笑着像沈明渊道:“明渊你看,我这师弟心里果然是有沈小姐呢。” 秦莫承彻底无语了,转头道:“章师兄你是不是真想让我回去跟师傅他老人家说你在外面欺负我!” “......”章台柳这回哑口无言了,他还真怕这小师弟在师傅面前告状呢,不过却也知道大多数时候秦莫承只是随便说说危言耸听一下罢了,在师傅面前他还是只说师兄弟们的好处。 众人正说笑争执时,有昆仑弟子来报:沈小姐回来了。 众人一听连忙起身,很快,沈明漪独自回来,看到多日不见的兄长沈明漪,激动欣喜之余不由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几个月不见,我妹妹又变漂亮了。”沈明渊笑道。 “哥哥......”沈明漪乍见亲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爹爹在家可好?” “爹他很好,山庄里一时也没什么事,要不然我怎能有空出来呢,这次也是爹吩咐我来参加这除魔大会。”沈明渊道。 “哥哥,是不是点苍派也会来?”沈明漪小心谨慎地问。 沈明渊一听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道:“呵呵,妹妹是在担心段无涯那小子么?他是来了,跟林天枭一起,不过如今咱们可没什么好怕的了,尤其是有华山派的莫承兄弟,嘿嘿,妹妹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沈明漪偷眼看了一下秦莫承,不由得低下头,微微红了脸颊。 秦莫承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有些无奈,好像他们想的和自己不太一样,在他们眼中,是否自己和沈明漪已经是公认的一对了?这让他有点束手无策,并不是沈明漪不好,只是在他心里,还并没有把她当成未来的什么人,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沈明漪兄妹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于是其他人也便各忙各的事去,以便让他们二人单独交谈。秦莫承百无聊赖地回到房里,却没有注意到陆云轩也随后跟了进来。 “你没有事去忙么?”听出是陆云轩的脚步,秦莫承头也没回,缓缓地问了一句,这几日来又是打敌人又是商议除魔大会,早上又天没亮就起身去接沈明渊,此时他已经困得快要挣不开黑眼睛了。 陆云轩微微一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让他们聊去,咱兄弟俩可好久没好好叙叙旧了。” “跟你有什么好叙旧的!”秦莫承撇了撇嘴,直接倒在床上。 “没有么?呵......”陆云轩若有所思地笑笑,道:“我可是来提醒你的,眼下的情形么,似乎你和明漪......” “别提我和明漪!”秦莫承立刻一惊起身道。 “怎么?看来我说到正题了?”陆云轩微微笑着,忽然走到他坐着的床边,俯□来压低声音道:“实际上,我觉得你对雪涯姑娘才有点意思,我说的对吧?” “你!”秦莫承刚想反驳,却忽然又觉得无从反驳,好像确实,他更加喜欢和雪涯在一起,可听大家的意思,似乎明漪是长辈们指定的未来媳妇,这让他很是无奈。不过此刻他更加无奈的是陆云轩那带着微微得意的笑容。 “呵呵,看来懂你的只有我一人啊。”陆云轩笑着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说实话吧,这两个姑娘,你到底对谁有意思?” “......”秦莫承被他问得急了,他确实比较喜欢雪涯,不过他也知道,雪涯不是凡人,迟早有一天她会回到神界澄梦渊,去和翎溪他们在一块的,因此被陆云轩这样一问,他心中更是迷惘惆怅,不由得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道:“我对你有意思,行了吧?”言罢随即重又倒下蒙头大睡。 陆云轩走到床边,看着躺下的人,跟这小子开玩笑惯了,他就算不说,对于他的心思陆云轩也了解的八九不离十,其实与侍剑山庄结亲也没什么不好,沈明漪对他深情款款,只是不晓得眼前这小子愿不愿意。而眼前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陆云轩笑着摇摇头,将他蒙在头上的被子拉下来一些,仔细盖好,然后轻轻走出房门。 入夜,月色正浓,长安夏夜清凉的风透过窗格舒舒爽爽地吹进房内,沈明漪正睡在床上。地处西北的昆仑驿馆房间没有江南水乡的玲珑雅致,亦没有侍剑山庄闺房的绮罗幽香,不过却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让人心中也宁静安然。只不过,此刻沈明漪的心中却并不平静,半梦半醒间,有些景象步入脑海。 朦胧之中似乎有一间喜堂,宽敞的大厅中布满了红色,样子很像是在侍剑山庄为父亲沈庄主做寿的景象。在这喜堂中,沈明漪看到了自己,一身大红色衣裙,头上带着凤冠霞帔,蒙着大红色的盖头。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同样穿着红色喜袍的男子,长身玉立,英气逼人。厅中坐着的宾朋无不拍手称赞这门婚事,可是沈明漪却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泪痕,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姓段,正是点苍派掌门人段正德的长子段无涯。 迟疑着,不肯迈动脚步,段无涯已伸出手来拉她。 “不,公子,我......”沈明漪哭着,不肯走上前。 面前的段无涯不说话,却一步步走近。 正着急迷惘间,忽然面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自己也仿佛不知身处何地一般,一阵天旋地转,沈明漪看到周围的景象已不是那间礼堂,自己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那大红色的喜袍,而是平日的自己在寻常的一间院落。 墙上,挂着一对玲珑雅致的双剑,沈明漪记得,那是纱璎的随身武器。于是她轻轻抬起手,将那双剑摘下,拔剑出鞘。如月光般清寒的剑光照耀着她同样如霜的面颊,她只是盯着这双剑看了一会,然后从怀中取出镜颜交给的瓷瓶,拔出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倾洒在剑上。 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明漪,你在做什么?” “谁?”沈明漪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秦莫承的身影正冷冷清清地站在门口。 “啊!”沈明漪一下子从梦中惊醒,静坐起身来,看清周围的一切在恍然知道是在做梦,眼泪却瞬间滴落面颊。 “莫承哥哥,我不想害人,可是,可是......对不起,对不起......”微弱的烛光前,沈明漪坐在床上,抱膝而泣,独自垂泪直到天明。 次日一早,秦莫承、沈明漪、芜鸣、纱璎几人坐在厅中闲谈。纱璎在厅中央一边徘徊着一边焦急道:“又是璇儿、又是小慈。芜鸣你到底想怎样!” 芜鸣一脸无奈地懊恼道:“我也不想啊,谁直到那疯子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都翻出来,我跟她们早就没来往了。” 秦莫承叹道:“我说芜鸣,我倒要看看你从前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 “哎呀,莫承你也跟着捣乱,我都说了跟她们没关系了。”芜鸣纠结。 纱璎怒道:“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过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我都不计较,只要从此以后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可是现在那些女人都躺在这里!” 芜鸣哭笑不得:“她们不是中毒了走不了么,要不然我会让她们趟在这里?”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的疯子到底是谁?是不是就是给你紫色枫叶的那女人?什么小慈小柔这些人我都听你说过,可从来没听你说过什么疯子?是不是她才是你最大的桃花?”纱璎跺脚道。 “什么桃花,就算是也是烂桃花!”芜鸣解释道。 秦莫承却倒是很有一番兴趣的看着芜鸣,说实话他很喜欢看芜鸣被逼成这般窘迫的样子,反正债是他自己欠下的,这会大家都当看看热闹,看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有点觉悟明白红颜祸水这个道理。 沈明漪看着二人争吵,有些紧张,不由得劝道:“纱璎姑娘,别生气了,这些陈年往事最多是给咱们填些麻烦罢了,不会影响你们二人感情的。” “唉,”纱璎叹了口气,道:“这无赖让人看见就心烦,我去练剑了,谁都不要理我!”说着跑出门去。 练剑......沈明漪一下想起镜颜的威胁与交代。 芜鸣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追出门去,叫道:“这大好的天气练什么剑嘛,夫君陪你到处走走可好,别生气了啊!” 看着这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的出去了,秦莫承向沈明漪道:“让他们闹去吧,天气确实不错,明漪,我刚叫上了雪涯,咱们三个也一起出去逛逛,可好。” “好......好,莫承哥哥,你等我回房换个衣服收拾一下。”对于别人尤其是秦莫承的请求,她从来不会拒绝。 “好。我在大门口等你。”秦莫承道。 与秦莫承分开后,沈明漪却并没有回到自己房中,而是来到就在自己房子不远处的芜鸣和纱璎放里。不出所料的房中空无一人,与梦中别无二致的仙族璇梦澄影独有的精巧短剑正悬挂在墙上。沈明漪将那短剑缓缓从墙上摘下,既然她别无退路,那么索性就这样吧,她知道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就无法回头。 于是从怀中拿出那瓷瓶,拔出瓶塞,然后屏住呼吸将瓶中的药粉均匀洒在双剑的剑脊上,颤抖的双手试了几次才能够准确地还剑入鞘。这一切她都做的极为迅速,同时几乎能听到自己如同急雨般的心跳声。当她做完这一切正要把双剑挂回墙上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明漪,你在做什么?” “啊!”沈明漪一惊心几乎跳出来,回过头去,看见秦莫承正站在房门外。 “莫承哥哥,我,我......”顿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沈明漪几乎是站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将那双剑挂回墙上,然后支吾着道:“我......路过这里,看到纱璎姑娘这对短剑实在好看,忍不住过来瞧瞧......” 秦莫承一笑道:“我说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你出来呢,那对破剑有什么好看的,一会给你玩这个。”说着他转了转手中的长剑。 “好,好......”沈明漪说着便匆匆跑出房门。 58第58章 内奸浮出水面 傍晚时分,秦莫承、雪涯、沈明漪三人从外面回来,一进大厅便感觉到气氛不对。芜鸣、陆云轩、章台柳、沈明渊四人站在中央面面相觑,而屋中的床上躺着一人,正是纱璎。 沈明漪心中一沉,只有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低下头,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 “云轩哥,出了什么事?”秦莫承还是习惯不论什么情况都先找陆云轩。 “纱璎中毒了。”陆云轩道。 “中毒?”秦莫承不解好端端的跟大家一起在昆仑驿馆里,怎么会中毒。 “又是她做的?”雪涯一下子差点说出镜颜的名字来,还好反应快,没有让众人知道她早已认识镜颜。 芜鸣点点头,“看样子像,症状和璇儿她们差不多,也是昏迷不醒。” “芜鸣你不是跟她在一起么,怎么会中毒?”秦莫承实在是想不通,下毒之人纵有天大的本事,又怎么会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潜入这昆仑驿馆里来单单给一人下毒。 芜鸣道:“早上她这不跟我闹脾气么,然后我跟她在院子里走走,后来她说要练剑,然后......” “我们也是很奇怪的发现,那毒是洒在她剑上的。”章台柳补充道。 芜鸣道:“昨天我跟她练剑还好好的呢,一定是今天被下毒的。” “有谁动过她的剑?”雪涯想了想问。 听到她这样问,沈明漪心中更是惊惧,不由得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别人注意到她。 秦莫承确实在注意她,尤其是在雪涯问了有谁动过纱璎的剑之后,只有他知道沈明漪早上动过纱璎的剑。虽然他实在没有理由怀疑沈明漪,不过心中却无法不存有几分疑虑,只是他并没有去看沈明漪,他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在怀疑她,就算这件事情真的和她有关,那么也需要确凿的证据,所以眼下秦莫承只是把疑虑存在心里,只不过,他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纱璎,不动声色地道:“明漪,你去看看能否知道她中了什么毒。” “啊!好......”他这样说,沈明漪一惊,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其实在场众人中也只有沈明漪懂得医术,因而秦莫承让她去看看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沈明漪自己心虚罢了,才会更加忐忑不安。 来到床边检查了一阵,沈明漪起身摇头,“我,我医术低微,我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毒。” 沈明渊走到妹妹身边,正想安慰几句,秦莫承立刻道:“没关系的明漪,既然连你也看不出,这一定不是人界的毒,没准和璇儿她们一样中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毒,咱们走了一天了,你快来歇歇吧。”说着立刻在她身边拉了把椅子。 秦莫承清楚,此刻的言行需要非常谨慎,他不但不能让沈明漪知道自己怀疑她,更加不能让她的兄长沈明渊知道,否则只会越搅越乱,于是在沈明渊面前,自己只有对他的妹妹好,只不过这样一来,这关系又搅不清了。 果然,沈明渊笑着说了一句:“还是莫承兄弟懂得体贴妹妹啊。” “如果翩婳在就好了。”芜鸣自言自语道。 “我们想办法把翩婳找来?”秦莫承提议。 芜鸣摇头,“哪有那么好找她,从前只有纱璎能与她联络,现在只怕谁也找不到她了。” “云轩哥不是有那面镜子么?”雪涯想起翩婳送给陆云轩的那面铜镜来。 “对啊,我竟然忘了,试试看能不能行。”陆云轩一拍额头,然后从怀中取出当初在洛阳城翩婳相赠的那面铜镜。 铜镜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与寻常百姓女儿家梳妆的镜子没什么两样,对于这能否召唤到翩婳,陆云轩相当怀疑,不过此刻他只有哭笑不得地将那铜镜拿在面前,对着那镜面道:“翩婳姑娘,你在么?我是陆云轩。” 铜镜静静地躺在他手里,没有什么反应。 陆云轩将那铜镜摇了摇,继续道:“翩婳,你在哪?有急事找你,你徒弟纱璎受伤中毒了。” 铜镜依然原封不动地在他掌心,和一般的镜子没什么两样。 又试了几次依然没有效果,众人无奈,看来这铜镜不是这么感应的。 “看来只有当我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翩婳才能从这镜子中感应到。”陆云轩苦笑。 正说到此,门外忽然有昆仑弟子来报:说是点苍派少掌门段公子带人已到门外了。 众人惊异,不知这是为何点苍派的段无涯会到此来,想必是来者不善,于是陆云轩、章台柳、沈明渊带领众人一并除了昆仑驿馆大门。 段无涯也算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此刻并没有携带兵器,而是布衣长衫,一副儒家公子的打扮,只带了几名随从,恭恭敬敬地站在驿馆大门之外。 陆云轩看着对方似乎也不像要动手的样子,于是也先抱拳道:“段公子,贵派与昆仑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此时段少侠前来有何贵干?” 段无涯微微一笑,道:“陆少侠,我点苍派一向地处西南,很少北上中原,此刻既然来了,便想借贵宝地一用,还望陆少侠给个面子。” “段少侠但说无妨。”在还没弄清对方来意之前,陆云轩先淡淡地道。 段无涯依然微微笑着,看了看闪在众人身后的沈明漪,道:“听闻侍剑山庄沈公子和沈小姐也来了贵地,因而在下便千里迢迢赶来,想把从前未曾如愿的心事了了。在下曾往余杭多次上侍剑山庄向沈小姐提亲,一直未曾得到答复,那么如今沈小姐兄妹都在,在下便想再次向沈小姐提亲。” 沈明漪一惊,镜颜不是说了只要她给纱璎下毒,那么就不会叫段无涯来找自己麻烦么,怎么他还是来了。 沈明渊上前一步,道:“段公子,我妹妹明漪早在幼时便已许配了人家,此事早已向令尊段掌门言明,只怕要有负段公子这份厚爱了。” 段无涯似乎早知他有此言,于是缓缓地问:“那么不知沈小姐是许配了何人呢?以沈小姐的家室,只有给出身高贵的武林名门子弟方配得上,否则可是辱没了佳人啊。” 沈明渊道:“这个不劳段少侠操心,我妹妹的婆家便是当今江湖剑法首屈一指的华山派,许掌门座下弟子秦莫承便是我妹妹未来的夫婿。” 他此言一出,秦莫承立刻有种很想把他痛扁一顿的冲动,婚姻嫁娶这种事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就在外人面前说开了。便是沈明漪也有些措手不及,不由得脸上一红。此刻她更是后退了两步,尽量站到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位置,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过还是有人看见了她,却不是就在面前的段无涯,而是从另一条路上带领一队人马正大步走来的林天枭。 看到林天枭到场,陆云轩、秦莫承等人不由得暗自戒备,心想果然是点苍派预谋好的前来生事。 林天枭并不多言,而是一边走到段无涯身旁,目光却并没有从沈明漪身上离开,反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既像是打了个招呼,又像是彼此都会意的什么暗号一样。只是沈明漪却一头雾水,被他这种目光看得心里一慌。 只见林天枭站在段无涯身边,抱拳行了个礼,然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但见段无涯微微点头,然后跨上一步,向着沈明渊抱拳道:“沈少侠,在下次来提亲确有筹备不周唐突佳人之嫌,也无怪沈少侠怪罪,既然如此,此事便等沈小姐回到余杭之后再行定夺,在下这边告辞了。叨扰陆少侠之过,还望勿要怪罪。”言罢,他竟然向手下人打了个手势,片刻之间,这一行人竟退得干干净净。 众人一时间惊异,谁都不知道林天枭到底向他说了什么,竟让段无涯这么容易的便退去。只有沈明漪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刚才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的含义。 林天枭看着段无涯带人离开,然后转过身来向着在场中人冷冷扫视一眼,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中分明带着几许邪意的玩笑之态,若非知道他是魔族的身份,任谁也想不出为何这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举手抬足间为何会带有如此凌厉的震慑之气。 “林天枭,你又要干什么!”为等他说话,雪涯立刻站出来道。 林天枭一笑,立刻作势退了一步,道:“哎哎,不要你来问我,好像你我是老相好一般,我可不敢在这许多人面前和你扯上什么关系,玷污了你这冰清玉洁的神女形象。” “你!......”雪涯皱眉,每每这林天枭的话都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和他吵不过。 林天枭只是向着众人尤其是芜鸣看了一眼,道:“这月上柳梢,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在下此来与点苍派无关,只是为了帮朋友解决一些私人恩怨,还望各位大侠理解,嘿嘿。” 陆云轩皱眉,“你说的私人恩怨指的是什么?” 林天枭道:“在下有一位朋友,拜托了在下前来带一个人的首级回去,事成之后,必定不再打扰。” “谁?”秦莫承警觉。 “呵呵......他!”林天枭言罢手中双刃骤然出手,指向芜鸣。刹那间,战斗局面立刻展开。如林天枭所言,他此次来犯与点苍派无关,手下带来的高手也并非点苍派弟子,而是功力可怖的妖魔,因而这一番动起手来,又是一场大战。 战斗一触即发,与上一次的莫名来袭不同,这一回昆仑派已有了防范,几乎是在刹那间,各人纷纷亮出兵器,与林天枭所带来的妖魔一众斗在一处。 “妹妹你先回去!”沈明渊一面阻住两名攻上来的小妖,一面回头像沈明漪道。 沈明漪点点头,手中已握了一把惊鸿神针,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寻找机会在刀剑纷飞中向门口悄悄退着。 林天枭一眼看到,立刻欺身上来,沈明漪一惊,手中惊鸿神针便要出手,却被林天枭一把抓住手腕。正要惊呼时,林天枭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也没有要伤害她,沈明漪奇怪了,林天枭的此刻凑到她身边,似乎要跟她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秦莫承转回身来,林天枭立刻松开沈明漪,作势挥动手中双刃去砍附近的两名昆仑弟子。 他不想让秦莫承看到自己要与沈明漪说话。 对于林天枭刚才的举动,不止沈明漪,秦莫承也微微奇怪,只是还来不及想,身边的妖魔又已攻上,秦莫承不得不转回头去对付敌人。 似乎是又过了一阵,林天枭终于找了个附近没人的机会,再次抢到沈明漪身边,用极低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是镜子让我劝回段公子,说你既信守约定,她必履行承诺。”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话,然后林天枭便再次加入战斗中。 沈明漪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刚才段无涯又来提亲,只是他个人的意思,而是镜颜让林天枭将段无涯劝回,帮了自己这一个忙,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如约在纱璎的双剑上下了毒。想到此,沈明漪不由得心乱如麻,纵使镜颜一诺千金,那又如何,她让自己做的依旧是伤天害理的事。看着眼前纷乱的战斗,沈明漪幽幽叹了口气,闪回驿馆大门之中,她既然帮不上忙,那么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59第59章 七殇蛊 另一方,秦莫承与陆云轩正与七八名妖魔打斗,饶是二人剑法高明,却也奈何不了加入的敌人越来越多。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陆云轩忽然心中一亮,既然只有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那枚铜镜才能传达与翩婳之间的感应,那么何不......想到此,他立刻急攻几剑,对于敌人的招式不闪不避,而是一味向敌人攻去。 “你疯了!”秦莫承不解,这种不要命的举动通常只有自己才做得出,而陆云轩可要沉稳谨慎得多。 “莫承你闪开。”陆云轩低低道了一声,然后长剑一摆,便冲向这数不清的敌人,眼见面前一名黑衣小妖的长刀已到心口,却兀自不躲不退。 秦莫承急了,飞身便起,仗着轻功高超,几个飞掠便落到陆云轩身边,眼见敌人那长刀距离陆云轩的心口只差两寸。便在这时,陆云轩感觉到揣在怀里的铜镜微微一震,立时心中一喜,他知道,翩婳来了。 而与此同时,秦莫承在他身边停步,一掌搬过他身子,将他推在身后,同时那把敌人的长刀已至自己的后心。 “莫承!”陆云轩大惊,一把将他抱住,眼见已退无可退。 突然间,敌人那堪堪刺到秦莫承后背的长刀骤然停住,一瞬间,人影笔直地倒了下去,出现在陆云轩面前的,正是翩婳。 “我一刻不在也不安定。”翩婳摇了摇头,轻轻地举手抬足间,便化解了几名敌人的招式,将他们摔了出去。 “翩婳!!”看到翩婳到来,林天枭似乎大吃一惊,连忙向着自己带来的高手们打了个收拾,这些黑衣不速之客竟然在片刻间退去。 林天枭很怕翩婳,这是毋庸置疑的。 看到翩婳再次到来帮忙退敌,章台柳、沈明渊等人已还剑入鞘,纷纷上前表示感谢。对于这来自神界的美丽端庄的璇梦澄影女子,众人都是满心敬重之意。 看着林天枭一行人退走了,陆云轩担心纱璎中的毒,连忙道:“翩婳,纱璎姑娘中毒了,似乎又是那送来紫色枫叶的人下的手,你快去看看。” “......好,烦请各位少侠带路。”翩婳皱了皱眉,纱璎中毒,她是出乎意料的,只是她先前一直没有在意,他们到底是惹了什么样的敌人。 “翩婳姑娘跟我来。”芜鸣说着,便带着翩婳向驿馆内走去,其他众人也一同返回驿馆。 “陆云轩你给我站住!”落在最后的秦莫承没有动,而是大声叫住陆云轩。 “莫承,怎么了?”陆云轩停步转身,回到他身边。 “你!”秦莫承气得不知说什么好,长剑骤然出鞘,直指他的颈边,只为了叫来翩婳,就值得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么。 看得出他这回是真的急了,陆云轩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地用手轻轻握住他的剑刃。 这一下秦莫承也不敢动了,虽然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剑,但就是这块破铁哪怕稍稍动一下也会伤到陆云轩手指。不顾他还是怒道:“陆云轩,你给我解释清楚!” 陆云轩知道他在气头上,也不跟他辩解,只是微笑道:“我知道翩婳一定回来。” 一定会来,那就非得用性命去赌么,秦莫承冷笑,“我问你,非要她来做什么?” “来看看纱璎的毒伤是怎么回事啊。”陆云轩温言道。 “呵,你跟纱璎什么交情?!”秦莫承就知道他要那样回答,于是立刻问。 陆云轩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然后道:“我和她?没什么交情啊。”纱璎是芜鸣的妻子,他怎么可能和别人的妻子有什么过深的交往呢。 “没什么交情就值得你去拼命?!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值得你用命去换?!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秦莫承心中忽然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苍生为重,救得一个是一个么。”陆云轩的笑容依然温润如玉。 秦莫承皱眉,正盘算着再骂他些什么才能解气,陆云轩已接着道:“不过以后我不会了,因为我知道,有人把我的命看得比他自己重要,呵呵,我说得对么?”虽然只是开玩笑般的话语,不过刚才那一刻,陆云轩的心里真的震撼了,秦莫承竟然在危机关头挡在自己的面前,倘若翩婳不来,那么倒在敌人剑下的就一定是秦莫承了。 秦莫承一时无话,不知是因气愤还是激动,手中的剑却在微微颤抖,他看了一眼陆云轩依然握着他剑刃的手,然后沉声道:“松手!” “呵呵,你不生气了,我就松手。”陆云轩笑道。 “你!......”秦莫承就算生气,此刻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看着陆云轩的手轻轻放下,于是自己干净利落的还剑入鞘,大步走回驿馆。 陆云轩分明看见他从自己身旁擦身而过时,头也不回地甩过一句,“三天之内不要跟我说话!” 陆云轩摇头笑笑,这小子的脾气,他早就了解了。 驿馆房间内,翩婳正在床边仔细检查纱璎的毒伤,半晌,才缓缓起身,道:“她中的是仙界至毒无心丹,无心丹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粉,通常是在不经意间通过呼吸来侵入身体,等到发觉时,已中毒至深。” “那有没有办法可解呢?”芜鸣连忙问。 “有倒是有,不过......”翩婳为难地想了一会,道:“这无心丹研成的毒粉用量非常大,可见下毒之人用心歹毒,不是一时片刻便能解的,饶是她身为仙族,短时间内不至于毒发身亡,却也很难清醒了,眼下只能想办法在仙界找到解药,方有解救的希望。” “哪里会有无心丹的解药呢?我这就去找。”芜鸣道。 “你莫急,便是仙界会有,你也不了解它的性状,还是我去找吧。连同先前那两位姑娘的解药也一并去看看,待找到了我立刻回来。”翩婳道。 “解药......很难找么?”站在一旁一直默立不语的沈明漪忐忑地问。 “这很难说,总是要费些功夫的。”翩婳微微笑着,目光像是在安慰她。 “我到底该怎么谢你......”芜鸣叹息着道。 “你不用谢我,纱璎本是我的徒弟,救她是我应该的。”翩婳只是淡淡地回答着。 此刻站在窗外的雪涯没有进房间,却隔着窗子静听里面的动静,七心海棠、毒龙胆、无心丹,制成伏羲琴弦中毒弦的六种六界至毒已出现了三种,雪涯几乎可以确定镜颜一定是有了这跟毒弦,才能弄到这千载难寻的毒药,只不过自己该用什么方式把她的毒弦弄到手呢。 忽然间,远处的驿馆之外传来喊杀声,正在屋内商议解毒之法的众人一惊,想要出去看时突然门已被推开,陆云轩与秦莫承大步走进,身后还跟着几名昆仑弟子。 “出了什么事?”章台柳忙问陆云轩。 “林天枭的人竟没有退走,而是纠集了大量妖魔来包围这里了。”陆云轩恨恨地道。 “怎么会这样?”沈明漪又开始担心了。 “妹妹别怕,就算是有再多的敌人,还担心这众位哥哥们保护不了你么。”大敌当前,沈明渊毫无惧色,反而大笑道。 众人皆佩服他的勇气的胆识,单凭这份豪爽的性子,便说什么也不像是个江南水乡成长的男子,而倒像是个豪气干云的北方汉子。 便在这时,门外又有昆仑弟子来报。 众人看着这名昆仑弟子走进屋时,怀中还抱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林天枭的人刚刚从来这位受了伤的姑娘在驿馆门口。”那名昆仑弟子道。 “小柔?!”芜鸣大吃一惊,这女子竟也是他从前的夫人之一的仙族璇梦派小柔。 “这又是你媳妇吧?”秦莫承忍住笑甩过一句,从前他还对芜鸣惹来的那些烂桃花报以不解和愤怒,而此刻他竟然有些难以控制的幸灾乐锅的情绪,他倒想看看芜鸣这家伙到底能惹出多少事来。 芜鸣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屋内只有一张床,于是陆云轩让那昆仑弟子将小柔放在几张椅子拼成的临时床榻上,翩婳立刻上前查看小柔的伤势。 过了一会,翩婳起身,毫无置疑地道:“妖界至毒七殇蛊。不用多说了,敌人一定是个用毒的高手。” “看来眼下我们要做的只能是抓出敌人,才能够阻止她继续害人,或许还能从她手里拿到解药。”章台柳道。 众人一致点头。 驿馆之外的敌人越来越密集,不时有纷乱的羽箭射入院落,不少昆仑弟子在外抵挡,抵御不住的便闪进驿馆内的各个房间躲避。雪涯原本在窗外听着里面人们的交谈,此刻外面箭如密雨,也已无藏身之地了,所以不得已也闪进门来。 “雪涯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秦莫承道,“外面没事么?有没有受伤?” 雪涯摇摇头,站到角落里,目光却一直盯着翩婳。 外面的羽箭越来越密集了,还不时会有箭支穿破窗子,射进屋里,屋中的人不得不连连躲闪。 “躲在这里不是办法,咱们大家一起冲出去!”沈明渊提议。 翩婳想了想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出去了才能去给几位中毒的姑娘找到解药。” 章台柳点头,“好,那么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翩婳姑娘,你寻到机会就走,去找解药要紧,我们对付那林天枭绰绰有余。” “好的。”翩婳点头,虽然她也想留下来帮助大家退敌,不过寻找解药也是至关重要,晚一刻找到解药,她们就多一份生命危险。 于是大家商议已定,陆云轩带头,带领大家向驿馆之外冲杀。 “雪涯你保护明漪,别走散了。”秦莫承不放心地对雪涯道。 “知道了。”雪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跟着沈明漪出了房门,眼下房间内也已不安全了。 60第60章 俘虏 驿馆之外,大战又起,秦莫承挥剑砍翻两名欺身上来的敌人,转而又有几名敌人围上来,不远处的陆云轩也拔剑加入战圈,打退围在秦莫承身边的几人。 “不用你管我!”秦莫承头也不转地甩过来一句。 “呵呵,我偏要管。”陆云轩一笑,身影丝毫不退。 秦莫承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不再理他,重又投入战斗。 陆云轩也不招惹他,只是依然微笑着在他身边不远处打退一批批攻上来的敌人。 驿馆外院墙下,沈明漪靠在大门口一对石狮与外墙形成的角落里,她身前几步远处,雪涯手持天渊法杖,正与几名冲上来的敌人相斗。远处,翩婳正三招两式迫退林天枭,准备冲出去离开战场寻找解药。 如果这一次再让她走了,那么又不知何时才能抓到她拿回纯阳离火刃,雪涯想着,看了看身后的沈明漪似乎暂时没有危险,于是飞身上前,离开院墙之外,手中天渊法杖轻轻一摆,数到紫色光芒化为利刃而下,直指翩婳。 翩婳手中双剑轻轻一震,挡开她的招式,微微一笑,道:“我说姑娘,你到底为何三番五次纠缠我不放呢?你我之间好像没有什么恩怨吧?” 雪涯不答她的话,而是专心想她进攻,对于她而言,翩婳可是绝顶高手,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少翩婳的对手,将她留住更是千难万难,只不过眼前的机会既然在,不努力一次而眼睁睁的放弃的话,她心里总是不甘心,于是手中招式丝毫不停。 翩婳见她不说话,倒是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于是接着笑道:“为了翎溪,你可是这么久了都不肯放过我,说实话我也不懂翎溪为何一直非要我手中那纯阳离火刃不可。若非他是男人,我倒会觉得他与天楚之间有着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呢,呵呵。” 雪涯不想说话也没空说话,在她看来,翩婳这类璇梦高手都是些深不可测的神秘女子,她丝毫不想与她们有着什么过多的接触。 见她只是一味打架不肯说话,翩婳笑着摇摇头,道:“姑娘你还是自己玩去吧,姐姐我还有要事,可不能陪你了。”言罢,连攻几剑,将雪涯与林天枭迫退,然后飞身便走。 雪涯飞身便追,而翩婳却不知用了什么仙术,在她面前设起一道屏障,任凭她如何破解,也是动弹不得,待到片刻之后面前的法障消失,翩婳早已不见了踪影。雪涯回过头去,驿馆院墙下却不见了沈明漪的身影。远处似乎有两名黑衣敌人正抓着一个蓝衣少女逃得几乎看不见了。 雪涯正要拔步去追,转过院墙正与被敌人迫退数步的秦莫承撞到了一起。想来秦莫承也是看到沈明漪被抓,想要去救却冲不破包围。 “你是怎么保护明漪的?!”秦莫承原本因为陆云轩的事心中就不痛快,这回让雪涯保护沈明漪,却又看见沈明漪被抓走,这让他心里更是窝火。 “我......”雪涯想要说什么,却无从辩解。 “翩婳分明是在帮我们,你为什么反过来打她?去拿纯阳离火刃比保护明漪重要?!”秦莫承急了。 “当然!”雪涯原本自知理亏,不过既然秦莫承对她发火,不由得索性吵下去。她不会吵架,几乎从未与人发生过争执,在神界的时候,饶是身为御法澄影的女子并不怎样受欢迎,她也极少与人发生冲突。 “你心里就只有翎溪和纯阳离火刃!”秦莫承一语中的。 “没错!”雪涯扬眉道:“任何人都没有翎溪哥和纯阳离火刃重要!纵使帮着林天枭,我也不会放过翩婳!” 看到他二人争吵,一旁的章台柳和沈明渊立刻从敌人的刀剑中凑过来。 “莫承你少说两句!”章台柳立刻道。 沈明渊也道:“眼下咱们要想办法救回明漪,不是指责谁的时候。” 秦莫承不服气道:“她分明就是只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没把明漪放在心上!” “好,你倒是把明漪放在心上了。”雪涯冷笑,言罢转身一道紫色光芒之下,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雪涯姑娘!”章台柳一惊,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这可怎么办,人又跑了一个。”沈明渊也懊恼。 秦莫承悻悻地也不说话。 远处陆云轩看到了这边的事,目光中尽是无奈。虽然敌人已有退意,不过此刻自己这方却是乱如麻啊。 雪涯从战场瞬移离开,心里有些闷闷的难过,她从来不知道该怎样和人争吵,通常情况下都是一言不发武力解决,可那是对敌人,而今却是对朋友。其实,她很怕与人发生争执,因而做每一件事都小心翼翼,因为她的朋友本就不多,一旦发生了争吵,她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从而便会把事情想得非常严重。其实秦莫承只是借此发发牢骚罢了,战场本就混乱,不会武功的沈明漪被抓,又能埋怨谁呢。 只不过,雪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原来对于颜面和争这一口气如此看重。神族难道不是应该无欲无求参透红尘的么?功名利禄与自私自利那是魔族的特征,或许,自己真的至少是半个魔吧,她这样想着。的确,她的心里没有别人,只有翎溪,或许,还有一些秦莫承。总是与她这么久的相处,也很难有人走近她的内心,包括沈明漪、包括芜鸣与陆云轩。 而对于秦莫承,她只是习惯了彼此相处的方式。除此之外,她通通不在乎,也不会放在心上。或许自己本就是自私的吧,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这样想。因为自己的不上心而使得明漪被敌人抓走,她也很难过,可若是翎溪,或者是对于翎溪想要的东西,哪怕自己是有一点点没尽全力,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在人界这些多日相处的朋友,他们在自己的心里,及不上翎溪分毫。可是秦莫承呢,她一直认为,秦莫承是与他们不同的,可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清。原本,她是想老老实实的承认错误并且把明漪救回来的,可是看到秦莫承那么在乎明漪的样子,不知为何认错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样。 是为了面子么?是恼恨他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发火么?她只知道,在神界的时候,纵使自己的功力再不济,与魔族交锋自己再没有用,她也会把自己打扮的美丽而典雅,丝毫不亚于那些漂亮的璇梦女子。可是此刻,似乎并不仅仅因为颜面,她只知道,看到秦莫承如此在意沈明漪的样子,心里真的很难过。为什么求得别人的一点点在意,对于他人来讲是如此容易,而对于自己来说却那么艰难?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她要的不多,只是很特别,在他人看来毫不在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许就能打动她的心。可是,却没有人肯给她。人有的时候打不倒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是自己的任性与不甘心。 雪涯承认,在有些时候自己是任性的,如同翎溪。非要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纯阳离火刃,这难道不是任性么?从前她不止一次的笑问翎溪,翎溪只是摇摇头不说话。而今,自己与他又有什么区别?一样固执,一样执着。 胡思乱想着,夜幕已降,不知不觉中她又踏入那片树林,那片曾经与镜颜两次交谈一夜的树林。不知为什么,自己每当有想不通、想不开的迷惑时,就会想到镜颜,镜颜的话语总能让她听着顺耳。 原本她就是半个魔族,这与修炼魔功的镜颜有着惺惺相惜之意吧,自来她都是带着神女冠冕堂皇的外衣,一切的言行举止禁锢在神界以善良和崇高堆砌起的伪装下,而只有在镜颜,甚至在林天枭面前,她心底那份属于魔族的不安分与不正统才会获得自由。 人有时候在不断地挣扎与奋斗,其实就是为了一份自由。 似乎是知道她要来一般,镜颜就等候在那片林子里,看到这一身黑衣神秘莫测的女子背影时,雪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欲言又止。 “你来了?我知道你又会来。”镜颜没有转身,却幽幽道。 “......是你派人抓了明漪?”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雪涯还是有着相当理性的逻辑。 镜颜轻笑一声,转过身来,道:“当然,这还用问?只不过,我现在还没空理会她。” “为什么?”雪涯不解。 “因为我知道你来了,而且也知道你是因为跟那姓秦的小子吵了架,才会跑来找我。”镜颜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 “......你要把她怎么样?”现在与秦莫承吵架的事对雪涯来说反倒是小事了,她更加关心镜颜会对沈明漪如何。 “不会怎么样。就像你我一样,聊聊天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镜颜毫不在意地道。 “不是第一次?......”雪涯惊愕。 “不错,她也像你一样与我交谈过两三次了,并且还帮我做了些事。”镜颜平静地道。 “做了什么?”雪涯惊问。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帮我做事的,更不会让你因我而背上骂名,至于她么,只是个容易摆布的凡间小妞而已。我也没让她做什么,只不过帮我传了点讯息,给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剑上下了点毒而已。”镜颜说话的语气像是仅仅在茶余饭后闲聊一般。 “纱璎中的毒是你让她下的?!”雪涯不可置信。 “你说对了,而且好戏就快开始了,还有更厉害的毒等着他们。”镜颜毫不掩饰自己的用心。 “这些毒......”雪涯想到了伏羲琴弦中的那根毒弦。 镜颜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一样,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错,你要找的东西就在我这里。” “你?!”雪涯一时说不出话了。 镜颜收起了略带戏谑玩笑的语气,正色道,“那根毒弦,是我无意中得来,用来修炼毒攻。” “为什么要修炼这些毒攻?”雪涯问。 “为了对付他,为了要他的命。”镜颜一字字道,“等我的计划完成了,那时这跟毒弦对我而言就再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知道你和林天枭都在找它,到底是神界的东西,我不会交给林天枭,更不会让他知道我身上有这毒弦,等事成之后,我会把它交给你。” 雪涯望着她的目光,将信将疑。 “不信么?那就拭目以待。”镜颜微微一笑,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他的命?”雪涯开始为芜鸣担忧。 镜颜叹了口气,道:“我一直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他置于死地,给予他最深重的报复。可是有时我想想,我要他的命又来做什么用,这六界之中没有了他,我独自一人又有什么意思?很多时候人们要的,其实只是对方的一个转身,一句寻常的话语,已经足够。” “你......”雪涯细细想着她的话。 “你知道我现在最渴望的是什么么?”镜颜问。 “是什么?”雪涯很少看到她如现在这般卸下伪装,就如同一个邻家姑娘。 镜颜微微苦笑,缓缓道:“就是和他像你我一样,或者像我和其他的朋友或者陌生人一样,这般寻常交谈。” “不可以么?......”雪涯感觉到心中似乎有什么被轻轻地触动了。 镜颜摇头,“连成为陌生人都已是奢望,如今的我与他之间,就只剩下仇恨和杀戮。我多么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不,是他从来没有认识过我,然后就这般重新认识,我不会再走近他,而是只如陌生人一般,静静地看着他修仙、除妖、交友、娶妻,那时,我绝不会再多一言。” “为什么你会对他这般执迷不悟?”雪涯不懂,在她看来,芜鸣虽然是个很好的朋友和兄长,但他的滥情与花心实在不能称之为好男人。 镜颜不答她的话,反而道:“我知道你和那姓秦的小子争吵,也知道你在乎他。只是无论怎样争吵矛盾,都不要把事情做绝,让对方没有退路,否则你将来一定会像我一样后悔。” “你......后悔?既然后悔,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对他?”雪涯震惊,这个看上去叱咤风云心狠手辣的亦仙亦魔的女子竟然也会说后悔。 镜颜幽幽道:“从前我对他做的事,有些人说是我过分,有些人说是他小气,虽然至今没有一个评价,但这世间的事,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用来衡量的,不是么?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停不下来,如果我不这样对他,他更不可能与我有什么交集。” “自他与小柔成亲以后,你对他怎样了?”雪涯试探着问。 镜颜幽幽叹了口气,那时的回忆让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觉得那不像是自己做出来的事。 61第61章 风陵 梦天池,飞雪依旧,苍凉的月色下,只有她,这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的女子。 万霆、苍剑、心墨他们已经搬出梦天池了,自从她打伤了小柔,与芜鸣彻底决裂以后。虽然偶尔会遇见他们几回,苍剑和心墨却也不再与她说话,这是芜鸣的意思吧,镜颜不得不这样想。 只是有时候,万霆还会与她打声招呼,时而说些琐事。 “芜鸣与小柔分开了。”万霆道。 “为什么?”镜颜不解他为何这么快又变心了。 “芜鸣说,小柔的法力太过低微,虽为璇梦澄影,降妖除魔却也帮不上他的忙,而且为人也有些刻薄。”万霆解释。 “随他吧。”镜颜淡淡地道。 万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错,一切随缘吧。” 镜颜若有所思,静静思索他的话,也只在那一次见到了万霆,自此之后,几乎与他们再无交集,因为彼此都再无退路。 在梦天池的日子又回到了她一个人,每日看日升月沉,朝花夕拾,一切都一如既往,只是身边再没有了那个白衣羽扇的潇洒男子。倘若从来不曾相识,不曾相遇也就罢了,而今,只剩下回忆。她不甘心,不甘心曾经围绕在自己身边叫着自己师傅的人如今陪在别的女子身边,纵使那些女子有着姣好的容貌,璇梦澄影的仙术。在那些不知芜鸣从哪找来的女子面前,镜颜从不自卑,甚至还有些骄傲,因为论气质、修为与学识,她镜颜哪一点都不输给她们。 只是芜鸣,却不再回来。 其实也不曾要求他什么,大家还是师徒,大家都在一起,多好。她从不奢求有谁对她与众不同的好,她只希望大家都一样,众生平等就够了。可是在芜鸣的那些娘子们面前,显然是不平等的,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娘子。 而今,她连再见他一面都难,连再让他跟自己说一句话都是奢望,她不情愿,不情愿落入现在这种局面,只要让他出现,让他回来,那么就此沉沦,沦为仇敌。 于是那一天,她跑遍了无数仙境终于看到了芜鸣的身影,依然是一身白色长衫,一把翠色的碎情连影扇,潇洒怡然自得的气质一如从前。只是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女子。 一个很美丽很端庄看起来法力也很高深的璇梦澄影女子,只不过,身上穿着的墨蓝色紧身战衣与她高雅秀丽的气质很不搭配,显得有几分侠女风范。镜颜听到,芜鸣叫她风陵。 风陵,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呢?看起来与前面那几位女子不同,无论从仙术上,还是内涵修养方面,都比从前那几个女子要强上很多。这,是他又新找的娘子么? 镜颜看着,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又有些心灰意冷,每当自己再一次企图找回他,战战兢兢地盼望他能安心回来时,他的身边就又多了一个不知名的女人。这三番五次的从希望到失望,镜颜真的累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自己修炼,谁都不再理会。可是放不下,也不甘心,她想不通从前陪着自己的人为何会去陪别人。她只是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师徒,除了玩笑般的师徒名分外,她根本就从来不是他的什么人,更没有权利干涉他与谁在一起。 远远地,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镜颜转身,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就让彼此走下去吧,再也不回头。 于是自那以后,她继续走遍各处仙界,同时向各路仙人隐居的处所发出告示,意思大致为:“仙人芜鸣背离仙道,与妖魔为伍,伤天害理,枉为仙族。其祸罄竹难书,望所见仙侠正义之士人人见而诛之。” 其实她这副告示没有任何来由,芜鸣既没有与妖魔为伍,也不曾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还广交天下豪杰,许多六界仙侠都是他的好友。可她只有这样写,才能引起他的注意,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在意他。 有些人只会用决裂的方式来处理无法挽回的感情,镜颜就是这种人。 当然,许多看见告示的仙侠是不予理会的,因为芜鸣早已仙名远播,在仙界有着极好的人缘。不过镜颜却也无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因为芜鸣终于注意到了。 那一天,芜鸣来到梦天池外。 “你在么?”梦天池外,传来他冷冷清清的问话。 镜颜只身站在梦天池的入口内,并不回答。 “镜颜,说话!”芜鸣又加了一句,他已不再叫她师傅,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 镜颜依旧不说话,其实她是心虚,不敢回答他的话。 芜鸣直接道:“发那些告示,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什么时候伤天害理与妖魔为伍了?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栽赃诬陷的事公布于众,你信不信?!” 镜颜不答,她倒想看看,芜鸣还能跟她说些什么。 “镜颜,你敢不敢回话?!”芜鸣在外面喊了几句,不见镜颜答应,然后转身而去。 等他转身走开,镜颜才回过头来,望着空空荡荡的梦天池入口的方向,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她那么盼着他能来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说什么都好,可是如今他真的来了,自己却无法回答他。 只不过,她的告示依然在发,他就那么走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人有的时候总是不知满足,不知疲倦地贪得无厌。 直到那一天,那个叫做风陵的璇梦女子找到了她。 “你就是在仙界发出追杀芜鸣的告示的人么?”风陵一身墨蓝色劲装战役,声音却平静温柔带着暖意。 “是又怎样?”镜颜淡淡地反问。 风陵温和地笑着,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啊?跟我走,我带你抓他,给你报仇去。” 镜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看到她那神情很像是谁家的大姐要替受了欺负的小妹妹打抱不平一般,不对,不是像谁家的大姐,而是像正房夫人一般的体面。装的可真像呢,镜颜想着,自己和芜鸣在一块的时候还不知道这女人在哪里呢。既然这女子当自己是正房夫人,那么她镜颜就陪她玩玩看,于是她故意微微天真地好奇问:“去哪里抓他?” “去妖界啊。”风陵哄骗着道:“他不是与妖魔为伍么,这会他正在妖界呢。” 妖界?镜颜心中冷笑,当她是傻子么,就算芜鸣在妖界,也是在等着自己去自投罗网,以自己现在的功力,并不是芜鸣的对手,何况此刻眼前这个叫做风陵的璇梦女子的法力比芜鸣还要高深,她才不会傻到去自投罗网,于是故意装作紧张的样子道:“妖界?我不去,那里很可怕,我打不过他。” “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呢?我会帮你的啊。”风陵进一步诱劝着。 镜颜摇头,心道,有她在才更可怕。 “跟我走吧。”风陵微笑着上前来拉她。 “不!”镜颜用力地摇头,假装害怕似的后退着,然后转身跑开。让她跟着去妖界,真是天大的笑话。 没能成功将镜颜带到妖界,风陵叹息地摇摇头,转身离开,来到妖界的入口处,向着果然等在那里的芜鸣懊恼地摇了摇头。 事情不会就此罢休,至少在镜颜看来是这样,那一天,她找到林天枭。 “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林天枭笑笑地一脸邪气,可做事却还算靠谱。 自那以后,整个仙界被更加铺天盖地的通缉告示所覆盖着,其中不乏林天枭的大放厥词和骚扰挑战。 “芜鸣,你个没种的垃圾,想女人想疯了,不看看你那些媳妇都是什么货色!” “芜鸣,你现在那媳妇风陵是你们师兄弟几个共用的吧?问问她陪过几个男人了?” “芜鸣,你到底敢不敢说句话?还是在你不知道从哪个窑子领出来的媳妇床上起不来了?哈哈!” “芜鸣,你敢找个不是璇梦的媳妇么?还有风陵那贱人,你问问你男人,你要不是璇梦,看他还要不要你!” 林天枭可没有镜颜的半点矜持和修养,骂起人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对于这些莫须有的谩骂和挑战,起初芜鸣与风陵是不予理睬的,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还一两句嘴,或者出来与林天枭相斗一场,不过大多数时候芜鸣对镜颜和林天枭采取的态度便是无视。这也是镜颜最受不了的,他可以骂她可以约她出来挑战,但她决不能忍受他无视她。 这种单方面的谩骂和挑战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镜颜有的是耐心,林天枭作为一个刚刚出道的小魔,也没什么事,所以便时时帮着镜颜来打击芜鸣与风陵,直到过了很久以后,许是芜鸣真的厌了倦了,从此离开仙界开始了自己的隐居生活,去了镜颜再也无从找到的地方。 不论把他当成敌人还是对手,他走了,镜颜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下来了,有种无所适从的失落,就好比一个绝世高手却再也遇不到可以一同切磋的对手一般,那是一种遗世独立的苍凉。她做的一切都是想要他回来,可是如今他却走了,再也找不到他。镜颜唯一知道的是,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着风陵,算是与风陵也彻底分开了。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懂,也无从考证了,她只能把这当成一种他内心深处的退让,只有这样想,她才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62第62章 纯净碧玺 芜鸣走了,那么她留下来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于是她也离开梦天池,寻访其他无人问津的仙界。就让自己也隐居吧,镜颜这样想着,因为她知道芜鸣迟早会回来,会回到这让他驰骋纵横叱咤风云的仙界,他不是一个能过得了长期隐居日子的人,等到他回来时,那么便是最后的决战。 镜颜一直都不懂,不懂芜鸣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可为何就是看不到她。她不够漂亮,不够温柔么?她并不觉得自己比那些芜鸣身边的散仙女子要差,唯一的不同,就是术灵澄影。她是拥有仙界最高法术攻击的术灵澄影,最引以为傲的打手派别,可是这一切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并不算是荣耀,因为她的面前,是无数个拥有强大治疗法力的璇梦。任何一个璇梦女子,都是男人心中的女神,甚至不够漂亮,不够善良,只要她是璇梦,那么身边就为围绕着数不尽的男人。就如同芜鸣,他的每一位夫人都是璇梦。镜颜不知道倘若那些女子不是璇梦,芜鸣还会不会要她们,如今她只能给自己这么一个理由,来解释芜鸣对她的不闻不问。 杀尽璇梦女子,这曾经是她的目标,当然,大家同为仙人,法力相差并不悬殊的情况下,谁也无法真的杀了谁,只不过,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璇梦女子罢了。从此以后,潜心修炼成了她唯一的目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等到芜鸣出山,再来做最后的决战。 也是在她隐居修炼的时候,无意中得到了散落的伏羲琴弦中的毒弦,从此以后便凭借毒弦来修炼毒攻,以及林天枭所教给的魔族法术。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月春秋,直到那一天,这仙界江湖中终于再次有了芜鸣的消息,于是镜颜知道,她该再次出山了。 月色朦胧,直到镜颜静静地说完这一切,雪涯才从全神贯注的聆听中回过神来,道:“这一次,便是你打算与芜鸣做最后的决战?” 镜颜点头,“我没有预料到的是,这次竟然发现他的身边又换了一个女人,纱璎,她的法力丝毫不亚于当年的风陵。” “当年作为璇梦高手的风陵,是不是也落到了你手里?”雪涯问。 “你说呢?”镜颜的微笑中带着诡异。 “你到底要把芜鸣他们怎么样?”雪涯问。 镜颜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只是想和他说上几句话,如寻常人那般,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理过我,没有看过我了......” “......你为了他这样,不值。”雪涯不由得替他惋惜。 镜颜摇头,“如果有一天,当你像我这样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没有值与不值。” “天又要亮了......”镜颜抬头,望望天边开始微微泛白的夜色。 “我......无论神也好,魔也罢,我都会帮你。”很多时候,雪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关系与同情,她的立场便是她的内心。 “谢谢你......”镜颜微笑,“也许在生死决战时,还能见上他一面。”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雪涯已不再当她是敌对,因而便坦然地问她接下来的计划。 “明天,我会送沈小姐回去,你放心。”镜颜道,“你,也该回去了。” “......不,我不回去。”雪涯犹豫着道,昨日才刚刚和秦莫承吵翻,今日便让她回去,她可不想丢这个人。 镜颜一下子便看清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我当然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去的。” “你的意思是?......”雪涯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让自己体面的回去。 “拿着这个。”镜颜说着递给她一个红色瓷瓶。 “这是什么?”雪涯好奇地看着那做工精致的瓶子。 “无心丹的解药。”镜颜道:“你回去让他们给纱璎解了毒,他们问你解药的出处,就说是从神女舞枫手中拿来的,我与她有些交情。” 镜颜不仅给了她解药,甚至还把解药的出处替她想好了,雪涯不由得心中敬服,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镜颜会交出无心丹的解药,“我也知道舞枫这个人,她的夫君孤刃将军是翎溪哥的朋友,听说舞枫是一位璇梦澄影神女,却因为与魔族将军孤刃相爱,从此离开神界转而去了魔界。只是你为什么刚刚给纱璎下了毒,却又要让我带去解药呢?” 镜颜道:“我下毒是要他们知道,那几个女人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里。而我解毒便是要纱璎那女人看着,看看他夫君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 从林中走出的时候,雪涯的心中带着震惊与怅然,她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爱与怎样的恨可以使一个女人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来,似乎在镜颜与芜鸣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相爱,还来不及爱,便已成为了恨,是那些懵懂的错误的开始给了这两个人相互厌恶厮杀的曾经,她不知道芜鸣心里是怎么想的,若非镜颜触及了他的底线,他也断然不会这般绝情。 到底是怎样的触动使得芜鸣这个多情的男人变得如此无情?到底又是怎样的恨与不甘使得镜颜这个原本妩媚美好的女子变得这般铁石心肠?她不懂,也想不通,此时摆在她面前的,是该如何面对那个只离开一天也会想念的男子,秦莫承。 当雪涯出现在昆仑驿馆的大门外的时候,出来迎接的不只是秦莫承,还有芜鸣、陆云轩、章台柳和沈明渊。 秦莫承早已从抽风的情绪般恢复过来,看到雪涯立刻上前道:“丫头你终于回来啦,我错了好不好,别让我找不到你。” 雪涯不答他的话,甚至连看也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芜鸣面前,然后将手中的瓷瓶默默递给芜鸣。 “这是什么?”芜鸣诧异地接过面前的瓷瓶。 “无心丹的解药,去给纱璎用吧。”雪涯淡淡地道。 “你从哪里拿到的解药?!”不止芜鸣惊异,便是秦莫承等人也惊喜万分。 “我从神女舞枫姐姐那要了些罢了,舞枫姐姐作为璇梦澄影,研究了不少解毒的药方。”雪涯若无其事地道。 “舞枫?”陆云轩一下子想起,他听过这个名字,“我也曾经听翩婳提起过这位姑娘,她与魔将孤刃相恋,不惜离开神界,实在是一位性情刚烈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秦莫承被晾在一边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丫头,昨天我脑子抽风,你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丫头!”雪涯扫过他一眼,然后径直走回驿馆大院。 长安城北树林的另一端,沈明漪被带到镜颜的面前,胆怯地看着她,不知这众人口中的女魔头又要对自己做什么。 “实在过意不去,用这种方式请你来,沈小姐。”镜颜淡淡地道。 “你......你又要做什么?”沈明漪真是怕了她,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再答应帮着她害人了。 镜颜悠然在林中踱步,道:“你帮了我两次,我只是想报答你而已,顺便来提醒你一些关于点苍派段公子的事。” “他......”提到点苍派段公子,沈明漪的心就不由得紧了一下,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段无涯。 镜颜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你想不想学武功?想不想以后能够陪在那姓秦的小子身边并肩作战?” 看着镜颜诱惑似的目光,沈明漪犹豫着点了点头。 镜颜满意地一笑的,道:“好,我来教你武功,是我所修炼的上乘毒功,既可以作为防身之用,也可以让你成为那秦小子的左膀右臂,陪他一同闯荡江湖。” “毒功?......”沈明漪好奇地望着她,有些不解,更不知道为何她要教自己武功。 镜颜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圆形石头,与寻常的石器不同,这枚石头通身碧绿,绿得有些刺眼还带着微微透明的晶莹。“这是仙界难得一见的纯净碧玺,石头上虽然没有毒,但是却可以帮助修炼毒功的人起到事倍功半的效果。你且将它戴在身边,既能够助你练功也能够起到解毒的作用。” “这个也能解毒?”沈明漪睁大眼睛问。 镜颜点头,“虽然不算是什么解毒至宝,但人界许许多多的寻常毒还是可以化解的,练毒之人首先想的不是用毒伤人,而是为人解毒治病疗伤。” 听着镜颜的话,沈明漪点点头,这与她从小研习的医术不谋而合。 镜颜接着道:“这纯净碧玺跟随我依旧,其中已有了灵性,我能够通过这纯净碧玺传音入密,不论你在哪里都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当然,我不会随意打扰你。” “这......”沈明漪震惊了,这岂非要时时受她胁迫? 镜颜道:“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提醒你。在后天你们所谓的除魔大会上,点苍派的人必会捣乱,到时候少掌门段无涯公子恐怕会强迫你下嫁与她。” “那,那我该怎么办?......”沈明漪最怕的就是段无涯再出来闹事。 “到时候我会通过这纯净碧玺来帮你出主意,你放心好了。”镜颜温言道。 沈明漪小心翼翼地点头,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都处于精神的极度紧张和恐慌中,一面担心段无涯对自己的逼婚,一面又担心再受镜颜威胁,同时又对自己按照镜颜的指使做出的那些事而忏悔,害怕终有一天秦莫承会知道自己的所为。 看得出她精神疲惫,镜颜道:“你且休息一下吧,等休息好了我便将这毒功的心法要诀说与你听。” 沈明漪点头,对于能学武功陪伴在秦莫承身边,她还是非常渴望的。 63第63章 除魔大会 两日之后,除魔大会。 这次的除魔大会是由昆仑派、华山派与侍剑山庄联手创办的,当然也有许许多多的武林其他各门各派弟子和江湖散客前来参加,主要是针对近年来武林各处妖魔当道为祸伤人之事大家在一起想想办法。至于他们请来华山派的许长鹤掌门那自然是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前来坐镇,以免江湖肖小前来扰乱。 于是这一天,各门派众人齐聚在长安城东,场面浩大如同武林大会。其中不乏少林、武当、恒山、嵩山等武林名派的弟子奉师命前来参与,这其中,秦莫承便隔着宽阔的大会空场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嵩山派唐逸箫与洛依云师兄妹二人,他想要去问问自从上次由恒山派回往嵩山派的路上受了伤现下是否依然痊愈,不过隔着这许多人一时也蹭不过去。似乎他们兄妹二人也看到了秦莫承,唐亦箫拱手向着这边抱了抱拳,看气色伤势已然痊愈,他的师门洛依云也是笑着向秦莫承与陆云轩远远招了招手。 站在陆云轩、章台柳与秦莫承旁边的是雪涯、芜鸣,以及刚刚解了毒,精神还有些委顿的纱璎,很快,除魔大会召开,首先是昆仑派分散在中原内外各处驿馆的弟子们来回报中原大地各处的妖魔讯息。 “禀各位师兄及各路英雄,川渝一带自去年七月始,有妖族出没,化为兽形,多次伤害百姓。” “开封一带有妖族首领数人,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扰乱苍生。” “汉阳周围方圆百里,有妖魔扰乱寺庙道观,捣毁三宝。” “江浙地区有妖族与武林人士为敌,已有数名江湖侠士葬身妖魔刀下。” “关外辽东地区有妖魔寻访伏羲琴,与武林公然为敌。” ...... 经昆仑弟子这一整理,看来当今华夏中原不少地区都为妖魔困扰,这其中不乏有伤人的、打家劫舍的、也有为了那传说中具有神力的伏羲琴的,总之许多地区不得安宁。 “与其他地方一比,长安的这些妖魔祸乱倒不算是最严重的了。”章台柳叹道。 陆云轩道:“长安毕竟是古城,其中不乏仙侠武林人士,寻常妖魔不敢乱来,依我看此处的妖魔大多是林天枭与镜颜的手下。” 沈明渊点头,“我们还要与众位武林人士一同想办法抵御其他地方的妖魔才行。” 正说到此,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清啸,紧接着一个浑厚苍劲的声音大笑道:“娃儿们要斩妖除魔就好好地大干一场呗,还非得把我这老儿找来干什么,镇宅压惊么?哈哈!” “师傅?”秦莫承反应极快,一下子便听出这声音就是自己的恩师,华山派的掌门人许长鹤前辈。 其他江湖子弟也都循着这声音纷纷向上空望去,都想立刻一睹这华山派许掌门的真容。 几乎是话音尚未落定,只见一阵劲风过处,大会中央的沙地上已赫然站着一名长者,须发稍显灰白,面带诙谐的笑容。 “弟子恭请恩师老人家安好!”华山众弟子连忙行礼。 许长鹤将手一摆,道:“哎呀,在家的时候不就教过你们,哪来这么多繁文缛节,都给我该干嘛干嘛!诶?......”他说着便一眼看到了正站在章台柳身边的小弟子秦莫承,然后满面笑容地走上去。 “小子,从恒山回来啦?嘿嘿,几个月没见,不知道功夫有没有长进呢?”许长鹤话音未落便即出招如风,秦莫承连忙抵挡,几个回合之后,被许长鹤反手抓住手臂,动弹不得。 “师傅师傅,松手,我快要被你捏死了......”秦莫承哭笑不得,让他无语的不是自己师傅这随时随地切磋武功的爱好,而是在这除魔大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首先带领众人研究怎么收拾妖魔,而是上来就先“教训”自己。 许长鹤嘿嘿一笑松了手,紧接着与分布在中原各地的武林名门子弟们挨个教导对妖魔的防范和铲除。 一时间,大会因这位前辈的到来而热闹非凡。 远处,一个穿着藏蓝色战衣,手持双剑的女子向这边眺望着。翩婳,不知何时她也悄悄来到这除魔大会,不过她只是远远地看着,虽然这本就是人界江湖中事,不过作为一个神族的璇梦,她知道自己有责任捍卫天下苍生。 忽然间,一阵纵声长笑从南面传来,当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在那声音到来的方向时,不由得吃了一惊。虽然对于敌人的进犯早有准备,但当他们看到林天枭时还是不得不全神戒备。 林天枭当先一步跨入众人中央,身后带着长长一队数不清的黑衣蒙面男子,虽然那些男子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不过与他们多次交手的秦莫承早已知道,他们都是林天枭手下的妖魔。当然,更加让他吃惊的是就在林天枭队伍的最后,有人抬来一只横木架,架子的两段分别绑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人赫然正是被掳走两日的沈明漪。更让大家把心提到嗓子的是,就在这木架的下端,有一个常常的类似水槽般能躺着容纳三五人的器具,只不过这水槽中没有水,却燃烧着熊熊的烈火。而被绑着的沈明漪与另外一名女子似乎是在用相仿的体重来维持这木架的平衡,倘若木架一旦向一边倾斜,那么处于低端的人便会落入火槽之中。 “林天枭,你快放了我妹妹!”沈明渊已经顾不得形象,向着林天枭大喊。 沈明漪脸上却并没有惊惧,因为她知道,镜颜和林天枭不会杀了自己。 而芜鸣看到那与沈明漪一同绑着的女子时,不由得面色一变,那女子身穿墨蓝色的璇梦战衣,腰间悬着双剑,竟然正是与他分开依已久的第四位娘子风陵。此刻的风陵正昏迷不醒,似乎也中了剧毒。 “林天枭,你要干什么?!”芜鸣立刻上前一步,质问林天枭。 林天枭轻松一笑,道:“这两位姑娘,一位是侍剑山庄的沈小姐,我想你们都认识吧,这另一位呢,芜鸣你一定熟悉,没错,她叫风陵,此时身上中了妖界七殇蛊毒,至于她与你芜鸣什么关系,我想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现今的情况,这两个人,只能救一个,只要我一松手,这下面可是千年炼制的三昧真火,不论是人是仙,都将瞬间化为虚无,该放了谁,你们好好想想吧。”言罢,他后退一步,手上扣住木架上的机关。 “林天枭,你给我放人!”秦莫承上前立刻道。此时他的手中已握了几枚银镖,打算趁其不备出手救人,只不过他现在还没弄清那机关的要点所在,是以不敢贸然出手罢了。 林天枭笑笑地看了看秦莫承,道:“我是要放人呢,只不过这放谁,还要听听芜鸣的意思,不是么?”言罢,他转头又对芜鸣道:“我说芜鸣兄啊,倘若你再不开口的话,我这手可就按下去啦,你或许不知道,这机关一按,可是两个人一同掉下去的下场,你想清楚了。”说完他便即伸手去按那机关。 “住手!”眼看那绑着两人的木架在微微下沉,芜鸣立刻大喝一声。 “怎么?”林天枭满脸戏谑地望着芜鸣,其实此刻不知是林天枭,包括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停留在芜鸣身上,谁都知道这千钧一发之际,芜鸣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形成各种不同的局面。 芜鸣只是沉沉地扫视木架上被绑着的两位姑娘,几乎是只沉吟了一下,便立刻道:“救明漪!” “哦?看来江湖传言果然不假,你芜鸣的确是个不念旧情的人啊。”林天枭说着,将那木架上的机关轻轻一般,随即沈明漪的身子便向着芜鸣的方向直飞出去。 芜鸣一把将沈明漪保住,随着沈明漪离开木架,木架的另一端绑着风陵的位置便立刻下沉,眼见风陵便要落入那无边的三昧真火中。秦莫承手中银镖骤然出手,射向那木架的另一端,虽然他还不知道风陵是何人,但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姑娘落入火海,随着秦莫承手中银镖激射在木架另一端,微微阻住了下坠之势,与此同时藏身在远处的翩婳飞身落入人群中,不知她用了什么招式,手中剑光一扬,那木架立刻断为两截,随即她长袖一带,将风陵卷到自己身边,顺手抛给芜鸣,然后自己又飞身掠回人群之后。 这几下动作只在瞬间一气呵成,包括林天枭在内的众人还没等反应过来之际,风陵已被救下,芜鸣刚刚接住飞来的沈明漪将她扶在一边,转而又抱过被翩婳抛来的风陵,惹得纱璎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林天枭见情形不妙,立刻手势一挥,他手下的妖魔纷纷一跃而起,冲向已闪在众人身后的翩婳。 “住手!都在干什么!”随着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林天枭极其部众停下来时,却看见来着正是手中摇着折扇的点苍派少掌门段无涯。 “公子。”虽然身为魔族,但既然是被魔尊派下来协助点苍派称霸武林的,林天枭也不得不对点苍派段氏一族俯首低眉。 “天枭,我听说你抓了沈小姐?”虽然身为少掌门,不过段无涯早从父亲那听闻林天枭是不寻常的人物,自然言语间也对他多了几分尊敬。 “公子......属下这不是为您着想么,对于点苍派与侍剑山庄的联姻之事,沈小姐一直不肯就范......”林天枭微微笑道。 “我都明白,可你这也太莽撞了,总要事先跟我说一声。”段无涯微微埋怨着。 “是,属下知道了。”林天枭低头道。 这两人主仆不像主仆,平级也不像平级,不过却还一直相互尊重的相处着。 段无涯和林天枭低声说完了话,然后便上前,向着沈明漪拱手一礼,道:“沈小姐,我等点苍派手下莽撞,让你你受惊了。” 沈明漪只是看了看他,重又低下头,不想与他多言。 段无涯也不介意,只是道:“沈小姐,在下别无他意,今日当着这许多武林同道的面,在下便再次肯定沈小姐能够答应了你我侍剑山庄与点苍派的这门亲事,在下愿在各位武林豪杰面前立誓,倘若今后有负于你,必定遭天打雷劈。” 看他虽然是一片诚心,沈明漪依然无奈摇了摇头,“段公子,谢谢你的一片好意,只是明漪已心有所属,有负段公子错爱了。” 她这番话段无涯倒是出乎意料的,不过他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此时只是微微笑问:“不知沈小姐的心上人又是哪位呢?” “我,我......”沈明漪偷眼看了看秦莫承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 不过她的身边兄长沈明渊已到:“段公子,上次见面我已与你说清,舍妹的夫家便是华山派秦莫承少侠,段公子当我是开玩笑么?” 秦莫承微微皱眉,心想怎么这除魔大会成了提亲的日子,还没来由的把自己牵扯进来。 让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便是自己的师傅,华山派许掌门此刻竟也站出一步,指着段无涯大笑道:“我说姓段的娃,这沈家小妞么,早已是我徒儿的人了,这是老朽与沈庄主在他们小时候便定的娃娃亲,你还是回去问问你那老爹,看他想不想与老朽来抢这儿媳妇吧,嘿嘿。” 段无涯皱眉,他没有想到这小儿女的事,许长鹤这武林前辈竟也掺和进来,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所谓一家女百家求,许掌门这话未免言之过早吧。” 64第64章 旷世之战 看着他们在这争执,秦莫承更加无奈了,此时他只想回到昆仑驿馆那清凉舒适的房间中睡上一觉,不去理会这些儿女情事,连自己都没发一言呢,包括师傅在内的这些人怎么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了,这让他极其无语。 因为低头想着事,便没有注意他们又说了些什么,等到回过神来时,似乎气氛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几乎没听明白到底是为了沈小姐该嫁谁的事还是因为除魔大会针对点苍派的事,总之他只看见林天枭一声令下,两方人马竟然立刻出手,场面顿时成了混战。 他无法,只好拔剑加入战团,混战中,终于凑到了正与几名点苍派弟子斗在一处的嵩山派唐亦箫与洛依云师兄们身旁,不由得招呼道:“唐少侠,洛女侠,上次恒山一别,听说你们回去的路上受了伤,现今可好?” 唐亦箫一面打退两名点苍派弟子,一面笑笑道:“那点伤早就好啦,还多亏了昆仑派的兄弟们路上替我们解围呢。” 洛依云也如同银铃般爽朗地笑道:“是啊,你看我们这不又活蹦乱跳地来了么。” “那就好。”看到他们没事,秦莫承也放下了心。 唐亦箫道:“莫承兄弟,等打完了敌人,咱们正好在一起叙叙旧,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好啊,我也时常想念你们师兄妹二人呢。”秦莫承亦道。 他们三个打斗之间谈笑风生,竟然丝毫也不耽误手里的进招。 另一面,雪涯手中天渊法杖也已出手,紫光一闪,划出幕天席地的阵型,直指林天枭,同时她亦不忘后方不远处正在观战的翩婳。 “哟,雪涯姑娘,这么快又见面了。”林天枭笑道。 “少说废话!”雪涯很不愿意看见这明明是敌人,却又总是来套近乎少了几许敌意的家伙。 林天枭手中招式不停,言语间却调笑道:“我说姑娘,你放着更大的敌人不管,怎么来欺负我这个末等小魔呢?” “什么最大的敌人?”雪涯手中天渊法杖招招进攻,同时皱眉道。 “你看。”林天枭说着抽出空闲的一只手向后指了指。 雪涯回头,看见翩婳正加入占战圈,与林天枭所带来的妖魔周旋着。 林天枭也不再等她答话,而是转身将她撇开,飞一般的招式直奔翩婳。 忙着收拾林天枭,雪涯都几乎已经忘了翩婳的存在,这回也紧跟上去,天渊法杖的光芒直指翩婳。于是局面就形成了雪涯与林天枭联手,合斗翩婳的诡异局面。秦莫承在远远地看着,心想这丫头果然任性惹事,不过他自己一时间被五六名敌人围攻,也抽不出身来,就算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在那边立场,帮着雪涯打翩婳,这不是倒戈反向么,帮着翩婳阻止雪涯,他更不忍心这么对她,于是索性也只好由她了,反正自己跟翩婳也算不上有什么过深的交情。 另一面,沈明漪正躲闪在兄长沈明渊的身后,小心地退避着一波波围攻上来的敌人,这种混战的局面她自己帮不上忙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忽然间,那块戴在身上的镜颜给的纯净绿晶石发似乎显露灵性一般,发出微微暖意,紧接着沈明漪便听到镜颜的声音响在耳畔。 “去打翩婳一掌,用我教你的毒功。”镜颜的声音犹如来自天外,却清清晰晰地响在耳畔。 沈明漪一惊,四下寻扎,并没有发现镜颜的身影,身旁的人们也都在各自打斗,显然只有自己听到了那传音入密的功夫。 “不用找我,你先解决了翩婳,回头我教你打发段无涯。”镜颜的声音依然低低的想起。 “我......”沈明漪抬起一只手来举到面前,自己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她凭借那纯净碧玺修习毒功还没有几天,真的可以让别人中毒么? 镜颜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你修习时日尚浅,这毒功还要不了人命,只不过这毒的性质是使人越要运功,毒性便发作得越快,对于翩婳来说,解这毒不是难事,不过暂时却也让她战斗力大降。” “这......我......”沈明漪不愿伤人,不过这些日子与镜颜见这几次面,她感觉自己总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对她的话无从反抗,此刻她抬眼向前望去,惊讶地看见雪涯也在与翩婳交手。 耳畔镜颜微微笑道:“看到了吧,你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沈明漪低下头,似乎是思考了一会,然后离开兄长沈明渊的身后,绕上前去。 “妹妹你去哪?小心!”沈明渊看着妹妹离开自己的保护范围,想要追上去却被几名点苍派弟子缠住,脱不开身。 沈明漪绕道翩婳的背后,雪涯的对面,等待着时机。雪涯却不知她为何忽然出现在战场中央,连忙道:“明漪你闪开,这里危险!” 沈明漪摇了摇头,轻轻地道:“雪涯姐姐,我来帮你......”她话音未落,便运足了功力,闭上双眼,在谁都没有料到之时一掌拍想翩婳后心。 翩婳早知道这个姑娘基本不会武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时她竟然会向自己出手,不单是翩婳,便是连雪涯和林天枭都已震惊了。翩婳毫无防备之下,硬生生挨了她一掌,沈明漪力道不大,不过挨上那一掌之后翩婳就感觉似乎有种丝丝的凉意从背后渗透,凭借着多年浸淫医毒的经验她一下子便感觉到自己中毒了,无奈面前雪涯和林天枭的招式却更加紧迫。 沈明漪一掌伤了翩婳以后,吓得惊呆在原地过了片刻才转身逃开,在人群中穿梭着,想要逃回到自己兄长或是秦莫承的身边。低头只看着脚下的路,当她一下子撞到一面人墙的时候才猛然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撞到的正是点苍派少掌门段无涯的胸膛。 “沈小姐。”段无涯微微笑着,拉住她。 “放开我!”沈明漪大惊之下想要挣脱,却抵不过段无涯的力量,被他牢牢抱在怀里。 “沈小姐,我看你还是从了在下的婚事吧,我段无涯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总比跟着那姓秦的小子每天餐风露宿的强啊。” “段公子,你,请你放了我吧。”沈明漪几乎要流下泪来。 “放你去哪呢?那姓秦的小子的怀抱么?我可舍不得。”段无涯贴近了她的耳畔,一字字低低的声音和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厮磨着。 沈明漪又急又怕,一时间挣脱不开,忽然脑海中却灵光一现,紧接着便运起毒功,趁着两人距离极近,毫不犹豫地向着段无涯胸口结结实实地拍了一掌。 “沈小姐,你!!”段无涯大惊之下本能地便要运功抵抗,他不像身为神族璇梦的翩婳,有着极高的防御和懂得缓解毒性蔓延的法门,于是这一运功之下便更加使得毒性在经脉间游走,几乎在片刻间便跌倒在地。 “公子!”这时候点苍派众人一下子都慌了神,要知这段无涯可是点苍派未来的掌门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好像老掌门交代,于是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起。 “你们先退,我随后到!”林天枭喝了一声,下令点苍派众人退走,而自己看到翩婳已然中毒,于是招式加紧,想与雪涯联手将她制住。于是点苍派众人抬着段无涯竟然片刻间退了个干干净净,剩下沈明漪一人惊得呆住了,立在原地半晌不动。 “明漪,你对他做了什么?”秦莫承没看见沈明漪究竟对段无涯怎样出的手,好奇地围过来。 “莫承哥哥,我......”沈明漪不敢说出自己向镜颜学了毒功,于是只好低下头不说话。 虽然此刻点苍派已退,战场上恢复了平静,不过雪涯和林天枭双战翩婳却一直没有停手,眼下的局面变成了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战场中央那三人打斗,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芜鸣撇开身边中毒尚未痊愈,想要出手帮助师傅却动弹不得的纱璎,上前道:“林天枭!” 听到芜鸣在叫自己,林天枭无暇回头,直接道:“有话就说!” 芜鸣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然后朗声道:“你回去告诉镜颜,我芜鸣正式请求她,现身与我来一场正面决战,将过往的一切做一个了断。” “你不知道她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么。”林天枭微微转头道。 “那好,告诉她不用等了,我芜鸣随时恭候。”芜鸣道。 “记下了。”林天枭说着话,手中招式却依然不停攻向翩婳。 翩婳若说刚才强撑着中毒之身,而今随着不停的剧斗,毒性已开始在体内蔓延,虽然解毒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不过此刻却已制成困难了。雪涯和林天枭看出对方已然毒发,于是相互对望一眼,手中招式加紧。而另一面,纱璎亦顾不得自己毒伤未愈,立刻拔剑加入战团,帮助师傅来对付雪涯与林天枭。 忽然间,一束清光骤然由远处洒下,直接击在翩婳身前,翩婳似乎吃了一惊,连忙纵开一步,躲过那道法术攻击,而紧接着又是数到光芒几乎将翩婳笼罩在法障之内,翩婳微微心急,知道遇到了高手,林天枭正浑然不解,雪涯却是心中一喜,熟悉的招式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亲近之感,于是立刻看看四周,叫了声:“翎溪哥!” 她话音未落,身前不远处已现身了一个一身紫衣法袍的清俊飘逸的年轻男子。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并没有开口说话,似乎也没有出手,然而单手提着的早已出鞘的洛影凌冰剑上的光芒映衬着他有些苍白的脸颊,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苍凉与清冷。 65第65章 神族降临 翩婳与纱璎此刻只是加紧招式,寻找脱身之计,翎溪手中剑光微扬,与雪涯招式相似却强大了不知多少倍的法术刹那间笼罩了整片天空。纱璎几乎是在完全抵挡不住之下,一个站立不稳便被掀翻出去,想要爬起来再加入战斗,却无论如何也闯不透翎溪布下的法阵 翩婳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毒性越发越烈,虽然不至于立刻被翎溪的法术撂倒,此刻却也有些坚持不住,不由得一边抵挡对方的招式,一边道:“翎溪,你为何一直对我苦苦相逼?” 翎溪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中含着淡淡的冷笑,他要的只是纯阳离火刃,不过只要是他要的东西,便是拼个玉石俱焚也一定会拿到手。 翩婳的脚步已经有些不稳,周围陆云轩、秦莫承、芜鸣等人看了,心中不忍,想要出手却既插不上手也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恩怨,眼下只有与这在场所有人一起紧盯着眼前局面。 翎溪、雪涯、林天枭三人围住翩婳,作为御法澄影的雪涯此刻已完全担起了阵法辅助的责任,而翎溪虽然同为御法澄影,法力却比她高深得多,于是成为主要发起攻击的打手,同时林天枭亦帮忙同斗翩婳。 翩婳已然支撑不住,道:“翎溪,你不要得意太早,我的毒伤迟早可解,你这般剧烈打斗,旧伤要是再犯了只怕千年也难以痊愈!”她有时候真想嘲笑自己,都被逼到这份上了,还情不自禁地为别人着想。 “不劳你操心。”翎溪只是淡淡冷冷地回了一句,手中招式更快更凌厉了。 雪涯手中法杖却微微一缓,翩婳所言,她也担心,不过翎溪却好似完全毫不在意一般,又是十几回合的法术相斗,翩婳终于毒发不敌,被翎溪一剑震倒在地。 “师傅!”纱璎大急,想要冲上来,翎溪收还剑招的时候连看也没看她便随手划了个法阵,一下子便将她震倒在数步开外。 翩婳倒地挣扎着支撑起上半身,她当年早已跟随天楚身经百战,此刻虽然受伤落败,却也丝毫不惧,只是定定地盯着翎溪,一言不发。 “拿来。”翎溪只是没有语气地冷然说出这两个字,然而谁都知道,他指的是纯阳离火刃。 翩婳默然看了他一会,然后微微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带在身上么?” 翎溪只是用不屑的目光一扫而过,天楚的东西她不带在身上,傻瓜才会信,不过她毕竟是个女子,翎溪也不好当真上前去搜身,于是略略回头看了看身边的雪涯。 雪涯会意,只身上前,便要从翩婳身上搜出纯阳离火刃来。 翩婳心中暗暗防备,所以在雪涯上前靠近她的时候便立即趁其不备催动法力。 “啊!”雪涯的功力与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被她这突然一击,险些跌倒,不过她也是倔强的脾气,立时便也运功相抗,冒着着受伤的危险硬是与她相拼,只见一道强烈的法术光芒闪过,从翩婳身上掉落在地一枚同心结系成的饰物,与此同时雪涯也被震得跌倒在地。 “雪涯!”秦莫承连忙上前扶她,翎溪也担心地看着她安然站起来,然后才把目光转回到地上掉着的那枚同心结饰物。 盯着那饰物看了一会,翎溪干净利落地还剑入鞘,右掌却微微抬起,只见一束清光从他掌心闪过,直射在那饰物上,片刻之后,那饰物上一片玄光缭绕,紧接着在那玄光消散之下,人们赫然看见就在那饰物旁边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柄八尺余长的长刀,刀身微微泛着红色,只是刀身却寒铁如冰。 在场众人一下子惊呆了,原来这就是被翩婳自从在白山秘境中取回便一直封印在同心结饰物上的绝世神兵纯阳离火刃。 看到纯阳离火刃被翎溪解封,翩婳忽然间有种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感觉,只是静静地看着翎溪微微催动着法术,使那纯阳离火刃从地面缓缓升起,直到被他拿在手中。 “你走吧。”翎溪只是漠然看了一眼翩婳,淡淡地道。 “如此对我,你对得起他么?......我还会回来的。”翩婳的声音有些凄然,也有些恨,看着翎溪的法阵已经解开,于是便立刻化为一道红色光芒,身影消失不见。 剩下翎溪手持着沉重的与他身材极不相称的纯阳离火刃,默立半晌。 一旁的林天枭自从翎溪到来后便一直不敢出声,拼着胆子帮着他制服了翩婳以后,更是默默站在一边,这些大神们的恩怨可不是他这个小魔能够插手的,搞不好还会为自己惹来祸患,本来他以为雪涯不可能抓住翩婳,想帮她打一会送她个人情就走的,不料翎溪突然出现,于是林天枭也就改变计划把这个人情送到底,至少在大战的时候翎溪或许会看在此次的相助上对他网开一面。因而此刻林天枭看看已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立刻道了声“告辞”,也不用法术,而是施展轻功立刻飞身离去。 “翎溪哥......”雪涯心中百感交集,拿回了纯阳离火刃她心中自然高兴可又对翎溪带伤强行穿越六界而担心。 一旁的秦莫承看到又见了翎溪,心中也是激动万分,“翎溪,咱们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好......”翎溪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一点弱,不过目光中已换了几分暖意。 眼下其他人都已面面相觑,只是呆呆地看着翎溪他们几个聊天。 “翎溪哥,你怎么又到人界来?这回拿了纯阳离火刃就别再乱走了,好不好?”雪涯立刻道。 “知道了。”翎溪微微笑了笑,然后向秦莫承道,“把她交给你了。” “翎溪哥,你说什么呢!”雪涯不由得面上微微一红。 “翎溪你以后都不来人界了么?”看翎溪的意思,似乎是拿到了纯阳离火刃就不准备再来人界了,秦莫承不由得心中有些难过,那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见面了。 “那也不一定。”翎溪说着,又转头问雪涯,“伏羲琴的事怎样了?” 听到他问伏羲琴,雪涯不由得眼中带着几分得意,扬了扬手中的天渊法杖,道:“阴弦已经在这里了,毒弦也快要到手了呢,还有上次咱们见到的火弦,只差取来了不是?” “好。”翎溪微微点头,“我也会留意六界之中有哪些和伏羲琴有关的动向。” “翎溪哥......”雪涯刚想说让他就好好的呆在神界不要到处乱跑了,忽然翎溪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人一般,目光微微有异。 “有人跟着我,我先走了。”翎溪言罢转而又向秦莫承道了声“后会有期”,紧接着身影便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不见,剩下更加惊异万分的在场众江湖人士。 雪涯几乎还没反应过来,翎溪的身影便已从眼前消失,她不解的是,翎溪到底是为了躲避什么人才这般来去匆匆呢。 不过她还来不及细想,紧接着又是几道光芒闪过,在她面前赫然出现了三名男子,当炫目的光芒消散,她看清这三名男子时,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喜,连忙叫道:“泓玄哥,烟若哥,小言!” 原来,来者正是同为神族的念守皓天泓玄、术灵澄影烟若以及凌战皓天陌言。 “雪涯妹子,好久不见!”泓玄立刻上前打招呼。 “你们三个怎么都到人界来了?”对于他们三个的到来,雪涯惊奇万分。 烟若道:“雪涯,你有没有看到翎溪?” “翎溪哥刚才来过,不过此刻已经走了。”雪涯忽然明白,原来翎溪所说的跟着他的人就是他们三个,只是她不解翎溪为何要躲着他们。 陌言沮丧道:“唉,我们追了翎溪哥一路,还是没有追上。” “这是怎么回事?上次和翎溪哥分开时,是在人界的长白山,之后他便回去了么?”雪涯连忙问。 泓玄道:“唉,翎溪也太胡闹,为了个纯阳离火刃追得翩婳上天入地的。且不说翩婳是天楚的媳妇,天楚不在了,咱们不能对人家媳妇那样。关键是我们兄弟几个也担心他的身子啊。” 烟若也接着道:“上次他从人界回来,许是耗了太多灵力,内伤就一直在犯,昏睡了很多天,前几日才刚刚清醒了好点,这就又跑出来。” 雪涯听着他们所言,心中不由得深深担忧。 看出了她的神情,烟若安慰道;“没事的,雪涯你只管忙你的事,这回找到翎溪,我们说什么也得把他带回去,不能再由着他乱来。” 雪涯点点头,目光中还是带着隐隐的难过。 泓玄道:“好了,雪涯,等你回神界时再细聊,我们还得赶紧去追翎溪,这御法澄影的速度当真不是开玩笑的,我们三个被他甩了一路啊。” “好,你们也小心些。”雪涯说着,然后目送这三人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在一片清光之中。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了好一阵,在场早已目瞪口呆的人们才反应过来,秦莫承立刻满是惊奇地道:“他们......就是与你和翎溪一样的神族?” 雪涯点了点头。 “好厉害的法术!”秦莫承不由得赞叹。 他的旁边,站着的是面色凝重的芜鸣。 “芜鸣,你向镜颜正式下战书了?”秦莫承这才想起来正事。 芜鸣点头,“有些事总要有一个了断,不是么?” 秦莫承想了想,道:“说的是,只是到底是什么使你与她之间变成这样了呢?” 芜鸣叹息:“有些东西没有任何人能说得清,包括我与她自己。” 人世间,总是有许许多多的感情连自己也说不清,想不通,而当缘分尽了的时候,便是有再多的不甘心与想不通也只能放下。 66第66章 宿敌 除魔大会之后,回到昆仑驿馆。 议事厅中,华山掌门许长鹤正带领华山派、昆仑派与沈明渊等人商议着除魔的下一步计划。而秦莫承与沈明漪、雪涯三人则在偏殿闲聊,却不由得想起一件事:令点苍派退去的不是昆仑派与华山派,也不是翩婳与翎溪,而是丝毫也不懂武功的沈明漪! “明漪,你对那点苍派姓段的做了什么?一下子就把他打伤了?” “我,我......”听到秦莫承亲口这样问,沈明漪知道有些秘密已藏不住了,同时也不想再隐瞒了,否则每时每刻她的内心都会受着自责与煎熬,于是站起身,未等说话时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 “莫承哥哥,对不起......明漪,明漪做了很多错事。” “明漪,你怎么了?”秦莫承虽然先前对她产生过怀疑,不过凭借感情因素很快就把这怀疑给扼杀了,此刻听到她这样说,心中更是惊异。 沈明漪怯怯地看了看秦莫承与雪涯,终于道:“莫承哥哥,雪涯姐姐,明漪曾经帮助镜颜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听到她也与镜颜有关联,雪涯不由得心中意外。 不敢抬头去看秦莫承和雪涯的目光,沈明漪啜泣道:“我们住进这里后,头一次妖魔来袭,林天枭还伤了莫承哥哥,那是明漪向镜颜传达的信号;纱璎剑是的毒也是明漪下的,毒药是镜颜给的,还有......还有明漪向镜颜学了毒功,打伤了翩婳和段公子......” 秦莫承听了半晌,才试探着问:“明漪,你怎么会认识镜颜,又为什么要提她做事?” “因为......”沈明漪犹豫了一会,才道:“镜颜说,如果明漪不帮她做事,她就......就让林天枭把明漪带到点苍派嫁给段公子,不让明漪和莫承哥哥在一起了......” “明漪......”一时间,秦莫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点也不忍心责怪她。 看到她这样难过的样子,雪涯不由得道:“帮助镜颜有什么?我与镜颜也见过很多次呢,况且她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并且纱璎的解药也是她给的。” “雪涯?你也见过镜颜?”秦莫承惊异,不知道为何自己身边的人都已被镜颜收买了去。 “见过又怎样?”看到秦莫承惊讶的样子,雪涯就是不服气,“我如果是明漪的话,也会帮她!” “为什么?”秦莫承是在搞不懂这两个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你不觉得芜鸣那家伙很可恶么?!”雪涯质问。 “嗯......是有一点。”对于芜鸣的所作所为,秦莫承也不予认同。 雪涯道:“如果我是镜颜的话,喜欢的那个人要是他还不自知,并且一再做出让我伤心的事,我也会想办法非要得到他的!” “那么......如果得不到会怎样?”沈明漪轻轻地试探着问。 雪涯想了想,道:“得不到的话......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女人真可怕!”秦莫承终于忍不住笑道。 沈明漪不由得垂下了头。 雪涯道:“莫承,我与明漪和镜颜有接触的事,你不准告诉其他人,知道么?” “我当然不会说啦,让你们说得我也对镜颜比较有兴趣了,嘿嘿!”秦莫承笑道,“不论怎样,明漪总算是暂时把点苍派那群招人烦的家伙打回去了。” 雪涯想了想,懊恼道:“真想不通为什么镜颜还要让我给纱璎带回来解药,如果依我的意思,那解药带回来也不给她!” “原来你这么讨厌纱璎。”秦莫承微微不解。 “我还讨厌翩婳呢!我讨厌一切璇梦澄影族的的女人!”雪涯道。 “啊?”秦莫承一愣,随即想到她定是在神界身为御法澄影,受了不少璇梦的排挤。 雪涯愤愤不平道:“真不知道纱璎这女人到底是什么眼光,就芜鸣那种男人还有人要!” “......”秦莫承默然。 雪涯想了想,接着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等三日后到了芜鸣与镜颜决战的日子,纱璎一定又会来帮他夫君。” “那又能怎样?”秦莫承问。 “我不会让她得手的!”雪涯说得轻蔑却斩钉截铁。 这几日来芜鸣都是一个人呆着,几乎不与人外出,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做战前准备,思考那些过往的爱恨情仇。有些人,必须去面对,有些恨,必须要化解。不论结局如何,要的是心中无憾。 除魔大会后的第三个晚上,是芜鸣与镜颜约战的日子。他知道,镜颜一定会来。 秦莫承等其他人只是在驿馆四处暗自戒备,只要是镜颜一个人出面,他们自然会将她放进来与芜鸣见面。只是镜颜还未到,驿馆院落的一角,已隐隐传来打斗声。正在打斗的是两个女子,纱璎和雪涯。纱璎手持双剑,企图要冲过雪涯的阻拦,前往芜鸣的房间相助于他,雪涯却半分也不肯避让,手中的天渊法杖散发出万道光芒。 “为什么揽着我?!你让开,我要去帮我夫君退敌!”纱璎一边出手一边叫道。 雪涯不说话,也没什么可说,只是招式加进,阻住纱璎。 “果然你是那疯子身边的奸细!你给我让开!”纱璎急了。 雪涯依然无视她,就是不肯停手,她要让芜鸣与镜颜单独见面。 月圆、夜深、宿敌。 幽暗的夜色中,芜鸣一身白色长衫,默默地等待在这无边的寂静中。将房门全部打开,等待着宿敌的到来。 在案上铺一张纸,挥毫泼墨,笔迹一如绝世的剑招,他知道,他等的人此刻已到窗外。 墨色如夜,一如他萧然的背影,将手中的笔掷于案前,聆听窗外的衣袂携风之声。 待绝笔墨痕干,宿敌已来犯。 太平长安,灯笼血染,命已定盘。 而谁,又是谁前世今生的牵绊? 月下檐前,飘然洒下一片幕天席地的花雨,紫色的枫叶处处飘零,一如这梦天池纷飞的落雪。 芜鸣知道,是她来了,很多时候,他已不愿再提起她的名字,而只称呼为那个疯子。 如絮的紫色枫叶还在寸寸飘落,芜鸣的手中,早已拿起了泛着碧绿光芒的碎情连影扇,然后长身飞掠出门,在对面的屋顶上站定。 前方,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影慢慢落在同一屋檐的另一端。镜颜一袭黑衣黑裙,飞扬起的长发如同这暗夜中的瀑布,闪亮的明眸如同这月夜下的繁星。她,依然美丽,依然素雅,依然有着纯净如水的目光。她的手中,拿着的是专属于术灵澄影的龙渊宿尘剑。 芜鸣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镜颜并不说话,只是微微扬起手中的剑光,幕天席地的纷飞光芒下,招式如同惊涛骇浪。 芜鸣手中碎情连影扇立刻扬起,抵挡这四面八方来的攻击,多年不见,她的修行果然非同小可了呢,手中丝毫不停歇的招式下,芜鸣这样想着。 镜颜只是剑影纷飞,将这闭关隐居以来所有的修炼成果都使在芜鸣的身上。芜鸣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见招拆招,一时间深邃的天幕下只有这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直到两人势均力敌,排山倒海的法术下,又重新站回到屋顶两端。 镜颜不说话,只是还剑入鞘,定定地看了对面的男子一阵,然后轻移莲步,缓缓向前。 “干什么?......”芜鸣紧盯着她,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 镜颜不答他的话,依旧只是缓缓向前,只不过她走得很慢。 “有话就说。”芜鸣却已有些沉不住气了。 在他面前五步的位置,镜颜停下了脚步,目光依然在他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屋檐上,这两个身影就这么相互默默站着,一时间天地肃杀,四周只有寂寥的月色和微风吹动树叶的声响。 高手间的对决,一分一毫也不能放松。 夜幕似乎在时间的罅隙中戛然而止,仿佛经过了百年,千年。半晌,镜颜才轻轻道出一句话,“想看看你......” 她不想伤害他,更不想要他的命,那一切的威胁与挑战,只是为了如今能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再看一眼,一眼便是万年。 “不必了。”芜鸣淡淡地道。 “我已离开梦天池,你回去吧。”对上的深邃而凌厉的寒眸,镜颜道。 “......算了。”芜鸣静静地叹息。 “也许有一天,我迟早会连你的名字相貌都不记得了......”望着面前一如既往的男子,镜颜幽幽道。 “忘了就忘了吧。”芜鸣摇头,彼此之间,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那一份孽缘,不如让它随风而散。 镜颜默然,她承认,早已再没有留恋的必要,可真的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句忘了就忘了吧,不知为何脸上早已有了泪痕。“等了你很久很久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么?” “......”芜鸣沉默了,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当他体会到那份情意时,彼此的恩怨早已不再有回头之路。 “我有夫人了。”半晌,芜鸣才说出这句看似理由,却没有人不知道的话。 对于他现在的这一位夫人纱璎,镜颜早已暗中调查的仔仔细细无一遗漏,不过此刻,却还是尤似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她,是璇梦女仙吧?” “是。”芜鸣回答。 镜颜点点头,似乎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她就放心了,似乎是知道陪伴芜鸣的,是丝毫不辱没他的正统女仙,她就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只是在心底深处,还有那么一丝丝企望与不甘,“以后......还能再看见你么?”她所期盼得不多,只是彼此像陌生人一眼,偶然见面或许还会点头微笑,可是这一点点要求都已是奢望。 “不想再见了。”芜鸣如实说出心中所想。 “既然如此......你,好好保重。”其实如今能见他一面,说上几句话,镜颜已经满足了,既然无法回头,那么她相信自己,迟早有一天,会不再记得他的名字和模样。 镜颜言罢,缓缓转身,向着屋顶的另一端渐行渐远。 “丫头......”芜鸣感到内心深处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驱使着自己,不由得跟上前两步,“你也......保重。” 镜颜略略要回头,他,竟然还可以叫她丫头。那一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便是从前,他也不曾这么叫过她。 这一句,已够了。 不再多言,她只是缓缓飞身而起,飞掠在这无边的夜色中,身后的是那个人和那段早已回不去的曾经,不再回头,而是向着这无边的夜色,渐行渐远。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芜鸣依然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这月下的屋檐,蓦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生命里一点点的剥离,那些爱,那些恨,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没有了意义一般,苍茫无垠的天地间,只剩下他自己,遗世独立,忽然感觉到,这世间原来是这般苍凉,寂寞。 67第67章 毒弦 清晨,清凉的露珠滴落在每一片刚刚苏醒过来的嫩叶上,院落中,秦莫承与芜鸣正默然对立,他们的身边,是雪涯拿着先前从芜鸣这里捡到的紫色枫叶,静静地看,静静地想着。 “她走了?”半晌,秦莫承抬头问芜鸣。 芜鸣微微点头,恍然觉得在那仙界,似乎早已没有了留恋的东西。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秦莫承问。 芜鸣想了想,道:“自然是带着纱璎,游历天下。”在这苍茫天地间,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吧,事实上,陪在他身边的女人无论是谁,早已没有了意义,带着谁去游历天下,也都是一样的,因为再也没有那个让他恨之入骨又让他无奈的丫头。 院落的另一端,沈明漪一路小跑而来,手里还拿着镜颜曾经给她的那块纯净碧玺。 “雪涯姐姐!”沈明漪一来就直接叫雪涯。 “什么事?”雪涯回头 。 “雪涯姐姐,昨晚我听到镜颜在用这纯净碧玺对我说,让你今晚到以前见面的林子里去一趟,说是有东西给你留在了那里。”沈明漪道。 有东西留在那里?难道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明漪。”雪涯心中已猜到了一二。 “晚上我陪你去。”秦莫承立刻向雪涯道。 雪涯想了想,终于道:“......还是我自己去吧,前面几次都是我独自见她,想必她也不想被别人知道。” “也好,不过千万多加小心。”秦莫承想了想,又转头问沈明漪,“明漪,她还说了什么?” “镜颜还说......”沈明漪说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纯净碧玺,然后道:“她说,以后不会再用这纯净碧玺打扰我了,还说我曾经修炼的毒攻对自己无碍,可以权做防身之用,同时由于修炼的火候未到,也不用担心会真的伤了人命。” “看来,她果然想得周到。”秦莫承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起这位奇女子来。 入夜时分,雪涯再次来到那片暗夜中的树林,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这里了,之前的三次在这里她了解到了镜颜与芜鸣那厮杀纠结的曾经,而今,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树林里,却没有再见到镜颜。幽暗的树林深处,只有一丝光亮。雪涯奔着那细微的光亮之处而去,看到就在那树林深处,一根碧绿如丝的光柱高耸入云地屹立着,绿色的光芒散发在这同样碧绿的树林里并不算惹眼,可雪涯却分明看出这光柱的实体,是一根坚韧的琴弦——失落的七根伏羲琴弦中的毒弦。只是在这毒弦四周却并没有看到镜颜的影子。 看来,镜颜果然守信用,见过了芜鸣之后便把这跟毒弦留了下来。雪涯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镜颜,只好缓缓拿出天渊法杖,运起法术,随着更强大的碧绿光芒的散发,天渊法杖已将这毒弦缓缓封印在内。 与此同时,耳边却传来了镜颜远自天边的声音,“你来了?” 雪涯仰起头,却没有一个人影,“镜颜,你果然守信用,你在哪?” 镜颜轻轻道:“我已离开这里,没有他,又有什么留下来的意义?或许我会找一处新的仙境,那里,只有我自己......” 听着她的话,雪涯不由得心中难过,六界间这些聚聚散散,又有谁奈何得了。 “毒弦于我已没有用,便留给你了,曾经我用了人界的七心海棠、神界的毒龙胆、鬼界的望乡草、妖界的七殇蛊与仙界的无心丹这几种剧毒在他五位夫人身上,还剩下一种最厉害的魔界重楼玉,原本是留给他的,可终究我还是下不去手......” “如今,你便拿这毒弦去给她们解了毒吧,我与他之间,早已再无关联。” 听着镜颜悠远却字字敲在心上的话,雪涯心中更加五味陈杂了,“可是......” 镜颜轻轻道:“请转告他,镜子走了,不会再打扰他。” “镜颜......”雪涯再去寻那声音,却已悄然无话,眼前的只有寂静黯然的树林和她手中的天渊法杖散发出幽紫的光芒。 毒弦已到手,可她的心里却并不轻松,相反的倒是有一丝怅然,她不知道以后究竟还能不能见到镜颜,也不知道没有了芜鸣,镜颜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孤单寂寥,而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前方的路依然迷茫。 回到昆仑驿馆,在沈明漪和芜鸣的协助下给璇儿、小慈、小柔、风陵几位女子解了毒,然后放她们离去。 而芜鸣,亦准备他新的征途了。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是身负行囊正准备携手离开的芜鸣和纱璎。 “芜鸣兄,你打算去哪?”秦莫承一路送出城外,不住地问。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芜鸣洒脱地笑笑,似乎已经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真正的做回他自己了。 “可是……”秦莫承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就能够做到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芜鸣只是微微一笑,道:“奔波了这许多日,我也该带着夫人好好自由一番了。”言罢,他又转头向纱璎道:“嘿嘿,夫人,不是么?” “……芜鸣大哥,希望纱璎姑娘是你最后一位夫人了。”望着芜鸣依然深不可测的双眸,沈明漪道。 “呵呵,那是当然。”芜鸣笑着看了看身边的纱璎,也同时看了看面前的秦莫承、沈明漪和雪涯。 “那你们就白头偕老吧。”雪涯若有所思地淡淡笑着,可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却怎么都不舒服,一想起镜颜,她的心里就控制不住地难过。 “你们也要好好保重,尤其是莫承你小子,可别学哥哥我啊,哈哈!”芜鸣大笑。 “学你什么?”秦莫承一时没有懂他的意思。 “嘿嘿,以后你就懂了。莫承兄弟,还有两位妹妹,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芜鸣豪爽地一抱拳。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秦莫承立刻问,虽然平日里对芜鸣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很多并不认同,但如今他真要离开,秦莫承的心里还是有很多不舍。 芜鸣一笑道:“我么,居无定所,仙界之广,人界之大,倒是不一定会去哪里,不过有缘咱们总会再见的,哈哈!” “好吧,芜鸣兄,你也保重。”秦莫承言罢,便看着芜鸣与纱璎携手并肩向南而去,那一对璧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苍茫晨雾中。 “……回去吧。”直到看不见人了,秦莫承才轻轻说出一句。 沈明漪幽幽叹了口气,跟着他转身。 “明漪在想镜颜吧?”秦莫承忽然道。 沈明漪诧异地望望他,他竟然能看出自己心中所想,不由得点点头,“我觉得她好可怜,芜鸣大哥一定让她伤透了心。” “……可是她跟芜鸣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那样的关系。”秦莫承不由得道。 雪涯接着道:“就是因为如此,才使得芜鸣对镜颜的很多行为接受不来,结果两个人最终越走越远。” “原来男人都是那么迟钝么?……”秦莫承自言自语着。 “算了,先回城吧,听说许掌门明日便要回去了?”雪涯问。 “啊,对了,我都差点忘了。”秦莫承立刻道:“明天师傅回华山,我也能跟着回去呆两天。” “明漪,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秦莫承说着有些兴奋地看着沈明漪,其实让他兴奋的并不是叫沈明漪一起回去,而单单只是回华山而已。 不过沈明漪还是微微绯红了双颊,轻轻点了点头,“我,自然是跟着莫承哥哥的。” “雪涯呢?”秦莫承说着又转头看雪涯。 “我……”雪涯一时由于了,来自神界的她其实并不懂得秦莫承带同沈明漪回华山这其中蕴含了两人的关系已基本确定这一层面的问题,当然秦莫承也心胸坦荡没有多想,只不过任谁看了都是这一层拜见师长的含义。只是雪涯她心中有自己的所想。 既然他秦莫承首先邀请的是沈明漪,那么自己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呢?她本不是个喜爱热闹的人。另外虽然伏羲琴弦中的阴弦和毒弦已经找到,火弦也已确定位置,不过她心中还是一心想尽快找到其他琴弦,就算是一时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她也想做些至少现在认为是更有意义的事,于是她想了想道:“我想借此机会回神界一趟,翎溪哥拿走了纯阳离火刃,怕是翩婳不会善罢甘休。” “我在华山也许呆不了太久,就又得被师傅遣下山来,到时候该怎么与你会合呢?”秦莫承不由得问。 “放心吧,我找你们容易得很。”雪涯自己地道。 秦莫承点点头,也知道她的法力比起自己凡人来要强得多了,于是也不便强留,只是和她一同回到长安后,又邀请了陆云轩以及沈明渊和嵩山派的唐亦箫与洛依云师兄们二人同上华山小住几天。 于是次日一早,华山掌门许长鹤带同门中弟子与秦莫承、沈明漪、陆云轩等人回到师门,而雪涯则独自寻找翎溪。 巍峨苍茫的华山山路上,秦莫承一边走一边道:“师傅,我是不是可以暂时不下山了啊?” “嘿嘿,乖徒儿越来越会开玩笑了。”许长鹤依旧笑得没有丝毫武林前辈之风。 “啊?”秦莫承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完全没明白师傅的意思。 许长鹤道:“我说乖徒儿,你以为把徒弟媳妇带回来了就可以不用下山了么?嗯……徒弟媳妇可以留下,你过几天就接着找那伏羲琴去,找着了七根琴弦之后还给澄梦渊那小妞,然后再回来把我的徒弟媳妇迎娶过门。”说着笑望了望走在秦莫承身边的沈明漪。 沈明漪不由得立刻低下了头。 “师傅你说什么呢,什么徒弟媳妇!”秦莫承不由得小声嘀咕了一句。 除了陆云轩以外,沈明渊兄妹二人与唐亦箫师兄妹二人均是头一次来到华山,不由得大赞其恢弘奇险。当晚自有门中弟子给各位客人安排住所,照料衣食起居。 68第68章 华山旧事 陆云轩与秦莫承同住一室,当晚,陆云轩再次从怀中取出翩婳所赠的铜镜细看。修仙之人难免对于神界仙界的器物有所好奇,因而陆云轩也想研究下这铜镜之中到底有着怎样的玄机,为何翩婳能够通过这面铜镜与自己联络呢? 秦莫承许是也觉得有几分兴趣,不由得闪到他身前,乘其不备又一把抢过铜镜。 “莫承,别胡闹,快给我。”陆云轩笑笑地便要上去抢回。 “许你看就不许我看?咱们可是一起遇到翩婳的。”秦莫承笑道。 陆云轩无奈地道:“我不是舍不得你看,只是这东西并非来自人界,还不晓得这其中藏着什么玄机,怕伤了人。” “翩婳送你的东西也会伤人么?”秦莫承丝毫不买账,仍是躲闪着。 “……这话怎么听上去酸溜溜的?”陆云轩索性逗逗他。 “再胡说八道,这镜子我不还你了!”秦莫承急了,拿着铜镜便要跑出门去。 “呵呵,不还也得还。”陆云轩干脆飞身堵住门口。 秦莫承被迫得不得不往屋里闪,陆云轩也确实怕真闹起来无意伤了他,于是看他闪到床边时才立刻出招,乘其不备将他按在床上。 秦莫承也眼疾手快,虽然身形躺倒,却飞快地将拿铜镜塞入怀中,然后拆解陆云轩的招式。 陆云轩一心想要拿回那铜镜,秦莫承的武功也当真不好对付,于是陆云轩情急之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一把将秦莫承的衣襟扯开。 “云轩哥!你你你!”秦莫承一脸哭笑不得。 陆云轩将铜镜拿回手中的同时,却一下子呆住了。因为他注意到秦莫承劲瘦结实的胸前戴着一枚鱼形的饰物,这饰物非玉非石,却晶莹剔透、冰清玉洁,由一根细线拴在颈上。他惊奇的是,这枚鱼形配饰头大尾小,像是半个太极图案,并且与当初在石桥寺的时梦帘手中的那枚鱼形配饰几乎同出一辙,只是秦莫承身上的这一枚颜色要淡了许多,可与时梦帘手中的那一枚若放在一起,正好能凑成一个完整的太极图案。 看到陆云轩盯着自己的胸前呆看了半天,而自己又是这般被他压在床上,略显暧昧的姿势让秦莫承不由得叫了声:“云轩哥?” “莫承,你带的这东西哪来的?”陆云轩盯着他胸前的鱼形配饰问。 “这个?”秦莫承也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戴着的配饰,道:“我从小就带着了啊,十岁那一年师傅给我的。” 陆云轩皱眉,似乎是思索了一会,道:“我在汉阳一带的一座寺庙里,曾见到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娘,她手中有一个跟你这几乎同样的鱼,像是能凑成一对。” “凑成一对?”秦莫承一惊便要坐起来,却不料陆云轩仍按着自己的肩膀,他这一用力没能挣开他,反而又重新躺倒。 “云轩哥,你你你让我起来说话好不?”秦莫承满眼委屈。 陆云轩一笑放开了他肩膀,秦莫承坐起身来,道:“汉阳寺庙里的一位姑娘?身上怎么会有与我这相同的配饰?” 陆云轩道:“我也奇怪呢,你这配饰是不是原有一对?” 秦莫承茫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师傅就给了我这一枚,明天咱们去问问师傅。” 陆云轩点头,他心中想,石桥寺的那位姑娘,一定与其有着不小的关联。 神界之门 当雪涯一路寻找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寻到了翎溪、泓玄、烟若和陌言。只不过这四人此刻正相持不决,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翎溪手中依然拿着纯阳离火刃,就那样冷冷清清地站在神界有些凛冽的风中,沉重的刀身与他单薄萧瑟的身影显得极不相称,不过他就是那样定定地站着,坚毅而冷俊。 在他的面前,是泓玄、烟若、陌言三人,雪涯看到他们的形势,像是对峙着。 还未等雪涯看明白情形,泓玄已开口道:“翎溪,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纯阳离火刃既然已经拿回来了,不如就由我替你保管,你不相信我么?” 他身边的烟若也道:“睹物思人也不是什么好事,翎溪,泓玄说得有道理,纯阳离火刃我们替你收着,保证毫发无损,如何?”言罢,他上前一步,想要拿翎溪手里的纯阳离火刃。 “别过来!”翎溪立刻后退一步,目光中尽是警惕。 先前没说话的陌言忽然开口,不过却不是帮着泓玄和烟若,“泓玄哥,烟若哥,既然翎溪哥不愿意把纯阳离火刃给你们,你们就别打这刀的主意了。” 泓玄叹了口气,“我们哪是打纯阳离火刃的主意?再说这刀我们要来有什么用?小言连你也不信任我们么?翎溪天天拿着这把刀,难道就会好受?” 陌言撇了撇嘴,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拿了天哥的刀去还给翩婳?” 烟若彻底无言了,“怎么可能呢,小言,翎溪不信我们,你也不信么?” 听他们说了这几句,雪涯已经基本明白了大概意思,于是上前,叫了声:“翎溪哥。” 翎溪转头,还未等说话,泓玄已道:“雪涯?你怎么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不放心你们。”雪涯用勉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呵呵......”泓玄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丫头,我们哪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专心地在人界找伏羲琴就好,哥哥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那你们为什么还非要拿翎溪哥的纯阳离火刃?”雪涯看了他和烟若一眼,道。 “雪涯,我们也是好意......”烟若连忙解释。 泓玄道:“是啊,万一翩婳再回神界来抢,翎溪身上还有伤......” “......凌波殿是随便什么人都进得来么?”翎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 泓玄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好吧,既然如此,也不好勉强你,咱们这便回去吧,雪涯难得回来一次,好好歇两天再走。” 雪涯和翎溪相互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华山派,入夜时分,秦莫承和陆云轩来到掌门许长鹤的面前。许长鹤拿着秦莫承从小到大一直带着的鱼形配饰,一概他平时的诙谐幽默之风,凝思半晌,才缓缓叹道:“这配饰原本是有一对,另一枚在你千秋师兄身上。” “千秋师兄?”秦莫承诧异,他的记忆里几乎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位师兄。 许长鹤道:“还记得么?你小时候还曾见过他几次。” 秦莫承仔细想了一会,似乎在小时候,确实有一位名字叫做傅千秋的师兄,比自己大了七八岁的样子,还曾经带自己玩耍过,不过也就见过那么两三次,此后似乎他就不在师门中了,以至于自己几乎都快忘了这么一个人。 与此同时,陆云轩却脑海中一闪,一些记忆的残片涌上心头,“傅千秋......许前辈,是否他是曾到昆仑派学习仙术的那位师兄?” “不错。”许长鹤点头,沉思道:“我年轻时喜好游历江湖,一次无意中解救了一位富家商贾的儿子,那是他的父母想要重金酬谢我,我没有答应,于是他们送了这对配饰给我,我不好再推辞,只得收下,后来我收了徒弟,想起这对配饰着实好看名贵,于是便把其中的一枚给了千秋带上,另一枚后来给了莫承。” “为什么后来见不到千秋师兄了?”秦莫承不由得问。 “唉,后来......”许长鹤欲言又止。 “许前辈,我只是隐约知道傅师兄的事,其实也是我昆仑派的责任。”陆云轩道。 “不能这么说。”许长鹤叹道,“也许这也是命吧。” 秦莫承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师傅和陆云轩到底在说什么,而关于这位只见过两三次便再无音讯的师兄,他心中还是充满了好奇。 许长鹤终于道:“想当初收下千秋为徒时,我刚刚接任掌门不久,见他资质极佳,又聪明伶俐,便毫不犹豫地带了回来,他果然不辜负我的期望,无论武功还是诗书,样样都成为华山弟子中的佼佼者,那时尽管他还小,我却似乎已从他身上看到了华山未来的中流砥柱。” “那么后来呢?千秋师兄去哪了?”秦莫承不由得问。 许长鹤道:“慢慢地我发现,千秋所感兴趣的不仅是武功,对于仙术道法一类也有着极大的兴趣,正巧我与昆仑派掌门,也就是云轩的师傅云沧真人甚为交好,于是便带他到昆仑山,让他也修习一点仙法。后来......” “许前辈,接下来的事还是让我来说吧。”陆云轩道,“昆仑弟子虽然修仙,然而真正成仙者又能有几何,绝大多数也只是凡人,况且就算成仙,也终难摆脱人们原本的私欲与贪婪。因而当时的昆仑弟子对千秋师兄这个外来的孩子并没有友好相待,而是百般刁难与欺凌,就算恩师他老人家有意相护,也难以面面俱到。” 秦莫承微微皱眉,听陆云轩的意思,似乎就是千秋师兄在昆仑派受了欺负。 作者有话要说:活力榜啊啊,日更啊啊啊~ 69第69章 血洗侍剑山庄 许长鹤接着道:“云轩,你也不必为昆仑派心怀愧疚,这也是命运使然,经云沧真人发现,千秋的身上有着魔族的半分魂魄,并不适合修炼一些高级仙法,若勉强为之,只怕容易走火入魔,也担心他万一误入歧途堕入魔道。” “千秋师兄身上怎会有魔族的魂魄?”秦莫承诧异。 许长鹤摇头道:“这却无从得知,许是魔界的哪一位魔因重伤等原因魂魄消散后化作荒魂留了半分在他身上。总之,他算是有着半个魔族的身份。” “半个魔族......”秦莫承一下子想起了雪涯。 陆云轩接着道:“但是傅师兄确实对仙术有着极大的兴趣,虽然师长们教授的有限,他自己却不断钻研。后来多年的矛盾还是不断激化,终于在傅师兄二十岁左右时,与昆仑派彻底引发了冲突,然后拿了昆仑派的镇山之宝红莲玉樽离开了昆仑山。” “后来他去哪了?”秦莫承问。 陆云轩想了想,道:“后来师兄们找来了另一位长老的弟子红玉师姐去劝说他交回红莲玉樽,那时他与红玉师姐相恋已有数年,再后来情况如何我并不知晓,只记得最后在昆仑山的降魔古境前,千秋师兄与众多昆仑高手大战一场,最后他与红玉师姐一同进入被卷入降魔古境,想必是凶多吉少,因为,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从那里走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秦莫承不解,到底是怎样的恩怨才使得他们非要闹到死去活来的地步。 陆云轩目光中显出一抹难过,“那时我的年纪和资历尚不够参与师兄师姐们的作战,可那一次我不顾师傅的嘱咐,也偷偷跑到降魔古境附近,目睹了那一场生杀予夺的决战,我永远忘不了那时的千秋师兄,满身是血,毫无退路,他说,只要他不死,就一定会回来的,回来屠戮这满是血腥的人界。然后他便走进了降魔古境,紧接着,红玉师姐拉住他,跟他一起被古境中强大的灵力吸入。” “唉,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许长鹤叹息。 秦莫承几乎可以从师傅沉默的目光中看出他是多么的痛心,想必,师傅应该原是极为器重千秋师兄,秦莫承想着。“那么,千秋师兄他......”秦莫承想问,他到底还活着么。 陆云轩道:“原本进入降魔古境的人是必死无疑,但是我从石桥寺的那位姑娘手中看到这枚同样的配饰,并且听她说起傅师兄时,他们相识的时间应该是在傅师兄进入古境以后,这么看来,傅师兄应该是活着从古境离开了,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正说话间,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谁?”秦莫承立刻问了一句,看看时间都三更半夜了,谁会在这是有事跑来狂敲师傅的房门呢? “莫承师兄,我是无月,师傅他老人家在么?”门外的正是小弟子无月,于是秦莫承开了门,看见他跑得一身树叶尘土,不过终究是修炼内功的门派,虽然长时间奔跑,却并不气喘,而是神色自如,只不过他的神情却显得十分焦急。 “无月徒弟,你这小子还是这么急急慌慌的,去恒山历练了回也没沉稳些,说吧,什么事。”许长鹤又恢复了诙谐自如的神情。 无月拿出手上一直攥着的信笺呈给许长鹤,道:“师傅,侍剑山庄出事了。” 许长鹤蹙眉,拿过手中还沾着鲜血的信笺细看,半晌才缓缓道:“无月,你去请沈公子和沈小姐来,在前山的客房。” 看着无月领命去了,又看看师傅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秦莫承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师傅,什么事?” 许长鹤摇摇头,叹道:“点苍派联络了高人血洗了侍剑山庄,沈庄主也为掩护山庄子弟逃离而命丧敌人刀下。” “!!!”秦莫承惊异之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样的打击,明漪受得了么? “许前辈,是什么人干的?是不是林天枭?”陆云轩也心中动容,他知道,以林天枭日行千里的修为,从长安返回去立刻又到江南血洗侍剑山庄也不是不可能。 许长鹤思索了片刻,道:“现在尚不能确定,心中只说点苍派与一位不明身份的高手,倘若是林天枭的话,逃出送信的山庄子弟应该会写明。” “不明身份的高手?”秦莫承想着,看来是点苍派又四处网络高人为其卖命了,只是他此刻心中极其混乱,他不知道一会要如何面对明漪伤心的目光,一时间好像那些惨绝人寰的屠戮是他秦莫承做的一般,心中忐忑不安。 神界,凌波殿。 雪涯刚刚服侍翎溪歇下,为了寻回纯阳离火刃,天长日久的在六界各处奔波,使他原本就时好时坏的伤势更加支撑不住,不过好在现下不用再奔波了。 从房内出来,在凌波殿院落洁净得不染一丝杂尘的玉阶上坐下,雪涯抱膝凝思着,她不想回澄梦渊,尽管刚才翎溪也让她回去看看,可是她不想看见澄梦渊那些仗着辈分高且在神界服役时间久的仙人长老们,与其再被他们百般压制刁难,她宁可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回来过了。于是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凌波殿前,看天上一年四季不落的飞雪。 不知何时,陌言已来到院中,在神界只有如雪涯、泓玄、烟若、陌言等几个少数的天楚与翎溪的兄弟才能够不经通报而自由出入凌波殿。 “翎溪哥睡了?”陌言向屋内的方向看了看,没什么动静,他知道回来后这几日翎溪很少能起来活动,泓玄着急之下请来其他神殿的璇梦澄影们替他疗过伤,更是嘱咐不可再行奔波。 雪涯点点头,看到陌言手中拿着一个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镜子样的物件,不由得好奇,“那是什么?” 陌言指了指手里的东西,道:“对了雪涯,我特意来找你的,这东西叫明镜台,可以看到人界发生的事,不过需要法术而已。它原本是挂在天帝宫旁的明月斋里,我磨了半天那的长老才让我把它带出来玩一会。” 雪涯好奇地接过陌言手里的明镜台,这似乎是个很好玩的东西,既然能看到人界,那么也能看到他么?她的心中想起了那个远在华山的黑衣少年。 陌言道:“这次跟泓玄哥去找翎溪哥,是我第一次去人界,觉得人界还是满好玩的呢,我借来它原本是想看看你在人界去过的地方和你的朋友们,我记得听你说他们在一个叫什么华山的地方?” “是啊是啊,就是华山,在偏北的方向。”雪涯一听来了兴致。 陌言有些焦急的道:“我刚才找到了,不过他们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到他们在商量什么的样子,还有人在哭。” “出什么事了么?”雪涯一惊那过明镜台,她倒情愿是陌言找错了地方。 “等一下啊,这法术我还不太熟练。”陌言说着,半生不熟地运起法术,雪涯凝视着明镜台,渐渐地上面的荧光迷雾散开,随着人界事物的不断映入眼帘,他们看到了华山议事厅中正站在掌门许长鹤面前的几个人: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沈明渊,还有另外几名华山弟子。 只见各人面色凝重,沈明漪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秦莫承恨恨地道:“一定要查到究竟是谁助纣为虐,帮着点苍派到侍剑山庄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 陆云轩点头,“早日抓到仇人也好告慰沈庄主和山庄诸位兄弟们在天之灵。” 沈明渊虽然心中悲愤不已,但毕竟是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此时处乱不惊,想了想道:“许前辈,眼下我与妹妹最先做的应该是立刻赶回山庄,查清线索。” 许长鹤点头,道:“侍剑山庄的事就是华山派的事,只是从这里赶回江南的侍剑山庄,可不是三五天的事,你们先别急,我让弟子们连夜准备快马,等明天半天再出发,只是沈小姐并非身怀武功之人,恐怕不宜长途奔波。” “我没关系的。”沈明漪脸上泪痕未干,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短短时日内亲人丧命,家园尽遭屠戮的惨状。 凌波殿内雪涯和陌言又看了一阵,算是基本明白了事情始末。 “怎么会这样?......”放下明镜台,雪涯皱眉。 ““那对兄妹的家人被杀害了?是谁这么狠心?!”陌言虽然极少涉足江湖,不过听闻此事,却极为愤愤不平。 雪涯默默不语,与沈明漪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也算感情不错的姐妹,听到她家破人亡的消息,自然心里也不好受,况且与侍剑山庄的神庄主虽然只打过一面的交到,却也觉得他是个友好和善心胸开阔的好人。于是她思考了一会,道:“小言,我得尽快去人界一趟。” 陌言也知道事情的严重,只好道:“可是,你去人界能帮他们么,那些死去的人,应该已经去了鬼界中的轮回井了吧,还能救得回来么?” “......虽然救不回来,但是他们刚刚着急要回山庄,我可以送他们回去,比骑马要快得多吧。”雪涯想了想道。 “用幻影阵?以咱们的修为,幻影阵怎么可以带人呢。””陌言也跟着着急,幻影阵是神界瞬移千里的重要法术之一,修行高的神族不仅可以自己运用,更可以带上几名不会法术的人,不过依照雪涯和陌言的修行,这种高深法术别说带人,就是自己运用也难免有时会出差错。 雪涯也为难,想了一会道:“御剑总可以吧,虽然飞的慢了点,可也比骑马快。” 陌言无奈了,“御剑你也没带过人吧,搞不好从天上掉下来可不是好玩的。”御剑乘风而飞是神界仙界较低级的法术,雪涯从前跟着翎溪学过一点,不过也只得皮毛而已。 “出了什么事?”正说话间,房门轻轻推开,翎溪的身影缓缓走下台阶。 “翎溪哥!”看到翎溪出来,陌言立刻迎上去。 “翎溪哥哥,你怎么出来了,你回去睡,这没事。”雪涯连忙道。 其实翎溪刚刚出来时已大体上听懂一些,于是道:“把人送到哪里?我用幻影阵送就好。” “不用不用,翎溪哥,我要练练御剑的功夫,你不可以再动用法术!”雪涯一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她知道以翎溪的伤势,倘若再强行催动法术,后果只会更严重。 “你那御剑......”翎溪想说,你那御剑的功夫搞不好会把人家摔出人命来。 陌言扶着连站都几乎有些站不稳的翎溪,道:“翎溪哥,你就让她去吧,你去她更不放心。” “幻影阵要快得多......”翎溪有时候固执起来也是让人没办法。 雪涯急了,立刻拦在他身前,道:“可是你不能再用法术!况且他们都跟你没有什么交情,翎溪哥,你记住,现在除了我和小言,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伤害自己身子!” “唉......”翎溪也无奈,从前自己想要做什么,除了天楚之外任何人都拿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对上这个丫头,没办法的反倒是自己了。 一番争论之后自然翎溪不得不放弃坚持,然后看着雪涯收拾妥当,再往人界。 70第70章 御剑乘风 华山,当雪涯出现在秦莫承等人面前时,只说了简单的几个字,“我御剑送你们回江南。”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痛失家人的沈明漪,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学会去安慰别人关心别人,因为除了翎溪之外,从来就没有人安慰过她关心过她,而翎溪也是话不多的人,很多事情只是默默地做,从不言语。 “雪涯,你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秦莫承一看到她,心中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安然,有种就算经历再多的腥风血雨也无所畏惧的感觉,因为无论何时一回头,只要她在,其实他不需要她与自己并肩行走江湖,只要她安安稳稳的在某一处他看的到找得到的地方等着他,就足够了。 “雪涯姑娘,你真的能送他们回江南?”掌门许长鹤虽然也知道她不是凡人,不过对她的法术还是有那么一点怀疑。 雪涯想了想道:“御剑要比骑马快得多,不过要分两次,我一次只能带两个人。” 沈明渊想了想道:“雪涯姑娘,麻烦你先带我回去吧,我早点回去查看山庄,等确定安全了再带明漪回来。” “好。”雪涯点点头。 陆云轩记得以前听她说过对于御剑的功夫也是一知半解,于是道:“雪涯,你头一趟带沈少侠和我吧,我虽然不通御剑之法,但尚且会一点仙术皮毛,可以自保,能让你轻松些。” “那么,第二次再带莫承和明漪。”雪涯说着感激地望了陆云轩一眼,体会到他的善解人意。 沈明漪虽然也心急如焚地想要回到家中,不过既然见大家如此安排,也只好点了点头,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雪涯,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秦莫承问。 “大概......两三天就可以吧。”其实雪涯自己心里也没有把握。 “你一定小心。”秦莫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的嘱咐了。 雪涯点头,于是和陆云轩沈明渊分头做好准备。 “云轩哥,其实我......从来没有御剑带过人。”看看沈明渊不在附近的时候,雪涯不由得来到陆云轩身边压低声音道,心中不免忐忑。 陆云轩知道她的紧张,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呢,你只管飞就好,沈少侠交给我来保护。” “好吧......”雪涯勉强心中安稳一些。 于是各人收拾已定,在华山后山,雪涯、陆云轩、沈明渊三人准备启程。事先便与许掌门和沈明漪等告辞,她没有让任何人来后山看着御剑,甚至也不肯让秦莫承来送他们,因为她怕一见到更多的人,自己会紧张。 “好了,可以开始了。”陆云轩将剑放在三人脚下,雪涯站在最前面,中间是沈明渊,陆云轩断后担负起保护大家的责任。与此同时陆云轩运起法术,协助雪涯。 随着雪涯按照翎溪教给的功夫运起法术,只见他们脚下的剑缓缓升起,片刻间三人已升至半空,下面的花草树木一下子便得极小。 “别往下看,先站稳了。”陆云轩道。 雪涯心中默默点头,先适应了一阵,才开始缓缓向前而飞。与此同时,陆云轩运功使得左右不断倾斜的剑身尽量保持平衡。待到飞了一阵,雪涯逐渐适应了,才倒出空来小心翼翼地开口,“云轩哥,沈少侠,你们还好么?” 沈明渊立刻道:“很好,觉得身上轻飘飘的,雪涯姑娘,你真厉害!” 其实雪涯十分谨慎,生怕一个控制不好把他们摔下去。 陆云轩道:“还能再升高一点么,这个高度容易被地上的人们看到。” “好。”雪涯说着缓缓上升到云间。身畔已是如棉絮般的白云,十分唯美壮观,只可惜此刻大家心中都因侍剑山庄被血洗而悲愤着,谁也无心欣赏这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 不得不说陆云轩的法术已有相当火候,每逢雪涯控制不住平衡的时候,他都能把持大局化险为夷,虽然目前作为凡人的他尚且不能御剑,不过其修为也是修仙人中的佼佼者。 一行人虽然心中着急赶路,不过鉴于雪涯的法术还不熟练,因而一天中也会下来休息几次,陆云轩更是嘱咐她前千万不可强行过度运用法术,否则极易受伤或走火入魔。 于是他们也飞了三天多才到了余杭,在云雾缭绕的余杭上空,雪涯把御剑的高度略略降低了些,“沈少侠,侍剑山庄的位置你留意下,我上次只匆匆到过一回,不记得了。” “好。”于是沈明渊密切的关注地面上的一切,直到看到那再熟悉不过却早已并无半个人影的庭院,才指向那边道:“雪涯姑娘,就是这里了。” 雪涯看准了方向,于是操纵着剑身开始向下飞行。 “雪涯,慢点来,别急。”陆云轩连忙提醒,他知道雪涯此刻对御剑而飞的收势落地还掌握得不够。 雪涯也紧张,几乎从来没有一次是安安稳稳的落在地面上的,不过好在她已提前把高度降低,就算摔一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 “小心!”雪涯说着,已然控制不住身形,随着长剑剧烈的晃动,三人难以稳住身形,不由得身形直坠下去。只听得当的一声长剑落地的声音,与此同时三人也分别跌落在侍剑山庄门前的地面。 “你们......都没事吧?”雪涯支起身子,从地上坐起来。 “没事没事。”摔在对面的沈明渊也坐起来揉着摔疼的肩膀,另一半的陆云轩站起身来捡起掉落在一旁的长剑。 好在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平日里摔打惯了,因而从这并不算高的半空中摔下来也并无大碍。 看看大家都没事,沈明渊起身转过头来,凝望着侍剑山庄被刀剑划得斑驳的大门,上面还有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时间,三人均沉默不语了,谁都无法想象,当日这里究竟经历的是怎样一场杀戮,又有多少人因这杀戮而丧命。 沈明渊推门进入,雪涯和陆云轩跟在他的身后,侍剑山庄内早已空无一人,然而地上却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折断零落的刀剑。 “这......”惨不忍睹的景象令雪涯几乎不敢去看。 沈明渊走到同样空无一人的大堂,四周冷寂的气氛让他已难以承受,忽然间如疯了般地向后院跑去,雪涯与陆云轩连忙跟上。站在侍剑山庄后院的大堂里,触目惊心的景象再次使沈明渊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就像被定在那,一动不动,眼中却好似要冒出血来。在大厅正中央,赫然摆放着的是一具大的棺椁,案台上摆放着庄主沈儒华的灵位。 “爹!孩儿回来晚了......”双膝跪倒在门前青石板的路面,沈明渊一动不动,任脸上布满泪痕。 “是少爷回来了么?”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大厅旁边的小屋中走出的是一位须发已白的老者,侍剑山庄的总管沈平。 “平叔!”看到沈平的身影,沈明渊更是一步抢上去,跪倒在他身前,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的身子痛哭得像个孩子,“平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老人家没事么?” 沈平重重地叹了口气,亦是老泪纵横:“唉,整个山庄,二百多条人命啊,只剩下我一个,只剩下我一个......” “那一天,山庄里接到了点苍派下的战书,庄主看后面色凝重,似乎是知道有此决战一般,当日他便让我送一封信给城外的赵猎户,听说那赵猎户曾经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大侠,后来娶妻生子便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但是一直与侍剑山庄有所往来,庄主说,眼下只有他能够联络到少林寺的心灯禅师,一旦侍剑山庄血染江南,以便长老设法通知江湖的各大门派提高警惕,共同御敌。”沈平叹息着,半晌才说出这一番话。 “后来呢?”沈明渊迫不及待地问。 沈平叹了口气,道:“从前有什么江湖消息需要和赵猎户联络,我都是让沈石那孩子去,那日我看事态严重,于是就亲自跑了那一趟,不料等我和赵猎户一同赶回来时,侍剑山庄就已经,已经......” 他停了停,又接着道:“满地都是鲜血和尸体,没有一个活口,就连庄主也......是赵猎户帮忙收殓了尸骨,想等你和小姐回来再将庄主安葬,这几日来,赵猎户也是与我轮番为庄主守灵,一天一天地盼你回来啊。” “平叔,你......别说了......”沈明渊已几乎泣不成声。 还是陆云轩较为冷静镇定,他环视四周道:“眼下等明漪回来,咱们先把沈庄主安葬,另外寻找线索,将点苍派一网打尽,给沈庄主和山庄这数百条人命报仇雪恨。” 雪涯亦点头。 沈明渊也擦干眼泪缓缓起身,道:“陆少侠,雪涯姑娘,多谢你们了。” “沈少侠不必客气。”陆云轩说着,又转头问向沈平:“沈前辈,您与那位赵猎户替他们收殓尸体时可有动过这山庄内的其他事物?” 沈平道:““没有没有,我与赵猎户也是商量,既然都没有见到仇人的影子,于是我们也不敢动这里的一草一木,生怕没了线索,等少爷回来再详细探查究竟是点苍派哪些人下了如此狠手。” 陆云轩点头,心中佩服这位老者的见识和胆气,于是道:“沈少侠,雪涯,咱们先四处查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以及点苍派的去向。” 71第71章 三人行 沈明渊点头,于是和雪涯一同跟着陆云轩逐一查看山庄内的每一间院落。就在进入正厅的大门时,陆云轩一下子看到门前的红色石柱上,用透骨钉一类的暗器定着一片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酷似红莲花瓣的一个物件。这透骨钉和红莲花瓣像是被人故意定上去的,因为他们的位置正钉在石柱最显眼的地方,只不过这透骨钉和红莲花瓣都极小,又是在红色的石柱上,因而沈明渊和雪涯就那么径直从石柱旁走过也没有留意,然而陆云轩却一下子注意到了,并且心中一震。 那红莲花瓣,莫不是曾经跟随着傅千秋一同进入降魔古境的昆仑派镇山之宝红莲玉樽上的花瓣? 然而此刻,陆云轩只是极快地出手,趁着沈明渊没注意到的时候,一下子将那红莲花瓣和透骨钉一并收入袖中,然后若无其事地跟在沈明渊和雪涯身后进入大厅内查看一番。 这件事情牵扯了昆仑派和华山派,他暂时不打算让沈明渊知道。 半天的时间大致查看了一圈后三人又回到沈平住的小屋中,“看来还需要时间仔细查探,正好也等明漪回来再行安葬沈庄主。”陆云轩道。 “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沈明渊点头赞同。 “那么我这就回去接莫承和明漪他们。”雪涯道。 “还是休息一天再走吧。”沈明渊知道她为了御剑带自己回来,这几日来也十分辛苦。 “......没关系,我还是早去早回。”雪涯看了看四周,这般血腥的地方她实在不敢在这真的住下去,于是辞别了陆云轩和沈明渊,运用起还不熟练的幻影阵,随着一片紫色的阵法光芒,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到了华山时,已是深夜,雪涯独自沿着奇险崎岖的山路来到华山之巅,弟子们居住的一排排房屋附近,却看到秦莫承和沈明漪的房间并未亮着灯。这么晚了会去哪呢?雪涯不由得在附近寻找。 月夜下,古木旁,她远远地看到了那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秦莫承和沈明漪。 “莫承哥哥,你说爹爹他真的不在了么?”沈明漪流泪道。 秦莫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也不太会劝慰人,尤其不会劝慰女孩子,“还有我呢......” “以后,以后明漪要怎么办......”沈明漪垂下头,沉默了。 秦莫承原来是想等侍剑山庄的与点苍派的矛盾过去了以后再送她回去的,可是眼下却也再没有办法了,只好道:“跟着我......就是怕你习惯不了奔波江湖的日子。” 沈明漪幽幽道:“从前我很想不通,为什么江湖人要过着常年奔波劳顿的日子。跟着你和云轩哥出来的时候,我无比的向往家乡的江南水乡,只想一辈子呆在那里哪都不去,做一个普通的江南女子,将来嫁一个普通的男人,过着普通的日子。尽管现在,我依然向往江南,依然不太明白这些餐风露宿的日子意义何在,可是只要有莫承哥哥,不论哪里,我都会去,就算江南再好,没有莫承哥哥,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明漪,我......”秦莫承其实并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在他的心里,江南女子的气质与他这个西北而来的少年终究不算是一路人吧,可是眼下,他不能这么说,他有好多心里想说的话,却都不能说出,因为那样会伤了别人的心。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人摆布的棋子,被牵制着走每一步路,看似游荡江湖逍遥自在,其实他的心里却一点也不自由。 “莫承哥哥,你会嫌弃明漪是累赘么?”沈明漪泪光盈盈地看向他。 “当然不会。”秦莫承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很多时候他只是为别人想得太多,以至于不知该如何自处。 在他不想下山的时候,被师傅派下山来去江南;在他想回华山的时候,却又被派去关外;在他想借此机会游历一番的时候,却不得不去寻找伏羲琴;在他觉得雪涯这爽快大方的姑娘与自己很相处得来的时候,却又莫名成了侍剑山庄未来的女婿。这一切,让他觉得很累,很多时候他自己也承认,他没有那么勇敢,他怕见到师友们失望的目光,所以他总是不顾一切地服从他们的安排,生怕自己愧对于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刻似乎有一点明白其中的意思,可为什么身不由己?他只是不甘心,不认命。 可是眼下,他没有理由再去叛逆,因为面前的是楚楚可怜的女子的泪光。 “明漪,走到哪里,我都带着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秦莫承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命运推着不断滚动的雪球,越来越多的羁绊不知道何时才能了结。 而站在远处凝望着他们的雪涯却默默转身,走出这片林子,他,该是会永远带着她的吧?雪涯想着,那么自己呢?带着一个人是不是就不能再带另外一个人了?为什么有种迫切的愿望想要自己无论走在哪里,都是在他的身边?这就是镜颜所说的喜欢么?可是,她不可以喜欢,她是神族,迟早要回到神界,他们之间注定没有一个未来。想着,走着,一路默默地回房,她现在不想见他们,那么就等到明天再告知他们自己回来了吧。 次日,大厅中,与秦莫承、沈明漪、雪涯一块来向掌门许长鹤告辞的还有同来华山做客的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二人。 “许前辈,当日侍剑山庄为沈庄主贺寿时,我师兄妹二人也曾代表嵩山派前去祝寿,也算与沈庄主有过交情,现今侍剑山庄出了这样的事,我二人亦不能袖手旁观,这便想先回嵩山请师傅他老人家调派人手,一起寻点苍派为沈庄主报仇,同是武林中人,侍剑山庄的事江湖同道不能不管。”唐亦箫向许长鹤抱拳道。 洛依云也跟着点头,显然两人早已商量妥当。 “既然如此,那么华山派也不便强留了,只是你们可要千万小心,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我可不好跟你们师傅那糟老头交代。”许长鹤说话依旧是诙谐不修边幅。 秦莫承等人亦与许长鹤和唐亦箫师兄妹告辞,然后各自踏上征途。 依旧是在后山,雪涯准备御剑带同秦莫承和沈明漪赶回侍剑山庄。 已经飞了一趟,雪涯对于御剑的功夫掌握得熟练了些,只是上次有陆云轩这个修仙之人在旁辅助,而此次带着秦莫承和沈明漪,却更需谨慎才行。待二人都准备好,于是雪涯催动法术,三人站在剑上缓缓升到华山上空。 一路上,雪涯并不说话,只在前面操纵法术,她的身后分别是沈明漪与秦莫承。从来没有御剑而飞过的秦莫承和沈明漪心中还是相当紧张的,也不敢跟雪涯说话怕打扰到她。夏日的天空瞬息万变,不多时还晴空万里的天上云间一时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很快下起雨来。沈明漪惊惧,原本就穿行在浮云间,一时身边的片片白云却一下子变成了乌云闪电,任谁也不由得心中难安。 雪涯不说话,却很快地施了一个“画地为牢”的封印,将自己这三人笼罩在封印中,确保不会被雷电击中。 看着紫色的封印效果将自己包围住,沈明漪还是难掩恐惧,原本让丝毫不会武功的她站在这万里高空长剑上已是极大的考验,甚至连看都不敢望下去看,只有秦莫承一直扶着才能够不摔下去,此刻已然惊魂难定。 “明漪,别怕,有我呢。”身后的秦莫承圈住她的身子,怕她因惊慌而站立不稳。 沈明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克服着自己的恐惧。 “雪涯,咱们下去歇一会吧,这雨太大了。”秦莫承看看沈明漪早已被淋湿的头发衣服道。 “好。”雪涯淡淡地答应着,其实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两人此刻拥在一起的暧昧姿势,于是她缓缓向下飞行着,降低到一定的高度,然后操控长剑的法术微微一松,只见脚下的长剑晃了两晃,身后的秦莫承和沈明漪不出意料的直坠下去。 “啊!”沈明漪惊叫之余,已摔落在地。 “明漪你没事吧?”身为习武之人早就摔摔碰碰惯了的秦莫承自然无碍,于是连忙去看沈明漪。沈明漪也只是摔痛了半边身子擦破了皮而已,秦莫承扶着她站起身来,捡起长剑,雪涯也飘然落地。 “雪涯,你去哪?””看到雪涯刚一落地便又施起紫色的幻影阵,秦莫承连忙抢上来问。 “去别处走走,雨停了就回来。”雪涯说着,手中法阵不停,紧接着身影已消失。 “雪涯姐姐的法术好厉害。”沈明漪看着,心中欣羡不已。 还呆立在雪涯身影消失的地方怅然不语的秦莫承并没有留意她的话,只是停了片刻转回身来,对 沈明漪道:“咱们也寻地方避雨吧。” 沈明漪点头,与他一同走进树林。 72第72章 画地为牢 随意给自己施了个“画地为牢”封印,雪涯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大雨里,雨淋不到她,她只是隔着那薄薄的紫色的屏障,看雨大滴大滴地落在这屏障上面,远处的花草树木和那走进树林的两个人的身影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有些感觉也如同这封印外的景象一样模糊不清?心里有一丝莫名的难过,不想再走近秦莫承,不想再走近他们,他们的关系已经很明确了吧,而自己夹在他们中间的感觉是那样的诡异,她不想去打扰他们,不想被他们发现并同情着自己的孤单和落寞,她只想就如现在一样,用这一个封印把自己牢牢的画在其中,不听、不闻、不问。 雪涯只是略略仰头看着依然乌云密布的天空,紫色的封印还是不够完美,斜上方不小心留下的缝隙稀稀疏疏地落进些许雨滴。连这御法澄影独有的法术都施展不好,雪涯不由得懊恼。 诚然,她所有的法术都是跟翎溪学的,翎溪教她很认真,倾尽所有。但是她记得,唯独这一招“画地为牢”翎溪没有很仔细地教过她,甚至只有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才简略地指点了下,平日里战斗时,翎溪也极少使用这既能自保,又能救人,攻守兼备的绝技,只有在己方的战友们遇到极大的危险时他才会用这“画地为牢”来解围。这么好的功夫,为什么很少会用?雪涯不解,也不曾多问。她只是隐隐觉得,也许在翎溪的心里,也有着“画地为牢”那一份独有的记忆吧。 只愿为你画地为牢。画的究竟又是谁?到头来也许只是作茧自缚。 雨歇,天晴,雪涯回到秦莫承与沈明漪休息的地方。 “雪涯,你回来了!”秦莫承立刻迎上前。 雪涯点点头,“我们走吧。”言罢从他手中的剑鞘中抽出长剑,开始运功。 “雪涯......”秦莫承欲言又止。 雪涯停下御剑的准备招式,疑问的目光望向他。 “雪涯......”秦莫承组织了下语言,终于道:“我总觉得你这次回来,跟以往有些不大一样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雪涯随口答了一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然后又立刻运起法术,御剑带同二人飞上云端。 真的那么容易便看出来了么?其实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心吧,雪涯这样想着。彼此的关系似乎更明朗了,界限也更清晰了,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没有任何瓜葛,她只是想尽早地逃离,或者说尽早地适应没有他陪在自己身边的状态,否则她怕自己越陷越深。 一路依旧无话,待到了侍剑山庄时,雪涯才将御剑的高度缓缓下降,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将身后的二人摔下剑去,似乎她依已经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尽管此刻她已经基本能够安然平稳地收势落地,尽管秦莫承依旧以为她是御剑的法术还不够熟练所致。 当然,她不会傻到每次都是摔下别人然后自己镇定自若的站在地面,因而有几次她也会把自己一同摔下去以免他人起疑,就如同现在。 “明漪,你怎么样?”秦莫承一面自己站起身子一面去扶沈明漪。 三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他还是更关心沈明漪么?雪涯默默无语地起身,她知道,更多的时候,像沈明漪那样的女子才更柔弱更需要保护。她自己也会去关心爱护沈明漪的,可是看面前那两个人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普通朋友的关心与爱护。这人界世上没有儿女情长就不能活么?她不懂,明明还有着那么多需要做的事需要关心的人,可是为什么总要把身边的人限定为一个,给予那一个人超出寻常的关心与爱护,那么其他人呢,朋友与亲人呢?她想不通,此时,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然后转身大步走进侍剑山庄的大门,连看都不想再回头看他们两个一眼。 与陆云轩和沈明渊会和,对于侍剑山庄惨遭血洗一事大家自是十分悲愤,沈明漪更是将自己关在停放父亲棺椁的大厅里,不肯出来。 当夜,大家便宿在侍剑山庄。陆云轩和秦莫承依旧同住一室,待夜深人静时,陆云轩拿出那日在山庄大厅外的石柱上钉着的红莲花瓣道:“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几日来的御剑奔波劳顿,秦莫承已经倒在床上准备解衣就寝,却被陆云轩拿到面前的红莲花瓣吸引了目光。 陆云轩把声音略略压低,道:“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昆仑派曾经的镇山之宝红莲玉樽上的红莲花瓣,就是被傅千秋师兄拿走的那件仙界宝物。” “为什么会在你这里?”秦莫承惊奇之余一下子摸不着头脑。 陆云轩道:“这枚红莲花瓣是我刚到山庄那日在正厅前的石柱上发现的,被人用透骨钉像是有意钉在那里,感觉像是来者要证明身份一般。” “......”秦莫承一时哑口无言了,思考了片刻才试探着问道:“当年千秋师兄进入降魔古境后,这红莲玉樽被昆仑派收回了么?” “没有。”陆云轩略带黯然地摇头,”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这红莲玉樽被千秋师兄带着一同进了降魔古境。” 秦莫承默然半晌,他猜测的难道果然成真了么,不由得问:“你是怀疑千秋师兄从降魔古境活着回来了?血洗了侍剑山庄?” 陆云轩也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微微点头,然后道:“只是我想不通,没有任何人,甚至妖魔也难以从降魔古境中活着走出,就算千秋师兄身上带有半分魔的魂魄,又怎么可能?而且他既然活着出来了,为什么要去相助点苍派?我从未听说他与点苍派有过交情或者与侍剑山庄有仇。还有,如果真的是他做下了这些事,为什么又要故意留下证据,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么?” 秦莫承不得不佩服陆云轩的推断能力,只是一时间对于这猜测还难以接受罢了,如果沈明渊和沈明漪兄妹知道了是华山弟子血洗了他们的家,又会是怎样的后果? 陆云轩也倚坐在床上,在他身边低声道:“这件事除你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讲,因为毕竟红莲玉樽是昆仑派的东西,万一此事传出只怕昆仑派脱不了关系,我想如果千秋师兄真的回来,也应该会到昆仑派去了结那些前尘恩怨,我觉得咱们应该回昆仑派去彻查关于千秋师兄的来龙去脉。还有石桥寺的那位带着千秋师兄的玉佩的姑娘,她或许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 “那么我们等沈庄主入土为安后就动身前往昆仑?”秦莫承领会了他的意思。 陆云轩点头,“只是我没对任何人说红莲玉樽的事,我们回昆仑也只好对沈家兄妹说是那里有了点苍派的消息以便我们去报仇。” “好。”秦莫承点头,然后又问道:“连对雪涯也不能说么?” “当着明漪的面,还是暂且不提吧,等日后再慢慢向她解释。”陆云轩道。 秦莫承点点头,此时也唯有听从他的安排。 正说话间,窗外传来一阵极细的衣袂带风之声,虽然声音极小,但以秦莫承和陆云轩的功夫也已听到了,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均知此处必有高手,秦莫承立刻便要起身出去一探究竟。 “你别动,我去看看。”陆云轩压低声音把他按住,眼下侍剑山庄极不安全,此时敌暗我明之际,更加不该多一人冒险,况且他看到秦莫承真的是累了,于是便把他按回床上,然后自己抓起长剑,跃出门去。 知道陆云轩是不想让自己冒险,可是秦莫承此时又怎能安心休息,陆云轩出去不到一刻,他便也飞快地爬起来,顺手拿了床边的长剑,追了出去。 在一丛几乎没有风吹草动的矮丛林后找到了陆云轩,此刻陆云轩正藏身在这丛林之后,密切观察前方的动静。看到秦莫承前来,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斜前方,然后又把他拉在自己身后掩护。 顺着陆云轩手指的方向看去,秦莫承看到了斜前方不远处,两个人影各持兵刃,似乎正在对峙。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衣服一黑一白,待看的清了,秦莫承才惊奇地发现,此刻面前的两人竟然正是雪涯与林天枭。 林天枭来做什么?他们点苍派不是已经将这里铲平了么?难道还要回来看看有没有留下活口?他又为什么会与雪涯在一起?还是他到这里来被雪涯发现了?很多的谜团难解,此刻秦莫承唯有屏住呼吸,密切关注前方的动静。 而眼前的一男一女,似乎正在说着话,看情形,既不像敌人,也不像朋友。 73第73章 陌言 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依然拿出,直指林天枭,冷然道:“林天枭,你来做什么?!” 林天枭一如既往的一幅好整以暇的样子,笑笑道:“哎呦,姑娘,怎么我到哪都能遇见你,咱俩还真是有缘呢。” “少说废话!侍剑山庄的人是不是你杀的?!”雪涯懒得和他废话,只想知道结果。 林天枭无限委屈地叹了口气,“唉,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信么?段掌门那老头也太沉不住气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他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 “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雪涯质问。 林天枭摇了摇头道:““唉,你知道点苍派和侍剑山庄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段掌门的二公子在恒山命丧嵩山派唐亦箫之手,嵩山派与侍剑山庄素来交好,点苍派一时半伙奈何不了嵩山派,于是便把仇也算在侍剑山庄上,况且段掌门听说在长安的除魔大会,沈小姐还不知用什么功夫伤了他的大公子,这不更是雪上加霜么。“ 雪涯只是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看出雪涯质疑的神情,林天枭一下子急了,连连挥手,道:“我说姑娘,我解释了这么半天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啊,真的不是我干的,血洗侍剑山庄的时候,我在忙魔界的事,连来都没来,连听都没听说。“言罢,他停了停,又道:”哎呀,我是个魔,你是神,就算你是半个魔,可你从来没把自己当成魔,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见面不打起来已是谢天谢地了,我干嘛要给你解释这些啊,我真是服了我自己。” 雪涯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片刻,又问:“附近的百姓说当日与点苍派同来的另有一名很厉害的高手,不是你?” 林天枭懊恼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早听说人家段掌门不知从哪里又请了个高手,这回终于派上了用场,看来点苍派是不怎么需要我了,我应该跟魔尊大人请示下,看赶紧让我回魔界去逍遥自在吧,我实在不想为了找什么伏羲琴搅在这乱七八糟的人界江湖了。” 雪涯皱眉,林天枭的话看似不像在说谎,可是这人界江湖上的真真假假,又该怎样分辨呢。 “姑娘,若没什么吩咐的话我走了,再不走我怕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林天枭说着看雪涯没有阻拦,于是便飞身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庭院一角。 雪涯没有去追,她知道以自己的功力未必真的能够制服林天枭,况且从林天枭的言语中来看,已是把自己真的当成魔界大将军的千金小姐一般,虽然有时难免说话半真半假开开玩笑,可就连动手过招间,对自己也从未有过真的像敌人一般的仇视或不敬,她知道,对方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了,那么 自己也不好再迫得人家没有退路。 看着林天枭退走,雪涯也转身缓缓向着所住的房间走去,秦莫承和陆云轩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回房。 “看来不是林天枭干的,是点苍派与其他人。“秦莫承像是对陆云轩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云轩摇摇头,“林天枭的话可信么?” “可是雪涯信他。”秦莫承认真地道。 “我倒是想知道林天枭口中的那位高人到底是谁。”陆云轩沉思。 秦莫承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他知道陆云轩此刻想的一定是傅千秋。 次日一早,已清理打扫完毕的山庄正厅中,秦莫承、雪涯、沈明漪、陆云轩、沈明渊几人聚在一处,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沈明渊道:“既然陆少侠听闻昆仑派附近传来了点苍派的消息,那么妹妹你就与陆少侠、莫承兄弟还有雪涯姑娘一道前往昆仑山,我留下为父亲守灵。” “不。我也要留下来与哥哥一起守灵。”沈明漪态度坚决。 沈明渊劝道:“妹妹,咱们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规矩,我在这里为爹爹守灵四十九天就好,然后我便与嵩山派的唐少侠和洛女侠会和,一同筹划歼灭点苍派报仇的事。现在侍剑山庄成了是非之地,你留下来也不安全,还是跟着莫承兄弟我比较放心。” “可是,你留下来不是也同样不安全么?我已经失去了爹爹和山庄里的这些兄弟叔伯们,我不能再失去哥哥你啊。”沈明漪急的几乎要流下泪来。 沈明渊双手扶住她的肩膀,道:““好妹妹,听话,你在这里我反倒要分心照顾你,我一个人也来去自如些,你放心,哥哥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们先到昆仑山也好请昆仑派的掌门云沧真人主持公道,等我会和了唐少侠和洛女侠就去找你。” “可是,可是......”沈明漪还想争辩,一时却也想不出说什么来。 沈明渊道:“妹妹,你陪我在这里留守七天便好,也算为爹他老人家尽孝了,七天之后便和莫承兄弟一同启程,答应我听话,好不好?” 沈明漪沉默半晌,终于含住眼泪,点了点头。 沈明渊转而对秦莫承等人道:“莫承兄弟,陆少侠,雪涯姑娘,还得劳烦你们多陪明漪住上七日,此番恩情,在下没齿难忘。”说着便深施一礼。 “沈少侠说哪里话,沈庄主德高望重,就算没有带明漪一起走的事,我们也打算在这里多留几天为沈庄主守灵的。”陆云轩道。 如此决定后,秦莫承等人便在山庄住上七天,然后再行御剑前往昆仑山。 若按照以往的行程安排,雪涯知道自己一定会着急的,因为下一根伏羲琴弦还没有着落,不过看此间的情形,她也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界的头等大事,虽然她并不懂人界的礼法和规矩,不过看大家如此沉痛凝重的目光,于是自己也没有了异议。 实际上,有些事情她似乎比从前想得通了些,无论神仙妖魔人鬼,彼此之间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就好比她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回到神界,离开秦莫承,那么为什么不趁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多留些日子呢,那些过往的风景一旦过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她知道自己从前多么着急的想要尽快找到伏羲琴然后尽快回神界去,她亦知道将来自己真的找齐了伏羲琴弦要回到神界,离开秦莫承时,将会是多么的不舍。因而此刻,就顺其自然,一切随缘吧,她不再急躁,只想静静地感受这些终将会成为过客的人和风景。 在他们住在侍剑山庄的第五天,山庄之外早已荒芜一人的郊外忽然来了一个人,一个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或者说还只是一个少年,一身略似战袍的淡青色衣裤,手中拿着一杆闪耀着光芒怎么看也不像凡间兵器的长枪,与其说是长枪,倒不如说是类似于法杖一类的武器,只不过比起雪涯的天渊法杖来,他手中的这一杆要沉重得多,枪头更是略呈菱形,宽大厚重,与这少年的身材略显不相称。 这少年就是在这空无一人的山庄之外赫然出现的,确实是凭空而出,确切的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与他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柄长剑。少年似乎摔得不轻,龇牙咧嘴地皱着眉头对自己一张俊逸的脸进行着毫无顾忌的暴殄天物,然后揉着摔疼的肩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将掉落在一旁的长剑捡起顺手插回背上的剑鞘,随即又走开两三步低头拾起被摔远了的长枪,拿在手上,嘴里还不断嘟囔着道:“御剑乘风,太没谱了,下次问问翎溪哥,能不能御枪啊......” 言罢他又前前后后地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侍剑山庄的正门前,自言自语地小声道:“是这里吧?但愿没找错。” 说完便开始敲门,侍剑山庄出了事后,平日里敞开的大门早已关闭,他砰砰砰的敲了几声之后,才看到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十分谨慎小心地把门开了个缝,探出头来向外望了望,然后问他:“这位小兄弟,你找谁啊?” 原来,开门的正是侍剑山庄的老总管沈平。 “额……我找雪涯,请问她在这里么?”少年似乎不常和人打交道,此刻挠挠头,有些腼腆地道。 “你是……她的什么人啊?”此间多事之秋,沈平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 “什么人?……”少年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是……我是她哥哥。” “哥哥?”沈平半信半疑,停了一会才道:“你在这里等着啊,我去找雪涯姑娘出来。”说着转身回去。 屋内雪涯也被弄了个糊里糊涂,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哥哥,于是和秦莫承、陆云轩一块来到门外,看见门外站着的少年时,雪涯不由得惊喜万分。 “小言,怎么是你?!”雪涯惊异面前的少年竟是神界的陌言。 “不是我还能是谁啊,翎溪哥担心你,让我来帮你。”陌言揉着依然难受得快被摔散了的肩膀道。 “你……你为什么说是我哥哥?你明明长得像我弟弟!”雪涯不由得质问。 “那个……”陌言不太会和人辩论,只好又挠挠头道:“我本来就是你哥哥么,我修行的年头比你多。谁让你叫他们泓玄哥、皓烟哥、翎溪哥,就是不肯叫我哥哥。” “你?你像么?”雪涯不由得好笑地想跟他争论到底。 陆云轩也微微一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大家回屋说话吧。” 于是陌言跟随雪涯等人进了侍剑山庄大院,路上雪涯还不住地问道:“对了小言,你是怎么找来的?” 陌言一脸委屈地道:“还不是用那个明镜台,我没来过这里怕找错了到了人界后就没敢再用幻影阵,御剑过来的差点摔散了。” “你也摔了?”雪涯无比好奇地道。 看到她像是幸灾乐祸地眼神,陌言更加委屈地看向她。 雪涯无视他的目光,反倒像是一脸认真地自言自语道:“回头得好好再请教下翎溪哥,这御剑到底怎样才能不摔……” 74第74章 一帘幽梦 自从陌言在侍剑山庄住下后,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却已和秦莫承等人成了好朋友,陌言本就是性情爽快开朗乐观之人,和秦莫承正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待到为沈庄主守灵七日完毕后,一行人开始准备启程前往昆仑山。 “云轩哥,我从来没有飞过昆仑山那么远,中间可能要多歇几次。”雪涯对于御剑乘风的功夫依然没有自信。 陆云轩安慰道:“没关系,正好咱们路过开封,去拜访一下在开封城外石桥寺中我的一位朋友。” “好,那我这就去找莫承他们。”雪涯点点头,对于陆云轩的安排很是赞同,于是去找秦莫承和陌言他们。 来到秦莫承房间的时候,看到他正和陌言在探讨着武功与法术,这两个年轻人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一般,倒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等大家一切准备完毕,沈明渊便送他们到余杭镇外准备御剑离开,沈家兄妹又依依惜别了一阵,沈明渊答应等与嵩山派的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会和之后便一道往昆仑山去找他们,众人这才开始御剑离开。 “小言,你带莫承和明漪,我带云轩哥。”雪涯向陌言道。 “啊?我,我......”陌言想说他御剑还从来没有带过人,这一下子就带两个,任务有点艰巨。 雪涯看出他的意思,故意道:“小言你不是自称是我的哥哥,修行比我要高么,那这稍微困难一点的任务当然要你来做。” “什么,我......那,好吧。”陌言满心委屈地想到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初就不应该说是雪涯的哥哥。 于是两路人同时启程,雪涯和陆云轩在前,陌言与沈明漪、秦莫承在后,由陆云轩来指点方向。其实雪涯知道,陌言虽然修行比自己高,但在神界来来往往都是运用幻影阵的瞬移传送,从来没有真的来人间御剑过,比起已经试了几次的自己来说反倒经验更加不足。因而她将秦莫承和沈明漪交给陌言,她知道想必陌言会将他二人摔得更重吧,反正,她就是看不惯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 陆云轩一面站在御剑的雪涯身后,一面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陌言,于是道:“咱们不用急,慢点就行,等等他们。” “好。”雪涯答应着,于是略缓了缓,等待陌言追上来,然后两个人并肩御剑,一面聊天。 同样来自神界的陌言与雪涯不同,陌言开朗,乐观,风趣,幽默,是大家的开心果,有了陌言的旅程一点都不寂寞,甚至连沈明漪都暂时缓解了失去亲人家园的痛苦。一行人御剑飞飞停停,两日后已来到开封城外的上空。 “云轩哥,是这里么?”雪涯略略降低了高度,以便陆云轩看清地面上的路。 陆云轩看了一会,然后轻轻道:“差不多快到了,下来吧。” 雪涯点点头,然后向飞在后面还没有做好落到地面准备的陌言道:“小言,下来啦。”说罢也没有等他,而是带着陆云轩径直地落下地面。 若说雪涯已经基本能够掌握如何安安稳稳地落在地上,陌言的经验反倒差了一筹,他一见雪涯没有等自己便已下来,于是心中一急,更加控制不好火候,方向一下子失了准头,身形直坠下去。 “啊啊啊,你们小心啊!”陌言惊叫,知道自己身为神族,就算摔得再痛也不会怎样,可后面的秦莫承和沈明漪就难说了,于是吓得大叫。 危急时刻,秦莫承左掌轻点高耸的树枝,略略阻住自己的坠落之势,同时另一手接住沈明漪,将她托起两人一起摔落地面,落下的瞬间秦莫承眼疾手快地变换了个姿势,使得沈明漪正好摔在自己身上,毫发无伤。 “莫承哥哥,你没事吧。”沈明漪看着两人暧昧的姿势,脸上微微一红,连忙起身。 “没事没事。”秦莫承好在是武功底子不错,这么摔摔打打惯了,也并无大碍。 雪涯远远地看了两人一眼,不屑地扭过头去,追上走在前面的陆云轩。 当一行人走在石桥寺外的竹林时,周围的清雅幽静使得众人都不想再言语,只想细细体会这红尘喧嚣之外桃源仙境。大约又走了一刻,一座略呈拱形的石桥才出现在这翠竹幽草边,石桥不大,仅能并排走过两人,但是与这周围的绿意相衬,却有着说不出的宁静与淡泊。石桥的另一端便是寺庙的山门,寺庙也是小寺,除了门前的石墙上书“石桥寺”三个大字后,只剩下斑驳的山门墙砖,只不过从寺庙内悠悠扬扬地传出三五个僧人的诵经声让人的内心不由自主地释然宁静。 “云轩哥,你要找的朋友就在这里么?”看看四周只有这座寺庙,秦莫承不由得几步抢上前,走在陆云轩身边,问道。 陆云轩点头,“不错,那位姑娘的身上,有着和你同样的鱼形玉佩,那似乎是傅千秋师兄之物。” “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姑娘会在寺庙里修行呢。”雪涯不由得微微好奇。 他们到来的时间已是傍晚,踏着石桥寺的晨钟暮鼓,走进这斑驳几乎倾塌的山门,无论是一天中的什么时间,这寺庙内外总有一种清晨的宁静与清凉,无论再多的繁华与喧嚣,似乎都以遁入空门,如早已冷却的梦,只剩下释然与宁静。 与寺中僧人通报后,得见了方丈。寺中本就极少有人往来,对于上次前来的陆云轩,方丈自然记忆犹新,又得知陆云轩等人是去往昆仑山做一见行侠仗义的事,更是口宣佛号称赞,于是这一行人便得以在石桥寺内小住几日。 寺庙虽小,客房却并不算少,因而陆云轩等人得以每人一间客房,居住舒适的同时体会这佛门的清幽之意。当晚趁着天色还亮,一行人便去拜会了一直住在寺中的女子时梦帘。 细雨纷纷,草木深处,一曲古筝,透着禅意。 踏着被雨水冲刷得清净透彻的青石板,当陆云轩来到那扇半开的木屋外时,从屋中正传来一曲轻轻悠悠的古筝。于是他驻足,甚至连呼吸也放轻,不忍打扰这一份近乎完美的宁静,直到一曲终了,才缓缓上前,轻敲那半掩的木门。 门开处,依旧是那个一身淡绿衣裙的女子,发如云,眸如水,洗尽铅华,安安静静地站在这古朴的院墙边。 “时姑娘,再次叨扰,不知可还记得在下?”陆云轩抱拳,每当站在这素颜淡雅的女子面前时,陆云轩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江湖人,不再有那些身边的纷扰江湖,而只是一个寻常百姓,甚至是一名僧人,与她一同体会这喧嚣之外的别有洞天。 “远方的客人,请进来坐。”时梦帘淡淡地招呼着,许是参佛久了,她并没有寻常人相见时的热忱与欢脱,不过陆云轩却从她澄澈的双眸中科院看出那老友相见的会心与欣慰。 一盏残灯,香烟缭绕,尽管陆云轩并不明白她为何要在这里修行,但却有种一见相知的感觉,有些事,不必多言,也无需多问,只是那么静静地相望片刻,就可以得到内心的宁静。 于是这一行人便在石桥寺中住下,善解人意的沈明漪很快便与时梦帘成了好友,白天里陆云轩则带着秦莫承和陌言参观这寺庙,同时与僧人们探讨些佛家典籍,而雪涯则对佛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常向老方丈请教佛门经文与典故等。 听晨钟暮鼓,看日升月沉,更多的时候,沈明漪会来到时梦帘房里,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听她诵经,抚琴,看她写的每一篇诗文。 “梦帘姐姐,要诵什么经才能给死去的人超度,让他们在鬼界甚至转世以后过上好日子呢?”看着时梦帘诵经时的背影,沈明漪终于忍不住问。 “为什么要问这个?”时梦帘回头。 ““我......我的父亲和家里的老老少少二百余人都在一夜之间被恶人杀死了......”沈明漪说着,不由得垂下泪来。 时梦帘回头,会有这样的事?她震惊,可眼前的姑娘那柔弱中却透着坚韧的目光让她无从怀疑,于是脱口而问:““仇人是谁?” 沈明漪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不在家中,只听说是江湖上的点苍派指使,而那个真正动手杀人的人,却谁都不知道。” “妹妹是江湖人?”时梦帘不由得问。 “我,我也不晓得我算不算江湖人,我不会武功,也不懂江湖,可是爹爹在世时,参与一些江湖之事,我的哥哥也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还有,还有他,莫承哥哥......”沈明漪说着,不由自主地便将秦莫承也纳入了家里人的范畴。 时梦帘听着,轻轻地问:“妹妹对那位亲少侠想必很是倾心吧?”很多时候,女人对女人的心事总是采得很透。 “我,我......”沈明漪知道对方已然看出,自己也不好再行否认,只好道:“只是我还不了解他的心意。” 时梦帘点点头,缓缓道:“妹妹心仪什么人,想要去做什么事,就只管放手去做,不要像我,在这里等了一年又一年,却还是终究等不到那个人回头......” “那个人?”沈明漪刚刚觉得好奇想要再问,门外已想起了敲门声,起身去开,见是陆云轩和秦莫承并肩而来。 75第75章 困兽之斗 “梦帘姑娘,打扰了。”走进房门的陆云轩依旧彬彬有礼。 沈明漪知道,此次陆云轩带领大家来到石桥寺找时梦帘,是有要事询问的,似乎这事还与侍剑山庄和点苍派有些关联,不过陆云轩既然没有细说,自己也就不曾多问,她知道自己跟随大家一路,已是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于是她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别人不做的事她也不做,别人不说的话,她也绝不多问。 与 从前侍剑山庄的大小姐不同,现在的她已是无依无靠,孤独漂泊。 此刻善于察言观色的她看出陆云轩与秦莫承此来找时梦帘确实是有要事商议,于是她也不再多话,只是向大家告辞便返回自己房中,不再打扰他们。 “梦帘姑娘,在下此来确实有一见要事想与姑娘探讨。”素来喜欢开门见山的陆云轩丝毫不绕圈子。 “陆少侠请讲。”时梦帘也是知书达理的爽快之人。 陆云轩道:“梦帘姑娘,在下上次前来,看到你那块鱼形玉佩,不知可否让在下再行一观。” “好的。”时梦帘虽然不知他要看那玉佩做什么,却还是走进内室的床边,从枕旁取了那枚玉佩。 拿到陆云轩和秦莫承眼前时,二人都不由得心中一震,虽然早知这枚玉佩与秦莫承颈上带的那枚同出一辙,而今眼见为实,却还是不由得令人震惊。这枚玉佩颜色略浅,与秦莫承那枚颜色稍深的正好一阳一阴形成完整的太极图案。 “梦帘姑娘,你看。”陆云轩说着,伸手便去解秦莫承的衣襟。 “云,云,云轩哥,我,我自己来行不行!”秦莫承急了,哪有他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在异性面前随便解别人衣服的。 “呵呵,好,你自己来。”陆云轩一笑收手。 秦莫承解开自己衣领,从颈中取下自己从小到大带着的那枚鱼形玉佩。 “这......为什么会是一对?”时梦帘看着,震惊了。 陆云轩道:“敢问姑娘,将这玉佩赠与你之人是什么身份与来历?” “他......”时梦帘沉默了一会,道:“他是华山弟子。” “华山弟子?真的是傅千秋师兄?”秦莫承一惊立刻道。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时梦帘更加惊异。 陆云轩道:“梦帘姑娘,实不相瞒,前日来得匆忙并未来得及通报师承,我这位兄弟也是华山弟子,那位叫做傅千秋的人正是他的同门师兄。” “原来......”时梦帘呆了半晌,又问道:“那么秦少侠,你可知道千秋在哪里么?” “说实话......我们也在找千秋师兄。”秦莫承有些沮丧地道。 陆云轩道:“不知梦帘姑娘还知道他的多少事情?看能否有助于我们寻找。” 时梦帘微微低头,过了片刻,才为难地道:“我,我只知道他是华山弟子,要去做一件大事......” “大事?是什么大事?”秦莫承不由得目光一亮。 时梦帘摇头,“我也不清楚,他从不与我说江湖中事,只是叫我不要再等他了,可是,可是我却没办法放下他。” “梦帘姑娘,你有多久没见到千秋师兄了?”秦莫承想了一下,然后立刻问。 “五年了,他离开已有五年了。”时梦帘幽幽道。 “五年......”陆云轩与秦莫承互相对望一眼,他们知道,傅千秋进入降魔古境时已在八年前,那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是从降魔古境中活出走出来了,并且还要做一番大事。 “梦帘姑娘,能给我们讲讲你与千秋师兄是怎么相识的么?”陆云轩道。 “......”时梦帘沉默了片刻。 “如果,如果是在下强求了,也不必勉强。”陆云轩又立刻道。 “......没关系,关于他......再不与人讲讲,只怕都不记得了。”时梦帘轻叹,于是回忆起那段让她至今还念念不忘守在这里的那个人和那段曾经。 霂雨霖铃,千年一城。 一年到头细雨绵绵的古镇有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然而不论是居住在这里的百姓还是流量往返的旅人,都只是在那扇木轩窗前匆匆走过,而她,只能是偶尔透过窗棂的一角,静静地观望外面行色各异的人们和连绵不绝的细雨。 没有人会为她驻足。 因为她是时梦帘,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却过着形如仆役的生活,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父亲早逝,她随着母亲的改嫁而来到了这户人家,顶多也只是个偏房的女儿,然而未久,母亲也病逝,于是再没有人理会她这个外来之人。 她只是每天被禁令呆在蜗居般的小楼里,禁止外出,因为,她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这户人家儿女的名谱上,没有她。 于是日子一天天地过,也曾有过梦想,也曾有过向往,可那一切都随着终年紧闭房门的小楼而变得支离破碎,逐渐模糊得不可辨认。唯一与她作伴的,就只有花,她会养各种各样的花,那是她除了诗书外,唯一懂得的东西。甚至就连诗书,也只是自己照着书本学的。 因为没有人会送她去读书或请教书先生; 没有人会给她添置胭脂首饰衣物; 没有人会服侍她生活起居,与她排忧解闷; 甚至她已到了婚嫁年龄,也没有媒人来给她说亲。 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名义上的父亲更是懒得花费心思把她嫁出去,因为根本不缺那一点聘礼钱。于是陪伴的她就只有日月星辰和冬夏春秋的交替,以及那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的满庭芬芳。 很多时候,她强烈的想出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想看看其他的人,看看在这还不算小的古镇上那些男女老少都是怎样的人。可是这一切都是奢望,如果没有人理会她,只怕她的一生都会在寂寥与孤独中度过,因为没有人在意她,或许命中注定,她早该被遗忘在尘世的某个角落。 直到那一天,那一个人的出现,在她满园芬芳的庭院里,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不是只有自己。 那时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俊朗中带着些许飘逸,持一柄长剑,却怎么看也不想行走江湖的侠客,反倒像是一名优雅高贵的公子。当然,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江湖。 男子只是静静走进她的庭院,然后凝视篱墙边的一株盆栽雪莲,半晌默然不语。直到她轻移莲步,走出房门。 “打扰姑娘了,在下只是觉得在这春江水暖之地尚能栽种雪莲,甚觉惊奇,冒犯之处,还望见谅。”看到她出门,男子抱拳施了一礼,然后微微笑道。 “你是谁?”她已经太久没有与人说话,只是怔怔地问。 “在下姓傅,名千秋。”男子道。 “你从哪里来?”她机械地问着,生怕自己一旦沉默,这难得一见的外人也会走掉,没有人肯与自己说上两句话。 傅千秋的笑容温润如玉,“我从华山来,不过我到过西北的雪山,在那里也有着这般盛开的雪莲,却不曾想到,原来在这里没有寒冬气候却也能将雪莲种植成活,姑娘真乃高人。” “雪莲......是已经出嫁了的邻家姐妹留给我的种子,说是亲戚从天山带来的。”时梦帘幽幽道。 傅千秋凝望那雪莲良久,缓缓叹道:“曾经,在遥远的雪山上,在我的生命里,也有一位姑娘酷爱雪莲,她种的雪莲也这般清幽素雅,只可惜,她已不在了。” 看着面前的男子流露的黯然伤痛的目光,时梦帘不由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傅千秋停了停,又恢复飘逸潇洒的神色,道:“在下只是一时路过,打扰之处还望见谅,这便告辞了。” “等等。”时梦帘立刻道:“你,你要去哪里?......” 傅千秋似乎是想了一会,然后道:“飘零之人,居无定所,走到哪里哪便是家了。” “飘零之人......”时梦帘思索着,片刻,试探着道:“你,可以带我一起走么?” “一起走?......””傅千秋似乎对她这要求也有些意外。 时梦帘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坚定没有任何犹疑,一直以来,她都只安安静静地做她这个有名无份的富家小姐,不论心里有多少不甘与怅惘,却从不逾矩一步,她没有这份勇气,也没有这份胆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困在这一生的牢之中。 困兽之斗。 而今,她只想往前跳一步,只想看看,倘若换一种方式,生活会不会不一样,尽管有可能是从一个牢跳到另一个牢,但是她想试一试。于是她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提出了那个请求。 她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太好了,还是傅千秋本就也是个怪人,总之,他竟然那么轻轻巧巧地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在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时梦帘,这位富家小姐便与这只见过一面的男子离开了那座小镇。 也许等自己离开很久以后,家里也不见得会有人发现吧,踏出城门的那一刻,时梦帘这样想着。 无知者无畏,那时的时梦帘,还不知道这个江湖中有江洋大盗,,有采花淫贼,有亡命之徒。幸而傅千秋不是江洋大盗,也不是采花淫贼,但却是亡命之徒,这是他自己说的,尽管时梦帘总是笑着摇摇头不相信。 76第76章 千城 他总是谦谦君子,飘逸潇洒,言谈间流露着高贵与儒雅;她总是娴静内敛,不声不响地就这样默默跟着他,看着他。 于是他们并肩,走过了一座又一座城,走过了一处又一处风景。 对于自己的过去,他总是极少提起,她唯一知道的是,他的华山弟子,并且近年来在做着一件身不由己的江湖大事。既然他不提,那么她也不去过问,只要能够这样静静地看着,便已够了,至少那个时候,她是这样想。 于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总是会带她游览四处的风景名胜,给她买最好看的首饰衣物,对她而言,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样好。 他们之间的关系,算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他的心里,曾经有过一个同样喜欢雪莲花的女子,那个女子深埋在他的心底,无法磨灭。 而自己喜欢他么?她不知道,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从未遇到过什么人,一旦遇到一个如此善待自己的,那么就由着心沦陷下去吧,除此之外,生命里还剩下什么呢? 他依然带着她走过千城。 慢慢地,时梦帘发现,他也不是只有一个人游荡江湖,也有时会与些熟识的武林同道欢聚一堂,商量些她完全听不懂的江湖要事,或者聚在一处筹划一些她完全不明白的计划。那时对于这些,她都并不关心,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那时候,她还没有学会把他的世界也当成自己的世界。 有时候,傅千秋也会在一个城镇停留上月余,那必是他与那些不知名的江湖人筹划行动的时候。通常这种情况下,傅千秋就会在城镇较为清净的地方租上两套小屋,他与时梦帘各住一套。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车马起居,他都与她保持着尊重与相敬如宾的关系,从不会进她的房间,也不曾有过任何超出普通朋友的举动,一言一行,皆是谦谦君子。 他会买很多好看的盆栽花草来供她闲暇时打发时间,而每当他们换一个城镇时,她舍不得的那些花花草草他总会托相熟的人好生照料。似乎,他有着呼风唤雨的本领,无论在什么地方,总能找到甘愿为他效命的属下或是一起把酒言欢的兄弟。 那时,在她心中,他就是整片天空。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有时她也会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只是温暖地笑笑:“因为行走江湖能有你陪伴,是我最大的福气。” 他的笑总是温润如玉,儒雅高贵,给人沁人心脾的舒适,只是没有人知道那曾经掩埋在内心深处无尽的苍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日子在春夏轮回中转瞬即逝,似乎他们飘荡的岁月没有尽头。不过这样也好,时梦帘想着,许是把自己前半生都没有走过的路一并走了,与他并肩看那些花开花落、日月星辰,又何必计较未来呢,有些路,只要走过了,就够了,有些人,只要相伴过了,就安心了。 也曾在大雨滂沱的傍晚,望向路对面他迟迟未归的院落,她心中空荡荡地冲出门去,在早已被雨水冲刷得没有一丝尘土的无人街道,找寻他的踪迹。那时的他,总会从那些并不起眼的小巷走出,将手中的伞撑在她头上,然后依旧是如沐春风的淡淡笑容,“要是冻病了明天可就不能带你去看风景了。” 而她,会隔过朦胧的水帘,凝望他含笑的容颜,然后默默地转身,跟着他一同回到所住的小屋。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芬芳。 偶尔闲暇之时,她也会问他,那个同样喜欢雪莲的女子是谁,有着怎样的容颜与喜好? 他总是微微一笑,用一种释然的目光看向她,轻描淡写地道:“她是我的心上人。” 真的释然了么?只有他的心底知道。 一晃三年。 将近三年的时光,足够爱上一个人,也足够忘却一个人。 在不知不觉中,她爱上了,尽管当时对她而言,他只是一根带她脱出牢笼的救命稻草。 而他忘却了么?忘了那段对谁也不愿提起的过往了么?她不知道,依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他要走了。 他说要和江湖同道筹划准备做一见轰动武林的大事,不能再带她同行,而这个宏大的筹划,也许需要数年。 她知道,自己最终也无法走进他的世界。 他带她来到一座不大的寺庙,她仰头望向石墙上空的几个大字:石桥寺。 “你可知这石桥寺的来历?”他温柔地笑问。 她茫然摇摇头。 他说:“这石桥寺出自于《石桥禅》,曾经佛陀阿难出家修行前遇到一位女子,苦苦相恋,后来到佛陀面前,佛陀问他:‘你有多爱那女子?’他说:‘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她从桥上走过。’” “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究竟是怎样的深爱与执着......”她沉吟。 “我刚从师门出师下山时,曾经偶到这里进行过布施,故与方丈有些交情。你便住在这里吧,住多久都行,一直住到你想离开了。”他淡淡地说着,声音带着几分离别的怅然。 他,也会难过么?相识三年以来,她几乎从未见他表露过喜怒哀乐。 “你去哪里?”她茫然问。 “我也不清楚。”他叹息着摇头,“或许几年都不会回来了,倘若成功,你若还在这里,我来接你走,倘若失败,你便只当从来不曾认识过我。” “不......”她难过地摇头,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一件什么样的惊天伟业,她只知道,自己不在乎 他的成功与失败,只想和他就这样相守到老。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鱼形的玉佩,交到她的手上,道:“我傅千秋两袖清风一无所有,唯有这枚玉佩是儿时恩师给我的,那时他老人家笑言,将来赠送给心仪的女子然后娶她回华山。我也曾有过心仪的女子,只是一切都还来不及,直到现在方才明白,很多事此刻不做的,将来也不会再有机会,很多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只可惜,我命中注定是个飘零之人,无法许你一世安定,愿你以后能找到一份好的归宿。” “千秋......”她攥紧手中的玉佩,泣不成声。 他摇头,“我是个不祥之人,忘了我,你会过得更好。” “不,我不会忘!我等你,就在这石桥寺中,几年,十几年,我都会等,他日你名扬江湖时,只要你还记得我。”她字字坚定,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年?趁着还有力气去相爱,一定要找个好人嫁了,听话,好么?”他依然淡淡地笑着,笑容有些凄凉。 “我听你的话,在这里潜心修行,等你回来,你若不来,我便修行一辈子。”她含泪的目光坚如磐石。 “傻丫头,时间久了,你就忘了,又有谁逃得过岁月的轮回......”他叹息着,然后转身。 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看着他的明明像是一个高贵公子却要成就一份武林霸业的背影就那么渐行渐远,直到消失,消失在石桥寺外无边的寒烟翠色风景里。 而她自己,也已站成了一道风景。 自此,她再也没有见过她,年复一年,相伴的只有青灯古佛。 听她言罢,陆云轩的目光里有了一丝黯然,秦莫承从来没有看过他这般暗淡的目光。 “原来,千秋师兄有着这般温润如玉的一面。”陆云轩轻叹。 “那么之前他是什么样子的?”秦莫承反问,傅千秋离开华山的时候他年龄还小,对于这位师兄的印象已模糊了大半。 陆云轩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道:“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梦帘姑娘所见的,是千秋师兄心底最温暖的一面。” 他,是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她么?陆云轩叹息,尽管他知道,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叫做红玉的女子。 又是一日晨钟暮鼓,禅房花木下,陆云轩与秦莫承找到雪涯和陌言,商议着一同前往昆仑的计划。 “梦帘姑娘的心上人便是那个叫做傅千秋的人?”雪涯有些好奇的问。 陆云轩点头,随即又从怀中取出那日在侍剑山庄找到的红莲玉樽的花瓣,凝思不语。 秦莫承摇头,“也是灭了侍剑山庄满门的人么?为什么和梦帘姑娘口中说出的那个千秋师兄完全不一样?” 陆云轩叹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就算是罪大恶极的狂徒,在爱他的人眼中也是个极易亲近之人。” “可是,如果梦帘知道我们是去与千秋师兄为敌......”秦莫承心中纠结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惩奸除恶,都会伤害到一些善良的人。 “不如我们不要告诉梦帘姑娘吧,况且也还没有告诉明漪杀害侍剑山庄满门的人是你的师兄。”雪涯看了看他,发愁道。 陌言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道:“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你们要做什么,不过我知道你们是在做一些行侠仗义的事,所以我既然从神界到这来了,不妨就跟着你们一起做点好事。” 正说话间,房门已被轻轻推开,进屋来的是沈明漪与时梦帘。 “梦帘姑娘,明漪,你们......”秦莫承一惊,心想刚才说话时一直没有留意门外,一定是被她们听到了。 沈明漪和时梦帘相互对望了一眼,还是时梦帘先行开口,茫然道:“你们是说,千秋杀害了明漪妹妹的全家?” “梦帘姑娘......”秦莫承懊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陆云轩立刻解释道:“我们只是在侍剑山庄发现了千秋师兄当年从昆仑山拿走的宝物,一切还难以确定所以大家才想去昆仑山调查一番。” “......千秋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他只是想成就一番江湖霸业,并不会滥杀无辜的。”时梦帘低下头,并不去看他们的目光,却字字笃定。 “莫承哥哥,杀害我爹爹和侍剑山庄二百余条人命的是你的师兄?”沈明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秦莫承。 “我......”秦莫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道:“我也希望不是,况且主谋一定是点苍派,现下我们要查清的就是他到底与点苍派有着什么关联。” “不论怎样,我都不信千秋会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时梦帘似乎一点也不激动,然后目声音却坚定不容置疑,就好似在说一件没有任何异议根本不值得去反驳或关注的事实一般。 “梦帘姑娘,你不要介意,他们也是一知半解,只不过他们那位师兄确实是失踪很多年了,倘若这些事确实不是他做的,而我们此行又能找到他们这位师兄,岂非是两全其美的好事?”雪涯一向不懂得怎么安慰人,也不会去主动安慰别人,这一次确实是例外,因为她实在觉得时梦帘这位女子执着守候让她钦敬。 “你们去昆仑山能够找到他么?”时梦帘疑惑的目光望向陆云轩。 陆云轩道:“我们推测,千秋师兄重返江湖一定会去昆仑山,因为他与我昆仑派有着一段难解的恩怨,所以在昆仑一带找到他的可能性最大。” 时梦帘想了想,道:“不知你们可否带我一起去?如果,不嫌弃我不会武功的话。” 还未等秦莫承几人回答,陆云轩已道:“如此太好了,倘若那些事真的不是千秋师兄做的,你又能劝得千秋师兄与昆仑派化解恩怨,那是难能可贵的好事。” 时梦帘点头。 可是陆云轩却忘了,如果那些惨案真的不是傅千秋所为,就说明他没有重出江湖,那么又如何能轻易找到他? 只是心里有一种从未萌生过的愿望,他真的希望时梦帘能够同行。 77第77章 昆仑的烟花 打定了主意,时梦帘便向寺中方丈辞行。 “我还会回来的。”她几乎是十分肯定地向方丈道。因为他知道,如果找不到傅千秋,那么自己一定得回来,就算找到他,许是也无法和他在一起的吧,如果他真的想与自己在一起,或许早就会回到这石桥寺来了。 “阿弥陀佛,一切随缘,石桥寺的门永远为你敞开。”方丈口宣佛号,双手合十相送。 其实,寺中的僧人们十分欢迎时梦帘居住在这里,虽然只是代发修行而已,不过自从她来了的这几年,寺中的大小事务,洒扫庭除基本上她都不劳别人动手,这让她这个还不算是出家人的佛门弟子在此很受欢迎。 与寺中僧众告别,陆云轩一行人踏上了继续前往昆仑山的征途。 “这次御剑,我带梦帘姑娘和云轩哥,小言,还是你带莫承和明漪,可好?”雪涯安排着。 “唔......好。”陌言答应着,雪涯也多带了一个人,他好像觉得心里平衡了,其实从前一副懊恼委屈的样子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作为修行多年的神族,他根本不在意谁吃些亏谁占些便宜,倘若自己力所能及,他倒是情愿把所有人都自己带上,让雪涯轻松而行。 随着雪涯和陌言对御剑乘风掌握得越来越熟练,短短两日的行程,一行人已到了昆仑山脚下。与中原的景色大不相同,此刻昆仑山附近放眼望去即使在这夏末初秋时节,也是茫茫一片白雪。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有素白这一种颜色,再无其他,仰望连绵起伏的山岭,赞叹其恢弘气魄的同时不免也使人心中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苍凉。 “原来,昆仑山是这样壮观的美景。”时梦帘不由得赞叹。 沈明漪也不由得感叹:“我在江南长大,平时连雪都见得极少,上次跟莫承哥哥去关外,也因气候异常的原因少见冰雪,而今这漫天被白雪覆盖的昆仑山,实在是太美了。” 秦莫承望了望也在欣赏这美景的雪涯道:“对了雪涯,你不是说神界的澄梦渊和凌波殿也这终年不化的飞雪么,与这相比有什么不同?” 雪涯想了想道:“我住的澄梦渊地处神界最寒冷的一带,那里比这还要苍凉,而且到处都覆盖着寒冰,相对而言雪反倒少些。而翎溪哥住的凌波殿相对不那么寒冷,虽然也终年飞雪,却没有那么多冰,天上的雪花总是落地便化,景象比澄梦渊要好看得多。” 秦莫承听着,露出向往的目光,他从小长大的华山冬日也是飞雪连天奇景美不胜收,不过单凭想象,就觉得一定还是神界的景色更加唯美,于是不由得问身边的陌言,“小言,你也是跟雪涯和翎溪他们在一起么?” 陌言摇摇头,道:“不是,我与泓玄哥和烟若哥住在一起,那里没有冰雪,不过却有各种在人界见不着的花草。” “看来果然是每一处神界仙界都有着难以言喻的美景。”陆云轩目光中亦流露出向往。 陌言点点头道:“神界有很多这样的殿堂,每处住所都地广人稀,不像人界这么多人,通常一处住所都住有两三名神族,负责镇守神界的一处领域,神族的人们通常也会根据自己的派别或寻找合得来的朋友住在同一处地域。这些小事都没有人管的,所以相对更自由些,像我与泓玄哥、烟若哥就是由于大家谈得来,才住到一块,并且也天楚哥与翎溪哥也是生死与共的交情,而实际上派别的搭配也并不算完美,虽然有皓天和澄影的远近打手,但是却少了璇梦,不过我们也不介意,大不了就是战场上多挨几回打呗,泓玄哥说的好,说他是念守皓天,有他在就不会让我们受一点伤。” “看来,神界的不同派别人们都是各司其职,但是如果他们自己不说,怎么能区分派别呢?”秦莫承不由得一下子来了兴致问。 雪涯对于秦莫承的问题也有着一定兴趣,解释道:“就算不动武出招的话也容易区分啊,他们穿的战袍就不同,皓天一族穿的坚硬厚重一些,有点像人界两军交战时将士们穿的铠甲。而澄影穿的就简单多了,反正他们也不需要和敌人进行肉搏的。” 陌言点头,补充道:“还有皓天一族由于长期修炼力量型功夫的缘故,在身材上比澄影派要高大些,澄影族修炼内功和灵力,所以就略微显得单薄些。其实除此之外从兵器上也能看出来,皓天族多用长兵器,澄影族多用短兵器。”陌言说着,挥了挥自己手里的长枪。 “当然,芜鸣是个例外,我头一次见皓天用扇子的,其实我偷偷发现,他的枪比扇子用的好。”雪涯道。 一行人说笑着,不觉脚步也满了下来,逐渐落在陆云轩与时梦帘、沈明漪之后,而沈明漪心中尚且在为侍剑山庄的事伤心,于是一路上也不多话,只是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领头的陆云轩和时梦帘并肩而行,已将秦莫承他们落下了好大一段路。 时梦帘原本只是一路跟随着陆云轩默默前行,忽然远处传来几声轻响,抬头处,只见漫天的烟花飞舞,行色各异,五彩斑斓,将这浩渺雪山一下子装点得绚丽缤纷。 “好漂亮!”她几乎是用力仰头凝望着,目光中流露出难掩的惊喜。 陆云轩微微一笑,道:“这是附近的昆仑弟子用来传递讯息的方式,不同颜色形状的烟花代表了不同的含义。” 时梦帘惊讶,“原来,昆仑弟子们会用这么诗情画意的方式来传递消息。” “昆仑山太大了,找个人可不容易,所以在不同地方巡逻的弟子之间便用烟花来传递信号。” “真是太美好了。”时梦帘依旧静静凝望着天空,轻轻地赞叹着。虽然也曾跟随傅千秋走过很多大城小镇,看过不少奇人异事,不过近年来她在石桥寺潜心修行,极少踏出寺门,更不曾见到这般唯美的烟花美景。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经常放给你看。”陆云轩带着笑意的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 真的么?”时梦帘略有期待地望向他,多年的修行已使得她的心早已变得沉静,不再容易有任何期待与心动,这是这一刻,她真的期盼能够再多看一会这样的烟花。 待烟花散尽,如流霞漫天,只见高耸的岩壁上一朵比这飞雪还要洁白的雪莲花正静静地盛开着,绝美而清雅,便是看上一眼,也会觉得这四周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那是?......比烟花还要漂亮,这才是昆仑山真正的雪莲花吧?”时梦帘仰望着花开的方向,轻轻赞叹。 陆云轩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身形却骤然跃起,足尖只在雪山岩壁上轻轻一点,便借力凌空几个翻越到那岩壁之巅,伸手将那朵雪莲花摘下,又是一个潇洒地旋身,飘然落于地面。 “送你。”一手执剑,另一手将那雪莲花送于时梦帘面前,陆云轩只是那样清清静静地站着,在这苍茫皓雪中,迎风而立。 双手轻轻接过面前的雪莲花,时梦帘惊叹于它的绝美,同时又讶异陆云轩的轻功绝世。 曾经,她也遇到过一个轻功如此出神入化的人,只不过如今那个人或许早已消失在这茫茫雪山里。她不由得双手捧着那朵雪莲,放在心口的位置,静静感受它的芬芳。 面前的陆云轩,暖暖地微笑着,几乎从没有人看到过他这般安然宁静的笑容。 走在后面的秦莫承、雪涯、沈明漪和陌言四人也停步驻足赞叹前方烟花的绚烂,只是待到那漫天的烟花散去后,却从不远处山岭的另一角转出来一个人。原本在这茫茫雪岭中走出来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引人注意,只不过此刻这人却是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连披风也是纯黑色的,一下子便成立这天地一片白的冰天雪地中唯一的一处焦点。 一行人立刻向那边望去,待到看清了才发现来者的形貌。 “林天枭?!”秦莫承脱口而出。 大家已发现,从这茫茫雪山的一角走出来的竟然是点苍派的护法林天枭,只不过,他是独自一人而已。 当然,与此同时林天枭也已看到了他们。 “他来这里做什么?”秦莫承像是自言自语地在问,并没有鲁莽地冲上前去。 只不过,林天枭反倒是像他们这边缓缓走来,既然避不过的碰面,那么又为何不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呢。 “你们别过来,我去找他说几句话。”雪涯言罢,趁着林天枭还没有走进,自己便立刻向他走去。 “雪涯?!”秦莫承想要叫住她,却见她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他担心她一个人独自对敌,不过看她刚才严肃的目光,似乎确实不想让人过去,自己也只好远远地望着,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雪涯姐姐,她不会有危险么?”沈明漪担忧地看着雪涯走向林天枭的背影。 “那个人,是魔?!”陌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林天枭。 78第78章 人仙殊途 “雪涯姑娘,又见面了,你好啊。”林天枭这回倒是没有油腔滑调地开玩笑,反倒是彬彬有礼的问候。 “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替点苍派助纣为虐?”雪涯说话向来不喜欢绕弯子。 林天枭却用力地摇摇头,道:“不,这回是我自己的事,确切的说是魔界的事。” “那又是什么?”雪涯侧头问。 林天枭想了想,忽然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谁让你有着一半魔族的血统呢,跟我要找的那个人也没什么两样。” “你要找谁?”雪涯不由得好奇他林天枭堂堂一个魔族使者,点苍派护法、独自一个人跑到的荒无人烟的雪山里找什么人。 林天枭正色道:“你还记得在侍剑山庄你问我是谁杀了他们满门么?我告诉过你,是点苍派委托的一位高手。” 雪涯点点头,难得看到林天枭这么严肃正经的目光。 林天枭道:“现下我已查明那人的身份,他叫做傅千秋,和你身边那姓秦的小子还是同门呢,嘿嘿。” “那你为什么要找他?”虽然亲自从林天枭口中已得到证实,但雪涯对于傅千秋确实是沈明漪的杀父仇人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林天枭道:“他的身上有半分魔族的魂魄,因而我必须要找到他,况且以他的资质和武功,再加以修炼或许真能成为我魔族的一员呢,嘿嘿!” “他为什么会有魔族的魂魄?”雪涯不解。 林天枭摇头道:“这个就无从得知了,许是曾经魔族也有着因战斗或其他原因和天楚一样魂飞魄散的魔将高手,死后魂魄不散,无意中依附在了他身上吧,我还只是个小魔而已,对于魔界的历史典故,也不是很清楚。” 雪涯点点头,思索了一会,道:“我明白了,你走吧。我也在找他,我找我的,你找你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林天枭换上一副无奈的神情,道:“我说姑娘,你找他不是要为了替那侍剑山庄的小妞报仇吧?话说回来都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了?!”雪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好好,不是自己人,那姑娘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可要走了,这冰天雪地的还真不习惯,人界一点也没有魔界呆着舒服。”林天枭叹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雪涯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山之后,然后转回秦莫承等人身旁。 刚才秦莫承他们虽然看着雪涯在与林天枭交谈,却怎奈这昆仑山脉之上朔风呼啸,他二人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这回见雪涯回来,陌言立刻忍不住问道:“雪涯,你跟那个魔说了什么?” “我......”雪涯看了一眼秦莫承和沈明漪,然后道:“我告诉他我来昆仑派寻人,叫他不要找我的麻烦。” “那,雪涯姐姐,林天枭没有说他是来做什么吗?”沈明漪问。 “他来秘密探访昆仑派,看有没有可乘之机。”雪涯随口说了一句,然后便不再说话。 “看来,云轩哥他们又要严加防守了。”沈明漪垂下头,不由得担忧。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看了一眼刚才那个魔,功力也就跟我差不多,可能还不如我呢。”陌言总是一副乐天的样子,抢上两步走到前面去与沈明漪同行,安慰着她。 看着走在前面的沈明漪和陌言,秦莫承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雪涯道:“你刚才是向林天枭证实了杀害侍剑山庄满门的确实是我师兄吧?” “你怎么知道?”雪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秦莫承的脑子果然快得过了头。 秦莫承没答她的话,只是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明漪伤心,毕竟在她看来一切还没确定,倘若她知道确实是我师兄干的,恐怕会更难过。” 雪涯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道:“你只管自作多情吧,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言罢快步走上前去。 走在苍茫雪山,在雪涯的心中却泛起一丝波澜:永远也不要把我当好人,因为只怕有朝一日当你觉得我没有那么好的时候,怕你会失望,我害怕看到你忧伤落寞的神情。 苍茫雪山,天色已暗,众人赶路也已走得饥寒交迫。 “云轩哥,怎么还到不了山上呢,这可比华山大多了。”秦莫承赶上走在前面带路的陆云轩,这条满是积雪的路已走得近乎绝望了。 “我说过今天就能到山上么?”陆云轩转头温和一笑,心中早已盘算好了。 “什么?!”秦莫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其实他自己倒是再走一天一夜也没事,可队伍里还有两个姑娘,尤其是不会武功的沈明漪,明显已经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陆云轩自然早把一切都考虑周全,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处雪原,道:“前面那里就是昆仑派在山下的驿站了,咱们今晚到那里住,明天一早上山。” 众人点头,对于陆云轩的安排,大家一向赞成。 当一行人站在昆仑山脚下的驿馆前时,留守驿馆的弟子立刻上前向陆云轩热情地打招呼问候,陆云轩作为掌门的第一弟子,且为人谦和友善,在门中也是受到大家的尊敬,有着极好的人缘。其实这昆仑驿馆只不过是山脚下的几座小木屋而已,昆仑附近常年积雪,环境恶劣,驿馆规模自然比不得在长安的昆仑驿站那般恢弘,于是陆云轩带着秦莫承、雪涯、沈明漪、时梦帘、陌言几人来到这驿站中,用过晚餐便叮嘱大家早点休息。 只不过头一次来到这气势磅礴的连绵雪岭,众人都没有兴致睡觉,而是站在驿馆外面欣赏这中原难得一见的奇峻景观。 苍茫风雪,沈明漪站在驿站之外,向着东南的方向,蓦然不语,身后,是缓缓走来的秦莫承。 “也许,我以后也很难再回江南的吧?”定定地看着夜幕微降之下的落雪,沈明漪幽幽道。 “为什么这么想?”身后的秦莫承问。 “那里,已经再没有我的家,也许命中注定我要过这种漂泊的日子吧。”沈明漪轻叹。 “如果你喜欢,我还是可以送你回去,在余杭重新定居住下来。”秦莫承真的不太懂得该怎样安慰多愁善感的少女,女人的思维方式与男人本就不同,所以很多时候,他就算想到了,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沈明漪摇头,“那里如果没有你,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虽然我觉得这一生漂泊很累,很想在某个地方停下来休息,可是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明漪,我......我给不了你什么。”秦莫承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 沈明漪却并不意外,只是道:“莫承哥哥喜欢雪涯姐姐吧?我可以看得出来,至少在明漪和雪涯姐姐之间,莫承哥哥更喜欢雪涯姐姐。” “她是神族......”秦莫承在说这句话时,眼中飘过了一丝落寞。 “神族......至少她可以永远以那样的姿态,那样的容貌,陪伴莫承哥哥到老。有她在,或许莫承哥哥永远都不会多看明漪一眼吧。”沈明漪说着,带着几分怅然。 秦莫承摇头,“也许我们几个,原本就不是同路人吧。只是我不信命,我至今依然认为,既然有缘相识,那么就一定有缘相伴再多走一程。” “虽然我没有莫承哥哥的勇气,可是,我愿意陪在莫承哥哥身边,如果,如果有一天雪涯姐姐不得不回到神界时,就由我来陪着莫承哥哥走完今生和来世,好么?”沈明漪默默地望着他,不由得低下头。 “明漪......”秦莫承轻轻叹了口气。 雪岭的另一端,是并肩而行的雪涯和陌言。 “小言,你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不是注定的?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时候,一时一刻也不会多等?”两个人一开始都不说话,忽然间,雪涯问。 “为什么这么问?”陌言不解,“雪涯,我觉得你来到人界这些日子以来,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说着很多不易懂的话。” 雪涯摇头轻轻地叹息,“我只是在想,是不是等我找齐了伏羲琴弦,就不能再留在人界了,不能再看到他,跟他结伴江湖。” “你是说莫承么?”陌言道:“为什么不可以?你看翎溪哥和泓玄哥他们,都可以随意往来六界啊,他们没有任务的时候不是也想去哪就去哪么,没有人管他们。” “可他们早已是高等级的神族,早就拥有了来往六界自如的功力和不需遵守六界往来禁令的权利。”雪涯道。 “也可以啊,等你修炼到他们这般境界,不是也就自由了么?”陌言劝道。 雪涯的目光中却依然闪现着难过,“可是等我修炼到这般境界,他,已经不知道轮回了几世,这红尘中,若没有他,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唉,也许皓烟哥曾经说过的人仙殊途,想来是有几分道理的。”陌言微微皱眉思索。 79第79章 红玉 不似秦莫承和雪涯他们在驿馆之外散步谈天,陆云轩与时梦帘已各自回房休息,天色已然渐暗,时梦帘原本已打算休息,可心中记挂的人,记挂的事却怎么也放不下,由于许久,终于还是缓步走出,轻轻敲响了陆云轩的房门。 “陆少侠,打扰了。”时梦帘先施一礼。 “梦帘姑娘请进来坐,怎么还没休息?”陆云轩立刻将客人让至屋内。 时梦帘犹豫了片刻,终究坐下,看着桌案上微微摇曳的烛火,试探着道:“我,我想知道他从前的事,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曾在昆仑山并且与其有着一番恩怨。” “是千秋师兄么?”陆云轩的目光永远带着温和的笑意,甚至有时候,时梦帘会觉得这笑容,与他是那么的相像,就算人不同,可那份温润儒雅、统领全局的气质与气魄却如出一辙。 时梦帘点点头,望向陆云轩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陆云轩却微微低下头,似乎不太敢正视她如水的双眸,想了想,道:“千秋师兄在昆仑山时,我尚且年幼,有些事怕是记不太清了,我尽量捡还记得的,说与梦帘姑娘听,倘若不是遇到梦帘姑娘,只怕千秋师兄的过去再也不会有人提起,慢慢就忘却了。” “好。”时梦帘点头,听着他的话,心中忽然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陆云轩静静回忆着往事,思绪几乎一下子回到多年前,在这满山飞雪的山岭间,那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那时,傅千秋刚刚来到昆仑山,还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 身为华山大弟子,素来最受恩师器重的他除却武功剑法外,对修仙问道一事也有着极高的兴趣,因而华山掌门许长鹤便将他带到昆仑山山,交给多年的老友,昆仑派掌门云沧真人学习一些修仙之法。 昆仑掌门云沧真人为人善恶分明,豪爽大方,广交天下豪杰,之前也曾有些江湖同道好友的子弟被送往昆仑山,希望能习得一些入门仙术得以自保,云沧真人向来倾囊相授,将其与昆仑本门弟子一视同仁。 而此次对于傅千秋,他也同以往一般关怀备至,唯一不同的事,他并没有令其与本门弟子一同修炼,也不曾让他与其他同龄少年们同吃同住,而是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弟子房,练功时也是自己亲自前往,单独教授。 因为,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时,他就知道,面前这目光执着且有着几分倔强的孩子,与众不同。 此刻,他也是高高地站在昆仑之巅的雪岭岩壁上,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此刻他并不知道的是,关于傅千秋那个孩子的传闻,已在昆仑派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弟子房前,三五个同样十几岁的少年弟子正聚集在一处,悄悄说这话。 “为什么师傅不让华山来的千秋师弟和我们一块练功?” “我也奇怪呢,往常师傅对外来临时学艺的弟子和对咱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啊,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位千秋师弟来头不小。” “那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华山弟子么?” “是华山弟子,我只是有一次,无意中悄悄听到师傅和长老们在闲谈中说,千秋师弟的魂魄有一半是来自魔族的。” “就是说,他有一半是魔?天哪!师傅和长老们怎么能放一个魔来偷学咱们的功夫?!” “我想,长老们不让他和咱们一起修炼的意思就是怕他哪天魔性发作,伤了咱们。咱们可得离他远点!” “还怕他不成,就算是魔,也是一个未成气候的小魔,不论仙术,就算普通的剑法他也不见得是咱们的对手” “总之,大家一切小心就是,尽量不要靠近他。” 又是一年试炼会。昆仑派每年都会由长老主持弟子们的试炼大会,与其他的武林门派不同,昆仑派除了教授弟子武艺剑法外,修仙问道也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因而每年长老们都会考校弟子们的修行和武艺,众弟子互相切磋,然后由掌门或长老亲自指点。 大会前夕,弟子们议论纷纷: “听说这一次掌门会亲自主持呢。” “已经有两三年掌门都没有亲自主持了,看来今年这次长老前辈们都特别重视。” “那是什么?”看着不远处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少年们,傅千秋也不由得好奇去问。他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试炼比武,当然,也没有人安排他去,这几年的日子,他都是一半时间在华山跟师傅习武,另一半时间到昆仑山向掌门云沧真人学习仙法。只不过,昆仑派关于他的那些传闻,他不可能无知无觉。然而他只是一个不太关心琐事的少年,他只是想学仙法,每个人的初衷,原本都是简简单单的。 看到傅千秋走来,一旁的弟子立刻道:“你来干什么?我们昆仑派的试炼大会,没有你的事!” 另一人也说,“我们是修仙人的试炼,到时候不拿你这妖魔开刀就知足吧,一边凉快去!” “你才是妖魔!”近来总有人说他是妖魔,这是让傅千秋很难以接受的,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些所谓的修仙人看谁都是妖魔呢。 “哟,还不服?”先前那弟子道:“赶快滚回你的华山去!素问华山许掌门高义,谁知道身边怎么养了个妖魔,只怕那许掌门也是徒有虚名罢了。” “住口!不许污蔑我师傅!”傅千秋真的生气了,若说平日里他们偶尔出言不逊对他自己也就罢了,年轻人之间偶尔口角争闹实属正常,但他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对他的师傅不敬。 另一名华山弟子道:“难道说错了么?要不然许掌门怎么会把你这魔物送到我们清修之地来?” “你再说一遍试试?!”傅千秋已然拔剑出鞘。 “啊!大家小心,他要使妖法!”身边的几名昆仑弟子连连后退,他们从未跟傅千秋切磋过,彼此都不知道底细。 领头的一名昆仑弟子冷笑道:“他有什么妖法可用,只是个还未长成的魔物而已,顶多会两下三脚猫的华山功夫,也配和我们动手?” “你们可以侮辱我!但是不准侮辱华山!”傅千秋怒不可遏。 另一名弟子道:“我们不是想侮辱华山啊,我们只是替许掌门着想,担心你这妖魔辱没了华山的威名,哈哈!”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妖魔!”言罢,傅千秋手中长剑已向对方次去,那名昆仑弟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身旁的几名昆仑弟子也纷纷拔剑而上,围攻傅千秋,一时间势如水火。 傅千秋纵使华山剑法已有相当火候,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被迫得险象环生。 “住手!”不知从何处忽然传来一个清清幽幽的女声,响在众人耳畔。 众人一时间一愣,俱都停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循着声音处,走来一个同样穿着昆仑门派服饰的白衣蓝带少女,容颜不算十分艳丽,却带着几分清秀婉约。 “红玉师姐!” “红玉师妹,你怎么来了?” 众昆仑弟子纷纷上前招呼,只因昆仑这种地理环境较为恶劣的武林门派一般少有女弟子,因而门派中人都对同门中的女弟子多了分尊敬。 那叫红玉的少女走上前来,看了看傅千秋,又看了看那些昆仑弟子,然后道:“你们在做什么?” 一名昆仑弟子赔笑道:“师妹,我们只是教训教训这华山来的妖魔,这没你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红玉的眼中却现出愤怒之意,“谁让你们欺负人了?!以后不许再说他是妖魔!还有,师傅明文规定严禁弟子私自斗殴,你们想让我告诉师傅去吗!” “师姐,我们......”一名昆仑弟子垂下头。 “师妹,你别被他的外表蒙蔽了,看他长得像个人似的,连长老们都说他是妖魔,怎么会看错?!”另一名昆仑弟子辩解。 红玉不服,依然怒道:“长老们说什么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他既没有伤害别人,凭什么说他是妖魔?他只要站在这里,就是朋友和兄弟!””红玉虽然外表看起来清柔婉约,但是很多她认定了的事上,丝毫也不含糊。 “你们不想让我告诉师傅就都好好准备试炼去!”红玉再次盯了他们一眼。 “唉,好吧,红玉师姐你别离那魔物太近啊,我们是好意。”几个昆仑弟子垂头丧气地走了,剩下红玉和傅千秋还站在原地。 “千秋......”红玉看向他,目光中没有同情与怜悯,也没有惆怅与歉然,那只是一双淡然笃定的似水双眸,却有着一种情愿为君背对江湖的坚定执着。 那一刻,傅千秋感觉到有一种澎湃的心情充溢在心中,他并没有说谢,一向沉默惯了的他不晓得要怎样表达感激,而且他也知道那种感觉,并不是感激,而是一种说不清的相惜。 8080.人性、魔性? 转眼又是两三年,已是十七八岁少年的傅千秋身负长剑,在昆仑之巅的烈烈寒风中凛然而立,他的面前,是掌门云沧真人的房门。 很多时候,他已很少说话,因为在成长中他已逐渐懂得,许多事情,不需要解释,就算是解释了也未必会有人相信。而此刻的他,只是想要求证,求证一件事,于是那一日,他敲开了掌门云沧真人的门。 “师尊......”站在云沧真人面前,傅千秋欲言又止,虽然他的师傅只是华山派的许长鹤掌门,不过为了表达对云沧真人授艺的感念,他还是将其称呼为师尊。 “千秋,为师知道你为何事而来,说吧。”面前的云沧真人并未转过身来,而是负着双手轻叹,蓝白色调的道袍映衬着有些花白的头发,很有种仙风道骨的飘逸。 “师尊,我想知道,我是否真如他人所言,乃是妖魔化身的不祥之人?”傅千秋沉声一字字道。 云沧真人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唉,我原本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件事,因为委实于你无益,然而我也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你会来问我。” 傅千秋疑惑的目光凝望着面前的长者。 云沧真人停了停,道:“你并非妖魔化身,只是你的魂魄中有半分魔族的魂魄,这也是你来昆仑山后我与长老们才得以看出。” “......我为什么会有魔族的魂魄?”傅千秋不解,目光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云沧真人道:“以为师的功力,目前还无从探知,不过多半是魔界有那位修行高深的魔族殒命,魂飞魄散时恰巧有半分魂魄依附在你身上。” “六界之中,也会寿终?”傅千秋难以置信。 云沧真人道:“寿命永无尽时,不过偶尔会有因意外而殒命,或被修行极其高深的敌人重伤致死,或因男女相好孕育后代,不过这都是千年难遇的事。” 傅千秋冷笑,千年难遇的事,偏偏怎么就让自己给遇上了。 “师尊,你不让我与其他弟子一同习武,不肯教我更高深的法术,就是因为这?”傅千秋蹙眉。 云沧真人叹道:“千秋,你可还记得为何要到昆仑山来向我学习仙术,你自由对仙术兴趣极大,实际上那便是你有半分魔魂的缘故,然而只有半分,所以你难以分清真正感兴趣的是仙术还是魔功。以你一半魔族的魂魄,来强行修炼仙术,境界越高则越有走火入魔之险。妖魔本身就比这六界的其他生灵难以控制心智,为师只怕你有一天为奸险之人所利用,害了自己。”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傅千秋喃喃道。 “人界江湖,善恶自在人心,人鬼,又何必执着,神仙未必全善,妖魔也非全恶,一切好自为之便是。”云沧真人一字字道。 “可是,即使修仙之人,也未必人人能向师尊这般洞察天道。”傅千秋蹙眉道。 从云沧真人处出来,倾洒在这昆仑之巅的阳光照耀在这终年不化的冰雪上,有些刺眼。傅千秋微微不适地闭上双眼,或许自己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光天化日下吧。空有一颗行侠江湖惩恶扬善的心,奈何命中早已注定此生为正道人士所不容,只能与妖魔为伍。他不信,从不信命,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这一生会受命运的牵制,无论世人怎样看他,对他,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漠然冷笑地用嘲讽的目光冷眼看着这红尘江湖,然后按照自己的梦想做事。 他只是默默地思考着,缓缓走向台阶,身后却有一个少女的身影走上前来。 “千秋!”是红玉,从身后追上他。 傅千秋停步,却并没有回头看她。他本就是个半身妖魔的不祥之人,又何必靠近这世上仅有的关心自己的人的呢。 “千秋......”红玉追上来,站到他的面前。 “红玉,我本就是妖魔化身,以后,你还是不要靠近我了。”傅千秋轻轻叹息一声,然后走开。 “千秋!”红玉又是几步抢到他面前,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不论你是什么化身,也不论云沧师伯他老人家怎么说,你就是傅千秋,红玉心中的傅千秋。” 傅千秋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我傅千秋一生注定亲缘寡薄,孑然一身,只想成就一番江湖事,惩恶扬善,不辱没恩师他老人家的威名,只奈何天不遂人愿,我这一生都终将受命运牵制,方体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意。” 红玉摇头,“就算我们改变不了命运又如何?依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生死在手,变化由心,我命在我,不在于天。” “生死在手,变化由心,我命在我,不在于天......”傅千秋沉吟着,喃喃自语。 “茫茫六界,为人为魔又有什么关系呢,师傅也曾说过,今生为人,或许来世便转而成妖,世上只有善恶之分,没有仙妖之别,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呢。”红玉道。 傅千秋静静思索着,“只可惜这世间皆是半梦半醒之人,其中道理,又有几人能懂,我自小便想一生行侠,除暴安良,最到头来也摆脱不了妖魔恶人的身份,有时想想,此生又是何必。” “人这一生,又如何才能不受牵绊呢,可是又有多少人甘愿任命?”红玉坚韧执着的目光丝毫也不像一个弱女子。 傅千秋点头,“不错,我又怎能任命。纵然身为妖魔又何妨,我生在人界,自然要为人界的黎民苍生守一方太平。” 为黎民苍生守一方太平,那时,他还心系天下,那时,他还对江湖有着满腔的热忱,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少年。 又是一年雪落花开。昆仑山的雪岭之巅,傅千秋的面前,站着的是一身红衣的红玉。很多时候,他们已经形影不离了吧,在那些被其他弟子冷嘲热讽谩骂生事的日子里。 望着久别不见的红玉,傅千秋轻轻地道:“这次来昆仑山的路上,我教训了长安附近的贪官污吏,把他们所得的不义之财分给了四周穷苦的百姓;救了两个被采花大盗抓走的姑娘,把她们送了回家,到昆仑山脚下时,顺便收拾了两个企图伤人的小妖。”说着这些平素行侠的琐事时,他的目光中总是闪过一丝着孩子般的满足于自豪。 而红玉总是静静地聆听他的诉说,然后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发丝,眼中带着柔情。 红玉,是唯一肯聆听他偶尔喋喋不休的说一些江湖琐事的人了吧。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不是向平素那般的沉默冰冷。因为她,是唯一愿意去温暖他的人。 他的生命里原本就没有多少温暖,唯一拥有的,都是红玉给的。 “这次来昆仑山,能多住一些日子吧?”望着他尚且有些兴奋的目光,红玉轻轻问道。 “当然能。”傅千秋有些轻松地道,言罢,又叹了口气,“原本,我是想下山历练的,看着华山那么多的师兄弟们都可以下山,只是师傅却不让我下山,想必他老人家也是怕我什么时候魔性发作,伤了无辜的人吧。师傅还说,昆仑清修之地能够有助于我压制体内的魔性,不至于做出难以自控的事来。” 红玉轻轻摇头,“魔性因心而动,又怎会平白无故地发作,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与其他人不一样,那些传闻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傅千秋难得微微一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就算师傅不让我下山,我也可以在来昆仑山的路上顺手做些善事,只是连做善事都要偷偷摸摸的,未免也太无奈。” 红玉轻轻道:“总不会一辈子呆在华山或者昆仑,迟早有一天,你会自由的。” 会自由么?傅千秋抬头仰望着远处山巅的落雪,自由对他而言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他这一生都将在其他人的监视下,言行举止都不能有过分的行动,否则既被当成魔性发作。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想要去看看大江南北以及这中原内外的江山,那时,红玉你愿意陪我一同去看么?”傅千秋收起笑容,确实郑重而严谨地望向红玉。 “天涯海角,我都会陪伴你一同走过。”望着他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红玉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 然而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拍掌与大笑声,紧接着是几名昆仑弟子走来,为首那一人笑道:“好个天涯海角,红玉师妹,看来你是被这魔物给迷了心智,说不准他下一步要对你做出什么事呢!” “不许再称他为魔!我再说一遍!”红玉双眸中含着怒意,斩钉截铁。 另一名昆仑弟子冷笑道:“哟,红玉师姐,我原敬你是师姐,一直听你的话对这小子也让他三分,却没想到如今你和这小子同流合污,是想一块堕入魔道么。若是这样的话,将来师傅带咱们降妖除魔的时候,可就别怪师弟没有手下留情啦。” “不准对她出言不敬!”傅千秋上前一步,手中的剑已有半截出鞘。 “哟,怎么,还想动武?就算是动武的话,你这小子也不是我们对手,如果不信,那就来试试!”之前的昆仑弟子道。 “废话少说,你们从哪来的就回哪去!”红玉道。 “红玉师姐,你护了这小子这么多年,如今既然和他沦为同道,可别怪我们再不客气啦。”说着,这几名昆仑弟子同样长剑出鞘,并不是先向着傅千秋,而是剑光直指红玉。 红玉手中长剑一展,傅千秋也已加入战团,刹那间双方斗在一处。 那几名昆仑弟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又仗着人多势众,不多时便将傅千秋和红玉打倒在地,许是也顾忌着师门不可斗殴的规定,几名昆仑弟子见胜负已分,于是便大笑着转身而去。剩下跌坐在地面的红玉和傅千秋。 傅千秋原本如冰的目光中闪现过一丝如火的寒眸,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没有人能想象,那沉静如冰般的目光中闪现火焰般的炽烈时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是要将一切焚灭的绝杀。 “千秋......”红玉坐起身来,看着那些昆仑弟子走远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 傅千秋却仍坐在地面,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看那些昆仑弟子们一眼,只是双眼紧盯着地面,半晌才道:“是不是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想要保护的人?......”红玉轻轻重复着,思索着。片刻,才痛苦地摇头,“我现在,已经无法保护你了,他们早已不当我是师姐师妹。” “让我来保护你!”傅千秋突然起身,掷地有声地道:“我想要保护的人,这一生就只有你一个!” “千秋......”红玉微微垂下头。 傅千秋轻轻将她扶起,然后望着远处那几名昆仑弟子离开的方向,恨恨地道:“你看到了么,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就是这般,与奸佞妖邪又有何区别?” “不,不是这样的......”红玉摇头,轻轻地道,却又没有底气,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反驳。 傅千秋叹道:“我素来以正道人士自居,不屑与妖魔为伍,可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呢,他们却不容我,认为我与妖魔为伍。倘若有一天,我就真的与妖魔为伍,便让天下人看看那些所谓的修仙正道人士是何等的愚拙,看看这江湖是何等的世态炎凉。” “不,千秋,不要理会他们,只要你坚持,一切都会好的。”红玉的目光中带着不安。 傅千秋摇头,“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坚持多久,我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做一个正道侠者,但是,非但没有人支持,反而将我往魔道上推。有时候想想,这一切又是何必呢。” “不论怎样,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他的身旁,是红玉坚定不移的身影与目光。 许多时候,把一个人逼上绝路的是他周围的人,而真正那一步踏上去的,却是自己。每一个人生来都不是恶人,也不一定是善人,许是无善无恶,然而却是这身不由己的江湖世道,将有些人推向善的一端,而将另一些人推向邪恶的另一端。 8181. 绵延多年的恨 烛映帘珑,灯火明灭,陆云轩看到杯中茶尽时,才恍然想起,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可那些支离破碎的模糊的记忆里,尚且还有着他们的影子,只是那时的傅千秋,是冷峻而倔强的,并非遇到时梦帘那时的温润如玉。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原来以前的他,是这个样子......”时梦帘沉吟,“我从来不知道,那个一直在他心中挥散不去的女子是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红玉师姐已经离开很久了,久到门派里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提起她。”陆云轩叹道。 时梦帘幽幽道:“这几年来的修佛,使我懂了不少从前不懂的东西。刚刚遇到千秋时的我,几乎从来没有出过家门,没有任何见识,不懂江湖冷暖,一旦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只想着一直有他相伴,便是幸福。而现在纵使不能够与他在一起,只要他一切安好,我便心中释然。” 夜凉,如水,心灯,若茶,而真正能够做到释然者,又有几何。 看着夜已深,时梦帘起身告辞,回到自己房中。次日清晨,踏着昆仑山独有的清爽晨风,一行人向着山顶昆仑派进发。 一路无话,当到了昆仑派山门时,来来往往的弟子立刻热情地上来招呼。时梦帘看着陆云轩微笑着向他们问好,师兄弟打成一片的热忱,丝毫没有像他回忆中对待傅千秋那般冷漠与敌视。难道说,越是修仙之人,对于与妖魔相关的一切就越仇视么?她不懂,她只是一介凡人,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那些神仙人鬼与江湖恩怨,她都不懂,她只是带着自己的思念,来到这里。 当陆云轩、秦莫承、雪涯、沈明漪、时梦帘、陌言这一行人走向昆仑正殿时,负责接引他们的弟子才收回刚才的笑容,面色黯然地低声对陆云轩道:“陆师兄,门派里出事了。” “怎么了?”陆云轩一惊,眉头微皱。 那弟子看了看一边的秦莫承等人,然后压低声音道:“前日有人来下战书,声称声讨昆仑派,并且,已害死了几名师兄。”他说话时故意把声音放低,不想让秦莫承等人听见,无故被敌人来犯,这毕竟是有损昆仑派颜面的事。 “什么人干的?”陆云轩立刻追问。 那弟子微微摇头,为难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来人非常厉害,那几名师兄明明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了,实在是太吓人,大家都战战兢兢,生怕敌人下一个就对自己下手。师傅和长老们似乎也相当慎重,已经秘密商议了好几次,却一个字也不让我们知道,结果大家更是恐慌。” 到了昆仑大殿,等候弟子进门通报传讯的功夫,陆云轩转头看了秦莫承一眼,那意思是一会对你细说,秦莫承会意,他们两人的相处已经极为默契,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已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待得进入大殿,只见殿前站着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位身着蓝色道袍的老者,老者须发均已花白,然而就那样静静伫立着,却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凝重。 “师傅。”陆云轩首相上前一步,先行向那老者回头,原来,这便是昆仑派的掌门人云沧真人。 云沧真人转过头来,眉目间除了和善之余尚且带着几分凝重与威严。秦莫承不解,这样一板一眼严肃正经的人竟然也能与自己那诙谐幽默的师傅成为至交好友?正思索着,陆云轩已将大家介绍给云沧真人。 “原来,你也是许老弟的徒弟啊。”云沧真人带着慈善的微笑看着秦莫承。 秦莫承思索着,为什么他这句话中要带个“也”字? 各人均施礼见过了云沧真人并说明来意后,陆云轩便问道:“师傅,弟子适才上山时听说门中有人寻衅,还杀伤了几位师兄?” 似乎云沧真人先前没有打算此时让陆云轩知道,然而既然已提到此,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嘱咐了那些孩子们莫要乱说以免引起其他弟子们的不安,就是不听话,唉。” “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云轩立刻道。 云沧真人又长叹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而是来到桌案旁,将压在砚台底下的一张纸拿出来,递给陆云轩。 陆云轩将纸拿在手里,盯着看了一会,站在他身后的秦莫承很想凑过去看,不过介于明目张胆地窥看人家门派内部之事总是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只好静静地在他身边站着没有动,不过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在那之上飘过一圈。 由于站的角度的关系,秦莫承看不到纸上面的大部分内容,而就在他这一瞟之下,却清清楚楚地只看到了信中落款署名的三个字:傅千秋。 与此同时,陆云轩也以看完了信笺,将其还给云沧真人,然后不由得蹙眉问:“是他?他回来了?” 云沧真人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陆云轩想了想道:“信中提到的那几位师兄的名字,就是这次遇害的?” “不错。”云沧真人沉声道。 陆云轩思索了一会,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虽然我对那时的印象有些模糊,但我记得,那几位师兄从前都是欺负过他的。” “如此看来,他是要回来报复了。”云沧真人轻叹。 “我只是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能够活着走出降魔古境?没有任何一个人甚至妖魔能够从那里面活着走出的。纵使他身上有着半分魔族魂魄也不可能。”陆云轩道。 云沧真人点头,“虽然有些功力高深的并不畏惧这区区仙法幻化的降魔古境,但他身上只余半分魔族魂魄,降魔古境无论如何也不该对他无效。” “师傅,我们现下可否该全力备战?”陆云轩请示道。 云沧真人点点头,吩咐着:“云轩,你先好生安顿这几位朋友,陪这位华山的小兄弟在山上转转。眼前昆仑派危机四伏,尤其不能让客人的安全出了差错,御敌的事我会再安排其他弟子设防。” “是。”陆云轩领命。 几乎是头一次,他没有被任命为带领其他兄弟们抗敌的主力打手。虽然看起来,对他而言这是一项十分轻松的安排,然而身体上的轻松不代表心里的轻松,昆仑派是多事之秋,而却在此时师傅他老人家却让自己只陪着秦莫承,难道说,师傅已决定对傅千秋不再顾念旧情了?毕竟秦莫承也是华山弟子,师傅他老人家是不想让秦莫承也参与其中吧,陆云轩揣测着,然后带领秦莫承一行人来到弟子房安排住处。 虽然表面上不大说话的秦莫承其实脑子转得飞快,他自然知道返回昆仑山挑衅的是傅千秋,也清楚掌门云沧真人的意思。不过他最为肯定的是,陆云轩一定会把这乱七八糟的事整理好讲给自己听。既然云沧真人不愿意让自己插手这件事,那么自己表面上只好装出并不关心的样子。于是看着陆云轩将陌言、雪涯、沈明漪、时梦帘安顿好了处,然后一笑道:“云轩哥,带我四处逛逛吧,时间还早呢,我不想回房呆在。” “好。”陆云轩也微微笑了笑,知道只有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时,才有机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给他。 傍晚,赶了半天路又逛了半天了秦莫承终于在陆云轩的强拉下回房休息了。由于昆仑山地理位置的缘故,其环境自然比不得中原富庶,房屋数量也相对有限,于是秦莫承便与陆云轩同住一室。劳累了一天的他连晚饭也顾不得上吃便沉沉睡去。陆云轩也知道他累了,尽管有着高超的内功实际上这小子的身体底子却比自己差了很多,从这么长时间的旅途相伴便可以看出来。于是只好无奈地摇头笑笑,将被子给他盖好,然后自己走出门去和其他兄弟们商议抵御来敌。 当秦莫承醒来时,已是夜深,睡了一觉让他觉得恢复了不少,身边却没有陆云轩的影子,许是依旧在筹划对敌之策吧,然而这却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于是穿衣起身,想起自己原定的计划,那便是在战斗之前先找到傅千秋。 当秦莫承推开房门时,却意外的发现沈明漪竟然抱膝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倚靠在门边,已经睡着。 “明漪!你怎么在这?”秦莫承一惊将她摇醒。 “啊,莫承哥哥,我是来找你。”沈明漪起身,立刻道。 “怎么不进来?”看她睡在这的样子,秦莫承不由得有些心疼。 沈明漪道:“云轩哥说你睡了,我不想打扰你,他说你夜里可能会醒来,于是我便在这等你了。” “好明漪,什么事这么急?”秦莫承不由得问道。 “其实,其实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我不说出来心里总惦记着睡不着。”沈明漪低头幽幽道:“莫承哥哥,其实我早已猜出,将侍剑山庄灭门的就是点苍派带来的高手傅千秋,对么?还有现在打上昆仑派的也是他。我知道你和雪涯姐姐,还有云轩哥都不愿意告诉我,是怕我对华山派......明漪确实要报仇,但是仇人是谁并不重要,无论他是哪一门派的弟子,他就是他,他和莫承哥哥没有关系,明漪不会因为他是华山弟子而对华山派有着敌意的。” “明漪,我......”听她这么说,秦莫承心里反倒有些愧疚了,他承认自己不愿意让沈明漪知道仇人是自己的师兄,这是有着私心的。虽然他并未对沈明漪存着关系更进一步的想法,但毕竟也是这么长时间来相伴的好友,他不希望沈明漪与华山反目成仇。可是不说归不说,她迟早会知道,逃避并不是解决的办法。 “明漪,这件事交给我好么,我不会让侍剑山庄数百条人命的血白流的。”秦莫承说着,便要向院外走去。 “莫承哥哥,你去哪?”沈明漪立刻追上叫住。 秦莫承停步,道:“明漪,我听云轩哥说,千秋师兄与部分点苍派的高手近日已藏身在这昆仑山脉之中,昨日我便想要找他出来。我想问他,既然是来报复昆仑派,那么又为何要助纣为虐帮助点苍派杀害侍剑山庄的那么多人。” “不,不行!”沈明漪立刻着急的摇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连侍剑山庄几百条人命都杀了,他不会顾念同门之情的,你去找他太危险了。况且,昆仑派对他有授艺之恩,他只凭借从前弟子们对他的不友善,就将昆仑派视为仇敌,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旧情而言。” 秦莫承摇头,“不仅仅是这样的,云轩哥说,他与昆仑派之间有着更深的恩怨纠葛,只是现在我还不明白。我一定要去弄清楚。”言罢转身便大步走开。 “莫承哥哥!”沈明漪一把将其拖住,“莫承哥哥,你不要去好不好?明漪求你。那个人好可怕,明漪已经失去了父亲和家园,不能再没有莫承哥哥。” “明漪,不用担心我。”秦莫承叹了口气,企图说服她。 沈明漪流泪道:“莫承哥哥,明漪知道父亲在世是擅自做主与许掌门定下明漪与......与华山派的亲事让你不高兴,现在父亲已然不在,那桩亲事也......也已做不得数了吧,明漪已不再奢求能够这一生能够陪在你身边,只希望你能好好地,平平安安地,让明漪能偶尔看到你,就已足够了。不论明漪到底能不能为父亲和家人们报仇,都不希望你来亲自涉险。” “明漪......”秦莫承很不会拒绝别人,尤其是女孩子,蓦然间,似乎觉得头有点晕,不晓得是还没睡够还是心里很乱,于是就那样定定地站着,任由她从身后拥着自己,不动不语。 而就在夜色弥漫的另一边,却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正悄悄地看着。 雪涯,不知从何时起,她已养成了一种喜好,便是偷偷看着秦莫承与沈明漪之间暧昧不清的一面。她很喜欢看,就好似抓住什么证据似的,来告诉自己,那个男人,不属于自己。只有这样让自己心里清晰明确的痛着,才能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不会与他相交,而他,也从来不曾给过自己什么明确的承诺。她很想与他大吵一架,就像抓住了自己的心上人与其他女子之间的不当关系一般,可是她却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与他吵,因为他根本不是自己的什么人。他只是他,一个寻常的江湖侠客,他心里有谁,她不知道,她从来都不懂这凡间形形色色的人们,更加不懂男人。 此时,她唯一知道的是,寻找傅千秋这件事,可以自己去做,并且她也想去见见傅千秋。 那个处处受人排挤正邪难分的人,应该和自己很像吧? 于是再望一眼月夜下那相拥的一对男女,然后她便转身向着山岭之下的方向跑去。 茫茫昆仑山,夜风中夹杂着飞雪如絮,并不寒冷,却苍凉彻骨。 无痕的朔月清光挥洒在苍茫一片的满山雪岭,一时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这凄冷夜色中的昆仑山脉上,任风雪吹动白色衣裙。 “傅千秋!你在吗?”走得实在没有方向了,雪涯干脆就在这一望无际的山岭落雪上坐下,然后想着茫然无痕的苍空之上喊道。 “傅千秋!你出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发泄过自己。 “我与你一样,我的身上流着魔的血,你都不愿意见见我么?” “无论在哪里,都只是异类,那些美好的事物永远不属于你我,对么?”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心里的矛盾永远也不会停止,可是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非但不会拉你一把,反而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将你往魔道上推,是不是这样的?” “心里从来不会清楚想要得到什么,可当失去时,确实彻底的挽留不及。” “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傅千秋,你到底在哪里?”仿佛是在对那个叫做傅千秋的人说,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冥冥之中似乎自由一种惺惺相惜之意,说的累了,便不由得坐在原地静静地发呆。 他,应该不会出来的吧,她原本没指望他能听见。 然而就在她呆坐在这无垠雪原上是,身后似乎有着轻微的脚步声踏雪而来,紧接着是一个略显低沉却很好听的男子嗓音轻轻地道:“你,是来找我么?” 雪涯猛然回头,站起身来,但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一身淡黄色长衫的男子,身材很高挑很俊逸,就如同时梦帘诉说的那般,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润如玉的气质,然而唯一不同的是,此刻他的眼中像是燃烧着火焰,将这无痕雪原燃尽的火焰,那火焰让人惊恐,让人寒冷彻骨。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恨啊,绵延多年,终将一切焚成灰烬。 82一念成魔 “傅......千秋?”雪涯呆立着,一字字念出他的名字。 “不错,是我。”傅千秋的身影并没有上前,而是与她保持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在朔风呼啸的雪夜里显得有些朦胧,然而那声音却好似响在耳边。 “你......为什么?”她喃喃地问着,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傅千秋,问他的过去,问他为什么要杀上昆仑,问他为什么要杀害侍剑山庄那么多无辜的人命,问他为什么要选择成魔。 傅千秋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身上,有魔的气息,而你,却是神族。不两立......” “就如同你......”雪涯沉默着,轻轻地道。 “若非感觉到你身上的魔族气息,我不会现身。”傅千秋道。 “你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雪涯停了停,轻轻地问,却不像是在问一个魔头为何杀人,而像是问平常三餐吃了什么一样的语气。 傅千秋只是微微轻笑:“人?不过是一群弱肉强食的野兽罢了,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你,人界与魔界,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昆仑派的前辈们,他们对你有授艺之恩。”雪涯轻轻辩解着。 “授艺之恩?呵,不错。”傅千秋的笑带着几分诡异,“将我与其他弟子分开,只用粗浅功夫敷衍我,不肯传授我高深的仙法,这便是授艺之恩么?于我曾有授艺之恩的只有我的师傅许长鹤。况且......”他说道这里,忽然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雪涯追问。 “况且他们害死了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这份仇焉能不报?”傅千秋说每一个字的时候,都几乎咬牙切齿,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在外表这样一个谦谦君子会有着这样深切的恨意。 “爱人......”雪涯沉吟着,她不知道什么叫□人。 “以后你会明白的。”傅千秋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雪涯惊异地望着他。 这个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傅千秋已淡淡开口,“你在找伏羲琴弦吧?” 雪涯本想问他怎么会知道,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承认了又怕打草惊蛇给自己的寻找带来许多麻烦,而不承认又怕错过了许多线索,于是只好默不作声。 傅千秋却当做她这是默认了,淡淡地道:“机缘巧合,我恰巧在多年前无意中得到一根,我知道,神界在找它,魔界也在找它。” “真的么?”雪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她不解为什么如果他真的有伏羲琴弦的话,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傅千秋冷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道:“说起来这江湖中的人认为上面藏了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籍,真是笑话。” “你也知道,那个谣传是假的?”雪涯试探着问。 “这世上的谎言本就无数,真真假假又何必执着?”傅千秋反问,“就算它是真的,也不过是满足了人们的贪欲罢了,江湖第一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称霸六界才算得上真英雄。” “你,要称霸六界?”雪涯惊愕他一介凡人竟然妄言称霸六界。 傅千秋长叹,“曾经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着魔族魂魄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渴望着有朝一日称霸六界,让那些曾经藐视我鄙夷我的人对我俯首称臣。可是如今对我而言,最爱的人不在了,就算称霸六界又如何?,给不了她平安喜乐,到头来也是我孤独一人。” “她......”雪涯知道,他说的人便是红玉,她想问关于红玉的事,可是却没有问出口,心中只是不断萦绕着他的话:“最爱的人不在了,就算称霸六界又如何?” 赢得了天下输了她。 傅千秋停了停,道:“不过这跟琴弦我还不能给你,它毕竟与万千劫难中救过我的性命。” “你,你要把它给魔族么?”雪涯担忧地问。 “为神为魔,不过在一念之间,自古善恶,又有多少人能分清。”傅千秋的笑带着几分苍凉。 “可是,我不想让你堕入魔道。”雪涯的目光斩钉截铁。 “为什么?”傅千秋反倒好奇了。 “因为......”雪涯由于了片刻,道:“因为你是他的师兄。” “他?是谁?”傅千秋疑惑。 “秦莫承,你还记得么?你的师弟。”雪涯道。 听到秦莫承三个字,傅千秋的目光中那凌人的气息似乎一下子变得柔和了,半晌才自言自语地叹道:“莫承师弟,他,也已长大了。是啊,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啊。” “还有时梦帘姑娘,她也来了,你不想见她么?”雪涯趁热打铁道。 “她?也来了?”傅千秋几乎有些错愕,过了一会,目光中才闪过一丝无奈,“她来做什么......” “她想见你,她在石桥寺等了你五年,你难道都不肯见她一面么?”雪涯心中有些急了。 傅千秋摇头轻叹,“算了,相见争如不见,或许再过五年,她就会忘了。” “你......”雪涯不知道还能怎样劝他了,蓦然间觉得一切的话语都苍白无力,心中泛起无尽的难过,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自己这样伤心,只觉得这世间有那么多事是无能为力的,不能左右别人的思想,也无法决定别人的行动。 过了一刻,傅千秋似乎感悟般地叹道:“有些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无论是善是恶,为道为僧,还是成仙成魔,姑娘,你也好自为之。”言罢他缓缓转身,依然俊逸儒雅的身影在这苍茫雪山中渐行渐远,独留一抹寂寥,一抹萧然。 雪涯觉得自己好像是定住了一般,想要叫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想要追上他问清楚许多问题,却迈不出一步,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影缓缓消失在朔风呼啸的雪夜中,直到无影无踪。天地间,仿佛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就好像傅千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只有自己,独自沉浸在这无边落雪中。不知不觉间,脸上却已有了泪痕,她不知道这泪是为何而流,为傅千秋?为时梦帘?还是为她自己?她只知道,不该有泪,不该有情。 远处,又传来脚步声,雪涯回过头望去,只见正向这边一路走来的竟然是陌言,陌言依旧持着神界的长枪,一边走还不忘喊道:“雪涯,你在哪?” 雪涯本想向他喊一句“小言,我在这里。”不过却终究没有喊出口,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等着陌言走到她身旁。她还不懂得,很多时候,很多事,主动走上前或许就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雪涯,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陌言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她身边。 在这寂静的雪夜,肯跑出来寻找自己的,恐怕就只有神族这仅有的几位亲人了吧,雪涯这样想着,然后只是轻松地道:“没什么,睡不着了,想出来透透气。” “那我陪你。”陌言毫不犹豫地就坐在这雪地上,然后抬头看着已经接近黎明的夜空。 雪涯叹了口气,也挨着他身边坐下,两个人半晌都一言不发,过了好一阵,雪涯才幽幽道:“小言,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齐伏羲琴弦,然后回到神界。” “你想回神界了?”陌言望着她,他记得前不久她才刚从神界出来。 雪涯点头,“神界的感情是那样简单,在意就是在意,不在意就是不在意,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真的是这样么?”陌言的问话好像自己不是一个神界来的人一般。 “难道不是?”雪涯反问,“在神界,我在意的人就只有翎溪哥,泓玄哥、烟若哥、还有你。而在人界,我在意的人就只有他......” “秦莫承?”陌言的反应也不慢,心思也足够细腻。 雪涯点头。 陌言却一边思索着一边道:“虽然我不懂,但是我感觉得到,这两种在意,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雪涯抬头问。 陌言想了想道:“比如说,秦莫承如果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你会生气对不对?” 雪涯点点头。 陌言接着道,“那,那位陆云轩大哥也是你的好朋友,他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你会不会生气?” 雪涯几乎是没有迟疑地道:“当然不会啊,只要那个女孩子对他好,能够让他开心,我也只会开心,为什么会生气呢?” 陌言想了一会,又道:“这是在人界,那如果在神界,翎溪哥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你会不会生气?” 雪涯犹豫了,似乎是想了很长一会功夫,才试探着道:“......会吧?” “会?为什么?”陌言挠挠头,这回轮到他迷茫了。 “因为,我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会比我对翎溪哥好。”雪涯目光坚定,认真地道。 “原来是这样。”陌言好像明白了一样。 “什么样?”雪涯不解。 陌言若有所思地道:“在很久以前,我曾听天楚哥说,人界有很多种类,不同等级的感情,比如亲情,爱情、友情、普通友人、生死之交等,复杂得很,而在神界,却只有一种感情,叫做相依为命。” 雪涯听得出神,不由得沉吟:“可是,到底谁是谁的相依为命呢?” 陌言纠结地摇摇头,“这个问题就像问天楚哥到底爱不爱翩婳一样难解。” “无论爱与不爱,在神界还是在人界,人们的感情都没有永恒。”雪涯几乎是领悟到什么一般。 陌言摇头道:“神界是因为一辈子太长,没有生没有死,谁也无法保证在无尽的岁月里永远只爱着一个人,所以时间久了,那爱着的人就变成了相依为命。而人界是由于一辈子太短,那些来不及实现的诺言和来不及改变的心给人一种错觉,以为那便是永恒,可谁有知道谁下辈子是什么样呢。” 默默听他说完这一番话,雪涯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陌言,“小言,什么时候你懂了这些?是谁教你的?” 陌言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为什么不能懂,还需要人教我么,好歹我也比你多修行了些年头呢。” 雪涯彻底沉默了,原来一向看起来跳脱乐天,看起来没心没肺不解人间情爱的陌言也有着这般深沉的感悟,看来许多事情,还是自己想不明白。 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知道黎明前的黑暗过去,天边泛起一丝雪光般的明亮。 昆仑派,却在紧张备战。当天色大亮,雪涯与陌言二人回到昆仑派时,却看到弟子们层层守卫森严,全神戒备,人人的目光中均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 “莫非是那个叫傅千秋的这么快就来了?”陌言惊问。 “咱们先回去看看。”雪涯道,其实她虽然平日里习惯凡是听从秦莫承和陆云轩的安排,然而一旦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反倒比一般的女子要冷静谨慎得多,做事也更加有条理和逻辑。 而此刻,陌言倒是听从她的安排了。实际上,她与陌言是相同类型的人。 两人回到大家居住的弟子房,却意外地看见沈明漪的房间四周有三四名昆仑弟子守卫,而沈明漪也打开了房门,独自坐在石阶上,眼中尽是焦急。 “明漪!”雪涯连忙跑上前去,诧异地看着四周的昆仑弟子,“你们,为什么守在这里?” “雪涯姑娘,我们......” 昆仑弟子还未等说完,沈明漪已站起身来,道:“雪涯姐姐,陌言哥哥。” “明漪,到底是怎么回事?”雪涯追问。 沈明漪理了理思绪,道:“一大早傅,傅千秋攻上山来了,莫承哥哥和云轩大哥他们都去前山帮助长老们御敌,云轩哥特意吩咐了几位昆仑派的大哥保护我,不让我出去......” “他们都在前面?”陌言也着急地问。 沈明漪点头,又向雪涯道:“雪涯姐姐,你替我去帮帮莫承哥哥好不好,明漪无能,无法手刃仇人,却也不想莫承哥哥和其他人为此遇到危险。” “好,明漪你在这里别出门,我和小言这就去。”雪涯说罢,便与陌言一同向前山跑去。 昆仑派前山,雪涯与陌言见到了正聚集在一处严阵以待的昆仑派众人:云沧真人以及诸位长老所带领的绝大多数昆仑弟子,陆云轩与秦莫承也站在云沧真人身边看着一波波前来回报的弟子们。 “启禀掌门和诸位长老,傅千秋已经上山来了,山门的师兄弟们抵挡不住。”面前的小弟子跑得气喘吁吁。 “多少人?”云沧真人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就,就他一个.......”小弟子面上一红,惭愧地道。 众人皱眉,只有一个敌人,便动用这昆仑派上上下下所有弟子也抵挡不住? 云沧真人想起傅千秋的战术上所说,此次前来只是与昆仑派众人见个面,而大规模的交战还在后面。那意思是这一次只是小试牛刀了,因而他才单枪匹马只身前来。可是以一人之力使得昆仑派上上下下均抵挡不住,那一定是修炼了非同小可的魔功。 雪涯不声不响地站到秦莫承身边,没有说话,秦莫承却转头注视着她,看到她的身影,让他心安。 “既然如此,便放他上来吧。”云沧真人淡然地挥挥手,他倒想看看那个昔日倔强的孩子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等候了不多时间,远远地便可以望见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缓缓踏雪而来,果然是独自一人,甚至除了身后负着的一把剑外,手中并无任何兵器。他还是那样淡雅出尘的身影,只是那双眼,却是如火的寒眸。 傅千秋,此刻他正一步步走进,在众多昆仑弟子的刀丛中,就那样缓缓而来,似乎这四面八方的不是敌人的刀剑,而是天空飘落的雪花一般。直到来到云沧真人面前,才停步站定。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个人说话,云沧真人的目光只是与傅千秋对视着,却凝重而带着深意。 连掌门人都没有开口,其他弟子更加不敢多言。直到过了半晌,傅千秋才露出淡淡温暖的笑容,微一抱拳,道:“千秋见过掌门师尊了。” 云沧真人只是抚着花白的胡须笑笑,“还记得为师?”没有人看得出他那深邃的笑容之后藏着的是什么。 “师尊的教诲,终身受用。”傅千秋也是诡异地一笑。 “唉,还回来干什么。”云沧真人摇头长叹。 傅千秋却淡淡一笑,道:“师尊,弟子此次前来,共有三件事。” 言罢,他停了停,道:“第一件事,便是感念多年来师尊的教诲,以及这昆仑山众位师兄弟的‘爱护’。”他故意把爱护这两个字说得很重,言辞间含着讽刺意味,接着道:“然后将这昆仑山的镇山之宝还给师尊。” 说着只见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那即便是当今修仙之人也难得一见的红莲玉樽,随着法力的催动,那红莲玉樽轻轻地升起,停留在云沧真人面前。 这红莲玉樽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洁白如玉,一片素白中透着点点红莲,犹如肆虐般的绝艳荼蘼。 云沧真人手中浮尘一扬,便将那红莲玉樽收在袖中,不动声色,似乎是在等着傅千秋接着说话。 果然,傅千秋悠然笑道:“起初弟子年幼,只是觉得好玩,后来拜师尊和众位师兄弟所赐到降魔古境走了一遭,出来后便已用不到这红莲玉樽了,一直想还给师尊,直到今日才有了机会。” 听他此言,陆云轩不由得眉头一皱,略略转头凑到秦莫承耳边,低声道:“红莲玉樽是仙界都难得一见的至宝,他既然说用不到红莲玉樽了,那一定是在降魔古境或者进入降魔古境之前便得到了更厉害的法宝。” 秦莫承双眸紧盯着傅千秋,不由得点了点头。 “这第二件事么......”傅千秋抱着双臂,似乎思索了一会,才微微笑道:“弟子与点苍派的段掌门联手向昆仑山发下战书,确有其事,不过对于点苍派与昆仑派的恩怨,弟子不曾过问,只是为了了结一桩恩怨。” “什么恩怨?”云沧真人沉声问。 “呵......”傅千秋轻笑,“只怕师尊早已不记得红玉了吧?” “红玉!”的确昆仑山的弟子们早已很少提起红玉这个名字,随着傅千秋的离开,红玉似乎也成了门派中的一个禁忌一般,不再有人提起,可是云沧真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忘,降魔古境前,那个目光执着炽烈的女子,就那样直直地走向降魔古境,一步也不曾回头。 “千秋徒儿你的意思是说,红玉是昆仑派害死的?”云沧真人沉声问。 “难道是我?”傅千秋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云沧真人叹了口气,道:“红玉的死,谁都有责任,但究竟是为了谁,千秋徒儿想必心知肚明吧,倘若一意孤行的话,为师也再无话说。” “还是师尊您老人家爽快!”傅千秋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弟子今日的第三件事便是想到已过了这么多年,想必师尊您老人家的功夫日行千里,弟子多年来的愿望就是想请您亲自指点几招功夫,不知师尊可愿赐教呢?” 秦莫承心中一惊,看起来他这是来试探功夫了,不晓得云沧真人会不会答应。 云沧真人却不露声色,过了一会,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么老朽便亲眼看看,这么多年来,你到底学了哪些旁门左道的功夫。”他说这句话时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之意。 傅千秋一边走上前两步,一边冷笑:“依照师尊所言,昆仑派之外的功夫就叫做旁门左道么?” 昆仑派众弟子见云沧真人亲自下场,不由得都瞪大了双眼,云沧真人平素亲自指点弟子武功的时候甚少,也只有他的亲传弟子才有幸一睹师傅的招式,因此此刻大家都浑然忘了这是在退敌,竟都把这当成一场演练武艺。只有其他几位长老也跟上前一步随时准备出手,因为他们早已看出,如今的傅千秋今非昔比,就从那双含火的双眸便能看出,距离堕入魔道或许仅有一步之遥。 8383.人仙殊途 看着恩师与傅千秋已然动手,陆云轩手暗暗握紧剑柄,准备随时相助师傅。 转眼之间,傅千秋已运起功力,但见四周立时风起,那无边的风仿佛是从他身体上发出,起初只是吹动他自己的衣袍与树上枝叶,而后片刻,众人耳边竟传来呼啸之声,一时间如狂风大作一般,掀得修行低微的弟子们早已站立不稳,纷纷向后退去。站在附近的雪涯也不由得用衣袖挡住面前的风雪,一手紧拉着陌言才得以稳住身形。 面前,云沧真人手中拂尘起处,已接过傅千秋的招式,隔着如风般灵气汇成的厚厚法杖,两人之间对峙着,僵持着。云沧真人所言不虚,这些年来,傅千秋果然今非昔比,所研习的修行功夫很难看出什么门路,让云沧真人感到震惊的是,自己这百年来的修行竟然几乎抵挡不住眼前的年轻人。他身后几名长老也已看出傅千秋的不同凡响,于是互相递了个眼色,一同上前,在云沧真人身后列起了法阵,运用强大的内力来相助云沧真人。 傅千秋看着昆仑派的这一代长老们都已动手,不由得轻蔑冷笑一声,加大了功力,立时看到云沧真人与众位长老目光中的惊异之色,他们这些修行习武了百年的人加在一块尚且不是这三十岁左右年轻人的对手。陆云轩也已看出恩师这边处于劣势,于是毫不犹豫立刻拔剑上前,从另一方向阻住傅千秋的法力。 傅千秋似乎是叹了口气,看了陆云轩一眼,嘴里低低吐出几个字:“不自量力......” 他言罢,便对上了秦莫承带着倔强的目光,剑光起处,秦莫承出手,虽然他不会任何法术无法真正做到抵挡傅千秋的功力,然而运在剑身上的内力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相助陆云轩。 另一方,雪涯与陌言也纷纷加入战团。其实按照正常情况来看,以陌言的功夫就足以对付傅千秋,只不过陌言实战经验甚少,而且傅千秋此时的功夫不是寻常武功,既不像仙法,也不像妖魔之功,一时间让人摸不着头脑。 即便如此,云沧真人、陆云轩、秦莫承、雪涯、陌言这五人也分别从五个不同方向将傅千秋围在当中,用法术与剑术相持着。 傅千秋环视四周,一个个扫视过他们的身影,然后纵声长笑。 面对着被狂风吹动银色须发的云沧真人,傅千秋咬牙一字字道:“你于我有授艺之恩,我尊你一声师尊,然而你与你门中弟子视我为妖魔异类,将我赶入降魔古境中,没有想到我如今会活着回来吧?你们这些伪善狂妄的修仙人,你们的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天下无数生灵的鲜血,红玉的鲜血......”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本是佛教劝人悔悟之语,非道家所言,而如今我却要对你说。”云沧真人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痛心。 “回头?”傅千秋大笑,“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侠者仙者将我逼到如此绝境的,你们也配说回头?自从我踏进降魔古境的那一刻起,就回不去了!” 傅千秋大笑着,又将目光转向陆云轩,冰冷刻骨透着空灵与诡异的声音几乎就响在他耳畔:“陆云轩,我该也叫你一声师弟吧?修仙?你为什么要修仙?你从来不知道。你所知道的那些大道理都是从那几个老儿口中听来的。你可知永恒是多么的可怕,你可曾体会过纵使赢了天□边也再没有所爱的人的那种怆然和悲凉?” 陆云轩运功抵挡着他的内力,他这一句句话却字字敲在心上,为什么要修仙?也许自己真的不懂...... 傅千秋又转而看向秦莫承,“莫承师弟?......是你么?师傅他老人家可好?你,长大了,可是为什么要来趟这趟浑水?还记得我带你去过的华山后山么?还记得那里苍劲的松柏和飘零的飞雪么?请转告师傅,不肖弟子傅千秋向他老人家问安了,请他就当成当年傅千秋早已死在降魔古境了吧......” 秦莫承望向他的目光,蓦然觉得他在说这些话时,先前的冷漠与仇视几乎是一扫而空,从他的目光中看到的是一种难解的温暖,这样的一个人,心中也会存在一个温暖的角落么?秦莫承呆呆地看着他,手中的剑也不由得慢了几分。 傅千秋转身望向雪涯,依然深邃难解的目光中带着一份一见如故的相惜,过了一刻,才轻笑道:“你选择和他们一起对付我?道非道,魔非魔。魔与道之间,最易摇摆不定,倘若有一天你醒悟时,或许会选择和我一路。” 雪涯望着他如血的双眸,似乎觉得那双眸中像是有一种魔力,控制着自己的思绪。 傅千秋最后转到陌言近前,一直胸有成竹的双眉却不由得皱了皱,半晌才道:“你是个神族,不过我却看不出你的修行与功力,更看不懂你的过去。是没有过去么?我不相信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月的神会没有过去。或许是那已太久远,久远到早已不记得了,才不得不像你一样用热情与笑容来伪装,伪装到不仅欺骗了别人,也欺骗了自己。” 听到他的话,陌言的目光忽然闪了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不过傅千秋此时已转回身去,向着云沧真人。 “师尊,这几年来,你就是这样栽培我的师弟们么?一个个畏首畏尾,哪有半点江湖人的气概?!只有他,还尚且敢与您并肩一战!”说着,傅千秋的目光转向陆云轩,紧接着,排山倒海的招式汹涌而来。 陆云轩本能地挥剑抵挡,云沧真人和其他人大惊,却无奈受着傅千秋的法阵所制,半点也动弹不得,更别说抽出身来相助陆云轩。 无论修行经验与功力,陆云轩都不是傅千秋的对手,而傅千秋的招式却丝毫不留喘息之气,且处处都是致命的杀手。 秦莫承所站的位置离陆云轩最近,且论身法与轻功,本就是这些人中最强的,而且由于他丝毫不会仙法,相反倒是少受了傅千秋几分牵制。于是他长剑起处,直奔陆云轩而来,眼见傅千秋背后的长剑也已出鞘,与陆云轩斗在一处。陆云轩半边身子都被傅千秋的法阵牵制,只能空出右手来与其斗剑,一时间险象环生。对于傅千秋的招招杀手,眼看已无抵御之力。 身边,秦莫承的身影已然闪现,人未到,剑先出,直接划开傅千秋的招式。傅千秋微微皱眉,挥剑再攻,一边迫开秦莫承,一边似乎是铁了心准备将陆云轩制于剑下。一剑如梭,便向他心口刺来。陆云轩早已避无可避,危急时刻,秦莫承却强上一步,挡在他身前,同时长剑直指傅千秋。傅千秋也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小子竟然这般不要命,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闪避之下,右手微微使力,长剑的尖端已刺入秦莫承心口。 “莫承!”随着傅千秋内力如巨石般的压来,已将秦莫承与陆云轩的身子掀得向后退去,此时陆云轩的后背已抵在大殿的墙上。秦莫承紧靠在他身上,傅千秋的长剑刺进他的身体已近一寸。 秦莫承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与自己身体相连的长剑,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傅千秋,目光带着几分倔强,却不说话。 傅千秋皱眉,手中的剑终究没有再往前送,却道:“莫承师弟,你信不信我手中的剑再往前送半分,就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秦莫承似乎丝毫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剑伤,只是依然目光直视傅千秋,一字一句地道:“你不会。” “为什么?”傅千秋冷笑,同时持剑的右臂微微用力,向前顶了顶,秦莫承不由得身子向后靠去,若非身后是陆云轩的扶持,只怕此刻已站立不住。 “在华山派的人面前,你的眼里没有杀气。”秦莫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坚定地道。 “呵,你是在说我依旧感念师徒之情么?就算是又怎样,阻我大事者,只有死。”傅千秋到声音里透着阴森。 秦莫承冷笑:“你成不了魔,魔不该有情。” 傅千秋纵声长笑:“有情与无情,你看得清?” “那你就试试,杀了我。”秦莫承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从陆云轩怀里支撑着向前走了两步。 看到他上前,那刺入他心口的长剑正在一份份深入,傅千秋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不忍伤害华山派的人。 终究,还当那里才是家么?就算他厌恶憎恨昆仑派,可是华山派在他心中,却始终是不一样的,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可是他的脚步,真的就那样后退了,不过他只是稍稍后退了两步,剑尖依然抵在秦莫承的身体中,望着面前面无惧色的倔强少年,傅千秋狠狠地道:“如果完成了师命,就回华山去,再让我看到你多管闲事,休怪我不念同门情义!” 秦莫承只是淡淡地扫视过他一眼,然后单手握住刺进自己心口的剑刃,微微用力,将那长剑拔出,随之鲜血也喷溅而出。傅千秋借着他拔剑使得剑脊微微一弯之际,向后又退了一步。秦莫承紧盯着他的目光反倒带着一丝冷冷的笑意,那浅笑在如红莲般鲜血的映衬下,显得到有几分惊艳与妖异。 傅千秋转向云沧真人,朗声道:“师尊,今日之试想必您老人家心中已然有数,那么便等数日之后决战之际弟子再来拜会吧。”言罢,他长剑也不入鞘,就那样单手提着,任鲜血顺着剑身点点滴落土地,然后转身,一步步向着山下的方向走去,昆仑派这上上下下众人,竟然无一上前阻拦,就这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转角。 半山腰处,当傅千秋独行至此时,茫然抬头之际,却见前方站着一个翠色衣裙袅袅婷婷的女子,时梦帘。她就想是早就等在那里似的,出现得是那样安静,不着一丝痕迹。 傅千秋不由得呆了,停步驻足,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千秋……”时梦帘上前两步,凝望他久别重逢后的面容。还是一如当年的温润如玉,还是一如往昔的文雅高贵,只是那双原本恬然的双眸里,如今却如同映着寒火一般,那是怎样一种冰冷却炽烈的火焰,仿佛要将这大地上的一切焚灭。 “是我让陆少侠带我来找你的。”见他不说话,时梦帘又幽幽道。 傅千秋静静地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道:“丫头,你长大了……” “千秋,他们说的,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么?”时梦帘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安,一丝期待。 傅千秋长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傅千秋纵横一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丫头,你回去吧。” “不。我已经来了,就不会走。”时梦帘摇头。 “何必呢。”傅千秋摇头,“我根本早已不是你所认识的傅千秋。” “我所认识的……”时梦帘沉吟着,“或许,我从来就不曾真的认识过你。” “走吧,为了我,不值得。”傅千秋道。 时梦帘依旧摇头,“五年,我等了你整整五年,就算你是凶神恶煞也好,妖魔鬼怪也罢,我既然找到了你,就不会离开。” “五年……”傅千秋亦喃喃重复着,“我让你在石桥寺修行,原本以为这五年来你能够忘了我。” 时梦帘叹息着摇头。 五年,五年的时光足够一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而这一生中,又有多少青春,又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用来等待? “我也曾以为,五年的时光,你可以忘了她,忘了那位叫做红玉的姑娘。”时梦帘轻轻道。 “我们都错了。”傅千秋叹息。 “真想回到从前,跟在你身边踏遍天涯的日子。”时梦帘道。 傅千秋闭上双眼,有些痛苦地摇头,“很多条路,都回不去了,其实那时,我便在招兵买马,筹划这一天了。” “为什么回不去?你是仙也好,是魔也罢。就如你当初所言,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你从桥上走过。”时梦帘的内心此时坚如磐石。 傅千秋依然目光中带着痛苦,“丫头,人仙殊途……何况,我已即将堕入魔道。” “人仙殊途……”时梦帘反复念着这四个字,“你为仙为魔,而我却是凡人,我没有五百年可以等待,而你,都不愿陪我今生么?” 傅千秋轻轻地道:“今生又如何,来世你不会再记得我,短暂的相伴又有何意义?” “可是,可是……”时梦帘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了,似乎做了一切努力都无法留在这眼前的人身边,人仙殊途,让人绝望的四个字,粉碎了多少原本绮丽的梦。 “丫头,回去吧,昆仑山不值得你来。”傅千秋茫然摇摇头,然后缓缓向前走去,与她擦身而过,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苍茫雪岭中。 时梦帘转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既没有追上去,也没有让他停步,只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那远方的身影还在一般,不知不觉中,脸上却已有了泪痕。 人仙殊途,多么绝望的四个字,让那么多年的等待化为灰烬,让那么明媚鲜活的青春化成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然后,在无休止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昆仑山,看着傅千秋离开,云沧真人也令众弟子散去,好好筹备下一场大战。 弟子房,陆云轩一把扯回秦莫承,抵在墙上,这次,他真的急了。 “你不要命了!”一向温和谦恭的陆云轩几乎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确切的说,这不是生气,而是一种焦急和心疼,让他不由得想狠狠教训这面前的小子一顿。 本就受伤流了不少血的秦莫承此时更是被他扯得头晕眼花,索性靠在墙上,道:“从他看我的一眼,我就知道他不会杀我。” “你又怎知道了!万一他......”陆云轩急了的时候反而说不出话来。 秦莫承接着道:“再说我要是不过来你就没命了,他可不见得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陆云轩此刻真是有一种恨不得一把掐死他的冲动,怒道:“我就算没命,也不想看着你受伤!你若是有什么闪失,让我怎么和许前辈交代!” 听他此言,秦莫承也急了,一把推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立刻道:“你根本就只想着怎么向我师傅交代!你从来就没把我当兄弟!”言罢,推开陆云轩一时间错愕呆立的身子,然后大步走出房门。 剩下陆云轩一个依旧呆呆地立在原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适才抓着他的手,此刻所能抓到的只有空气,几乎是就那样凝立的半晌,才喃喃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可能没把你当兄弟......”言罢,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8484.发如雪 距离傅千秋单枪匹马前来挑战已过去两天,昆仑山的另一侧,时梦帘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着,看月夜下轻轻飞扬在朔风中的落雪,四周静谧如同仙界,却寂寥如斯。 修了那么多年佛,依旧是没有参透红尘么,看来,自己还是该回到石桥寺去,继续修行,时梦帘这样想着。 这一生若是没有了他,茫茫红尘又有何意义,不如便常伴青灯古佛吧。 沉静凝思着,昆仑上苍茫的夜空,闪烁起绚丽的烟花,烟花如同流萤飞絮般,多彩斑斓,将这无痕的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时间,清冷的四周仿佛一下子暖和起来,时梦帘几乎从没看到过如此炽烈温暖的烟花,惊喜之余,仰头痴痴地望着上空,直到烟花散尽,最后一抹炫彩也悄悄落幕,夜空,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 蓦然回首,陆云轩一身素衣的身影就站在她身后。 “说了以后会经常放烟花给你看。”陆云轩温暖的浅笑就如同这烟花般燃烧这静默的夜晚。 时梦帘低眉,“你,怎么会在这?” 她完全没有留意到,他是何时出现在身后的,或许就在那烟花烂漫时,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茫茫人海,总会有一个人的烟花,是专门为你而放。”陆云轩望着她如水的目光,像是丝毫没来由的说了这一句,然而其中的深意,时梦帘懂。 “为我......而放?可是,待烟花散尽呢,迟早会越走越远......”时梦帘幽幽轻叹。 “就算走,也带上你一起,不好么?”陆云轩依旧立在原地,声音里透着温柔。 “带上我?......”时梦帘呆呆地重复着,“当初,他也说过要带上我,可是,一直走下去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越走越远,走得看不见,听不到,不露形迹,只有我,还守候在原地,等待他哪天累了倦了或许会一个转身,然后回头。” 陆云轩轻轻地摇头,“就算是累了倦了,也无法转身,就如同他所言,任何一条路只要走上去了,便再也没法回头。” 时梦帘点头,“是啊,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人,迟早都是要往前走的,就算那个地方曾经有他在,可是,早已物是人非。”陆云轩叹道。 时梦帘垂下眼帘,“其实早已物是人非,只是我还如往日一般留在原地,不是因为他还会回来,而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不离开。” “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我就在前路不远处,等着你,来随时带你走。”陆云轩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中闪现着的是一种别样的真挚,这种真挚与对其他人是不同的,而这份心意,也只有眼前的女子一个人明白便好。 又是一日,远方传来了沈明渊的消息,昆仑派负责传递讯息的弟子带着信鸽返回,带回了沈明渊的密信。原来沈明渊在江南已会和了嵩山派的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二人。唐亦箫与洛依云师兄妹二人将侍剑山庄惨遭屠戮的消息告知了他们的师傅嵩山派掌门以及少林寺的长老。于是嵩山派联合少林寺的部分武僧由河南出发,一路向北,沿途阻挡点苍派向昆仑派的进发,并决定于昆仑派联手,将点苍派一网打尽。而此刻,沈明渊与唐亦箫、洛依云三人正准备快马加鞭赶往昆仑山。 “快马加鞭能有多快,等他们来了,或许傅千秋和点苍派早就攻上来了。”雪涯不由得说出自己的担心。 “要不然我去接他们吧,我自己用幻影阵过去,接他们回来时御剑。”陌言立刻道。 “你......”雪涯有些为难,“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不要。”陌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事还做不来么?你们等着,用不了三五日就能回来。” 从江南到漠北昆仑,只用三五日的时光,御剑乘风确实比骑马要快得多了。 掌门云沧真人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这位神族大侠了。” “我我我不是什么大侠,我就是小言而已,嘿嘿。”听他这么说,陌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陌言哥哥,谢谢你。”沈明漪也不由得立刻表达谢意。 云沧真人看了看窗外夜色,道:“今晚天已黑了,恐影响仙法的施为,小言大侠明日再行动身吧。” “......好。”陌言点点头,怎么都觉得“小言大侠”这称呼听起来透着几分诡异。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还没到陌言向大家告辞的时候,雪涯便来到弟子房后侧的山间空地上,看看陌言还需不需要什么法术的辅助与准备,对于极少运用幻影阵和御剑法术的陌言,雪涯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离得老远,便看见尚且空无一人的空地上陌言将随身神器长枪放置在地面,然后走到旁边,似乎在运功,紧接着地上的长枪似乎是动了两下,上升了一尺来高,陌言便一脚踩上去。突然间,那上升到半空的长枪开始左右摇摆不定,陌言双脚站在上面,一个立足不稳,便被那长枪甩落下来,那长枪也紧跟着掉在一旁。 “啊啊啊――”惊叫未绝时,人已摔在地上陌言懊恼地排起身来,却转头看见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雪涯,“啊!雪涯,你在干什么?” “......你是在干什么?”雪涯好奇地看着他对一杆长枪又施法又努力的,把自己折腾的够呛不说,还不知道在做什么。 “额,那个......”陌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试试能不能御枪而飞,御剑太不稳当了,感觉随时要掉下来,回来要带三个人呢,我怕把他们摔了。” “可是......”雪涯虽然之前听过陌言说要御枪而飞,不过只当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打算试一试御枪而飞。 还未等她说完话,陌言已沮丧地道:“看来是不行,枪太沉了,飞不动,还是得御剑带他们回来。” “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幻影阵过去,然后御剑回来吧。”雪涯不由得一笑。 “唉,也只能那样了。”陌言扁了扁嘴,委屈地道。 与秦莫承、沈明漪、陆云轩等其他人告了辞,陌言便在这山后的空地上运起蓝色的法阵,很快,人便与法阵一同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其法术的高深与玄妙不由得又让大家一阵赞叹。 谁在悬崖沏一壶茶,此生此世望断天涯,,谁又独守这千年时差,将爱恨全喝下。 昆仑之巅,雪岭山崖,便在这开出几株红梅的山巅,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一壶清茗散发着袅袅馨香。秦莫承正斜倚在椅子上,望着面前正自低头忙碌的雪涯出神。待到水汽蒸腾,茶香萦绕,雪涯将壶中的茶导入古朴雅致的杯中,然后拿起桌上的小扇,轻轻扇至水温合适,才端起,双手递给秦莫承。 秦莫承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副绝美的画面,眼中流露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心安。缓缓接过雪涯递上来的茶,香气扑鼻,不由得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同在梦里。 “我不会照顾人,连沏茶也是昆仑派茶房的大哥们学的。”雪涯说着静静坐下来,然后认真地看着他喝茶。 “只要你在,就足够了。”秦莫承望向她的双眸,认真地道。不知从何时起,他已慢慢发觉,只有何雪涯在一起时,自己才会有一种温暖的心安,尽管前面的女子大多数时候是冷冰冰的,可是只要看上她一眼,自己的心中就会满足。 “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给你沏茶,等找到了伏羲琴弦......”雪涯低头,目光中闪现着黯然。 “等找到了伏羲琴弦,你就要回神界了么?”秦莫承心中也泛着怅然,“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或者像翎溪一样,随时可以来人界?” 雪涯难过地摇头,“只有像翎溪那样的高等级神族,才有自由往来六界的权利,连小言都不行。” “可是,可是或许要很久很久才能找到伏羲琴弦呢,十年,二十年,要是一直找不到,你是不是就会一直留下来?”说着,秦莫承似乎看到了希翼。 雪涯点头,“很多时候真想停下来,不去再寻找了,那样子就可以一直留在人界。” “可是晚一天找回伏羲琴弦,就会有更多的人因妖魔的出没而命丧黄泉。”秦莫承摇头,无论如何,那都是违背江湖道义的。 “也不要很久,一辈子,足够了,用你一生的时间陪着你,然后,无论是找伏羲琴弦还是降妖除魔,一切都无所谓了。”雪涯低下头,有些难过地道。 秦莫承黯然摇了摇头,“用不了一辈子,十年,或者二十年,在我老去之前,已是最大的奢侈了,当我满头白发的那一天,一定不会让你看到我。” 发如雪,谁的等待苍老了谁? 人与神仙,真的不能在一起么?就因为时间的转轮沿着各自不同的轨迹,有人停止,却有人仍在继续。 远处,一个蓝衣少女的身影向这边眺望着,眺望那高处不胜寒的山崖,眺望那默然对坐的一对男女,眺望那壶中尚自冒着热气的茶。 或许,等到发如雪的一天,也等不到那个人的回头吧,沈明漪默默地想着,然后转身,向着来路而去。 黎明、晨露,屋檐下滴落的点点水滴,没有人知道是血水还是露珠,就那样晶莹地一闪一闪,落入灰蒙蒙的土地,干涸得不留一丝痕迹。轩窗外,站着的是一蓝一黑两个人影,沈明漪与秦莫承。 “莫承哥哥,”沈明漪黯然低头。 “明漪,你在担心明渊大哥么?”秦莫承试探着问。 沈明漪摇摇头,“哥哥说要独自报仇,虽然我放心不下,但我自小便知道,他也不是鲁莽行事的人,莫承哥哥,明漪是想说……” “什么?”看着她欲言又止,秦莫承不由得追问。 沈明漪望着秦莫承疑惑的脸庞,静默了一会,才幽幽道:“莫承哥哥……等这次为爹爹和侍剑山庄的人们报了仇,就……让明漪走吧。” “明漪,你说什么?”对于她想要离开,秦莫承一时摸不着头脑。 沈明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轻轻道:“明漪想回江南了,在那里,就算是一个人生活……” “为什么这么想?”秦莫承不解,就在前不久,她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愿意跟他一同行走天涯。 沈明漪几乎是痛苦地摇了摇头,不答他的话,反而问道:“结伴而行这么多日子以来,莫承哥哥究竟把明漪当成什么呢?” “……”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秦莫承愣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是最好的朋友和伙伴。” “只是朋友和伙伴么?”沈明漪似乎是料到这样的答案,垂下头,道:“在明漪的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明漪一直视莫承哥哥为这一生可以托付的人,明漪从来都不敢提起父亲和许前辈定下婚约的事,怕莫承哥哥不开心。可是,莫承哥哥的心里,始终都只有雪涯姐姐,对么?” “明漪,我……”秦莫承知道,她这是摊牌的时候了。 “莫承哥哥你回答我,明漪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沈明漪目不转睛地盯着秦莫承,就好像只想多看一会,生怕漏掉了什么似的。 秦莫承轻轻地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道:“明漪,实不相瞒,我确实把雪涯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有些事情总要去面对,有些感情总要去交代。 “莫承哥哥有想过与雪涯姐姐的未来么?”沈明漪继续追问。 秦莫承几乎是痛苦地低下头,道:“她是神女,我是凡人,我与她之间,没有未来。” 沈明漪的眼中反而带着越来越坦然的神色,道:“即使没有未来,莫承哥哥也喜欢与雪涯姐姐在一起,不愿意多看明漪一眼吧?” “明漪,对不起。我不忍心让你做我退而求其次的那个人。”秦莫承也一字字郑重地道。 “莫承哥哥,你别说了。”沈明漪含泪摇头,“有时候我经常会想,倘若爹爹还在,侍剑山庄还在,他们是不是就会坚持让莫承哥哥和明漪在一起?那时候就算莫承哥哥心里依然没有明漪,明漪也有信心让莫承哥哥忘了其他人,可是,可是现在是不是不可能了?” “明漪……”秦莫承沉思了一会,然后道:“我确定了你足够安全才能让你走,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涉险。” “莫承哥哥……”沈明漪的目光中似乎掠过一丝笑意,只不过这笑是凄凉的笑,“你是决定放明漪走了么?” 秦莫承几乎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一时无话。 “莫承哥哥,明漪努力过了,明漪千辛万苦地想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或许莫承哥哥和明漪之间真的没有缘分吧。”沈明漪说完,缓缓转身,向着苍茫来路的尽头走去,身后留下秦莫承一人依然伫立在原地。 8585.夜深千帐灯 朔月如冰,清辉如霜,早已被夜色笼罩的一座低矮的山头,6云轩孑然独立,静静眺望着远处。远方,是若隐若现的一排排弟子房,就在那个方向,他似乎看到那一身翠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向这暗夜中走去了。 一帘幽梦,梦醒谁怜。 时梦帘,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微微抬起手,一束漫天烟花升入静谧的夜空。肆虐绽放着绚烂,直到光芒散尽时,化为点点斑斓,丝丝暗淡。 依然只有他自己,一身素衣在这漆黑的夜色中静静站着,默然不语。 这一生的烟花,只为那一个人放,而她,知道么? 夜,终于又恢复了先前的静谧,6云轩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却在转过头的一刹那,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黑衣少年的身影,秦莫承。他甚至不知道秦莫承是何时来到这里,站在自己身后的。本就一身黑衣隐藏在这夜幕中,又有着出神入化的身法轻功,本就难以发觉。 那小子的功夫又进一步了。6云轩心中微微笑着。 看到了6云轩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秦莫承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反倒是转过身去,缓缓走开。 “莫承!”6云轩立刻将人叫住。 秦莫承停步,依然没有回头。 两人似乎都沉默了一会,还是6云轩先行开口,道:“大半夜的,怎么还不休息?” 秦莫承仍旧是背对着他站着,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如果一件事或一个人,得不到的话就不该坚持么?” 6云轩凝立了片刻,似乎是思索了一下,然后道:“为什么不该?这世间的人与事,能得到者又有几何?坚持不是为了一定能够得到,而是为了当有一天失去时,也不会觉得遗憾和懊悔。” 秦莫承半晌不语,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过了一会,才轻轻叹道:“有时候真想不理会一切,就我们兄弟两个,行走江湖,不会被任何人与事影响,就像我们刚下山时一样,该有多好。” “为什么不可以?”6云轩道:“江湖是一种心境,我们还可以像那时一样,走遍名山大川,不理会这红尘的一切爱恨情仇。” 秦莫承却几乎是痛苦地摇了摇头,道:“可我连陪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以你的修行,终究是要位列仙班,就如同她,而我,又能陪你多久?......” 就如同她?6云轩心中似乎微微震了一下,是雪涯么?就这样一错愕间,秦莫承已凄凉地摇了摇头,然后向前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这无边的苍凉夜幕中。 几日之后,陌言带同沈明渊、唐亦箫与洛依云三人御剑归来,头一次御剑带三个人,陌言累的够呛,但能够帮助别人做事,他还是十分开心的。 夏末,花落,荼蘼肆虐。昆仑山上的弟子们,终日人心惶惶,在等待这一场旷世之战。虽然也曾有弟子斗过妖,捉过鬼,但是如今的傅千秋,似乎比他们对敌过的任何牛鬼蛇神都要厉害,半分魔族魂魄使得他不知从哪里学到的妖魔功夫,且修炼事倍功半。与其说等待这一场决战,不如说在等待中的每一天,对昆仑弟子来说都是一种挑战,一种心理上的挑战,谁坚持不住了,心里的防线溃散了,谁就注定输了。因此,虽然决战只在那一天,但实际上,这场大战却已旷日持久。 昆仑山顶少有的绿茵下,唐亦箫与洛依云两人相依而立。 “过两天就要与点苍派和傅千秋决战了。”唐亦箫叹道,“师妹,你怕么?” 洛依云仰起头,对上他深沉的目光,然后微微抬起头,轻轻抚平他微蹙的双眉,“和你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怕的?” 唐亦箫低下头,温柔地看着面前的人,“等再回师门去,咱们就成亲吧,上次师傅他老人家不是已经答应了么。” 洛依云也垂下头,目光带着似水的柔情,绯红了双颊。 “答应我,好不好?”唐亦箫像个孩子一般天真地追问。 洛依云腼腆笑着,却不说话,被他追问得紧了,才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欣喜若狂的唐亦箫将面前的人用在怀里,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人生中总有那么几次当心爱的人站在自己身边时,就以为只要有她,连世界都可以不要,却总是等到时过境迁才发觉,江湖是那样身不由己,又有谁能陪着谁来背对江湖,背对世界? 雪漫昆仑,在这昆仑雪岭一角的营帐里,是刚刚到达不久的点苍派的人马。茫茫雪山,他们悄悄在昆仑弟子觉察不到的角落里扎下了营寨,筹备那一场大战。 山一程,水一程,夜深千帐灯。 夜已深,而此刻并排而立的几间营帐内,却灯火点点,犹如一盏心灯,亮到天明。 傅千秋,此刻正坐在案旁,单手在桌案上撑住额角,早已有些倦意的他不由得闭上双眼,脑海中除了帐外的风声呼啸之外,再无其他。 连日筹备征战,真的是累了呢,他什么都不再想,任由思绪一片朦胧。 烛火摇曳下,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在记忆中久远到他几乎以为自己早已忘了的女子,此刻,却仿佛就在案前,依旧一袭红衫,眼中却闪现着几分难解的忧伤。 “红……红玉?”傅千秋几乎感觉到自己站了起来,抬手伸向那面前的虚无。 红玉似乎是后退了两步,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傅千秋的手停在远处,然后缓缓地垂下来,站起身,凝视她忧伤的面颊,然后,也微微蹙眉,问:“为什么叹气?” 红玉摇了摇头,幽幽叹出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傅千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终究还是没法让你回头……”红玉的笑声空灵而飘渺。 “回头?呵……”傅千秋冷笑,“为什么要回头?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你是怎么死在降魔古境?你忘了我将复仇当做毕生的愿望?” 红玉不再说话,只是凄凉地摇摇头。 “你心软了?你不忍心看着他们去死?你以为用你的命就能换来天下太平?”傅千秋一手撑在案上,一步步走进她。 红玉只是摇头叹息。 “你就在这里看着,看着我怎么把他们一个个送进降魔古境陪你,看着我怎么把昆仑派夷为平地,看着我怎样纵横六界,你的血不会白流……” “对不起……”红玉的声音仍是带着无尽的凄凉,然后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营帐帘外。 “红玉!”傅千秋的手真正抓向空中时,一下子惊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哪有什么红玉,自己也是仍坐在案前,保持着单手支撑额头的姿势。只不过,营帐的帐帘的确开了,此刻从帐外就近的人却并不是红玉,而是一个一身黑衣黑袍的男子,林天枭。 傅千秋看了他一眼,仿佛觉得还在梦境中没有完全恢复。 “还不休息?”林天枭已走到他身边。 傅千秋只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三日后的一战,你有把握么?”林天枭用少有的严肃正经的语气道。 “有把握怎样,没有又怎样?还不是一样决一死战!”傅千秋亦正色道。 林天枭摇摇头,悠然自得地在营帐里兜了一圈,然后抱臂站在一旁,抱怨道:“有时候我真不懂你,以你身上的魔魂和现下的修行,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把你带到魔界,去成为一个真正的魔。可你为什么还偏要节外生枝去找那昆仑山的麻烦。” 傅千秋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样,然后缓缓道:“等有一天,你心里也存着一个人,和一段回不去的曾经,那时,你便会懂了。” 林天枭用力地摇头,立刻道:“我还是不要懂了,我宁可心里谁也没有,没有过去没有曾经,做一个没心没肺的魔。” 傅千秋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摇头笑笑。 决战的日子总要到来,无论战争中的战士们是否准备好,无论徘徊在善恶中的人们是否依旧犹豫不决,该来的总是会来。就如同此刻,一望无际的昆仑山脉上,站满了黑甲黑披风的点苍派高手,这还是由于和嵩山派、少林寺苦战过后的漏网之鱼。清一色的黑色人影在这苍茫无垠的昆仑山岭上显得是那样突兀,惊扰了这一片本该清净的清修之地。 真的清净么?只有昆仑派的人自己知道,倘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真正的修行到神仙之境,参透红尘,勘破生死,就不会惹来这般杀戮。而现在,厮杀与鲜血把这里几乎变为了战场,而这里的人们,那些穿着素雅性情温和的修仙人,也只能像一个个寻常江湖客一般,屠戮着,残杀着,任猩红的血雨沾染自己素白的衣襟。 一切都是那样讽刺与凄凉。 此时此刻,站在昆仑之巅,无视身后不远处的流血厮杀,与昆仑派掌门云沧真人及一干长老对峙的,是三个人。然而就这仅仅三个人的力量,却足以主宰整个战争。他们是:点苍派掌门段天河、点苍派护法林天枭,以及点苍派外援的有着半分魔族魂魄的高手傅千秋。 这三个人只是并排站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段天河站在当中,而林天枭与傅千秋则分立两侧,微微靠后一步。 云沧真人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面前这三个人一一扫视,然后不带任何语气地道:“段掌门,恭喜了。” 点苍派掌门段天河对于他的道贺反倒有些意外,不由得眼中满是警惕,沉声道:“在下何事可贺?” 云沧真人挥了下手中拂尘,向着林天枭和傅千秋分别看了一眼,道:“如今段掌门收下的两位左膀右臂,都是魔族不同凡响的人物,看来点苍派争霸江湖指日可待啊。” 听他说完,段天河好似得意的样子,大笑道:“怎么,连你这终年修仙的人都已看出当今江湖形势了么?” 云沧真人道:“老朽虽然终年修仙极少踏出昆仑山一步,然而这江湖上的事,却并不孤陋寡闻。只是目前有一件事尚且不明。” “哦?究竟是何事?”段天河饶有兴趣地问,此刻他看着这些昆仑派人,就如同盯着自己猎物的猛兽一般,料定了他们逃不出自己的手掌。 云沧真人仍旧不动声色地道:“昆仑派修仙除妖,点苍派网罗妖魔,看上去你我是敌对,然而门下弟子们虽偶有争斗,可一个地处西北,一个地处西南,犯不上劳驾你段掌门千里迢迢的亲自攻上昆仑山,来找老朽算账吧?” 听那此言,段天河只是用单手摸了摸胡子,眼中流露着神秘的笑意,转头看了一眼傅千秋,然后又向云沧真人道:“这个么,迟早你会知道的。” 云沧真人皱眉,心中正思索着他为何像是话里有话。而这时,傅千秋已上前一步,向着云沧真人微微一笑道:“师尊,又见面了,这几日来您老人家可好?可有好生准备今日该如何指点弟子呢?” 傅千秋的笑,神秘莫测,云沧真人只是向他冷冷扫视了一眼,随即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站着的几位长老和6云轩、秦莫承、雪涯、陌言、沈明漪都已上前,兵刃纷纷出鞘。远处的时梦帘和沈明漪也站到安全的角落,向这边紧张地看着。 战斗一触即发,傅千秋的招式融入了武林剑法和妖魔法术,虽然看上去显得不伦不类,然而其威力却不是他们这些修仙人所能抵挡的,况且又有了真正的魔族林天枭在一旁相助。霎时间,风起云涌,招式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将功力尚且不足的6云轩、秦莫承、雪涯和其他昆仑弟子都针退出去,云沧真人和几位长老拼命抵挡,亦觉力不从心。只有陌言手中长枪舞动,尚自与其僵持着。 看到面前的人们几招之内便被自己和林天枭打得七零八落,傅千秋似乎是有些扫兴地收了手,看看倒在地上的诸多昆仑弟子,又看了看已经退到墙边再无可退的云沧真人,不由得惋惜道:“我苦心修炼多年,原本只为与你一战高下,却没想到曾经欺凌于我头上的昆仑派是这般不堪一击,唉。” 一时间,有种寂寞高手的遗世独立之感,天底下又有几个英雄能不寂寞,管他是英雄还是枭雄。 云沧真人虽然低估了他的本事,一招惜败之下却仍是凛然道:“昆仑仙术博大精深,我等一介凡人又如何能样样精通?修习永无止境,将来若哪位门人得到成仙之时,必定比你这不知从哪学来的旁门左道魔攻要高明千倍。” “呵,笑话!那我傅千秋就看看,你们这一群老儿到底又哪些能真正成仙。”傅千秋朗声道。 云沧真人亦冷笑,“如今老朽却有一事想不通,不知你可远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与我说明?” “哦?真想不到师尊也有想不通的事?又是什么呢?”傅千秋好整以暇地笑道。 云沧真人似乎已受伤,此刻兀自支持着身子,一字字道:“你究竟是怎么从降魔古境中出来的?!” “哦,那个破地方啊。”傅千秋故作回忆般地想了想,然后道:“师傅真想知道么?也罢,如今我便让你们在死前听个明白,也算对得起我与红玉在降魔古境走一遭了,哈哈!” 纵声长笑中,不再是故作回忆,却是真的想起了那一年的那段曾经,那暗无天日每一瞬间都是煎熬的降魔古境。 86第八十六章 覆、千、秋 那一年,傅千秋,他还是个少年,还是每年都有半年的时间来昆仑派学习仙术。自幼对仙术的狂热使得他总是充满希望,总是觉得也许下一次,也许自己再努力一些,昆仑派的师长和兄弟们就会不再介意自己与魔族有着关联。那时年少的他,还总是在给别人机会,给自己机会,直到真的走投无路。 他那时还不曾意识到,自己所崇尚的仙术,实际上是魔功,是那半分魔族魂魄潜意识里想要强大。事实上,仙术还是魔功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为人行善,不去伤天害理,怎样的功夫不是都一样。 诚然,他自己始终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知道,别人不是。 又一次被少不更事的昆仑弟子寻衅,在那些恶意切磋中,他早已伤痕累累,与从前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已学会反抗。 反抗,在很多时候不仅仅是防御,还包括反击。 就如同现在,在那被山顶夕阳余晖迎得金灿灿的屋檐下,面对正低头替他包扎伤口的红玉,他终于说出了自己其实已存了很久的想法。 “既然他们说我是魔,我为什么不能真的成魔呢?”傅千秋若有所思地道。 “你说什么?”红玉似乎是被他这个念头吓着了,连正拿着包扎伤口的布条的手也僵了一下。 傅千秋眼中几乎是闪现着痛苦,“无论我多么听师尊的话,对大家谦卑礼让,他们还是不能容我,既然如此,我便真的成为魔给他们看看,看看到底是谁才能主宰这昆仑!” “千秋,你怎么会这样想!那是一条不归路。”红玉摇头。 “难道你就愿意看着我一辈子受人压制,被人欺凌,跟着这样的我,你甘心么?!”傅千秋霍然起身,恨恨地道。 “可是,你不能堕入魔道。”红玉几乎是透着伤心的语气。 “堕入魔道?何为妖魔,何为神仙?真的有那么重要么?那些迂腐狭隘顽固不化的仙人,他们分得清善恶么?他们只会修仙,除魔,用别人的鲜血来铺平他们自己的修仙路!这与为害六界的妖魔又有什么分别!”傅千秋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不。不是这样的!”红玉想要反驳他,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绝大多数的仙都是善良之人。况且,你身上只有半分魔族魂魄,又如何能成魔,就算成魔,这天道又如何能放过你?我不想看着你这样......” “呵呵......”傅千秋忽然笑了,那时一种无奈而绝望的笑,“天道?天道算什么东西!苍天待人公平么?世上有多少人身居高位,纵情享乐,又有多少人形如蝼蚁,卑微潦倒。至于成魔......你忘了红莲玉樽了么?那玩意或许会对我的修炼事倍功半。” “红莲玉樽?!”红玉大吃一惊,“那是百年前的前辈们从仙界得来看,如今作为昆仑派的镇山之宝,你不能动它!” “为什么?”傅千秋好笑地问了一句,却似乎并没有想等她的回答,而是道:“就因为它是镇山之宝,我便要让那些无知的人们看看,连这入室弟子都难得一见的宝物,我是怎么弄到手的。” “千秋,你......你变了。”红玉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人又怎能一成不变?”傅千秋步步走向她,凝视着,“是这昆仑派让我改变,是他们,将我逼上绝路,倘若换做是你,又将如何?” “我,我不知道......”红玉伤心地摇头。 傅千秋大笑:“我便要让他们这些所谓的江湖正道人士看看,到底是谁主宰千秋!就如我的名字:傅千秋!覆、千、秋!” 昆仑密室,一名黑衣蒙面客在灯火幽暗的密室中穿行着,悄然打退了层层守卫,终于来到这密室中藏着的宝物面前。 红莲玉樽,那是怎样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宝物啊,就这样静静地里在密室的最中央。传说这是由昆仑派的某一代长老自仙界得来,能够使得修仙之人功力大增。 傅千秋静静观摩眼前的宝物,他本不喜爱金银珍宝,对于这红莲玉樽本也没多大兴趣,他想要看到的只是昆仑派的那些人们失去了宝物后着急愤恨的神情。 随着抓刺客的不断喊声,昆仑弟子们蜂拥而来,随后掌门云沧真人与其他几位长老也来到密室。一时间将傅千秋围在当中。随即而来的是密不透风的剑光,傅千秋一人对敌云沧真人和其他几位长老,几乎是不过十招便已力不从心。当云沧真人一剑挑开他面上蒙着的黑巾时,他只是后退了一步,并无惊惧地盯着面前的人们。 “千秋,是你?……”云沧真人只是低头沉声道。 傅千秋一一扫视过面前的人,随后微微一笑道:“呵,师尊,这玩意我只是觉得好玩,借去玩几天您老人家不会介意吧?”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红莲玉樽。 云沧真人皱眉,看了一眼周围的长老和弟子们,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论怎样,傅千秋毕竟是华山许掌门送来学艺的孩子,他不想生出什么事端,“千秋,这红莲玉樽不是什么好玩的,倘若不通晓其中法门,反倒容易伤了自己。” 傅千秋仍是好笑地道:“不通晓其中法门?……师尊,您老人家对自己教导出来的弟子就这么没信心么?” 云沧真人沉思着,正想着如何能让他交出红莲玉樽。 而此刻,傅千秋却扬眉一笑,道:“师尊,好歹我也算您半个弟子,我想您不至于这么小气吧,等我玩够了这东西,自会完璧归赵。”言罢,不见他对红莲玉樽做了什么,只听一声巨响,密室的石门一被强大的灵力震倒了一大块,趁着昆仑派众人躲闪飞溅的石块之时,傅千秋已携着红莲玉樽飞掠而去。 昆仑丹室,云沧真人与其他几名长老以及地位较高的弟子们商议该如何追回红莲玉樽的事,门派中失了宝物,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相当轰动的大事,云沧真人也是皱眉不语。沉思片刻,道:“现下最至关重要的是想办法找到千秋,拿回红莲玉樽,若是不用动武便能够劝他将宝物归还是最好不过的。” “师傅,倘若不动武,那只有一个法子。”其中一名弟子道。 “哦?是什么?”云沧真人不由得好奇。 “那便是让红玉师姐出面,或许能劝得傅千秋归还红莲玉樽。”昆仑弟子道。 “红玉……”云沧真人沉思着,“红玉与他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一直很好,我也曾有所耳闻,唉,若再无它法,也只好这样了。” “师傅,那弟子这便去请红玉师姐。”那名昆仑弟子说着便告辞出去。 昆仑山下,一处毫不起眼的山洞中,已被清扫干净,傅千秋一人倚剑而坐,身旁的石块上摆放着那枚从昆仑派夺来的红莲玉樽,他的面前是寻到这里来的红玉。 “终究还是只有你能找到我。”对于被人找到,傅千秋并不感到沮丧,反而还带着一丝惊喜。 “这个山洞,小时候你带我来过一次。”红玉道。 “我只带你来过,不曾告诉任何人。”傅千秋立刻证明道。 红玉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看了一眼静静立在一旁的红莲玉樽,道:“这东西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回去。” “自然是……等我玩够了再说。”傅千秋笑笑。 红玉无奈了,来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凝视着他难解的目光,“他们现在到处都在抓你,你好好地跟我回去,把红莲玉樽还给他们好不好?依照师伯和师傅他们的性子,是不会再对你深究的。” “哼,笑话!”傅千秋冷笑,“我好不容易抢来的,哪有那么容易还回去。我还要凭借这个把那些侮辱我欺负我的人一一铲除。” “千秋,你疯了。”红玉难以置信地摇头。 “不错,我是疯了,现在我在这里研究者红莲玉樽的操控法门,等我研究通了,就带着它攻上山去,把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赶出昆仑!然后我便回华山,好好的跟着师傅习武,再也不来这里了。”傅千秋道。 “你不能这样。”红玉正色道:“门中有令,抢夺门派至宝的弟子罪至废去武功逐出师门,若是外人,便由掌门下令追杀。” “追杀?呵。这个地方只要你不说,打死我也不信会有人找得到。除非,你告诉他们。”傅千秋的目光中闪现着妖异之色。 “你!……”红玉又气又急,“你明知我不会……” “那就好好地等着,看我怎么收拾那群虚伪的人们。”傅千秋起身,一字字道。 “他们,都是我的师傅长辈和兄弟姐妹,我怎么能看着你们相互残杀!再说,你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红玉面现痛苦之色。 “不可能么?你看他们是什么?”傅千秋笑笑,然后微微抬手,将一只类似于信号弹的东西掷于洞外。 红玉惊异地看着他,只见不多时,山洞之外有了动静,似乎像是百余野兽向这边靠拢,可仔细听动静又不像是寻常野兽,倒像是妖。 傅千秋又是一抬手,另一枚信号弹闪过,妖气渐渐散去。 “那些……是妖?”红玉惊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些,都是我的属下。”傅千秋的语气平常得就像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你,你是什么时候网罗了它们?”红玉惊问。 “早就开始了。”傅千秋满不在乎地道,近年来由于伏羲琴的失落使得昆仑山一带妖类出没,因而傅千秋早在前一两年便开始与这附近的妖类有所接触,仗着自己身上有着魔族的魂魄,则更容易收服那些散妖。 红玉呆呆地望着他,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 傅千秋的目光却似要燃出火来,定定地道:“我倒要看看,是那群自以为是的修仙人厉害,还是我们这群妖魔更胜一筹!” 87第八十八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终于,傅千秋,他还是攻上了昆仑山顶,在他的身后,是数百在附近出没的、化为人形的妖。面对云沧真人等一干长老,他只是纵声长笑。 这,才是他傅千秋。不再犹豫,不再怯懦,不再忍让,不再留有期待。如今在他手中的,只有一把长剑,剑光闪处,片甲不留。在他的世界里,没有爱,没有恨,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杀戮与报复,似乎要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一一还尽,似乎要与命运做最后的抗争。就算没有红玉的警告,他也早已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他不求结果,只求进行,就如同一个孤独寂寞的武林高手渴望与势均力敌的对手酣畅一战一样,他只想与命运一搏,大不了就是个玉石俱焚。 这一生他都在受人牵制,都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那么就让他最后与天争一回。我命由我,不由天。 尽管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就算纠集了数百的妖,他们也不可能是昆仑派那些修仙人的对手,他的帮手,只是些修行低微的渺小妖类,而他,甚至连昆仑派掌门云沧真人的半个弟子都算不上,尽管他还是尊他为“师尊”。 当最后被昆仑派众人围在山上退无可退的角落时,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妖都被一个如同山门一样的巨大漩涡吸入,然后再无动静。 于是他亦知道了这个地方,叫做降魔古镜。 站在他面前的,是云沧真人与昆仑派几乎所有的长老和弟子,而他,也已身负重伤。 不信命么,不信命就是这个下场,他自嘲地冷笑,不过,却依然不信。 眼前的云沧真人已经开口说话:“千秋,看到那扇门了么,那便是降魔古镜,昆仑派用以降妖除魔的法阵。在这里,除了修行极其高深的魔能够侥幸逃脱外,无论人仙妖魔,从来没有人能从中活着出来。” “那又怎样?”傅千秋只是冷笑地望了望那扇门,犹如一扇命运之门。 云沧真人的声音依然淡淡地却透着威严,“千秋,你若此刻肯将红莲玉樽交出,然后心甘情愿面壁思过,看在华山许掌门的份上,我不再追究,否则……” “否则,就是进入降魔古镜么?”傅千秋大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虚伪的修仙人除了以多胜少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战局又起,傅千秋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受伤之余,却仍是拼尽最后一分力气。 有昆仑弟子已在不断道: “师傅,他闯了这么大的祸,就算交出红莲玉樽,您老人家又怎么能既往不咎?” “师傅,他本就是魔,降妖除魔难道不是我们天经地义的事么?” “就算他如今没有夺走红莲玉樽,咱们也不能放过他,否则就是纵虎归山。” “从前是师傅心软,如今他长大了,已经成魔,就算师傅不忍心,咱们也要亲手铲除他。” “早就该除却这祸根,大不了咱们先杀了他,顶多就是给师傅骂一顿,面壁思过几天。” 总是云沧真人想要给他留一条退路,那些视妖魔为仇敌的昆仑弟子们却不会放过他,这一点傅千秋清楚得很,因而他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他,只是在嘲笑命运。 终于,还是伤痕累累地倒下,随着包围圈逐渐的缩小,已无力再战,而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便是降魔古镜那漆黑的大门,死亡之门。 没有任何人能够忘却这一幕,降魔古境前,他满身血污,遍体鳞伤,鲜血顺着披散的头发从脸颊滑落,一滴滴落入沉寂的土地。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多么凄凉绝望的讽刺。 他,不是一个英雄,甚至连枭雄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与命运厮杀的年轻人。 在他身后的,是降魔古境,那是一条死路。 “交出红莲玉樽!” “还不快来受死!” “将他活捉了交给师傅处置!” 在他面前,是无数昆仑弟子的刀剑,是那些一直把他的尊严践踏在脚下的人们。 他只是嘲讽地向着那些所谓的修仙人一一扫视,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人群中那红衣女子的身上,那是一种无限深情的目光,却带着无奈与凄凉。 然后,他终于转身,向着降魔古镜的大门,缓缓踏进。 “千秋!”从人群中冲出来的是那红衣女子,红玉。一把拉住他的手,使他的身子定在原地。 “就算整个世界背叛你,还有我为你背叛全世界。”红玉从容而微笑地站在他的面前,这句话,让他的心里一震。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挣脱她的手。然后,一步跨入降魔古镜。 在他身后的红玉,却再次抓住了他的手,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没有再用力拉他回来,而是跟随着他,随着其中强大的旋风,一同被吸入降魔古境。 身后,是早已说不出话的面面相觑的一众昆仑派人。 降魔古境风,凛冽而萧然。 身旁,是支离破碎的妖魔的尸体。强大而类似漩涡般的狂风吹动他们的身子,早已站立不稳。 本就身受重伤的傅千秋单膝跪地,他的面前,是同样跌坐在地的红玉。 “为什么跟进来?!”耳边呼啸的风几乎听不清说话,可他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双目如要喷出火来。 红玉只是坐在他的面前,耳边狂风呼啸,她的眼中却安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既然不能同生,那么同死也是一样。” “红玉……”傅千秋痛苦地摇头,身边几乎要将整个人撕裂的强大狂风使他已几乎稳不住身形。 远处,是一根绿色光芒如定海神针般的神物,细如丝,长入天际。唯有在它的四周,那些狂风与漩涡才安静地不起一丝波澜。 “那是什么?!”红玉紧紧抓住傅千秋的手,身形几乎已被漩涡卷起。 傅千秋拼尽力气像那绿色光柱移动过去,此刻,他感觉到身体已几乎被那狂风撕裂,抬头仰望那看不到顶端的绿色光柱,不由得一下子呆住了,“这,是传说中神界遗失的伏羲琴上的琴弦么?” “看样子像是风属性的,似乎它能够操控风的能力,它的周围,风都减小了。”红玉身上的力气已几乎消失殆尽,声音弱不可闻。 “许是琴弦失落时无意中掉入这里的,幸好那帮修仙的人不知道。快来,这里不会被吸入漩涡!”傅千秋一面自己移动到风弦之下,一面去拉红玉。 可是当红玉被他也拉到风弦之下时,便连这降魔古境中唯一的避风之所也荡然无存了,一下子旋风更大了。 “不行,以我们的法力,只能使得它保护一个人。”红玉叹道。 “一个人?……”傅千秋仰望那望不到头的风弦。 红玉轻轻地摇头,任漩涡几乎将自己撕成碎片,同时轻轻挣脱他的手。 “红玉!”傅千秋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抓他,却已力不从心。 “千秋,对不起,红玉不陪你了,你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红玉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然后便挣脱开他的手,任自己飞向无穷黑暗的漩涡。 “红玉!”傅千秋的手停留在面前的虚空,早已声嘶力竭,满面泪痕。直到凝视那无底漩涡良久,才喃喃道:“红玉,你走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出去,杀尽门外的那些!让他们的血染红这整个降魔古境!” 身畔,狂风依旧,只有在漩涡中孑然独立的风弦,静静守候那一方的宁静。 ―――――――――――――――――――――――――――――――――――――――――――――― 而今的昆仑之巅,是归来的傅千秋。他回来了,回来复仇,回来让昆仑派众人的鲜血,染红那降魔古境。他的面前,是云沧真人,以及那些熟悉或陌生的昆仑弟子,只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他只是随手一个招式,便已将这些所谓的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制服。 并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随着铺天盖地的功力袭来,昆仑山上下众人皆被掀翻出去,一时间由灵力运起的狂风,犹如当年的降魔古境。 “大家快退,退守三环宝殿!”云沧真人危机中下令。 “那是什么?”秦莫承好奇。 6云轩解释道:“那是昆仑派最厉害的三重关卡,寻常敌人决计难破,我们先守住那里。” “好。”秦莫承点点头,然后跟随6云轩一起撤退。 傅千秋只是淡淡地笑笑,任由那些人退去,因为不论他们退到哪里,已几乎都是他的瓮中之鳖。 这一战,他胸有成竹。不,确切的说,是势在必得。 三环宝殿,第一环,入梦殿。 一梦相思一身叹。 守在这里的是6云轩。 云沧真人与其他昆仑派长老和弟子以及唐亦箫、洛依云师兄妹将林天枭及其手下妖魔和点苍派众人引开。而6云轩带领部分精英弟子们守卫在入梦殿。 当然,时梦帘也来到这里,心中,仍是放不下那个念了多年的人。 入梦殿的梦,绮丽依旧。 当傅千秋突破重重昆仑弟子的防守来到这里时,看到的是并肩而站的6云轩与时梦帘。傅千秋的笑,神秘而凄冷。6云轩只是从容地站在那里,手中拎着的已然出鞘的长剑泛着耀耀清光。他身边的时梦帘虽然不会武功,却没有一丝惧色。 “你,还有话对我说么?”傅千秋看了一眼时梦帘,然后叹了口气。 时梦帘从袖中取出那枚鱼形玉佩,道:“这枚玉佩,我每一刻都不曾离开身上,只盼你有一天能够回头,我愿陪你到天涯海角。” 傅千秋摇头,“太晚了,从你我相识之前,便早已注定我无法回头。” “既然无法回头,前面的路,你可曾想过能否走下去?”6云轩定定地看着傅千秋,道。 “自己选择的路,就算跪着也要走下去,不是么?”傅千秋斜眉看着他。 “如果,我愿意跟你走,就算无法回头,你愿意为我停留片刻么?”时梦帘轻轻地问。 “梦帘!”6云轩转头看看这倔强坚毅的女子。 傅千秋叹道:“驻足片刻又有何用,这世上无人能够停留在原地,就算不想离开,也会被命运的转轮推动着越走越远,到最后再也记不得来时的路。” 时梦帘垂下眼帘,“如果,我愿意背对江湖,与你一同前行,你愿意带上我么?” 傅千秋闭上双眼,微微摇头,“曾经,那个愿意为我背叛全世界的女子已经不再了,我一生注定孤苦,不需要再有谁相伴。” “如果,我真的能够化作石桥,等候你几个五百年,你愿意从桥上走过么?”时梦帘上前一步,继续问。 傅千秋叹息,“世上千年,不过一瞬,只要你肯转身,也许有人为你也早已等候了几个五百年。” 6云轩转头,望着时梦帘如水的目光,心中波涛汹涌。 “动手吧。”傅千秋不再看时梦帘,而是转向6云轩。 6云轩持着手中的长剑,步步上前。他自知根本不是傅千秋的对手,只求多支持片刻,好让后面另外两环的人做好准备。 剑光,如水映寒霜,清冷彻骨。 “你的功夫已是这一代昆仑弟子中的佼佼者,加深修行位列仙班指日可待。”傅千秋手中招式不停,道。 “成仙非我愿,但愿求得万世太平。”6云轩的声音从容如同他手中的剑光。 “万世太平?”傅千秋微微冷笑,“茫茫六界,又有何处能万世太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6云轩凝眉,似乎是在思索他的话,同时不由得手中的剑招一慢。 “同样,有魔的地方便有万丈深渊!”傅千秋话音未落之下,手中招式加紧,6云轩不敌,一个后退出去,单膝跪倒,已剑撑地方能稳住身形,抬眼出,傅千秋已冲出入梦殿,向着第二处一念阁飞身而行。 88第八十八章 华山掌门令 一念阁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守在这里的,是沈家兄妹与秦莫承。 沈明漪虽然不会武功,却丝毫不惧地跟着兄长与秦莫承的身后,她想自己看一看,将自己的家园血洗的到底是怎样一个恶魔。 当傅千秋到达这里时,正好对上沈明漪幽恨的目光。他只是微微一笑,上前两步,然后道:“这便是侍剑山庄的沈少侠与沈小姐吧?” “傅千秋!你少废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若不亲手将你斩于剑下,我沈明渊枉为江湖人!”沈明渊已大怒拔剑。 沈明漪虽然没有剑可以拔,却仍是上前一步,道:“傅千秋,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害我爹爹和侍剑山庄的百余人命?他们和你到底有什么仇?!” “哦……”被问到这个问题,傅千秋倒是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仇,哈哈,想知道么?也罢,反正我没什么好隐瞒的,还有昆仑派那几个老头问我为什么找了点苍派的段掌门来,我就一并告诉你们,让你们死也死个明白。” 秦莫承、沈明漪、沈明渊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傅千秋似乎是想了想道:“原本我得了伏羲琴弦中的那根风弦,从降魔古境逃出,那几年来一直在隐姓埋名招兵买马做好复仇计划。也是那时候认识了点苍派的段掌门,当然,那时候的我还是个无名小卒,堂堂点苍派又怎么可能垂青于我?因而我与段掌门的关系仅仅是认识而已。” “后来呢?”听他还没提到侍剑山庄,沈明漪不由得追问。 “后来么……”傅千秋满不在乎地笑笑,道:“就在前不久,不晓得侍剑山庄那老家伙用什么手段得知了我有风弦的消息,三番五次派人找我,还亲自前来要我把风弦交给他,说什么应该把风弦归还神界。哼,谁信他的一派胡言,谁又能保证他不是想把这上古神器据为己有呢?” “然后你便心起歹意?”沈明渊怒道。 傅千秋摇摇头,“我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起初我只是不理他,让他派去的侍剑山庄高手找不到我。恰巧那时点苍派的段掌门又亲自找到我,说侍剑山庄毁了他们的婚约又毒伤了他的长子,请我去帮忙料理了他们,并且以替我招揽妖众为理由,领西北西南一带的妖类皆听从与我,于是我想也不是个麻烦事,正巧我也被那些侍剑山庄的人扰的烦了,于是索性杀就杀了吧,就这么简单。” 他说得轻松,听他说完话,沈明漪却不由得咬紧嘴唇,眼泪在眼眶打转,“毒伤了段公子……”她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在长安时用镜颜教给的毒攻伤了点苍派的少掌门段无涯公子,才使得一向对原本婚约还有期待的点苍派彻底翻脸,“原来,是我自己害了爹爹和亲人们……” “妹妹,你别听他乱说!”沈明渊立刻道。 “胡说?呵,我傅千秋自认欺世,却从不曾欺人。否则,那点苍派的段掌门又怎会亲自出马助我一举歼灭昆仑山?!”傅千秋大笑。 “点苍派的人为什么会来?”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莫承也问。 “呵,因为,因为我答应等报了仇,便把这跟风弦送给他们,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傅千秋轻松地道。 “你不想把这风弦据为己有?”秦莫承有些意外。 “我为什么要将它据为己有呢?”傅千秋反问,“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用过了也就没用了,至于伏羲琴中藏着绝世的武功秘籍,那不过是个谣言,否则那些得到伏羲琴弦的人岂不早就纵横六界了?也只有点苍派的那些傻瓜会信这个,还执迷不悟!” 默默地听完他的话,秦莫承只是缓缓上前一步,手中的剑光如同清冷的月,静谧的水,却那样坚韧不可撼动。 傅千秋只是看了看他,“怎么,师弟,你还要跟我动手么?” 秦莫承不说话,手中的剑却缓缓抬起。 傅千秋叹了口气,“你没有注意到么,我虽然在昆仑学艺数年,却从不曾管那些昆仑弟子叫过师兄师弟。只有华山派,才是我的家。” “……师兄。”秦莫承心中泛起一阵难过。几乎见面就是仇敌,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他师兄了。 “师傅他老人家可好么?”傅千秋不再步步紧逼,却像是寻常师兄弟闲话家常一般和秦莫承说起话来。 秦莫承缓缓点头。 只不过傅千秋手中的剑光依旧气势凌人,秦莫承也不曾有半分后退。 “师弟,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昆仑派的事原本就与你无关。”傅千秋道。 “可是,与我的朋友有关。”秦莫承目光凛然道。 “朋友?”傅千秋冷笑,“就是你宁愿冒死也要替他挡一剑的人?” 秦莫承点头。 傅千秋叹息,“也只有在你这样的年纪,才会相信友情。人心险恶与世态炎凉你又能体会多少?否则,你就不会站在这里阻止我。” 秦莫承不说话,却从怀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你认识这个么?” “华山掌门令?”傅千秋一惊。 秦莫承点头,“见到此令,如见掌门,你懂吧?” “你是怎么得来的?”傅千秋立刻问。 秦莫承道:“华山掌门令原有三枚,由历代掌门交给门中三位最信任的弟子保管,可以此行使掌门权利。现今的另外两枚,在大师兄凌越心与二师兄章台柳处保管。” 傅千秋一时沉默不语,沈明漪和沈明渊也惊异地看着秦莫承,他们从未见他拿出过此物。 秦莫承手中拿着华山掌门令不动,接着道:“而这一枚,原本该是你的。” “你说什么?”傅千秋惊问。 “师傅将这枚令牌保留了许多年,原本是打算给你。”秦莫承道。 傅千秋一时沉默不语。 “除了入门最早的凌师兄和章师兄外,你才是师傅最器重的人。”秦莫承一字字道。 傅千秋手中的剑慢慢放下,眼中闪现着矛盾纠葛的痛苦。 “如果你跟我回华山,这枚掌门令或许依旧是你的。”秦莫承道。 傅千秋叹息着摇了摇头,“回不去了,你以为侍剑山庄那百余口人命就可以一笔勾销了?我傅千秋纵横一世,剑下无情,却从来不曾后悔回头过。”说着,他仰天大笑,然后道:“师弟,动手吧,从前在华山,你就说要与我比武,我说不行,你还小,我怕伤了你,如今终于等到你长大。” “师兄……”秦莫承的目光中现出同样痛苦纠结的神情,握着剑鞘的手轻轻松开,任剑鞘跌落地面,手中的剑光凄寒彻骨。 “无论如何,今日一战,希望师傅他老人家不会知道。”傅千秋仰头看了一眼一念阁高耸的屋顶,朗声道。 剑光起出,刻下几世韶华?一萧清影,几曾来路飞花。 与秦莫承相斗,傅千秋并没有使用任何从魔族或昆仑派学来的法术,而只是华山剑法的对决。纯纯粹粹武功的比试。这样的江湖高手对决,并不多见。 傅千秋不愧曾是是华山掌门许长鹤最为器重的弟子,若说秦莫承的剑法已臻江湖高手之林,那么傅千秋的剑法更要高出几许。这些年来虽然浸淫与仙法魔功的修炼,然而原本的华山剑法也并没丢下,因而此刻的傅千秋剑法已可以独步武林。 转眼百余回合已过,这对师兄弟虽然说是比武,实际上已是生死决战,因为傅千秋的出手已不再容情,秦莫承也已拼尽全力。或许许长鹤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他一直以来最钟爱的两位弟子竟会在这华山绝顶做生死对决。 又是几十回合,在一旁的沈明渊原本看着这对同门师兄弟比武,自己身为外人,也不好插手相助,而见他们打了这许多回合也未分胜负,不由得心焦,同时自己是为报仇而来,于是更管不了那么多,挥剑便上,直攻傅千秋。 看到沈明渊也向这边飞掠而来,傅千秋只是冷笑一声,然后左手一扬,只见三枚银镖立时如闪电般激射而出,左边一枚向着沈明渊,中间一枚向着秦莫承,而右边一枚却向着沈明漪。 暗器仍是最传统的华山银镖,而发射的手法却大有进境,沈明渊身形还未越到,看着银镖激射而来,身至半空,急忙一个鹞子翻身飞了开去,闪开向自己射来的暗器。只因他距离傅千秋尚且较远,容易躲开,而秦莫承却正与他斗剑,距离最近之时见他甩出银镖,要躲已来不及。危急时刻,站在右侧的沈明漪却金针出手,只听得极细的几声金铁交鸣,沈明漪的惊鸿金针将已至秦莫承面前的那枚银镖打落在地,却听得一声惊叫,原来沈明漪一心相助秦莫承,却没有躲开射向她自己的银镖,正被那镖射进左肩,惊叫倒地。 “明漪!” “妹妹!” 秦莫承和沈明渊立刻收剑去看沈明漪的伤势,傅千秋也哈哈一笑,却并不追击。只见沈明漪跌坐在地,肩上的伤口不断流出血来,而那银镖的镖身也因沾染了鲜血而呈现淡淡的绿色。 “别动,镖上有毒!”沈明渊大叫一声。 “傅千秋!是谁教你在暗器上用毒的?!师傅他老人家有这么教过么?!”秦莫承大怒起身,他怒得不仅是傅千秋使用不光明的伎俩毒伤沈明漪,还有一部分是由于在暗器上用毒这种为江湖人所不齿的行径实在是有辱师门。 “哈哈,这毒可是我特意拖人从魔界带来的,这人界总有千般妙手,只怕也难解呢。”傅千秋大笑,然后不再理会秦莫承和沈明渊,而是直接冲出一念阁,向着三环宝殿的最后一环冲去。 89第八十九章 神将下凡 三环宝典第三重。 莫问堂 契阔生死君莫问,一点相思从此绝。 守在这里的是雪涯和陌言。其实依陌言的功夫对付傅千秋毫无问题,只是他常年跟随天楚、泓玄、皓烟、翎溪等兄长们作战,因而绝大多数战斗都是无往不利,这就造成了一个弊端便是他独自战斗的经验不足,所以此刻面对傅千秋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当然,雪涯也与他类似,都属于实战较少的情形。 而此刻,他们面对着的却是人界的魔头,傅千秋。 傅千秋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向着雪涯和陌言扫视了一下,然后将目光停留在雪涯身上,、一字一句道:“真是好笑,我的身上有着魔族的魂魄,你的身上流着魔族的血,如今你我为敌,是否算是自相残杀呢?” “这六界之中,自相残杀的事难道还少么?”雪涯道。 傅千秋似乎是满意地点点头,“原来你懂得这个,那便好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替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做事,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抛弃你。” 雪涯只是蹙眉望着他。 傅千秋不紧不慢地道:“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并且比其他人明白得更透彻。无论在神界还是在人界,你我都只是个异类,你是个半魔的神,而我是个半魔的人。” “就算这样,那有如何?”雪涯反驳,却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底气。 傅千秋依然笑笑,道:“神族就算容得下你,只怕也没有多少人关心你在意你吧?因为你始终不是一个纯粹的神。” “为神为魔,有那么重要么?”雪涯冷冷地问。 “当然不重要,可是你这话若是让神族听了,恐怕要将你视为叛徒。”傅千秋道:“况且,身为御法澄影,你不觉得不甘心么?” “澄梦渊一族都是御法澄影,为什么不甘心?”雪涯反问。 “澄梦渊一族,也只有你和你母亲容萱女神两个吧?”傅千秋道:“比起那些美貌又法力强大的璇梦女子,你可曾自愧不如?” “为什么要自愧不如?御法澄影难道没有用?”雪涯扬眉道。 傅千秋只是邪魅一笑,“有没有自愧不如,你自己心里清楚。御法澄影中当然也有有用的人,比如说,那个叫做翎溪的神族男子,可是,你不是他。” “你也知道翎溪?”雪涯有些意外。 “我虽然现在还只是个凡人,可这两界的事,我也大约知晓一二。”傅千秋道:“我不但知道翎溪这个人,我还知道,他恨璇梦,对于璇梦派的那些貌美女子,他不会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你知道么?” “你凭什么说他恨璇梦?!”雪涯尽管这样说着,心中却并不质疑傅千秋的话,因为在她自己的心里,也是不大待见璇梦这个派别,有一部分是为了翎溪,而至于翎溪为什么不喜欢璇梦,她心中隐隐清楚,却从不曾细想。 傅千秋微微一笑,道:“因为璇梦神女的加入,让他作为神将天楚身边的辅助控制者,再无立足之地。” 雪涯不再说话,而是思索着。 “女人和兄弟,究竟该如何选择,就连修行如天楚者,也难以分清。”傅千秋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他停了停,又道:“那种被遗弃的滋味,翎溪他一定和我被昆仑派当做异类一样痛苦。只可惜他是男人,连同翩婳去争夺天楚的资格也没有。姑娘,你枉称在翎溪身边二十年,可他的心,你懂么?” “我……”雪涯蓦然感到有一种痛在心底蔓延,就如同看到翎溪身受重伤也不惜拼命保护她时的那种心痛,就如同看到苍凉月光下,那清冷单薄的身影。 傅千秋借着道:“姑娘,我看得出,你心里是喜欢着我那师弟吧?就算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而你与他,终究人仙殊途。” 雪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她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秦莫承。可从她丝毫没有犹疑的目光中,傅千秋已看到那份倔强。 于是傅千秋摇头,“你不信命?我也不信,但是不信命的下场只有和我一样。倘若强行与天争,那么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缘尽。也许有一天,你就明白了。” “我……”雪涯还不太懂,只不过她忽然觉得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头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相反的,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似乎还有着几分道理。 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陌言忽然道:“雪涯,你别听他的妖言惑众,他只想更多的人站在他那一边!” “呵,是么?”傅千秋笑着看了看陌言。 在他的身后,是6云轩、时梦帘、沈明渊和秦莫承,秦莫承的怀里抱着几乎受伤昏迷的沈明漪。 “明漪受伤了?”雪涯惊异地望着秦莫承,她不懂傅千秋为什么连丝毫不会武功的沈明漪也要伤害。 然而还未等秦莫承说话,莫问堂的另一侧,就在他们的几步远出却忽然闪过一束清光。那是一道蓝绿色的光芒,光芒中似乎夹杂着片片翠叶,犹如飞花摘叶般的潇洒清幽。众人不由得一起向那边望去,只见那光芒渐渐消失后,却在那飞花落叶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幽蓝色盖过鞋面的长袍,腰悬长剑,清朗俊逸的容颜虽然没有翎溪那般绝世风华让人惊叹,却也可以说是玉树临风不若凡人。众人正在惊异这男子究竟是如何现身,那边陌言已经大叫一声跑上前去,拉住那男子,“皓烟哥!” 原来,他便是跟泓玄、翎溪、陌言常在一起的神将烟若。 雪涯也几步上前,道:“烟若哥,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我和小言么?” 烟若走上前几步,清俊儒雅的笑容微微一展,向在场的其他人扫视了一遍,然后又不紧不慢地向雪涯和陌言道:“翎溪不放心你们,让我来看看。” “翎溪哥哥他好么?”雪涯不由得连忙问烟若。 烟若只是温暖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手中依然持着长剑的傅千秋,轻轻沉吟道:“这个人的身上,有魔的气息......” 傅千秋蹙眉,双目如炬,仅仅盯向烟若。 陌言已立刻道:“烟若哥,我们收拾的人就是他,他残害了侍剑山庄百余条人命。而且我们要找的伏羲琴弦也有一根在他手上!” “哦?是么?”烟若看向傅千秋,然后缓缓走上前。 “你......”傅千秋执剑全神警惕,若说对于战斗经验几乎为零的雪涯和陌言,他可以不放在眼里,那么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是神将中的澄影高手烟若。术灵澄影中攻击最高的打手,便是连魔族都要忌惮他几分,又何况他傅千秋目前还只是个凡人。 烟若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一步步向傅千秋走去,然后微微皱眉,向着雪涯和陌言道:“收拾这个人,也用得着你们这般兴师动众?”他来的时候看到昆仑之巅前山的方向,昆仑弟子与点苍派高手已经打得血流成河了,而此刻,又看到秦莫承、6云轩等人无比紧张凝重的神情,于是他更加不解了。 雪涯暗暗跺了跺脚,不满地撇撇嘴,道:“烟若哥,你以为我们都是你啊?!” “......”烟若终于无语了,转而看向秦莫承和6云轩。他知道秦莫承和6云轩与雪涯之间有着不浅的交情,对于常年带着神界过着不起一丝波澜的日子的神族们,能够参与些人界恩怨对他们而言是很有意思的事,所以烟若原本很想问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看到秦莫承和6云轩焦急的样子,又看到那个叫沈明漪的姑娘受了伤,他决定还是先处理正是要紧。 于是他目光看向傅千秋。其实他不需要知道别的,只要知道面前这个成为众矢之的的家伙杀了人,杀了很多人,就足够了。 他微微抬手。 “你干什么!”傅千秋沉喝一声,阻挡由烟若手中射来的蓝色光芒。 烟若只是站在还距离傅千秋还有七八步的位置,不动也不语,唯一的动作就是微微抬起左手,紧接着,一道蓝色犹如利刃的光芒瞬间击中傅千秋的胸口。傅千秋大叫一声跪倒在地,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千秋!”时梦帘一步跑上前去,却被6云轩拉住,因为此刻的傅千秋双目如喷射的火焰,就像一只受伤发狂的野兽,谁也不晓得他爆发起来能伤了谁。 秦莫承定定地看着傅千秋,虽然心中恨他用毒镖伤了沈明漪,但如今见他走投无路犹如困兽之斗,心中还是有几分难过痛苦。 烟若还是留有余地的,因而那一招并不是致命的杀手,对于神族而言,人实在是太渺小脆弱了,举手抬足间夺人性命总是件让人心中不忍的事,纵使那个人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的祸害。于是他只想迫他交出那根伏羲琴弦,然后其他的恩怨,就让他们人界自己解决。 可是就在这时,莫问堂的另一角,又是一道白色光芒闪过。与刚刚烟若来到是的清光不同,这白色的光芒下没有翠绿的落叶飞花,有的只是点点泛着冰蓝色光芒的落雪冰凌,并且这光芒的速度也比烟若那蓝光要迅捷凌厉得多。已经见过不少的秦莫承心中猜到,或许又是一位神族到了,想不到这昆仑绝顶之战,果然惊动了天庭。 90第九十章 清漠 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那白色光芒很快消散,随之而来的是站在那光柱下的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子。男子一身白色战袍,这战袍却并没不像战士那般厚重,反而带着几分飘逸潇洒之感,他的双手拿着一对冰蓝色的双环,即使在这白天也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的面容也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俊朗好看的脸颊配上灵动的双眼,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洒脱气质。 所有人都被这白衣男子吸引了目光的时候,烟若也望向他,只不过却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淡淡一笑道:“清漠,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秦莫承心中将自己所见过的神族一一回忆了一遍,却不记得有这个叫做清漠的男子,而且他似乎也不是与泓玄、烟若、翎溪、陌言他们在一起的,于是不由得望了对面的雪涯一眼,却见到雪涯的目光同样带着疑惑,莫非,她也不认得清漠? 清漠只是侧头看了看烟若,然后笑道:“山上这么热闹,我来逛逛不行么?烟若,很久不见了啊。” 烟若不由得看了看清漠身后的四周,然后问:“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对于他忽然这样问,清漠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道:“是啊,我为什么不能一个人来?” 烟若带着笑容的眼中流露出一抹难解的深意,连雪涯和陌言也不由得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烟若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笑着,然后向清漠道:“你看,我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你来看看热闹便好,不要给我捣乱,行么?” 清漠听他言罢,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然后点点头。然而就在他抬头的时候,一眼瞥见了已受重伤倒地的傅千秋。 一刹那,清漠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带着些疑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似乎最终那疑虑又成为肯定,因为只见他竟然就那样径直向傅千秋走去。 不止秦莫承和雪涯疑惑,就连烟若也向他投去不解的目光。只是在众人还没有开口疑问之际,清漠已走到傅千秋面前,上下打量他他一番,然后竟然轻轻地道:“是你?你竟然沦落成这样子......你还记得他么?他找了你很多年了......” 秦莫承一惊,难道这清漠竟然与傅千秋相识?那可难办了,看他的修行与功夫,几乎与烟若不相上下吧。就连雪涯与烟若也流露出惊异的神情。 最不可思议的是傅千秋,他茫然抬起头对上清漠带着灵气与锐气的双眸,艰难地一字字道:“你,是谁?认得我?......” 原来,傅千秋不认得清漠,那么清漠又为何认得他呢? 清漠只是叹息地摇头,“你不记得他了,也不记得我们,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魂魄......” 傅千秋抬头惊异时,清漠竟已出其不意地出手,手中双环散发的寒冰利刃激射而出,傅千秋的身子顿时直跌出几步远,口中喷出鲜血。与此同时,清漠将双环交与右手,左掌起处,向着傅千秋似乎有一种极大的吸力一般,傅千秋大叫一声,似乎全神的魂魄都要被吸走,四周一时间狂风凛冽。大家几乎要互相搀扶才站得稳,不多时,一见一束玄色光芒从傅千秋身体而出,似乎到了清漠手掌的位置便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又有一道散发着蓝色光芒细如琴弦之物到了清漠手上,清漠一把抓住,然后停止了运功。 只剩下傅千秋委顿扑倒在地。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谁都不知道清漠到底做了什么。 清漠只是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里的蓝色琴弦,就如同他刚才只是做了个游戏一般。 然而秦莫承与雪涯均知他此时拿在手里的就是他们苦寻不得的伏羲琴弦中的风弦,只不过,看清漠的修行与功力,此时若是上去索要,只怕会是比傅千秋还惨的下场吧。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清漠手里的风弦,不敢说话。 而傅千秋,却已经吃力地缓缓爬起身来。此时,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清漠,那如火般寒眸的目光,似乎要燃尽一切仇恨,这仇恨,似乎比与昆仑派的仇恨更炽烈。 “你......”强弩之末的傅千秋早已没力气说出一个字。 清漠只是略觉好玩地看了看他,然后扬了扬手,道:“你身体里那半分魔族魂魄已被我收来了。现下你只是个只有一半魂魄的凡人,还想怎样?” “你......”傅千秋已再无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忽然起身,仰天长叹,“罢了,我傅千秋纵横一世,欲要为人,人仙不容我,欲要为魔,也不容我。或许,这便是宿命吧,又或许,只有那才属于我,而我也只属于那里......”言罢,他转头看了看就在这莫问堂侧面的降魔古境。 他的身后,时梦帘已缓缓走上前,她的面前,不是那个当年温润儒雅与她携手走天下的男子,不是那个呼风唤雨让她衣食饱暖的大侠,而是早已伤痕累累幽静灯枯的他,而她,还是愿意携起他的手,等着他,伴着他。 “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你从桥上走过。”她缓缓地一步步走向他,走向那个陌生的他,或许,她一直都不了解他吧,她所认识的,只是一个幻影,只是自己心中对他的幻想,那,根本不是他,不是那个信誓旦旦杀上昆仑复仇的傅千秋。 可她,还是愿意等他几个五百年,就算等的依然只是自己的幻想。 傅千秋回头,望着她的脸颊,然后转身,轻轻地道:“只要你肯回头,一定会有一个人,也是这般,在风雨中等了你千百年......”言罢,他转身,向着那降魔古境的方向,不再回头。 昆仑山降魔古境,那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活着走出,尽管多年以前,他曾经侥幸从里面走出来了,可宿命的转轮还是回到了这里。 “或许,早在八年前我就该陪着红玉一起葬身在这吧?”傅千秋自言自语着,然后蹒跚向那降魔古境走去。 “千秋!”时梦帘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拉住他的手,就如同八年前,红玉也是这般拉着他的手,然后和他一同踏进降魔古境。 那感觉,似曾相识,却恍如隔世,一刹那傅千秋几乎觉得时光倒转了,那个温柔似水,却坚如磐石的女子,就是在这里,紧紧拉住他的手,再不放开。 便是这样,同生共死,也很好。傅千秋想着,然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不,不是她,如今在身后拉着自己的这个女子,不是红玉,而是那个他从古镇带出来,一同走遍大江南北,最后在石桥寺等了他五年的时梦帘。 他,不能让她陪自己一起死。 “别过来......”于是他运尽最后的功力,将那一身翠色如同古镇河边的垂柳一般的女子震了开去。 “啊!”时梦帘身形直飞出了十步开外,踉跄站立不稳之时,背后正靠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里,是6云轩。 “千秋!”时梦帘欲要再奔上前,身后,却被6云轩拉住了手,半点也不得向前一步。 降魔古境前,傅千秋带着一丝笑意喟然长叹,“红玉,隔了八年,我才来陪你,不算晚吧?还好,我没老......”言罢,便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那降魔古境。 “师兄!”秦莫承奔至降魔古境前,那身影早已被卷入古境的漩涡,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而站在古境前的黑衣少年,手中紧攥的华山掌门令却早已将掌心刻出深深的印痕。 时梦帘的面上早已没有了泪痕,只是呆呆地望着降魔古境的方向,似乎只要一直看着那里,他就会出现。 身后,6云轩已走上前,轻轻扳过她的身体,然后一字字道:“作为女人,或许你与红玉一样,想要和他一起死,但是作为男人,我想要和你一起生。” “你......”时梦帘抬头望着将自己圈在怀里的6云轩,茫然不知所措。 6云轩轻轻叹了口气,道:“或许就如他所言,我便是那座早已在风中化成了沙的石桥,等了你千百年......” 时梦帘凝望着他的面颊,呆呆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清漠似乎对这周围的人和事完全不闻不问一般,仍是低头好奇地把玩着手里的伏羲琴弦。 “清漠......”还是烟若打破沉寂,看了看清漠手里的伏羲琴弦。 秦莫承也已从降魔古境前转回身来,和众人一起望向清漠。 清漠似乎不用听别人说就能够明白大家的意思,他又低头认真地看了看那根风弦,自言自语般沉吟道:“神界天庭的凤凰翎,魔界至宝天魔翼,仙界璃落境的璃梦珠,妖界灵兽寒鸦羽,人界的纯净蓝冥石,鬼界魂之彼岸的相思草,这六样东西制成的风弦,果然是个好玩的东西。” 秦莫承、雪涯、烟若等一干人紧紧盯着他,不晓得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清漠似乎是抬眼看了众人一会,然后悠然道:“刚才那人身体里的半分魔族魂魄,是魔尊故人的,我就收走了。至于这玩意么......”他说着看了看手里的风弦,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雪涯,道:“那个神族的姑娘,你是想要这个么?” 看他突然向自己问话,雪涯一惊,心中不解,他为什么要叫自己神族的姑娘?又为什么说那半分魂魄是魔尊故人的于是便收走了?为什么听起来他不像是神族的人?然而雪涯不及细想,已对上清漠玩笑般的目光,心中一怔,不知道怎样开口,便只好点了点头。 清漠似乎有些不舍的看了看手里的风弦,目光间有种自己的玩具被别人拿走了的委屈神情,不过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他便将手中的风弦潇洒地抛给雪涯,然后爽快一笑道:“既然你要,就给你了,和一个姑娘家抢东西回头肯定会被人在背后骂死。” 雪涯接过他抛来的风弦,惊异地望向他,浑然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轻易地便将风弦给了自己,而自己竟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清漠又侧头看了看雪涯,然后问道:“你和翎溪、烟若他们都是朋友吧?” 雪涯点头,“他们是我最敬重的哥哥。” 清漠似乎是满意地笑笑,然后道:“那好,以后他们来找我玩,就让他们带上你一起,哈哈!” 雪涯心中一喜,听他这口气,应该也是自己人吧。不过还未等她开口道谢,清漠已将目光转向烟若,笑道:“风弦我都给你们了,够意思吧?” “呵呵,太够了。”烟若亦微笑道,然后又带着一丝担忧,“只是你回去怎么向魔尊交代呢?” 清漠摇摇头,不在乎地道:“反正我又不是魔尊派来找伏羲琴的,再说,有了这半分魔魂......嘿嘿,可是给魔尊的一份大礼呢,比什么破伏羲琴重要多了。只不过......”说着他欲言又止。 “什么?”烟若追问。 清漠想了想道:“毕竟把魔尊想要的东西给了敌人是件不好的事,如果一会再有人来寻这风弦......”他只说半句话,然后便带着笑意看向烟若。 烟若似乎明白他眼中的深意,会意一笑,道:“今日清漠没来过,烟若没见过你。” “这就对了,知我者烟若也,哈哈哈!”清漠大笑,然后随着一束白色光芒闪过,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任周围众人环视四周均已不见了他的踪迹,唯有他刚刚站过的地面留下一些细碎的冰凌。 91第九十一章 魔将孤刃 “烟若哥?”清漠走后,雪涯疑惑的目光看向烟若。 “烟若,这是怎么回事?”秦莫承也有太多的不解,也立刻上前询问。 烟若先不理会其他,而是转头向雪涯道:“快把风弦收入天渊法杖,只怕一会还有魔族来抢。” 雪涯心中忐忑,于是立刻亮出紫色丈余的天渊法杖,运起法术,不多时便将那根风弦同之前的阴弦与毒弦一样收入天渊法杖。 在场众人都不出声地看她施法完毕,似乎才松了口气,烟若也似放下了心,然后看像依然疑惑不解的秦莫承。 “刚才那个人,是魔。”烟若神情比刚才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清漠?”秦莫承不可置信地问,同时和雪涯相互交换了下疑惑的神情,在场的包括昆仑弟子在内的其他人也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那些昆仑弟子,他们一向以降妖除魔为己任,适才却任一个魔在他们的领地上自由来去出手伤人谈笑风生,不由得心下惭愧不已。 烟若只是点点头,道:“不过,他是个跟我们关系还不错的魔。” “就像翎溪哥说从前你们在不打仗的时候可以聚在一起喝酒的?”雪涯不由得问,“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呢?” 还未等烟若回答,秦莫承也已问道:“就因为你们是朋友,他就可以把魔尊要的东西随便送给你们么?他不怕魔尊降罪?还是他跟魔尊关系很好?” 烟若直接跳过了雪涯的问题,而回答秦莫承的,“他跟魔尊的关系自然情同手足,只不过他把风弦给了咱们却是另外一个原因?” “那又是什么?”秦莫承追问。 烟若道:“因为他知道,过一会会有另一位魔来到此处,他才是魔尊派来夺回风弦的,所以雪涯,刚才我让你赶紧把风弦收入天渊法杖。” 雪涯更加不解了,“他们不是一伙的么?为什么他要让那另一位魔任务失败?” 秦莫承亦问,“难道他们私底下关系不好?魔界也有内乱么?” 烟若叹息:“他们两个私下里,确实势如水火,唉,不过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先不说这个,一会将要来的那位魔,你也认识呢。”说着,他转头看了看雪涯。 雪涯好奇,脑海中迅速搜寻自己认识的魔,第一个想到的却竟然是林天枭。 趁着对方还没有来,烟若将声音压低,用几乎是只有雪涯、陌言、秦莫承与6云轩这几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其实我此次来,是得到了消息,魔尊已查清伏羲琴弦中的火弦在长白山一带,正要亲自去寻,所以等此间事了,我们必须立刻到长白山,抢在魔尊之前拿到火弦。” “魔尊怎么会知道呢?”雪涯急了。 烟若道:“这就难说了,那火弦藏在长白山,知道的人太多,那一带的武林门派又人多嘴杂,魔尊知道只是早晚的事,所以要尽快把它取来。” “可是,我们之所以当初把火弦留下,不就是因为长白地脉异常,没有火弦时极其寒冷,有了火弦时极其炎热么。”秦莫承道。 雪涯接道:“对啊,上次不就是有人怀疑在除人界外的其他地方藏有冰弦才影响了人界地脉么,翎溪哥哥还亲自封印了火弦的部分灵力,才使得长白山气候恢复如常的。我们要是把火弦直接取走,那岂不是冰弦又发挥作用使大地陷入一片冰封了?” 烟若道:“无妨,这件事翎溪跟我说了,他说从你们找到火弦到如今的这段日子里,他已逐渐封印了长白山一带的其他不可知的灵力,因而就算现在把火弦取走,也不会再对人界有所影响。” “真的是这样?那就放心了。翎溪这么厉害,要是能跟他学两招就好了。”秦莫承不由得道。 雪涯眼中也流露出轻松的神情,正要说话,却听见烟若打了个手势,然后道:“他来了?” 他?是那个要来抢风弦的魔么?雪涯和秦莫承立刻一起闭口,警惕地望向四周。 一时间,昆仑之巅松海轻幽,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沙沙作响,以及那降魔古境千载不变的漩涡似乎在诉说着命运间那不可预知的神秘转轮。 不多时,就在这安静的几乎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的莫问堂一侧,刚刚清漠出现的只相隔几步远的地方,一道玄色光柱闪过,光柱间,隐隐散发着刚猛的灵力,弥散在这大殿之中。所有人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位不速之客的现身。 待到玄色光柱消散时,从光柱出现的地方赫然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与烟若、清漠的气质都不一样,这男子身披玄色重甲战袍,手中拿着一根犹如禅杖般的锋利法杖,英朗的眉目间带着沉稳而豪爽的气质。虽然秦莫承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当他现身时,雪涯与陌言不由得都震惊了一下,似乎觉得来者是他而感到相当的意外。 “孤刃,你来了?”只有烟若心中不起一丝波澜,因为他早已料到来人的身份。 雪涯惊奇地望着面前的魔族男子,她与孤刃虽然只见过有限的几次,不过却知道孤刃与烟若、翎溪、陌言他们都是极为要好的朋友。 6云轩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孤刃,他记得,在翩婳的梦境里,他见过这个男子。那是一片无涯的战场,漫天飞舞的都是两族的法术技能。唯有这个叫做孤刃的男子,静静地在战场中央的一块山石上打坐,似乎这天空飞舞的法术都与他完全无关一样。在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叫做舞枫的神族女子,他们就那样静静相对,尽管背后是伤人与无形的利刃,可他们眼中能够温暖彼此的目光,让人欣羡,让人羡慕。 秦莫承亦记得,他听雪涯提到过孤刃。作为魔族念守皓天第一人,孤刃有着强大所向披靡的超高防御能力和几乎可以与凌战皓天相媲美的攻击力,因而无论大小战役,他都是魔界最出色的战士,更是魔尊最为看重的属下和最信任的朋友。只不过这样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魔却与一位叫做舞枫的寻常的神族璇梦女子相恋了,并且舞枫还为了他而叛出了神界,成为魔界孤刃身边的专属璇梦。好在魔尊并没追究,只要他们两个不做出逾矩的事来,还是可以容忍的。 眼前,孤刃如雄狮般锐利的双眸已开始从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视而过,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烟若的身上。 “孤刃,有些日子没去找你喝酒了,没想到今日居然在人界相遇。”烟若只是淡淡地微笑招呼。 孤刃像是完全不知道刚才清漠来过的事,只是叹了口气道:“这酒得改天再喝了,今日我来有任务。” 烟若似乎是微微奇怪地道:“哦?是什么重要的任务还得你亲自跑一趟?能让魔尊将其交给你的任务,想必非同小可。” 孤刃似乎是发愁地沉默了一会,然后道:“实不相瞒,我是来找伏羲琴弦中的风弦,有消息说在这一代。” “风弦?!”烟若似乎是吃了一惊,尽管就算孤刃不说,他也早已知道孤刃的来意。不过此刻他还是停顿了一会,然后叹息着道:“孤刃,你来晚了一步,风弦已落入神族的人手里了。我来便也是查看此时的。” 孤刃似乎微微意外了一下,想了想,道:“神族什么人拿走的?是相熟的么?”谁都听得出他的意思,倘若烟若说不是熟人,而是神族其他没什么交情的神将,那么他孤刃就准备强抢了。 “没用了。”烟若似乎面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孤刃正自不解,雪涯知道此时已烟若与孤刃的交情,不方便再多说,那么只好自己出面了,于是上前一步,扬了扬手中的天渊法杖,道:“风弦已经在这里了。” 孤刃转头,目光紧盯着她手中的天渊法杖,那深邃而令人胆寒的目光仿佛要把其中的风弦盯出来一样。雪涯看了,不由得心中生寒,立刻道:“伏羲琴弦一入天渊法杖,除非集齐所有一并将伏羲琴复原,否则你便是杀了我也拿不出这琴弦了。”当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知道孤刃十有j□j不会真的杀了自己。 孤刃只是盯着那天渊法杖看了一会,然后目光又转向雪涯,半晌,大笑道:“好,澄梦渊的姑娘,你果然越来越厉害了。这次在下认输便是,寻找下一根琴弦时咱们再来比比谁找得快!哈哈!” 雪涯惊异于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了自己。 烟若连忙把话题岔开来,道:“孤刃,这魔界找伏羲琴的事魔尊不是一直吩咐林天枭那个小魔去做么,什么时候你也开始趟这趟浑水了。” 孤刃无奈地摇摇头,道:“唉,没办法,魔尊着急,其实神界操控伏羲琴,只是为了镇压那些为所欲为无故伤人的妖类,伏羲琴不过是一神器而已,对我们这些魔族没有多大影响的。只不过魔尊非要它不可却是为了......”他说到此,便欲言又止,道:“算了,有些话恕我还不能透露,烟若,小言,你们不介意的话回头找你们喝酒去!” 烟若也爽朗一笑,道:“哈哈!无妨,那么到时候我在神界等你。” “一言为定!代我问候泓玄和翎溪。”孤刃言罢,又是一道玄色光芒闪过,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92第九十二章 悲悯之心 等到孤刃的身影消失了好一阵,众人才从惊呆了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这一日见到的以及他们出神入化的功夫想必是别人一辈子都未必见得到的。秦莫承还在盯着孤刃消失的地方,不由得道:“为魔者果然性情怪异,所想所为都让人意想不到。” “有么?”雪涯不由得反问,“我倒觉得他们俩都是相当爽快潇洒的人,嗯......清漠要更有趣些。” 烟若立刻道:“为魔者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孤刃还好,看不出与神族有哪些不一样的,不过可别把清漠当成什么省油得灯,那家伙的性子,比翎溪还难懂。” “怎么又扯到翎溪哥!”雪涯听烟若的语气似乎是在埋怨翎溪,不由得不满地盯了他一眼。 这时,忽然听得大殿角落里一个男子的声音焦急地喊道:“妹妹!你醒醒!”原来,是受伤中毒的沈明漪终于不支,倒在兄长沈明渊怀里。 众人刚才一直紧张地和清漠、孤刃周旋,此时才想起沈明漪尚中毒受伤,于是一并围过来,秦莫承也对大家说起了她受伤经过。 “这是魔界的毒?”6云轩皱眉疑惑。 “我们之中,还有能够疗伤解毒的人么?”秦莫承环视四周,昆仑派长老上前亲自查看沈明漪的毒伤,却也无济于事。魔界的毒,在人界无解。 “烟若,你有法子么?”秦莫承茫然无措地望了望烟若,他潜意识中以为,向烟若这样厉害的神将,又怎么能救不了人呢。 烟若只是痛心地摇摇头,“我若是璇梦,或许就好了,可惜我只是个术灵澄影。” “璇梦......”秦莫承沉吟着,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两族那些男男女女,不论有着怎样高深的法力,都不如身边带上一两个璇梦。没有哪一个,能够抵御得住璇梦的诱惑,如孤刃,如天楚...... 因为关键时刻,她们真的有用。 而同时,秦莫承也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在雪涯的眼中会偶尔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在翎溪的身上,为何会透着一种清冷得让人心痛的凌厉。他们不是璇梦,所以,他们只能以自己的姿态活着,在那个光怪6离同人界江湖一样世态炎凉的神界。 忽然间,6云轩走上前,沉吟着,“璇梦......我看看能不能找来翩婳。” “云轩哥,你真的能找到她么?”秦莫承道。 6云轩点点头,“我得试试,上次一别,她教了我以那面铜镜与她联络的法门,只是我还没有用过,不晓得学会了没,恐怕要至少一个时辰。” 秦莫承点点头,又为难道:“可是明漪撑得住么?” 6云轩道:“先抱她回房,我令昆仑弟子施以针药,稳住她伤势。” 秦莫承点点头,他知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是6云轩停了一会,又叹息道:“只是不晓得翩婳肯不肯来......” 他不说还好,此言一出秦莫承一下子想起当初在长安城外,便是沈明漪用毒功暗算了翩婳,使得翩婳中毒受伤败在翎溪、雪涯和林天枭的三人夹击下,最终失了纯阳离火刃。那么如今明漪中毒受伤,翩婳会来相救么?想到此,他不由得心中一阵黯然。 昆仑派,弟子房,沈明漪受伤昏迷着,昆仑派的长老亲自用丹药暂时阻住毒性的蔓延,却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毒。秦莫承与沈明渊守在房里,神情焦急。屋外,是雪涯、烟若与陌言。雪涯坐在窗下的石阶上,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随意划着,心中却纠结烦躁。抬头看看窗子,望不到屋内的景象,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从来没见秦莫承如此焦急无措过。 夜幕已深,烟若已和嵩山派的唐亦箫、洛依云师兄妹二人去昆仑派各处看看其他弟子们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如清理战场等。沈明渊依然在房内守着昏睡不醒的妹妹。秦莫承与时梦帘悄悄来到6云轩所在的昆仑山巅,静静地在远处等他召唤翩婳。庭院的屋檐下,陌言实在没有事做,于是便来到雪涯身边并肩坐下,也随手折了根树枝,和她一起在地上乱写乱画着,随着树枝在地上杂乱无章的刻画,陌言却渐渐从雪涯的字迹上分辨出,那是一个不断重复的字,仔细看来,那个字是......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6云轩的铜镜中感应到翩婳的行踪。如一泓平湖般的镜面逐渐微波荡漾,在一处满是落花与飞霞的仙境,6云轩看不到翩婳的正面,只能看见她的身影正独自一人正坐在花海般的草地,随手拾起一片落花,细数上面的花瓣。感应到6云轩的法术,翩婳手中数着花瓣的动作未亭,只是盯着那枚落花,轻轻地道:“6少侠?” “翩婳,上次长安一别,你的伤怎样了?”6云轩对着那面铜镜道。 “小伤而已,早已无妨。”翩婳轻描淡写地道。 6云轩眉心紧锁,似乎是叹了口气,道:“那就好。” 似乎感觉到他的神情异样,翩婳不由得问:“6少侠,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唉......”6云轩轻叹,“确实是有人受了重伤,急需请你来救命,不知你可愿意来一趟?” “是怎样受的伤?”翩婳停了手中摆弄花瓣的动作,低眉认真地问。 6云轩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只关心是怎样受的伤,却不关心是谁收了伤?” 翩婳道:“作为一个医者,无论是谁受了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来医治。” “就是说,你肯来了?”6云轩心中一喜。 “为什么不肯?我若不知道便罢了,我既然知道了,又怎能见死不救?”翩婳反问。 6云轩不由得叹道:“唉,是明漪受了伤,你不介意她曾经用毒功暗算你?” 翩婳也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姑娘,伤我也是受人威胁所致,我又如何能怪罪于她。” “翩婳,你真是好人,勿怪与天楚心系于你,现今我似乎懂了。”6云轩认真地发自内心道。 翩婳似乎只是无奈地笑笑,道:“你们在哪里?” “在我的师门,昆仑山。”6云轩道。 “好,我知道了,我在忘川花海仙境,从我这里到人界昆仑山大约要两三个时辰。”翩婳道。 “没关系,我们已用丹药暂时控制住明漪的伤势,等你来。”6云轩道。 “好。”翩婳说着起身,轻轻放开手中的花瓣,任她飘落在忘川花海的花丛间,然后6云轩看到铜镜再次泛起涟漪,过了一会便又如一泓平湖般和寻常的镜子没什么不同了。 仔细地将铜镜收好,6云轩从山顶的岩石上飞掠而下。 “云轩哥,怎么样了?” “云轩,那位神女姑娘,她会来么?” 秦莫承和时梦帘几乎是同时迎向6云轩。 6云轩点点头,“天亮前她应该就能感到了。” “太好了。”秦莫承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时梦帘也似乎放下了心,毕竟沈明漪是被傅千秋所伤,她心中总会有些难过。 6云轩想了想,道:“倘若翩婳能治好明漪的毒伤,那么明天咱们就可以启程去长白山了,还是要尽快赶到长白山拿了火弦才行,免得夜长梦多被魔尊捷足先登。” 他言罢,转头又望了望时梦帘,道:“梦帘,你......” 时梦帘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她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已与他同去长白山。 气氛似乎一时间沉默下来,停了片刻,时梦帘抬起头,缓缓道:“云轩,我想在昆仑山住上一段时间,不知道可以么?我若与你同行,也帮不上忙,只怕还会成为大家的累赘。我想在昆仑山停留一些日子,感受一下你们曾经的时光。” “当然好。”6云轩没有想到她竟会提出住在昆仑山,心中欣喜她愿意留下来看一看自己住过的家园,同时又有些遗憾她不能与自己同行,一时间喜忧参半的心情萦绕心间,不过还是立刻道:“你就住在我的房间吧,那里清净些,少有人打扰,我会请师傅亲自安排你的起居,可好?” 时梦帘感激地点点头。 “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6云轩纠结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变得说话也不干脆了。 “放心吧。”时梦帘轻轻地道,同时催促着6云轩和秦莫承去好好照顾沈明漪。 看着那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并肩离去了。时梦帘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在这遗世独立的昆仑之巅。不由得心中轻轻道: “千秋,我想留下来,看一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你所不喜,却不得不带着牵绊的地方。” “我不会跟他走,长白山或者其他地方,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如今我终于学会了一个人,不再为谁奔波,不再为谁停留。” “是不是如果当年我没有跟你走,就不会有今日的牵绊?无论你是生是死,是名扬江湖还是销声匿迹,我都不会知道。” “千秋,所以现在当他提出要带我走的时候,我选择留下来。” 夜已深,庭前用树枝在地上乱写乱画了半宿的雪涯忽然一下子起身,扔掉手中的树枝。 “哦?雪涯?”同样在地上写着画着的陌言被她突如其来的起身吓了一跳,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仰头望着她。 “明日一早去长白山,与烟若哥用幻影阵去。”雪涯的与其前所未有的坚定果断。 “可是,可是......”陌言也起身,扭头看了看其他人所住的房子的方向,他的意思是那其他人怎么办?难道就我们三个去?不过还未等他开口说话,雪涯的身影已大步走开,向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93第九十三章 生死关头 黎明时分,翩婳来到昆仑山,当众人看到这个带着奔波风霜的女子时,不由得均心生敬意。 秦莫承、6云轩、沈明渊等人带着翩婳来到沈明漪睡着的房中,当然,雪涯只是悄然站立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近似于敌人般的尴尬关系,她觉得她们还是不要见面了,尽管翩婳在表面上或许不会把她当做敌人。 “雪涯,我们要过去么?”陌言挠挠头,问身边的雪涯。 雪涯摇头,尽管她看着烟若若无其事地走上前去与翩婳打招呼。 沈明漪的房间内,翩婳专心为其诊治,秦莫承、6云轩、沈明渊与烟若等都紧张地等在一旁。只见翩婳认真诊察一番,又运功在她周身穴道游走一番,才停下来,然后抬头望向大家,问:“她是否学习过用毒的功夫以及佩戴解毒的法宝?” “就是这个。”秦莫承说着拿出一直带着沈明漪身边的那块纯净碧玺,那时当初镜颜赠给她的。 “这东西对她的伤势有害么?”6云轩不由得问道。 “不。”翩婳摇头,“这纯净碧玺配合她修炼的毒功对她现在所中的毒无害,并且有益,倘若没有这块碧玺,只怕她当时就已毒发身亡,支撑不了这许多时候。” “他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连昆仑派的几位长老也未能弄清。”6云轩道。 翩婳道:“这是来自魔界的一种叫做七伤草的无解之毒,不晓得施毒人是以什么方式得来,这种毒专门用于对付道行高的仙人或是修仙者的。” “对付道行高的仙人或者修仙者?”秦莫承疑惑,正想着傅千秋为何会用这种毒。 6云轩已叹道:“难道,他原是想用这七伤草对付师傅和长老们?却最终未能下去手......” 沈明渊已心中大急,“那怎么办?!如果这七伤草无解,妹妹她......” 翩婳叹息,“我已用璇梦的独门功夫使得她能够支撑一些时日,在此之前,这毒也不是完全没法解。” “有什么办法?翩婳你快说。”秦莫承急道。 翩婳道:“上古神器伏羲琴中的任何一根琴弦都可以化解两界的奇毒,我知道你们在找这些,不知道找到没有?” “原来,伏羲琴弦可以解毒!”秦莫承心中一喜,他知道伏羲琴弦他们已经找到三根了。 6云轩也不由得心中一亮,然而随即似乎又像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翩婳你等我,我这就去找雪涯。”秦莫承说着已奔出门去。 “莫承兄弟!”烟若立刻出言叫他,怎奈秦莫承已经跑远,没有回头。 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烟若也无法,于是将目光转向翩婳。 “翩婳,很久不见了。”烟若面对翩婳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从两人的关系上来看,翩婳应该算是烟若的兄弟媳妇,本该是十分轻松明了的相处关系,可是烟若在面对她时,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歉疚?可是为什么会歉疚?他不太懂,不过他知道,若是换了泓玄,也会是同样的感受。可这种感受来自于哪?是因为翎溪么?是因为他们的另外一位兄弟翎溪将翩婳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并且还抢走了天楚留下的最后的东西纯阳离火刃?想到此,烟若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连说话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毕竟他是不赞成翎溪的做法的。 翩婳倒是大方地敛衽一礼,“烟若,你好。” “翩婳......”烟若支吾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你离开神界太久了,该回去了。” “神界......”翩婳微微垂下头,神界是她难以言说的痛,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神界,或许早已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怎么可能?!”烟若反问。 翩婳只是摇头,然后无奈地笑笑。 烟若想了一会,接着道:“回来吧,我让翎溪把纯阳离火刃还给你。” 提到纯阳离火刃,翩婳目光黯然地垂下头,半响才轻轻地道:“还给我?......他不会的。” “那却也不一定呢,我和泓玄会劝他。你不能老在其他地方流浪啊,神界才是你的家。”烟若道。 翩婳伤心地摇头,“除非有一天,我能再次进入凌波殿,把纯阳离火刃拿回来。” “凌波殿......”烟若为难道:“凌波殿现下确实不太好进了,自从翎溪拿回纯阳离火刃后,连凌波殿外的法障都全部换了,现在连我和泓玄都没法不跟他打招呼就随便进去,唉。”他说着不由得叹息,想到翎溪,那个倔强而任性的清冷男子,不由得心中就开始纠结。 天色已大亮,秦莫承、6云轩、雪涯、时梦帘、烟若、陌言几人聚集在大厅内,翩婳留在房里照顾沈明漪,并没有到场。似乎也默认了与雪涯不见面不说话的这种关系,于是有雪涯在的地方,翩婳都尽量不出现,尽管实际上她对雪涯并没有什么敌意,或许是她不想见到我吧,翩婳这样想着。 “雪涯,傅千秋身上的那根风弦在哪里?”秦莫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道。 “风弦?”自从昨日一场大战,沈明漪受伤以来,雪涯跟秦莫承几乎没再说过话,一是她知道秦莫承担心沈明漪的伤势,顾不上来与自己说话,二是她自己也担心沈明漪,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担心与关切,那么索性还是不上前了吧,与其被人认为成冷漠与没有同情心,那么不妨自己还是远远低站在角落,让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便好了,雪涯是这样想的,因而这一天多来她一直和陌言在一起,不多言,不多事。 “刚才翩婳替明漪诊治过了。”6云轩说着将伏羲琴弦能够解毒的事与雪涯细说了一遍。 听过之后,雪涯的目光不由得暗淡下来,“可是,风弦已经收入天渊法杖中了。” “没办法拿出来吗?”秦莫承立刻道。 雪涯摇头,“封印进天渊法杖的伏羲琴弦是没办法再解封的,除非......” “除非什么?”秦莫承追问。 “除非找齐了全部琴弦,然后进行施法,才能够将他们一起解开封印。”雪涯道。 “找齐全部琴弦,那不是还早呢,现在我们才有三根啊。”秦莫承急了。 雪涯点点头,目光黯淡,也并无他法。 忽然,坐在一旁的烟若道:“或者,用那个方法不行么?”说着转头去看雪涯。 “什么?”雪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烟若道:“我与泓玄、翎溪、小言......” 他话还未说完,雪涯立刻摇头道:“不行!” “那是什么办法?”秦莫承似乎觉得已看到了希望。 烟若解释道:“这伏羲琴自古便由澄梦渊的神族守护,不过可操纵伏羲琴的除了澄梦渊主人外,还有被澄梦渊主人指定的四位护法,五人共同施法才能够使伏羲琴发挥效用。曾经容萱女神在时,指定的四位护法分别是泓玄、天楚、翎溪和我,天楚不在了以后,容萱女神也自觉命不久长,便很快将天楚的护法换成了小言,虽然小言的功力比起天楚差的太远,但用尽全力也能起到操控伏羲琴的效果,毕竟让澄梦渊主人最信任的人还是我们几个。” “现在的澄梦渊主人不是雪涯么?”秦莫承道。 “不错。”烟若点头,“现在的四位护法分别是泓玄、翎溪、小言和我。倘若我们几个共同施法的话,应该能够可以暂时解封一根已被收入天渊法杖的伏羲琴弦。” “真的么?那是不是要请泓玄和翎溪来?”秦莫承恨不得立刻请他们解封伏羲琴弦,来救沈明漪的命。 烟若点点头。 “那样不行!”雪涯立刻起身。 “为什么?”还未等秦莫承说话,烟若已道。 “你可以随时随地使用法术,可是翎溪哥可以么?如果再滥用法术,他......”雪涯急了。 烟若劝道:“我知道再强行使用法术翎溪的伤势可能支撑不住,但是人命关天,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况且翎溪如果知道,他也会愿意的。” 秦莫承也站起来,几乎是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雪涯,道:“雪涯,求你救救明漪,让翎溪来吧。” “为什么不能去找火弦?”雪涯反问。 “去找火弦也可以,只是长白山山高水远,我怕明漪坚持不了那么多时候。”秦莫承道。 烟若亦劝道:“雪涯,不如我这就回神界去找翎溪?” “你站住!”烟若还没有动,雪涯便道,“为什么你们要把让其他的人付出和牺牲作为救人的代价?!” “翎溪是神族,他不会有事的不是么?明漪会死的,可是翎溪不会。”秦莫承心中也开始焦急。 “但是他会伤得更重!”雪涯道。 “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不能看着明漪不管啊!”秦莫承恨不得自己跑到神界去把翎溪找来。 “翩婳不是在么?凭她的治疗能力多等一等又有什么难的!我既然说了拿火弦给你,又为什么非要急这一时片刻!”雪涯道。 “可是多等一刻,明漪就要多受一份苦,如果请翎溪帮忙,就会容易得多!”秦莫承立刻反驳。 “哪怕是让翎溪哥受到一点伤害的事,我都不会答应!”雪涯依旧毫不让步。 “你心里就只有翎溪!”秦莫承也是嘴上丝毫不让人。 雪涯冷笑,“便是我心里只有翎溪又怎样?只有翎溪哥对我好,其他不相关的人,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好,好,原来我们都是不相关的人!”秦莫承亦冷笑。 “呵,除此之外,你以为我把你当成我的什么人么?”雪涯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雪涯!”烟若喊了一声,见她并没停下脚步,于是向陌言使了个眼色,陌言会意,连忙追出门去。 剩下秦莫承独自按剑凝思,心中泛起一种难过的感觉,不仅仅因为是她不答应立刻救明漪。原来,她是那么在乎翎溪,甚至和翎溪相比,大家都只能算是不相关的人,想到此秦莫承的心中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难过。 身边,烟若已道:“莫承兄弟,那个丫头就是那样的脾气,她说的话都不是心里话,你千万不要当真。” 不是心里话么?秦莫承难以分辨,相识了这么久,究竟什么才真正是在她心里的呢?轻轻将剑放在案台上,秦莫承转过身去,透过窗格的缝隙看着天边刚刚泛起的朝阳,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什么都不想说了。 过了好一阵时间,陌言匆匆跑回来,砰地一声推开门,见到烟若立刻道:“烟若哥,我没找到雪涯,山前山后都跑了一遍,房子里也没有。” “没找到?”烟若奇怪,以陌言寻人的本事,就算她藏在昆仑山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可能找不到的,他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难道,她一个人先去长白山了?” 陌言一听,立刻道:“有可能,她昨晚好像就说今天一早立刻去长白山,刚才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功夫,她担心火弦被魔尊捷足先登。” 烟若点点头,向秦莫承道:“莫承兄弟,不如你也准备一下,咱们带上沈姑娘立刻前往长白山,赶在魔尊之前拿了火弦便立刻为沈姑娘解毒。” 秦莫承转回身来,想到眼前也再无他法,就算请来了翎溪,雪涯不肯配合也是枉然,于是默默点点头,也只有先去长白山走一步看一步了。 烟若见说服了秦莫承,又回头向陌言道:“小言,等长白山火弦的事情了了,你就立刻跟我回神界,不能再在人界停留了。” “不!”陌言立刻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委屈地道:“人界我还没呆够。” 烟若无奈地叹道:“那也不行,听话,你在神界的修行和职务还不能随意行走六界,这次来人界是翎溪特意向天帝禀明,说分派了你任务,等任务完成,必须得回去。他让我来也是一则告诉雪涯尽快去拿火弦,二则到时候带你回去。” “哼!”陌言难过地撇了撇嘴,老大不情愿地转过身去。 94第九十四章 雪舞长白路 秦莫承回到弟子房,沈明漪已悠悠醒转,身边是翩婳细心的照料,看到秦莫承回来,她想起身,却终究还是没有一丝力气。秦莫承走上前,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是因为没能让雪涯立刻出手救她而歉疚么,他自己也想不通。 “莫承哥哥......”沈明漪虚弱地抬起头。 “明漪......”秦莫承的眼里满是怜惜。 “莫承哥哥,明漪是不是快死了?”沈明漪轻声问。 “怎么可能!明漪你别乱想,有翩婳在,一切都会没事的。”秦莫承立刻安慰道。 “翩婳姐姐说,伏羲琴......”伤势太重,她还是没力气说下去了。 秦莫承道:“我们立刻去长白山,就有那根火弦了,明漪你一定要坚持住。” 沈明漪点点头,“其实只要莫承哥哥平平安安的,明漪就算死了也会开心。” “明漪......”秦莫承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心里向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过的感觉了,他倒情愿受伤的是自己。 “莫承哥哥,昆仑派也好,长白山也好,无论去哪,你都会带着明漪的吧?”沈明漪说完,没等秦莫承回答,便又缓缓闭上眼,沉睡不醒了。 看到面前的人又没有了知觉,秦莫承只是用力地点头,依然道:“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江南。” 坐在一旁静静不语的翩婳忽然起身,向秦莫承道:“秦少侠,我和你们一起去长白山。” “一起去?真的么?”秦莫承几乎是万分惊喜地问,如果有翩婳同行,那么他至少可以放下一半心。 翩婳点头,“在拿到火弦治伤之前,沈姑娘的伤势随时需要医者在身边。另外,魔尊既然亲自出手,恐怕你们不会那么轻易拿到火弦。烟若是体质相对最弱的术灵澄影一脉,小言虽为凌战皓天,其修为也还不够火候,一旦与魔尊交战,他们不免吃亏,有我璇梦在,至少可以保护他们。” “翩婳,你真是天大的好人!”秦莫承极其认真肯定地道。 翩婳微微一笑,道:“曾经6少侠也这么说过,不过这只是你们两人看到的一面罢了,或许在其他人眼里,我反倒是个令人生厌的人呢。” 秦莫承摇摇头,他不懂,为什么翩婳这么好却还有人不喜欢她,想想看雪涯和翎溪似乎都对她充满敌意,连陌言都几乎不与她讲话,只有烟若还时常像朋友一样关照她,想到此,不由得心中费解,却又找不到答案。 或许,谁也不曾真的走入谁的世界吧。 昆仑之巅,6云轩来向时梦帘告别。 “你要走了?”时梦帘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儒雅,他的俊朗,真的有些像那个进入了降魔古境的人,可是,却终究不是他。 6云轩点点头,“梦帘,我已安排了两位师妹照顾你的衣食起居,有什么事和她们说便好。” 时梦帘轻轻道:“云轩,多谢你了,我还没有想好在昆仑山会住多少天,只想看看这里的风景,你回来时我若不在,便是回石桥寺了,不会去其他地方。”她原本不想告诉6云轩自己的行踪,可是不知6云轩何时回来,倘若自己不告而别反而会给别人添麻烦,她不想再惊扰任何人。 “好。以后不论什么时候,昆仑派你都来去自由。”6云轩的这句话,像是许下了一个承诺。 时梦帘点头,其实她的心里清楚,自己大概不会再来昆仑山了,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傅千秋的影子,那么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伴着青灯古佛吧,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以后,我也会常去石桥寺找你,等到你愿意和我走的那一天。”6云轩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儒雅谦和,从不会给人压迫感,就算很深很深的情意,表现出来也是淡淡的。 愿意和他走?......时梦帘微微垂下头,他这是暗示了什么呢?还是决定等着自己么?就如同自己等着傅千秋?时梦帘想着,她亦知道,就算等也不会等太久吧,终究谁都逃不过时间,时间久了,不论那些想忘却的还是不想忘却的,以后都会慢慢变淡,最后连记忆中的影子也寻不到。无论眼前的白衣男子多么优秀,多么温柔,可她的眼里始终只有在昆仑之巅傲然独立的时而温润谦和,时而霸道倔强的男子,尽管她知道,以后就算这份最后的记忆也会逐渐消失,可如今的她,只想将这回忆尽可能地多保留一刻。 就像依然守候在等他的路上,不肯往前走。 有时候,不是自己不肯走,而是等不到一个人站出来,拉自己一把。 也有时候,不是等不到一个人出来拉着自己走,而是那个人虽然出现了,却抵不过回忆的牵绊。 此刻的时梦帘,她知道,眼前的6云轩还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能赶走她的回忆,然后拉着她不回头的走向下一个命运的路口。 于是,她只有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在前方的路上,想要拉自己,却拉不动,就如同在悬崖边挣扎了许久,最终却还是落入万丈深渊。 也许落入万丈深渊的是自己吧,而不是他。 时梦帘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白衣仗剑的身影,在昆仑之巅的苍茫落雪里,渐行渐远。 昆仑后山,众人向掌门云沧真人和诸位长老告辞,然后准备动身前往昆仑山。 “烟若哥,不,不用我御剑了吧?”陌言紧张地看着烟若。 “我与翩婳用幻影阵就行,安全还快上一些。”烟若温言道。 “好好。”陌言像是立刻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再御剑乘风然后落地的时候摔得七零八落了,几次御剑飞行让他对这半生不熟的功夫早已起了心理阴影。自己飞还好,一带上别人并且把别人摔得昏天暗地的,他总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烟若向四下看了看大家都已到齐,于是安排道:“我与翩婳用幻影阵带大家到长白山,小言,6少侠,莫承兄弟,你们带着沈姑娘跟着我。沈少侠,唐少侠,洛女侠,你们跟着翩婳。大家注意一定要聚气凝神,不可有丝毫杂念,否则可不一定会传到什么地方去。” 陌言扁了扁嘴盯了他一眼,显然他最后一句话是在吓唬大家,不过大家小心认真还是必要的。 随即烟若又叮嘱了一句,“翩婳,沈少侠、唐少侠和洛女侠都不是神仙中人,你要多加小心,留意传送的时候别让他们受伤了。” “放心吧。”翩婳点点头,认真地听从烟若的安排。 然后,这一群人分别站成两队,围住烟若和翩婳,只见两道紫色的光柱闪过,在烟若和翩婳脚下分别出现了两个紫色圆形法阵,将所有人笼罩在当中,紧接着,随着更耀眼的紫色光芒闪过,这一行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留下的是送行的昆仑众弟子们赞不绝口的惊叹。 已是秋季的长白山,一望无际的落雪,当烟若和翩婳从幻影阵的传送中结束时,刚好落脚在长白山下。看看周围的人都齐全并且安然无恙,烟若暗暗放下了心,道:“山里面的路我不清楚了,翩婳,莫承兄弟,你们来过,就由你们带路吧。” “好。”秦莫承点头上前。 沈明渊也上前一步,道:“莫承,给我来抱着明漪吧,你带路。”其实沈明渊看到自从妹妹受伤一直到来长白山这一路,一直是秦莫承抱着她照顾她,心中也有些不忍,于是自己抱过妹妹,让他轻松一点。 秦莫承点头,把沈明漪交给沈明渊的时候,或许是位置的移动变换使得她再次幽幽醒来。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幕天席地的白,“莫承哥哥,这是哪里,好美......” “明漪,我们到长白山了,你千万要坚持住。”秦莫承立刻道。 “长白山?又到这里了么?莫承哥哥,明漪真想陪在你身边一起看雪,哪怕是再也回不到江南。”沈明漪无力地靠在沈明渊肩上,轻轻地道。 “明漪,等你伤好......”说到这里,秦莫承心中又开始不由自主地难过。 “不知道明漪还能等多久,只想多看一眼莫承哥哥,明漪没有小幽姑娘的法宝,只怕过不了孟婆姐姐那一关,真想把莫承哥哥的样子永远记在心里。”沈明漪仰头望着空中飞舞如絮的雪花,失神地道。 “明漪,我不会让你去见孟婆姐姐的,你会好的,相信我。!”秦莫承郑重其事地道。 沈明漪轻叹,“明漪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莫承哥哥,就算好了又怎样,迟早会离开莫承哥哥一个人回到江南,因为莫承哥哥的幸福不在明漪手里......” “明漪......”秦莫承很想说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回华山,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回江南,可是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然后就这样看着沈明漪又沉沉睡去。 一行人由秦莫承带路,向着驻在长白山脉的武林门派白山派而行,一路上漫山遍野都是雪花飞扬的美景,怎奈这一行人心中有事,也无暇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关外胜景,而是直接到达白山派,由守位的关外弟子通报,见到了白山派掌门杨绵德。 “杨掌门,许久不见,可还记得我?”秦莫承首先向杨绵德问候。 “秦少侠?还有翩婳姑娘!”杨绵德一下子起身,秦莫承作为唯一能够破解长白秘境翩婳设下的法阵的人,还是使得杨绵德印象极为深刻的,而翩婳又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因而这一行人的到来对于白山派来说也算是贵客了。 众人心中着急,于是也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而是直接向杨绵德来说明想要取走火弦的事,这火弦本就是杨绵德无意中得来,他本身也不是觊觎财宝神器之人,因而毫不犹豫地便答应秦莫承拿走火弦,只不过却依然对火弦失去后长白山一带的气候表示担心。 站在一旁的烟若道:“杨掌门不必担心,我们已经用仙法控制住这一带的地脉,拿走火弦已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杨绵德好奇又诧异地看着他,道:“原来,你也是会仙法的人?上次秦少侠来的时候,也有一位会仙法的人帮了我们不少忙呢,嗯......跟你气质有点像。” “杨掌门说的是翎溪吧?”烟若一笑,“他是我的兄弟和朋友。” 此刻夜已深,依照杨绵德的意思山路奇险,夜晚更加湿滑难行,不如是明日再去拿出火弦,可是秦莫承这一行人着急用火弦救命,于是杨绵德也只好连夜将他们送到通往天池的山路口,并且多次叮嘱他们一定要万分小心,才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然后转身返回。 95第九十五章 魔尊 秋季的长白山雨雪连绵,道路湿滑,一到夜晚又结了冰。由于烟若不曾去过长白天池,而翩婳也仅仅到过长白秘境而已,因此这条通往天池的路只能小心谨慎前行,谁都不敢滥用法术传送。沈明渊一路抱着昏睡不醒的妹妹,更是万分艰难,好在大家相互扶持,一路沿山路而行,在这奇险异常的山路上还算安全顺利。直到天边微微现出一丝曙光,众人仰头,才依稀望见那几乎伸入天际的天池之巅。 那条路,他们走了这么久。 “看来还有一段路,大家休息一下吧。”6云轩提议。 众人点头赞同,爬雪山不比练武功,就算再有力气体力也需要特殊的技巧,就算轻功再好的高手在这情况不明的冰雪路段也难以避免脚下打滑,这一行人走到这里其实早已累了,因而大家立刻或坐或站,在这原地休息。 “师妹。”唐亦箫挨着洛依云坐下,将她的双手拉过,握在自己手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冻得冰凉的双手。 洛依云微微低下头,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那一刻心中是似水的温柔。 有一种彼此取暖的温情,叫做相濡以沫。 陌言忽然拉了拉烟若的衣袖,道:“我去找找雪涯吧,咱们走了这一路,也没见着她。” 烟若想了想,道:“也好,不过你一定要小心,虽然如今杨掌门说火弦还在天池没有被动过,但此时只怕魔尊已来到长白山一带,所以千万不可大意,无论找不找得着,都尽快回来。” 陌言点点头,“知道了。” 秦莫承和6云轩看着他二人的对话,这一路来也听了他们多次提到魔尊,可是却从来不知道魔尊长什么样子,有着怎样高深的法力,不由得心中好奇。只有翩婳流露出黯然的目光,一语不发。秦莫承知道,她又想起了天楚。能够将天楚杀死,将翎溪重伤的魔尊,到底是不是有着毁灭天地的力量呢?秦莫承一面想看看魔尊是什么人物,一面又希望他不要出现,这样大家就可以顺利拿到火弦了。一边想着,他一边看着陌言的身影沿着另一条山路跑去。 突然间,山中传来隆隆巨响,众人仰头朝着响声的方向望去时,看到就在他们要去的山路的上方,赫然滚动下来一枚巨大的雪球,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足可以同时砸倒四五个人。众人大惊之下,纷纷避让,秦莫承,手中长剑骤然出鞘,剑光内力之下,向着那雪球的方向飞掠而去,另一方6云轩也已长剑出手,快步赶上。只见一片扑面而来的飞雪和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响,那雪球在秦莫承和6云轩两人内力的夹击下,已碎成片片落雪,消失无形。众人心中一下子松了口气,正自奇怪此时不错的天气怎会有这雪球滚落呢。 然而还来不及细想,山路一侧突然又传来一声大叫,紧接着众人便看见刚刚离开不到一刻的陌言身形直跌出来,连人带枪摔落在早已被冰雪覆盖的山路。 “小言!”秦莫承一惊,连忙上前去扶陌言。 烟若已紧盯着刚刚陌言摔回来的方向,目光带着无限的紧张,然后沉声缓缓道出两个字:“魔尊?” “魔尊来了?”翩婳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得暗暗握了握腰间的双剑。 当然,对于秦莫承、6云轩、唐逸箫、洛依云这些凡人来说,还不知道魔尊是怎样的人物,对于他们而言,魔尊只是一个很厉害的敌人而已,他们却想象不出到底会厉害到什么地步,正所谓无知者无谓。 陌言正揉着摔痛的身体站起来,同时抓紧手中的长枪,似乎早已做好战斗的准备,与此同时,秦莫承、6云轩等人也纷纷长剑出鞘,等待魔尊——他们最强大的敌人的到来。 几乎是不出一刻,便看见就在陌言摔倒的那一侧雪岭山路之旁,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映着这一片素白的冰雪,抬头望见秦莫承这一行人。 那是一个年轻而俊逸的男子,近乎完美的容貌和几分飘逸潇洒的气质使人不由得心中一震,他一身白衣,就如同这飞雪般洁白无瑕,长袍一角随着这长白山的朔风轻轻飘动,与6云轩所穿的白色轻便长衫不同,他这身白衣的样式倒与烟若和翎溪常穿的澄影战袍有几分相近,他的手里此时并没有拿着武器,就是这样闲散随意地来到众人面前。 当众人还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下一步的行动之时,面前这清俊好看的男子已望了望刚刚被秦莫承扶起来的陌言,然后像是若有所思地开口:“唔......错了。” 原来,他刚才竟然还还没有看清对方之时就已把陌言给打了出去。 烟若单手执剑,已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而那白衣男子却像是若无其事地将秦莫承、6云轩、烟若等这一行人一一扫视而过,然后微微低头,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明明是追那个丫头,怎么遇到这些人……” “你是在追雪涯么?你把她怎样了?!”听到眼前的白衣男子说追那个丫头,秦莫承不由得立刻脱口而出。 然而还未等那白衣男子回答,翩婳突然双剑出手,刹那间一片蓝色的光芒笼罩四周,众人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身子也觉得在不断晃动,紧接着是耳边传来的风声,过了一刻,当白色迷雾散去时,大家看看脚下,原来已来到这长白山更高的地方。 眼前,已看不见那白衣男子。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山的什么地方,大家只好再重新寻路去天池了。”众人一落地翩婳便立刻道。 秦莫承几乎可以确定,他看到有那么一刻,翩婳是想要上前与那白衣男子动手拼命的,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妄动,而是选择带领大家逃离到相对安全的地方,那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甚至还有一些单薄的男子,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烟若已道:“我们最好分成几批沿不同路线上山,万一逸风追来,我们还能够彼此发信号警示。” “好。”6云轩点头。 “逸风?”秦莫承好奇刚刚烟若提到过的那个自己从来不曾听说过的名字。 烟若点点头,道:“魔尊,就是刚刚的那人,他的名字叫逸风。” 秦莫承哑然,那个听起来能够毁灭六界的强大到让人生畏的魔尊,竟然有着这样一个飘逸潇洒的名字,不过这名字跟他的外表和气质倒是还算相配。 没时间再想其他,一直抱着受伤昏迷的沈明漪的兄长沈明渊已将妹妹交给秦莫承,道:“咱们这就分工,我与嵩山派的唐少侠、洛女侠守第一关,等到魔尊追到这里,便立刻发信号通知你们。” 6云轩点点头,“我与莫承再往山上走走,守第二关,昆仑派的信号筒大家都带好。” 烟若点头,“我与翩婳、小言去守天池,大家见机行事,切不可逞强。” 众人安排已定,便分别向长白山顶天池的地方奔去,只留下沈明渊、唐亦箫和洛依云守在来路魔尊逸风会经过的地方。一切都静谧得带着些许诡异,只有纷纷扬扬的飞雪无声地飘洒而下。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场大战,关乎每个人的生死。 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颜色、让人的心也随之苍凉的天幕下,唐亦箫和洛依云各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想握,彼此目光间流露的是相互的鼓励与支持,以及坚如磐石的意念与信仰。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怕的,无论是生,还是死。 他们的前面,沈明渊独自仗剑,遗世独立般犹如定在这冰天雪地间,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勇,虽然他还不清楚魔尊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概念,不过至少在气势上,他已胜过了刚刚所见的那个叫做逸风的白衣男子。 当逸风在他们镇守的第一关要塞现身的时候,只是侧头没有表情却略带好奇地望了望面前的三个人。 两方人一开始都定定地站着,因为双方都是陌生人,于是也都没有开口,隔了半晌,沈明渊沉声道:“你就是魔尊逸风?你要那火属性伏羲琴弦。” 白衣男子逸风似乎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像是自己想了一下,才反问,“不可以么?” “你到底要伏羲琴弦做什么?”沈明渊朗声问。 逸风似乎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眉尖轻轻一挑,“你又要它做什么?” “我?”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沈明渊愣了一下,道:“自然是救人,我妹妹中毒受了伤,需要伏羲琴弦才能够医治。” 逸风不再说话,只是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96第九十六章 人界的游戏 沈明渊停了停,向着魔尊逸风大声道:“我妹妹中的毒就是你们魔界的!” “魔界的毒......”逸风低头自言自语着,然后又冷眼看了看面前的三人,笑道:“无知的人类。” “在用伏羲琴弦救我妹妹之前,你不准上前一步!”沈明渊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逸风几乎是无视他的话,只是缓缓上前走着,走到沈明渊剑锋时,也不见他用什么功夫,沈明渊竟然被迫得倒退出七八步远,直跌出去。立刻抢上来的唐亦箫和洛依云也被莫名的功力震退数步。 “站住!”沈明渊再次挥剑上前,尽管他已意识到魔尊的力量绝对不是他这个小小凡人所能抵挡的。 逸风停步回头,沈明渊道:“就算你非要那伏羲琴弦,能不能让我先用它救了人?” “救人?”逸风一边沉吟着一边打量着他,冷笑道:“救人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么?你又怎知我要这琴弦不是为了救人呢?” “你!”沈明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唐亦箫已拦住逸风的去路,转头对沈明渊道:“他是魔,跟他没有什么好理论的,直接阻住他便是!” 逸风看了看唐亦箫,又看了看站在唐亦箫身边的洛依云,两个人依然挽着一只手,亲密而坚定。逸风却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试探着问,“你们......是夫妻?” 唐亦箫完全没有想到他竟会对自己和洛依云的关系感兴趣,愣了一下,道:“我们同门多年,很快便要成为夫妻。” “很快?”逸风微微蹙眉,“世上千年,不过一瞬,又能相守多少个轮回?” 唐亦箫一下子没太懂他说的话,道:“我与师妹自小青梅竹马,已相守了二十年,以后的日子,自然会一直相守下去,只有你们妖魔,不懂世人感情,无情无义。” “呵,无情无义?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逸风的声音是属于男性声音中十分好听的类型,只是此刻带着几分飘渺,“相聚的日子多少都不算多,若是分开,谁又在乎谁?” “你是什么意思?”洛依云也不明所以,立刻上前问。 逸风摇摇头,“没时间跟你们啰嗦,我要上山。” “站住!”唐亦箫和沈明渊一同上前。 逸风皱了皱眉,望向唐亦箫道:“怎么,螳臂当车?倒是个有勇气的年轻人。不过,我却没时间陪你们玩了。”言罢,又是轻轻手臂一挥,沈明渊、唐亦箫、洛依云三人都被震了出去。 看到阻不住他了,沈明渊快速地从衣袋里拿出之前6云轩分给大家的昆仑信号筒,随着一道红色的光芒升入天空,守在山腰处第二环的秦莫承和6云轩开始备战。 与此同时,沈明渊、唐亦箫、洛依云三人绕道从小路直接向天池进发。 “师兄,我想不通刚刚逸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路上,洛依云轻轻地问。 “他说什么了?”唐亦箫不晓得她指的是哪一句话。 “他说‘相聚的日子多少都不算多,若是分开,谁又在乎谁’。”洛依云不知为何,听见逸风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感觉心中有一阵莫名的隐隐作痛蔓延开来,有些难过,却又不知为何。 唐亦箫轻轻理着她被朔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道:“别听那个疯子胡言乱语,他是当魔久了,见不得别人双宿双飞。” “真的么?”洛依云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没再说话,一心一意地赶路。 半山腰处,秦莫承将沈明漪轻轻放在一块面积一人多大的自然形成的冰砖上,然后与6云轩并肩站在一处。回头看了看冰砖上躺着的人,微微带着蓝色的冰凌映着上面的人很美,不过这美却带着丝丝凄凉。秦莫承转回头来,赶走近日来纠结杂乱的思绪,然后与6云轩一同做好战斗准备,面对魔尊逸风,他必须全力以赴。 直到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走上山来,秦莫承与6云轩相互对望了一眼。 逸风只是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停住脚步,简略地打量了一下,然后道:“只有两个人?是你们安排的游戏么?还算好玩。” 秦莫承对于逸风没来由的问话只是稍微奇怪了一下,然后道:“伏羲琴弦是属于神界的。” “你是来替神界守护这跟琴弦?还是也像他们一样,要用它救人?”逸风问着话,同时侧头看了看躺在远处冰砖上的沈明漪。 “两者皆是。”秦莫承的语气斩钉截铁。 “口气倒是不小,不过......”逸风不像是在对秦莫承说话,反倒像是自言自语。 他还没有说完,6云轩已道:“逸风,我虽然不知道你要那伏羲琴来做什么,但伏羲琴是神界的东西,用以维系六界平衡,倘若有违天道破坏这六界平衡,只怕会有难以预料的结果。” 逸风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人,“想不到你懂得还不少,不过这伏羲琴我是要定了。” 秦莫承知道和他多说也是无益,于是向6云轩递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剑光一闪,一前一后将逸风夹击在内。逸风只是随意扫视了一下这在自己前后的两人,然后清俊好看的嘴角似乎微微扬起一丝笑意,道:“貌似你们二人武功还不错,比前面那三个强多了。我便陪你们玩两招。”说罢见他右手衣袖轻轻一抖,谁也没看清不知何时他的双手间多了一对双刃,这双刃既像是刀,也有几分像剑,其尺寸只比长剑略短些而已。 这便是魔尊的武器么?秦莫承盯着逸风手里的双刃。逸风正如他自己所言,果然不用任何法术,便只用这人界江湖的武功霎时与秦莫承和6云轩已过了七八招。令秦莫承和6云轩大吃一惊的是,逸风这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人界江湖的武功竟然几乎毫无破绽可言,更不像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招式,如此相斗了二十回合,逸风似乎心中更着急拿到那火弦,于是道:“果然是两个有趣的人,可惜我却要走了。”言罢手中招式加急,手中的双刃也带着极强的灵力,将二人迫得无法近身。6云轩知道情况紧急,于是立刻叫了声:“莫承!”随即也递了个眼色过去。 秦莫承与6云轩二人并肩作战时日已久,相互配合默契几乎一个人一个动作或一个眼神,另一个人就能猜到他的意思是什么。此刻秦莫承自然也明白了6云轩的意思,他是说“你先去天池,我顶一会。”于是秦莫承会意,虽然让6云轩一个人留下来对付逸风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不过已经学会了以大局为重的秦莫承还是咬了咬牙,急攻几剑给自己留出退路的空隙,然后飞身便起,越过逸风的上方,直向沈明漪躺着的那块冰砖而去。却不见他双脚落地,只是飞掠在那冰砖上空的同时单手抱起沈明漪,身法几乎毫无停滞地直接向长白天池方向的山路飞掠而去了。 6云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惊叹于秦莫承的轻功了,只看着那个一身黑衣的人影在这苍茫落雪中闪了两下便消失在视野之外,然后便转回身来,专心对付逸风。 逸风只是看着秦莫承离开的方向眨了眨眼,却并没有去追,而是反身来和6云轩缠斗。由于秦莫承的离开,6云轩独自一人牵制逸风已更加吃力,而且逸风似乎也有些不耐烦跟他纠缠,在武功招式中带上了些许法力。 几个回合下来,6云轩已渐感不支,他只是拼尽全力阻挡逸风继续前行,从逸风难以分辨路数的招式中,却感觉到了他似乎有些急躁。魔尊也会忧急烦躁么?6云轩不懂,他记得曾听说伏羲琴只是用来震慑封印那些为害人界的妖,对强大的魔族而言几乎没有影响,因而他不知逸风为何非要这伏羲琴不可。逸风似乎微微皱着眉,极不愿意在6云轩这耽误时间,于是出手也每每加重。几乎逸风每一次出招,6云轩皆被掀翻在地,然而习武之人自小磨练的顽强意识使他每一次都费力地起身,已剑撑地,丝毫不肯退缩一步,甚至连逸风眼中都流露出一丝疑惑的目光,他不解为何这个修仙的年轻人会有这般顽强的意志。 无视身上的伤痛,6云轩拼力苦战,心中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多撑一刻便多留给天池上的人一刻时间,同时亦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死在魔尊的手上,因为昆仑山,抑或是石桥寺,还有着他想去见的那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想到她,不仅想起昆仑山的雪莲,暗夜静空的烟花,以及那座五百年的石桥。 他知道,不论是为了谁,他必须活着回去。 97第九十七章 决战天池之巅 想到此,6云轩奋力起身,继续向逸风进攻,他奇怪的是按照逸风的法力,几乎只动一动小手指头就可以把自己和秦莫承置于死地,但却不知为何逸风并没有起杀念。 逸风起初只是出于好奇,所以跟6云轩打斗了这么长时间,然而战斗的时间越长,他心里就越是烦躁不安,尽管面前的修仙青年并不知道他要伏羲琴是做什么,但是伏羲琴对他而言,的确相当重要。此刻,逸风已不再顾及其他,却仍是没有向6云轩痛下杀手,而是身形一闪,随着一道白色光柱的闪现,身影已经消失。 6云轩起身,知道逸风已经向长白之巅的天池而去了,于是自己也顾不得身上伤痛,而是立即往天池的方向而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明镜台,长白天池。 那是长白山之巅最美的地方,终年积雪的长白山冰封千里,却唯有那一池与这冰雪浑然一色碧水,永不冻结,就那样静谧地栖息在这白山之巅,犹如一块来自仙界的明镜。 当烟若、陌言、翩婳来到这里的时候,抬头望向那近在咫尺的天池,赫然看见就在天池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女,竟然正是雪涯。此刻,她独自一人站在天池的边缘上,看着脚下那不起一丝波澜的池水,似乎在想着什么。身边的风轻轻吹动她的长发,这景象,犹如来自神界仙境。 似乎没有注意到烟若等人的到来,雪涯依旧独自凝望着天池,以及深藏在天池之底那看不见的火弦。 “雪涯!”陌言大声叫着,随即用力挥了挥手。 雪涯抬头,看见了这一行人的到来。 其实雪涯来到天池已有一会了,一路上躲避魔尊逸风的追踪,艰难至此,望着那幽静清冷的天池,却在凝思。她不知道该不该自己先行把火弦的封印解除,从池底取出,秦莫承带着沈明漪还没有到,如果一旦自己拿着火弦没有将其封印进天渊法杖,却又一时半刻等不到秦莫承和沈明漪的话,那么,魔尊逸风追来从自己手中抢走火弦简直易如反掌。而如果是等秦莫承和沈明漪到来再将火弦从天池之底取出则安全得多,因为至少在这之前倘若逸风追来,他不知晓操纵伏羲琴弦的法门,就算把火弦从池底召唤出来也要费些功夫,到时候她自己则有机会捷足先登。 心中这样想着,于是雪涯只是望着静谧的天池,没有动,在等待自己人的到来。 “雪涯,现在要召唤火弦么?”陌言来到她身边,已经做好相助的准备。 雪涯轻轻摇头,只轻轻说了两个字,“等他。” 谁都知道,她等的人是秦莫承。 烟若亦点点头,他也知道唯有先等秦莫承带来了沈明漪后再召唤火弦的做法相对谨慎些。 然而还没等到秦莫承和沈明漪时,他们等到的却是魔尊逸风。 逸风一身素衣悠然站在天池之旁,手中的双刃早已收回,凭借他魔族瞬移的功夫,秦莫承就算轻功再好又如何快得过他。 一时间,雪涯、烟若、陌言、翩婳都紧张地盯着逸风,暗暗心惊。 逸风只是将面前这四人一一扫视而过,似乎是别有深意地看了雪涯一眼,然后将目光停留在站在靠前位置的烟若、陌言和翩婳三人身上,浅浅一笑道:“刚才没注意,原来还有故人呢。烟若,近来一向可好?” “别来无恙。”烟若紧紧盯着逸风,咬牙说出这四个字来,作为神族而言,对魔尊的痛恨要比任何人都强烈。 逸风依旧是上下打量了一阵烟若和陌言,然后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没有天楚和翎溪,这架打得真没有意思。” 听他提到了天楚,烟若不由得一手执剑,另一手却握紧拳头,盯着逸风的双眼之中满是恨意。 原来,天楚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啊。 紧接着逸风又扭头看了看翩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回头问烟若道:“怎么,很久不见,你把这天楚曾经的小妞据为己有了?” “逸风你再敢胡说八道就试试!”烟若怒目而视。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逸风只是淡淡一笑,“你身边这小妞勾引了多少男人,总该比我清楚吧?” “你!”烟若真的怒了,而站在他身边的翩婳却只是冷冷盯着逸风,就好像他刚才说的话跟自己全然无关一样。 正说话间,秦莫承、6云轩、沈明渊、唐亦箫、洛依云几人已从山下相继赶来,看到烟若与逸风对峙的局面,不由得均是一愣,没想到逸风的速度竟会这么快。 “雪涯!”秦莫承看到雪涯站在天池之畔,只想立刻赶过去,却还是将怀里抱着的沈明漪轻轻放在一处天然冰壁的一角,看着那倚着冰壁沉睡的人暂时安全了,才放心回到众人当中,准备战斗。 逸风微微环视四周,轻轻笑道:“都来了呢,不过,你们几个凡人不好玩......” 秦莫承手中的剑已指向逸风,逸风却不避不闪,几乎是完全无视了他的剑光,只是沉吟道:“嗯......那根琴弦在哪?”说着他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视而过,气氛霎时间变得紧张而诡异。 “逸风,我最后劝你一次收手吧。”烟若几乎是带着痛苦的目光看向逸风,对于像逸风这样的高手,既打不过,劝他也不听,还能有什么办法。 逸风却不回答他的话,只是依旧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人界炼制大夏龙雀的炉中火、妖界炽炎洞的浴火石、鬼界无间地狱的炼狱冥火、神界凤凰重生的九天离火、魔界的炎龙无双斩、仙界的纯阳无极刃,这六样东西炼制成的火属性伏羲琴弦......”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却在未说完时出其不意地身影一闪,刹那间竟隔过烟若、翩婳和陌言,手中双刃骤出,直取站在天池一侧的雪涯。 对于他出其不意的攻击,包括雪涯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大吃一惊,雪涯飞身便闪,仗着身为御法澄影的身法迅捷,在空中转了个弯,站到了烟若身边。 众人一见魔尊动手,于是烟若、翩婳、陌言等人也纷纷亮出兵器,大战一触即发。 令秦莫承相当焦急的是这似乎成了两界的对决,自己和6云轩等人非但加入不了战斗,甚至完全插不上手,一想要持剑相助雪涯与烟若,便被逸风随手挥出的魔功灵力震得倒跌回来,完全接近不了那几人,当然6云轩与沈明渊、唐亦箫、洛依云几人的感受也是一样,于是秦莫承等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涯、烟若、陌言、翩婳四人与逸风相斗,任心急如焚也完全帮不上忙。 虽然秦莫承从目前自己的境况来看算是观战,不过他却也从中看出一些很有意思的地方。神界的每一个神族对于战争都训练有素,每一个不同派别的人都能够在战斗中各司其职,就如同现在,身为凌战皓天的陌言冲在最前面,与逸风近身相斗,术灵澄影烟若与御法澄影雪涯这两人站在后面,一个攻击一个控制,而翩婳则站在他们中间的位置,并不去直接攻击逸风,而是不停地用法术来抵消逸风攻击在队友身上的伤害,在秦莫承看来便是随着翩婳的法术,数道粉红色的光柱分别从雪涯、烟若、陌言三人身上升起,帮助他们抵御敌人的进攻。 若是与实力相当的对手打斗,以烟若、雪涯、陌言、翩婳这四人的配合来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然而此时对面的敌人却是魔尊,显然他们对法术的抵抗能力与逸风的攻击能力是不成正比的,几番打斗下来,烟若等人已被打得七零八落,翩婳的法术抵抗也已力不从心。不得不说逸风极富战斗经验,就如同现在,原本在大战之中,战士们应该优先攻打敌方的璇梦,可以一下子破坏对方的防御,不过现今的状况来看,烟若这一队人中身为璇梦的翩婳确实这四人中实力最强,对法术的防御能力也最高,因而逸风仗着自己有超高的攻击情况下,反其道而行并没有首先对翩婳动手,而是直接进攻对方最薄弱的环节,雪涯和陌言。 两方法术你来我往的情况几乎没有持续多久,烟若这一队的四人便被打得东倒西歪,跌在地上。秦莫承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想要冲上前帮忙,却都被逸风的法术直接震回来。 他看到翩婳一直无视打在自己身上的攻击,而是拼命给烟若、雪涯和陌言三人加着法术防御,直到自己力气耗尽,跌倒在地。看到雪涯被逸风强大的法力直接震出去,身子落在冰雪交织的天池之旁;看到陌言被逸风用法力高高抛起,落下之时重重地撞在一面竖直的冰壁之上,又面朝下跌落地面;看到本不该和人近身搏斗的术灵澄影烟若被逸风一掌扳倒在地,那一掌所蕴含的内力令他几乎站不起来。 而对这一切,秦莫承只能定定地看着,自从他下山在江湖历练以来,从来没有像此刻感到这般无奈和无助。 98第九十八章 同生共死 看着那四位神族之人艰难地支撑起来,拼死再与逸风相斗,秦莫承心里忽然有一种很痛心很难受的感觉。 烟若以剑撑地,身为术灵澄影却以最单薄的身躯将其他三人护在身后,翩婳知道自己是这些人中体质和法术抵抗最高的,于是起身上前接过逸风的招式,几乎全然忘了自己只是个弱女子。 雪涯和陌言已几乎没剩下多少战斗力了。又支撑了一阵,趁着翩婳顶上前的功夫,烟若终于空出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类似于昆仑派信号筒的东西。其实秦莫承根本没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只见他将不持剑的左手往空中一扬,然后一道与天幕色彩接近的淡蓝色光芒升入天际,烟若却并没有看那道光芒,只是低下头,也不知是对着谁说道:“泓玄快来!我们扛不住了。” 秦莫承诧异,那道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光芒和烟若低下头轻轻说出的这句话,远在神界的泓玄就能够看到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么?虽然他心中怀疑,不过一想到身为念守皓天的泓玄助战,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了。 身旁,是唐亦箫和洛依云也在紧张地观望着战局,“师兄,我们,我们看着他们打得那样辛苦,却一点也帮不上忙......”洛依云不由得心中难过。 唐亦箫握紧了师妹的手,道:“有他们的作战方式,你我着急也是枉然,看一会能不能找到时机帮雪涯姑娘取了那火弦。” 洛依云点头,感受着师兄从手掌传来的温度。 又支撑了一些时候,忽然间,只见一道黄色玄光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待大家定睛看时,光柱之中一个手持法杖的黑衣年轻男子已站在烟若等人的前面,面对着逸风。 正是泓玄到了。身为念守皓天,泓玄无论何时何地都自有一种强大沉稳的气势和魄力,用自己刚毅的身躯保护队友,拼尽最后一滴鲜血。 面前的逸风只是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他,然后轻轻道:“泓玄,你以为你来了就能够扭转战局么?虽为念守皓天,但你比起天楚来又如何?天楚尚且保护不好翎溪,而你又能保护得好他们?”说着他笑望了一眼站在泓玄身后的烟若与翩婳。 泓玄只是冷眼盯着逸风,不动不语。 逸风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嘲讽,紧接着便开始再一轮的进攻,面对逸风这样强大的魔尊,连秦莫承都觉得泓玄来了其实对战局起不到扭转乾坤的作用,否则二十年前天楚就不会牺牲了。只不过,他却从泓玄加入后,发现了神族这一边阵势的变化。 泓玄的功夫果然与烟若、陌言等不同,秦莫承看不出他用的什么招式,似乎是将逸风对烟若、雪涯、陌言几人的攻击都转加在了自己身上,而翩婳也是主要只给泓玄一人恢复体力和防御,基本不用关照其他人。 这便是神界一向以来以为其他人承受伤害著称并受人尊敬的念守皓天么,秦莫承定定地看着,心中敬意也油然而生。倘若,人界的武功有这样一种路数就好了,就可以让那些武艺高强的人来保护不会武功的人,秦莫承想着,然后继续看着泓玄将逸风几乎所有的攻击力都拉向自己。这样一来,烟若、雪涯、陌言三人就可以全力以赴地向逸风进攻而不再有后顾之忧。 然而,毕竟对面的敌人是魔尊,饶是泓玄、烟若、陌言、雪涯、翩婳五人一起上阵,过了一阵也渐感力不从心。逸风志在伏羲琴弦,因而也是想尽快把众人制服后好立刻取得伏羲琴弦。眼看翩婳的治疗技能已逐渐跟不上。 终于,当他们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逸风的目光转向长白天池那看似表面上一泓平湖的万丈深渊,秦莫承看得出,他下一步便要从那池底召唤出火弦了。当然,此刻的每一个人都看出了逸风的动机,然而,却每一个人都已无力再战。 秦莫承心中大急,就算抛开用火弦为沈明漪治伤的事,他也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火弦落入魔尊逸风之手,于是也不管以自己凡人之力能否与逸风过招,挥剑便直接向逸风出手,与此同时,6云轩也默契地出剑阻住逸风。 看到秦莫承与6云轩上前,逸风只是饶有兴趣地微微冷笑,然后低低道了一声:“不自量力。”紧接着也不见他怎样出招,只是轻轻一挥左手,便直接将秦莫承与6云轩阵得倒飞出去。与此同时,另一方的唐亦箫和洛依云师兄妹二人也已出手,抢上秦莫承与6云轩的位置。若说逸风刚才对于秦莫承和6云轩的上前表示不屑,那么此刻看到唐亦箫和洛依云时,却反而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得,已经挥到面前的左手也忽然停在半空中,然后犹疑了一下,轻笑道:“你们,就是说要永远在一起的?” 对于他忽然这样问,唐亦箫不由得微微意外,愣了一下,随即立刻道:“不错!怎样?” “呵……”逸风冷笑,“永远是多远,无知的凡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洛依云也不解地望着他。 逸风扬眉道:“莫说永远,便是三年,谁又等得了谁?” “什么三年?!”唐亦箫惊问。莫说唐亦箫和洛依云,便是已照看好沈明漪的沈明渊也都向逸风望去,不晓得他话中的意思。 逸风也不再解释,却是纵声长笑,大笑声中手臂一震,紧接着便见唐亦箫的身形远远地直飞出去,向着那无底深渊般的天池。 众人大惊得几乎叫出来,此刻泓玄等几位神族已受伤倒地,而秦莫承等人距离又远,谁都来不及援救,只有洛依云就在身边,也同时飞身而起直奔天池边缘,伸手抓住已坠落冰崖的唐亦箫。 “师妹!”唐亦箫身子完全悬空,抬头望向洛依云,眼中只有深情而并无惧色。秦莫承与6云轩正要上前,却感觉到在他们周围像是被逸风设了一道无形的法障一般,半点也动弹不得,只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二人在生死边缘挣扎。 一步步缓缓走上来的是逸风。 “没有谁会离不开谁。”逸风只是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浅浅的语声中却带着一丝难解的叹息,说完这句话时,他竟然微微抬手,只见一束玄光直击在唐亦箫与洛依云紧握的手腕上,一下子将两人分别震开,唐亦箫的身形直坠入那永远如一泓平湖般的天池。 一时间,震惊与悲愤一下子涌上每个人的心头,若不是身前的法杖拦住道路,秦莫承几乎要挥剑与逸风拼命,而无奈的是此刻在逸风面前的,只有洛依云,这个无论在何时都温柔似水却坚如磐石的女子。 已看不见了唐亦箫的身子,连天池中那溅起的水花也归为平静,洛依云从天池边缓缓起身,转过身来面对着逸风,目光中没有悲愤、没有惊惧,似乎有的反而是那一丝无惧的从容。 这样一个凡间的弱女子,就这样无畏淡然地望着强大得随时能够焚天灭地的魔尊,片刻,她只是看着逸风,然后定定地说了一句话,“你错了。没有谁会离不开谁,但是也没有谁会真的忘了谁。”言罢,她不再看他,而是转身望向那如镜面般平静的天池之水,然后没有丝毫留恋地纵身一跃,跳入那无底的天池深渊。 一切变化来得太突然,甚至没有人来得及阻拦,当秦莫承终于感觉到面前的法障消失时,那一泓平湖般的镜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逸风依然默默伫立在洛依云跳下去的崖边,只是眼中掠过一抹奇异的目光,秦莫承注视着他的目光,那种神色,竟然是……难过?还带着一丝的无奈。 魔尊也会难过么?既然难过,又为什么要把他们置于死地? 逸风只是定定地站在崖边,向着那无底的万丈深渊,轻轻地道:“到底是谁错了,总有一天会明白……”言罢,他右手一举,只见冰天雪地的广阔天池之水竟然一下子冒起火焰来,熊熊烈火一下子燃烧在整个天池,似乎要将那冰河之水燃尽一般,然而只是瞬间,那火焰已消失,天池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如冰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 只是那两个约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却不会再回来。 秦莫承冲上前,他知道下一步逸风便要夺取那火弦了。两族的事他秦莫承若要管起来确实力不从心,可是人界江湖的事,他却不能不管,他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明漪去死。 正要出手之际,已经恢复了些许的泓玄亦看出逸风的动向,挣扎着起身,一招“金刚伏魔”控制住逸风,将他引到另一方继续大战。与此同时,翩婳也从地上挣扎着起身,与烟若、陌言一同加入战圈。 雪涯望了望将逸风引到远处的泓玄,她知道,他们是在给她机会赶紧收了火弦。 于是听着身后那金铁交鸣的打斗声,她一步步来到天池之边。 99第九十九章 抉择 雪涯凝视天池之底。就是这如瀚海微澜的天池,唐亦箫与洛依云师兄妹用宝贵的青春与生命燃烧了这里,泓玄与烟若他们与魔尊展开生死决战,那么多的人在此为了帮助神族寻找伏羲琴而苦苦战斗。 回过头去,她看到了正全力保护烟若使其能够安然输出攻击的泓玄,二人一远一近,配合得恰到好处,曾经,天楚与翎溪就是这般并肩作战的吧,尽管她从来没有见过天楚,可是如今望着泓玄的身影,她已能够想象当年的天楚,与当年的翎溪。 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再也没有见过翎溪与谁这般并肩默契配合过。 那么多生命在消逝,为了伏羲琴,为了六界苍生。 而今,她要做的只能是将火弦收入天渊法杖,不给魔尊任何夺取之机。 来不及将它交给秦莫承,让他去救那个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的可怜女子。很多事情,有选择,可结果却只有一个。 她从来就不是个耽于儿女私情的人,至少在此刻,她是这样认为。尽管也想用火弦救了那个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女子,顺便讨好那个至今自己也不曾意识到有多么在乎的男子,然后看着他感激的目光。 可是纵使有千万种结果,也不会是这个,因为不远处站着的是魔尊逸风。也许下一刻,火弦就会落入逸风的手里,她雪涯,没有妇人之仁。 因为她有一半是魔。 此刻,她只是看着站在天池对面的秦莫承,心底泛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难过,将火弦收入天渊法杖而不是用来救那个躺在冰雪中的女子,她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什么。此刻,面对的是那个黑衣男子期待甚至哀求的目光。 曾经,期许的地老天荒,曾经,幻想的海誓山盟,都已被这长白天池的冰雪所掩埋。 剩下的,只有没有退路的选择,就如同这长白天池圆形的岸,沿着期待的轨迹行走,原以为总会走出一个圆满,可如今,两两相望的彼端,相遇只是枉然。 就如同一个没有画完的圆,舍不得离开,不奢求圆满,却再也走不出跌跌撞撞的弧线。 她知道,在这无声的染指流年,在这宽广而浩瀚的天池两端,他们生生站成了彼岸。 她举起手中的天渊法杖,随着周身紫色光芒的缓缓升起,原本平静如同湖面的天池再次燃烧起熊熊烈火,比之前的更为炽烈,众人皆知,火弦便要现身了,几乎是不到一刻,在那几乎要燃烧至天际的火焰中,缓缓升起一根如定海神针般的长入九天的琴弦,通体闪耀着红光,所迸发出的火焰有种吞噬一切的气势。 逸风目光一凛,想要抽身去夺那火弦,奈何却被泓玄、烟若、陌言、翩婳几人拼死缠住。 “雪涯!”秦莫承的声音几乎是带着急切的恳求,恳求她用火弦来拯救沈明漪的生命。 可是雪涯没办法去理会了,与其拯救沈明漪,她情愿用火弦来拯救千千万万更多受苦的人们,尤其是当他看到秦莫承眼中带着哀求与期盼的目光时,便更加再无由于地唤起法力,然后看着那火弦缓缓融入天渊法杖。 原来,那个叫做沈明漪的女子值得一向骄傲的他来低三下四的哀求么?那一刻,她觉得面前的黑衣男子是那样的陌生。 缓缓将天渊法杖收起,随着火弦的收入,天渊法杖的光芒显得更加温暖炽热了,燃烧着的长白天池中的火焰也逐渐减小,直到消失,一切都恢复从前的平静。 只有秦莫承的双眼依旧隔过浩渺的长白天池,紧紧盯着她,带着质疑、悲愤、痛心与不可置信的复杂目光。 由于这伏羲琴弦而牺牲的人太多了,唐亦箫、洛依云,依旧生死难料的沈明漪...... 看着火弦到手,另一方拼死与逸风纠缠的泓玄等人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再也支撑不住,几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倒在地,即使倒下,泓玄也保持着战斗的姿势挡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保护自己的队友;翩婳几次抬起头来,企图支撑起身子为队友们疗伤,却终究力不从心;陌言早已被打在地上动弹不得;烟若作为术灵澄影,原本在体质和防御上就比别人差了些许,这会更是再无力气起身。 然而,火弦已经在雪涯的天渊法杖中,伏羲琴与澄梦渊族人的神器天渊法杖有着来自上古的联系,一旦琴弦进入天渊法杖,若非由澄梦渊族人亲自指定的几位护法同时施法,即使再厉害的也无法将其取出。逸风看到火弦被雪涯收走,其实也只差了一步。那一刻的心情,是恼怒、是不甘、抑或带着一丝落寞,只是在将泓玄等人打倒的瞬间,逸风身法几乎快如闪电,眨眼间已略到雪涯身边,单手扼住她的颈项,飞身运力,将她身子抵在一面竖直高耸的冰壁上。 一刹那,逸风眼中闪现的是众人几乎从未见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肃杀之气。 杀气,当一个魔尊流露杀气的时候,足可以在瞬间毁灭天地。 看到逸风冲向雪涯时,泓玄已大惊,虽然之间寻常的打斗不会对彼此造成很严重的伤害,然而以逸风的性子,难保他什么时候不会像当年对天楚那般痛下杀手。 逸风一只手紧紧扼住雪涯的喉咙,目光如这长白山终年不化的千载寒冰。雪涯被他捏得说不出话来,一双清雅的眸子却带着倔强与一丝丝的不屑。 “......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刻杀了你,像对天楚那样?”终于,逸风咬牙一字字道。 雪涯虽然说不出话,却像是冷笑了一下,用尽力气勉强发出声音道:“动手吧,就算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伏羲琴。” 逸风瞬间皱眉,卡着雪涯脖子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将一口气提到嗓子,害怕逸风真的对雪涯下杀手。 逸风与雪涯的目光只是静静对视着,近在咫尺几乎可以看到彼此瞳孔中映着的自己的容颜。过了片刻,逸风忽然松手,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长叹道:“罢了,恭豫的女儿......”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时收手,然后喟然长叹,连雪涯也万分吃惊,踉跄着脚步站稳,调整了下差点被掐死的凌乱气息,然后轻轻地问:“你,认识我父亲?” 逸风只是微微侧了下头,并没有回身看她,也不去回答她的话,只是带着一丝丝的冷笑,道:“等你集齐所有伏羲琴弦之日,便是我取走伏羲琴之时!”言罢,只见一道白色光柱闪现,众人定睛看时,逸风的身影已然消失。 “他,走了?”陌言勉强挣扎着从地上抬起半个身子,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逸风刚刚站过的地方。 雪涯也定定地看着逸风离去的地方,一时说不出话。只有翩婳挣扎着起身,用最后的力气施展法术替众人疗伤,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清楚的记得,自己是一个璇梦,再艰苦的战斗,就算所有人都倒下,她也绝不能倒,因为她的所有行动都关乎着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因而她知道,只有璇梦才是真正百折不挠的战士,不论自己是不是一个弱女子。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凄苦的声音叫道:“妹妹!”原来,是沈明渊几步抢到沈明漪身边,看到她幽幽醒转。立刻,不远处的秦莫承与6云轩也一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明漪身旁,大家一时都说不出话。 “莫承哥哥......”倒是沈明漪声音虚弱地首先开口。 “明漪......”秦莫承俯下身来,一时间心中难过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行侠仗义也好,劫富济贫也罢,然而此刻却连面前这个小女子的性命也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如花般的生命慢慢凋零,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莫承哥哥,你,别难过......”伸出无力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沈明漪轻轻地道:“如果能用伏羲琴拯救天下更多的人,明漪就算死只会开心。” “明漪,我不会让你死......”连秦莫承都感觉到自己说出这句话时是那样的无力。 沈明漪摇摇头,她知道,面前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爱着的人,再也无法救自己了,“明漪不怕死,只是,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以后,再也不能跟在莫承哥哥身边了......终究,没能成为莫承哥哥的娘子......” “明漪!”秦莫承抓住她的手,几乎要掉下泪来,恍然明白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事是无能为力。 沈明漪微微抬起头,望着天空轻轻飘落的雪花,轻声叹道:“能和莫承哥哥一起看雪,真好,无论关外,还是江南,有莫承哥哥的地方,才是明漪的向往......”言罢,她的眼帘再次渐渐无力地垂下,只是依然握着秦莫承的手却没有放松。 “妹妹!”沈明渊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家园尽毁,亲友尽失,如今连唯一剩下的妹妹也要离开他么。 “我知道你累了,放心,我一直在。”秦莫承像是在心中暗暗想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轻轻对沈明漪说了这句话,然后缓缓将她身子交到沈明渊的怀里,然后慢慢转身站起,然后目光盯向依然靠着岩壁,但已被翩婳用疗伤技能恢复过的雪涯。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可彼此相对的目光却承载了千言万语。如雪的寒眸中早已没有往日的半点温情,所剩的只有冷漠与敌视。从收回火弦的那一刻起,雪涯便知道,她与秦莫承,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从前,甚至回不到陌生人。 望着面前目光冷然的黑衣男子,雪涯不说话,却一步步缓缓走上前。 100第一百章 君已陌路 既然你不肯再走向我,那么我来走向你。 “站住!”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女走到自己面前四五步远的地方,秦莫承长剑陡然出手,直指对方的咽喉,沉声喝道。 雪涯停步,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如初,却也没有想到面前的男子会立刻拔剑相向。 “莫承,你干什么!”6云轩立刻上前一步,目光中的紧张取代了大多数时候的潇洒自如。 秦莫承没有理会他的话,甚至不曾转头看他一眼,只是举剑的手臂纹丝不动,然后向着雪涯,冷冷地道:“为什么不救她?” 雪涯只是略带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适才危急的情况,容不得她救人。或许秦莫承觉得应该拼死到底先用火弦解了沈明漪的毒伤吧,但那样一来,便给逸风抢夺火弦留了更多的机会,谁都知道火弦一旦落入魔尊手中,想要再夺回来,便难如登天,她雪涯不会冒这个险,或许,秦莫承觉得她应该拼尽一切吧。 “你根本就不想救她,对么?”秦莫承的声音如冰。 为什么不想救她,你未免也太小看我雪涯了。雪涯心中想着,然而傲然说出来的话却是:“是又怎样?” 秦莫承的语气更冷,“你想让她死,然后她就不能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这样?” “你觉得呢?”雪涯反问。 “枉我一直把你当神女,原来你的心和妖魔没什么两样!”秦莫承的语声中带着一丝伤心和失望。 “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我本来就是魔。”雪涯冷然道。 秦莫承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难过,握剑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致使指在雪涯面前的剑尖也在微微抖动,他放下执剑的手,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而是道:“以后各走各的,就当你我从来不认识。” 一刹那,雪涯眼中闪现的是复杂的情绪和难以名状的目光,只是没有表情地盯了他一眼,然后一字字道:“好。你说过的,你别后悔!”言罢,她转身向着长白天池的方向望了望,心中想到了那对为了帮助自己夺火弦而牺牲的嵩山师兄妹,心中不由得一阵伤心,向着天池深施一礼后,只见她周身一道紫色光柱闪过,身影立刻消失不见。 “雪涯!”陌言挣扎着还有些站立不稳的身体跑到她消失的地方,却已看不见她的影子。 烟若也立刻上前来,叹了口气,向秦莫承道:“莫承兄弟,那丫头从来都乱说话,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6云轩亦道:“莫承,你比她更乱说话!” 秦莫承亦叹了口气,道:“烟若,云轩哥,你们不用说了,多谢大家陪伴我们至此,此后秦莫承与伏羲琴弦再无关系,只怕帮不上大家了。” 烟若摇头道:“无妨,你照顾沈小姐要紧。”言罢,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泓玄,那意思是让他来拿主意,通常他们一旦要做什么事或者什么决定的时候,都是作为大哥的泓玄来拿主意分派行动。 泓玄点点头,烟若和陌言会意,走到他身边。 泓玄想了想,沉声道:“雪涯那丫头不知道跑哪去了,必须找回来,否则我怕出什么乱子。” 烟若点头道:“不错,她跟翎溪一个脾气,实在不是省油的灯。” 泓玄道:“小言,你回神界去找找看,不晓得她会不会回去,烟若,你在人界搜寻那丫头的下落,我往仙妖两界看看。” “为什么要我回神界?我在人界找雪涯不好么?”陌言委屈地抗议。 泓玄叹道:“你在人界呆的时间够长了,办完了事还赖着不走回去没法交代。” “好吧,等我修炼到能自由往来六界,看谁还管我。”陌言难过地道。 任务分派已定,泓玄又看了看烟若与陌言,道:“记住,没找到那丫头之前谁也别跟翎溪说此间的事。” 烟若点头,“我知道,否则依翎溪的性子,非亲自出来找人不可。” 三人安排一定,随即便向秦莫承等人告辞,临别时还不忘对翩婳说一句“神界永远有你的朋友和亲人。” 朋友和亲人?翩婳心中叹息,一方面是她,另一方面是她的敌人翎溪,而泓玄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两者之间把握一个平衡呢?或许能做到一时一刻,而天长日久却终是会出问题的吧。不论怎样,翎溪是他们从一开始便结交的兄弟,而自己终归是个局外人,想到此,不由得心中一阵落寞。 看着三道光柱闪过,泓玄、烟若、陌言三人分别消失了,此时寂寥的长白山只剩下秦莫承、6云轩、翩婳以及沈明渊兄妹,还有这长白天池上空吹过寂寥百年的风。 翩婳轻轻走到长白天池的崖边,望向池中那如寒冰般的碧水,静默一会,然后轻轻叹道,“如果当初,我也和你一样,选择与他同生共死,是否也会好过现在一个人寂寞?”她的身后,6云轩轻轻叹了口气,知道她说的“你”指的是洛依云。 那两个人终究回不来了,每个人都深刻的记得他们相偕坠入天池的一幕,生当同衾死亦同穴也便是如此吧。翩婳静静站立了一会,然后走向秦莫承、沈明渊和沈明漪,却不说话,只是微微抬手,一道粉色的光芒掠过,笼罩了沈明漪的身体。秦莫承诧异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些许期待,些许恳求,还能够有其他方法救她么? 翩婳呆立了半晌,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秦莫承紧张地望着她不语,生怕她说出再也没有办法来救沈明漪了。 “没有了火弦……”翩婳沉吟着,“或许……” “或许什么?是不是还有办法?”秦莫承几乎跳起来追问。 翩婳摇摇头,轻轻地道:“她中的毒只有神界的鹭影草和伏羲琴弦可解,而鹭影草只有在神界才能发挥效用,一旦带离神界便会失效,可你们是凡人,又没法离开人界。” “那……”秦莫承几乎绝望了。 翩婳想了想道:“我回神界一趟,找位要好的璇梦姐妹想想办法,虽然没办法解毒,或许能够暂且保她性命,再想办法。” “真的么!”秦莫承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翩婳点点头,却像是没什么把握,不过还是道:“就在此处等我便好,她的伤势不宜车马劳顿,我最多三五日便回。” 秦莫承立刻点头,然后看着翩婳身上一道粉色光柱闪过,身影消失。 魔界,泛着淡淡紫色梦幻般的天幕下,是一座其恢宏壮观可以与神界相媲美的屋宇,屋宇的院落中,开满各种在人界不曾见过的奇花异草,泛着淡淡沁人心脾的幽香。此刻的院落里,却是并肩而坐着两位美貌女子,一样的翠羽朱衫,一样的气质如兰。只是在这如肃杀般的魔界,这两位貌若天仙的女子静静地坐在石桌旁,像是闲话家常的邻家姐妹。 翩婳与舞枫,两位神族高贵典雅的璇梦。 只不过,舞枫早已跟随心上人来到了魔界。 “怎么不见他?”偌大的庭院只看到舞枫一个人,翩婳不由得问道。 “孤刃么?”舞枫幽幽叹了口气,“出去找人了。” “找人?”翩婳不由得奇怪,以孤刃在魔族的地位和声望,想要见谁的话还用得着亲自跑出去找么? 舞枫道:“上次没能完成魔尊的任务拿回风弦,虽然魔尊没有说什么,但他总是觉得有负所托,而且……”她停了停,又道:“他说觉得上次接了指令便立即赶往,按理说不该让风弦落入神界人手中的。” “他怀疑有人从中做了手脚么?”翩婳不由得问。 舞枫点头,“他说,可能是故人从中捣乱。” “故人?……”翩婳轻轻地叹息,故人这两个字,包含了多么复杂深沉的感情。“就算是故人从中捣乱,现在也无济于事了啊。” 舞枫黯然摇头,“我也是这么劝他,他说就是去找找看,许久没见到那人了。” 翩婳听她所言,忽然觉得在她心中一定有着挥不去的忧伤,想了想终于问道:“那个人,你认识么?” 舞枫似乎是犹疑了一会,却忽然道,“来日方长,那天玄丹……” “啊,对了。”翩婳都几乎忘了自己来到魔界找舞枫是为了讨这天玄丹来救沈明漪的。 舞枫道:“说起来那个人界的女子暗算过你,你还这般费心救她,真是不易。” 翩婳微微笑道:“暗算我的人多了,一个一个都要记恨么,我可没那闲工夫呢,况且她也是被人所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不是件坏事。” 舞枫也只好无奈地笑笑,“那就快去吧,虽然解不了她的毒,不过却能保她不死。你我姐妹闲话家常有的是时间,不急在这一刻。” “好。”翩婳说着起身告辞,离开这飞花漫天的院落时,不由得心中又想到那一身深赤色战袍,拎着散发着耀耀火光的离火刃的年轻男子,当初,是天楚带自己来结识了孤刃与舞枫,而今,也是这样的两界,却物是人非。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回望亦真亦幻的魔界,翩婳不由得,泛起一抹伤感,心中轻叹。 101第一百零一章 人心难测 离开魔界,翩婳知道自己本该立刻前往人界长白山将无痕丹拿给沈明漪服下,然而不知不觉中,却依旧想顺便到神界去看看,看看那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尽管那里已经没有了故人。 几乎是没有特别意识地将脚步转向神界,当停留在一处雕栏玉砌般的院落时,才恍然醒悟。原来,还是留恋这里么?其实,并没有在这里住过,只是这里,曾经有着那个人的存在。 微微仰起头,楼阁的牌匾上赫然入目三个笔锋恢弘的大字:凌波殿。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这里,她此刻唯一清楚的事,天楚的纯阳离火刃在这,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到纯阳离火刃了。 看着,想着,不由得脚步轻轻踏进凌波殿外的广阔庭院。然而却刚迈起一步,便被突如其来的神力震得倒退出数步才踉跄站稳,心中不由得一惊。 难道凌波殿外的法阵换了?原来神界每一座殿堂外都有着主人设置的法阵,以防被敌人或不相干的人潜入,但通常设置这些法阵的时候都会告诉关系密切的好友破解之法,使得他们能够自行出入,从而免去了友人互访时的麻烦。凌波殿从前的法阵是早在很多年前便已设好的,泓玄、烟若、陌言、翩婳等多数好友都能够随时来找天楚和翎溪,可是翩婳也不知何时,凌波殿外的法阵竟然被换掉了。 正自惊异,忽闻身后脚步声,翩婳回头,看到正持着一杆长枪走来的是陌言。对于陌言的态度,翩婳总是很模糊,感觉他并不像泓玄和烟若那样把自己当成友人看待,可是言行上到也没有什么表示出反感的地方。 思索间,陌言已略略意外地开口说话,“怎么是你?” 翩婳清楚地记得,当年天楚第一次将自己介绍给他的兄弟们时,这个小神将陌言是兴奋地叫自己嫂子的,可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她也不清楚。 “……没什么,我只是过来看看。”翩婳轻轻道。 陌言似乎看出来了她进不去凌波殿,于是道:“翎溪哥拿回纯阳离火刃时便把凌波殿的法阵换掉了,以免外人觊觎神兵,现在的凌波殿法阵,连泓玄哥和烟若哥都不知道破解之法呢。” 外人……翩婳听懂他话中之意,想来凌波殿外从前的法阵是天楚和翎溪共同设置的,从不对好友隐瞒,而今翎溪将原有的法阵换掉,重新设置了新的,想必就是防着自己会来抢回纯阳离火刃吧,想到此,翩婳不由得微微垂下头,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他到真是有心,既然如此,我走了。”言罢,转身便走,不曾回头看陌言一眼。 看着那个带着些许落寞的背影渐渐走远,陌言的目光中反而泛起一抹浅笑,望着翩婳离去的方向,得意一笑道:“这法阵的破解之法,翎溪哥只告诉了我和雪涯。”言罢,他轻轻舞动手中长枪,运功片刻,只见面前的迷雾法阵消失,然后大步踏入庭院,还一边走一边大声叫道:“翎溪哥,你在不?我来看你啦!” 皓雪纷飞,如瑶宫的落英缤。关外的秋季总是很短,一夜之间落叶飘零,雪落无疆,便已是初冬。寒冷的气候笼罩着整个雪原,使得天地间弥漫着一种凄冷肃杀之气,便是城镇内外的官道上也少有行人来往。 雪涯一个人便走在这关外北疆落满雪花的大路上,几日来,她独来独往,却并没有走远。算起来,离开秦莫承已有三天了,与他之间,已算是结束了吧?或者说,从来就不曾开始,又何来结束,一直以来,都不是同路人,只是勉强结个伴走过了一段路而已,彼此都只是命中的过客。 雪涯想着,脚步间却漫无目的,没有了秦莫承,也没有了其他伏羲琴弦的消息,似乎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脑海中有的只是长白天池那个黑衣少年冷如寒冰的目光。 她本就是一半的魔,不要指望她善良、宽容、豁达、慈悲。 这人界江湖本就光怪6离,善良了又怎能活下去? 有时候,她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有意没有去救沈明漪,或许在潜意识里,真的不希望那个女子再出现,因而才会对秦莫承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她唯一能够确定的事,真的不曾希望她死,她从来都不会希望任何人死,甚至会为那些命运悲惨的人们而感到伤心难过,甚至想拯救更多身处苦海的人们。便是如此,她依然不认为自己善良,因为无论在人界还是神界,善良都不是能够活下去的资本,一样的人心叵测,一样的世态炎凉。 在神界,她是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的御法澄影,在人界,她是没有资格与那些凡间女子争夺爱人的神女。原以为以神仙的身份来到人界,会多一份被人膜拜,可是事实上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依旧只能守在灯火阑珊处,就如同她是个有着一半魔族血统的御法澄影。 自卑的极致是自负,因而她在会冷漠而不屑地面对一切。 不知不觉中,来到关外一座不知名的城镇,比起野外雪山的寂寥,城镇中还算有些各自奔忙的行人,忽然很怀念当初相遇时在路边小酒肆中喝过的那一杯茉莉清茶。 作为神族,是不需要任何食物的,当然也会有些神族抱有一丝好奇地来尝试人间美味,不过也只是一时兴趣罢了,新鲜感淡了就不再觉得美味,因为毕竟他们的身体不需要那些,吃过的喝过的也会随着他们的灵力而挥散,反倒是一种浪费。 因而雪涯也只是偶尔才会想起尝一尝那觉得还不错的茉莉清茶。此刻她便来到这城中的小客栈,找了个靠近窗子的角落,向店小二只要了一壶茉莉清茶,自斟自饮。周围,是打扮得粗犷豪爽的各式各样的关外豪客。 她并不在意其他人,只是静静喝自己的茶,然而原本在冬季极少有人出门的关外忽然有位白衣胜雪的少女出落在这客栈中,就算是坐在角落里也难免成为众人的焦点。一位身上裹着粗布与毛皮制成的棉袍的汉子不由得眼前一亮,凑上前来,在雪涯所在的四方桌旁的另外一把长凳上坐下。 “姑娘,一个人喝茶多没意思,来喝杯酒吧!”棉袍汉子的笑容不怀好意。 雪涯微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请她喝酒的关外汉子,神界一切都是那样淡然,淡然得没有七情六欲,因而此刻的她当然看不懂这棉袍汉子眼中的邪念,反倒觉得关外汉子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豪爽。 轻轻地接过酒杯,又大量了一会这棉袍汉子,然后试探着喝了一口,酒的味道一点也比不上茉莉清茶,难喝得让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人们都会喜欢喝酒,不过看在人家盛情邀请的份上,还是勉强喝了一口咽下,然后放下酒杯。 “哟,姑娘果然也是爽快之人呢!”棉袍汉子的眼中流露出更加炽烈的笑容,凑近了她。 忽然另一方,又有一名持着朴刀穿着厚厚羊皮大氅的汉子也凑上前来,手里也同时端着一杯酒。 “嘿嘿,姑娘……”更加邪恶的笑意写在脸上。 雪涯微微是皱了皱眉,看了那羊皮大氅汉子一眼,半晌终于试探着问道:“你,也要请我喝酒么?” “嘿嘿,姑娘果然是聪明之人,不过只喝酒的话没什么意思,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陪大哥们玩玩呢?”羊皮大氅汉子笑道。 雪涯带着疑惑地看向他,真是想不通这些人的兴致,这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哪里有好玩的地方呢。 羊皮大氅汉子见她没什么反应,也学着先前棉袍汉子一般将身子挪过来,和她坐在同一把长凳上。雪涯看了看他们两人,好像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与自己这般亲近过,甚至秦莫承和翎溪也没有过,这种感觉有些忐忑,有些奇怪。 先前的棉袍汉子更加得寸进尺,凑近了她,单手揽住她的肩,一笑道:“姑娘,这冰天雪地的怎么一个人出门啊,要是没地方住的话……” 羊皮大氅汉子也凑上前来,伸手在她身上不老实地摸索着,道:“没地方住的话就到大哥们家去乐呵乐呵怎样呢?” 雪涯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两个男人显得这么亲近,却又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总之连翎溪与秦莫承都没有主动地碰过她,这让她感觉很诡异。忽然间想起曾经听说过的人界那些男女有别的习俗。不由得心中紧张。 两个男人的神情和目光越来越放肆,让她更觉得不对,蓦然站起身来,想要离开,那两名汉子也跟着站起,揽住她身子不放。刹那间,忽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她从来不曾知道,原来比之神神族,人心更加难测。几乎是本能地运起功力,紫色的光芒一下子从四周萦绕开来,不仅是那两名汉子,甚至附近的桌椅都已被弹开,那两名汉子已吓了一跳,未等回过神之际,又是一道紫色光芒闪过,她的身影也已消失不见。 102第一百零二章 绚烂的烟花 从客栈逃出来,雪涯不敢再进城了,只沿着雪原的小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她并不惧怕他们,只不过是凡人而已,只是觉得为什么这人界江湖会是这样? 忽然觉得这是个悲凉的江湖,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那些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所谓的江湖侠客,也只不过是些普通男人而已,是些眼里带着j□j的普通男人,他们接近女子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当然,也有那些像秦莫承一眼目光清澈得不带一丝杂尘的男子,可就是因为目光太清澈了,清澈得没法接近,走进他的心原来是那么难。 想到秦莫承,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难过,既然没有地方可去,她便坐在雪原角落的森林中的雪地里,静静地感受着四周如同神界澄梦渊一样的苍凉。 当男人看你的目光带着邪念和j□j时,他只是想找个女人而已,这样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接近,就如刚才那两个关外汉子;而当男人看你的目光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念时,他只是对你不感兴趣而已,这样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就如同秦莫承。 为什么人界只有两个极端,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是用身体换来的爱情,为什么没有那种心灵上的相互依靠? 自诩为神女么?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卑微神女。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可是终究还是在意那个叫做秦莫承的男子么?至今为止,她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在意他,可是自己和他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呢?在人界有一种说法叫做别人感情的插足者,或许在其他人眼里,自己就是秦莫承与沈明漪之间的插足者吧,而且还是个失败的插足者。 像自己这样的女子,只是世人眼中的坏人吧?她这样想着。然而就算是坏人又如何?她本就是魔,本就不是好人,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如同人界江湖那些所谓的大侠一般光明磊落呢?她可以用各种手段去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如同魔尊逸风,如同华山枭雄傅千秋。想到此,心中却忽然一阵疼痛,不是难过,而是撕裂般的疼痛,好像有两种气息在自己的身体里相互纠缠。几乎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不由得拿出天渊法杖,看到法杖的顶端闪耀着微微荧光,那光芒有些温暖,有些让人眩晕。慢慢地也觉得不知为何身上几乎完全没有了力气,不由得靠着树干昏昏睡去。 沉睡中,却梦到了那是在很久以前在澄梦渊那几乎已经让她完全忘却了的往事。 澄梦渊飞雪连天。 那一日,再次受了那些仙族长老责罚的雪涯一气之下跑回自己房中,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似乎也是不知不觉进入睡梦中,这立在床边的天渊法杖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而不知何时,床边已站了两个人,是泓玄与翎溪。昏昏沉沉中,雪涯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为什么会发光?”翎溪凝视着闪耀着荧光的天渊法杖,眉间显出不解,身为澄梦渊伏羲琴的护法之一,他必须时常关注有关澄梦渊与伏羲琴的一切。 似乎在那天渊法杖上,有两种强大的神力萦绕,翎溪轻轻运气法力,企图让这天渊法杖安稳下来。 “别动。”泓玄立刻制止,并化解了他的功力,道:“之所以会有两种灵力,是由于她身上有着两族的血统,在特定时候会被激发,你强行压制非但帮不了她,反而容易自己受伤。” “可是平时她的魔族灵力不会显现。”翎溪不解,为何此刻她身上的魔族灵力越来越强大。 泓玄道:“相斥,大多数时候她是以神族灵力显现,然而在偶然收到刺激时身上的魔族灵力才会显露,当然,要尽量避免她身上的魔族灵力显现,否则对她身体有很大伤害。” “可是要怎样避免?”翎溪立刻问,泓玄的资历到底要比他高深得多。 泓玄道:“尽量不要让她受到刺激,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否则一旦魔族灵力被激发,很容易走火入魔。” 翎溪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一丝黯然。 长白飞雪,雪涯昏昏沉沉从睡梦中醒来时,依旧是靠在关外雪岭的林中。没有人来找自己,也没有人会找得到自己,就如同在那关外小镇的酒肆,没有人回来搭救自己一般。缓缓站起身来,因两种灵力激发的难受似乎经过休息略好了一些,她只是转过身,走出这片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变的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真的如同一个魔一样嗜血杀戮。 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中脚步竟又指回长白山的方向,还是想看一看他么?她不知道,她只想一个人站在那天池崖边,感受那如澄梦渊,如凌波殿的漫天飞雪。 距离拿回火弦已过去三天,当她回到这里时,一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不见了三天前的那些人们,只有天池的飞雪,清冷依然。 向天池之下走去,一下子瞥见就在天池的另一端,丝毫不起眼的地方有着一间先前没有注意到的小木屋,像是在此狩猎的关外人偶尔上山时居住的。她带着一丝好奇向那小木屋的方向走去时,惊异地看到正好那扇木门被推开,从屋中走出一个黑衣年轻人,赫然竟是秦莫承。 秦莫承并没有看见雪涯,只是独自走到天池边上,静静地看着池中平静且带着水气缭绕的水面,不动不语,眉间显出一丝落寞。 雪涯亦没有走上前,只是站在隐蔽的角落,远远地看着那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的黑衣男子。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原本两个人之间,就没有一丝了解和信任吧。她知道,自己本就不是他的什么人,更不可能指望他抛开未婚妻去包容她信任她。 远远地看了一会,忽然见到小木屋的门再次开启,这一次从里面跑出来的男子是沈明渊,沈明渊跑到秦莫承身边,说了两句话。雪涯站的太远没法完全听清,隐隐只听见几个字似乎是“妹妹醒了”。然后便看着秦莫承立刻转身跟着沈明渊回到小木屋去了。 原来,他是那样在意她。 那么自己跟着他这么久,又算是什么呢?既然成为陌路,那么就随他吧,以后再见面也不必再有任何在意。雪涯想着,然后转身离开长白山。 雪落无痕,又是一夜皓雪纷飞,翩婳临走时留下的药果然管用,至少能够让沈明漪时而昏睡时而清醒地活着。沈明渊与秦莫承轮流照顾着她。此刻的天池旁,是秦莫承与6云轩并肩而立,两人都沉默半晌,微微仰头望着在苍凉月光下映着的飞雪。 “过两天翩婳就该回来了,有什么打算?”6云轩问。 秦莫承几乎是早已想好般地道:“不论翩婳能否救得了明漪,我都想回华山,当然最好是带她一起回。” “你其实最想带的人不是她吧?”这一点6云轩早已看出。 “……你呢?”秦莫承不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6云轩想了想道:“我回昆仑一趟看看。” “看梦帘姑娘?”秦莫承亦猜到。 6云轩点头,“她若不在,我便去石桥寺寻她。” “……”秦莫承不说话了,他从来没有见6云轩为一个人这般执着过。 忽然6云轩轻轻一抬手,几束五彩斑斓的漫天烟花飞向上空,将这夜幕下凄然的月色素雪照耀得如琉璃般缤纷多姿。 秦莫承仰头凝望着烟花,目光中带着的是憧憬与欣羡。 “好看么?”待烟花散尽,6云轩轻轻地问。 “……又不是给我放的。”秦莫承的声音语气像极了当时他们刚下山的时候。 “呵,此时我身边除了你还有别人么?”6云轩轻笑。 “身边或许没有别人,不过,心里有吧?”秦莫承故意瞥了他一眼。 “心里……”6云轩知道,他指的是临别时留在昆仑山的时梦帘。只是他停了停,又问:“那么你的心里,究竟又有谁呢?” 秦莫承一下子沉默了,他的心里有谁,自己也说不清,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心里有的原本是不该有的人,听了片刻,忽然大笑道:“我心里有你,怎么样?” “你这小子……”6云轩亦大笑。言罢,道:“那就跟我走吧,什么都不要管了,你敢么?” 秦莫承再次陷入沉默,6云轩一开口就给他出了个难题,什么都不管,他还真的不敢,抛下沈明漪,抛下过往,重新开启江湖的一片天地?就如同他们刚刚下山。人有的时候在意的太多,顾虑就太多,就没那么容易潇洒和淡然。 “怎么了?”见他不说话,6云轩问。 秦莫承轻轻叹了口气,“我能跟你走多远?将来你修炼成仙,千百年后,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我。” “……”6云轩也一下子不说话了,有一种难受的感情溢满心头,“千百年后我若成仙,必定会寻你的来世,每一世都结为兄弟,如何?” “可是那时,我已不记得你。”秦莫承黯然。 “没关系。”6云轩忽然胸有成竹,“我会找到你,然后让你重新认识我。” “好,那么一言为定!”秦莫承的目光忽然变得认真,他从来没有如此严肃地许下过诺言。 “承君此诺,必定万死不移!”6云轩亦发誓。 103第一百零三章 伤人伤己 一日后,翩婳归来,带来了从魔界的神女舞枫处讨来的魔界丹药无痕草。 恍然间秦莫承似乎觉得看到了希望。给沈明漪服下无痕草,翩婳只是轻轻叹息,道:“这无痕草并非解毒之药,只是让她活下去而已。” “那又是什么意思?”秦莫承不解。 翩婳道:“这药服下去后,会让她一直沉睡,至少一两年之内不会醒来。” “那么一两年之后呢?”秦莫承忙问。 “也许会醒来,但仍是会偶尔毒性发作,至于还会有什么其他后果,暂时还不好说。”翩婳道。 秦莫承沉默了一会,叹息道:“也好,毕竟活下去总是好的。” 翩婳点头,“在她昏睡的这些时间里,我也会尽力寻找能够彻底救她的办法。” “翩婳,我该怎么谢你?”秦莫承真的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位神女会如此菩萨心肠。 翩婳摇头道:“不需要谢我,我并不是为你或者为她。茫茫神界,如果我不给自己找点事做,只怕会永远也放不下他。” 秦莫承知道翩婳言中的他指的是天楚。 “不论怎样,只要活着......”翩婳黯然轻叹着。 “是啊,活着......”秦莫承若有所思。 翩婳亦轻轻点头,然后问:“你还有什么打算,想要去哪?我可以送你们。” 秦莫承想了想道:“我想带明漪回华山,云轩哥说想回昆仑山看看。” “也好。”翩婳略略思索了一下,然后道:“你们总是有人相守的,不像我......” 听着她话中之意,秦莫承知道她又想起了天楚。 长白天池边,众人已准备离开,秦莫承、6云轩、沈明渊三人再次在池边蹲下身来,想到了就在前几日,为了帮他们取得伏羲琴弦而双双牺牲的唐亦箫与洛依云师兄妹二人。 沈明渊洒下一壶酒在天池中,心中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唐少侠,洛姑娘,你们的高义莫承没齿难忘,如今这天池之底,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你们。”秦莫承轻轻地叹息。 6云轩亦沉默了好一阵,才起身道:“但愿他们来世能投生平凡人家,做一对寻常百姓伴侣,不再理会这江湖纷争。” 几人又唏嘘叹息了一阵,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天池之巅。 “明渊大哥,你真的不和我们去么?”秦莫承不由得再次问沈明渊。 沈明渊纵声一笑,道:“哈哈,妹妹跟你在一起,我放心,我还要回江南处理些事物,等忙完了再回头找你们。唉,有时候想想就让妹妹这样睡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在,和你在一起,不是么?......” 沈明渊说着摇摇头,秦莫承怎样都能听出他语声中无奈的叹息。 送别了沈明渊,看着他在长白山下的背影渐行渐远,往南边去了。6云轩这才道:“咱们也启程吧,我先陪你们到华山,然后在劳烦翩婳姑娘陪我回趟昆仑。” 秦莫承点头,然后抱紧了沈明漪,与6云轩一起站到翩婳身旁,紧接着翩婳默默运气法术,紫色的幻影阵顿时从几人周围漾开,霎时间,几个身影一同消失。 长白的飞雪已渐在身后了,雪涯独自一人从长白山下来,她知道,他们已不在长白山。该是回师门去了吧?雪涯甚至有些惊异自己总是能在任何时间猜到秦莫承所要去的地方,然而凭着这份了解依然还是走不进他的心。她只是不愿相信,彼此之间的感情竟然脆弱到这种地步,禁不起一次争执与猜疑。或许彼此原本就不了解吧,所熟悉的只是说话行为的方式与生活习惯。她只是想看看,到底怎样才能回到从前毫无隔阂的日子。那时候她还不懂,一旦有了裂痕便任凭怎样努力也回不到当初。 这几日越来越多地会想起傅千秋,忽然觉得他有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魄力。既然不被理解,不被接受,那么又何必再去低三下四地解释与澄清呢?为什么不能强迫他去理解去接受?反正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结果。如果在心里没法回到从前,那么不如就强迫他在形势上回到从前,至少那样的话看到他时还可以骗骗自己说他的心是在这的。 雪涯想着,不由得脚步也转向华山,既然想要见面,那么不可避免的会有争吵,她本不是个善于吵架的人,既然不会吵架,那么索性动手也无所谓。反正他们江湖人不是习惯所有事情都靠动武来解决么? 那时,翩婳正操纵着幻影阵已在无形中飞至陕西境内,距离华山不远的地方。忽然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突如其来的干扰,通常情况下来说,在使用幻影阵的时候,是不会受到外界干扰的,因为地面上的人看不到他们,而一旦被打断或是扰乱法术了,那必定是早被其他的或高等级仙妖盯上了。而翩婳几乎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尤其是在人界,使得她根本没有做这方面的准备,因而在猝不及防之下法术被打断,众人皆大惊现身。 翩婳勉强收势稳住身形,6云轩被突然的停顿甩出七八步远幸而仗着轻功高明才站稳脚步,秦莫承由于抱着沈明漪,更无暇他顾,一个没留神,直接连同沈明漪一起跌在地上。当这几人定了定神看清来者时,才发现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正是雪涯。 “雪涯?”6云轩第一个上前来,不论怎样,雪涯消失了这么多天,他还是十分担心的,这会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心中更多的是欣慰。 不过翩婳和秦莫承却没有说话,翩婳是由于和雪涯处在亦敌亦友的尴尬关系,不好说话。而秦莫承根本就不想说话。 几人默默对视着沉默了一会,秦莫承知道自己不能总是一言不发,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事情总要去面对才能有解决的办法,于是依然抱起沈明漪,上前几步,道:“你来有事么?” 他的话中几乎是没有任何语气,像是一个陌生人,雪涯扬眉道:“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和你有关?” 秦莫承几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道:“那好,你走吧,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谁也别来管谁。” 雪涯一时语塞,她本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只是看着面前秦莫承的目光,不由得心酸。他的目光并不冰冷,也并不愤怒,没有任何感情,就好像完全不在意,完全没关系一样。 看看所有人都无话,秦莫承向着身旁的翩婳道:“翩婳姑娘,我们走吧。” 翩婳姑娘,叫得如此亲近,雪涯冷笑,翩婳可是自己的敌人,如果眼前这家伙还记得的话。 翩婳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重新运气幻影阵。雪涯立刻出手,一粉一紫两道光芒相会,双方僵持着。秦莫承知道,她在破坏打断翩婳的幻影阵,不过他亦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到底是翩婳的功夫更为高明,几乎是不到一刻的僵持,便已将雪涯迫开,然后也不想多做纠缠,只是快速地运气幻影阵,几个身影在刹那间消失。 一下子,原地又只剩下了雪涯一个人。终究不是翩婳的对手,一时间,她忽然有种很绝望很伤心很想自暴自弃的感觉。身为一个身法最快的御法澄影,竟然连一个璇梦都抓不到,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没用,只会给翎溪丢脸。 真的只是恨自己不中用么?真的是由于不是翩婳的对手而伤心么,她自己也想不清楚。或许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因为自己的没用而痛恨自己的感觉总比为秦莫承冷漠的态度而伤心要好得多。如果自己的功夫再高一些,就会追得到翩婳,那时候送秦莫承去大江南北的或许就是自己而不是翩婳了。一刹那,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初翎溪的感受,虽然不曾亲眼见过,但她明白,当初的翎溪一定是很想很想站在天楚的身边一起并肩作战的。不知道该恨谁,不知道该怪谁,那么就只有恨自己怪自己吧,倘若自己能够向翩婳一样强大而美丽,那么不管遇到怎样的困境,内心一定是从容而淡然的,才不至于斤斤计较,不至于机关算尽,不至于让他望而生厌。 只是,当她自己真的强大了,他还会在原地等她么? 华山的隆冬,雪落无涯。 看着那一袭白衫的身影正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山下的方向渐行渐远的时候,秦莫承的心里忽然有一种百年孤寂的凄凉。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依稀记得就在前一刻,那个永远潇洒温暖、云淡风轻的白衣男子与自己话别的情形。 “我先回昆仑山,或许梦帘还在。”6云轩只是笑笑地,轻描淡写地道。 “如果她回石桥寺了呢?”秦莫承不知道自己为何心中隐隐泛起一种想法,他甚至希望时梦帘没有在昆仑山等他,而是独自回到石桥寺去,因为那样他是不是就会死心了?就会再与自己一同无牵无挂地结伴江湖? 但是终有一天他已明白,人一旦曾经有过了牵挂,就再也回不到从前无牵无挂的日子了,就如同傅千秋所言,有些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如果她回石桥寺,我就去石桥寺找她。”6云轩依旧是淡淡地笑着,在这寒冬里温暖的目光如同三月春风。 原来,他也有这般执着的时候。那么就让他走吧,自己已经被这凡尘所牵绊了,难道还要再拉上一个人么? “莫承,你好好保重,下次见面时,我放烟花给你看。”6云轩轻轻拍拍他的肩,微微笑道。 “下次见面时,最好你能带她来一起放烟花。”秦莫承亦笑着,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苦涩。 那白色的身影终于渐行渐远,秦莫承知道,翩婳就等在山下。 终究是都要离开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又重新回到原点。只是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已不再如当年初下山时那般澄澈,似乎有些倦了。为什么不肯低头?为什么不肯重新来过?连他自己也想不通。只是还固执倔强地保留着那一份锐气,却到头来只落得伤人伤己。 104第一百零四章 三载春夏 华山之巅,松风堂。 面前站着的是华山掌门许长鹤与二弟子章台柳。 “安顿好沈姑娘了?”许长鹤依旧是别有深意地笑笑,望着秦莫承。 秦莫承点头,他已没有兴趣在去揣测师傅眼中不明所以的笑意。 章台柳道:“我已安排了两位师妹照料沈小姐,莫承师弟你回来太好了,这次就好好在山上住下吧,也好多陪陪师傅他老人家。” “当然。”秦莫承一笑点头,刹那间有一种错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没有下山,没有认识那么多人,只在华山无忧无虑的和师兄弟们习武练剑的日子。 落满积雪的松柏,苍劲而傲然。 雪落初晴的清晨,剑影如这松柏般锐利而j□j。 前山的空地上,两个持剑交错闪转的舞剑身影,是秦莫承和章台柳。 百余回合的交手,二人在雪地上双双站定时,章台柳不由得赞叹,“莫承师弟,年余不见,你的剑法又精进了许多。” “真的么?”秦莫承有些质疑地看着章台柳,只觉得自己下山这些日子来,没有固定时间习武,武艺反而会退步呢。 章台柳点头,“确实大有进步呢,而且,你的剑法比从前少了些东西,又多了些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秦莫承不解,觉得他这位师兄说话越来越玄乎了。 章台柳想了想,道:“你的剑法不如从前那般澄澈如明镜了,少了些许精致与纯粹。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因为反倒多了些狠辣凌厉与变幻莫测。可见你的心和从前不一样了。” “心和从前不一样了?”秦莫承细细咀嚼着师兄的话。 章台柳点头,“每个人的心都会和从前不一样的,这也是一种成长,纯粹清澈到极致的剑法只适合在安全舒适没有杂念的环境下与师友切磋,而真正能够行走江湖的剑法,必须要狠辣决绝、智慧多变,方能在万千敌人中立足。” 秦莫承静静地思考着,他觉得二师兄章台柳越来越有师傅的风范了,只是比师傅少了些许诙谐与幽默,而多了些沉稳冷静的宗师之风。也许,像章师兄这样的人,将来方能接任华山派的重任吧。他只将大师兄傅千秋身亡的消息私下里告诉了章台柳,两人商量后都决定还是不在师傅面前提起了,因为这样的话,毕竟师傅他老人家还会以为傅千秋只是失踪了,隐藏在江湖的某个角落,就算不再行走江湖,也会做一辈子的平民百姓,过着远离江湖纷争的日子。只秦莫承的怀中,依然揣着那枚原本该是属于傅千秋的华山掌门令,就算是替他保管吧,原本,这就是该属于他的东西。 转眼已是深冬,整个华山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天气冷得握剑的手已几乎没有知觉。不过那一群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少年们还是不知疲倦地练着剑法。秦莫承从演武场归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积雪。他已把练武当成了一种让自己身心麻木的方式,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皓雪纷飞中不会总是想起那个拿着天渊法杖白衣胜雪的女子。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吧,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自己的剑法一般决绝,伤了她的心,可是如果能够重新来过的话,他依然会倔强地如此选择而不后悔。 两个同样倔强的人碰到一起,后果只能是如此吧。 秦莫承想着,踏着漫无边际的雪地往后山而行,路上遇到了几个相互打着招呼的师兄弟们。 后山一间弟子房中,是安然沉睡着的沈明漪。看到他进来,两个入门不久便被分派来闲暇时刻照料沈明漪的小师妹起身行礼,叫了他师兄然后退在一旁。 轻轻将早已冻得如冰的长剑放在桌上,然后解下落满雪花的黑色棉披风,秦莫承静静默立在床边。床上睡着的女子,容颜胜雪。 她就是那样静静地躺着,紧闭着双眸,如有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秦莫承茫然看着,呆立半晌。他一直想不通,自己对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结伴江湖这许多日子来,没有一丝一毫情谊是不可能的,可是若真如他们所言要结为夫妻,他觉得那还是很遥远的事。 一切便等她有朝一日若能醒来时再说吧,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也学会了逃避。他本就是个凡人,连神仙都会有争名逐利争风吃醋,他这个小小凡人难道连偶尔逃避也是错么?他甚至有时候不明白,神界有着那么多强大优秀的神将,雪涯为什么会看上自己这个人界江湖的小小侠客?他其实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雪涯开始对自己有情的,只是开始明了的时候却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想着看着,直到缓缓转身,从弟子房中出来,算算还没到同师兄弟们一起吃午饭的时间,索性拍去房门外石阶上的积雪,然后坐下,静静地发呆。他记得,曾经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也喜欢坐在房前的台阶上,看夜幕下的皓月,一看就是半宿。 那时,他们还是并肩,而今,却形单影只。 形单影只的,不止一个人。 在这苍茫华山之巅,那个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就远远地伫立在这飞雪连天的暮色苍茫中,站在他永远看不见的角落,默默地注视着有关他的一切。 雪涯看到他回到华山,看到沈明漪依旧昏睡在房,看到秦莫承每日来到沈明漪的房间。原来,他还是那样在意她,在意那个躺在弟子房中的女子。他想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雪涯有时候不明白,她坚信喜欢一个人该是有理由的。只是她现在,不想走上前去,不想去与他见面,然后自取其辱。她只想就这样看着,时而也会下山去,继续踏上自己寻找伏羲琴弦之路,然而却终究无果,累了倦了便还是回到华山来,藏身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冬去春来,雪落花开。 三年。 三年的时光,多少花谢花开的轮回,多少日升月沉的交替。这时的雪涯,正走在从西南返回中原的路途上。随着伏羲琴弦的销声匿迹,西南大理点苍派的护法林天枭被魔尊召回,点苍派的声望也逐渐衰落,没有了从前的嚣张,反倒是忙着对抗一些曾经得罪过的仇人的反攻,自顾不暇。 因而雪涯这一趟西南之行并未得到其他三根伏羲琴弦的下落。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秦莫承的名声竟渐渐在江湖上崭露头角。 三年里,秦莫承并不是都呆在华山,而是时常会像从前一样下山行走江湖,做些行侠仗义的善举。只是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白衣飘飘的潇洒男子,也再没有那两个如花般的姑娘。一直以来,都是独来独往。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对于雪涯来说,早已成为路人。只是心中偶然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有一丝不甘,不甘就这样成为路人。 他有他的江湖,她有她的梦幻。就好似行走在平行世界中的两个人,谁也看不到谁的心。 又是一年初冬,秦莫承返回华山。 此时的他,已是与二师兄章台柳比肩齐名的华山派的骄傲。山门口,聚集了不少三五成群来迎他回来的同门兄弟姐妹。然而秦莫承一眼看到的竟赫然是那个一身水蓝色衣裙,长发飘飘,眉目清秀婉约的少女,就如同初遇在江南如丝的细雨中。 沈明漪,果然如翩婳所言,三年后她醒过来。 “莫承师兄,你这次走后不久,沈姑娘就醒来了呢。”一同迎下山的师妹欣喜地道。 “是啊,原本我们打算飞鸽传书给你,后来章师兄说还是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一旁的师弟也道。 秦莫承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欣喜,轻轻走到沈明漪面前,那一刻,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我......可以叫你莫承哥哥么?”依旧是当年明眸善睐的少女,目光纯净得不染一丝微尘,沈明漪只是轻轻垂下头,“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只是......从前的事,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对不起......” “是我救了你?......”秦莫承沉吟着,面前的少女,竟然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不过,既然不记得就不记得吧,此刻她这样纯净无暇的目光,美好得宛若当初。 华山之巅,又如往日般宁静恬然。 “莫承哥哥,我该怎样感谢照顾了我三年的姐妹们呢?” “莫承哥哥,虽然我向姐妹们问过我的身世和过去,可是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那不是我。” “莫承哥哥,听说你是江湖上很厉害的大侠,明漪好羡慕。” “莫承哥哥,你看那边的梅花开了,傲立雪中,好漂亮呢。” 并肩伫立在飞雪中赏梅,听着耳畔少女的细语呢喃,秦莫承只是淡淡地笑着,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变得不似从前那般爱说话,似乎那个刚刚跟随6云轩下山的秦莫承早已不复存在了。不过,他并不是喜欢冷清的人,耳边听着沈明漪宛若莺啼的细语,让他觉得有种安适的满足,这种满足,像是心里的温暖与相依。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安于现状了?秦莫承自嘲。那个白衣如雪飘零天涯的女子的身影已逐渐模糊了,可是,每当想到她,心头还是有着难以名状的感觉,那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今却连接近的资格都没有。 “莫承哥哥,听说你过不了多久又要下山了?”沈明漪说这句话时,眉目间流露的是黯然的神情。 秦莫承默默地点头,江湖上总有些朋友有些事等着他去处理,慢慢地似乎让他有种错觉,这江湖离不开自己了。可江湖就是江湖,离开了谁都一样,只是自己被这个命运的转轮带动着,再也停不下来了。 “明漪不想你离开。”沈明漪轻轻地道,似乎又犹豫了半晌,才试探着开口,“不知莫承哥哥能不能带上明漪一起呢?” “一起?”秦莫承茫然重复着她的话,有点走神,当年他也是答应了一个神族女子要一起结伴江湖的,可后来,最终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放弃了谁。 “听说明漪的家乡在江南,明漪想回去看看,江南是什么样子的,想看看远在江南的兄长,只是明漪不记得他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心难过。”沈明漪默默垂下眼帘。 “江南......”对于秦莫承而言,江南那是一个遥远的不敢触及的梦,在江南如诗如画般的缠绵水气中,有着那样美好的相遇,就如同十七八岁少年绮丽的梦境。 “是该回去看看了。”身后,是章台柳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他已来到近前。 “师兄。”秦莫承垂下头。就算再声名显赫,就算再武功盖世,在章台柳的面前,他也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孩子。他没有争霸武林统领华山的野心,他只想静静跟在师兄身边,做个乖巧听话的师弟,将来若干年后,或许会成为辅佐掌门的一代长老,这对他而言,已够了。 “这三年来,你行走江湖都有意避开江南,是不愿想起什么吗?”章台柳的目光锐利,“明漪只是想不起,而你是不愿想起,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师兄,我明白了。”半晌,秦莫承的目光映上一层深意。 105第一百零五章 故地重游 华山松风堂,是掌门许长鹤、二弟子章台柳与秦莫承。几年的时光许长鹤似乎并未衰老,反而双目之中还比从前更加显得炯炯有神,许是武功真的到了一代宗师的境界吧。此刻,许长鹤倒是收起平常一副玩笑取乐的态度,好似认真般地思索着道:“嗯......回江南看看也不错。不过......你这小子不先把大事办了再走?” “大事?”秦莫承一下错愕,没有反应过来师傅指的是什么。 一边的章台柳已笑道:“傻师弟,师傅说的是你与沈小姐的婚事啊。” “......”秦莫承一时无语了,提到婚事,虽然现在比起从前的逆反心理已经好得多了,不过他还是不敢去想自己真的娶了沈明漪。那样,真的是自己的心意么?有时候想想,跟谁过一辈子还不是一样?而自己执着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目光闪了几闪,秦莫承终于道:“师傅,婚事还是等明漪能够恢复记忆以后再说吧。等她恢复了记忆,也许早已不想嫁给我了呢,如果我现在成亲,那岂不成了骗子?” “哦?嘿嘿......”许长鹤忽然又笑得很没风度,道:“你这笨徒弟眼神一转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旁的章台柳想了想,道:“师傅,我看师弟此言也并无不妥,沈小姐现在虽然清醒,但身上的毒性还是会时常发作,眼下要紧之事是尽快寻到那位叫做翩婳的神女姑娘,想办法解毒医治解除痛苦才是,其他的事都是次要。” 许长鹤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下章台柳的话,然后点点头,多年以来,对于章台柳这位最器重的弟子,他还是十分倚重和信任的,于是道:“那样也好,乖徒弟,你们就到江南走一趟吧。” 于是下定了决心,几日后,秦莫承与沈明漪整装出发,已是三月阳春时节,只是华山的气候使得周围的一切还如冬季一般覆盖冰雪。这景象,像极了他几年前下山,只不过那时走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沈明漪,而是6云轩。 二人并髻骑着马走悠然在长安附近的官道上,一路上欣赏含苞待放的春花。 “明漪,我们先到关外去看一对朋友,然后再转道去江南如何?”秦莫承道。 “好啊。”沈明漪欣然点头,“只要是和莫承哥哥在一起,其实去哪里都没关系的。”这话,像极了当年她曾说过的。 秦莫承只是落寞地微笑。 “对了莫承哥哥,你在关外也有朋友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沈明漪不由得好奇。 秦莫承叹息,“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 关外,长白山,是幕天席地一片皓白,长白天池,依旧是一如当年的雪落纷飞。天池之旁,是一座合葬的衣冠冢,秦莫承和沈明漪来到这里时,上面早已落满了积雪。轻轻拂落上面的雪,秦莫承蹲下身,祭起一壶好酒,沉默半晌,不由得黯然神伤。“唐少侠,洛女侠,莫承与明漪来看你们了。” 沈明漪亦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雪花,轻轻地道:“唐少侠,洛姐姐,明漪虽然想不起从前的事,但已听莫承哥哥说,你们都是明漪非常要好的朋友。倘若你们能回来,该有多好。” 拜祭了一阵,秦莫承再次找到了当年他们曾经暂住的此处猎户狩猎时住的小木屋,于是与沈明漪打算在此小住两日,也算是陪一陪葬身这关外雪山的唐亦箫与洛依云师兄妹二人。夜晚,繁星满天,秦莫承走出木屋,来到天池崖边,望着如当年一样的风景,不由得思绪万千。 来到长白山,只是为了拜祭唐亦箫与洛依云么?还想等谁,还想感受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苍茫无痕的天池,仿佛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彼岸,就是在这里,他,与那个如冰雪般清雅的女子背道而驰。还想在这里,感受一下当年的气息,感受一下她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的身边,是沈明漪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同样仰望从繁星点点的天幕上洋洋洒洒飘落的飞雪,如同瑶池的玉树落英缤纷。这种感觉,有些熟悉,有些难过,难过得像是一道伤,永远也无法愈合。 “莫承哥哥,我来过这里么?”沈明漪轻轻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到过这,却像是离开了什么。就像是要离开你,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浩渺无痕的天地间,这种感觉,好难过......” “明漪......”秦莫承转过身去,牵住她的手。 “莫承哥哥,明漪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你也不要把明漪丢下,好不好?”沈明漪闪动的双眸如水般清澈。 秦莫承攥紧她的手,深深点了点头。不论怎样,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这个温柔似水的江南女子。有时也会微微动心,有时也会忍不住对自己说:算了,就这样吧。可内心深处总是抵不过那一丝不甘,恨不得与命运抗争,与自己抗争。 从长白山回来,入关,接下来二人的行程便是前往江南余杭。多日的行程下来,此时的大江两岸已草长莺飞如同夏季。对于江南炎热潮湿的气候,从小生长在北方的秦莫承其实是有些受不了的,不过沈明漪却明显完全习惯,来到这里,整个人都比以前更有精神了。 二人一路相伴,也不寂寞,这一日刚刚乘船渡江。隔了一条宽阔不见对岸的大江,果然大江两岸的景象已完全不同,北边还挂着春季的风,江南一是一片盛夏气候。秦莫承与沈明漪过了江,便沿小路往余杭的方向而行。 忽然间,就在这人烟稀少的江南小路,秦莫承蓦然感觉到背后有一丝极细微的响动,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寒意逼人的肃杀,于是身形不由得顿了顿。沈明漪显然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依旧有说有笑地挽着他。而秦莫承却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紧张使得自己的心跳都不断加速。 背后那种感觉,很熟悉。倒不是他时常被人跟踪,只不过,他知道此刻跟踪着自己的人。 是雪涯,一定是她,秦莫承几乎可以肯定。 独自行走江湖这三年来,秦莫承知道,有几次雪涯会在身后跟踪自己,甚至有时他几乎可以看见那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袂,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可是她却从来没有露过面,当然,他也从没想过要抓她出来。他知道,她或许不想与自己相见,而自己,亦不想见她。 有时候会觉得恨,恨她,明明自己都已经努力了很长时间几乎把她忘了,可她又阴魂不散地跑出来,让他的心也跟着涌起瀚海狂澜。有时,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见她,他知道以自己的轻功出其不意地迫她现身应该也不是难事。然而却又觉得相对无言。见面又能怎样呢?终究人仙殊途,而且,彼此已经两相看厌到这种地步了。 可是此刻,秦莫承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就在身边,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周围,好像那一双明亮如冰的双眸,正脉脉注视着自己。 忍不住想见她,却终究还是不愿低头,不肯服输,有时候秦莫承恨极了自己的性子。此刻他只是停住脚步,原本并没有拉着沈明漪的手此刻故意放在她腰间,然后沉声道:“什么人?出来!” 沈明漪吓了一跳,猜到定是被人跟踪,不由得心中害怕,往秦莫承怀里躲了躲。 从前秦莫承感觉到被她跟踪时,倘若忽然停住脚步或是做出察觉了的反应,那跟踪的脚步便会立刻消失。然而今日,在他沉声喝问后,就在二人的前方,那白衣胜雪容颜如冰的女子竟缓缓走出,步履间,不染一丝纤尘。 雪涯。秦莫承几乎想叫出声来,然而到最后闪现的只是漠然而冰冷的目光。 看到眼前出现的并非什么强盗恶霸,而是这般美丽可人的姑娘,沈明漪一下子不觉得害怕了,反倒是用亲切友好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她。 雪涯亦不说话,只是盯着秦莫承,一步步走上前,走到他面前五步时,停住脚步,手中的天渊法杖骤然伸出七尺余长。 “有事么?”秦莫承只是不带任何语气地淡淡道,几乎不曾看她一眼。 雪涯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手中的天渊法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 秦莫承反应更快,看到对方招式袭来,单掌轻轻推开沈明漪,然后长剑唰地出鞘,一时间两人斗在一处。站在一旁的沈明漪紧张得咬紧了嘴唇,从华山下来,她几乎是头一次看见秦莫承与人动手,不由得既担心又害怕。 气氛变得紧张而诡异,二人的交手也几乎是毫不容情,就如同真正对待一个敌人。其实雪涯原本没打算现身,这三年来偶尔出现来跟踪他,只是想告诉他,自己还在这人界江湖中,还在念着他,倘若连这都换不回他的在一丝在意,那么与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106第一百零六章 记忆的碎片 十几回合过后,雪涯暗中运起御法澄影的灵力,将秦莫承震得倒退数步。沈明漪似乎也看出对方的强大,连忙上前扶住秦莫承,然后紧张地望向雪涯,一时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沈明漪目光一转,微微垂下头道:“姐姐,你的武功好厉害,人也好美,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教我一招半式的武功,这样的话至少我就可以自保,不会成为莫承哥哥的累赘了。”沈明漪说这番话,只是想将雪涯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就会暂时放弃对秦莫承的攻击,虽然她此刻已完全不认识雪涯,更不知道她与秦莫承之间的恩怨,但是飞快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对于一个女孩子,夸她长得漂亮武功又好,总没错吧。 雪涯忽然转头望向她,却出其不意地,手中天渊法杖直指她的咽喉,突如其来之下秦莫承出手已来不及,只见沈明漪惊叫一声,已跌到在地。雪涯的天渊法杖就抵在她的咽喉,只要稍稍往前一送,便能够立刻结果了她的性命。然而那一刻,持着天渊法杖的手却停留在半空中,她并没有去看秦莫承,因为她知道此刻从秦莫承眼中流露的一定是带着厌恶与憎恨的目光。她也不再纠结于正道人士是不是不应该草菅人命,是否作为正道人士对她已没有意义。她只是觉得不屑,为了一个凡间女子来动用母亲留下来的神器天渊法杖,实在是有辱这上古神兵,于是她只是冷笑着收手,然后甚至连看也没看秦莫承一眼,便转身随着一道紫色光柱消失。 直到雪涯的身影消失了半晌,秦莫承依然呆呆地盯着她离去的地方,不动不语。沈明漪亦不敢开口,她从来没有见过秦莫承这般骇人的目光,确切的说,是带着难懂的深邃复杂之意的目光。于是她只是站起身走上前,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直到秦莫承轻轻叹了口气,还剑入鞘。 沈明漪终于试探着问:“莫承哥哥,刚才那位姑娘,她......是谁?” “......”秦莫承犹疑了片刻,然后轻描淡写地道出两个字:“仇人。” 仇人?当他说出口时,自己也震惊了,一刹那间,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芜鸣和镜颜。仇人,那是怎样百感交集的两个字啊,要用仇人两个字来表达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秦莫承摇摇头,然后甩开混乱的思绪,尽量让自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拉着沈明漪继续往前路而行。 江南烟雨,映月如钩,溪边杨柳,一箫离愁。 终于,到了江南,到了余杭,沈明漪从小生活过的地方。秦莫承默默看着那兴奋的穿行在小桥流水便的少女,一时间心中有一种感觉,她本就应该生活在这里,只有在这里她的生命才能够如花般安然盛开。 那么,不妨就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吧,沈明漪的毒伤时好时坏地发作,已经千里迢迢从西北来到江南,不能再舟车劳顿了。望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少女,秦莫承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正好还可以有时间寻找一下她的兄长沈明渊,沈明渊还在余杭一带,不过却不住在侍剑山庄了,那里对他而言,是个伤心之地。 “莫承哥哥会陪明漪一起住下来么?”沈明漪望着秦莫承同样静默如这池中碧水般的双眸,带着无限期待试探着问。 秦莫承默然点点头,其实住在哪里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虽然还是喜欢北方那苍凉豪迈的感觉,不过若在江南住得久了,也许也会慢慢习惯吧。他现在只是担心沈明漪的毒伤,魔界的毒不是人界丹药能够医治,所能求助的也只有翩婳了。可是,翩婳已经三年没有来过人界了,自从三年前在华山一别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翩婳。想她许是回神界了吧?亦或是在某处仙界游历,作为一个璇梦神女,有着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完成,也许不会再记得一个小小凡人的生死了,想到这里,秦莫承也不由得心中一阵黯然。不过无论怎样,翩婳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对于这个美丽而善良的神女,他只有无限的感激。 很快在余杭安定下来,秦莫承也托曾经游历江湖时所结交的江南友人在余杭附近找到了同样游历江湖的沈明渊。对于秦莫承和妹妹的到来,沈明渊几乎喜极而泣,尽管妹妹不再记得从前的事,不再记得她,但只要她平平安安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并且,沈明漪很快便认了他这个兄长,看到她对自己表现出如从前般的亲近,沈明渊还是十分欣慰的。 其实对于过去的事和过去的人,沈明漪几乎全无印象,只不过秦莫承既然说那是她的哥哥,那么她就当他是哥哥吧,这茫茫人海中,她能够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就只有秦莫承。自己喜欢他么?沈明漪不知道,只是醒来后听华山那群热心肠的兄弟姐妹们言中之意,似乎自己与秦莫承之间有着难解的情缘,于是乎在潜意识中便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而事实上,真的爱他么?从前的自己又是怎样爱他的?她一点也不知道。 江南的夏末,有着别样的风情,漫山遍野的紫薇花开出了少女般灿烂的年华与生机盎然,秦莫承与沈明漪已在余杭安稳地住下了。沈明渊在自己住所之旁的位置租了间清静雅致的楼台,让秦莫承和沈明漪居住。多少个阳光温暖百花盛开的午后,沈明漪站在上层楼阁的的亭台,眺望城郊溪边的花海,以及那清风过后,片片飘零的缤纷落英。 而秦莫承除了日常的练武和偶尔与三五友人会面外,大多数的时间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小桥流水旁,静静地看花开花落,经常一站就是大半天,不动不语。他和沈明漪,已经是旁人眼中的夫妻了吧,只是差了那一个仪式而已,可是为什么时常会感觉到心中的孤单与落寞?哪怕是这个如花的少女陪伴在身边时也是如此。如今的他,不爱谁,不恨谁,只想怀念,怀念很多事,比如远在北方磅礴恢弘的华山;山中如亲人般的师长兄弟,还有那漠北天外的昆仑;从昆仑山而来的那个一袭白衫潇洒温暖的年轻男子;以及那关外长白天池的飞雪,和那默默踏雪而来的神界女子。 沈明漪看得出,秦莫承不开心,可是她却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而不开心,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秦莫承并不承认自己不开心,日子只是寻常的过,没遇到什么天上掉下来的惊喜为什么要开心得像个傻子?沈明漪也说不清,只是觉得眼前的男子,少了些什么,少了些洒脱灵动的锐气?还是少了些原本该属于他的好奇心与兴致? 原本,他该有这些么?沈明漪错愕,自从她醒来后,所认识的秦莫承难道不就是这个样子么?为什么她会觉得秦莫承少了些什么呢?还是她原本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中的秦莫承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想不通,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很重要,可是究竟有多重要,却再也想不起来。那种明明有一丝感受却一点也不记得的感觉真的很难过。 “莫承哥哥,我想去西湖划船。” “莫承哥哥,晚上你早点回来陪我坐在屋顶看星星好不好?” “莫承哥哥,我新学了几样小菜,一会做给你尝尝。” “莫承哥哥,你心里有没有明漪呢?......” 她总是拉着秦莫承做这做那,企图找回从前的一丝感觉,她隐隐觉得,有一种自己非常想要的东西却不属于自己的那种看不到抓不着的不安,这种感觉是来自秦莫承么?她想不通,于是她只能更多的时间陪在秦莫承身边,似乎只有这样,才会多一丝丝安全感。 对于她的要求,秦莫承总是不厌其烦的去满足,从来不曾拒绝。现在的他,有一种看不到出路的感觉,似乎人生就是这样了,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潇洒自在,那些过去的日子,真的就一去不复返了,那些离开的人,曾经心心念念强迫自己要去忘记的,总有一天真的就这么忘了。现在的他,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连那些往日的梦想也变得无力,难过却无从释放的感觉让他有时候觉得,一切就这样吧,在哪里做什么会有什么区别么?况且,那个曾经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如今愿为他洗手作羹汤,珍惜眼前人,就当成一种无奈的珍惜吧。 只是他不知道,在那无边浩渺的江南翠色烟雾里,时而会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就那样静静站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静静地望着他,确切的说,是望着他们,望着他们夫妻般的生活。 雪涯,其实她依然在,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一路跟随他们来到江南,雪涯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们神仙眷侣的样子,因为看到他们在一起的幸福,至少自己的心会痛,会有感觉,不会像独自一人时过着麻木无所适从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自虐的方式,似乎让自己伤心,成了她唯一让日子过下去的方式。可是看得越久,就会越不甘心,有时候想来,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就算眼前的那个男子不和沈明漪在一起,终究也不属于她雪涯,因为人仙殊途。 可是,心里总像有一件事情没做完的感觉,就好像是怎么也回不到起点,倘若秦莫承回头,如从前一般对她说上一两句话,一两句寻常朋友之间该说的话,然后就大家好聚好散,他过他的神仙眷侣日子,她继续找她的伏羲琴弦,那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可是如今,她不甘心就这样回神界。 心中很明确地想要一个结果,想要一个结束的理由,然而雪涯知道,这样的结果在秦莫承身上只怕是得不到了,那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此刻她唯一想到的人是三年多不曾见过面的6云轩。放下尊严放下骄傲去求6云轩么?她并不惧怕去低三下四的求6云轩,原本在神界的她,作为一个卑微末等小神而言,就不存在什么骄傲和尊严,而今只不过是把早在很久以前便被击碎的自尊再打击一次而已。想到此,她毅然转身,向着昆仑山的方向。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样?她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太在意那个人了吧。 107第一百零七章 未了的心愿 住在江南的日子千篇一律,转眼已是深秋,许是天气转冷的原因,沈明漪身上的毒伤发作得更为频繁了,这让秦莫承近日来一直忧心忡忡。而沈明漪总是毫不在意地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地道:“只要和莫承哥哥在一起,哪怕只活一天也是好的。” 秦莫承叹息着,心中更加怅然了。 不过,就在最后一枚落叶飘零的时候,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因为就在他们住的地方来了一个人,是沈明渊带她找到这里的,然而不论她是以什么方式找到这里,秦莫承看到她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惊喜。 翩婳,三年多没有露面的翩婳竟然回来了,而且,是特意来找他们。 “果然,沈姑娘已醒来了。”坐在他们所住的小楼中,翩婳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笑着。 “翩婳姑娘,你,你也是救过我的人吧?对不起,只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沈明漪沮丧地道。 “没有关系,我这次来只是找到了能解你体内毒的法子。”翩婳道。 “真的么?”秦莫承少有地露出惊喜之色。 翩婳点头,“解药已经找到,只不过,那解药只能在神界发挥效用,因而你们得去神界一趟。” “去神界?”秦莫承惊异,他们只是一介凡人,怎么能去得了神界呢。不过他唯一清楚的是,翩婳既然来了,她就一定有办法。 翩婳缓缓道:“按理来说,凡人不可能到达神仙妖魔其他几界,就算到了,那里与人界不同的各种清浊气息也使人无法生存,仙人勉强进入神界都会感到不适,何况凡人。不过,却有一种办法,你看这个。”她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三块红色发光的椭圆形石头。 “这是什么?”秦莫承惊叹于这些石头的瑰丽,同时亦能感受到从这些石头上散发出的清新温暖之气。 翩婳解释道:“这是回天神石,将其佩戴在身上,可以使凡人和修行还不到火候的仙人进入神界而不受神界的清气所扰。” “真的?这样就可以去神界了?”沈明漪惊喜,其实让她更感兴趣的不是给自己解毒,而是对于神界的好奇。 “怎么有三块石头?”秦莫承不由得问。 翩婳微微垂下头,道:“你二人每人佩戴一枚,另外一枚,我,我想6云轩少侠或许会感兴趣。” “云轩哥?”提到6云轩,秦莫承心中轻轻一震,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在心中荡漾,三年了,三年没有相见了,不知他可好。 沈明漪望着翩婳温柔的笑容,轻轻地道:“翩婳姐姐,你为我的事如此费心,明漪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翩婳只是微微摇头,“你不必谢我,我只是想让我自己这些年有点事做。” 秦莫承道:“翩婳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神界?” 翩婳想了想,道:“我想去趟昆仑山把6少侠叫上,然后带你们一起去,我想让他看看曾经我生活过的地方。” “好。”秦莫承知道,对于修仙的6云轩,翩婳总有一种知音相遇的感觉。忽然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翩婳,你去昆仑山方不方便顺路把我和明漪带回华山?我想回禀师傅他老人家一声再去神界。” “好,没问题。那么便等我找到6少侠后咱们华山相见。”顺路去趟华山对于翩婳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深秋的昆仑山,已是飞雪如烟。 比翩婳更早一步到达昆仑山的是雪涯,不过却并没有立刻找到6云轩。昆仑派中的弟子惊奇地见到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神女雪涯姑娘!雪涯姑娘来啦!”几名年轻的小弟子天真的欢呼雀跃,作为修仙之人,有生之年能够得见神族,实在是件难得的事。 似乎,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与秦莫承的关系到了这般境界吧。雪涯想着,然后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不知6云轩少侠可在么?” “啊,6师兄......他他他......”小弟子摸着后脑勺沮丧地道:“雪涯姑娘你早来半个月就好了,6师兄他下山去了。” “下山?去了哪里?”雪涯并不意外,像6云轩这种江湖人,即使修仙,又怎么可能长年累月地呆在师门,反正不论怎样,她作为一名神女中的御法澄影,总有办法找到他就是了。 小弟子道:“今年年初起,6师兄就一直闭关修炼,到上个月末才出关,然后没过几天就下山去了,说是到汉阳一带寻一位友人。” “汉阳......友人?”雪涯沉吟着,片刻,心中已然明了。于是向那小弟子告辞,只身踏上去往汉阳之路。 汉阳城外,石桥寺。 五百年的石桥已在风吹日晒中斑驳,只有那刻骨铭心的誓言与承诺还在守望着最后的执着。 晨钟暮鼓,这里没有诗,没有画,也没有那如盛开雪莲般的烟花。 有的只是那如古老城墙般的千载沧桑与百年孤寂。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任残灯明灭,谁断了谁的魂。 当6云轩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耳边回响着是那如潺潺流水般的清幽古筝声,以及那同样清幽淡雅的女子悠远而带着轻轻叹息的声音。 “人仙殊途......” “这是他曾说过的话,现今总算明白。”时梦帘微微低头。 “如果我不修仙了呢?”6云轩反问,他从来不曾这般固执过。 “如果因为我而让你放弃修仙,我这一生都不会安心。”时梦帘认真地道。 6云轩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目光坚定而毅然。 时梦帘亦静静地望着他,轻轻道:“成全我只想为一个人守候一生的愿望,好么?倘若有一天我随你离开,也就不是你心中的时梦帘了,对么?” 6云轩沉默了,他明白,有些烟花只适合一个人放,有些古筝只适合一个人听。 当他从石桥寺缓缓走出来的时候,耳边若隐若现地回响着那个女子坚如磐石的誓言:我原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你从桥上走过。 就在那汉阳城外石桥寺旁,6云轩独自缓缓走在深秋萧索的枯枝碎叶旁,低头看着小径两旁被风不经意垂落的秋叶飘零。忽然间,感觉到前方有着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驻足,淡然而平静地抬起头,他看到就站在这条小径上,自己两三步之前的,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雪涯,三年不曾相见了,而今又如何会相遇在这意想不到的地方? “好久不见......”6云轩的笑容依旧潇洒而温暖,只是其中带了一丝若有若无难以察觉的无奈。 看到他的笑容,雪涯心中便已明了,他,不会因为秦莫承的关系而将自己当成仇人。 “这些日子来,你可好?”两个如仙如画的身影并肩走在汉阳城郊的小路上,雪涯并不看他,而是轻轻地问。 6云轩点头,“还是老样子,修仙而已,前段时间闭关修炼了几个月,这会想出来走动下江湖。”他言罢停了停,又问道:“你呢?一别三年未见,在做什么?” “还是寻找伏羲琴。”雪涯道。 “可有结果?”对于剩下那几根伏羲琴弦的下落,6云轩还是比较关心的。 雪涯却黯然摇头,半晌不语。 “没关系的,伏羲琴都失落了二十余年,要想寻回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6云轩立刻安慰着。 雪涯停了停,道:“云轩哥,我准备要回神界去了。” “回神界?”从前没听她说过要回神界的事,6云轩一时有些意外。 雪涯点头,“人界一直不再有伏羲琴的消息,我想,大概剩下的三根琴弦并不在人界吧。所以,我大概会去其他地方找找。” “那,什么时候还会回来?”近年来经历了太多离别,6云轩发现自己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舍。 雪涯轻轻摇头,“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6云轩深深叹息,半晌终于道:“也罢,走吧,没有不散的宴席。” “倘若他日你修炼得道成仙,你我还有相见之日。”雪涯道。 “那么,凭你此言,我一定加倍努力。”6云轩的笑容依旧潇洒温暖。 “只是,在人界,还有些心愿未了。”雪涯低头叹息。 “什么心愿,我能帮你么?”6云轩立刻道。 雪涯却沉默了一阵,才幽幽问道:“他可好么?” “......莫承?”6云轩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指的是秦莫承,然后道:“算起来我也有三年不曾见过他了,不过一直有着书信来往,今年他去了江南。” “我想离开之前,再见见他,和从前一样。”雪涯缓缓道。 “他还是不肯见你?”6云轩有些惊异过去三年他们的关系竟然一直没有缓和,不过仔细想来,倒也符合秦莫承那小子任性倔强的脾气。 雪涯点头。 6云轩想了想道:“看来,我得去一趟江南,有些事情必须要当面说才有效果。” “我送你去。”雪涯道。 6云轩点点头,“希望我和他说什么?” 雪涯想了想,其实她也不知道希望6云轩去向秦莫承说什么,她只是想见一见他,像个普通朋友那般,然后彼此友好善意地道别,至于今生他想和谁在一起,一切再无瓜葛。 见她不说话,6云轩也只好道,“唉,好吧,我去劝他见你,有什么大不了的,都三年了,我真服了这小子。” 二人已经有很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心无旁骛地并肩漫步谈天了,自从相识以来,雪涯在心底还是十分敬重6云轩这位兄长的,心中一盼望他能够修仙得道,那么便至少还有上千年的日子可以相聚。二人在汉阳逗留了一日,次日一早便由雪涯御剑带同6云轩赶往江南。 他们都还以为,秦莫承和沈明漪依旧在江南,不料却扑了个空,多方打听才得知他们竟然回华山了。于是二人又起身赶往华山。 108第一百零八章 决绝 当然,原本就落后了一步的翩婳将秦莫承和沈明漪送回华山后,便前往昆仑山与汉阳去寻6云轩,却经过他们二人这一折腾,更是连6云轩的影子也没见着,只好又折回华山去和秦莫承想办法。 华山脚下,雪涯却不跟随6云轩上山,看到她把自己送到华山脚下就不往前走了,6云轩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雪涯摇头,“云轩哥,我不跟你上山了,你自己见他。” “可是......”6云轩想说,可是你又不知他对我说什么,很多时候有些话经过别人的转述,可能意思就会有偏差了。 雪涯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道:“没关系,我有办法看到听到。” 6云轩一笑,自己差点忘了她是神族,当然有办法在不现身的情况下看到想看的,听到想听的。 于是6云轩独自上山,却意外地在山上看到了寻人未果的翩婳。翩婳只是微笑着叹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与秦莫承相见,二人一别三年,自是十分思念,秦莫承又引荐了已经失去记忆的沈明漪。 沈明漪惊异的是,在6云轩到来的时候,她竟然发现秦莫承似乎换了个人一般,就如同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开朗、洒脱、豁达、且带着些许的锐气,甚至连秦莫承自己也感觉到,见到6云轩,似乎从前的那个自己又活过来了一般。 “云轩哥,你怎么来找我?”夜晚,其他人都休息了后,秦莫承备上一壶好酒,二人就像从前那般并肩坐在弟子房的屋顶上。 6云轩只是温暖地笑笑,“怎么,想你了不行么?” 秦莫承扁了扁嘴,瞥了他一眼,道:“是梦帘姑娘不让你想了吧。” 6云轩一笑,却并不说话,只是轻轻扬手,上空墨兰色的夜幕忽然洒满了五彩缤纷的烟花。 秦莫承的眼中就如同这烟花般闪耀着惊喜与流光溢彩,却忍不住笑道:“看来是想放给姑娘的烟花放不出去,就退而求其次留给兄弟了。” 言罢,两人一起大笑。 又闲话了一阵,秦莫承问:“这几年来你除了闭关修炼,还干什么了?” 6云轩想了想道:“行走江湖,见了很多过去的朋友,少林寺的长老、武当派的几位道友,江汉一带的几位同门,还有梦帘与雪涯。” 提到雪涯,6云轩如愿地看到秦莫承的目光僵了一下,似乎心中有所动容。果然,说话是需要艺术的。 “你那些朋友们都在忙什么?”秦莫承问,不过6云轩已猜到他其实是想问雪涯在忙什么。 依旧是不动声色地一边思索一边道:“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事,不像我除了修仙就那么闲,少林寺的武僧筹备与西域番僧的以武会友;自从林天枭返回魔界后,点苍派只剩下一些小打小闹,武当派的几位道友在与他们周旋,至于我门中似乎新收了几名弟子;梦帘在石桥寺带发修行,至于雪涯,她要回神界,并且不再回来了。” 说到雪涯不再回来了,6云轩明显感觉到了秦莫承沉默黯然的目光,于是趁热打铁,“前些天她还与我告了别,你也去见见她,算是道个别呗,毕竟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秦莫承似乎是纠结地思考了一会,然后道:“没必要了吧,我已有了明漪。” 6云轩摇头,“有了明漪又怎样,又不妨碍普通朋友之间见个面说几句话。况且就算你对雪涯还有着那样的心思,她可能答应么,她终归是要回去的。” 秦莫承叹息,“那就更没有必要了。我现在过得挺好,大家各走各的,不好么?” 6云轩无奈了,“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让你现在都不原谅她,连见她一面说几句话都不肯。不就是没有给你火弦救明漪么。” 秦莫承几乎是痛苦地摇头,“不是不原谅,是回不去了。” “可是你当初答应带她行走江湖的承诺呢?”6云轩真有点急了。 秦莫承摇头,“云轩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现在自己都没法行走江湖,已经和明漪隐居了很长一段日子了。” “秦莫承!你小子能不口是心非么!”6云轩急了,一下子站起来,“有什么恩怨不能一笔勾销的,大度点像个男人不行么!” 秦莫承一脸委屈地叹息,“云轩哥,不是我不大度,是我与她,真的没法在一起了,不论是做朋友还是......” 6云轩长叹了口气,又用了各种办法想了各种语言,让他觉得自己这一夜几乎计穷智竭,从来没有过这么失败的时候,可是秦莫承那小子始终倔强地摇头。 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抹清幽萧索的白色衣裙的身影缓缓转身,怅然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天明,雪后初晴的华山朔风中透着一种清幽的气息,华山脚下,6云轩找到雪涯,二人寻了个无人的角落。 6云轩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雪涯已经都看到了,此刻萦绕在6云轩心中的只有无尽的无奈。 “我已经苦口婆心了......”6云轩苦笑,“可他还是说与你没法再见了。” “云轩哥,我知道你已经全力帮我了。”雪涯心中还是感念6云轩的。 6云轩沉默的半晌,终于缓缓道:“你还是走吧,为了一个人界男子,不值得。” 雪涯只是沉默不语。 6云轩微微笑道:“回到神界,要好好修行,在我有生之年若能得道成仙,或许还有机会将来与你切磋一番呢。” “好吧,为了你这句话……”雪涯沉吟着,然后忽然抬头道:“云轩哥,我一直十分敬重你,以后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做出伤害到你的事。” 6云轩抬头,忽然有些疑惑她话中的意思。 雪涯已转身道:“云轩哥,我走了,咱们还会再见的。”言罢,她的身影已消失在白雪苍茫的华山尽处,只留下6云轩一个人孑然独立。 无痕的飞雪,落满华山上空苍凉的天空,雪涯独自徘徊在山脚下无人问津的小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境地,她知道从前的自己不论是多么卑微的一个小神,但毕竟在人界,在他面前,自己是骄傲的清高的。可是如今,却会低三下四的哀求6云轩去替自己请求相见一面。更可悲的是,已经如此向他低头了,却还是得不到他一丝原谅与怜悯。从前的雪涯,从前高傲冷清的神女雪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诚然,她也是魔,她有着魔族的狠心与决绝,她想,或许这也是秦莫承不愿再与她有什么关联的因素之一吧。纵然她有相对于人界强大的法力,可或许在那个凡间男子的心里,还是不如那个丝毫不会武功却温柔似水的姑娘。 她也没有非要与他在一起,只是想见个面,说上一两句话,仅此而已,可是他却绝情至此。 她只是想不通,自己哪里比不过那个叫做沈明漪的凡女?不够漂亮?不够温柔?还是不够爱他?或许,从来都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吧。 依然觉得很不甘心,有一种一件事情没有做完的感觉,对于他的态度,至少她想知道为什么。可是这世上的很多事原本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在他的心里,或许就只是一个过客,甚至连过客都没有。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可是却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分别。也是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期盼成为他的什么人,最多也只是他的过去而已,可是如今,却连成为他的过去都没有资格。 她没有别的奢求,只希望他偶尔想起自己或是对别人说起时,能够记得她雪涯曾经是他心里有过的人,然而如今连这一切都是奢望。 那么既然是魔,就索性做一个魔吧,做一个魔该做的事。 想到此,她缓缓拿出手中的天渊法杖,看着法杖顶端闪耀的微微紫色光芒。既然没有办法留在他的心里,那么就只有让他恨自己,因为只有这才是能让他记住自己的唯一方式,雪涯静静想着。 她只是个没用的御法澄影么?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末等小神么?那是在神界而言,可是如今在这人界江湖,她会让他知道,拒绝她的代价。只要她挥一挥手,就可以让他的周围血流成河。 她会让他看着,看着她自己是怎样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最终一步步成魔。 华山的雪夜,总是静谧而幽深,纷纷扬扬的飘雪在月光照映的夜幕下,泛出七彩缤纷的光芒,读书习武了一整天的华山弟子们早早地休息,给这寒冬的暗夜更多留了一分深邃的宁静。 109第一百零九章 血洗华山 雪涯走在华山山门的小路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夜过后,彼此将彻底沦为仇人,既然连普通朋友也做不得,那么仇人总要比陌生人好些。 华山山门,总是有弟子日夜轮值守卫着,作为武林名门中的佼佼者华山派,即使是在夜晚大多数人们熟睡的时候,每一寸地界也安排有弟子轮番坚守,一面有些居心不良的江湖人前来寻衅。因而当雪涯看到山门前那两个仗剑而立的十七八岁小弟子的时候,并不感到意外。 “咦,这位姑娘是?......”小弟子对于半夜三个忽然有女子造访相当意外,心想莫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仙妖狐鬼? “我叫雪涯,我找秦莫承。”雪涯只是淡淡说了这几个字,原本她并没有打算报上名字和来意,只是她对华山的人还并不反感。 那小弟子听到雪涯的名字竟似乎大吃一惊,支吾了半天才道:“啊,是,是雪涯姑娘,秦师兄吩咐过,若是,若是你来找他,就说,就说让你请回吧。” “这样......”雪涯轻笑,原来,他已经做得这么决绝了,甚至连门中弟子都吩咐过,不让自己上山,那么也就别怪她雪涯不念旧情了。 似乎是低头想了想,然后她缓缓拿出手中的天渊法杖,紫色的光芒微微闪现,紧接着衣袖轻轻一挥,那两名弟子已无声地倒下。她只是从他们的身子旁从容踏过,就如同欣赏这山中飞雪一般,缓步向山上走去。 路过山腰几处有弟子守卫的关卡,雪涯同样运用法术将其打倒,已不用再理会什么人界的江湖规矩,因而此刻在人界使用法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是,只是在她打倒那些华山弟子时却有意放走一些,然后便听得漫山遍野都是华山弟子的喊声:“有刺客袭击!准备迎战!” 一时间,几乎大半个山上的弟子都被吵起来。 子夜时分,雪涯来到华山之巅,这一路,不费吹灰之力地踏平了无数关卡,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已是华山之巅所住的入室弟子及部分客人。 秦莫承、章台柳、6云轩、沈明漪、翩婳。 当秦莫承看到雪涯的时候,眼中闪现的是明显的痛苦与愤怒之意。明知没有结局,可为什么还要纠缠,自己已竭力地避开了,可她依然不懂。 此刻漫山遍野的,都是受伤倒地的华山弟子,秦莫承手中的长剑,已缓缓出鞘。 “雪涯,你做什么?”6云轩见此情形,已抢先一步拦过秦莫承的剑,而是自己上前,来到雪涯面前。他知道若是秦莫承当先出手,只怕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亦缓缓出手,却是隔过6云轩,而指向秦莫承,幕天席地的紫色光芒从天渊法杖中倾泻而出,她只是望着6云轩的目光有了一丝缓和,然后幽幽叹道:“云轩哥,我说过,无论将来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你。”言罢,更为凌厉的攻势向着6云轩身后的一众华山弟子而去。 6云轩心中着急,却完全阻不住她神族的法力,秦莫承挥剑上前,接过雪涯的招式。看到秦莫承出手,雪涯反倒是收回法力,而仅以天渊法杖代剑,二人相斗起来。而此刻其他的人全都屏住气息,紧张地观望这一场决斗。也都知道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旁人插手也无济于事,而今既然秦莫承亲自出面,那么也唯有让他来解决,只是唯一让大家担心的是,秦莫承不一定能赢,然而雪涯却一定不会输。 其实雪涯只是在试探,否则已她的法力几乎可以在瞬间将秦莫承置于死地。她只是想与他再比试一次,就算是最后的一次切磋。雪涯的功夫几乎全部是翎溪所授,翎溪用剑,因而她的功夫大多也是剑招。天渊法杖可长可短,短及三尺时,使出来的也是剑招。而长及七八尺时,用的却是翎溪曾经从天楚那学来的几分刀法。只不过,神族中的澄影一脉更多注重法术,因而雪涯对于近身搏斗的招式还完全不是秦莫承的对手。并且,从这短短一刻的交手中,她已感觉到这三年来,秦莫承的武功又大有进境,并且每每出手均狠辣拒绝,再也不留半分情面。 既然如此,那么还在等什么呢,她想到此,招式一转,天渊法杖中的紫色光芒骤出,紧接着包括秦莫承在内的一干华山弟子均被震飞出去。 一时间,血溅山巅,哀鸿遍野。 秦莫承愤然起身,几步来到她面前,“我的事你冲我一个人来!不准连累我的师长同门!” “你一个人?......”雪涯只是冷笑着,然后沉吟道:“那么好,你把她的命交给我。”言罢伸出天渊法杖指了指沈明漪。 那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是个魔女。 沈明漪只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望着雪涯。秦莫承已上前两步,冷眼不屑地看了雪涯一眼,然后道:“除非我死。” 雪涯抬头,带着一丝好奇地望着眼前的男子,这是秦莫承么,是曾经那个潇洒乐天豁达从容的秦莫承么?此刻的他,竟然愿意为一个女子去死,甚至抛弃他的江湖他的武林而去隐居。想到此,不由得反问,“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你曾经的梦想呢?你的江湖呢?” 秦莫承只是没有表情地冷冷道:“我的事,你管得太多了吧?” “好……”雪涯冷笑,言罢手中天渊法杖闪电般出手,却不是向着秦莫承,而是直指沈明漪。 “啊!”一道强烈的紫色光芒如电闪雷鸣般击出,沈明漪大惊倒地,口中吐出鲜血。这还是幸亏翩婳在关键时刻出手,手中双剑阻住了天渊法杖的大半攻势,否则只怕此刻沈明漪早已没命。 秦莫承与6云轩一齐出手,向着雪涯,翩婳亦将手中双剑化为无数道剑芒,与雪涯相斗起来。 雪涯舞动手中天渊法杖,其实面前这几个人,她一个都不放在眼里,即使是修行比她高了不知多少倍的翩婳。只因她了解翩婳,翩婳也会打架,也会出手不容情,只不过那却是向着魔族的敌人,对于神族的人,她就算出手也不会真的伤了自己人的。于是雪涯再无顾忌,索性拿出一半功力来与翩婳周旋,而另一边挥手将秦莫承与6云轩震开,紧接着将其他奔上前来的华山弟子成片地打出去。 那一刻,她早已不是曾经的神女,而是可以让这片土地血流成河的魔女。 若非是魔族这类绝对的敌人,翩婳作为有着悲天悯人心肠的神女璇梦,是不会出手伤人的,尽管雪涯也算是她的半个敌人。因而此刻她只是用尽全力再不伤害雪涯的情况下,阻住她伤害华山弟子的行为。当她看到雪涯的天渊法杖使出刀法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愣住了,她知道雪涯的所有功夫都是翎溪教的,而翎溪本是是用剑的,可他的刀法呢?看着雪涯的招式,与天楚是那么相似。 她知道,翎溪的刀法,一定是天楚教的。为什么天楚的功夫甚至可以流传在雪涯身上,而她翩婳却什么也没有?想到此,不由得心中一阵黯然。 终究是翩婳技高一筹,当雪涯用尽全力却再也发不出招的时候,地上已躺着一片横七竖八重伤的人。她从来不曾这般放肆地发泄过,尽管知道过了这一夜,彼此再也没有退路。 看着秦莫承正俯下身去查看沈明漪的伤势,雪涯只是冷笑了笑,然后转身,随着一道紫色的光芒消失在落满飞雪的华山夜幕。 走在望不到出路的迷途中,前方是渺茫无痕的迷雾,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她只是在这漫天飞雪的夜色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感觉到自己体内一神一魔两种灵力又在搅得气血翻涌。每当她情绪激动或是受到什么刺激时,这两种灵力都会激发出来,从而使身体变得极为虚弱。 实在没力气走动了,索性便在华山脚下找了处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抱膝坐下,运用曾经翎溪教过的调息方法尽量使自己的灵力平静下来。不知不觉中,身心已倦,不由得靠着树干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依旧飞雪连天,她知道,自己是该离开了,因为这里再也没有可留恋的东西。天边依旧雪落无疆,像极了澄梦渊与凌波殿的终年冰雪。不过,她不喜欢呆在澄梦渊,只有凌波殿才会使她感到温暖。 凌波殿,那是一个梦,三年没有回去过了。 想着,思念着,当她真的离开人界华山的时候,脚步不由得指向神界凌波殿那片浩渺无痕的雪原。 周围是雕栏玉砌般的冰凌,四周透着清凉的微微寒意,抬头就如同那落雪般的苍凉天空似乎在诉说着神界北方每一处寒宫玉楼中的故事。 雪涯只是缓缓走在这冰凌砌成的桥上,桥下没有水,却落满了洁白得让人不忍心去碰触的雪。尽管三年未见,可这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百年,千年,万年,对于神族而言都没有意义,只有无尽的思念,在悠远漫长的岁月中逐渐被风蚀刻。 110第一百一十章 神界的风 想到凌波殿,雪涯不由得心中一丝温暖而怅然的复杂感觉,思绪万千。 不知道翎溪哥,他可好么? 不知为何,想到那个清冷的男子,自己的心就会轻轻地疼痛,那是一种相惜么,他,就像是一个依靠,无论受了怎样的委屈,做了怎样的错事,只要回去,他都会安静地站在面前,然后轻轻地道:“不论怎样,我都会保护你。” 想到他,又不得不想到那个远在人界的男子,秦莫承。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雪涯想不通,她根本就不懂,不懂男人,更不懂秦莫承。 不是不愿懂,而是他从来就不曾给过她机会。 想要站在一个人身边,很容易,可是想要走进他的心,却难如登天。曾经的她,自以为很懂他,更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他的什么人。 而到头来终究明白,原来什么都不是,甚至连过客都没有资格。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清高如翎溪的自己会卑微到这种地步。连想要成为他的过去的愿望都已是奢求。 他们之间,不是爱人,不是朋友,甚至不是陌生人。就连普通的陌生人偶然相遇或许还会点头微笑,礼让谦和,然而他们,只是两相看厌的仇人。 今生不相识,来世不想见。 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不能原谅,就算是她曾经做错了,没有用火弦来救沈明漪,更不肯请翎溪来帮忙,可是如今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人生百年又有多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又有多久呢? 为什么不肯趁着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去珍惜,反而等到离开了才去后悔? 后悔么?她雪涯承认,只有自己是后悔的,而在秦莫承的心里,或许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或许会放弃火弦而选择救沈明漪来讨好秦莫承,然后换取两个人在一起的缘分,之后一步步地将沈明漪离弃。 想到此,她的心不由得一沉,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成为魔了啊,有着魔的阴险、狠毒、蛮横与绝杀。这样的自己,怪不得他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她忽然想到镜颜、想到棠幽,想到傅千秋,那么多求而不得、与命运抗争的人们啊。 棠幽求得是什么呢?是能够与忘书的某一世相守,来圆一个前世的梦,可是终究等了他七世,还是没能等到他多看一眼。 镜颜求得是什么呢?是芜鸣的转身?是芜鸣的心意?还是芜鸣的原谅?从一开始的骄傲不屑不肯低头,到最后用尽各种手段也只是想要低三下四地乞求对方将自己当成个人,多么卑微的情。 而傅千秋呢,正道弃吾吾愿入魔,然而魔道也不曾容他,天地之大江湖之远,竟然没有安身立命之处,何等悲怆,何等苍凉。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那是一种多么无奈的凄凉。 还是回来吧,回到神界,神界没有秦莫承,没有沈明漪,没有那对让自己百看不厌却只是因为习惯了伤心的人。 只有翎溪,同样守着无边寂寞与苍凉的翎溪。想到他,雪涯心中不由得默念。 翎溪哥,我回来了。 这清冷的宫阙,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守着天楚那冰冷的纯阳离火刃。 这几年来,我走了很多地方,看到了许多人,看到人界许多形形j□j的光怪6离。 世态炎凉,原来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我终于还是离开了他,因为人仙殊途。 他与那个女子,像是天楚与翩婳吧。 然而不论他们像谁,都已与我无关,我还是选择回来了。 因为人界再也没有伏羲琴的消息,我想,剩下的三根琴弦,或许不在人界吧。 原本,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把他们置于死地,可是我知道,翎溪哥不希望我成为一个嗜血杀戮的魔,对么? 所以,我回来了,回到翎溪哥身边,好好做一个御法澄影。没有璇梦的光环,没有那些巧笑倩兮的女子的美丽,只做一个小小神女,不爱谁,不恨谁。 翎溪哥,请不要再让我去人界了,好么?至少在我彻底忘记他以前,否则我怕我会像镜颜一样与他纠缠不清,亦或是像小幽一样,寻找他的一世又一世,那样,太累了。 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忽然间能够体会当年翎溪和天楚并肩作战时,无论你怎样全力地用御法澄影的各种阵法来辅助他,都抵不过翩婳轻轻几招法术,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失落。 因此,我不想离开神界了,也不想忘了他,那么一切就这样吧。 我会努力让我自己,过得比他好。 神界的凌波桥,飘渺出尘。 当雪涯走在桥上缓缓抬起头时,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那个刚刚念着的身影。一身淡紫色长袍,不染纤尘的雪狐棉披风,翎溪正从她所在的桥对面缓缓走来,风吹扬起他长长的发丝,在这带着些许肃杀萧瑟的风雪中显得更多了几分冷清与萧然。 只是他的身子,依然单薄清冷得让人心疼。 雪涯凝神看着面前的男子,一下子停住脚步,任雪白的衣裙在神界的风中飞舞,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没了声音。 有一种乍见亲人的惊喜与感动,却抑制不住地眼泪在眼角打转。 翎溪也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三年了,三年未见,虽然三年对于神族来说并不算什么,可那毕竟也是一次别离。 “翎溪哥,我......回来了。”雪涯轻轻地道出这几个字,声音却带着哽咽。 翎溪也有一种面前的景象似乎不真实的感觉,静静凝望她半晌,才几乎是用了很大力气般吐出几个字,“回来了......便好。” 雪涯上前,一下子扑进翎溪怀里,只有在翎溪的面前,她才能够卸下一切伪装,真实得像个妹妹。 翎溪并不擅多言,只是拥着她,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发丝,眼中百感交集。 “翎溪哥,我不去人界了,好不好?也不回澄梦渊,我以后就在凌波殿陪你,好么?”雪涯说出很久以来都想说的这句话,只有呆在凌波殿,只有与翎溪相伴,她才能感到家的温暖,虽然翎溪本身并不是一个温暖的人,然而他却有一种独有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给他温暖。 翎溪终于缓缓点头,有些时候,不需要计较彼此之间的感情是哪一种,只要能够相依为命,便足够了。 只有神界的雪,纷纷扬扬飘洒在如天幕般苍凉的凌波殿外。 华山,秦莫承、6云轩、翩婳忙碌着照顾被雪涯打伤的弟子们,这一场大战,不止是多数华山弟子,甚至包括沈明漪也受了重伤,原本翩婳打算尽快带秦莫承、沈明漪和6云轩前往神界替沈明漪解毒,这样一来,又得耽搁几天了。 “沈姑娘原本就身中剧毒,现在又受了伤,只怕要过几日稳定了伤情才能去神界了。”翩婳从沈明漪的房间走出,道。 秦莫承默默地点头,一言不发地继续照料受伤的华山弟子们。不知从何时起,他已学会了沉默与麻木。 忙碌了两三天,总算将华山的战场清理完毕,受伤的弟子们也由翩婳一一治过了伤。总算能歇口气的时候,秦莫承独自来到后山的崖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静一静了。 只是不知为何,一静下来心中就会不断闪现那个来自神界的白衣少女,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初识时她静默而带着寒意的目光,以及她离去时断然而决绝的背影。 一场皓雪天幕无痕,明灭中看到你转身。 秦莫承想不通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他承认自己哪怕是现在一想到她,想到那个让自己说不清爱恨的身影,都有一种想要拿剑砍人的冲动。可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她的笑颜。 曾几何时,在如诗如画的水墨江南,他到在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林天枭的面前时,是她白衣飘飘的身影,就那样傲然而坚毅地挡在了他面前。 曾几何时,在飞雪连天的长白山下,她抱膝做在门前的木阶上,幽幽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魔女,请离开我,不要让我伤害到你。” 曾几何时,在幕天席地一片苍茫的昆仑山,她捧一壶茉莉花茶,轻轻端到他的面前,目光温柔似水。 多少花前月下,多少不曾出口的誓言,而今,唯留满目苍夷的半城烟沙。 若任牵挂飘零天涯,是否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远处,是一身白衣的6云轩,早已来到他的身后,却没有走上前,这一前一后两个男子的身影就那样静静孑然独立着,一样潇洒,一样萧然。 另一方,却有一名华山小弟子匆匆跑来,来到秦莫承的身边。 “莫承师兄,山下有为姑娘找你。”小弟子道。 “找我?”听到是位姑娘的时候,秦莫承心中一喜,甚至潜意识里有种感觉,一定是她来了。然而下一刻,却不得不重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可能是她,她已惨无人道地将这华山险些夷为平地,又怎么可能去而复返? 那么,又会是谁呢? “她叫什么名字?”秦莫承不由得问。 小弟子惭愧地挠了挠头,道:“我一时着急,忘了问她的姓名,只看她带着佩剑,言行间像是正道中人,便邀她先到迎客斋休息,然后赶紧上来告诉你了。” 秦莫承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心中却道,是否正道中人,又哪是从表面上可以看出的。 “我跟你去。”6云轩说着走上前来。 “云轩哥?”秦莫承惊异6云轩竟然也在。 6云轩并没有多言,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随他一起下山。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谁会等待谁 华山脚下迎客斋,当秦莫承与6云轩来到这里看到面前站着的女子时,一下子纷纷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眼前的女子一身粉色粗布衣裙,手持长剑,长发如瀑,赫然竟是三年前跳进长白天池与其师兄双双殉情的嵩山女弟子洛依云。 “洛姑娘,你......”秦莫承几乎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洛依云,轻衣罗裙,与从前似乎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神情间多了几许奔波的风尘。 “莫承兄弟,云轩大哥,我......”洛依云开口也是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6云轩道:“洛姑娘,在长白山一役中,你没有死?” 洛依云轻轻叹了口气,默默点头,然后道:“一言难尽。” “洛姑娘上山来吧,山下风寒露重。”秦莫承道。 “好。”洛依云点头,然后跟随秦莫承与6云轩上山。 山顶上,三人在房中坐定,才详细问起洛依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生生死死又何必那么在意呢。”洛依云只是低头轻叹。 “在长白天池到底发生了什么?唐少侠呢?也安然脱险了么?”秦莫承迫不及待地问。 洛依云点点头,“他已成亲了。” “什么?成亲?!”秦莫承惊异,均知唐亦箫和洛依云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妇,如今唐亦箫怎么可能与人成亲? 6云轩也忍不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依云沉默了半晌,终于道:“长白天池之底是魔界设置在人间的一个结界,落入天池之底的人不会死,却会被那个结界困住。想来魔尊早已知道这里藏有火弦的秘密,只因毕竟伏羲琴是属于神界之物,上面布满了神族的灵力,因而才会在天池之底设置结界以破坏封印它的灵力。” “就是说,你们掉入了那个结界?后来呢?”秦莫承问。 洛依云道,“你们从长白山离开没有多久,魔尊重又回来了,找到我们,然后,放走了师兄。” “他为什么又放了唐少侠?”6云轩不解。 洛依云道:“他当时说的那些话,我也不懂,然而如今想来,却有几分道理。” “他到底说了什么?”秦莫承好奇。 “魔尊说,他不信人的感情可以海枯石烂至死不渝,他说只要三年时间,三年后一切便会见分晓。”洛依云道:“然后,他放了师兄,只说留我在那里三年,三年后,一定会物是人非。” “看来,魔尊早已洞察人心。”6云轩忽然道。 洛依云点头,继续道:“师兄与我自是不肯分离,一番挣扎,魔尊终于还是将师兄赶出结界,他说,留我在这里三年,三年后必放我出去,决不食言。” “如今是他放你出来?”秦莫承问。 “是,这三年来,我一个人在天池之底的结界里,倒也没受什么苦楚,魔尊忙于魔界的事,期间只来看望过我一次,同样说了些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的话。再后来便是三年后的如今,他如约前来放我离开。”洛依云道。 “你回过嵩山了?”6云轩问。 洛依云点点头,“我回到嵩山,才知两年前师兄已与门中一位师妹成亲,然后,我便离开嵩山,并且以后也不会再以嵩山弟子自居。” 秦莫承一下子想起两年前似乎隐约听说嵩山派一位少侠大婚,请了许多宾朋,只不过那时自己忙着照顾中毒昏迷的沈明漪,另外还有许多门中琐事,一时也没关心过嵩山派到底是谁大婚,如今想来或许就是唐亦箫。 “洛姑娘,那么你今后有何打算?”6云轩问。 洛依云垂下头,“我从嵩山离开时,已打定主意不再回去,也不再算是嵩山弟子,可以说是叛出了师门。一时也没有什么去处,从前我与师兄往来于江湖,没有结交什么属于自己的朋友,如今能想到投奔的人就只有华山派莫承兄弟了。” 秦莫承起身,立刻道:“洛姑娘,你既然困境之中能想到我,那是我天大的福气,以后你便在华山住下吧,就算是我的同门姐妹,这件事我能做主,回头再禀告师傅他老人家一声就行了。” “真的么?”洛依云不安的目光有了一丝缓和。这几年来秦莫承作为华山掌门最器重的弟子,门中许多大小事务师傅已交给他全权做主,在本门弟子中的地位仅次于掌门师兄章台柳。 6云轩微微笑道:“莫承虽然有时候任性胡闹,可说过的话却从没改变过。” “云轩哥,我什么时候任性胡闹了?”秦莫承不满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洛依云,道:“不过,我倒是好奇魔尊究竟说过什么?” 洛依云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说,人生百年,不过一瞬,谁喜欢谁,谁在乎谁,谁又等过谁,真的那么重要么?两界没有永恒,同样人界也没有,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抵不过一丝岁月的召唤,没有人会给你永无止境的理解和无微不至的关怀,同样也没有人会等你很久。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当缘分尽了的时候,一时一刻都不会多等。” “为什么他要说这些话?”秦莫承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若有所思。 洛依云摇头,“起初我也不懂,心中憎恨他将我们二人生生拆开,直到如今,却又恨不起来,或许我与师兄之间的感情,真的就这般脆弱吧。” “三年,三年都不会等,何况一辈子。”6云轩亦长叹。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就脆弱,只是有些人发现了,有些人还没有发现而已。”秦莫承忽然道。 6云轩知道他又想起了雪涯,于是走上前,单手搭上他的肩,然后笑问,“那你我之间呢?” “你我之间?”秦莫承回头,盯了他一眼,然后不屑地走开。 6云轩摇头笑笑,知道偶尔逗逗他还是蛮有乐趣的,而且屡试不爽。 忽然间,想起了敲门声,秦莫承正好推开6云轩,抢过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章台柳。 “莫承师弟,我听说来了客人......”章台柳话音未落,已抬头看见站在远处的洛依云。这是他第一次与洛依云相见,忽然感觉到眼前姑娘的眼眸中,流露着沁人心脾的温暖馨香,一时间有些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章少侠你好。”倒是一向大方的洛依云先行了礼。 秦莫承道:“师兄,洛姑娘没地方去,我已做主将她留在咱们华山了,以后就是自家姐妹,而且洛姑娘武功根基很好呢,以后你可以教她些华山剑法。” “真的么?那太好了,前几天师傅还说自从心芙师妹嫁走了后,身边没个像女儿般贴心的弟子了呢。”章台柳的笑容带着无限真诚,然后又转头向洛依云道:“洛姑娘,既然你是莫承师弟的好友,那么以后便请留在华山,成为这华山派的主人。” 那一刻,洛依云抬头望着章台柳时,从他深邃而明朗的目光中看到的是无尽坦荡与豁达的暖意。 神界,凌波殿。 凌波殿是神界一处高大的屋宇和宽广的庭院。与澄梦渊相似,上空苍凉的天幕上纷纷扬扬洒下玉树落英般的飞雪,寒冰般晶莹剔透的石阶雕栏,使得整个院落处处仙气缭绕。与人界房屋建筑内的摆设不同,神界的每一处宫阙庭院,都有着各不相同的风格。 凌波殿便是以极简著称,不论是翎溪、雪涯、还是曾经天楚所居住的房间内,只有淡蓝色如皓玉般的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几乎别无他物,且庭院的每一处角落除了淡淡的仙气缭绕外,干净得不染一丝纤尘。 此刻,翎溪便斜坐在屋内桌旁的椅子上,静静地倚着靠背,望着远处窗外的飞雪飘零,若有所思地微微出神。 他的身边,是雪涯将沏好的茉莉清茶从壶中倒进茶杯,然后轻轻吹着上面蒸腾的热气,整个房间弥散着清幽的茶香。 直到她觉得杯中茶的温度和火候都恰到好处了才轻轻端给翎溪,然后道:“翎溪哥,这就是我说的人界那种茶,喝起来还不错呢。”也只有在翎溪身边,她才能够天真无忧地像个温暖的邻家小妹。 不爱谁,不恨谁,亦无所念。 翎溪接过茶盏,一边细细地品着茶,一面像是在想着什么,终于试探地道:“人界的那个人......”然而似乎是觉得不该提起,因而只说了半句话却又不再说了。 雪涯好奇地眨眨眼,愣了片刻,才一笑道:“翎溪哥说的是秦莫承吧?我心里已经没有他了,更不会对他避而不谈,翎溪哥想说什么?” 翎溪只是低下头又喝了口茶,然后道:“多少人说心里已经没有谁了,只是骗自己而已。而他,只是言行间与天楚有些相像,才会让我多留意几分。” “原来,天楚哥是秦莫承那样子的么?”雪涯好奇,对于声名远播却素未谋面的神将天楚,她心里还是与所有热爱英雄的少女一般,存着无限的仰慕与钦敬。 翎溪微微摇头,“或许不像,只是若惦记着谁,便会从身边的所有人中找到他的影子,牵强附会罢了。” 雪涯垂下头,思索着翎溪的话,忽然觉得那样深刻,那样撼动人心。 “对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小言经常提起你,有空去看看他吧。”翎溪忽然话题一转道。 “好,等你休息了我就去。”雪涯一笑点头。 “不用担心我,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不也是自己照顾自己么。”翎溪道。 “那就把自己照顾得伤势没有一点好转么?” 翎溪只是摇头笑笑,不再和她争辩。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败的神话 明华堂,繁花似锦。 若说凌波殿与澄梦渊所在的那片神界终年飞雪连天,那么泓玄、烟若、陌言三人所居住的明华堂则是终年花香缭绕,高大的屋宇外,开遍了在其他五界不曾出现过的奇花异草。这些花草不似人界百花般争奇斗艳,而是绝大多数为蓝紫色,带着些许的冷艳高贵,不与凡俗同列。 当雪涯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陌言一个人徘徊在庭院中,百无聊赖地舞弄着手里的长枪。 “小言!”雪涯走进庭院的时候,带着莫名轻松的心情,她与陌言在一起时,就像是无话不说的玩伴,只有无尽的轻松怡然。 “雪涯!”陌言惊喜跑上前去,“早听说你回来了,我去了澄梦渊一趟,长老们说你在凌波殿,昨天就想去找你,又怕打扰翎溪哥休息,最近翎溪哥都很少出门。” “我这不是来了?”雪涯笑笑地走上前,在多年未见的明华堂花丛中悠闲逛了一圈,然后抱膝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享受着这满园的花香与温暖,然后又抬头问:“对了,怎么不见泓玄哥与烟若哥?” 陌言走过来,同样坐在石阶上与她并肩,然后一脸委屈幽怨地道:“他们一大早就跑出去与其他朋友切磋功夫去了。最近我一直被泓玄哥逼着修炼法术,实在太累了,就没跟他们去。” 那一刹那,雪涯似乎想起了什么,曾经,在那没有任何鲜花而是苍茫无痕的雪夜里,与自己并肩而坐的不是陌言,而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他们也曾这样并肩谈心。只不过,此刻她尽最快的速度将那黑衣男子赶出自己的脑海,而是似乎很满足地点点头,“看来神界一切都好,大家还是那样兴致勃勃。”不知道为何,只要看见大家都一如既往地开心,她的心中也会变得踏实而安然。 “那能有什么不好,神界不是千万年都这样子么。”陌言想了想,然后又道,“对了,翎溪哥好么?我有些天没见到他了,最近翎溪哥极少出门,偶尔与我们在一起时,也很少说话,不提人界,不提魔界,也不提天楚哥。” “天楚......”说起天楚,雪涯不由自主地问:“天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从前和翎溪在一起的时候,翎溪几乎从不会主动提起天楚,偶尔她好奇问上几句,翎溪也是微笑着一笔带过,使得她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天楚是个法力极高,为人善良,受两界敬仰的英雄,然而除了英雄的光环外,她对于天楚可以算是一无所知了。 “天楚哥是个非常有趣的人。”提到天楚,陌言终于想了想道。 “有趣?”雪涯不解,为什么对于一个非常光辉英武的英雄形象要用有趣一词来形容呢。 陌言点头,“嗯,他总能带着大家去做各种有趣的事,就连平时聊天也从来不会有冷场的时候,而且天楚哥很重兄弟情义,让人永远都能感觉到快乐与温暖。总之,跟天楚哥在一起,就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 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雪涯凝思,那么现在,翎溪是寂寞的吧,泓玄、烟若、陌言,他们其实都是寂寞的,身边原本有着那样一个充满活力的人却突然消失了,这种感觉,怎么可能不寂寞? 虽然她从未见过天楚,可是她看到过翎溪在苍茫月夜下萧然而立的落寞身影,看到过战场上烟若与陌言被敌人打退了愤然目光,看到过翩婳飘零天涯尚且对过往念念不忘的坚韧心境。 天楚,那该是一个怎样神话般的存在啊。 从明华堂回到凌波殿,雪涯独自低头走着,耳边萦绕着陌言说过的话,脑海中渐渐勾勒出天楚的样子,忽然想起翎溪所言,难道,那个让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界男子真的和天楚很像么? 想着走着,似乎有些走神,当她进了凌波殿的大门时,却不留神地和从里面正走出来的一个人差点一下子撞了个满怀。那人轻巧地闪过,雪涯也一惊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目光中带着些许似笑非笑之意的清俊男子。一身洁白的素色战袍,沾染日月清辉,一对冰蓝色寒光双环,犹如瀚海微澜。 “你......清,清漠?”雪涯的脑海中空白了一会才叫出这个名字,太久没有见到这个人,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她都已经几乎忘记了,当年在昆仑山上,众人一同围剿江湖叛徒傅千秋时,清漠,这如清辉月华般的男子曾经出现,弹指间便一举收了傅千秋的魂魄,夺了风弦。 而今,他怎么会出现在凌波殿?雪涯知道自己倘若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魔,那么又为何会来神界呢? 然而还未及细想,清漠已闪着依旧似笑非笑的目光,道:“咦,这不是雪涯小妞?你回神界了?有空去找我玩哈。”言罢,他大笑着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十步开外了。 雪涯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由得心道,果然魔的行事都是十分让人捉摸不定。忽然间,她转念一想,清漠出现在神界凌波殿,那么,他该不会对翎溪不利吧?可他又是怎样破解的凌波殿外的法障呢?想到此,不由得快步冲进凌波殿内。 “翎溪哥!”雪涯进屋,却见空无一人,不由得心中开始着急。凌波殿既大又空旷,雪涯一路跑着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最终脚步停留在地下一处密道旁,密道前方的匾额上写着轻轻巧巧地三个字:洞天径。那是一处至少在雪涯看来无人问津的密道,甚至也从未见翎溪去过,然而这时,她一路跑到通幽径的大门时,却见似乎是玉砌成的大门敞开着,而翎溪就站在门内不远处的地方,微微出神。 雪涯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隔过翎溪单薄的肩膀,她看到此刻就矗立在通幽径中的,是一柄比正常男子身高还要高出些许的长刀,说不出那是什么材料制成,却一眼看去便是一件神界的绝世神兵,然而与神界兵器不同的是,这把长刀上没有任何光芒,只是冷冰冰的透着侵入人心的寒意。 纯阳离火刃,雪涯几乎是看到它第一眼便已认出,原来,翎溪把纯阳离火刃带回来之后,一直藏着这里。只是透过这通幽径的淡淡迷雾,似乎在那立着纯阳离火刃的后方,通幽径的更深处,现出一片微微散发着冰蓝色的光,似乎还有路一般,然而却被这迷雾遮挡得看不清了。 翎溪只是不动不语地站了一会,然后似乎察觉到后面有人,缓缓转过身来,在意料之中地看到是雪涯。 “翎溪哥,原来纯阳离火刃在这里?”雪涯有些吃惊地道。 翎溪默默点头,转过身来走到她身边,随手轻轻一挥,身后的大门关闭,将那纯阳离火刃深藏在通幽径内。 “翎溪哥,我刚刚看到清漠......”被纯阳离火刃一扰,雪涯都几乎忘了清漠。 翎溪点点头,然后眼中闪过一抹难解的浅笑,道:“他来追踪一个人,顺便到我这里坐了会。” “翎溪哥与他是朋友?”雪涯想起曾经烟若说过清漠虽然身为魔族,然而却是朋友。 翎溪点头,“相识很久了。” “那么,他来追踪什么人呢?”雪涯不由得好奇。 “想知道?”不知为何,翎溪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神秘的笑意,然而只是一闪而过,紧接着道:“跟我来。”言罢向凌波殿外的方向走去。 雪涯惊异地快步跟上,让她吃惊的并不是清漠要追踪什么神秘的人,而是翎溪竟然对这件事情饶有兴致。 临沧台,那是神界一处白玉般精雅高贵的亭台回廊,半身仙气缭绕的六角亭与终年氤氲着水气迷雾的回廊庭院给人亦虚亦实般的身临幻境之感。翎溪走到临沧台的回廊转角处,便停住脚步,于是雪涯也跟着停下来。远远地向那亭台的方向望去,只见就在那云雾浩渺的亭中,或坐或站地有三个人,而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两壶好酒,一看就像是三两友人相约小聚。 雪涯一眼看出,那三人中的两人正是明华堂的泓玄与烟若,而另一个年轻男子,她并没能一下子认出来,却觉得有些熟悉。原本雪涯和翎溪站的角度正能够看见那人的背影,见他穿一身玄色战袍,一看就是皓天一派的战甲,只不过此刻手中没拿兵器,风吹动他的衣袍,就算是他悠闲地站着看风景,也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沉默与不怒而威的凝重。正巧这时,他转了半个身子,远远地望见他的侧脸,雪涯一下子想起,他便是当年在昆仑山替魔尊寻找风弦而却被清漠抢先了一步的魔族神将念守皓天——孤刃。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久违的琴弦 魔族最声名显赫的魔将孤刃,此刻竟然与神族的两位高手神将把酒言欢,这是什么情况? 翎溪只是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却不再说话。 雪涯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不是孤刃么?我在人界时见过一面的,清漠追踪的就是他?” 翎溪点点头,也并没有过多解释。雪涯心中却想,一定是孤刃与神族交好,然后被魔族发现,清漠是来追踪他兴师问罪的。只是见翎溪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拉拉他的衣袖,道:“咱们,不过去看看么?”她觉得既然来了,就应该至少跟泓玄和烟若打个招呼。 翎溪却缓缓摇了摇头,轻轻地道:“走吧。”然后转身。 雪涯虽然不解,然而还是跟着他离开,至少心中却存了一个谜团,她记得当年在昆仑山时,曾听烟若说过,清漠与孤刃虽然同为魔族,也同样有神界的朋友,不过却势如水火,这一次孤刃来神界与泓玄他们小聚,只怕被清漠抓住了把柄便不会放过,这是他们的关系究竟又是怎样变得这样复杂呢? 回往凌波殿的路上,翎溪忽然道:“还差三根伏羲琴弦,我知道你一直在找。” 雪涯惊异,自己一直沉默着不愿打扰他不愿麻烦他的心事还是被他看穿了么,她承认自己确实想尽快找到剩下的冰弦、玄弦和阳弦,免得澄梦渊那些仙族长老们再来数落她,也免得天帝再来催促她,可是却一直苦寻无下落。此时见翎溪既然说出,也只好道:“翎溪哥,我只是想原本长白山的火弦已经到手,那么与其相对的冰弦也应该不难,却没想到三年了也没有下落。” 翎溪想了想,道:“我也是今日才从清漠处得知,似乎有一根琴弦在魔界有些线索,不过是不是冰弦却不得而知了。” “在魔界?”雪涯惊讶,一下子觉得似乎看到了曙光。 翎溪点头,“这也是清漠三番五次请你去找他玩的原因,只怕就算我不插手,他也要亲自找你了。” “清漠找我?”雪涯奇怪:“伏羲琴不也是魔尊正在找的东西么?清漠怎么会愿意让神族的人得到?” “无论是谁,都难免会有私心。”翎溪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 “有私心?......”雪涯一时还不太明白,这样看来,清漠可算是魔族的叛徒了。 翎溪只是继续道:“他这次来找我,除了追踪孤刃外,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告诉你伏羲琴弦的消息。” 雪涯想了想,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道:“既然他那么想让我找回伏羲琴弦,那么我就去魔界一趟。” “我送你去。”翎溪只是淡淡地道。 雪涯立刻摇头,“不用不用,你别再乱用法术了,也别再乱闯六界,我自己可以的。” 翎溪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黯然。 神界的很多地方没有春夏秋冬四季,而是终年一种风景,比如凌波殿与澄梦渊的飞雪。雪涯站在之界的结界入口处,身后是翎溪忧心的目光。 “翎溪哥,你回去吧,这里怪冷的。”雪涯看了看周围虽然没有冰雪,却因结界的出现而寒风凛冽的荒凉景象。 翎溪点头,“找到了清漠就尽快回来,有什么打算回来再说,作为神族,在魔界呆久了对修为有害无益。” “我知道了,放心吧。”雪涯说着运起翎溪刚刚教过的穿越结界的法术,只见圆形的屏障一下子在她周围挥散开来,紧接着她一身白衣飘飘的身影就那样凛然无谓地走进了结界。 翎溪知道看着那个身影进入结界完全消失了,才转过身去,背对着结界,却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孤刃,对不起了。” 孤刃...... 华山派,沈明漪伤势有所好转,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却已能够支撑。于是一行人向掌门许长鹤告别,按照翩婳的建议尽快去神界给沈明漪解毒治伤要紧。这一日,秦莫承、6云轩、沈明漪与翩婳四人便在华山后山齐聚。 穿越两界比不得在人界使用幻影阵,因而秦莫承等三人都将铸纹血玉佩戴好,紧张地听着翩婳告知的飞行要领。 领队穿越结界是翩婳的事,然而作为秦莫承、6云轩与沈明漪还是需要全神贯注摒除杂念运气调息。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大片粉红色的原型光柱在华山之巅四散开来,光柱之间樱花飘零,紧接着光柱渐渐向上空聚拢,愈演愈烈,在光芒几乎将整个华山掩盖之后,翩婳等四人的身影在瞬间消失。 由于被要求闭着双目,因而秦莫承只能感觉到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身边不知是从翩婳还是沈明漪身上飘来的阵阵幽香。紧接着,像是升入一个旋风中一般,没有了方向,耳边的风声却依然强烈,直到身体似乎是保持同一个位置不断地上升,周围风声渐小,然而却好似没有了知觉一般,感觉到自己快要睡着了。这样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得身边翩婳清幽的声音道了句:“好了。” 于是秦莫承等人才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前方一片云海缭绕,迷茫的雾气中似乎几座高大的方形洁白石柱,无限恢弘与庄严。 “这便是神界的天门了。”翩婳解释道。 “原来,这里就是神界么?”沈明漪万分惊喜,任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生之年会来到神界一游。 翩婳点点头,并不急于前行,而是让他们尽情领略神界风光。 6云轩上前一步,一手按在秦莫承肩膀上,微微笑道:“看来神界果然不错呢。” 秦莫承没答他的话,反而问翩婳道:“如果仙族经过潜心修炼,可不可以成为神?” 翩婳想了想,道:“神界有许多修行高深甘愿为神族仆役的仙,他们大多数还是要随着仙族寿命尽时而逐渐老去落入轮回,不过凡事没有绝对,仙也未必真的不能成神,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那就是说总有希望了?”秦莫承向翩婳道,转而又回头看了看6云轩,“看来,你将来还是有希望留在这里的。” 6云轩却释然一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好,不生不死,不入轮回,纵然自己活了千万年,身边所在乎的人却一个个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来独自陪伴着万古寂寞。” 秦莫承摇摇头,叹道:“那时,你身边所在乎的人,也会是这些不老不死的神族,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可是现在已然不是了,我所在乎的人,都不是神仙。”6云轩笑笑地道。 “会忘了的。”秦莫承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回头,而是径直向前走去,一抹黑色的背影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萧瑟。 留下6云轩一个人忽然一下子笑不出了,原本按着秦莫承肩膀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心中泛起一种难以宣泄的空寂与虚无。 像是什么也抓不到一般,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修仙的百年孤寂,自己真的能承受得来么? 天门处,是列队守卫的六名神兵,见到翩婳到来,一一与翩婳打了招呼行礼,翩婳也与他们微笑着问候,然后无视他们对于秦莫承等人来到神界的诧异目光,而是径直带着大家走过天门。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天兵天将么?”沈明漪好奇地回头望着依然疑惑地目送他们背影的神兵们。 翩婳点头,“其实确切的说,他们也只是在神界为役的仙,神界的许多天兵、侍者、和一些宫阙的长老都是仙族,他们的数量要比真正的神族多很多,只是神界地广人稀,实在是太寂寥了。” 6云轩忽然道:“我听说神界的每一处天门与结界都有神将来带领天兵守卫的,怎么此处只见天兵,而没见到神将呢。”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神将守卫了。”翩婳忽然垂下头,目光中流露一丝忧伤,“曾经,天楚奉命守卫在这里一段时间,后来大战愈演愈烈,天楚被调往正面战场,所有的神将都忙碌着抵抗魔族的侵犯,天帝也调派不出人手,好在这里只是通往人界的结界罢了,相对安全,因此也就不设神将了。” “原来......”秦莫承欲言又止,知道此时还是尽量不要提起天楚的好,以免惹她难过。 翩婳收起怅然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大家在神界的日子就住到我那里吧,虽然远了些,不过有很多房间,足够大家住了。” “好啊,翩婳姐姐你住哪里?”沈明漪欣喜地问。 翩婳微微垂头道:“说实话有点远,而且我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言罢,她带领秦莫承一行人在神界穿行,秦莫承发现,神界的每一处景观都有着不同的风格,这里是云雾缭绕的石桥,前方则是幕天席地的花海,而另一方则可能是漫天飞舞的冰雪,总之每一处景观都自有独特的美不胜收,只是在神界似乎穿行了许久,却没有再见到一个神族,似乎一下子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四人。当然,比起人界来,神界可算是相当的地广人稀,在几乎已走了不知多久几乎绝望了的时候,终于在前方不远处若隐若现了一座宫阙。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乡遇故知 那是一座并不算高大恢弘的屋宇,然而却充满帘栊与水域的波光,整个宫阙就好似是在水底立起一般,只是那屋宇似乎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外院的荒烟衰草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显得格外苍凉。 “这里,我也很久没有回来过了。”翩婳站在屋外轻叹。 秦莫承望了望眼前破败的屋宇,又看了看身边的翩婳,他知道,自从天楚魂魄消散后,翩婳就几乎再没回过神界了。 “进来吧。”翩婳并没有忘记身边还有客人,只见她缓缓走到大门前,抬手轻轻一挥,法术笼罩之下,那些原本衰败的花草树木都重新变得生机蓬勃。 沈明漪几乎看呆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直到翩婳招呼大家进屋。 翩婳熟练地在一间小的丹室中架起丹药炉,然后道:“丹药的炼制和给明漪妹妹解毒还需要些天,大家正好可以在神界逛一逛,神族人友好善良,无论你们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危险的。” “真的么,那太好了,我正想在附近转转。”秦莫承一下子又来了兴致。 “莫承哥哥,你要去哪里?明漪等你回来。”沈明漪说着,虽然心中也十分想要跟随秦莫承一同去游玩,不过既然翩婳要她留下来治疗,那么也只好已大事为重。 秦莫承道:“明漪听话,在这里等我,我随便逛逛就回来的。”言罢他神情间似乎闪了闪,转身又像翩婳道:“我想去看看烟若,在人界的时候,他帮了我们许多忙。”其实原本他是想要去看翎溪和陌言的,不过也知道翩婳与翎溪之间的关系几乎势如水火,而陌言又一心维护翎溪,因而他话到口边却忽然一转,说是要去见烟若,他记得曾听说,天楚不在以后的日子,泓玄与烟若对翩婳还是尤为照顾的。 翩婳像是没有看出他眼中之意,也像是看出了却并不在意一般,只是笑容中含着让人难以参破的深意,道:“好啊,烟若住在明华堂,我这就用法术送你去。”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6云轩立刻道。 秦莫承望了一眼6云轩,知道彼此之间有种默契始终难以言喻。 等待两人准备好,院落中翩婳已施展法术,随着粉色的光芒散开,紧接着秦莫承和6云轩的身影已消失不见,留下沈明漪零落一地的失落与怅然。 “我们回去吧。”翩婳说着拉起沈明漪的手,沈明漪点点头,然后转身跟随她回房。 当秦莫承和6云轩眼前的光芒消失,看清这周围一切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恢弘庄严的殿堂,殿外开满了蓝紫色的奇花异草,大殿之上赫然上书三个字:“明华堂”。 “就是这里么?”秦莫承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对6云轩说。 6云轩却是亮出一如既往温暖潇洒的招牌笑容,转头问:“其实,你是想打听某姑娘的下落吧?” 秦莫承似乎觉得自己的身子僵了一下,连这也能被他看穿么,不过依然是不屑地盯了他一眼,甩过一句:“什么姑娘。”然后大步踏向明华堂的庭院。 6云轩只是摇头笑笑,并不与他争辩,而是快步跟上前去,心想三年未见,他虽然人长大了些,可这性子却是一点也没改呢。 秦莫承一只脚踏入明华堂大院的刹那,只觉得突然有一种大力扑面而来,像是排山倒海之势,任他此刻内力已后相当火候却也稳不住身形,直向后倒退出去。还未等回过神来,身子已靠上后面一个温暖的手臂,是6云轩一手将他扶住,另一手微微一抬,试图用仙术化解这股不明神力,然而却无济于事。 秦莫承微微皱眉,疑惑地目光和6云轩对望一眼,试探着再次上前。如今,他已学会了很多事情靠自己来思考与摸索,而不是一味地求助6云轩。 6云轩一手拉住他的肩,不让他靠近,同时也在奇怪这莫名神力的出处。 二人正迷惑间,远处的脚步夹杂着兵器摩擦衣料的细微声音渐渐出来,秦莫承定睛看时,赫然见到前方从明华堂内走来的正是穿着一身皓天战袍,手持斩忧枪的小神将陌言。 “小言!”秦莫承立刻叫道。 陌言原本是听到有人闯入法阵的声音才出来查看究竟,这回一下子见到秦莫承,立时惊讶得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目瞪口呆了半晌,却像是见鬼了一般大叫:“啊,你,你,秦,秦兄弟,6大侠,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谁也不会想到,秦莫承与6云轩这两个凡人竟然能来到神界。 “小言......”秦莫承也感觉到自己的出现似乎把对方吓着了,于是缓了缓,立刻解释道:“是这样,明漪身上中的毒需要在神界才能解,所以翩婳找来铸纹血玉带我和明漪,还有云轩哥一同来了神界。” “铸纹血玉......”陌言沉吟着,凡人来到神界,这可是千万年中难得一见的事,想了一会,忽然问道:“沈姑娘在昆仑山中的毒还没有解么?” 秦莫承点了点头,“并且,她已经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陌言挠挠头,有些懊恼地道:“怎么会这样,不过两界确实有些奇奇怪怪的毒,我出去时,泓玄哥都不让我乱碰地上长的花花草草的。这些毒性与解药的事,也只有璇梦才能弄得清。” “那个...小言,你不带我们进去坐坐么。”秦莫承忽然一笑道。 “啊,我忘了。”陌言说着,将手中的斩忧枪一挥,眼前像是有什么迷雾一下子散去,然后道:“两位跟我来吧。” 秦莫承试探着向前走了两小步,果然先前阻挡他们进入的强大神力已经消失,他和6云轩轻松地便走进了明华堂院落。 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疑惑,陌言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里的每一处楼台屋宇都是由住在里面的神族设了法阵,只有他们的有限几位至交好友才可以知道破解之法用于随时进出,而其他人是不能知道的,天帝命大家设置法阵主要是为了防止有些魔族偷偷潜入。” 秦莫承点头,原来是这样,就好比人界寻常百姓家门的门栓一般。 6云轩一边走一边向四周观望着在人界从未见过的花草,一边道:“小言,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陌言将他们让到屋里,道:“还有泓玄哥和烟若哥,我们三个住在一块的,不过这会他们都出去了。唉,大家都是忙人啊,只有我一个人闲着,除了修炼法术外什么都不让我参与。” 秦莫承淡淡一笑,知道陌言的修行在神族还不够火候,就如还不曾下山历练的江湖子弟一般,被勒令勤加修炼是正常的。 三人坐了一阵,秦莫承几次想要开口问一问雪涯的消息,却又终于忍住,有些话一旦说了就无法收回,有些人一旦转身就无法回头,那么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打听她呢?6云轩看出了他眉间的落寞,知道他或许不肯向陌言开口,那么见了翎溪或许会有更多的线索,于是向陌言道:“对了小言,我和莫承与翎溪也有过数面之缘,也想来看一看他,你能带我们去么?” “哦,翎溪哥啊。”提到翎溪,陌言一下子来了兴致,不过转而又神情郁郁道:“唉,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不过正好可以和你们一块去,咱们这就走吧。” 陌言果然是孩子心性,说做什么立刻就做,于是拉起秦莫承与6云轩大步走出明华堂。 由陌言带着在神界飞掠穿行间,秦莫承发现神界有很多空着的屋宇根本就没有人住,而大多数神族却是向泓玄、烟若、陌言他们三三两两的住在一块,想必是既能成为作战时的团队,又避免了独居的寂寥吧。比起从翩婳住的地方到明华堂的距离,从明华堂到凌波殿已经算是近了,不过还是走了一大段荒无人烟的神境。 越往北走,周围的空气越凉,像是一下子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一般。到了凌波殿前,与明华堂的景象已大不相同,除了漫天的飞雪外,凌波殿的屋宇也不似明华堂那般庄严,虽然依旧恢弘,却多了几许柔和的线条,整个楼台犹如冰墙玉阶般清净雅致。 只是依旧看起来荒无人烟,秦莫承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距离凌波殿越近,心中却越是忐忑,他知道雪涯在神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不是住在澄梦渊而是住在凌波殿,那么此刻会不会见到她从里面走出呢?心中不愿再见她,明知再也无法面对,却还隐隐有着一丝期待,甚至连自己也不知在期待什么。 知道陌言说了声“到了。”他才缓过神来,然后看着陌言也不叫人,只是再次将斩忧枪拿出,施了个与在明华堂不同的法术,然后看到凌波殿前的迷雾逐渐散开,接着陌言一步当先跨进凌波殿。 “翎溪哥!我来了!我带了朋友来看你!”陌言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向屋内走去。 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秦莫承和6云轩只是一路跟着陌言穿过庭院,向凌波殿内而去,凌波殿内同样分成多个厅堂内室,每一间也都不小,只是比起明华堂来便空旷的多了。直到陌言走进最里面的一见内室,才看到那个淡紫色长身玉立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透过半敞的衣衫窗,望着外面飘零的雪花出神,正是翎溪。 第一百一十五章 魔界 “小言。”几乎是陌言刚一踏进门,翎溪还没有回头便已开口,原来他从陌言一进门就知道他们来了。 “翎溪哥,你看我带谁来了。”陌言欣喜地转头分别看看站在两侧的秦莫承和6云轩。 翎溪亦回头,看到秦莫承和6云轩的一刹那,眼中同样闪现着惊异的目光,不得不说,凡人来到神界实在是件十分令人震惊的事。不过翎溪眼中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然后便淡淡笑道:“原来是秦兄弟和6大侠,你们好。” 秦莫承亦报以一见如故的温暖笑容,道:“翎溪,这么久不见,原来还记得我。” 翎溪眼中闪现一抹略带复杂的目光,然后道:“你,倒是越来越像他了。” “谁?”秦莫承饶有兴致地忙问。 翎溪却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不过秦莫承亦想起他所说的应该是天楚。 “看来,是因为我像他,你才会想起我的。”秦莫承故意笑着来到他身边,不知为何,每次见到翎溪时,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就算眼前这个清冷的男子并不怎么说话。 “我可没这么说......”翎溪也出乎意料地愿意和他玩笑几句。 “我千里迢迢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来看你,可不想你把我当成别人。”秦莫承大笑着。 “来看我?”翎溪的眼中亦流露着难解的笑意,他自然知道秦莫承来神界可不是专门为了看自己的。 “你别不信啊,我可是一到神界来第一个便想到你呢。”看翎溪没有半点相信的样子,秦莫承急了。 “说吧,来做什么?”翎溪只是淡淡微笑着开门见山。 “那个......”秦莫承欲言又止。 早在人界时6云轩便已看出翎溪不是转弯抹角的人,很多话还是明说的好,于是道:“实不相瞒,从前和我们同路的沈明漪姑娘中了魔界的毒,似乎只有在神界可解,于是,于是翩婳带我们三个来到神界。” 翎溪只是点了点头,听到翩婳的消息也并没有流露什么异样的目光。 秦莫承只想立刻把翩婳的话题揭过去,于是立刻道:“其实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是雪涯?”翎溪直接问。 “嗯......是。”秦莫承不得不佩服翎溪的洞察力。 “她确实回来过。”翎溪想了一下,才道,其实他是想直接说雪涯去魔界了,不过这样一来只怕秦莫承会失望离开。虽然雪涯之前曾经三番五次的表示不想再见秦莫承,然而翎溪知道,若真的此生再不相见,只怕会留下更多遗憾。 “真的回来了?她在哪?”秦莫承迫不及待地问,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清楚,可是却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是狠心不想见她。 “她,来过几次。”翎溪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并不说明雪涯到底在哪。 “哦......”秦莫承点点头,想问她不住在凌波殿了么还是回到澄梦渊了,不过终究没问出口。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陌言也知道关于雪涯的行踪,然而翎溪并不打算全盘托出,于是决定还是不再提她,此时上前来扶着翎溪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翎溪哥,昨天泓玄哥说今晚带嫂子来给你调理下伤势。” “不必了。”翎溪只是毫不在意地淡淡道。 “泓玄哥和嫂子要来已经被你推了好几次了,再不让他看看的话,他又该不放心了。”陌言有些着急,原本泓玄同其夫人每隔三五日便会来给翎溪调理伤情,翎溪早年被魔尊重伤,对于而言,这种程度的伤势至少需要千百年才能复原,因而泓玄与烟若等人不得不时时担心他。 而对于泓玄和其夫人三天两头地来为他治伤,翎溪真的有些心烦了,就算让他躺着什么都不做他也懒得见人。 “泓玄有夫人了?”秦莫承诧异,早在很久之前便听说过泓玄的大名,却不知道他也和天楚一样有了夫人。 陌言只是一笑道:“早就有了啊,不过神族有没有夫人只是个名义上的区别,既代表不了什么也不能住到一块,而且若是过了几百年大家厌倦了也会分道扬镳。” 厌倦了也会分道扬镳......秦莫承不由得沉思着,难道在神界,同样没有永恒么。 梦影雾花,皆是虚空。 当雪涯从结界中走出,踏入这里时,周围是一片幕天席地的紫色,深紫色的地面,浅紫色的天空,没有日月星辰流云飞花,有的只是深浅偶尔变换的漫天紫雾与点点流光。 这里,就是魔界么,似乎比神界更梦幻,更唯美,然而却没有那种心旷神怡的明朗,似乎一切都在暗色调的大地上,果然,魔界是见不到阳光的。 一片色调缤纷的紫,然而却没有方向,没有道路,脚下踏着的,不知是地面还是虚无。 清漠到底在哪里呢?雪涯放眼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与神界相仿的建筑,于是只有凭着毫不准确的方向感,向着翎溪所说的清漠居住的方向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雪涯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一片虚无的幻境中,这里没有人,没有物,甚至没有任何生灵,寂静得连一丝清风吹过都能听见,然而这里似乎也没有风。渐渐地,不由得觉得压抑,有种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寂与无助,魔界就是这个样子么,那居住在魔界的魔族呢,他们都习惯这样的空间么? 由于对周围的环境不熟悉,她也不敢贸然使用瞬移法术,只能一点点向前走着,同时还要避免遇到不相干的魔族,然而此刻周围却空旷得连想遇到什么人也遇不见。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漫天紫色中似乎有了一抹蓝光,越往前走,蓝光越亮,渐渐地汇成一道天幕,像是一条来自天上的河,大河上莹莹光芒就像是璀璨的繁星。她记得听翎溪说过,魔界有很多这样的大河小河,而进入魔界后所遇到的第一条河附近,应该就是清漠所住的地方,于是她停步环视四周,却并没有看到类似于建筑的东西,只有那来自天边的由光形成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 突然间,身边泛起一阵极强大的寒意,那时一种冰冷彻骨的寒冷,似乎要将一切冻结一般,雪涯凭着仅有的少数几次战斗经验感觉到一定是一个极强大的高手出现了,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拿出天渊法杖,在自己周身设了个法障,然而转了一圈却没看到人。 正自奇怪,突然间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雪涯大惊回头,只见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已站着个眉眼间带着笑意的白衣男子,这男子一身月白色战袍,手中一对冰蓝色的碧海银涛环散发着凛凛寒光。 “清漠!”雪涯吃惊,原来面前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清漠。 “你,是来找我的?”清漠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像是十分认真地打量她一般。 雪涯点点头,她实在看不懂眼前这位魔族男子眼中闪现着的变幻莫测的深意。 清漠似乎是煞有介事地想了一下,然后问:“是翎溪让你来的吧?” 雪涯再次点头,然后道:“你怎么能找到我?” 清漠只是别有深意地笑笑,道:“你以为翎溪让你来的时候会不跟我打招呼么,当然叮嘱我来接应你了。” “原来如此。”雪涯点头,心中不由得感念翎溪考虑周全。 “跟我来吧。”清漠说着向大河附近的另一方向走去。 雪涯不说话,只是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在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中,她又不由自主地用冷漠寡言来将自己包围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心理空间。 不多时,清漠便来到一座看似房屋的建筑之前,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梦幻般的小楼,比起神界凌波殿来,这里实在是太小了,只够一个人居住,并且整个房屋也是通身紫色,就隐藏在这紫色幻境中,若不注意只怕都难以发觉。 看着清漠停下脚步,雪涯不由得问:“这是你住的地方?” 清漠点点头,然后大步领头进入。 雪涯悄然跟进来,环视四周,果然其中只能勉强住下一人,不过唯一与神界凌波殿相似的便是房间内也空旷的只有一张圆形床和一个看似像桌椅一样的台面。 看到雪涯疑惑的目光,清漠已料到她心中所想,于是道:“其实魔界与神界相似,也是三两同伴共居一座屋宇的,只不过我是自己住在这里而已。” “你一个人,不寂寞么?”雪涯不由得问。 “以前也有同伴的,后来搬出来了而已。”清漠只是摇摇头,似乎不想再多说这个话题。 于是雪涯闭口不再说话,不知从何时起,她也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 清漠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坐下来,不知在想着什么,他手中的武器双环映着外面蓝色的天光,显得寒气尤深。 “谢谢你把风弦给我。”半晌,雪涯终于开口。 “哦?风弦?我都快忘了。”清漠似乎完全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雪涯不由得心中疑惑,“魔尊在找伏羲琴弦,你把它给了我,没有收到惩罚么?” 清漠摇摇头,道:“那有什么,魔尊是我好哥们,谁让他答应给我一根琴弦到现在都没有兑现。更何况,在魔尊看来,让你把琴弦都拿走也不是什么坏事。” “为什么?”雪涯不解,魔的思想果然是匪夷所思。 清漠道:“反正琴弦都被你收走了,也省得我们再费力气寻找,等到凑够了把他们从你的法障中唤出的时候,我们再来下手,一网打尽有何不好?” “......”雪涯无语了,她不解的是,既然他们决定这样做,那为什么清漠还会告诉自己?可是转念一想,纵然现在清漠告诉自己了,自己就可以停止去找伏羲琴弦么,很多事情真的身不由己。 清漠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道:“翎溪让你来找我,是因为我告诉他了那根玄弦吧?” “玄弦?不是冰弦?......”雪涯原以为跟着火弦水落而出的可能会是冰弦,却没有想到竟是自己完全还不曾想过的玄弦。 清漠点点头,“冰弦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魔界有一根玄弦。” “可是......”雪涯奇怪,玄属性伏羲琴弦承载了神界最正宗的玄门清气,又怎么会出现在魔界呢。不过管它是冰弦还是玄弦呢,反正迟早是总要一一找回的,现在已有了阴弦、毒弦、风弦、火弦,还差冰弦、玄弦和阳弦。 清漠并不理会雪涯的疑惑,只是眉间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道:“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两个人,玄弦就在他们手里。”言罢便转身出门。 雪涯疑惑地跟随他出去,她不解为何清漠作为一个魔族,会这么容易地告诉自己玄弦的下落,只不过很多时候她已学会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 清漠并不回头,只是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着,始终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第一百一十六章 无间道 雪涯跟在身后,此时已辨认不出方向,眼前闪过的是更加变幻莫测的紫色调风景,走了不知多少时候,清漠在前面突然停住脚步,导致雪涯一个没收稳险些直接撞在他身上。抬头看时,只见面前一座极其恢弘高大的屋宇,与神界的明华堂有几分相像,庭院中盛开着形形j□j并不算美丽却透着无尽妖异的魔花。 “就是这里了。”清漠驻足道。 雪涯惊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魔族的建筑果然与神界区别并不算大,她只是不解为何清漠所居住的小屋与这截然不同呢。 “这屋子里的人有那根玄弦?”雪涯终于试探着问。 清漠点头,“不错,不过我却不能陪你进去了,如果被他们知道是我出卖了他们......” “我明白。”雪涯点头,倘若玄弦真的在这屋子的主人手里,那么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清漠的。只是清漠只告诉她自己不能进去,却没有叮嘱她要如何从这屋子的主人口中探听出玄弦的消息,这屋子的主人一旦知道她是为玄弦而来,清漠的暴露是在所难免的,可他好像浑然不在意一般。 看来,他实际上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出卖,或者是跟这屋子的主人决定鱼死网破了,雪涯这样想着,却没有说话。 清漠道:“一会你自己进去,但是不要逗留太久,魔界的煞气对神族有害无益,反正神界对魔族亦然,尤其是修行低微的神族更加难以忍受魔界煞气,这里连翎溪他们呆久了都会受不了,所以要尽早回去,以后可以随时再来。不过,以你一般的魔族血统,或许会受到的影响会小些。” 雪涯点点头,心中感激他想得周到。 清漠想了想,又道:“你想回去的时候,跟这屋子的主人说是泓玄和翎溪的朋友,他们就会送你回去的。” “真的么?”雪涯将信将疑,难道说,这屋子的主人也是泓玄与翎溪的朋友? 清漠点点头,“不用担心,你身上有魔族血统,就算碰上了不相干的魔族,他们也不会伤害你。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他话音刚落,还没等雪涯回答,身形便已眨眼不见。与其他两族瞬移离开时形成的光柱法术不同,清漠离开时没有任何光柱,只是眨眼间便消失了。 雪涯不及细想,转过身去细细打量这座屋宇,按照神界的情况来看,每一座宫阙外都该有着外人难以破解的法障,以阻止不相干人的随意进入。可是清漠带她来到这里,却没有告诉她这法障的破解之法,那又该怎样进入呢?难道说清漠也无法破解这屋宇外的法障? 试探了半晌,雪涯也没有敢就这样直接迈入庭院,不由得心中恨自己,从前和秦莫承一起闯荡江湖的那份勇气哪去了呢,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胆小懦弱的女子,想到此,不由得呆呆地站在院外,心中泛起一阵难过。 忽然间,肩上突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雪涯立时下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清漠去而复返,然而之前清漠在她肩上拍的那一下好像没有这么大的力道。 心中忐忑地回过头来,看到就站在自己一步左右的是一个一身玄色重甲战袍的男子,手中一杆长枪耀耀生辉,目光中闪烁着不怒而威的凝重。 “孤刃?!”雪涯惊异地发现这男子竟然是魔界第一念守皓天孤刃。 见到面前的女子转身,竟然是曾在昆仑之巅见过一面的雪涯,孤刃似乎也微微意外,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道:“是你?为什么在这?” “我......”雪涯不知孤刃为何会出现在这,只是印象中记得寒烟曾经说过,孤刃与清漠的关系很恶劣也很微妙,此时见孤刃发问,只好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什么都说不明白总比说错话要好吧。 孤刃似乎是皱了皱眉,然后道:“以你的修为火候,魔界不是随便来玩的地方,你跑到这来,泓玄和翎溪他们知道么?” 雪涯只是咬住了嘴唇不说话,心想既然对方把自己当成是偷跑出来玩的小丫头,那么自己就索性装到底吧,好在遇到的孤刃也算熟人。 见她一言不发,似乎不太会对付女孩子的孤刃又低头想了想,道:“我送你回凌波殿吧。” “不要不要,我不回去!”听他说要把自己送回去,雪涯立刻急了,她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可不想就这样会去。不过就算心里焦急她也会假装做出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样子,以免孤刃起疑。 “是不是跟翎溪吵架了?”孤刃的目光有些无奈,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自顾自地接着道:“唉,翎溪那性子,也确实让人难懂。” 雪涯惊异得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翎溪哥从前到底是做了什么啊,怎么会让孤刃产生这种奇怪的联想。 孤刃想了想,然后只好道:“要是不想回去,先来我家坐坐吧。”言罢,便直接走进庭院。 雪涯看着他走进去的身影,心中一震,原来,这竟然是他的家?那么清漠所说的藏有玄弦的人难道就是他? “这是......你家?”雪涯还是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对啊。”孤刃点头,说着当先一步带领她跨进院门,同时回头道:“我夫人应该也在家,你们聊聊,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他夫人?雪涯惊异,心中一下子想起似乎曾经听说过,魔界第一念守皓天孤刃的夫人是不顾之分宁愿入魔界与他相守的神女舞枫。那个璇梦......身为御法澄影的原因,雪涯对于璇梦总有一种并不太好的印象,谁让她们多得了太多的光芒与殊荣呢。 进了大殿,雪涯惊叹的是孤刃所住的地方竟然非常宏大宽敞明亮,比泓玄与皓烟等所在的明华堂有着更大的排场,在穿过了三间厅堂后终于来到里间,于是雪涯也看见了在那绮罗帐幔掩映的纤雅方桌旁,坐着一位绝美的女子,似乎正在对镜梳妆。 “枫儿,我带了个小姑娘来给你认识,也是神族的呢。”孤刃说着掀开粉红色的帐幔,带着雪涯走进来。 “你回来了?”舞枫望着孤刃的目光是带着那样难以言喻的欣喜。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么,雪涯不由得看着她,有些呆住了,那么为什么自己与秦莫承之间,就只剩下恨与剪不断的恩怨纠葛? 抬眼,望见的是舞枫明艳而温柔的目光,那时一种令人震惊的美,同为最美丽的璇梦,舞枫的美却与翩婳的柔和内敛不同,那是一种能够感染周围一切的惊艳,这样的女子无论出现在哪,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此刻,她穿了一件大红色冥羽衣裙,服饰上的环佩带着几分玲珑与婉约。 舞枫此时也注意到了站在孤刃身后的白衣少女雪涯,顾盼流连的目光立刻向她打了个亲切的招呼,“姑娘也是神族?快请来这边坐。” 雪涯的思绪在脑海中飞快地转了几转,既然是来探听清漠所说的玄弦,那么就不妨装得糊涂一点,于是上前在桌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舞枫姐姐你好,我叫雪涯,我经常听泓玄哥说起你和孤刃大哥呢。”她知道翎溪素来不喜璇梦,因而舞枫与翎溪的关系估计也不会太亲近,故只提泓玄而不提翎溪。 “雪涯姑娘,我听过你的名字!”舞枫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连忙道:“你认识泓玄?那么,你也该认识天楚,不,不对,你是容萱女神的女儿,对么?唉,当初我在神界时,也有幸见过容萱女神几面,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说到此,舞枫的目光黯淡下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怅然。 原来,她认识自己的母亲......雪涯想着,已看到孤刃也扯了把椅子过来,挨着桌边坐下,道:“我就说呢,大家应该都是朋友,雪涯姑娘以后没事就常来玩玩,我常年征战六界,不能总陪着枫儿,你们姐妹好好相处,也算有个伴,想回去的时候让枫儿送你。” “好啊,我真的可以常来么?”雪涯的目光中带着惊喜,她在心中暗暗鄙视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学会这般表里不一了。 “当然。”舞枫温婉地笑着,“要是无聊了咱们还可以下山去妖界找些小妖历练历练。” “捉妖......好像很有趣呢。不晓得我能不能打过妖怪......”雪涯自言自语。 孤刃微微一笑道:“别怕,有枫儿呢,枫儿可是璇梦。” “璇梦......”雪涯沉吟着,“听说璇梦与念守皓天是两族中最为般配的派别,是有这种说法么?”言罢期待的目光望向孤刃。 提到这,孤刃似乎眼中也带着些欣慰,看了看舞枫,一笑道:“那是当然啊,咱们两族的派别主要分为皓天与澄影两大分支,其中念守皓天主防守,凌战皓天主攻击,洛隐皓天主刺杀,而澄影派中的璇梦澄影主治疗,术灵澄影主攻击,御法澄影主控制。这其中,体力最好的念守皓天与拥有治疗能力的璇梦澄影在一起,基本上可以无敌于世。” “原来,璇梦澄影这么厉害。”雪涯让自己尽量假装什么也不懂,反正她作为一个只有二十岁的末等小神,对两族派别的了解一无所知也属于正常。 孤刃点点头,“其实璇梦是属于最有潜力的派别,而且其体质防御也足以和皓天相比了,因而在很多战斗中,其实是有相当一部分厉害的璇梦可以充当念守皓天来抵抗敌人的攻击的。” “舞枫姐姐好厉害!”雪涯说着欣喜的目光望向舞枫。 孤刃接着道:“而相比之下,体质最弱的术灵澄影与念守澄影则是战斗中最需要照顾与保护的人,当然,一个好的璇梦和念守皓天有足够的能力使得全队不受伤害。” “原来,还有这么多奥秘......”雪涯思索了一下,然后道:“我也认识一位璇梦姐姐,她叫翩婳,似乎也很厉害呢。” “啊,你是说她。”舞枫似乎一下子又多了共同话题,道:“翩婳是我的好姐妹,她的法术可比我高明多了,与她相比,我根本不值一提呢。说起来,她前段时间还来过。” 似乎觉得有什么线索了,雪涯立刻追问,“翩婳姐姐也常来和你聊天么?” 舞枫想了想道:“我是通过天楚认识的翩婳,曾经天楚在的时候,翩婳总来和我闲话家常,唉,不过自从天楚离开后,翩婳在两界的日子也少了,我们姐妹俩更没有时间一起叙旧了,上次她来还是问我要一种新炼制的神界草药来解毒。” “解毒?”关于翩婳的线索,雪涯也很想听下去。 舞枫点头道:“她有几位人界的朋友,其中一位姑娘中了魔界的毒,需要神界的仙药才能够解,是以她来找我帮忙。” “人界的朋友?”雪涯惊异,难道是秦莫承与沈明漪,三年了,沈明漪身上的毒还没有解么?她有心要问,却想不出要怎样问才能够不露痕迹,一下子想到伏羲琴弦,于是道:“听说伏羲琴弦可以解毒,不是么?” 舞枫只是微微笑了笑道:“妹妹既然是容萱女神的女儿,那么一定是在找伏羲琴吧。传说伏羲琴弦确实可以界两界难解的毒,不过也要根据属性,并不是所有的琴弦对所有的毒都有效的。” “原来是这样......”雪涯想了想,道:“这几年来,我在找其中的冰弦,不过一直没有线索。”她故意说成冰弦而不说玄弦,为的就是以免打草惊蛇。 “冰弦?......”舞枫想了想道:“据说冰弦是伏羲琴弦中最好看最有灵力的一根呢,只可惜我无缘一见,但是听说冰弦具有聚集魂魄令起死回生的功效,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呢。” 又闲聊了一阵,似乎觉得窗外无色的魔气聚集得更多了些,雪涯向外面看了看,猜到这就是传说中让神族难以长久接近的魔界戾气,只不过这些魔气并没有让她觉得不适,反倒有一丝亲近之感,或许,这是由于自己身上的魔族血统的关系吧,她一边想着,一边望着窗外出神。 孤刃看她的样子,立刻道:“可是觉得不舒服了?神族在魔界呆久了都会觉得不适呢,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改天再来玩。” “可是......”其实雪涯并没有觉得不适,不过思绪却在脑海中一转,道:“舞枫姐姐也是神族啊,为什么舞枫姐姐就可以长久地呆在魔界?” 孤刃只是微微一笑道:“有些法力高强的神族也是可以长期居于魔界而不受魔气困扰的。” “真的么?那是不是好好修炼将来我也可以常来找你和舞枫姐姐玩。”雪涯将信将疑。 孤刃一笑道:“那是当然,不过修炼到那样的法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便是连神界御法澄影的高手翎溪在这呆久了也受不了呢。” 翎溪?......听他提到翎溪,雪涯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点头,向舞枫告辞,然后由孤刃送她到了两界的入口处,顺便答应了孤刃替他向泓玄和皓烟问好,然后便穿过结界,回到神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惊现故人 绮梦阁,翩婳已将炉中的丹药准备好,身边沈明漪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浩渺的神界出神,半晌,转过身来,看着翩婳已忙碌完毕。 “翩婳姐姐,用了这药,过些日子我就能想起从前的事,想起莫承哥哥么?”沈明漪幽幽地看向翩婳。 翩婳回头望了望依然燃烧的炉火,目光中带着如水的温柔,“其实能否想起从前的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会再受毒性发作时的痛苦。” “能否想起从前的事,真的不重要么?”沈明漪轻轻地道,像是在问翩婳,也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只是停了停,然后又问:“翩婳姐姐,神族是不是可以将从前发生过的事全都记住,不会因为遗失了什么而难过。” 翩婳摇摇头,微微垂下眼帘,“两族的记忆比人要长久,但也不是全无遗忘,时间过得太久了,还是会忘的。没有生,没有死,没有轮回,又怎么可能记住那些千百年来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多的往事?无论六界,记忆永远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墙,想要永恒的记忆,那无疑是与天作对,有违天道终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沈明漪沉默了,“难道那么多不忍放下的过往,不想离开的人,始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记忆中慢慢消失么?记忆无法永恒,那么又有什么是永恒呢?” 翩婳只是叹息着摇头,“记忆没有永恒,因而情感也没有永恒。就如我们神族,再相爱的男女也抵不过千万年的日月轮回,等到疲倦了,淡漠了,身边的人就不一定又换成谁了。” “再相爱也抵不过岁月的轮回......”沈明漪沉吟着,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就如同我,”翩婳接着道:“在跟天楚在一起之前,我也曾有过几位夫君,也曾那般刻骨铭心地爱过,可这一切都抵不过时光,如今,那些从前的往事已逐渐模糊不清了,记忆里所剩的也只有那几个名字,或许再过些时候,连那些名字也记不清了。” “真的没有永远的唯一么?”沈明漪不敢相信,原本在生命中信誓旦旦信仰的东西,竟然是那般不堪一击。 “永远的唯一只是欺骗自己罢了。”翩婳叹道:“一场记忆就像是一生一世,一场宿命轮回,记忆尽了,也便是来生了,又何必再执着于曾经爱过谁?只要趁还能相爱的时候爱得轰轰烈烈,爱得尽心尽情,心中无愧,也便够了。就算此刻放不下的,将来也迟早有一天会放下。” “真的是这样么?”沈明漪的眼角闪现着泪光,“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原本留在心里的记忆,如今却模模糊糊地再也想不起来,那些原本留在心里的人,如今全成了陌路。这种感觉,真的很难过,我很想知道曾经我与莫承哥哥是怎样的,可是又害怕,怕知道了他从前心里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要怕呢?”翩婳如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心痛,“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纠结于天楚的心里似乎还有着别人,而到底是谁呢?是我所不知的过往,还是原本就在他身边的什么人。可是如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人都已经不在了,曾经心里有过谁还有什么用呢。” “原来......我以为我没有了记忆,就不会再因为这世上的很多事而伤心,可是这世上还是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让人难过。”沈明漪的眼中不由得划下泪痕。 “妹妹,不要难过。”翩婳的声音带着温柔与飘渺,“想见谁就去见,想爱谁就去爱吧,来生你身边的人就不是他了。” 来生你身边的人就不是他了......沈明漪静静地听着,似乎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像是从前有什么人说过,然而却终究想不起来,只是那句话中透着的深沉的感慨与哀伤却刻骨铭心。 神界,凌波殿。 当雪涯从魔界返回,带着些许轻松之意回到凌波殿时,刚一进大殿的正门,便听到听中似乎有人说话,而且声音还是那般熟悉。 雪涯不由得诧异,凌波殿是很少会有人来的,翎溪的性子素来不喜热闹,这些年来也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住,顶多是陌言和泓玄他们来闹上一阵,如今泓玄也很少来了,那么又会是谁呢? 刚刚踏进大厅的一角,便隔过那几根高耸恢弘的玉石板的亭柱看到里面有三个人正在说着话,其中一人是翎溪,而另外两人,竟赫然正是秦莫承与6云轩! 雪涯惊讶得险些叫出声来,几乎是本能地运起法术,身影在刹那间随着一道紫色光柱消失在大殿之外。 秦莫承,怎么可能来神界?她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可那传来带着些许笑意的交谈声是那样真切。凌波殿的院落中,雪涯几乎是呆立了半晌没有动弹,过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却不进入凌波殿,而是转身向明华堂而去。 凌波殿内,因习武的关系耳目相当敏捷的秦莫承忽然道:“外面似乎有人?”其实他从雪涯一踏进大殿就听到了,神族极轻微的脚步声也瞒不过他的耳朵,而此刻直到那声音消失了他才说出来,只因心中依旧存了一点点期待,希望那外面来的人是自己想要找的女子。 “外面?”翎溪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然后起身似乎想要出去看看,其实他也早已听出雪涯来过,只是在秦莫承面前装作不知。 “她已走了。”秦莫承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失望与落寞。 这一切,6云轩看在眼里。 明华堂,只有泓玄一人在,看到雪涯急匆匆地奔来,不由得心生诧异,笑问道:“丫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雪涯默不作声地摇头,然后向着泓玄身后的房间张望了下,然后道:“泓玄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哈哈,是来找小言玩的吧?”泓玄笑道,“他们都出去修炼了,你要是早来一会,我也不在了,听说又要与魔族开战了。” “又要开战了?......”雪涯重复着他的话,心中却并没有多少反应,作为一个末等小神御法澄影,与魔族大战这种事,她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泓玄点点头,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是啊,这回正好又可以好好大干一场,没准还能遇到孤刃好好切磋几招呢。对了,丫头,你赶紧叮嘱翎溪,不要让他去战场与人动手,这几日伤势才好一点,千万别再犯了。” “好,放心吧。”雪涯点头,停了停,又道:“泓玄哥,你还记得秦莫承么?” “秦莫承?嘿嘿,不就是咱们在人界长白山见到的那小子么?我听小言和烟若说咱们丫头对他有点意思呢,一晃几年不见了,怎么,丫头想他啦?”泓玄笑道。 雪涯摇头,“他,他来神界了?” “什么?他来神界?”泓玄脸上马上换成一副不可置信的玩笑样子,道:“丫头又说胡话呢,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来神界。莫说凡人,就是寻常的仙妖在神界也难以忍受这里的清气,我看你一定是想他啦,哈哈。” “可是......”雪涯还想再争辩,然而看泓玄的样子像是完全不知道也不相信秦莫承来神界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对了,泓玄哥......”雪涯忽然想起孤刃的话来,于是决定问一问。 “嘿嘿,怎么了?”泓玄虽然与孤刃同为主守卫防御的念守皓天,不过性子上似乎比孤刃要欢脱许多,也亲近许多。 雪涯想了想,道:“你知不知道魔族念守皓天孤刃的夫人舞枫?似乎是个璇梦澄影。” “当然知道啊。”泓玄立刻道,“咱们跟孤刃夫妻二人还是好哥们呢,舞枫去魔界之前咱就认识了。” 雪涯点了点头,问道:“那舞枫与翎溪哥相比,是谁的法术更厉害些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翎溪。”泓玄胸有成竹地道,“记得有次大战,孤刃带着舞枫亲自出马,我们都被敌方牵制住,眼看着舞枫给魔军的每一位战士不断治疗增加防御,谁也奈何不了,而翎溪却仅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将舞枫打倒,使她几乎没有还手之机。” “这么说,还是翎溪哥厉害了。”雪涯自言自语道,想到孤刃曾说连翎溪都受不了魔界的戾气,而舞枫却能忍受,明显这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泓玄接着道:“不过也别小看舞枫,自从她去了魔界后,孤刃说是用了魔界的宝物使之不被魔界戾气所扰,而且法术上也强了许多。” “魔界的宝物......”雪涯想着,看泓玄似乎毫不知情一般,不过如今想来,似乎确实是伏羲琴弦了。 在明华堂磨蹭到很晚,约莫着秦莫承和6云轩离开凌波殿了,雪涯才返回凌波殿去找翎溪。 其实秦莫承也刚刚离开没多久,似乎不愿意离开凌波殿,只想期待再有什么身影从殿外出现,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却依然没有动静。还是6云轩以天色晚了让翎溪好好休息为由才将他带走,直到凌波殿又恢复往日的沉寂。 “翎溪哥。”雪涯回到凌波殿时,翎溪并没有睡,而是在等她,他知道,她回来过了。、 “丫头,回来了。”翎溪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招呼着,却难以掩饰神情间的疲惫,原本伤势就时好时坏,这一日来又不得休息,不由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翎溪哥,他......来过了?”雪涯垂下头,试探着问,声音中带着些畏惧,又带着些期待。 翎溪点头,知道她说的是秦莫承。 “他怎么会到神界来?”雪涯立刻问。 “翩婳为了给那位姓沈的姑娘解毒,找了法宝给他们三人佩戴,因此他们能够在神界呆上一段时间。”翎溪道。 “那是多么难得一见的法宝,她也能找到!”其实雪涯关注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算了,就算上天入地,他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雪涯眼中闪现一丝不屑。 “沈明漪么?”翎溪只是若有若无地笑笑,“他们问起你,我说你去魔界了。” 雪涯想了想,道:“就告诉他们,我去魔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翎溪只是摇头笑笑,没有说话。 雪涯似乎一下子想起什么,道:“对了,我听说又要开战了,泓玄哥特意让我叮嘱你,不许去战场和人动手!” 翎溪想了想,道:“战场可能会去,不过,不与人动手就是了。” “为什么?”雪涯奇怪。 翎溪道:“我答应了秦莫承和6云轩两人,带他们去看看战场。” “又是他们!”雪涯暗暗跺脚,“我还想跟翎溪哥在一起呢,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他们是凡人,翎溪哥你照顾他们也就不能参战了。” 翎溪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若有所思。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亦友亦敌 几日后,大战一触即发。 两界的交界处,有着大大小小无数处战场,不同时期不同地方时常上演着厮杀与征战,这些打斗时而为小打小闹或并没有多少恶意的切磋,时而又会转变成当真流血拼命的生死搏杀。 此刻的战斗,规模不算大,不过对于几乎不曾经历大战的雪涯与首次来到神界的秦莫承来说已是难得一见的大战了。 翎溪带着秦莫承、6云轩、沈明漪三人远远地站在战场后方的一处地势较高的角落里,这样既能保证了秦莫承等人不被敌方盯上,同时也不影响瞭望战场。而原本想与翎溪一同观战的雪涯为了避开秦莫承,只好独自一人在战场上游荡,看看己方是否有人需要帮忙。 远处,一片战场的空地上,两族的战士们打斗正酣。雪涯凑上前去,见到的是神族的四五名将士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向魔族展开进攻,这其中有凌战皓天、术灵澄影、璇梦澄影、念守皓天等。再仔细看时,被他们围攻的竟然正是孤刃的夫人舞枫。许是战乱中孤刃与舞枫不小心被厮杀的人群冲开了,因为此刻雪涯只看到了舞枫一个人,却没有见到孤刃,而此刻的舞枫同时被四五个人围攻竟然兀自不退,虽然已有些抵挡不住敌人的攻势,却仍是一边用璇梦的技能为自己恢复体力,一边将攻击技能打向敌人。 渐渐地,舞枫逐渐支撑不住,身法也变得迟缓了,以一个弱女子之身抵挡面前这数名神将的攻击,确实是力不从心的事。泓玄曾说,舞枫完全不是翎溪的对手,那么如今看来,泓玄的话不错,翎溪作为神族数一数二的御法澄影,就算是抵抗不住面前这几人的凌厉攻势,也能够控制得他们发不出招来,然后逐一击破。而此刻的舞枫已明显不是敌方的对手。 如此看来,舞枫的法术比起翎溪来相差太多。可又是什么使她能够抵御连翎溪也抵御不了的魔族戾气呢?或许,真的只有伏羲琴的玄弦。 雪涯正想着,忽然见到就在他们打斗的旁边,一个白色身影突然闪现,紧接着又很快地消失了。然而便是那身影闪现的一刹那,她已看清,正在此处隐身着观望的竟然是魔族的洛影皓天清漠,而清漠在仅仅现身的一刹那,目光望向雪涯,雪涯看出,那是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带着几分浅笑,几分戏谑,几分得意,甚至雪涯感觉得出,他原本一直隐身着,故意现身的一刹那就是给自己看的。可是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他在呢? 她思索着,还有一点让她不解的是,明明清漠与舞枫是在同一阵营,可是清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舞枫一个弱女子被敌人围攻难以自保却不去相助,然而转念一想,虽然同在魔族,清漠与孤刃的关系似乎很不好,那么也没什么理由去救助他的夫人吧?虽然这么想,可她仍是觉得清漠在大敌当前却仍是惦记着私人恩怨的做法委实不妥。 正自疑惑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雪涯一惊立刻转身,果然见到身后一个穿着墨色披风的年轻男子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竟然正是曾经在人界见过的小魔林天枭。 “嘿嘿,姑娘,别打我啊,就算咱们是敌人,也是老相识了,不是么?几年不见啊,近来可好?”林天枭挂着一脸无害的笑容,却永远都是那么让人莫名得恼恨。 “林天枭!”雪涯吃惊竟会在这见到他,“你不是在人界当你的点苍派护法么?” 林天枭笑笑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啦,我说姑娘,你的消息还真是一点都不灵通。” “为什么回来了?”雪涯的疑惑中带着警觉。 林天枭倒是抱臂好整以暇地笑笑,道:“魔尊大人让我回来,于是我就回来了啊。” “那点苍派呢?”雪涯问,其实她是很久没有了解到人界江湖的事了。 林天枭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管他点苍派什么样呢!反正那些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好鸟,据说我回来以后,那些曾经被点苍派欺负过的门派都纷纷崛起,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不过,那都不关我的事了。” 雪涯听他所言,似乎是不会再回到人界点苍派了一样,不由得心中起疑,“魔尊为什么叫你回来?” “唔......自然还是从前的任务,寻找伏羲琴弦啊。”林天枭想了想道。 “为什么不在人界找?”雪涯只想与他多闲扯一会,好探听出一些线索。 “人界已经没有了啊,要是有,也早已被你捷足先登了。”林天枭一脸沮丧。 “那么仙界和妖界或许还有呢。”雪涯道。 “不可能,魔尊大人的判断不会错。”林天枭胸有成竹地道。 雪涯本想问他魔尊大人说哪里有,不过想想这样说太露痕迹,于是想了想道:“魔尊大人让你找哪根琴弦?” 林天枭似乎是思索了一下,道:“当然是冰弦啊。别跟我说又被你抢了先手。” “没有。”雪涯连忙摇头,“我连冰弦的影子都没见着,为什么不找玄弦或者阳弦?” “我哪知道,”林天枭无奈地耸耸肩,“或许是魔尊大人已经拿到了吧。算了,不跟你说了,免得说多了又被你先找去。我要走了。”林天枭说着身形一闪,便从雪涯面前消失,向着另外一处战场奔去了,留下雪涯一个人站在原地。 还剩下玄弦、冰弦、阳弦这三根伏羲琴弦不知落入何处,为何魔尊逸清一心只找冰弦,而并不提玄弦和阳弦呢?难道说这两根琴弦早已落入魔尊之手?可是清漠明明说玄弦在孤刃和舞枫手中,又或者是魔尊将玄弦交给孤刃和舞枫,让他们来守护?关于剩下的几根伏羲琴弦,还有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 忽然间,远处前方战场的打斗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再看刚才厮杀正酣的那群人时,战局又起了变化。舞枫已被神族的将士们打倒在地,而孤刃不知从何处杀出来,正一边保护舞枫,一边抵抗住神族众人的招式,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忽然间,一片兵刃交鸣和寒冰碎裂的声响,紧接着现身的是清漠,雪涯原以为清漠出现是要参战了,却见他忽然不知用了个什么法术,似乎是将孤刃全身冻结了一般,孤刃一下子不能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族的将士们将招式继续招呼在舞枫身上。 过了一阵,好不容易孤刃身上的法术效果解除了,紧接着清漠又是一个定身招式,接着让他动弹不得。雪涯几乎看呆了,浑然不知这是为何。如此三番四次,孤刃终于急了,转头看了看那正无所事事捣乱的人,然后吼了句:“清漠,别闹!” 清漠只是不屑地冷笑了声,然后一个隐身消失不见了。 雪涯正自诧异,为何从清漠的角度来看,他与孤刃之间纵然不是水火不容的仇人,关系也已极其恶劣,可看着孤刃的态度,却似乎并没有对他恨到哪里去。然而此刻她已来不及细想,场上的战况又出变化。 清漠走后,没有了人给孤刃捣乱,于是孤刃手中一柄长刀又飞舞起来,明显神族这几位神将已不是对手。虽然也算与孤刃相识了,但战场上不论私交,雪涯知道自己还是须得帮助己方战友的,于是上前来到那四五名神族的身后,打算出手帮忙,尽管明知自己的法力实在是杯水车薪。 看到她远远地上来,原先队伍中的凌战皓天已叫道:“姑娘来得正好,快来帮忙!我们盯不住了。” 其中的术灵澄影也道:“姑娘你站后面用替我们恢复就行,我们保护你。” 念守皓天道:“姑娘你是哪一宫的啊?怎么从前没见过,以后就跟着我们一块作战怎么样?我们正需要你呢。” 雪涯来不及说话,而是立刻使出了一个增加己方攻击,减少敌人防御的法阵。 看到紫色的法阵一出,先前的凌战皓天立刻急了,“你不是璇梦?!老子以为你是璇梦呢,快走吧,这没你的事了!” 念守皓天也道:“快去给我们找个璇梦来,要个能打能防的!”言罢又自言自语道:“看起来长得还不错,竟然不是璇梦......” 站在后排负责进攻的术灵澄影向那念守皓天道:“你也有看错眼的时候啦,我乍一看长得就不像璇梦,你是想璇梦想疯了。” 雪涯默默地退后,被同族的战友们拒绝,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若非两族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身为女子,若不是璇梦,将是一个多么可悲的命运。即使在被人们认为是无限美好的神界,相互排斥、歧视、铲除异己,依然如同人界江湖一般不断地上演,在这一切都飘渺无痕的神界,一切的世态炎凉都显得那么直接与露骨。 看着那些宁可惨败在孤刃刀下也不愿意要她帮忙的神将们,她只是无言地转身,让她去找一个璇梦回来?她才不会,既然那么想要璇梦,那就一直等到全军覆没吧,她的心中,那无形的魔族力量又开始觉醒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刺目的红 雪涯看着纷乱的战场,一切的纷扰都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就当是一场笑话。不多时,漫无目的地走到泓玄、烟若、陌言几人的阵营,在他们奋勇抗击敌人的身影当中,她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璇梦身影。她知道,那是泓玄一向低调深居简出的夫人紫瞳。 于是她上前,叫了声:“泓玄哥,嫂子。” “雪涯妹子,是你啊,快来。”紫瞳回过头来,亲切地打着招呼。 望着眼前这典雅大方的女子,雪涯不得不承认,像紫瞳这样的姑娘,是从容的,乐观的,当然,不止是紫瞳,而是像她这样一大部分璇梦姑娘,她们的内心都是足够强大的,她们拥有所有人众星拱月般的追捧,她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们永远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一起作战的伙伴和相携的伴侣。她知道,自认与泓玄、烟若、陌言的交情不浅,这若换在别人身上,也许会令他们的夫人不快,而她唯一庆幸的是这一点麻烦在自己身上不存在。因为自己是个御法澄影,没有任何一方面会强过璇梦,作为一个神族或者魔族的正常男人,绝不会在有着璇梦伴侣的时候再对一个御法澄影暧昧不清,因而雪涯还是能够轻松地随意在他们的住处来往。 看着她发呆的时候,泓玄和烟若也在招呼她过去。 “嫂子,泓玄哥,烟若哥,我去了有用么......”她已不太敢随意打扰别人的队伍。 烟若立刻招呼道:“当然有用了,快来布阵,与魔族交战可以增强修为呢。” 雪涯听话地走上前,听到烟若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觉得心中一热,似乎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朋友就是朋友,他不会考虑整个队伍是不是真的需要你,而只会在意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个队伍。 远处的另一角,一处仙气缭绕的神麓山岗上,并肩站着的是秦莫承、6云轩、沈明漪、翎溪四人。翎溪答应了带秦莫承等人观摩两族的大战,于是战争一开始便带他们来到地势较高、敌人又无法接近的山岗上,远远观望着厮杀惨烈的战场,这里比之人界的破城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承哥哥,他们都是些神族和魔族么?为什么要有战争呢?”沈明漪指着远处拼杀正烈的两队人马。 秦莫承点点头,“战争的理由总是让人难以说清。” 沈明漪细细想着他的话,同时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的战场,不由得一抹忧虑染上心头。 秦莫承微微转身,看着身旁与自己同甘共苦并肩而立的女子,这一切,是多么的难得,而自己心中还在纠结什么呢,还有着怎样的不甘呢? 战场无痕,刀剑无心。 天空飘荡着簌簌落雪,忽然想起当年的风,当年的雪,当年昆仑山上傲视群芳的冰凌。 夕阳西下,暮雪清茶,早已过了多少刀剑穿梭的岁月,若没有江湖,若没有红尘,若归田卸甲...... 是否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远处,是雪涯白衣飘飘的身影,回望那遥远的几乎看不清的山巅,她知道,翎溪等在那里,而除了翎溪之外,还有那个始终不曾从记忆里抹去的身影,秦莫承。尽管距离太远,她并不能看到他的身影,可她知道,在他的身边,一定有一个女子,那个叫做沈明漪的女子,一直陪伴着他。这些年来他们的关系,已和夫妻没有区别了吧,所剩的只有自己的一丝残念。 而翎溪,只是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不动不语,却遥望战火纷飞的远方,若有所思。 战后的战场,总是充斥着空旷凄凉的风,无论这风是来自神界,抑或魔界。 看着留下来的小神小魔们打扫完战场无心再战而是匆匆离去,于是在这空无一人的战场山丘上,雪涯独自一人抱膝而坐,感受着这来自神界或魔界的风,很多时候,不想谁,不爱谁,不恨谁,也未尝不见得是好事。可是如果心中没有了爱,那么她宁愿变成恨,也好过心里空荡荡的连个可以想的人都没有。 不由得又想到那个人,那个人界的男子,一袭黑衫,一柄长剑。神族有着数不清比他英俊,比他豪爽,比他聪慧,比他温暖的神将,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忘不了他。爱他么?至始自终她都不觉得那是爱,或许曾经爱过了,但现在已成了恨,成了一段纠结不清没有结局的执念。 怎样才算是结局呢?每件事情都会有结局,只不过,他们之间的这个结局,她不满意而已,她想要的是一种平淡的,从容的,能够让她甘心的结局。可是,他给不了她。 想着想着,不由得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翩婳的住所绮梦宫外,他,应该是已经回去了吧。 她并不现身,而是仗着御法澄影的奇诡身法,寻了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然后隔着窗子静静向内张望着。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来不曾见过这翩婳的住所。 屋内,是正在为沈明漪疗伤的翩婳,和站在两旁凝神等候的秦莫承与6云轩,让她意外的是,孤刃的夫人舞枫竟然也在这屋子里,而且她与翩婳相对而坐,似乎在同时为沈明漪解毒疗伤。 萦绕四周的粉红色法术笼罩下,沈明漪的双眸中显出久违的一丝清明,身上的毒性在慢慢消散,脑海中却闪现出许多似曾相识又恍如隔世的画面。曾经细雨如诗的余杭,飞雪飘零的关外,人来人往的恒山,古道西风的长安,月落乌啼的石桥寺,还有那飞雪连天的昆仑山。所有曾经经历过的景象似乎都重新闪现在眼前,这些景象,是前几天翩婳替她运功疗伤时闪现过的,只不过没有如今那么真实,那么历历在目。除了景象,还有人,那些始终徘徊在往事中挥不散的身影,那个心心念念的黑衣男子,那个黑衣男子身边始终徘徊不散的白衣女子。 那个不若凡尘的白衣女子,永远是她心里的一道伤。因为只要她在,他就永远不会甘心地留在自己身旁。 心中像是被莫名的刺痛,有种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开自己的感觉,用力地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的身边,那个黑衣男子的身影依然在。可是,又会在多久呢?这里是神界,是那个叫做雪涯的女子的地方,想到此,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肆虐的痛。 几乎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翩婳与舞枫缓缓收回法术,然后起身,向正在一旁焦急等待的秦莫承与6云轩道:“今天就到这里吧,目前也说不准还有多少天能够让她完全恢复记忆,这与她自身的体质也有关系。不过身上的毒已是解了大半了,我与舞枫再试上三五日,应该就能完全复原了。” “翩婳,舞枫,真的谢谢你们。”秦莫承有种地道谢。 “救死扶伤原本就是璇梦一族的责任,管他对方是神还是人呢。”舞枫也微微笑道。 “明漪,你觉得怎样了?”秦莫承言罢,俯下身来问沈明漪。 “莫承哥哥......”沈明漪恍恍惚惚地叫着,其实她此刻已然记起过往,可是,听翩婳的意思,似乎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那么...... 沈明漪微微垂下头,并不说话,既然如此,还是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然恢复了记忆吧。如果知道自己完全复原了,那么莫承哥哥是否就会离开自己,而是去找雪涯? 沈明漪想着,不由得心中泛起一丝难过。 “明漪。”秦莫承坐在她身边,沈明漪抬头,正对上他少有的温柔目光。 这样温柔的目光,究竟有会有多久,还有多少时候,他能够这样耐心而温存地对待自己呢? “莫承哥哥,是不是等治好了伤,还可以带明漪在神界四处逛逛,找些好玩的东西?”沈明漪故意着依然没有记忆的口吻道。 “当然。”秦莫承的笑,此刻不染一丝杂念。 门外的雪涯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男子的眼中,从来没有过如今的这般温柔,然而这一切,都是给别人的,与她雪涯无关。想着,不由得转身,窗内,是舞枫大红色的衣袖随着从窗中灌进的风轻轻飘动着,那茜素红的颜色红得刺目,红得有些悲凉。 她转身的一刹那,屋内的秦莫承似乎有所察觉。其实在她到来的时候,向来耳目灵敏的秦莫承便已察觉到屋外有人,会是她么?他只是向着窗口往外看看,没有看到人影,回头望了望沈明漪那明眸善睐双眸,他强忍住了自己想要推门出去查看的冲动,直到轻微的衣袂携风之声再次响起,他知道,她走了。忽然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与寂寞涌上心头,就算身边时刻有那个江南女子相伴,他的心也依旧是落寞的。很多时候会恨自己,为什么不冲上去,过去的恩怨,为什么不能面对面地说清,而是任由那些宿怨在心底如同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多? 直到窗外一阵清风掠过,他才明了,他们,又一次擦肩而过。 第一百二十章 相见争如不见 舞枫为何会与翩婳一同给沈明漪治伤?回去的路上,雪涯不由得思索,看上去舞枫和翩婳的交情一定不浅,是否抓住了舞枫就能得到玄弦呢?虽然这样想,但是她知道,抓住舞枫又谈何容易,单凭自己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况且舞枫虽为神族,如今却已入魔界,有着孤刃那样的顶尖魔族高手保护,想要从她手中拿到玄弦,一定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能够趁她来神界帮助翩婳给沈明漪治伤的时候,在落单的情况下制服她,或许会容易一点。雪涯想着,依旧盘算不出个万全之策。 就这样一路思索着,不知不觉中走回凌波殿。她并不像陌言那样的性子还离着屋子老远就大喊大叫,让屋里所有的人知道自己回来了。几乎所有时候她都是默默地走回来,然后后默默地去找翎溪。翎溪喜欢清静,她也喜欢低调。 只是这一次,找遍了凌波殿的房间内,却并没有见到翎溪的身影。翎溪又是去哪了呢?她想着,想不出他这个时间会去什么地方,忽然间脑海中一亮,难道又是?......想起上次找到翎溪的那个在凌波殿之下叫做通幽径的密室,于是加快脚步,向着通幽径的方向而去。她知道,密室里藏着天楚的纯阳离火刃,或许,翎溪又是想起天楚了。 通幽径密室,果然玉石一样的白色大门敞开着,摇摇可见里面的空地上矗立着那柄早已没有了光芒的纯阳离火刃,饶是暗淡无光,它也那样傲然□地立着,纹丝不动,威风凛凛,同样这纯阳离火刃所在的空地后方,另有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径,整个小径上弥漫了冰蓝色淡淡烟雾般的冷冷寒气,挡住人的脚步与视线。雪涯正自心中微微胆怯,不知该不该踏进这通幽径密室,却见密室的阴暗角落里,翎溪缓缓走出。 “丫头,回来了。”翎溪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只是缓缓走出这通幽径,然后随手轻轻一抬,身后的石门渐渐关上。 “翎溪哥,你怎么又在这里?”雪涯本就是心直口快的人,对于自己亲近的人,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呵,有些日子没来了,进来看看他。”翎溪只是轻描淡写地道。 “他?......”雪涯没有再问下去,心中却忽然明了,这个“他”,指的是天楚。 “翎溪哥,他不会回来了!你不相信么?!”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一刻她觉得心底是无法诉说的悲凉,有一种心痛,痛得无法呼吸,为天楚,也为身边这清冷的男子,“天楚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就算他的刀还在,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么?”翎溪似乎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看着她,然后反问。 “已经很久了......”雪涯垂下头,掩饰着几乎要流出眼眶的泪水,她从来没有见过天楚,可是却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难过。 “很久?......”翎溪只是喃喃自语着,“对于咱们而言,世上千年,不过一瞬。” “可是,就算再有几个千年,他也不会回来了......”雪涯有时候真的想要点醒翎溪,为什么一向云淡风轻的他对于此事却这般念念不忘呢。 “他,不是一直都在么?”翎溪轻轻地说着,然后回头望了望通幽径那紧闭的师门。 那一刻,雪涯真的感觉到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又是几日时光,翩婳和舞枫不愧为称职的璇梦澄影,几日来尽心尽力为沈明漪解毒疗伤,看着她一天天好转,秦莫承终于逐渐放下了心。然而心中却被另一个人牵挂着,终于打算出门,去看一看她,有些事,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莫承哥哥,你要去哪里?”看着想要出门的秦莫承,沈明漪心中其实有数,不过依旧是如常般地问道。 “明漪,咱们来神界也有些天了,我到附近看看可有什么好玩的,回头来带你一块去玩。”秦莫承深切的鄙视自己说谎话时一点都不觉得内疚。难道真的是男人长大了就学会说谎了么,他记得曾经在师门时,曾听一位师兄说过一句“名言”,那还是他们一起偷懒练功欺骗师傅的年代,那位师兄说“要想说谎骗别人,首先得骗自己,让自己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那么在说谎的时候就一点也不会紧张。”果然,现在的他,就是在欺骗自己。 沈明漪低头想了想,继续换上一副笑颜,道:“莫承哥哥带我一块去不好么,反正咱们走走逛逛,到哪里都行。” 秦莫承想了一下,道:“明漪,你伤还没完全好,还是别跟着我走太多冤枉路,等我找到了好玩的地方再回来接你,可好?” “嗯......”沈明漪垂下眼帘,想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乖巧地道:“好,明漪听莫承哥哥的。” 秦莫承又看了一眼6云轩,道:“云轩哥,你和明漪一起等我吧。”他看出6云轩似乎想要开口说跟他同去的意思,不过有6云轩在身边,似乎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想干嘛就干嘛,比如,打架,于是让6云轩留下。可是,为什么想到雪涯,就有一种感觉会打架呢,秦莫承摇摇头,赶走混乱的思绪,然后大步出门。 凌波殿,当秦莫承站在凌波殿院外时,无论是雪涯,还是翎溪,都感觉到了外面的来人。 “翎溪哥,你别动,我的事我能自己解决。”雪涯望着翎溪的目光,郑重地道。 翎溪默然点头,然后跟着她的脚步走出凌波殿院外。 有些时候,就算再不想见的人也终究会相见,就算再不想面对的矛盾也总要去面对。 凌波殿外的男子,他是秦莫承,他不是雪涯,他不会永远只守在门外静静地看,除非他如三年前那般,不想遇见,然而一旦他想要相遇了,就会在适时的时候,出现在在她面前,不论是为了旧情还是恩怨。 凌波殿外,此刻相对而立的是秦莫承与雪涯,两个人相聚十步开外,却都是那样静静地站着,谁都不曾先说一句话。三年了,三年没有相见,没有说话。陌生么?其实彼此而言并不陌生,至少对雪涯来讲是这样,因为这三年里,她不知偷偷跟着他多少次,看着他,和他身边的那一位女子,相依相拥。 然而此刻,却只有相对无言。 “你欠我一个解释。”终究,还是秦莫承开口。 “关于火弦?”雪涯冷然问,那根长白天池的火弦,那根她没有拿来相救沈明漪的火弦,是他们之间隔阂的起点。 “不。”秦莫承却摇头,“你扰乱华山,伤我同门的事,总该给我一个说法。”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雪涯冷笑,为了那根火弦,他三年不理她,然而到头来在意的却仅仅是她大闹了华山,那么沈明漪呢,沈明漪在他心里的分量到底又有多少呢? “如果我给了你解释,然后呢?”雪涯凝眸反问。 “之后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秦莫承的声音没有任何语气,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痛犹如刀割。 雪涯似乎是低头想了一下,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她并不奢求两个人之间能在一起,她想要的结局只是两人如从前一般有一个友好的告别,彼此祝福然后各走各的路。 于是她不说话,她在等待一场更断然的决裂,这三年里,几乎每一次见面都是比前一次更加决绝的分别,再也没有半点温存。温存?曾经有过么?她不记得,如今只要想起他,她的心里就只有彼此的恩怨纠葛,再也没有一丝温暖。而今的等待,只不过是一场彼此之间更深的伤害。 然而,在等到秦莫承说话之前,等到的却是远处走来的两个身影,一蓝一白,相衬得那样干净明澈。 沈明漪和6云轩。 当这两人来到面前时,周围的空气只是更加冷漠了几分。 “莫承哥哥!”沈明漪整理好微笑,从容地走到秦莫承身边。 “莫承,明漪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只好带她来找你了。”6云轩苦笑。 秦莫承只是点点头,现在他的心里有些乱。 沈明漪远远地看了雪涯一眼,却立即把目光转向别处,不知为何,从心底她不敢去看雪涯,不敢与她再有着什么交集,似乎觉得跟她在一起,自己就永远都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于是她只能靠近秦莫承,明明恢复了记忆,却硬是装出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每一个人都看得见她在笑,却没有人看得见她心底的泪。 “莫承哥哥,这是哪里,这里好漂亮呢。你看,漫天都是飘落的雪花,就是稍微有一点冷。”沈明漪说着,抬手去接天空中的落雪。 “明漪......”秦莫承拉过正要奔到自己面前的沈明漪。 沈明漪看了看雪涯,转头道:“莫承哥哥,那位姐姐好漂亮呢,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明漪,先别过来,我和这位姐姐有几句话说。”秦莫承说着向沈明漪道。 沈明漪依旧是同时看了看秦莫承与雪涯,目光一闪道:“原来莫承哥哥是来找这位姐姐的,莫承哥哥不要明漪了么,那明漪还是回人界吧。”说着她转身便走。 “明漪,回来!”秦莫承一急,立刻去追,在这神秘莫测的神界,谁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会遇到怎样的情形,因而绝不能让她乱跑。 秦莫承只是一转身,还没等拉到沈明漪,便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骤然而至,来不及回头,只能拔剑出鞘,一个回合的较量,秦莫承转身,看到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已近在咫尺。 原来,他还是首先会去追那个人界女子么?雪涯静静地握着手中的天渊法杖,心中早已冷得麻木。 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足够美丽,足够温柔,足够懂事,更重要的是,她足够从容。爱着人和被人爱着的女子,都足够从容,而她雪涯,缺少的就是这一份从容。 此刻,她只想手中的天渊法杖化成千道剑光,将这个女子置于死地,然后,看着他伤心欲绝的模样,忽然觉得,那是一种肆虐的享受。 这一刻,她又变成了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千里追踪 她手中的天渊法杖化为万点剑光,倾泻而下。秦莫承回身出剑,接过招式,立刻两人动起手来。站在一旁的6云轩与沈明漪紧张地看着,纠结于插不上手。另一方,雪涯的身后,翎溪也已缓缓走下院落的台阶,只是淡淡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他家的丫头不会吃亏,就算吃亏的话,他出手也来得及。 空旷的神界,冷然的风,秦莫承与雪涯两人手中的兵器划出无数光芒,很多时候,只想发泄般地大战一场,结果并不重要。 站在一旁的沈明漪早已看得胆战心惊,几次冲上前去,都被雪涯的招式阻挡再外,看到雪涯每每迁怒于沈明漪,秦莫承心中大急,向6云轩使了个眼色,之后二人寻了个空挡带上沈明漪飞身便走。 雪涯正要去追,翎溪已淡淡道:“丫头,别追了。” 雪涯停步,回头望望正走上前来的翎溪,听话地点了点头。如今,能够真正让她信服的就只有翎溪了,无论翎溪说什么,她都会听。那是一种温暖,一种可以相互依偎取暖的感觉。方才一场打斗,到此刻才感觉到心力交瘁与极度的紧张,她原本就是一个法术低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神,除了她自己外,没有人知道她就算平日里与妖魔交手都会紧张,没有人知道她从来都不曾与人争吵过,更别说现在是与自己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人撕破脸皮决裂。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心理的极大考验。 秦莫承和6云轩带着沈明漪回到翩婳的住处。望着窗外神界飘渺的风,沈明漪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一种什么东西要离去的感觉。 “莫承哥哥,刚才那位姐姐,想要伤害你么?”沈明漪望着身后男子的目光,轻声问。 秦莫承只是柔声道:“不会的,她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沈明漪只是叹息地摇头,“莫承哥哥,这里好可怕,咱们回去吧,明漪不要治伤,也不要恢复记忆了。” “好明漪,再等几天,翩婳说再有几天你就能痊愈了,到时候咱们就回人界去,再也不来了。”秦莫承劝道。 “莫承哥哥,是不是如果明漪没有中毒,没有失忆,你就不会留在明漪身边了?”沈明漪望着他,终于问。 “丫头,你又胡思乱想了,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怎么可能离开你?”秦莫承道。 丫头……沈明漪垂下头,曾经,他一直叫那个白衣女子丫头,而今对她沈明漪叫出来,却是那样的顺口,只是,他在叫着丫头的同时,心里想的又是哪个人呢?有些事永远也不会懂,有些情永远也无解,有些迷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凌波殿,雪涯默默跟随在翎溪身后,若有所思,半晌终于问道:“翎溪哥,神与魔之间,会有明显的界限么?”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翎溪略略回头,她略显突兀的问题,让他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 雪涯沉默一会,道:“如果,我杀了她,是不是就真的成为了魔?” “……那个女人?”果然,只有翎溪懂她。 “我想看秦莫承伤心难过的样子。”雪涯说得斩钉截铁。 “看到了,你会开心么?接下来又如何?”翎溪只是淡淡地问。 “接下来,或许他会找我报仇。”雪涯道。 “你要的是这样么?”翎溪依然静静地问。 雪涯点头,“这样,他就会主动找我,我就能够时常见到他。” “你心里,真的有他么?”翎溪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摇摇头,问。 “或许……没有吧。”雪涯犹豫了一刻才低头道:“我已想象不出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只是他没有给我一个想要的结果。” “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样的?”翎溪问。 雪涯想了想,道:“再带着我,从人界行走一段日子,等我的伏羲琴弦找齐,与我友好地告别,并告诉我,我曾经在他心里存在过。然后,他带着他的女人过他想要的日子,我回到翎溪哥身边,自此不再与他往来。” “现在,不是也一样么?他带着他的女人,而你回到我身边。”翎溪道。 “不,不一样。”雪涯肯定地道。 翎溪只是缓缓摇头,“只是心里的感觉不一样而已,千百年之后,都会一样的。” 雪涯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翎溪,为什么有些事情总要折腾得上穷碧落下黄泉,最终才能够明了。 然而不论怎样,原本该做的事总是要去做的,比如寻找伏羲琴。她知道,这几日来,舞枫都会来到神界,与翩婳一同给沈明漪治伤,这也给她找了个理由再到翩婳的住所来,明是追踪舞枫,而暗中却是查看秦莫承与沈明漪的动向。 绮罗窗前,绫绡飘动,屋内,是那相互依偎的一对男女,他们的背影唯美得让人窒息。 雪涯只是冷冷地看着,不知何时,她已学会麻木。只是却不自觉地微微抬起手中的天渊法杖,随着一道淡淡的紫色光芒出现,笼罩在沈明渊周身。 “啊!”沈明漪惊叫,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动弹不得了。 “什么人?!”发现有人偷袭,秦莫承立刻喊了一声,转身向窗外望去,却不见人影。 屋内,沈明漪依然被困住,吓得说不出话。 “出了什么事?我出去看看。”另一间房内,正与翩婳闲话家常的舞枫走出,快速地掠向门外。 雪涯一个飞身便已闪出很远,作为御法澄影,有一个优势便是只要想跑,那么绝没有人能抓得到。于是在舞枫刚刚踏出房门的一刹那,她的身影已在很远之外的角落里。只是凝神仔细听着他们远远地交谈,距离远的关系,声音已变得模糊不清。 舞枫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没有人啊?” 翩婳抬手轻轻一挥,解除了沈明漪身上的法术,也在四周查看了下,没有发现动静,转头向同时追出来的秦莫承道:“别担心,或许是来往的小神闹得恶作剧罢了。” 舞枫也点点头,表示赞同。 秦莫承没有说话,他知道不是,不是别人。那熟悉的紫色光芒,那熟悉得来自冰雪之中的芳香气息,一定是她,那个让他爱让他恨的女子。不过此刻,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很多时候,很多话,他已不能说,只能藏在心里,然后任由它慢慢在记忆中消散或者被岁月的风沙蚀刻。 “回去吧。”身后,是6云轩温暖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 身边,舞枫已道:“看到沈姑娘的伤势有好转,大家都很开心呢,今天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 “好的,多加小心。”翩婳与她相熟已久,客气话自然不用多说,然后一行人目送着舞枫离开后,转身回房。 看到舞枫出来了,雪涯立刻无暇顾及其他,而是立刻跟上去,不过她知道舞枫的修行比自己要高出许多,有一丝疏忽都难免被她发觉,因而只能远远地跟着。 此刻,她不敢走得太近,只是远远地望着那个一身红衣的美丽女子向着交界的方向走去了。有那么一刻,她几乎想要冲上去与她硬拼,然后终究理智战胜了冲动,她知道就算硬拼,以自己的功力也不可能从她身上夺得那根玄弦,而且还会打草惊蛇。 然而,请人帮忙呢?纵然舞枫是神族,可她已加入魔界,那么按道理讲该算是神族的敌人了吧,不用找什么高手,找来几名寻常的神将应该就能将她制住了。她望眼四周,空荡荡的哪有一个过往人影,所存在的只有神界飘渺的仙气缭绕。 进退不得地跟着面前的红衣女子又走了一段时间,距离两族的交界更近了。而前方的身影却越来越快,头也不回地往魔界的方向而去。 忽然间,神界的另一方,并肩走来三名神族男子,一边赶路一边交谈着。雪涯远远地看了看那两名从未见过的神族男子,一位身穿白衣,一位身穿蓝衫,于是一心念一动,立刻奔上前。 “两位大哥!”雪涯让自己尽量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那两人停住脚步,其中的白衣男子打量了她一下,然后道:“小姑娘,你是哪一座神殿的啊?” 另一位蓝衫男子也到:“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雪涯立刻点点头,道:“两位大哥,有魔界的人欺负我,可不可以帮帮我?” 先前那白衣男子问道:“哦?魔界的人到神界来了?是谁啊?在哪?” 还未等雪涯说话,那名蓝衫男子道:“姑娘,这里是交界之处,很不安全呢,你是哪座神殿的?早些回去吧。” 雪涯回答白衣男子的话,道:“一个魔界的女子,是个璇梦。” 那白衣男子听后想了想道:“璇梦啊,这可打不过了,不过寻常魔族在神界无法久呆的,你早些回去,她就抓不到你了。” 蓝衫男子也跟着道:“说的是呢,姑娘你自己小心些,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言罢,两人一同并肩沿路走远。 剩下雪涯依然立在当地,原本以为,是永恒的对立,原本以为,至少会有人帮助一个向其求助的弱女子,然而如今看来,神界的世态炎凉,与人界江湖一样。就算是在人界江湖,还有些惩恶扬善的大侠,然而在神族,却不会有人关心其他人,更别说是素不相识的人。 她清楚,没有人会愿意为于己无关的事来招惹仇敌,哪怕敌人是魔族,她更清楚,没有人会为了自己这一个小小的御法澄影,而去得罪一个美丽强大的璇梦女子,不论这个璇梦女子是神还是魔。 很多事,心里清楚就够了,不必再反复试探以证明这个神界是多么令人心寒。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她不再多想,而是快步向前赶去,追上已经踏入魔界边缘的舞枫。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求证 对于一个寻常神族而言,进入魔界相当于把自己置身在群敌环伺的境地,因而雪涯此刻停住脚步,正自犹豫要不要跟随舞枫一同踏入魔界。突然间,一片白色光柱闪过,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手持冰蓝色环形武器的白衫男子,正略带笑意地望着她,她定睛看去,竟是清漠。 “你怎么在这?” 清漠立刻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望了望舞枫走开的方向,低声道,“我也是跟踪她的,跟我来。”说着便往魔族结界踏去。 雪涯紧跟在后,踏入魔界,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对于这个交情不算很深的魔族男子清漠,总是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信任。清漠是泓玄等人的朋友,舞枫也是他们的朋友,可是不知为何,她却宁愿选择信任清漠,或许是由于清漠的关系跟翎溪更近吧。 踏入魔族地界,却不见了舞枫的踪影,清漠立刻将雪涯拉到一边,低声道:“别急,她是回家去了,咱们这去她家里找她。” “可是......”雪涯想说,难道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上前直接要玄弦?没有人见过玄弦的样子,万一她死不认账可怎么办? 清漠的眉间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道:“一会你去她家找她聊天,趁她打开大门结界带你进去的时候,我会隐身跟进去。” “然后呢?”雪涯神情间带着一丝紧张。 清漠接着道:“你不用管我,只管与舞枫聊天便是,我会找到她藏匿玄弦的地方。” “可是,我们能够从她的地盘拿走玄弦么?”雪涯几乎不可置信。 清漠道:“就算拿不走,我也要给她制造一些混乱,另外我想让你看到,玄弦确实是在她的手上。” 雪涯点点头,她知道,清漠这样做主要是为了使自己相信他说的话。“可是,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放心,不会。”清漠道,“到时候我会把藏有玄弦的密室门打开,然后现身去跟她交手,你不要理我,装作不认识我就好,然后趁她与我交手时你用法杖去感应一下里面的玄弦。” “好。”雪涯道,“如果玄弦果然在此,我的法杖能够感应得道。” 清漠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雪涯点头跟着他前行,只是她心中始终不太明白,自己已经说明相信他了啊,为何他还非要骚扰舞枫不可呢? 与清漠商议完毕,踏入魔界,来到孤刃与舞枫的住处,她的身后,清漠一个隐身没了踪影。看不到身边那位让自己看上去就觉得很亲近的魔将清漠,雪涯心中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尽管知道他其实就是在身边的。 努力压制下自己紧张的心情,她缓缓拿出天渊法杖,让法障的前端轻轻碰触院落前那被设下的法障,这个动作在两界便类似于人界的敲门。果然没过一刻,舞枫从放中走出。雪涯只是安静地站在院外,让自己尽量保持微笑。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雪涯妹妹,快屋里坐。”舞枫笑着上前招呼。 “舞枫姐姐好,泓玄哥他们都忙,我就自己跑出来逛逛。”她在舞枫的面前尽可能地只提泓玄,而不提翎溪,因为她知道,似乎孤刃与舞枫这对情侣与泓玄、烟若之间的关系要比与翎溪更亲近,而翎溪则与清漠更要好些,介于清漠对孤刃和舞枫的敌意,这其中的玄机她既然不懂,那么就索性避开。 “妹妹来得正好,孤刃又出门去了,我一个人正无聊呢。”舞枫说着将雪涯让进院内,进门的一刹那,雪涯感觉到有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自己身边闪过,然后又消失了,她知道,是清漠如愿隐身着跟进来了,并且又溜到堂内去做他想做的事了。 舞枫倒没有丝毫察觉,只是带着雪涯一同走进屋内,然后闲坐喝茶聊天。 “孤刃大哥常常不在家么?”雪涯本不是喜欢多话的人,因而好不容易才找出话题问道。 舞枫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是啊,他是魔尊最为器重的魔将之一,平时总有很多事做,哪有时间陪咱们这些小女子呢。” “舞枫姐姐身为神族,却能够为了孤刃大哥来到魔界,这份勇气着实让人敬佩。” 舞枫只是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其实神与魔本没什么不同,神有好人也有坏人,魔同样有好人也有坏人,那么既然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又何必拘泥于礼法呢。” 雪涯点头,心中不得不叹服这位璇梦女子的见识与众不同自有独到之处,想了想,道:“舞枫姐姐,两族彼此相爱或许可以在一起,那么如果喜欢上的是一介凡人呢?这其中会有什么不同么?” “凡人......”舞枫微微低头,思索着,半晌,道:“妹妹,你没有听过前辈们所说的‘人仙殊途’这句话么?从前,我也同很多不信命的小神小魔一样,不理解与人倘若相爱,为何不可在一起,现在想来,却明白前辈们的话是有道理的。” 雪涯睁大了双眼,现在,她还处在不愿意信命的阶段里,不由得很想听舞枫仔细说下去。 舞枫轻叹道:“妹妹,你可知道,人的寿命只有短短不到百年,当百年后,对于仙妖来说,依然年轻美貌,可那个人间女子或男子却已白发苍苍甚至化为一抔黄土,这样的结局,谁能够接受呢?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永远都是人界无法逾越的悲局。”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雪涯静静思索着,体会到其中难以名状的绝望与伤感。 舞枫接着道:“在两界,若是喜欢一个人,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他,告诉他,去折腾得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和他在一起;同样,若是恨一个人,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报复他,折磨他,去达到你想要的结果。总之,在两界,无论爱恨,都可以轰轰烈烈,可是在人界却不行。没有那么多时间,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明白,你有多爱他或者有多恨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等待,甚至人界许许多多的误会,直到百年之后也说不清,解不开,终成遗憾。” 达到想要的结果?......雪涯疑惑着,似乎舞枫的话很对她的心思,可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又是怎样呢?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个一身黑衣的人界少年来。似乎,无论他怎样做,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突然间,一阵寒冰碎裂的声响似乎由这大殿的最深处传来,像是响自极深远的地方,不过那足以穿透长空的清脆声音也把正自沉思的雪涯吓了一跳,而舞枫更是面色大变,一下子站起。 “姐姐,出了什么事么?”雪涯惊闻的同时也已想到,一定是清漠捣的鬼。 舞枫只是勉强定了定心神,道:“妹妹稍坐,我去去就来。”言罢转身奔出房门。 雪涯自然知道她是去做什么,于是趁她走远便拿出天渊法杖,一路轻轻地跟随着,确保不被她发觉。直到走入几间厅堂后的一间幽深看不到光亮的黑暗密室,才见舞枫停下脚步,于是雪涯也悄悄躲在较远的石柱后观望。只见舞枫在那间黑暗密室之外似乎是犹疑了一下,然后便飞身一掌击开房门,那黑暗密室中刹那跃出一个白色身影,眨眼间已跟舞枫斗在一处。雪涯虽然离得远看不太清,不过从那人的衣着和身法上也已看出那似乎就是清漠。 清漠和舞枫双方都一言不发,却极快地陷入打斗中,雪涯穿过他们二人令人眼花缭乱的身法看到那间密室的里端,似乎在黑暗中散发出一丝细长的橙黄色的光亮,只不过那光亮很微弱,像是被法术笼罩禁锢了一般。在看到那一丝黄色光亮的同时,雪涯也看到自己手中的天渊法杖顶端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像是遥相呼应一般。她知道,这是被收入天渊法杖中的其它几根伏羲琴弦之间的感应。不用多想,已可以确定在那幽暗密室中藏着的,就是清漠所说的玄属性伏羲琴弦了。 这时,远处的舞枫与清漠打斗愈演愈烈,清漠本属于极其迅捷灵活的类型,因而作为璇梦的舞枫与他周旋不免有些力不从心,又打斗了几回合,舞枫终于忍不住怒道:“清漠,你干什么!” 只听得清漠冷笑一声,道:“嫂子好霸道,过了门就不让兄弟回家了么?哈哈!”言罢,他纵声长啸,身影飞掠出窗外。 雪涯无心去想清漠那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只知道清漠一旦离开,舞枫势必回来,于是自己立刻奔回原先的厅堂,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舞枫回来。 似乎是舞枫又检查了一会那原本藏在密室中的玄弦,因为等她回到厅堂时,雪涯已坐了一会。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舞枫回来,雪涯立刻起身道。 舞枫只是勉强挤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容,道:“一个小毛贼而已,没吓着妹妹吧?” “姐姐住的地方不是设有法障么,连我都进不来,何况?......”雪涯故意问。 舞枫摇头道:“来的人是擅长隐身法术,我想许是我带妹妹进来时,趁咱们不注意,偷偷隐身溜进来的。” 雪涯想了想,道:“姐姐没丢什么东西吧?会不会是孤刃大哥惹了什么仇家?”她故意想要将话题引到与孤刃结仇上来,因为她实在想知道孤刃、舞枫与清漠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 舞枫似乎是犹豫了一会,纠结着要不要说似的,片刻后才试探着问道:“妹妹认不认识一个叫清漠的人?” “清漠?是神族么?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说过。”雪涯道。 舞枫摇摇头,“想必妹妹是不认得了,不过听说过也很正常,他不是神族,是魔。” “是魔?”雪涯心里有点怨恨自己连装作吃惊都不会,说出话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 “刚才来的就是他。”舞枫道。 “难道他与你和孤刃大哥之间有仇么?”雪涯问。 舞枫叹了口气,道:“虽然同为魔将,但他们之间的矛盾似乎从我来之前便有了。” “那又是候怎么回事呢?”雪涯记得曾听泓玄说过,舞枫来到魔界时间也不短了。 舞枫摇摇头,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几乎从来没听孤刃提起过他,倒是他时常来这里打打闹闹,只听说曾经他也是住在这里的,许是后来由于和孤刃之前发生了冲突,便离开了。” “便离开了......”雪涯沉思,却依然还是想不通到底是因为何事使得孤刃与清漠反目成仇。 看看时间已不早,于是向舞枫告辞,回往神界。 第一百二十三章 残红 魔界,一处隐蔽角落,站着一个一身翠绿色澄影战袍的年轻男子,此时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地站着,那一抹萧瑟的背影下,目光却显得冷冽而寒意四射。他环视四周,然后微微转了半个身子,四周虽然空无一人,却见他仍是沉声道:“清漠,你出来。” 片刻,随着一道白色光柱从天而降,清漠的身影出现在那翠绿色男子面前,目光中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身为魔尊,就是这么对人呼来喝去的么?” 原来,那身穿翠绿色澄影战袍的男子正是魔尊逸风。 魔尊逸风只是摇了摇头,同样道:“身为洛隐皓天,隐身就是这么给你玩的么?” 清漠扁了扁嘴,一脸不屑地盯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不去看他。 逸风没功夫跟他开玩笑,而是言归正传,道:“是不是又去骚扰孤刃他们了?” “你管我!”清漠只是不服气地看了看他,道:“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逸风并不和他计较,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是答应得了那根玄弦后,先给你修行那上清剑的功夫,如今承诺无法兑现,是我的错。我愿意用两界其他的宝物来弥补,请你不要再找孤刃的麻烦了,好么?” “哼,你分明是怕孤刃藏有玄弦的事情败露,让神族的人知道。”清漠冷冷地道。 “我确实怕神族知道孤刃藏有玄弦,前来抢夺。”逸风承认。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收着?非要给他保管?!”清漠冷笑。 逸风无奈地摇摇头,“我若是自己收着了,又怎会不给你拿来修炼上清剑?伏羲琴中的玄弦可以用来配合修炼神族法术上清剑,当初我说过,倘若得了玄弦,在我找齐其他六根琴弦之前,定会将这玄弦先给你修炼法术用。只是如今......” “你也包庇那个神族的女人!宁可拿那玄弦助她抵御魔界之气!”清漠怒道。 “舞枫?我怎么会包庇她?”逸风无奈地叹息,“若不是因为孤刃,我会容忍那个神族女人在魔界一住这些许年头?若不是为了孤刃,我早就一掌将她拍得魂飞魄散。” 清漠只是盯了他一眼,懒得再跟他说话。 逸风接着道:“你知道,近年来大战愈渐频繁,孤刃作为魔界第一的念守皓天,我需要他。” 清漠只是冷笑,“是啊,他的法力比我强,所以你用得着他,不想得罪他。等你找到所有琴弦呢?那根玄弦怎么办?” 逸风道:“当初我与孤刃协定,玄弦只借给他用到待我找着所有琴弦之时,等其他六根琴弦尽数落入我手,他就得把玄弦还给我。” “他还给你,舞枫就没法在魔界待下去了,他若是不还呢?”清漠反问。 “我与他早已商定,倘若日后他违背诺言,也不能怪我做出不客气的事,比如将那女人逐出魔界。”逸风虽然神情间带着几分忧伤,而目光和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你这算是过河拆桥么?”清漠一语中的。 “……”逸风无言以对。 “好,你是魔尊,我本不该高攀与你称兄道弟,到都来还是谁法力强,你用得着谁,谁才能在你统辖的结界中立足,弱肉强食世态炎凉在魔界反倒体现得更淋漓尽致。”清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向带着轻松玩笑的目光中忽然染上一抹忧伤之色,言罢,又是一道白色光柱闪过,这次他没有隐身,而是直接传送到别处,消失了。 剩下逸风一个人依然孤单地伫立着,望着清漠刚刚离开的位置,自言自语叹息道:“对不起,我是真的把你当兄弟,身为魔,也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你懂么?......” 神界,雪涯已从舞枫处回来,本来是想要直接回到凌波殿,告诉翎溪她已确认了玄弦在舞枫手里的事,只是走在飘渺无痕云雾缭绕的岔路口,就忍不住想要转到另一个方向,这看一眼那一对人界男女,想要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于是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脚步指向了翩婳的住所 。 “莫承哥哥,你看那朵花好漂亮,似乎在人界从来没见过呢。”屋前的石桥上,沈明漪轻抚着桥边枝叶上一朵奇异的鲜花,目光里满是欣慰。 秦莫承笑笑地走上前来,没有人看得到他目光背后的无奈与怅惘。 “莫承哥哥,你说我们如果向翩婳姐姐讨几颗种子,带回人界去,是不是也能将它养活呢?”沈明漪满怀期待,同样,也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眼中的忧伤。这几日来,那些往日的记忆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重现,藏在眼前这男子心底的,永远都是另一个女子的身影吧。而她沈明漪,明明已经记得了,却还是要装出什么也不记得的一派天真的样子,将所有的哀伤深深藏入心底,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企求那个男子在自己的身边多留一刻,用自己的卑微来交换他的怜悯,然后用那一丝最后的信仰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说他的心还是在的。 骗人的最高境界是首先欺骗自己。 于是现在,她甚至连自己都几乎相信,自己是没有记忆的,那些过去的事,总是在无数次念念不忘的过程中,就真的那样不再会特意想起。此刻,她只是绽放着笑颜,来专注于面前枝叶上盛开的鲜花,然后聆听着身边那个男人轻轻走来的脚步。 忽然间,一阵劲风就那样在连水面都没有涟漪的静谧天幕下骤然袭来,不偏不差地正好将面前那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垂落,片片花瓣被撕裂碾碎,飘落桥底的水面上,犹如撕碎的心。 “啊!”沈明漪一惊,这诡异的风让她一下子警觉。 身旁,秦莫承手已按剑,长剑随时可能出鞘,然后向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其实心中已有了定数,他知道是她,是雪涯,是那个让他爱恨交加的女子,因此也从没有哪次遇敌如此刻这般使他心中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雪涯当然不会现身,而是躲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然后轻轻执起手中的天渊法杖,随着紫色光芒的闪烁,树上片片花瓣飘零,那些原本含苞欲放和盛开静好的花朵一时间片片碎裂,流离飘零到各个角落,有种凄凉的美。 沈明漪看着这碾作尘的红泥,一时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身后,是雪涯冷然的目光,就算是那些花朵开得再美丽,也与她没有半点关系,那些美好的温暖的永远都只属于别人,而她只能静静地呆在黑暗的角落,守候那份只属于自己的孤寂。而今,她只是不喜欢那些鲜花,不喜欢那些被他们喜欢过的东西,既然不喜欢,那么便毁了它,如果看到这些花瓣飘零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丝痛快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面前的沈明漪呆了半晌,然后缓缓俯下身,去拾起地上早已残破不堪的花瓣。身边,秦莫承环顾四周,已大声道:“你出来!我知道是你!” 雪涯冷笑,如今,他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出了么,心中蓦然觉得有种凄凉,自己这般纠结折腾到头来为的又是什么?是为了引起那个人的注意?那个连提都不愿意提起自己的男子。想到此,她手中的天渊法杖又是一展,随着一阵更强劲的风声和女子的惊叫,桥上的沈明漪已经被劲风带进桥下的水中。 “明漪!”秦莫承伸手一抓没能抓住,反而扯下她一条衣带,此刻顾不上其他,而是立刻抄起手中的衣带,那带子就如同长了眼睛的长鞭一般,将沈明漪的身子牢牢卷起,然后轻轻一挥,让她安稳地落在地面。身后,是雪涯带着不屑而冷然的目光转身。 只有凌波殿才是她的家,只有那里才能够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因为那里有着一个不懂得温暖自己,却会温暖别人的人,翎溪。 如同往常一样踏着悠然自得的脚步走回凌波殿,天渊法杖起处,熟练地将院落门前的法障散开,然后带着轻快的脚步迎着院落中纷纷扬扬的飞雪,进入大殿的正门。 “翎溪哥,我回来了。”依旧如同往常的喊了一声,也在意料之中的没有人应答。 雪涯也并不奇怪,她知道这个时间翎溪不会远走,于是在大殿里里外外每个房间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后,转身向着凌波殿下方的通幽径而去。她知道,在那间密道内,藏着天楚的纯阳离火刃,也藏着翎溪的心。 很多时候,翎溪都会在那暗无天日的秘境中,对着那早已没有一丝光芒的纯阳离火刃发呆,至少在雪涯看起来是那样。 此刻,翎溪确实在通幽径深处,只不过他并不是站在纯阳离火刃的旁边,而是在那看不见尽头的密室最深处,缓缓运着法术。他的面前,是一片冰蓝色的迷雾,迷雾所散发的强大寒气将整个四周笼罩着,而那寒气所笼罩的冰蓝色迷雾静静挥散着,让人看不清四周的景象,似乎置身与一片没有方向没有位置,时间与空间全都静止了的幻境中。 “翎溪哥,你在么?”通幽径之外,已传来了雪涯并不大的声音,和小心翼翼地由远及近的轻轻脚步声。 通幽径深处,翎溪缓缓运功收势,站在那充满冰蓝色寒气的黑暗四周,直到那些迷雾的飘荡渐渐缓和,却依然挡住周围的视线,外面的脚步声更近了。 “雪涯,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一点就够......”望着面前挥不散解不开的冰蓝色迷雾,翎溪喃喃自语。他极少会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就算是独自面对着天楚的纯阳离火刃,大多数的时间也只是沉默,而今却既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向是在对着雪涯。 当然,他并没有想真的让雪涯听到,因为听得雪涯脚步声近时,他话音已落,转过身来,迎向通幽径的门口,只是神情间带着些许的憔悴,脚步也微微有些不稳。 “翎溪哥!”雪涯并不喜欢通幽径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因而至今她都没有真正的向深处走过,通常她都是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叫上一声,翎溪就会出来带她离开。 与往常一样,翎溪来到她身边,然后随手施法关了通幽径的石门,两人并肩向着凌波殿的房间而去。 “翎溪哥,你怎么了?不舒服么?”雪涯看出翎溪的脸色很苍白,似乎每次从通幽径出来,他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之前问过他,他只说是里面的阴寒之气太重了,而这一次,他却明显的憔悴了许多。 面对雪涯的询问,翎溪只是轻描淡写地摇摇头,“没事,有点累了。” “翎溪哥,多少个璇梦都说过,你的伤势千万不能休息不好的,通幽径那个地方那么冷,你不要再去了。”雪涯心中着急。 翎溪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任由她牵着走回凌波殿的房内。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对决 刚刚照顾翎溪歇下,凌波殿外却传出了一阵极轻的衣袂携风之声,饶是声音如此细微,雪涯和翎溪也已听到那定是有高手来过。而此时神界唯一的人界高手,那便是秦莫承。 雪涯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她实在想不出秦莫承会来找自己,不就是自己恶作剧地把沈明漪推落水池了么?于是她无视翎溪眼中一闪而过的警觉,而是假装没有听见,接着柔声道,“翎溪哥,你睡一会,我不乱跑了,可好?” 然而还没等话音落下,门外已想起秦莫承的声音,“雪涯,你出来!”那声音就冷冰冰的,不带一丝语气。 雪涯心中烦躁,本来她现在不打算见秦莫承,也不敢去见他的,可他竟然主动跑来找自己。他来找麻烦对自己而言倒是无所谓的,可是来打扰翎溪就不是她雪涯能够容忍的了,于是想了想,一下子站起身来。 看着翎溪也跟着起身,雪涯连忙道:“翎溪哥,他是来找我的,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你别出来。” 翎溪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却见到雪涯已跑出房门。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门口,微微抬起右手,腕上的剑已闪烁着冰蓝色的清光,随时可以出手。不论是谁,敢欺负雪涯,他翎溪绝不能袖手旁观,就算那个人的言行举止与天楚是那么相像。 雪涯出了翎溪的房门,并没有立刻踏出凌波殿的院子,而是悄然藏身在大殿门口的如冰玉砌成的柱子后面,静静观望着。院外的男子秦莫承依旧一袭黑衫,手中按剑,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凝立在院外,远处的玉树下,站着的是一身蓝色衣裙的那个叫做沈明漪的女子,如静待花开。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形成一道绝美的风景,而只有她雪涯,只能悄然躲在暗处,来观望那属于别人的美好。 面前的秦莫承显得是那样陌生,那样遥远。 她只是这样默默地站着,望着面前的男子出神。 秦莫承等了许久,不见雪涯现身,不由得心中开始烦躁。 “雪涯,你出来!” “你敢说句话么?!” 雪涯感受得到面前男子的怒意,她不想现身,然而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自己解决,因为她已听到身后翎溪缓缓走出的轻微脚步声,翎溪保护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她知道自己不能所有事情都依靠翎溪。 于是她站出来,就那样毫无惧色地站在秦莫承面前,正视他。 有些诧异又有些犹疑地看着她,秦莫承暗暗握了握手中的剑,沉声一字字道:“你到底想怎样?” 雪涯依旧是冷然傲视他,这成了她唯一能够伪装自己的法宝,然后尽量保持不动声色的样子:“该我问你,我听你的话出来了,你想怎样?” 听她这一问,秦莫承倒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啊,自己想要怎样呢?恼她、恨她、骂她,不就是想要她能够光明正大地与自己面对面把话说清楚,那么如今她来了,而自己却反而不知该如何自处。 面前雪涯的目光依旧冰冷,没有一丝一毫往日的温情。 “你不是从前的雪涯......”望着面前的女子,秦莫承心中忽然有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雪涯只是幽幽摇头,“我还是从前的我,只是你,从来就不曾认识过我。 ” 那一刻,似乎有种什么东西在秦莫承的心里狠狠撞击了一下,是啊,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完全不懂她,又怎能称之为认识呢?然而这样想着,出口到嘴边的话却让自己也觉得吃惊,“没错,我根本就不屑认识你,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相识。” “好......”没有人知道雪涯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个字时用了多大的力气,曾几何时,在长白山那雪落无声的夜晚,他们,曾经促膝而谈,那时,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魔,请你离开我,千万不要让我伤害了你。”而那时,他亦信誓旦旦地说,“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如今,她还来不及赶他走,他已自己转身。 从前的只言片语,根本算不得承诺。而今,连承诺都不曾有过,又能指望什么呢?他们,只是偶然相逢的陌路人,缘分尽出,各自分道扬镳。她只是不甘心,连自己也说不清想要什么,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所爱的到底是他还是自己的一份执念。 面前的黑衣男子面色如霜。 “既然如此,我要做什么事,你不要再管我。”雪涯只是淡淡地说着,像是在商量一份协议。 “我没那心情和兴趣。”秦莫承亦毫不退让。 “那么好。”雪涯说着,缓缓抬起手中泛着紫色光芒的天渊法杖。 “你要干什么?!”看到她举起天渊法杖的一刹那,秦莫承警觉。 “刚说了你不管我的。”雪涯冷笑。 “想打架?”秦莫承沉声道。 雪涯缓缓摇头,一字字笑道:“不是想打架,而是,想杀人。”言罢,手中的天渊法杖直指秦莫承。其实,她原本没想动手的,只不过再次一眼瞥见藏身在角落里双目透着紧张的沈明漪,那种我见犹怜的女子,让她深深嫉恨,为什么只有自己是卑微的?为什么除了自己外,所有的女子都能够幸福?她不甘心,她只想再看看当秦莫承遇到危险时,那女子出来的模样,如今的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刺激自己,只要还懂得伤心,还懂得不甘,那么她的内心就不是荒芜的。 于是在那一刻,她手中的天渊法杖立时向秦莫承出手,既然是魔,那么就做到底吧。 与此同时的是,身后不远处,翎溪右手手腕上的碧蓝光芒一闪,剑光破空而出,幕天席地的光芒瞬间在秦莫承和雪涯之间汇聚成法阵,辅助雪涯的攻击。 尽管此时,雪涯对付一个凡人,并不一定需要他出手相助。然而选择出手与否,却代表了一种态度,一个立场。翎溪知道,雪涯她懂,就好像自己懂得她一样,无论是善是恶,都会毫不犹疑地站在对方身边。 纵使你要倾覆天下,我也舍身奉陪到底。这不是亲情,不是爱情,也不是友情,而是一种相依为命。 无暇的剑光与天渊法杖洒下的紫色光芒汇聚在一处,这俩个一个是凡间的剑客,一个是天界的神女,一时间,他们之间这生下了杀戮。杀了这个男子么?雪涯手下不停,心中也在不停地思索。这个心里再也没有自己的男人,留着已经没有用了。她不再惧怕杀人,反正自己也是一个魔,既然杀戮,那么就让他淋漓尽致吧。可是每当想要下杀手时,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在心头蔓延着。她不知道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是否还抱一丝希望,只是知道倘若杀了他,那么便再也无法去纠缠谁,去打扰谁,去恨谁了,这茫茫六界之中,倘若连一个恨的人都没有了,又有什么意思。刹那间,她想起了镜颜,那个叫做镜颜的女子宁愿堕入魔道,也不愿就此两两相望,她终于明白了是为什么。 茫茫六界,这红尘中,若是没有了那个恨着的人,该有多寂寥。 手中的招式依然不停,那穿越了千万年的斑斓剑光,凝聚了多少解不开的执念。秦莫承屏气凝神,论剑法,雪涯绝不是他的对手,然而倘若用上神族的灵力,那么他秦莫承必输无疑。远处的沈明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忽然有一种揪心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忽然明白,倘若自己继续一无所知下去,那么或许结局将会是自己直接出局。于是几乎没有来得及多想的她立刻飞奔至前,张开双臂就那样挡在秦莫承面前,那一刻,她目光中的坚毅不让须眉。 “明漪,你让开!”秦莫承大急。 “莫承哥哥,明漪不会让人伤害你!”沈明漪并不回头,而是直视雪涯。 雪涯冷笑,她还不打算一下子将眼前这个凡女置于死地,就算要杀了她,也要让秦莫承看着,让他心痛。那一刻,她雪涯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让翎溪心痛,她唯一知道的事,只要翎溪一句话,她就愿意抛开秦莫承,抛开在人界的一切,然后做回那个乖巧听话的小神女,就如同此刻,倘若秦莫承一句话,一个转身或是一个回头,她就愿意放手,然后含笑并心甘情愿地祝福他们相携离去。 然而,有时候要的明明很简单,却得不到。 直接无视面前的沈明漪,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丝毫不停,配合着身后翎溪的法阵,所向披靡。 “雪涯姐姐!”沈明漪并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而是像是深思熟虑过一般,才从容自若地开口。 那一刻,雪涯手中天渊法杖的光芒停在半空,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怜取眼前人 沈明漪不卑不亢,正视雪涯,“你的功夫比我高强,明漪尊你一声姐姐,长白山一别,已有数年了,过去的事,明漪也已想起,虽然还并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但这几年里,明漪与莫承哥哥朝夕相处,他从未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当然,如果真的是莫承哥哥欺负了你,明漪也会劝他向你道歉。所以,雪涯姐姐,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会很快回到人界,再不打扰你。”言罢,她眼中的执着与淡然让人倾叹。 那一刻,没有哪个人的内心比这个弱不禁风的江南女子更强大。 “明漪!”秦莫承上前拉过沈明漪,震惊于她恢复记忆,同时又担心丝毫不会武功的她受到伤害。 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没有动,心中的波澜却从未停歇。道歉,如果秦莫承需要道歉,会用得着眼前这个凡女来劝说?三年朝夕相处,并肩回人界,眼前这不自量力的女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秦莫承的娘子了么?可笑! 这不会让她雪涯的杀气有一丝一毫的消减,反而会让她更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或是大户人家男子娶回的二房。到底谁才是多余的,只怕永远也没有定论。 面前的沈明漪轻轻挣脱开秦莫承,道:“莫承哥哥,明漪不想让你再冒险了。” 秦莫承摇头,“明漪,你跟她理论什么,她就是个疯子,她是魔!” 雪涯笑了,虽然只是淡淡的笑意,但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有这么好笑的是了,没错,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魔,并且从不曾隐瞒过谁,那秦莫承后知后觉到相识了几年之后才意识到么?就算意识到,现在也已晚了。要不就别走进她的心,倘若一旦走进了,想要再出去,那必定是鲜血淋漓的下场。 她本就是个疯子,是魔。 只要他秦莫承在这六界一天,她就会让他鸡犬不宁。 远处,是只身赶来的6云轩。秦莫承与沈明漪来找雪涯,并没有告诉6云轩,因而当6云轩发现他二人莫名的不知去向时,便知道恐怕要出事了,于是才急忙赶来。 “莫承,跟我走!”6云轩的话虽然并不强硬,语气却坚定得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云轩哥,这事你别管。”秦莫承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出华山的孩子,他已不再是事事都需要6云轩做主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经长大,成长为一个独闯天下的侠客,已经可以自己独当一面。 6云轩皱眉,停了停,忽然无奈道,“好。那你便留在这,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等你把想做的事做完了,就跟我走。” 他话音落下,便负手站在一旁,不再多说一句话,目光却盯着秦莫承与雪涯。 而那一刻,秦莫承却似乎僵住了一般,脑海中回荡着6云轩的话,把想要做的事做完,就走。那么自己想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呢?自己是来找雪涯的没错,眼下雪涯已经如自己所愿地站在这了,那么接下来呢,自己又想做什么?想打架么?似乎架也打过了,还是有什么没有说完的话和没有解开的误解? 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彼此之间就这样两两相望,却再无一言。 或许,早已把这一生的缘分都用尽了吧,君子之交淡如水,人与人的感情真的不能太深,否则就会像现在,相对无言。当缘分尽时若依旧逆天而行,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孽缘了。 如今,确实该离开了,那么一切就这样吧,最初不相识,最终不相认。 于是秦莫承只是默然站了片刻,然后转身,轻轻揽起沈明漪的身子,大步向远处走去。雪涯注意到,自始自终,他都不曾有过一次回头。 或许,真的是再无留恋了吧,了无牵挂该是件多么幸福又多么荒凉的事。 看着秦莫承与沈明漪那一对璧人的身影相携走远,6云轩想要跟上,却仍是回头看了看雪涯,然后抱了抱拳,算是与故人打个招呼,随后又大步去赶秦莫承与沈明漪。 只有雪涯知道,那临别时的一抱拳,是多么无奈。 当一个男人不在时,他身边的朋友与兄弟,也都已是陌路,这一点,毫无悬念。自己的出局所失去的并不只是一个男人,而是他带来的那片天空。 苍凉的凌波殿外落雪纷纷扬扬而下,所剩的依旧是雪涯与翎溪,两个同样寂寞孤单的身影。 翎溪缓缓收剑,随着一阵清光闪耀,那如玉带般的神剑又缠绕在他右手的手腕上,像是一种禁锢。 雪涯亦收回天渊法杖,缓缓转身,踏回凌波殿的台阶。 “翎溪哥,我会不会让你失望?”除了翎溪外,没有人可以看见她眼中的忧伤。 “为什么这么问?”翎溪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诧异。 雪涯垂下头,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如果当一件事,所有人都觉得你做错了的时候,是不是就真的错了?” 翎溪想了想,然后摇头,“就算错了又怎样?很多事情原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可是,如果一个人被这六界的所有人谴责与唾弃……”雪涯继续道。 “那又如何?”翎溪只是轻轻道:“没有人会给予你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永无止境的包容,同样也没有人会真正用心地给予你值得让你忏悔和反省的谴责与唾弃。那些从别人处得来的东西,全都不值一提。” “真的是这样么……”雪涯恍恍惚惚地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走回凌波殿。 缤纷落英的神树下,相对而立的是秦莫承与沈明漪。 “明漪,你真的记起从前的事了么?”秦莫承的声音中透着些惊喜。 沈明漪点点头,“而且翩婳姐姐说我身上的毒也已基本解除,再有两三天就可以痊愈了。” “太好了,看来我们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秦莫承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欣喜过了。 沈明漪微微一笑,然后垂下头,然后,终于说出自己心中的顾虑,“莫承哥哥,你和雪涯姐姐……” 秦莫承只是豁达地摇摇头,“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是这里的神女,注定要留在这里,而我们,终是要回去的,所以从前的恩怨纠葛,也早就没了意义。” “莫承哥哥……”秦莫承说出这番话,是沈明漪所料想不到的,他这是打算放弃雪涯了么? “人仙殊途,明漪,这个道理,现今我懂了。”秦莫承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 “莫承哥哥,我们尽早回人界去吧,好么?明漪想离开这里了。”沈明漪的目光带着期待。 秦莫承点点头,叹息,“是该离开了。” 沈明漪轻轻走上前,从身后将他抱住,温柔的气息在他身后吞吐,“莫承哥哥,在人界,明漪愿意陪你一辈子,好么?”经历了太多生生死死六界轮回,许下三生三世的诺言已是笑谈,不如就那样实实在在的,相伴度过这一生,而来世,身边的人早已不再是他。 “明漪……”秦莫承转过身,那一刻,心中流过一阵温暖柔软的河流,人生苦短,与其用那么多时间来纠缠挣扎,为何不能抛却一切不着边际的憧憬,实实在在地过一生呢? 怜取眼前人,这个道理若非经历过无数风浪,没有人懂得,就算懂得,也没有人甘愿。 那么,这一生,就这样吧。 凌波殿院落,纷纷扬扬的落雪簌簌而下,飘飘洒洒地飞扬在玉宇琼楼的玉树石阶上。雪涯独自一人站在这广阔冷清的庭院中,面前是一株夺目的红梅,在这一片素白的天幕中形成一道夺目的风景。 她只是在凝思,却自己也不知在思索什么,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寥与怅惘。神界的日子就是千万年这般永世的孤寂么?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想要什么,却连自己也说不清。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忽然感觉到身畔一道惊人的寒气袭来,心中警觉之时,看到一个一身白色战袍的年轻男子身影闪现在凌波殿外,赫然正是清漠。 清漠的独门隐身功夫无人可破,此刻雪涯见到他并不是十分吃惊。而清漠只是狡黠一笑,那意思是:就是来找你的。 不过雪涯还是问出口:“清漠,你怎么会来这?”说着便要走到院落门口,用法术替他解开凌波殿入口设置的法障。 清漠却摇摇手,道:“不用进去,我就在外面说,说完就走。” “哦?”雪涯有点奇怪他为何这般急匆匆的从魔界来到神界。 清漠虽然不进院门,却隔着白玉般的院墙远远地向大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道:“翎溪在么?” “翎溪哥睡了,你找他么?”雪涯道。 清漠连忙摇头,“不不,不找他,我就找你。对了,翎溪最近怎么样?” 雪涯目光有几分黯然地垂下头,“不知怎么,这些天来明明泓玄哥带过几个不同的璇梦来为翎溪哥治伤,可翎溪哥伤势还是不见好转,时常一昏睡下去就是大半日不醒。” 清漠也闻言皱眉,停了一会,道:“那根玄弦,你有什么打算?” 一听玄弦,雪涯立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正想找你想办法,凭我一人之力,恐怕用武力不可能拿到玄弦。” 清漠顿了顿,道:“三日之后,传闻从人界来到神界的那个年轻人和他的娘子以及朋友要返回人界去了,你知道么?” “秦莫承,他,要走了么?......”雪涯喃喃低语,虽然明知秦莫承这两日便要离开,却仍是感到心中一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钧一发 面对雪涯怅然的目光,清漠点头“据说这些日子,舞枫也常去神界,帮助翩婳那人界的姑娘解毒疗伤,三日之后他们离开时,翩婳和舞枫会一同送他们往南天门。而就是那天我听说泓玄与烟若恰好约了孤刃把酒言欢。因此在舞枫落单之际,是我们抢夺玄弦的最好时机。” 雪涯的思绪在飞快地旋转着,不由得问,“可是,她身边还有翩婳,咱们能是他们的对手么?” 清漠道:“到时候你想办法帮我把翩婳一行人引开,留下舞枫落单,如果我在隐身状态下出其不意的话应该能将舞枫制住。” “可是......”雪涯想说,可是自己又该如何将翩婳等人引开,同时她知道,清漠的法力原本比不上舞枫,就算是出其不意真的能将舞枫制住么? 清漠道:“只要你能将翩婳他们引开,其他的一切交给我。” “......好吧。”雪涯勉强点了点头,虽然心中还在一直纠结着办法,忽然又想到一事,道:“可是就算我们制住了舞枫,玄弦也不在她身上啊,玄弦藏在魔界她的家里。” 清漠道:“这好办,我们可以以舞枫作为人质来要挟孤刃交出玄弦,对他而言若没有舞枫,那么玄弦也没有一点用处,所以不怕他不就范。” 雪涯一边思索着,一边点点头,道:“泓玄哥他们相聚,翎溪哥会去么?” 清漠道:“他们去魔界小聚,应该是没叫翎溪,整件事情也不要惊动他,否则我怕他也会出手,他那伤若再与人交手,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雪涯点点头,她也没打算告诉翎溪,她觉得,是该自己做点事的时候了。 “我走了,这两天你好好想想办法,三日之后南天门口会和。”清漠说完,便告辞离开,留下雪涯依然万分纠结。 她知道,这次去纠缠翩婳,一定又会见到秦莫承,到底该不该相见呢?他们要走了,就算见也是最后一面了,只怕自己再见他一次,就再也无法放下。 三日后,沈明漪痊愈,翩婳与舞枫来为秦莫承、沈明漪、6云轩三人送行。临别之时,6云轩原本向着远方凌波殿的方向望了望,心想是否该与她告个别,不过看到秦莫承没有丝毫回头的身影,想想还是作罢,既然人仙殊途,又何必介怀与聚散离别? 三人的身影并肩向着天门的方向而行,身后,是翩婳与舞枫的护送。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那犹如战场般风起无月的荒凉天幕下,雪涯,那个一身白衣如雪的女子正静静地站在远方,目送那一行人渐行渐远。 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一别,许是不会再见了吧?或许以后,连记忆的碎片都不会残留。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眼前的身影渐渐消失了,而身边的寒气却凛冽如风,她知道,是清漠已到附近了,眼看前方便是南天门,神界通往仙界人界的唯一出口,一旦过了南天门,秦莫承他们,就再也不会在神界出现了。想到此,雪涯心中焦急,就算是还没有万全之策,也不得不现身冲上前去。 当她就那样白衣飘飘地站在秦莫承一行人的前方时,天渊法杖已握在手,同时脸上没有表情地就那样定定拦住一行人的去路。 翩婳与舞枫微微意外,相互对视一眼,而秦莫承的眼中却流露出复杂难以名状的爱恨交加之情。 “雪涯妹妹?!”舞枫惊异竟会在此遇见她。 雪涯努力让自己不去看秦莫承,而是向着翩婳与舞枫淡淡地打着招呼道:“舞枫姐姐,翩婳姑娘。” “雪涯妹妹,你怎会在此?”舞枫依然不解。 雪涯不动声色地道:“舞枫姐姐,翩婳姑娘,这三个人是我在人界时的故交,承蒙两位照顾多日,如今便送到此吧,接下来由我送她们一程。” 秦莫承皱眉,怎么看都觉得雪涯的话中有话,沈明漪更是紧张地暗暗握住秦莫承的手。 舞枫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见雪涯如此说,于是便道:“既然如此,那正好呢,我还赶着回魔界去,泓玄他们来魔界玩,孤刃让我早些回去呢。” 雪涯微微诧异,她浑然没有想到这么轻易便能让舞枫自动离开,不过显然翩婳并不是省油的灯。 翩婳看了看雪涯,又看了看秦莫承一行人,然后转头向舞枫道:“你早些回去吧,这里我留下就好。” “唔......你要留下么?不是雪涯妹妹在?孤刃特意叮嘱过带你也去和大家聚聚呢。”舞枫道。 翩婳只是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改天吧,谢谢你这么多天帮我的忙,我亲自送他们回去才能放心。” “那,好吧,这里就交给你和雪涯妹妹了。”舞枫言罢,转身离开。 看到舞枫就这样走了,雪涯心中却在七上八下,其实她有心去追着舞枫离开,因为她知道清漠就算拼了命也不见得是舞枫的对手,可是眼下倘若离开,或许就再也见不到秦莫承了,为了一个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的男人纠结至斯,她雪涯都觉得自己卑微至极。 然而,她还是选择留下,她知道,很多时候,一个转身,或许就是永恒的遗憾。 只是此刻,她并没有来得及与秦莫承说些什么,而是看向面前的翩婳。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翩婳先行开口,“我知道你与他们交情不浅,如果有什么送别的话,就在这里说吧,我是一定会亲自送他们离开的。”言罢,她转过身,向远处走了几步,留给雪涯说话的空间。 剩下的,就只有雪涯面对同样神情复杂的秦莫承,以及挽着他手的沈明漪,还有站在一旁目光无奈感慨的6云轩。 雪涯真的只想与秦莫承单独相处一会,可怎奈沈明漪一直在身边,于是她只好当成秦莫承身边那个女子不存在。 “......我走了,你保重。”秦莫承开口道,那一刻,没有人能看出他到底是不是放下了。 “想走?把身边的人留下。”就算有千言万语,此刻在沈明漪的面前,也使她发挥得并不正常。 “身边的人?......”秦莫承转头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旁的沈明漪,正好对上她紧张的目光。 “三个人,留下一条命,剩下的两个放你们走。”雪涯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秦莫承的目光中只是闪过一丝不屑,道:“就凭你?” 雪涯知道,在神界,没有人看得起自己,而在人界,现在也变得一样了。 然而,真的会要他的命么?有时候会有一种冲动,要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命,然后胁迫他乖乖地回头,可是,明知以他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头。她并不想真的害谁,只是想用一些连自己也觉得可怕的手段,来唤起他一丝注意,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成这样,她从心底痛恨如今的自己。 曾经还是并髻饮马的一对璧人,如今,却到了两相看厌的地步。 而另一边,魔界的彼岸,泓玄、烟若、陌言、孤刃四人又在把酒言欢。 几杯酒下肚,烟若不由得道:“对了孤刃,不是说了请嫂子也来么?” 孤刃闻言微微一笑,道:“我叫枫儿了,估计一会能赶过来,对了,她说还带上翩婳。” “说起来,咱哥几个可是有些天没在这一块喝酒啦,更很久没见嫂子和翩婳弟妹了。”泓玄道。 孤刃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叹道,“想想当初,与小天、翩婳共同举杯畅饮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如今,物是人非。” 听他提到天楚,泓玄等人心中也不免感慨万千,烟若叹道:“曾见你与清漠对酒当歌的日子也好似就在眼前。” 陌言立刻道:“是啊,孤刃哥,你跟清漠哥都是好兄弟,怎么就闹成现在这样了呢。” 孤刃只是摇头笑了笑,“伤心往事不提也罢。” 泓玄道:“说实话,孤刃,大男人之间有什么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你跟清漠俩也都是爽快的人,到底有什么矛盾这么长时间也解不开。” 陌言也道:“就是啊,孤刃哥,你去找清漠哥把误会解释清楚呗,我曾见清漠哥找过你几次,你也不理。大家把矛盾解决了多好,别向娘们似的扭扭捏捏。” 孤刃又喝下一口酒,苦笑道:“呵,我跟清漠之间的事,还真就是因为娘们。” “因为舞枫嫂子?”烟若惊异。 泓玄摇头叹道:“说起来,能让男人之间反目的也就只有女人了,你看小天和翎溪,虽然没到当真翻脸的时候,但他们之间的芥蒂早就有了。” 烟若道:“说起来,清漠性子是有点怪,不过和翎溪一样都不是难相处的类型,真是好奇你们哥俩怎么搞的,哈。” 陌言道:“咦,时间不早了呢,怎么舞枫嫂子还没过来?” 烟若笑道:“该不会是和翩婳姑娘俩人聊起家常了吧。” 孤刃立刻道:“你们几个先坐,我去看看,她们该是从神界过来。” “孤刃哥我也去。”陌言坐得久了也有些无聊,于是立刻起身。 泓玄道:“咱们一块去吧,顺便活动活动,准备一会把孤刃灌倒,哈哈。” 于是,这四个人结伴而行,往神界的方向去寻舞枫和翩婳。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质 神界彼岸,雪涯依然与秦莫承两两相对,不远处翩婳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等待一场惜别,而远处,舞枫的身影早已向着魔界的方向走远,逐渐看不到了。雪涯此刻的心里乱作一团,却在万分纠结之中突然听到一阵极刺耳的冰凌破碎之声从传来,那声音就像是一记醒钟,一下子将她纷乱的心敲醒,让她立刻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而来。 循着那声音望去,虽然看不见人,却是向着舞枫离开的方向。雪涯不由分说疾奔而去,果然见到前方现身的清漠正与舞枫缠斗在一处。 由于洛隐皓天的独门隐身功夫,善于偷袭与刺杀,清漠又是将这份隐身功夫运用得淋漓尽致的高手。从还没到南天门时,他便已盯上舞枫,只待雪涯现身引开翩婳后便即动手。此刻,时机已成熟,不得不说洛隐皓天的瞬间强大爆发力是无可比拟的,且又在偷袭中,舞枫毫无防备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要扳回战局已几乎不可能,待雪涯前去想要协助清漠攻击时,舞枫已然倒地。 而另一边,翩婳听到打斗声,又见雪涯往远处而去,心中感到不妙,于是也立刻飞身上前。正要回到人界的秦莫承、6云轩、沈明漪三人相互对望一眼,心中忐忑,也均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此刻翩婳已经跑开,他们没有翩婳的护送也难以回到人界,于是原本不打算再蹚浑水的他们也只好紧跟上去。 远处,舞枫跌倒在地,清漠手中冰蓝色的光芒已将她制住,随即向雪涯使了个眼色,雪涯知道,他是让自己帮忙使个御法澄影的法阵将其封印。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刚刚展开,还未等发出攻势,天边由远及近正向这边奔来的几个人却让她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甚至拿着天渊法杖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她看到,那从远处边境而来的四人,正是以孤刃为首的泓玄、烟若、陌言。 他们,竟然会在此时赶来。不得不说,雪涯心中还是有些怕孤刃的,并不仅仅因为孤刃是魔,是敌人,而是孤刃身上有着一种凝重沉稳却霸气凌人的气势,让不熟悉的人不太敢接近。 此刻,孤刃一马当先一步跨上来,一眼便看到跌倒在地的舞枫与正用法术制住她的清漠。 那一刻,清漠也抬起头来望见了他,两人目光对视的刹那,眼中彼此流露的是复杂却带着冷冽的目光。 孤刃也不去理他,而是就旁若无人地走上前,俯下身去要扶舞枫起来,而同时,清漠的不动声色地在舞枫面前设起一道无形的法障,那意思是,这个女人,他抓定了。 孤刃上前,身体触碰到法障的同时直起身来,双目冷冷,没有一丝温度地紧盯着清漠,面色阴沉,一字字道:“你想干什么?” 清漠只是冷笑着盯了仍坐在地上的舞枫一眼,望向孤刃,饶有兴趣地道:“想要这个人?好啊,那件东西拿来。”便是以舞枫作为人质,他也没有直接说出玄弦这两个字,而是只说那件东西。因为在场有着泓玄等神族的存在,一旦被神族得知了魔界拥有伏羲琴弦,那便会给魔界和魔尊惹来麻烦,因而此刻他还是以大局为重。 不过,他只说那件东西,孤刃便明白了。 然而,孤刃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然后手中的武器缓缓抬起。 清漠并不意外地看着他,这么长时间了,他知道,终有一天,彼此的恩怨要用武力来解决,而这一天,便是孤刃对他忍无可忍的时候。 “孤刃?”一旁的泓玄发出疑问,难道真的要到势如水火的地步么? 另一方,雪涯也睁大了双眼,紧盯着面前的战局。站在最后面的秦莫承已暗暗握了手中的长剑,却不知该要帮哪一方,身后的6云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动。 与此同时,清漠手中的双环染上了极寒的彻骨冰封之意,电光石火间,两人的武器陡然出手,同时向对方进攻,在场众人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孤刃与清漠也没有开口,只有手中的招式不停,既然只有用这最原始最痛快的方法来解决,那么一切便顺其自然吧。只是清漠的目光中始终带着难解的冷笑之意,孤刃却是双眉紧锁,赶来的翩婳已将舞枫扶起来,拉着她退到一边。清漠顾不上再抓舞枫,只有拼尽全力接住孤刃的招式。 清漠心里很烦躁,对于孤刃的出手,他并不觉得出乎意料,可是却莫名的心情降低到极点,且不论他的出现使自己想要挟持舞枫的计划全盘落空,便是现在,想要抵御孤刃的攻击也绝非易事,更别说打赢他。 洛隐皓天的战斗特色属于瞬间爆发的类型,一击不成便只有逃跑或失败,十分忌讳长时间暴露在敌人面前打持久战,此刻清漠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曾经多次说服自己那玄弦也不是非要不可,就不要再找孤刃的麻烦,然而就是不甘心,似乎也不仅仅是为了那一根琴弦。他痛恨孤刃,也痛恨自己,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挥散不掉,心神一乱,招式又慢了几分。 孤刃是有着魔界第一念守皓天之称的高手,就算清漠的洛隐皓天具有极强的爆发力,其修为也只不过是个普通小魔而已,平心而论根本不是孤刃的对手,这一点,不光他自己,包括雪涯在内的泓玄、烟若、陌言等人都清楚,只是一时大家不知该如何出手罢了。 然而,只有雪涯缓缓上前,手中的天渊法杖画出一道绝美的紫色弧线,笼罩着清漠周围,同时又是一道深紫色的寒芒直接攻向孤刃。 只有她,站出来,站在清漠的身边,尽管清漠的所作所为是不被人们支持的。 她雪涯不像别人,没有那么多需要顾及的朋友之情兄弟义气,没有那么多大善大恶的所谓是非观念,她想要帮谁便去帮谁,即使那个人被全世界否认。然而只要能有一点打动她,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就如同现在的清漠,打动雪涯的地方不在于帮助她找琴弦,而是他的执着,他的任性,他身上那种狂笑天下指点江山的魄力以及对孤刃死缠烂打敢爱敢恨的信念打动了她。 凡是喜欢的,便不问一切理由去支持,凡是厌恶的,就算纠缠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解决掉,并不一定真的非把对方怎样,求的只是自己心里痛快。因而,雪涯十分欣赏清漠的这种自由到变态的真性情。 于是,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 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还有我为你背叛全世界。此刻的雪涯,心中便油然而生一种这样的豪情。 只不过,雪涯和清漠联起手来,亦不是孤刃的对手,对于孤刃这样的魔族高手,像雪涯这种末等小神的攻击力几乎可以完全无视,不过,唯有此刻雪涯却并不恼恨自己的没用,尽管她帮不上实质的忙,但她的出现,给了清漠一个立场,一种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的感觉,这一点,清漠懂。 于是又是几番招式变幻莫测的打斗,孤刃不想再纠缠下去了,抬手一个招式将雪涯迫退出去,以他的功力根本不屑于和雪涯动手,只是轻轻将她震退,紧接着便向清漠出招。若说对于雪涯,孤刃还有着几分不愿和女孩子动手的豪迈,那么对于清漠,他可没这么客气了。 孤刃一招将雪涯迫退之后,瞬间直击清漠,原本已清漠的迅捷身法就算无法用法术抵挡,也是可以躲开的,然而此刻他却像是拼了命较劲一般,非但不躲,反应迎上去直击孤刃,一番交手,孤刃手中的武器射出万丈玄色光芒,光芒中,清漠身形疾退,直靠住南天门旁一根直通九天的石柱,方才稳住身形,然而却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大片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清漠!”看见清漠受伤,雪涯连忙抢上几步冲到他身边,却怎奈自己不是璇梦,无法为他疗伤。 孤刃缓缓收回手中兵器,却垂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也觉得自己出手重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先行开口,一直站在最后面的秦莫承忽然抛开沈明漪和6云轩,抢上前来,道:“喂喂,我说你们这些六界高手们,有什么恩怨能不能先等片刻再说,好歹劳驾哪位送我们三人回人界去,用不了多少时间的!”他说这句话时一眼也没有去看雪涯,神情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而只有他自己的心里知道,实在是真的不想理会这六界之事了。只要一刻的时间,回到人界,那两界的恩恩怨怨,就一切再与他无关,那个白衣胜雪参半的女子,自己此生也再难相见。既然注定离别,那么不妨痛快一点,与其现在如仇人般纠缠,倒不如各自解脱。 可是,在场众人却似乎没有人理会他说的话,甚至没有人扭头看他一眼。秦莫承默然,心中明白,自己这小小凡人在神界的只言片语又能有多少分量呢,何况看他们一个个面色凝重,似乎是在解决十分重要的大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生石刻 孤刃一双寒眸如要喷出火来,然而却只是原地站着,一动不动,目光中说不清是恨、是恼、还是带着些许自责的感慨与叹息。 对面十步开外的清漠缓缓抬起头来,似乎毫不在意地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目光中流露的反倒是一丝复杂难解的笑意,映衬着鲜红的血,反倒有一种绝艳的妖异。 饶是他与孤刃分崩离析厮杀纠缠至此,孤刃都不曾出手伤过他,然而如今...... 试图想要起身,微一用力,又不由得吐出两口鲜血,翩婳走上前一步,想要前去为他疗伤,虽然立场不同,但毕竟都是六界生灵,作为一个璇梦医者,无论是神是魔,是妖是鬼,都有责任去为其疗伤。不过,此时翩婳刚刚走上前一步,身边的舞枫便轻轻拉住她一角,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自己走上前去。 翩婳明白她的意思,纵然是璇梦,作为神族,为敌方魔族疗伤也是有些芥蒂的,而舞枫深入魔界多年,则不在乎这些,于是翩婳停在原地没有动,而是看着舞枫走到清漠身边。 舞枫抬起手的刹那,温暖而清爽的绵绵内息从掌心传出,隔空向着清漠笼罩过来。清漠抬眼,看到就在自己前方两步的位置,舞枫正静静地站着为他疗伤,端庄而贤淑。然而那一刻,清漠却愤然起身,丝毫不顾及自己早已几乎站立不稳,他只是又擦了擦口中吐出的鲜血,冷笑道:“璇梦?”言罢,即运功与舞枫相抗。 舞枫吃了一惊,一面企图化解清漠的招式,一面道:“你不要这样,这只会加重你的伤势。” “呵......”清漠冷笑,“璇梦的法术?我清漠不配!”言罢,他又抬头看向孤刃,一字字道:“饶是与几位神将交情深厚,我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你藏有伏羲琴弦的事,如今,你既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听到伏羲琴弦四个字,在场的泓玄、烟若、陌言、翩婳,甚至秦莫承等人均大吃一惊。 “孤刃,你有伏羲琴弦?!”烟若首先惊问。 孤刃没有说话,只是面色阴沉地盯着地面,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泓玄摇头叹道:“我们神族找了伏羲琴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在你手里。唉,我也知道,你一定是替魔尊保存着。” 陌言道:“孤刃大哥,伏羲琴弦真的在你手里么?就算在也没关系,我们知道素不两立,不如咱们就各凭本事以后痛痛快快地来争抢,也免得伤了兄弟情义。” 正说着话,另一边勉强挣扎着站起来的清漠终于支持不住重又倒下。 “清漠......”雪涯连忙去扶。 同时舞枫也再次施展法术为清漠疗伤。 拼尽全力与舞枫的法术对抗着,清漠冷笑,“我清漠纵横一世,还用不着一个璇梦的施舍。”言罢,只见他跪倒的地方周围亮起一道白色的光柱,光柱过后,人影已在原地消失。 “清漠哥!你去哪了?!”陌言连忙几步跨上前,却已不见了清漠的踪影。 在场众人也都急了,一面担心他的伤势,同时又怕他将孤刃藏有伏羲琴弦的事再泄露给别人知道。 孤刃并不说话,却将手中兵器交到左手,然后飞身便往清漠刚刚消失的方向奔去。泓玄、烟若、陌言、雪涯、翩婳、舞枫一干人等也连忙跟随着孤刃身后追上前去。留下秦莫承、沈明漪、6云轩三人面面相觑。 “喂!你们倒是回来一个送我们走啊!”秦莫承望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大叫,不过却没有人转回头来理会他。 “怎么办?”秦莫承懊恼地转过头来,皱眉看了看沈明漪和6云轩。 沈明漪目光紧张而复杂,一方面心中没有主意,一方面又担心秦莫承他们三人何时才能返回人界。 6云轩倒是并不着急,一副云淡风轻的潇洒神情,微微笑道:“反正现在也没人送咱们回去了,不妨跟上去看看,我倒是有点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好吧。”秦莫承其实有点无奈,这种紧要关头他居然还有心思好奇别人的事,不过,还是听从6云轩的话准备追上去看看。 于是三人向着孤刃那一行人的方向疾奔而去。 紫色的天幕幻化出妖异的玄光,一条晶莹而泛着微微蓝光的大河来自天边,那里,是之界。神界与魔界相交汇的地方,具有强大灵力的结界。这是一处相对偏远的荒界,平时来往穿行于两界的人们也很少会涉足这里,唯有此刻,孤刃一行人在这里停住了脚步,因为他们看到,就在前方的魔之彼岸,清漠这一个人独自站在前面,一袭白衫被魔界的风吹动,很有种遗世独立的苍凉。 孤刃当先一步跨过结界,双足踏在魔界的大地上,紧跟在他身后进入魔界的是雪涯等一行人。 秦莫承三人尾随在最后,以凡人之力来到神界已是奇迹,更不可能再涉足魔界半步,于是他们三人就这样并肩站着,站着之巅这片奇异的大地上,虽然没有跨入魔界一步,然而前面的景象以及众人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河,一双人,就那样生生站成了彼岸。 秦莫承目不转睛地望着的,是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身影,此刻,她正握着手里的天渊法杖,看着前面五六步远的位置,清漠所站的地方。 在清漠的前方,是一块类似于人界影壁的巨大屏障,犹如一块不知什么材料的奇石,就那样巍峨地毅力在魔之彼岸。 “那是什么?”沈明漪指着远处魔界的巨石,不由得发问,在这这高耸巍峨的巨石下,即使是拥有千般法力的也不得不感慨自己的渺小。 秦莫承只是定定地望着那面泛着深紫色光芒的奇石,没有说话。 6云轩端详了半晌,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道:“这莫非就是魔界的三生壁?” “三生壁?那是什么?”沈明漪好奇之余不由得暂时忘了心里的忐忑与惊恐。 6云轩想了想,道:“我也是在昆仑山时偶然翻越典籍,才知道在六界之中,每一界都有着一块类似于鬼界三生石的东西,魔界的便叫做三生壁,坐落于之界的魔之彼岸,如同鬼界的三生石一样,它记录了魔族所有人们的记忆,那些想要忘却的和不想忘却的,都会毫无遗漏地呈现在上面。而当人们真的把一些过往忘却了,放下了,三生壁上的记忆才会慢慢消失,从而记录新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三生石刻,彼岸花开,就算是魔,也与人类一样,有着那么多不可磨灭的回忆,又怎么舍得让它们被忘却......”沈明漪听着,不由得心中怅惘。 “前生、今生、来生,真的可以不忘么?”秦莫承双目紧盯着远处的三生石,自言自语。 前方,魔之彼岸,清漠在三生石前站定,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却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而是向着身后的人道:“你来了?” 身后的孤刃抬眼望着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伤痛。 清漠没有回头,亦看不到,只是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一点也不像他平时飞扬跋扈的样子,接着道:“那件东西我不要了,另外我留在这三生壁上的东西也送给你,算是我这些年来对你所做一切补偿,自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再不往来。” 孤刃目光一凛,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能开口,而是看到清漠微施法术,前面巨大的三生壁上呈现出虚无缥缈的幻象。 亦真亦幻,亦虚亦实,所谓的虚幻,实际上往往都是难以掩盖的真实。 在场众人不止孤刃、雪涯等,甚至连并未跨入魔界的秦莫承、沈明漪、6云轩三人都望见面前的三生壁一下子犹如扩大到整个天幕一般,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将自己卷入其中,越陷越深,这周围的一切景象,既没有了神界,也没有了魔界,而只有三生壁上那漫天的深紫,使得在场的所有人置身其中。 那一片幕天席地的深紫世界中,天幕上流淌着的幽蓝色长河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一种梦幻般的美,美得妖异,美得绝艳,美得肆虐。 那是一场万载不灭的回忆,回忆中,有着那么多不忍忘却,也不想忘却的过往,回不去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并肩作战,共同患难的日子,将彼此的性命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然而,同人一样,他们能够共苦,却做不到同甘。 原来与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有聚有散,有合有分,一切都是同样的苍白无力。那些肝胆相照的日子,逐渐远去了,留下的,唯有这三生壁上的石刻,成了唯一的印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上清剑 三生壁上的幻境,将每个人笼罩在回忆中。 ―――――――――――――――――――――――――――――――――――――――――― 魔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魔族将领们正纷纷散去,各自回到住所休息。每每大战,无所谓胜负,却早已成了习惯。 当敌对都变为一种习惯,那么谁是谁非也就无关紧要了。 此时由冰蓝色长河绘成的天幕下,正簌簌飘落些许雪花,这落雪在天光的映衬下,也变得紫光盈盈,安然而静谧,与魔界的嗜血杀戮形成一种极大的反差。 天河落雪之下,并肩站着两个刚刚从战场走下来的男子,左边一人身穿一件玄色战袍,手中的兵器散发着厚重的气魄,右边一人是个穿着轻便短袍的男子,手中一对冰蓝色的双环与天边的冰河相映成辉。 孤刃与清漠,那时,他们还是如人界中的结义兄弟。 那时,还没有伏羲琴的纷争。 “看,下雪了。”清漠抬手指了指天空,魔界下雪的日子并不多。 “其实神界的雪,比这更好看。”孤刃望着远处落雪下泛着淡淡紫色的天幕道。 “神界澄梦渊么?还是凌波殿?”清漠好奇心起。 “都不是。”孤刃笑笑道:“神界有一处地方叫做天河台,那是只有修为高深的神族才能够进入的地方,在哪里看江山皓雪,天悬星河,能够俯视整个六界,时常会有神族约上三两好友,一同对酒当歌,何等逍遥自在。” “真有这样的地方?可以看到整个六界的江山皓雪,天悬星河?我也要去看看!”清漠较真起来单纯得像个孩子。 孤刃只是微微转过身来看着他,轻轻笑道:“傻兄弟,那是只有修为高深的神族才能去的地方,咱们魔族就算是能够进入神界呆上数日,也接近不了天河台,因为那里的神界清气要比任何地方都强烈。”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么?凭什么好的风景就只有神族能够享用?!”清漠不服气。 孤刃想了想,道:“那却也不一定,还记得伏羲琴么?” “伏羲琴?”清漠有点奇怪他会在这时提到伏羲琴。 孤刃叹了口气,道:“自从神界澄梦渊的伏羲琴失守后,容萱将其七根琴弦打散落入人间,而这其中的玄弦能够有助于魔族修炼一种叫做上清剑的功夫,使周身清气笼罩,可以在天河台这种神界秘境呆上数日无碍。” “真的么?”清漠一听来了兴致,然而不由得又黯然道:“伏羲琴是天楚和容萱用生命守护的东西,被咱们魔族拿来毕竟不好吧,况且也不知道那根玄弦落到了哪里。” 孤刃只是微微笑道:“若想找,总会找到的,况且只是借用一下提升修为而已,又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有何不可?” 清漠听着,目光中现出憧憬之意,“好,既然如此,那我一定要找到那根玄弦,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上清剑的功夫。” “好,咱们一块找。”孤刃的眼中流露出坚定不移的执着与坚韧。 神界,明华堂外远桥栏。 孤刃、清漠、泓玄、烟若、陌言几人聚在一处,围坐在长方形的石桌旁,桌上的几个精致酒坛中传出来自仙界的阵阵酒香。 “有些日子没聚一聚了,孤刃,清漠,近来可好?”泓玄道。 “我们能有什么不好啊,天天修行呗。”孤刃豪爽一笑道。 “可惜这桌子旁少了个人。”清漠有些百无聊赖的黯然神伤,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天楚。 两界无生无死,虽然活了万年的两族们对待生死早已看淡,然而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别离,心中还是难免伤感不断。 孤刃轻轻拿过他手里的酒杯,然后倒满酒又塞回到他手中,安慰道:“别多想了,不是还有大家在?” 清漠默默地点头。 许是想要将话题拉开,孤刃于是问道:“对了,容萱和恭豫怎样了?” 提起容萱和恭豫,烟若立刻道:“我正想问,恭豫也算是你们魔界的主力打手,他从魔界叛逃,魔尊没有反应?” 孤刃道:“魔尊收下的魔将多得是,少一两个不要紧吧,况且他也早知道恭豫和容萱的事。毕竟这次的劫难也是我们魔界造成,他对恭豫不予追究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对了,恭豫如今在哪里?”清漠问。 泓玄道:“他毕竟是魔,无法在神界久待,现在一直游荡在妖界,隔三差五便会来到神界澄梦渊与容萱相会。” 陌言也道:“是啊,恭豫大哥每隔些日子便会来神界澄梦渊,将自己的法力渡给容萱姑娘疗伤。” “可是,这样只会使他最终也灵力耗尽。”清漠道。 泓玄亦黯然叹道:“是啊,说实话早在澄梦渊大战之时,容萱便已受了致命的伤害,只不过没有像小天一样立刻魂飞魄散罢了,恭豫将自己的法力渡给她,非但救不了她,反倒让自己也终将与她同命,只可惜恭豫也是性情极其固执之人,任谁也劝不动他。” 烟若道:“我闲暇之时与恭豫聊天,他说,倘若有一天他与容萱都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命运,那么就在此之前结为夫妻,留下一个孩子,算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可是,我还是希望他们能活下去。”陌言一脸的忧愁。 清漠也是神情黯然,原本以为在两界,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会长长久久地永无尽头,就算是有了什么误解和纠葛,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冷静,然而现在,看到天楚却是永远的离开,还有容萱和恭豫,或许也难逃魂飞魄散的命运,即使是,终究也无法与宿命抗衡。想到此,心中不由得再次神伤,原来在这六界中,无论在怎样的生灵,他们之间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一旦缘尽了,一时一刻的时间都不会多等,那么能做的唯有趁现在,见想见的人,做想做的事。 此次聚罢,孤刃本待是与清漠一同回到魔界的,可是一转身便不见了清漠身影。喊了两声亦没有回答,心中不由得犯难,他知道清漠素来顽皮的性子,心想不知道又是隐身跑到哪里去了,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忽然脑海中呈现天河台这三个字,心念一动,于是立刻转身向着神界天河台的方向而去。 远远的一处高耸入云的亭台犹如白玉般放着光滑,一直延伸到天际,那虚无缥缈的地方,便是天河台了。只不过此刻的天河台云雾缭绕,既无法靠近,更不能登上台去一览六界风光。 因为他们是魔,他们是身上带着戾气与魔性,无法与神界接近的魔。 孤刃来到这里时,看到清漠也正远远地望着天河台的方向,不动不语,风吹扬起他素白的长衫,就那样定定地站着,目光中带着一丝期望。 于是孤刃走上前去,轻轻来到他身边站定。 “就知道你对这感兴趣。”孤刃笑笑地说着,目光中带着的是作为兄长对自家兄弟的宠溺笑容。 清漠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你说,伏羲琴弦中的玄弦真的可以修炼上清剑么?” “当然,”孤刃道:“虽然上清剑对我们魔族的用处不是很大,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在神界天河台这样灵气厚重的地方多呆上几日。” 清漠点点头,“我一定会找到琴弦练成上清剑的。” 孤刃轻轻拉过他,笑道:“早知道你这小子一根筋就不跟你说了,你当伏羲琴是那么好找的么?” 清漠白了他一眼,并不服气。 孤刃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道:“咱们早点回去吧,刚刚魔尊给我传信,说是又有交代,似乎想和咱们一同商量下伏羲琴的事。” “伏羲琴?”清漠一听来了兴致,于是点了点头,跟随孤刃离开天河台,向着魔界的方向而去。 魔界,那一片忘忧草般紫色的天幕下,魔尊逸风,孤刃,清漠三人相视而立,孤刃和清漠都知道,虽然逸风平时对待他们犹如朋友兄弟,但毕竟对方是魔尊,他的吩咐还是要当做命令来执行的。 逸风只是略显轻松地思索了会,道:“我已吩咐魔界大军寻遍六界,也要找齐那七根伏羲琴弦,不过,真正能够让我信任放心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 “看来,我们的地位还不低,哈哈!”清漠依然是一副孩子气般地大笑着。 逸风也淡淡地笑笑,道:“那是,能让魔界第一念守皓天孤刃来主动请求结为兄弟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的魔呢。” 孤刃闻言也轻轻笑了笑,将话题拉回到正轨上来,然后道:“这伏羲琴弦究竟要怎样找呢?” 逸风道:“说起来我目前也没有方法,你二人只需帮我留意六界之中反常的地方,一旦发现,便对其进行探查。” “这个好办,我们正好闲来无事想要到妖界人界那些地方转转呢。”孤刃一口答应。 清漠想了想,道:“对了逸风,你虽然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但看在咱们也称兄道弟了这么多年,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啊?” “哦,什么事?”逸风倒是很有兴趣,因为清漠从来没有请求他办过什么事情。 清漠道:“如果你找到了伏羲琴弦中的那根玄弦,可不可以借给我先用些日子,我会尽快用脑那玄弦学会神界的上清剑,然后立刻还给你。” “你要学上清剑?”逸风有些微微诧异,有点想不通他身为魔族,为何会对神族的法术产生兴趣。 清漠道:“是啊,学了上清剑就可以去神界很多地方,也不用担心那里的清气太重了,没准我还能趁机刺探些情报呢。” 逸风微微笑了笑,每一位魔族的性情都有着独属于他自己的怪异,而清漠则很多时候任性得像个小孩子,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逸风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既然如此,找到了玄弦就由你们二人替我保管,顺便学习法术,等修炼成功后再拿给我。” “逸风你真够意思,不愧是哥们!”清漠心中大喜。 逸风只是摇头微微笑笑。 第一百三十章 旧忆 又是一日大战,战争本就是互有胜负的事,不过近来魔尊一心踏遍六界寻找伏羲琴,他负责统辖的这一片魔界在战争中却是输多赢少。这一次,魔界大军更是被神族在战场上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看魔族打败,不少将领受伤,也有些许小魔沦为俘虏,眼看情况危急,孤刃一面掩护着在群敌环伺下早已无法隐身的清漠,一面用手中的兵器冲开层层重围。面前,是诸多神将的对峙。 “孤刃,想不到你魔界第一的念守皓天也会有今天?”对面的神将大笑着,手中形态各异的兵器直指孤刃与清漠。 “放他走!”孤刃双目犹如喷血,手中拿着兵器却似乎没有放松的样子,只是担忧地看了看身边的清漠,然后怒目而视前方的敌人。 前面的神将再次大笑:“他?你身边那个洛隐皓天么?有能耐就走啊,只要他逃得出去。” 清漠鄙夷地盯了盯前面的神将,然后转头向孤刃道:“我不走,说好了同生共死的。” “......傻瓜!”孤刃低低喝了一句,然后手中兵器一挥直接冲向敌人。 敌人蜂拥而至,孤刃不愧为魔界第一念守皓天,攻击力早已不逊于凌战皓天,且有着完全能够独当一面的防御。此刻他一面抵御着敌人的攻击,一面转头向并肩作战的清漠道:“你快走!” “我不走。”清漠固执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 孤刃叹了口气,又挥手砍翻两名神将,道:“我挡住他们没问题,听话,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几乎是沉默了好一会,清漠才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孤刃点头,鉴定的目光不容置疑。 清漠略略垂下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然后趁着孤刃震开敌人之际,立刻一个隐身,身影消失不见了,其实作为洛隐皓天的高手清漠,就算是有再多的敌人他也能够寻隙全身而退,只不过不想抛下孤刃一个人罢了。此刻清漠隐身消失后,便往魔界退去,看到清漠离开,孤刃再没了后顾之忧,手中兵器一摆,与敌人决一死战。 不用再担心自己兄弟受伤的同时,孤刃虽然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然而与此同时心中却也好似空荡荡的一般,身边没有了那个一身白衣飘飘身形若隐若现的人,总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使得他们已几乎不分彼此,一旦少了一个人,就总觉得打起仗来不那么得心应手。 孤刃在数不清的神将之中拼杀着,好不容易才冲出一条血路,转身向魔界方向奔去。后面有着十余名神将紧追不舍,其实大多数神将还是对孤刃这魔界第一念守皓天有所忌惮的,因而见他退走,也不再追上去自讨苦吃,只有少数自持修为不低的神将依然不肯放弃。孤刃奔逃了一阵,渐渐甩开追兵,却也觉得力气耗尽,一场苦战下来,饶是他这个拥有最强体力的男子也不由得有些吃不消,于是找了处没人的角落,停下来倚着一块大石准备歇息一阵。 刚刚喘息了一会,蓦然觉得身上似乎暖洋洋的,一阵粉红色的光芒从自己身上升起,紧接着便感到体力力气似乎恢复了不少。 这是旋梦的独门治疗功夫,常年混迹于战场的孤刃对此已经十分了解,难道是己方的旋梦还在附近?于是孤刃立刻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人影,不由得立刻高声问道:“不知是哪位旋梦相助?还请现身相见,孤刃在此谢过了。” 他一连说了两遍,才听到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咚的悦耳声响,紧接着看到在远处一片魔界诡异茂密的植物后缓步走出一个人来。这是一个穿一身红色衣裙的女子,身材高挑苗条,长发翩翩,容貌秀美,周身带着作为旋梦澄影在战场上独有的粉色护体光环。 她轻移莲步,来到距离孤刃不近不远的地方,然后停下来,继续为孤刃恢复和疗伤。 “多谢姑娘了,不知姑娘是哪一魔殿的旋梦高手?”孤刃向着这眼前在自己危难之际出手相助的女子深施一礼,心中感到这小小女子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 眼前的女子只是幽幽望着孤刃,待疗伤完毕,才轻轻道:“我知道,你是魔界第一念守皓天孤刃,我……仰慕你已久了,只是,你却不必认得我。” “姑娘,你……”自从戴上这魔界第一念守皓天的光环,孤刃知道仰慕自己的大大小小魔女也不在少数,不过不知为何就是觉得眼前这红衣女子与众不同。盯着这女子看了一会,孤刃立刻心中一阵,一下子发现其中的特别,不由得脱口而出,“姑娘,你,你是神族?!” 那红衣女子看到被识破身份,不由得神情微乱,垂下头,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我叫舞枫,确实是神族的旋梦,对不起,我,我依旧仰慕你……” 孤刃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道:“舞枫姑娘,谢谢你,你快走吧,只怕一会神族的人还会追来,万一看到你为我疗伤,只怕对你不利。” 舞枫脸上却毫无畏惧地摇头,“没关系,我不怕,我从来没有机会能与你这样近距离的说话,我……我们不两立,虽然不奢望能与你成为朋友,但能够这样与你说上几句话,为你疗伤,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孤刃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虽然不两立,但那只是战场上,实际上还是有许多神族与魔族能够成为朋友的,我就有几位神族的朋友,平日里聊天喝酒切磋功夫,一旦上了战场,大家高高兴兴打个痛快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有旋梦疗伤,又不会少了什么。” “真得可以这样么?”舞枫的目光中带着憧憬。 孤刃点点头,“今日相助之情,孤刃铭记在心,希望能交到姑娘这位红颜知己。” 舞枫痴痴地望着他,眼中带着几分傻傻的期盼。 孤刃又环视了下周围,道:“神族马上就要追来了,姑娘你快走吧,来日方长。” 舞枫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孤刃手中的大唐昆岳燃起凛冽的玄光。 魔界,又是一日云淡风轻。 “不知魔尊要找的琴弦有消息没……”明华堂中,清漠一面自言自语着,心中想的却是首先找到玄弦好修炼上清剑的功夫。 孤刃知道他有些孩子性子,要做什么事非要急于求成不可,于是只是笑笑地道:“急什么,这伏羲琴弦不一定丢到哪一界去了,没个几百年怕是难有下落呢。对了,泓玄找我们晚些去喝酒呢。” “什么时候?”一听说要跟泓玄他们出去,清漠一下子来了兴致。 孤刃道:“到时候我来叫你,我先去见个朋友。” “嗯。”清漠点头,看着孤刃的背影离去,然后便转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直到夜幕微降,依旧没见孤刃的影子,忙活了大半天的清漠不由得有些奇怪,孤刃一向为人谦和友善,修行又高,人缘极好,在两界确实有着不少朋友,不过似乎快到了约定去找泓玄的时候了,于是清漠沿途去寻孤刃。 远远地在魔界那一片深紫色的苍凉天幕下,清漠看到了并肩缓缓而行的一对男女,男子一身玄色战袍,拿着从不离手的兵器大唐昆岳,正是孤刃的背影。而走在他身边的那名女子,清漠从未见过。 他也并不奇怪,哪个高手身边没有一两个佳人相伴呢,像他清漠这般闲云野鹤的倒还是少数,只不过他正想前去叫住孤刃,让他带着这位红粉佳人一块去寻泓玄时,却不由得一下子停住脚步,硬生生地将已经要喊出的话吞了回去。 因为他发现,此刻走在孤刃身边的红衣女子似乎是为神女。 相交为友也并非奇事,只是清漠从未见过孤刃身边有这样一位神女罢了。他定在原地愣愣地看了一会,确定自己不会看错,那名女子身上缭绕的清气应该正是神族旋梦。 正疑惑间,远远地已听见孤刃在向那女子开口说话,“这魔族的天地,怕是你呆不惯吧。” 那红衣女子似乎是笑了笑,道:“还好啊,我从前也跟随一些神族的前辈们来过魔界几次,倒也熟悉些呢。” 孤刃点点头,“那就好,不过在魔界久待毕竟对神族有害,一会我送你早些回去吧。” 那红衣女子点了点头,于是和孤刃转身,正巧他们转过身来时正看到了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清漠。 “漠,你怎么来了?”孤刃有些诧异。 “来找你呗,怕你忘了与泓玄之约,哈哈。”清漠倒是笑得一派豪爽。 孤刃微微一笑道:“哪会呢,这就要找你一块去呢。对了,给你介绍位姑娘。” 清漠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舞枫。 舞枫已向着清漠施了一礼,轻轻道:“我叫舞枫,是神族的旋梦。”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背信弃义 清漠走上前,璇梦走到哪里都受欢迎,这是毋庸置疑的。 孤刃已笑道:“舞枫是我在上次大战时结识的,幸好上次有她帮忙才能全身而退。”言罢又转头向舞枫道:“这是清漠,我最好的兄弟。” 彼此寒暄了几句,孤刃便送舞枫到之界,待她回去后便与清漠一同赴泓玄之约。其实短短一见,清漠对于舞枫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作为一名魔族高手,两界的璇梦美人他见得多了,于是相互认识了也就抛在脑后了。然而两人并肩沉默了一会,孤刃却道:“漠,你觉得舞枫怎样?” “什么怎样?不错啊。”清漠有点摸不着头脑。 孤刃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是试探着问道:“如果,我和她在一起,怎样?” 清漠不由得愣住了,在一起?他说的该不会是…… “呵,怎么了?”孤刃见他半晌不说话,微微一笑。 “在一起?向天楚和翩婳那样?”清漠有些难以置信。 孤刃倒是一身轻松,道:“呵,像他们那样不好么?举案齐眉,战场上也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要她背叛神族来魔界?”清漠质疑。 孤刃道:“我当然不会让她这样做,更不会让她转而去对抗神族,只是她也愿意在我身边,那么我们相伴游历六界,又有何不可呢。” “……”其实清漠脑子里没有什么不两立的迂腐思想,不过却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不妥。他想了一会,道:“她毕竟是神族,偶尔来魔界可以,长期呆在魔界陪你,只怕于她的修为有损吧,搞不好还会弄出什么严重的后果。” 孤刃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最纠结的,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不是么?” 清漠抬眼定定地望着他,有点不敢相信,感觉面前的不是自己认识的孤刃,不再是那个一心驰骋天下,看淡儿女情长的魔界第一念守皓天孤刃了。 不过想想,纵横六界这么多年,他,作为魔界万众瞩目的高手,确实也该有个伴了,并且也只有美丽强大的璇梦才能够配得上他。 只是自己心里却不知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只怕以后,孤刃的心又会分出去一些,不再是那个满心只有魔族,只有兄弟们的热血男儿了。 孤刃见他半晌不语,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得笑道:“以后我若真的跟舞枫在一起,你可得叫她嫂子了,哈哈。” “嫂子?为什么?”清漠鄙夷地盯了他一眼。 孤刃认真地道:“其实这是从人界传来的称谓,我修行的年头比你多,那么我的娘子当然是你嫂子了,哈哈,对吧?” 清漠依旧是无奈又无聊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撇开他一人,大步向前走去。 身后的孤刃只是摇头笑笑,然后快步跟上。 仙界,原本该是清净无痕的亭台楼阁与阆苑仙葩,此刻在云雾飘渺间却染上了一抹杀戮与血腥。 几十名年轻仙人各自亮出兵刃,有些已流血受伤,有些已委顿倒地,早已没了仙人飘逸潇洒的风范,然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剑拔弩张向着此刻正被他们为在当中的一名白衣男子。 处在包围圈中的男子穿一件白色潇洒的战袍,手中冰蓝色的环形武器散发着凄凄寒气,眉目间却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他,正是魔族具有最诡异身法且行踪莫测的洛隐皓天清漠。 作为魔族修行还算不错的洛隐皓天,清漠其实很少去仙界欺负这些小仙的,不过现在能让他孤身一人来到仙界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此刻,他无视这重重仙人的包围,而目光从他们上空跳过去定定注视着的远处那一件神器。 那是一根矗立在层层仙法保护中的细长琴弦,一根通体泛着清气紫光,直通天际的琴弦。 伏羲琴,玄弦。 那根伏羲琴弦中的玄弦就这样被清漠踏破铁鞋终于寻到。 由人界武当山解剑池中的水、鬼界孟婆亭旁的望向石、仙界千年虬龙的鳞片、妖界九尾天狐的尾上毛、神界九天玄女的无缝天衣、魔界思依天河的纯阳魔灵,炼制而成的玄弦此刻就那样矗立在仙界的上空。 魔族本没有什么原则与是非,从不烧杀抢掠的清漠此刻历尽千辛万苦寻得玄弦,也不由得不动了强抢的念头,于是一场大战如火如荼。 六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之地。 清漠作为魔族,虽然似乎比仙妖高了一个等级,然而仙界也不乏修行千万年的高手,况且人多势众,一场大战下来,清漠也觉力不从心。然而此刻他是拼了命也要将那玄弦拿到手,于是也不顾身上已受了几处伤,而是一心夺那玄弦。 一时间,厮杀惨烈如同战场。 忽然,远处一抹玄色光芒闪过,清漠与众仙人交手之际,一眼瞥见从远处疾奔而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孤刃和舞枫。 看到孤刃,忽然间清漠觉得有种安心的感觉,于是也不顾自己受伤,而是待孤刃身影掠近,便拼尽所有招式,无视重重包围,杀开一条血路,飞身便将那玄弦拿在手中。 孤刃一面施展所有防御,为他掩护,一面打退一批批涌上来的仙人,身后的舞枫虽然并未亲自动手,却是在不断地用法术来为孤刃和清漠恢复力气。 刹那间,清漠一回头时瞥见孤刃与舞枫这一对相偕的身影,忽然觉得是那样美好,那样赏心悦目。 也许,孤刃的选择是对的吧。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够陪伴他、辅助他、让他不会受伤、不会寂寞,随时温暖他、爱慕他的女子,而不仅仅是一个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而已。 清漠想着,有些走神,反应过来时背后却觉一阵剧痛,又挨了敌人一记不知什么兵刃。危急之时他不及多想,而是抬手将那玄弦抛给孤刃。 孤刃与清漠配合作战多年,其中的默契早已不言而喻,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知道在想什么。此刻孤刃一把接过玄弦,然后一招破退围上来的众仙人,给了清漠一个喘息之机。清漠则是立刻隐身退到孤刃身边,然后由孤刃开路,带领着清漠与舞枫全身而退。 虽然也是经历了一场艰难苦战,清漠却也没想到能如此轻易地抢到玄弦。 然而不论怎样,玄弦是到手了,尽管为此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对他而言,能够用玄弦修炼上清剑的功夫,受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魔界,舞枫为清漠治疗过伤势,孤刃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玄弦,然后沉声道:“谁让你一个人跑到仙界去的,怎么不叫我?” 清漠不屑地撇了撇嘴,“好不容易有了玄弦的消息,谁知道你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孤刃盯了他一眼道:“幸好没事,总算是找到玄弦了,也省得你没事跑到六界其他地方去打打杀杀。” “哪有!我只不过去了几趟妖界仙界而已。”清漠不服气的辩驳。 “是啊,每去一次就杀得鸡犬不宁,不打遍六界找着这玄弦,你是不肯罢休。”孤刃道。 “哼,反正我找着了。”清漠的目光中闪着一丝得意。 孤刃叹了口气,道:“要是再找不着,只怕你把这六界搅翻天了。你先好好养伤,修炼功夫也不急于这一时,知道么?” 清漠其实很想早些修炼上清剑的功夫,不过知道孤刃也是好意,况且那功夫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修炼成的,于是只好点点头,不再和他争执。 见他听话就范,孤刃也像是松了口气,安置他歇下,然后和舞枫一道走出房门去了。 清漠睡了几日。魔与神有着共同的特征就是虽然不需要进食,但却需要依靠睡眠来恢复体力、灵力和元气,尤其是受伤或体力消耗过度的。作为体力较好的皓天一脉,无论是神还是魔,若是受了些小伤,一般睡上几日便能够完全恢复。清漠作为洛隐皓天,虽然是皓天中体质较弱的,不过休息了几日后也恢复了大半,这一日醒来正无聊,于是决定去找孤刃拿来那玄弦玩玩。 院落之外,远远地看见正与舞枫并肩而行的孤刃。他们两个似乎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清漠想着,正盘算着到底要不要上前去打扰他们。只听得舞枫已开口说话:“那根玄弦,你可收好了?” 孤刃点点头,“放心吧,漠和逸风都要的东西,其实……” “其实什么?”舞枫略略奇怪。 孤刃沉默了一会,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地,道:“枫儿,你是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舞枫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垂下头,幽幽道:“为什么这样问,从我还不认识你时,心中便已藏着你的名字,你的身影……只可惜,就算有幸得到你的垂青,也只能偶尔来魔界看看你,终究无法在一起……” “其实,是可以在一起的。”孤刃双目如炬,郑重而斩钉截铁地道。 “你说什么?”舞枫抬眼问道。 孤刃道:“枫儿,倘若有一天你能够安然留在魔界,咱们长相厮守,你愿意么?” “我,我当然愿意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你,可是,我身为神族,又怎么能够安然留在魔界。”舞枫面现为难之色。 孤刃停了停,道:“可以的,伏羲琴中的玄弦带有神界最远古的灵力与清气,能够保护神族在魔界久居,且不受魔界戾气侵扰。” “真的么?”舞枫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是说,有了这跟玄弦,我就可以长期呆在魔界了?” 孤刃严肃而郑重地点头,“只不过,你要用这玄弦配合你修炼一些法术,这个好办,法术我会教你。” 舞枫点头,随即又犯难道:“可是,可是清漠他不是要用这玄弦修炼上清剑的么?” 孤刃也像是心中十分为难一般,停了片刻,“他只是想练那神族的上清剑功夫玩玩而已,况且,那功夫对魔族而言委实没什么用处。我会劝他,放心吧。” “可是,依清漠的性子,恐怕……”舞枫真的没有那么容易便能放心。 孤刃侧过身来,拉住她的手,轻轻理着她被魔界的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道:“别担心,我有办法的,以后,你是我的人,什么都不用操心,知道么?” 舞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点头,有时候,能够这样傻傻的幸福着什么也不用想实在是件难能可贵的事。 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不由己 藏身在他们身后的清漠,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雅*文*言*情*首*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懂孤刃了,自己这么辛苦拼命抢来的玄弦,他就要拿去给夫人用,那么,他又当自己这个兄弟是什么呢? 正想着要不要直接上前去质问,忽然间一道深蓝色光束闪过,光束之中,已赫然走出一个身影,正是魔尊逸风。 魔尊来了?清漠微微意外之下立刻一个隐身,此刻,他还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自己在这偷听孤刃与舞枫的谈话。 于是,他便隐身着大步走到离他们更近的地方,反正也不会有人察觉他的存在。 面前,是逸风、孤刃、舞枫三人的相互打量。 “逸风,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孤刃微笑着打招呼。 “魔尊大人……”舞枫连忙行礼问好,虽然不两立,但眼下这是魔界,呆在别人的地盘上,舞枫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逸风只是轻轻扫过一眼舞枫,随即向孤刃道:“神族?” 面对逸风质疑的目光,孤刃只是一笑解释道:“放心,这是个无害的神族璇梦。况且……” “况且什么?”逸风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说话方式素来深沉,于是只好自己开口。 孤刃想了一下,道:“况且她是我中意的心上人。” “心上人?……”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刺痛了一下,逸风习惯性地无视他的话,然后冷冷地瞥了舞枫一眼。便是这云淡风轻却没有丝毫温度的一瞥,让舞枫心里蓦地一寒。 两族禁止男女成婚,那么偶尔找找心上人也不是不可以,尤其是像孤刃这种万众瞩目的魔族男子,只要不犯下什么原则性的错误,逸风作为魔尊也不去管他,虽然他身边的是个神族女子,不过看起来这神族的璇梦小妞似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于是逸风直接无视他们的儿女情长,而是将话题转为正事,道:“你们找到了玄弦?” 孤刃一笑道:“果然什么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前些日子在仙界一场大战,得了玄弦,本打算待漠伤势好些再一块去找你。” “漠受伤了?”逸风皱眉。 孤刃点点头,“不要紧了,枫儿已替他疗过伤。对了,我先带你看看这玄弦。” 逸风点头,然后便跟着孤刃向屋内走去。 不远处清漠一直隐身着,看到孤刃一行人进屋去了,原本也想跟进去,不过思索了下,.虽然他此刻隐身着,但他知道魔尊逸风的功力比自己高出了数倍,搞不好便有被发觉的可能,于是只好隐身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内,似乎逸风看完了玄弦,道:“这玄弦暂且由你们保管,我答应了漠,找到玄弦后,先让他用来修炼上清剑的功夫。” 孤刃沉默了一下,道:“风,这玄弦我想……” “什么?”逸风有时候很纠结孤刃这种说话只说半句的方式。 孤刃道:“我想让枫儿能够一直呆在咱们魔界,只有用这玄弦才能使她不受魔界戾气所扰。” 逸风似乎是停顿了一下,没有人能看出他风云变幻的目光中在想着什么,片刻,缓缓道:“我已答应将这玄弦借给漠用,倘若你拿了给这小神……” 孤刃立刻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清漠。”那时候,他对自己搞定清漠还是有着自信的。 逸风想了想,又道:“玄弦只能在你们这保管一段时日,最多等我找齐其他六根琴弦,到时候你需得将这玄弦交给我,那么这小神……” 孤刃道:“风,我答应你,这玄弦我会好好保管,一直到你找齐所有琴弦,到时候我会将玄弦完好的交给你,至于枫儿,我会趁这期间再找其他办法使她能够永远呆在魔界。” 逸风似乎是沉思了一会,然后道:“那么,我答应漠的事,你想让我言而无信么?” 孤刃心中一沉,想了一会,道:“如果言而无信,那一定是我,绝不会让你背上这罪名。” 逸风依旧皱眉,凝望着他,心中似在盘算。 孤刃虽然看似老实稳重,实际上在魔界江湖摸爬滚打了多年,也早已学会察言观色,此刻见逸风似乎在犹豫,于是立刻道:“风,你相信我,我会完好无损地保管这根玄弦,绝不走漏一丝风声,至于漠那边,交给我就好。你贵为魔尊,但我知道在你心里是一直把咱们当兄弟的,有你这份兄弟情义,我孤刃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为咱们魔界效犬马之劳,绝不辜负你这份情义。” 逸风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孤刃这番话的意思他明白,玄弦借给了他,那么以后他会更加卖力地为魔界效命,而魔界正需要他这样的绝世高手。想到此,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叹,罢了,就这样吧,即便是魔尊,也有着很多身不由己之处。 从孤刃处出来,逸风与他告辞,然后也不用瞬移传送,而是缓缓走远,只不过在他走开是却感觉到似乎有一个无形的身影跟在自己身边,他知道,一定是清漠。 待走得远了,逸风才缓缓停住脚步,然后向着身旁空无一人的地方轻轻道:“漠,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虽然清漠早预料到有可能自己隐身也会被逸风察觉,不过被他点明时还是极不情愿地现身出来,同时给对方扔过一个极为鄙夷的目光。 “伤可好些了?”逸风说着上前。 “不用你管。”清漠愤然走开两步,转过身不看他。 逸风轻轻叹了口气,“孤刃的话,你该听到了。” “你怎么答应我的?”清漠不答他的话,而是反问。 “漠……”逸风叹息,无话可说,半晌才缓缓道:“你也没想到,他会有如此想法吧?” “……你偏袒他?”清漠只是冷然一字字问。 逸风摇头,“不,我一点也不偏袒他,我只是需要他。” “需要他?”清漠不太懂。 逸风无奈道:“魔界,需要他这个高手。我,也需要他这颗心。” 清漠一时不再言语,有些话,不必多说心中也自然明了,停了一会,才恨恨地道:“如果我的修为比他高,战场上比他有用,那么是不是你会立刻从他手里抢了玄弦给我?” 逸风依然轻轻叹息着,却默然点头。 清漠只是冷冷看着他,不再言语。 逸风长叹一声,缓缓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道理在魔界同样适用,纵使是身为魔尊的我,亦无能为力。” “……我明白了。”清漠沉默了一会,转身便走,那一刻,他大彻大悟,什么兄弟情义,什么同生共死,到头来不值一提。 “等等!”身后是逸风的声音。 清漠停步,却没有回头。 背后逸风的声音依然坚定,“这件事是我不对,这六界的宝物,你想要什么?我必定为你取来,已弥补我违背约定将玄弦借给了孤刃。” 清漠只是茫然摇了摇头,无奈亦无力地道:“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言罢大步走开,身影消失在魔界深紫色的天幕下。 背后,剩下逸风一人孑然独立,眼中流露着深深的怅然。 魔界的天空,永远都是流淌着如河水般变幻莫测的紫色,时深时浅,时明时暗。此刻,就在这如彤云般的紫色云霞之下,相对而立的是两个年轻的魔族男子。 清漠终于还是找到了孤刃。 “把玄弦给我。”清漠毫无表情也无语气地道。 “漠,你听我慢慢说好么……”孤刃自知理亏,语气不由得软下来。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清漠质问。 孤刃轻轻道:“漠,我是真的喜欢舞枫,一心想让她留在魔界。其实,其实那上清剑对咱们魔族而言,只是华而不实的功夫,并没有多大用处。” “你要那个女人?”清漠斜眉,孤刃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漠,倘若枫儿能永远留在魔界……”孤刃道。 “永远是多远?”清漠冷笑,虽然自己不曾有过心上人,但之间的儿女情长,他早已看透,还不都是两个人相伴最多千百年,然后又各自寻觅另外的伴侣。 谁会伴谁永远?只是寂寞罢了。 “漠,算我求你,答应我这一次,好不好?”孤刃温言道。 “我要是不呢?”清漠可不是省油的灯。 孤刃道:“漠,这六界里的其他东西,无论你想要什么,哪怕赴刀山火海我也定会拿到你面前。只希望你能把这玄弦让给枫儿。” “呵,跟逸风说的一样。只可惜,这六界的其他东西,我一件也不稀罕。”清漠冷笑着说出这句话时,心中其实是无限的苍凉。 这六界的其他东西……或许总会找到几件自己心爱的玩物,用来代替,用来慰藉,用来排遣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在没有玄弦、没有上清剑、没有他的日日夜夜。 可是,至少现在他不想要,尽管明知玄弦自己定是拿不到了。 他只是还没折腾够,他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抵不过一个女子的低眉浅笑。倘若果真如此,那么他定要折腾得孤刃鸡犬不宁。 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被别人抢走玩具的孩子,无论怎么样都不能满足。 当真是想要那根玄弦么?当真是非要修炼上清剑不可么?似乎也不是这样,有时候到底想要什么,连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此刻他的心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委屈和不痛快。 手中冰蓝色的环缓缓举起,他要对着孤刃动手,虽然明知敌不过。 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决裂 刹那间,冰天雪地般的招式铺天盖地袭来,孤刃一面退让着封住他的招式,一面道:“漠,你身上有伤,别乱来!你若要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打个痛快。我和枫儿会给你找到比玄弦更好的东西,你信我一次。” 他和枫儿?这么快就他和枫儿了?清漠冷笑,重色轻友的男人,果真是不可理喻。尽管他知道,在孤刃眼里,不可理喻的一定是自己。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魔的性格原本就乖张、偏激、不可理喻。那么,就算他闹个天翻地覆又有何不可? “魔族也有美丽的女子,你为什么偏要她?”几番招式之下,清漠终于咬牙问出自己一直想不通的。 孤刃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魔族的好姑娘虽然不在少数,不过璇梦却不多,这也是我们与神族交战经常失利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非要璇梦?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魔界,我才不信!”清漠愤然道。 “当然不是。”孤刃缓缓道:“哪一个高手不希望自己身边的女子是璇梦呢?” 清漠目光紧盯着他,拿着环的手在微微颤抖,面前的,是他认识多年的孤刃么?相识了早已数不清的岁月,他却恍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孤刃。 每个人都会和自己一样云淡风轻么?每个人都会和自己一样看淡儿女情长么? 至少孤刃不会,他只是个寻常的魔,他同绝大多数的一样,希望通过璇梦女子来满足自己的虚荣。 清漠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就不曾认识他,饶是把他当做生死相交的兄弟,与他共上战场,陪他同观风月,可是这些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一个女子,一个璇梦女子,一个璇梦女子能够带给他的,是作为兄弟的自己永远也满足不了的。 想着看着,他忽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想起前日苍凉才紫色天幕下,逸风无奈感叹的目光,想起曾经神界的阆苑仙葩中,天楚与翩婳相携美好的背影中透着怎样参不透的凄凉。 原来确实如逸风所言,即使是打遍六界的魔,依然有着那么多的事,身不由己。 神界,上清台。 连清漠自己也不知何时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这里,原本只是觉得魔界太压抑了出来走走,不知不觉中,便来到神界,也不去找泓玄他们,而是不由自主地脚步指向上清台的方向。这里,有着神界绝美的风景和俯视六界的快意,这里,是曾经与孤刃约定同来的地方。 只不过此刻的他,只能远远观望着,无法靠近,因为这里聚集了神界的大量灵力,令魔族望而却步。然而此刻,他却远远地看见了两个人影就站在上清台上,那被神界灵力缭绕云雾飘渺的地方。 孤刃与舞枫。 他们,怎能靠近那上清台呢? 清漠不解,然而却又恍然明白,舞枫原本就是神族,孤刃虽为魔,但由舞枫佩戴玄弦,再加以法术的催动,便可是身为魔族的孤刃段时间内能够靠近上清台,一览这六界的美景。 终究,自己杀遍天下苦寻不得的玄弦落入了他们手里,他只是不甘心,至于究竟为何不甘心,自己却也想不通。只不过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将自己隐身,然后一步步向着前方远处那两个身影靠过去。 上清台附近的强大神界灵力让他觉得每靠近一步全身都压抑得难受,然而他终究强忍着被神界灵力笼罩,一步步来到舞枫身边,想要一举抢夺玄弦,就算抢不到,他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寒冰碎裂的声响刹那间震耳欲聋,舞枫和孤刃大惊之下,清漠已陡然现身,手中招式丝毫不停直指舞枫。璇梦一族本就没有强大的爆发力和迅速的反应,因而舞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下已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孤刃眼疾手快,抬手便将清漠的招式接住,紧接着便是这两人招式间的你来我往。 唯一与从前不同的是,早已不是如当初般的切磋,而是招招都已毫不容情。 终究是孤刃的修为更高深些,几十回合下来,清漠终于落败。孤刃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沉声道:“漠,我已答应除了玄弦,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拿到,你若再为此纠缠,别怪我今后不讲兄弟情分了。” “呵,兄弟情分?”清漠冷笑。 “为了上清剑的修炼,你可以不认这个嫂子。但是,现在算我求你,把玄弦让给我们,好么?”孤刃无奈一字字道。 “想的容易!”清漠冷笑。 孤刃叹了口气,“漠,我不想为此伤了咱们兄弟情义,你若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了。” “一意孤行的是你。”清漠冷然道。 “我?”孤刃反问,“不错,是我,我一直想求你放弃上清剑,把玄弦让给枫儿。可你却对修炼秘法鬼迷心窍,只想着如何加深自己的修为,却不知道有人比你更需要玄弦。” “好。是我鬼迷心窍,就当我从来不曾有过你这个兄弟!”清漠言罢,转身便走,身后,是依然并肩在那上清台上的一对男女。 他只是心中觉得凄凉,为什么自己非要修炼那上清剑不可?只是想利用上清剑的修为,不再被神界灵力所扰,然后带着他来一同观赏那上清台的六界美景。 一同来上清台俯视六界,这是当初孤刃答应他的,而今,这么快就忘了。 这六界的种种,又有谁逃得过乱花渐欲迷人眼,又有谁走得过忘川呢? ———————————————————————————————————————————————————————— 之界,三生壁上的幻像逐渐消失,众人从那份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面前是孑然独立的清漠。身后是孤刃、舞枫、雪涯、翩婳、泓玄等一行人,再往后,尚未踏出神界的,是秦莫承、沈明漪与6云轩,每个人都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每个人的心都为这一场恩怨纠葛震撼着。 良久,直到三生壁早已完全恢复平静,人们还没有完全从中回过神来。直到孤刃缓缓走上前,抬起一只手臂,似乎想放到前面那人的肩上。 “别过来!”清漠没有回头,却冷冷地向前走了一步,身后孤刃的手就那样定定地停在空中,半晌不知该落往何处。 清漠受伤着实不轻,便是这轻轻移动了下脚步,也牵扯得心口一阵疼痛,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身形也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 “清漠!”雪涯没有太多的顾忌,而是直接奔上前去,蹲在他身边,查看她的伤势。 清漠依旧是冷冷清清地随意抹了下嘴角的血迹,目光中依旧带着妖异的笑,“我清漠纵横六界,从来不曾想过终有一天会栽在自己人手里。” “清漠……”雪涯轻轻擦拭着他嘴角的鲜血,心中忽然有一种莫名的疼痛,是因为自己是魔,还是因为那些情愫触动了自己的心弦? 轻轻拉开雪涯,清漠的目光依旧带着些许邪魅的笑,然后回转过身,远远地望了一眼孤刃,随即周身一道白色光柱闪耀下,身形已然消失。 剩下众人看着清漠离去的位置,均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有雪涯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踏出之界,来到神界的边缘。她知道,孤刃出现,清漠重伤,玄弦肯定是拿不到了。此刻,她只有站在秦莫承的面前,望着眼前这让自己爱恨交织的男人,她知道,很多时候,只一眼,就是诀别了。 “你,要走了?”这时候的雪涯,没有爱,没有恨,只有一丝丝的不舍。 秦莫承点头,想要开口,却感觉到喉咙中有什么哽住了一般,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雪涯轻叹,“也罢,你走吧,迟早是要走的……” “我……”秦莫承自己也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留恋,留恋她,留恋那些怅惘的回忆。 “就当我们的相遇,是一场荒唐的梦。”雪涯轻轻地道,言罢也不用法术,就那样静静地转过身去,向着神界的方向缓步而行,不再回头。 秦莫承遥望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白衣飘飘的飞雪连天里,那些早已遥远的模糊不清的年代似乎真的成了一场梦,想要抓住却终究还是两手空空,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神界天地苍茫的暮雪中,再也看不见了。 众人静默了一阵,翩婳缓缓走上前来,道:“6少侠,秦少侠,沈姑娘,我送你们回人界吧。” 秦莫承默默点头,就好似身不由主又像是六神无主一般,几乎是没有意识地跟着她的脚步,缓缓往天门的方向而行,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在人界的种种过往,与她同在的过往,如同一场缤纷的梦。 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未了的心愿 天门距此不远,因而几乎没用多少时间,秦莫承一行人便已到了天门。翩婳抬起手来,作势将要运起法术,“秦少侠,此次你们离开,便再也不会回到神界了。我时常去人界,还有相见之日,至于其他人……你在神界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结的心愿?” “未了结的心愿……”秦莫承低低地重复着,脑海中回想起刚才的画面,三生壁前,清漠孤独凄凉的背影,那一刻,他仿佛明白了清漠心中的孤寂,那种心愿未曾了结的不甘与恨,充斥在心里,无法排解。 哀莫大于心不死。 身后,陆云轩的声音缓缓响起,“想要见的人,想要做的事,趁着还能做的时候就去吧,人生不过百年,我们不像神仙妖魔,还来得及后悔。”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重击在心头,秦莫承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被什么刺痛着,有一种难以排遣的纠缠忧伤。 想了想,他转身向翩婳道:“翩婳姑娘,劳烦你先送云轩哥和明漪回人界,我想过些时日再回去。” “……”翩婳沉默了一会,然后点头,她明白秦莫承心中所想。 “莫承哥哥,你,你真的要留下么?”沈明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最后的关头,终究,他到底选择了谁? 秦莫承转过身来,柔声劝道:“明漪,我只不过稍晚些天回去而已,你等我。” “终究你还是放不下雪涯姐姐,对不对?”沈明漪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已有了泪痕。 秦莫承叹息着摇头,“不是放不下,而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终究要有一个了结,等此间事了,我会再请翩婳姑娘送我回人界寻你和云轩哥,明漪,你相信我。” 沈明漪满面泪痕,“明漪不会再相信谁了,莫承哥哥,如果你真的想要留下,明漪不会阻拦你,只是明漪不会再等你了。” “明漪……”秦莫承轻轻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听话,到了人界后,到华山等我。” 沈明漪只是垂泪摇头,“莫承哥哥,明漪等了你这么多年,明漪累了。” “明漪……如果你不想去华山,也随你吧,只不过等我他日回到人界,纵然寻遍千山万水,也会找到你。”秦莫承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那时,他还有着踏遍千山万水的锐气。 沈明漪不再流泪,只是背转过身,然后向着翩婳道:“翩婳姐姐,请你动手吧,送我和云轩哥回人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没有意思脆弱和犹疑,只有在这一刻,她的心才真正强大起来。 让若真的没有了一丝依靠和期盼时,不由得不强大。 翩婳默默点头,然后抬手运功,粉红色的法阵刹那间展开,将沈明漪和陆云轩二人笼罩在法阵之中。 秦莫承默默注视着即将离开的沈明漪和陆云轩两人,无论是谁,总不可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自己的路,只能一个人走,谁都是一样。 强大的法阵展开,沈明漪和陆云轩刹那间感觉到天地一阵旋转,随即周围的景象已不再清晰,仿佛置身于一个极大的漩涡中一般,什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自己不断地旋转,像是命运的转轮。 那一刻,陆云轩心中像是被什么敲醒,立刻运气仙术,与翩婳的法术相抗,翩婳似乎也感觉到微微异样,随即另一道光芒闪过,一直感觉到身体在下坠的陆云轩立时阻住了下落之势。 缤纷的六界在刹那间幻化成奇怪的景象,时而有形,时而无形,当沈明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触及坚实的地面时,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已经回到人界了。 “莫承哥哥!云轩大哥!”她挣扎着站起身来,身边不但没有秦莫承的影子,甚至连陆云轩也没有,她的心中不由得有一种天地只剩一人的孤寂与无助。就那样定定地站在原地,半晌,才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们,都不在身边了。只是在那一刻,她连自己也难以置信地没有流泪,很多时候,当只剩下自己一人时,反而没有泪,没有脆弱。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缓步而行,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将要去哪,天地之大,就那样一直走下去吧,只是这一次,身边再没有了那个人的陪伴。 莫承哥哥,我,终于还是失去了你。 伴你在江南,登少林,走汉阳,踏恒山,看昆仑的雪岭,到关外的莽原, 却从来不曾想到,分别的地方,会是在神界。 原以为,这几年来的相伴,使我们早已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却不曾料到,终究,你还是选择了那天地飘渺的澄梦渊。 有时候在想,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呢? 寂寥的时候,相依相伴,分别了,也许却不会有一丝留恋。 终究,我还是没能走入你的心, 莫承哥哥,这一次,请原谅明漪,不会再等你信你了, 以后的路,明漪会一个人走下去,不论是江南,还是塞外, 曾经陪伴过莫承哥哥, 这一世,已足够。 神界,天门。 当秦莫承看到被翩婳的法术拉回的陆云轩站在自己面前时,几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云轩哥!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呵,我想回来,便回来了。”陆云轩的笑容依旧潇洒而温暖。 翩婳轻轻道:“陆少侠,看来你的仙术修炼已有相当火候,加以勤修,这一世想必定能成仙。” “怎么回事?”秦莫承看看陆云轩,又看看翩婳,十分疑惑。 翩婳接着道:“我用法术送他们回人界时,感觉到陆少侠与之相抗的仙术,想必他是还不想回人界,于是我便带他回来了。” “云轩哥?你要留下?!”秦莫承惊问。 陆云轩笑道:“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可是,可是你让明漪一个人回去了?”秦莫承原本还指望他们二人结伴回到人界后,陆云轩能对沈明漪有所照顾。 陆云轩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还是比较不放心你。” “你……”秦莫承一时无话可说了,有一种无奈的温暖在心底蔓延开来。 “这里必定不比人界熟悉,让我留下你一个人,怎么可能。”陆云轩抬手,轻轻搭上秦莫承的肩,目光多了份兄长的温和。 神界,凌波殿。 雪涯怅然若失、缓步而行,那个人,那个来自人界江湖的浪子,许是真的走了吧,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从前的一切恩怨过往,都已化作烟云消散,就如同入了一次轮回。剩下自己,永远守候在这神界属于自己的地方,所有的记忆都如同滚雪球一般堆积起来,越来越多。百年之后,那个人入了轮回,就会忘了,忘了她。可她呢?她是入不了轮回的,那么这份记忆会埋葬多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 她也不清楚,只是任由自己的脚步向着凌波殿熟悉的方向而去,不思善,不思恶,只想念。 凌波殿,没有翎溪的影子。雪涯也不奇怪,只是转了方向,脚步向着凌波殿后的通幽秘境。 通幽秘境,傲然矗立的纯阳离火刃如同一座丰碑,静静地,没有一丝温度。在那纯阳离火刃的后面,是一片冰蓝色的迷雾,周围散发出的强大寒气笼着着整个通幽秘境,四周是一片如同澄梦渊千年不化的冰凌。 此刻翎溪就站在这片寒气缭绕的冰蓝色迷雾中,若隐若现间可以看见他正抬起手,似乎在向着什么东西缓缓运功。只是这通幽秘境越往深处,寒气越重,冰蓝色的迷雾也愈见浓烈。雪涯来到这里时,其实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在这通幽秘境中看到翎溪已不止一次了,虽然她并不清楚翎溪到底在做什么。不过翎溪既然不说,她也不会多问,这神界的事原本就有许许多多她还不懂的事,就算别人讲了也不一定明白。 “翎溪哥,我回来了。”雪涯站在通幽秘境之外,轻轻地叫道,然后试探着缓步踏入秘境。 秘境之内,翎溪收了招式,缓步向秘境之外而来。 周围强大的寒气使得雪涯直打哆嗦,不由得抱紧了双臂,“翎溪哥,这里怎么这样冷?” “别进来,这里寒气太重。”翎溪说着,然后和雪涯一起走出通幽秘境,随手触动机关,关了秘境的石门。 “翎溪哥……”雪涯拉着他早已被冻得冰冷的手臂,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得惊人。 “回去吧。”翎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轻轻迈步,却觉得眼前一黑,胸口也是一阵气血翻涌,身子几乎向下倒去。 “翎溪哥,你怎么了?!”雪涯一惊,连忙扶住。 翎溪想要开口说话,却没力气吐出半个字,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一点,只是轻轻摇头,“不要紧。” 雪涯却不能不担心,“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么,又难受了么?” “没事。”翎溪似乎是一点都不在乎,只是跟她走回凌波殿。 雪涯道:“为什么每次你从通幽秘境出来,脸色都不好,是不是在修炼什么功夫?不能等伤好了再练么,这样我担心。” 翎溪淡淡地笑笑,“丫头,放心吧。” 可是雪涯实在不能放心。 翎溪道:“他走了?” “他?”雪涯一愣,随即想到翎溪说的应该是秦莫承,然后默默垂下头,“应该是走了吧,迟早都要走的……” 翎溪摇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不知怎样开口,归根到底都只是纠结于四个字:人仙殊途。 人生不过百年,百年之后徒留一片伤心孤寂。 谁能为之奈何呢? “迟早会忘了的。”沉默良久,翎溪也只能这样说,是啊,所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终有一天会随着久远的记忆烟消云散。 “对了,清漠……”雪涯实在不想再提秦莫承,于是只好把话题引到清漠上来。 “你与他去找玄弦了?”翎溪立刻问。 雪涯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但是没拿到,清漠还受了伤。” “怎么回事?”翎溪心中不免担忧。 仔细地讲了事情的经过,雪涯开始犯难,这回孤刃与舞枫拥有玄弦已成了摆在明面上人尽皆知的事,他们自然会有了防范,想要拿到更加难上加难了。 翎溪听后却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一字字道:“先按兵不动,等我找清漠商量一下,下一次我出手。” “翎溪哥?”雪涯有点疑惑,又有点担心地望着翎溪,近年来翎溪很少出手参战,他的伤势也不允许他有更多的活动,那么这一次,他真的决定要出手么? 翎溪不再说话,只是遥望着凌波殿外纷纷扬扬的落雪,眼中风云万千。 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去留无意 又是一日雪落,凌波殿,冰墙玉阶前,雪涯独自而立,看飞雪如絮飘零。 远处,一路小跑而来的是一个少年的身影,一副标准的皓天战士打扮,手中提着一杆占忧断愁枪,是陌言。 陌言离着老远就挥手向雪涯打招呼,雪涯也不奇怪,这家伙每次来都是活跃明媚,于是走下凌波殿的石阶,解开了大门的法障。 “翎溪哥睡下了,小言你找他么?” 陌言却摇头,“不不,我找你。” “又有什么好玩的么?”雪涯侧过头来问他,一般情况下陌言来找自己,那么除了玩便再没别的事。 陌言却挠挠头,支吾着道:“雪涯,是,是有人找你……” “谁找我?”雪涯奇怪,自己在神界生活短短二十几年,认识的人非常有限,又怎么会有人找自己呢。 陌言依旧是吞吞吐吐,“他,他在青玉台等你。” “他?”雪涯脑海中第一反应的人是秦莫承。 不料陌言却真的点了点头。 “秦莫承?他没走?!”雪涯惊异。 陌言点头道:“翩婳只送了沈明漪小姐回人界,秦莫承和陆云轩大侠都留下了。” “他们为什么要留下?!”雪涯心中有些气愤,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陌言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放不下你吧。你要不要去见他?” “……”雪涯咬着嘴唇,默然不语,原本以为接下来的时光是有自己努力去忘记他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又回来了。死灰复燃对自己的心来说到底好是不好呢?她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心绪复杂不得宁静,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正说着话,大殿的门轻轻推开,从中缓步而出的正是翎溪,“既然他没走,就去见见吧。”翎溪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的,却透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气魄。 “翎溪哥,你怎么出来了。”雪涯连忙上前。 翎溪只是轻轻道:“丫头,我能随时替你出主意想办法,帮你打架,但是你自己的心,迟早还得自己面对。” 雪涯微微低下头,翎溪的意思,她明白,对秦莫承的心,终究还是得自己去面对。“翎溪哥,我明白,我,是该去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说话。” 翎溪点头,轻轻移动的脚部有点虚浮,手也不由得按向心口,倚着殿门前的清玉石柱,喘息了一会,才缓过一口气来。 陌言上前扶住他,“翎溪哥,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没事。”翎溪摇摇头,然后自己缓缓走回房内。 雪涯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中一阵疼痛。知道他近来总是休息不好,睡不踏实,稍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伤势也是时好时坏发作得频繁。虽然泓玄的心上人,也是一位修行不错的璇梦前来为他疗伤过几次,可收效还是不甚明显。 看着陌言进去照顾翎溪了,雪涯理了理思绪,然后离开凌波殿,向着上青台的方向而去。 上青台,是神界一处别样风景,有着类似于人界的花园树木,却清净得不染一丝杂尘土。在这里,雪涯看见了那个身影,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人。 秦莫承起初只是背对着她,感觉到身后飘渺的脚步声,却并没有立时转身,因为他紧张,他担心身后的人不是雪涯,而让自己空等一场。他自嘲地笑笑,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变得这般了? 与此同时,雪涯的心中同样在七上八下,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话了,似乎彼此的见面除了争吵便是动刀动枪,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谈心,似乎那些曾经一同走过的路,再也回不去了。 终于,还是她先行开口,“你为什么不走?”虽然她尽量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心平气和,然而听起来还是有几分像是质问。 “为了我答应你的事。”秦莫承回过头来,一字字道。 “什么事?”她雪涯还真的不记得了他曾答应过自己什么。 秦莫承的目光却没有半分质疑,“我答应过,要帮你找齐伏羲琴弦,修复伏羲琴。” “然后呢?”雪涯冷然问。 “然后,我会回人界去,也算是了结了我的一个心愿。”秦莫承道。 “你的心愿,是为了给我一个圆满的收场?”雪涯冷笑,“既然迟早要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与施舍,我有翎溪、有陌言,有很多神界的朋友们,他们会帮我找到伏羲琴弦,他们都是神族,他们每一个都比你有用。” “纵然如此,我依然要留下,如你所言,你我之间,需要一份无憾的回忆,来让我度过以后的日子。”秦莫承道。 “怎样才算是无憾的回忆?你我之间,早已不可能无憾。”雪涯摇头叹息,“找到了伏羲琴弦,你完成了诺言,成就了你一代大侠的江湖之义,然后潇洒地离开,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你早些离开,我就会早些忘了你,可你却为了成就你所谓的江湖道义,在我已经做好准备忘了你的时候留下来,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残忍么?” “雪涯!”秦莫承走上前几步,“你当真这样恨我?” “是。”雪涯点头,“我希望我出现的地方,你退避三舍。” 秦莫承只是有些凄凉地摇头,“丫头,我求你,再忍很短的一段时间,好么?待我找到伏羲琴,你就不用再去人界。而那时,我会回到人界,自那以后无数的岁月里,我再也不会打扰到你,你也再不会看到我,听到我的消息。” “看不到你,听不到你的消息,我就会开心么?只有想到你时,我才会开心,你到现在还不懂么?”雪涯在说这句话时,已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秦莫承轻轻摇头,“丫头,你有千万年无数个日日夜夜可以想我,而我,只有这一生,让我多看看你,好么?来生,我再也不会记得你。” “来生……”想到来生,雪涯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无尽的绝望,想到百年之后,面前的人,还是那个灵魂,还是那样的神韵,却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一般,再也不记得过去的事,不记得过去遇到的人,那种感觉,该是怎样的苍凉。 “人仙殊途,你我之间有这样的缘分,我已知足了。”秦莫承叹道。 人仙殊途…… 雪涯默念着这句话,这像是一个魔咒,千千万万的六界生灵谁也参不破,看不透。 指导望着面前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背影渐行渐远时,秦莫承依然独立在原地,心中有一种如同这周围落雪般的苍凉,直到那个白衣身影看不见了,完全融入这飘然飞雪之中。 身后,却有另一个白衣人影缓缓走来,听着脚步声十分熟悉,于是秦莫承既没有动,也没有回头。片刻,上青台的上空,烟花绚烂。 仰望头上这五彩斑斓的烟花,回头对上陆云轩潇洒而温暖的目光。 秦莫承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陆云轩抢了先机,道:“这一次的烟花,是给你放的,不是给别人。” “……”秦莫承默然半晌,待到上空烟花落尽,不由得道:“你不想着时姑娘了?” 陆云轩只是淡淡地笑笑,“偶尔想一想,也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在想,人生有许多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不是么?” “比如修仙?”秦莫承问。 陆云轩摇头,“倘若我没有自小被送往昆仑派,我是不会想去修仙的。神仙也好,凡人也罢,怎样不都是一世?” 秦莫承轻轻叹了口气,“翩婳说,你的修为这一生定能成仙。” “或许吧。”陆云轩倒不十分在意。 “不知道与你做兄弟的日子还会有多久……”秦莫承的声音透着一种凄凉。 “为什么这样说?你我永远都是兄弟。”陆云轩声音不大,却字字坚定。 “人仙殊途。这句话我现今算是懂了。等到他日白发只时,我定然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秦莫承道。 “我们?我和雪涯么?”陆云轩微微一笑,“等到你再无什么可以执着时,或许也会成仙呢。” “成仙?还是算了……”秦莫承摇摇头,“用几千年的时间来想着什么人,还不如忘了。”他停了停,又道:“只是来生,连你也会忘了。无论那些想要忘记的还是不想忘记的,都留不下。” 陆云轩微微一笑,道:“来生,你忘了我也没有关系,我会找到你,接着与你做兄弟。” “好啊,你说的可不许反悔!”秦莫承笑道。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陆云轩坦荡一笑。 秦莫承亦大笑,只是那笑中带着几分凄楚,来生,谁都不知道谁会转世成什么,神仙人鬼,飞禽走兽,花鸟鱼虫,那时,你又怎么找我,找到了又如何相对? 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联手 魔界,幻冥居。清漠的住所。 舞枫来到此处时,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孤刃一定要来,但仍是陪他来了。 孤刃踏入这里,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他恨清漠么?不,虽然他自己承认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也就是清漠打上门来闹的最凶的时候,确实让人有一种想要把他掐死的冲动,但是话说回来,客观而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孤刃觉得自己并不恨清漠,尽管出手伤了他,也是一时的愤怒而已。 孤刃承认,是自己理亏在先,他只是原以为,以自己和清漠这份牢固的兄弟情义,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都会得到他的谅解和包容,显然他错了。 孤刃是魔,依照魔的性子,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在情理之中。 清漠也是魔,所以无论清漠做出什么事来也在情理之中。 现今,孤刃觉得群敌环伺走投无路了。自己藏有玄弦的事情败露,几乎所有的神族都会以自己为敌,想方设法夺回玄弦这原本就该属于他们的东西。一旦玄弦丢失,不仅舞枫没法再留在魔界,更重要的是实在无法向魔尊逸风交代,况且,一旦清漠与神族联手来抢夺玄弦,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然他是行事诡异、嗜血杀戮、行为方式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魔,但他还是有着一个作为正常的魔该有的慎密思维和严谨逻辑的。 于是,他知道自己应该来找清漠,尽管他也知道自己或许不会成功。 当来到那独自站在幻冥居外的清漠面前时,孤刃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本就不善言辞的他实在不知该怎样开口,以及如何面对。面前,是清漠带着几分好奇依然如同从前孩子气般的目光。 舞枫远远地站在后方,识趣地没有走上前。 孤刃开口说话之前,先是用了个小小的法术,一道玄色光芒闪过,面前呈现了十余件琳琅满目的珍宝。 然后,才缓缓开口,“漠,这是神界当年女娲上神修炼法术时用来辅助的灵光血玉、神农研制的佩戴可以百毒不侵的瑶沁仙草、象征福瑞吉祥与心有灵犀的青鸟翎羽、千年雪狐皮毛加上天衣彩丝缝制的魅灵披风……” “……这是干什么?”清漠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孤刃带来的六界神物,任凭哪一件都是千载难逢的名贵珍宝。 孤刃只是微微暗下目光,道:“漠,这六界之中无论是怎样的奇珍异宝,我都能想法给你弄到手,只盼你放过玄弦,放过枫儿,好么?” “……”清漠沉默了一下,其实从他看到这一堆琳琅满目的珍宝时,就已猜到孤刃想要说的话。 “放过?”清漠不屑地斜视了一眼孤刃拿来的东西,这些都是极为难得的宝物,然而在他眼里其实却分文不值,“就凭这些,答应你?” “漠,你还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告诉我,我一定说到做到。”孤刃的话像是丝毫不容置疑。 清漠只是略带好奇地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很有兴趣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中带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深意,“我想要什么......原来,相识这么多年,你一点也不了解。” 孤刃摇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痛苦,“我了解,但是,我给不了......” 清漠只是像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正沉默间,却蓦然感觉到附近有一种强大的清气闪过,他和孤刃俱是目光一震,眼中现出警觉之意,附近一定有神族前来。 果然清漠抬起头来时,看到远处院落间经过舞枫身畔正向这边走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翎溪和雪涯。 看到不是陌生人,于是清漠放下了心,知道翎溪和雪涯定是来找自己的,于是想尽快将孤刃打发走,便道:“那好,以后你不准再与我兄弟相称,另外,算你欠我一样东西,只不过想要什么我还没有想好,等过几天我想好了再去告诉你。” “......好,我答应你,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孤刃犹豫了一下,才道,明明自己亲口答应了他,可是一想到他说以后不再兄弟相称的时候心还是深深地痛了一下。 当翎溪和雪涯来到院外看到舞枫时,不由得微微一愣,在清漠的住所看到舞枫他们还是十分意外的。双方相互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不过还是舞枫先行开口,“孤刃在里面。” 翎溪点点头,停了一下,正想着要直接进去,还是等孤刃与清漠说完了话。谁都知道他与清漠关系交好,因而此刻他不想与孤刃打交道。 然而就是这么停留了一刻,却被舞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他听到舞枫说:“翎溪,你近来在修炼什么法术么?还是被冰属性的法术所伤?” 翎溪微微一愣,随即不动声色:“没有。” 舞枫摇头,“可是你身上有一种强大的寒气笼罩,寒气入体,对你的修为和身体都有损伤。” 听她此言,雪涯不由得心中一急,“翎溪哥,真的是这样么?”她不是璇梦,自然看不出来,不过凡是与翎溪相关的事,她都不由得去关心。 翎溪依旧淡淡地摇头,“舞枫姑娘想必看错了。” 舞枫摇头,“不可能看错的,雪涯姑娘,不信你看他的手,是不是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雪涯连忙拉起翎溪的手,确实冰冷得刺骨,然而在她记忆中,似乎翎溪的手一直是冰凉冰凉的。 舞枫接着道:“翎溪,我是璇梦,你让我看一看,你我都是神族,我不会害你的。你身上原有旧伤,如今又像是被具有强大冰属性的神器灵力反噬,时间久了,只怕会加重你原有的伤势。” 翎溪缓缓摇了摇头,想要开口推辞,正见孤刃从屋里走出,于是立刻道:“不劳姑娘费心了,在下的伤自己清楚。在下此来只是看看清漠,并无他事。”言罢不再理会她,而是大步向清漠房中走去。 留下站在原地的舞枫眼中满是疑惑与难以言尽的深意。 孤刃走出来时,向翎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只是看到舞枫与翎溪说话,不由得微微诧异,然而想到舞枫也是神族,从前与翎溪也算认识,于是也并不多想,只是和舞枫一道离开。 剩下的雪涯愣在原地,尚不明白这几人眼中你来我往的深意,下一刻,却小跑两步立刻追上翎溪,道:“翎溪哥,舞枫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担心你的伤。” 翎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摇头,“我素来体质偏寒,近日休息得不好,让她看上去倒是伤势加重了一般。现在越来越多的璇梦自诩医术高明,庸人自扰罢了。” 言罢,翎溪已毫不在意地敲开房门,剩下雪涯将信将疑也只好跟上。 “翎溪?你来做什么?!”看到翎溪的时候,清漠还是相当意外的。 “不做什么就不能来么?”翎溪只是浅浅地笑着。 “没有,我是说你有什么事让雪涯姑娘来叫我一声就行了,何必还亲自往魔界跑呢。”清漠无奈地摇头。 “听说有人跟孤刃打起来了?......”翎溪只是不动声色地道。 清漠一听却急了,立刻道:“少提他,老子打不过他也就算了,要是能打过他,非把他大卸八块丢到仙人洞里去不可。” 翎溪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然后拿出两个白色瓷瓶,道:“体质不同,这是我专门配置的魔族皓天用的疗伤药。” 清漠低下头,看了看他,然后结果瓷瓶,缓了语气,道:“翎溪,谢了。” “不用客气,不过,我倒是想与你商量下关于那根伏羲琴弦的事。”翎溪停了停,然后又道,“你知道,我答应帮雪涯找齐七根伏羲琴弦。” 清漠点头,“我也答应帮自己让孤刃一败涂地!” 翎溪摇摇头,知道他是孩子般的性子,道:“或许,我们近日便要行动。” 清漠低下头道:“只可惜上次不小心打草惊蛇,让孤刃他们俩有了防备,而且,想必逸风也知道了此事,一定会亲自守着玄弦,想要得手更不容易了。” 翎溪想了想,道:“无妨,我会想办法调走逸风,之后,只怕还是需要你来与孤刃动手,我会带人与你一同作战。” 清漠一听来了兴致,道:“你放心,咱们互相联络,一有情况马上动手,有人帮我最好了,我早就想和孤刃大打一场了!” “那就好,我会随时与你联络。”翎溪点了点头。 雪涯也看了看清漠,两人目光对视时,均会意一笑。不知为何,雪涯总是觉得自已与清漠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也许是自己身上也有魔族血统的缘故,又或许是自己与清漠的性情有相似之处,使得她觉得若不是因为不能常在一起,清漠一定会是个比陌言更可爱的玩伴。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荒魂 从魔界回到凌波殿,雪涯与翎溪还未进入凌波殿院落时,便看见前路有一个黑衣男子,持剑而立,似乎再次等候多时了。 秦莫承,他来到凌波殿有一会了,喊了几声没见到人,于是只好等他们回来。 “翎溪,雪涯。”秦莫承清朗一笑,上前打招呼。 那一刻,雪涯对上他的目光,自己的眼神却不由得变得冷冽。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以一种仇视的态度对待他,尽管其实那些曾经放不下的恩怨早已不值一提,然而这种相处方式,却习以为常。 那些原本其实是由自己带给自己的伤害,使得她早已将自己的心冰封,不会也不知道该怎样让那个外表坚硬的心软下来。尽管她实际上是多么希望哪怕用乞求来换得秦莫承待她如同初识。 “......你是来找雪涯吧?”翎溪说着,便要走回凌波殿去。 “不,别走,我是来找你。”秦莫承的回答出乎意料。 翎溪疑惑停住脚步。 “那我走了。”雪涯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抬便进入凌波殿去。 秦莫承也不去挽留,他此次来真的是找翎溪的。 只剩下他与翎溪两人,气氛倒变得轻松下来,不论是什么事,只在男人当中的话那一定会变得简单。 “翎溪,很久没有与你好好说说话了,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果然,秦莫承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呵,是么?”翎溪无论从神情、气质、还是声音都给人一种无限清冷的感觉,然而不知为何却总是让人想要亲近,欲罢不能。 秦莫承笑笑地点头,“是啊,我留下来一则是因为雪涯,二则也不想这么快就见不到你。” 翎溪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迟早都要走,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莫承道:“我要帮雪涯找齐伏羲琴弦,这是在人界时我答应她的。” “找齐那七根琴弦,谈何容易?”翎溪道。 “那不一定呢,我们已经有了火弦、阴弦、毒弦、风弦,还差玄弦、冰弦和阳弦了。并且玄弦我们已经知道了下落。”秦莫承道。 “倘若几十年上百年也找不到呢?”翎溪的目光带着疑问。 秦莫承倒是爽快一笑,“那我就老死在神界算了,不过我是不会让她看到我几十年后的样子的。” 翎溪也笑了,一时无言,却又觉得心中有几分凄凉,“可是,在人界有一个在等你的人。” 秦莫承摇摇头,“我只有两种选择,只辜负一个人,或者辜负另一个人和自己,那么我选择还是不要愧对自己。”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翎溪心中又一种感觉,似乎那个早已消失了多年的人又回来了一样。 “说吧,当下找的玄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不用客气,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凡人,帮不上什么忙,但袖手旁观我会觉得很难受。”秦莫承一笑道。 翎溪也是个爽快之人,见他这样说,也不再推辞,于是道:“那根玄弦带在舞枫身上,原本我想用计,但是清漠一直想与孤刃好好打一场,于是不得不正面冲突。只是魔尊如今定然知道此事,只怕会亲自与孤刃一同守卫玄弦,所以,只好想个办法将魔尊引开,趁他不在魔界时下手。” “魔尊?”秦莫承记得听说,魔尊逸风是魔界相当厉害的首领之一,当年抢夺澄梦渊伏羲琴时害天楚牺牲、翎溪受伤的就是他。 翎溪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那么究竟要怎样才能将魔尊引开呢?”秦莫承不由得问。 翎溪想了想,道:“我听雪涯说你们在人界时,曾经结识过一位鬼界的朋友。” 秦莫承立刻点头,“是啊,她叫棠幽,是个很好的姑娘,只不过......她现下已去转世了。唉,但愿她能够投生一户好人家,一辈子不用受苦。” 翎溪亦低头沉默片刻,道:“那你可曾听她说起过人界有一处地方,叫做忘川蒿里?” “忘川蒿里?”秦莫承一下子觉得这名字竟然十分熟悉,想了一会,立刻叫出来道:“我想起来了,我听小幽说起过,忘川蒿里是人界与鬼界最为接近的地方之一,会有很多无处可去又不愿投胎的魂魄在那里游荡,小幽说她很喜欢那里,因为在那里能结交到很多各个年代的鬼魂朋友。” 翎溪点头,“不错,其实不止是仙妖人鬼的魂魄会出现在那,有时的荒魂也会在那里游荡。” “的荒魂?”秦莫承诧异。 翎溪道:“原本不老不死,然而一旦由于其他原因而丧命的,会化作荒魂。所谓荒魂,便是不生不灭,不聚不散,不入轮回。于是荒魂就会飘荡在六界各个角落,却不会进入轮回之路。” “入不了轮回?那岂不是太悲惨了?”秦莫承叹息。 翎溪点点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刻印着纷乱图案的白玉般的物件,道:“这是铸纹血玉,通常用作收集那些孤苦无依的魂魄。” “这枚玉......”秦莫承低头接过那枚铸纹血玉,总觉得上面像是有着什么通灵的东西一般,在鲜血般的红色纹路间若隐若现。 翎溪接着道:“前不久我带着这块玉去了趟忘川蒿里。” “你去了忘川蒿里?!去那里做什么?”秦莫承惊异,他无奈的不仅是翎溪总是跑去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更纠结于他明明答应了雪涯安心养伤不出去折腾,看来都是骗人的。 翎溪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道:“我去那原本是想收集一个人的荒魂,想看看是否有遗漏的部分,却没料到反而发现了另外一个魂魄,于是便收了回来,在这铸纹血玉中。” “另外一个魂魄?”秦莫承惊讶地看着手中似乎带着灵气的铸纹血玉,难以想象这上面竟然会有一个魂魄,惊异之余都忘了问翎溪原本是想收集谁的魂魄。 翎溪接着道:“这是一个魔族的荒魂,是一个女子。” “魔族女子?她,死了?”秦莫承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震撼的悲凉。 翎溪缓缓点头,“算是吧,不过就算死了,也会化作荒魂在六界停留至少百年。” “那么,说明这位姑娘离世还不到百年?”秦莫承问。 “不错。”翎溪看了看拿在秦莫承手中的玉,然后道:“她是魔尊逸风的心上人。” “魔尊的心上人?!”秦莫承更加惊愕了,完全想不到集杀戮血腥于一身的魔族竟然也会有心上人。 翎溪继续道:“只不过,以我的功力只收了她一小部分的荒魂,另外的部分还留在忘川蒿里。” 秦莫承睁大眼睛听着,不仅是觉得两界的事实在匪夷所思,更不解翎溪明明功力不够,又有伤在身,为何还要去强行收别人的荒魂。 翎溪接着道:“倘若魔尊知道了这位姑娘荒魂的去处,一定会离开魔界去找她,倒是我们趁机向孤刃与舞枫动手,应该能够抢到玄弦。” 秦莫承明白了其中用意,道:“我明白了,我想,虽然找魔尊不容易,但是可以先找到林天枭,他是魔尊最得力的跟班。翎溪,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如果这两天的话,我立刻去寻林天枭。” 翎溪道:“不急,再等几天,时机成熟我会设法通知你。听说林天枭近期一直在之界附近巡查,你多留意下便好。” “放心吧。”秦莫承点头。 魔界,雪涯独自来找到清漠。 “你的伤怎样了?”雪涯其实是担心清漠的伤势。 “放心,我好着呢。对了,什么时候动手抢玄弦?”清漠满不在乎自己的伤势,而更关心的是玄弦。 “过几日便动手,只是......”雪涯想了想,道:“我只是担心,就算将魔尊调走,咱们能是孤刃和舞枫的对手么?” 清漠似乎不太担心这个,道:“尽量不用翎溪动手,你我加起来,应该能收拾了孤刃。” “......”雪涯无话,清漠竟然认为他们两个加起来可以是孤刃的对手,实在不知道清漠到底是太高估自己了还是太高估她了。不过清漠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还是令她十分欣赏,于是不由得提醒:“可是还有舞枫呢,别忘了舞枫可是在战斗中以一当十的璇梦。” 清漠依然洒脱一笑,道:“没关系,还有泓玄、烟若、陌言他们,另外我听说泓玄他家娘子也是璇梦。” “泓玄?他会帮咱们么?他与孤刃不是关系更好的朋友?”雪涯诧异。 清漠摇头道:“虽然他与孤刃是更好的朋友,不过你可别小看他们三个,寻回伏羲琴是你们神族的使命,公事与私情哪个更重要,他们几个还是分得清的,不信就拭目以待。” “真的么?”雪涯依旧有些将信将疑,她知道到底还是自己的阅历太少了,这两界的事还有很多不懂。 “所以,你我加上泓玄、烟若、陌言,一定能把孤刃和舞枫制服。”刹那间,清漠眼中闪现的是豪气干云的光芒。 雪涯只是微微笑着,当叛徒也能当得如此理直气壮心胸坦荡的人,恐怕就只有清漠一个了,看来他是下定了决心定要让孤刃身败名裂。 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心蒙尘 之界,那缭绕着如梦幻般缤纷彩色光芒的魔界边缘,林天枭的身影时而闪现。自从回到魔界,除了侍奉魔尊左右之外,他的任务就是每天来之界附近巡查一番,看有没有哪些不懂规矩的小神过界,或者是否有潜伏到魔界打探情报的神族。 同样来到之界的秦莫承离着老远就看到了他,只不过,秦莫承所站的位置是在一片清光晕染的神界,而林天枭则走在被紫色系的光芒笼罩的魔界。紧紧一线之隔,有时却是天壤之别。 秦莫承就这样定定地站着,不出声,只等着林天枭看到自己。 果然,林天枭转身之际,看到秦莫承的身影正向魔界这边眺望,于是立即大步走到魔界的边缘,“是你?” “是我又怎样?林天枭,很久不见。”秦莫承扬眉道。 “能来到神界的凡人,除你之外,我还没见到,不过,你却回不去了。”林天枭的眼中含着深意。 “为何?”秦莫承的语气不卑不亢。 “因为,我要杀了你。”林天枭一字字的说出,眼中带着无尽的寒意。 “我好像,没有得罪你。”秦莫承玩味般的微微一笑。 林天枭倒丝毫也不买账,而是沉声道:“可是,有人让我杀了你。” “谁?”秦莫承蹙眉问。 “雪涯姑娘。”林天枭毫不隐瞒。 听到雪涯的名字,秦莫承蓦然觉得心中一震,她,原来真的那么恨自己么?不由得道:“她什么时候让你杀了我?” 林天枭冷笑,“三年前她便让我杀了你,只是那是我被召回魔界,一直没有机会。” “呵,三年了......”秦莫承忽然有一种自己在这世上苟活了三年的哭笑不得的感觉,然后又道:“原来,你听她的话。” 林天枭颇有些自豪地道:“虽然表面上我们是敌对,不过毕竟雪涯姑娘是恭豫大人的女儿,我自然会听她的话。” “恭豫大人......”秦莫承记得,雪涯的父亲是魔族一位很有人缘的重要人物恭豫,虽然已不在世,但影响力却依然在。他想了想,又道:“如果你想杀我的话,就请动手吧,只不过恐怕你要后悔。” “为什么?你过来!”林天枭一连问出两句话。 秦莫承笑笑道:“哪有自己过去给人杀的?你当我是傻瓜么?要动手杀人还不勤快点的话,枉你跟了魔尊这么些年。” “哼!”林天枭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跨过之界,踏上神界的第一步,手中双刃便直指秦莫承。 “喂,我说小林子,别这么心急啊!”秦莫承一边接过他的招式,一边故意笑道。 “受死吧!”林天枭手中招式不停,刹那间已攻出十七八招。 秦莫承亦出手,虽然记得很久以前雪涯便提醒过自己,不要和林天枭那个魔头动手,不过他还是很想痛快淋漓地打一场的。林天枭似乎也对这个凡人有些兴趣,一时也不用法术,两人便这样招式上你来我往,丝毫不让。 约斗了百余回合,林天枭似乎才觉尽兴,于是招式一转,阵阵魔界奇诡的力量夹杂着招式间,周围尽是诡异的风。 秦莫承知道是时候了,于是右手剑招依然不停,左手却从怀中摸出前几日从翎溪那拿来的那块铸纹血玉,在林天枭面前亮出,大声道:“小林子,你可见过这个?” 林天枭凝眉细看,手中招式也不由得慢了几分,待到他看清铸纹血玉间那若隐若现萦绕着的红色光芒时,不由得大惊。似乎是被什么震住了一般,就那样呆立了片刻,然后突然向着那块铸纹血玉单膝下跪,叫道:“主人!” “你说什么?!”秦莫承惊异地看看林天枭,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铸纹血玉。那个荒魂被翎溪封印在玉中的魔女,竟然是林天枭的主人! 林天枭回过神后,一下子站起身来,指向秦莫承,大声道:“你从哪里得到这块玉的?为什么只有我家主人的一小部分魂魄?另外的在哪里?!” 秦莫承故意好整以暇地笑笑,“那你先告诉我,她为什么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不是魔尊逸风么?” “......主人刚收下我不久,便离开了,于是,我便跟了魔尊大人。”林天枭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这是秦莫承第一次从林天枭眼中看到一个正常人的情感,他知道林天枭口说所说的离开了,便是魔族的魂飞魄散。 “这位姑娘......”秦莫承好奇地看了看手中的铸纹血玉,他也忽然很有兴趣地想知道这位传说中魔尊大人的心上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翎溪拼尽全力才将这姑娘的一小部分荒魂封印,想必这位姑娘也有着不同凡响、至少是在翎溪等人之上的修为,可是,她却为何还是魂魄消散了? 然而未等他细想,林天枭已质问道:“你究竟是如何得到这块玉的?!我主人的另一部分魂魄在哪里?” 秦莫承只是无谓地道:“你不是想要杀了我么,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你!”林天枭大怒,有时候真恨自己虽有强大的法力有时却真的对这个凡人没办法。 秦莫承继续道:“恐怕要找你主人的不止是你吧,或许还有魔尊大人。” “......那又怎样?”林天枭咬牙半晌,方吐出这几个字。 秦莫承大方地将手中的铸纹血玉抛给林天枭,然后道:“请魔尊大人亲自来见我。”言罢潇洒地还剑入鞘,大步向远走去,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竟有了几分当年芜鸣的气魄。 林天枭一把将那铸纹血玉接过,望着秦莫承走远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终究忍住,咬了咬牙之后愤然转身,立刻奔向魔界。 神界,凌波殿。 凄冷的月光下,翎溪静坐在纷纷扬扬落雪的院落中,手中拿着的是那把弦月清风剑。这把剑在不用的时候会化成玉环绕在右手手腕,而出鞘的时候则刹那间寒光四射。此刻,这把剑已出鞘,只不过却是被他轻轻拿在手里,用一块质地细致如同平静流水般的丝绸类布料轻轻擦拭,却一言不发。 剑身上泛起的凛凛寒光映着他同样清冷俊逸的脸,有种似远还近的神韵。 站在一旁的雪涯看了一会,轻轻地道:“在神界不染一丝纤尘,为何还要擦拭这把剑呢?” “……”翎溪沉默了一会,却并未停下手里缓缓拭剑的动作,然后一字字道:“人心蒙尘。” “人心……”雪涯默默地念着,人心这两个字太复杂,莫说她只有二十年出头的修行,就算再有个千百年也未必能看透。 她知道,翎溪也没有看透,否则的话,他会比现在潇洒得多,轻松得多。 “有时候想想,能如清漠那般也不错。”雪涯凝思着,道:“虽然很多时候性情乖戾,让人捉摸不定,但却是真性情,敢爱敢恨,没有那么多的心机。” 翎溪微微点头,“可是除他之外,又有几人能做到。” “总觉得很多时候,神与魔其实没有太大区别。”雪涯幽幽道。 “不错。”翎溪道:“虽然在世人眼中,神为正,魔为邪,神为善,魔为恶,然而实际上却有许多魔,比神要可爱得多。” 雪涯缓缓点头,琢磨着他说的话。 很快便要与孤刃决战了,这是一场之间的大战,雪涯的心里不由紧张。她极少参与这种之争,一是修为不够,二是御法澄影本就是个辅助派别,既没有高超的攻击力,也没有强健的体质防御,更别说像璇梦能为人治疗了,因而在本就对御法澄影需求较少的战场上,若非是像翎溪那样的高手,否则其实是不被需要的。 此刻,翎溪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剑,他也太久没有真正参与大的战斗了,自从天楚牺牲以来,似乎就再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此刻,他凝视手中的剑,知道是时候该出手了。 神界,一处不知名的亭台楼阁,当秦莫承逛到这里时,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唯一知道的是,有人会来找自己,并且还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原本,陆云轩是打算与他一起来的,但是这一件事秦莫承打算一个人做,于是陆云轩也只好由他,并且相信他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于是此刻,秦莫承的任务就是等人,他抱臂好整以暇地随意靠在一根如同人界汉白玉般的亭柱上,等待着将要来的人。很快,一道紫色的光柱闪过,他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一身淡青色如水墨般的长衫,手中并没拿兵器,神界的风吹起他肩上的长发,有种云淡风轻的飘逸。 魔尊逸风。 逸风来到这里时,他心中便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界男子,不简单。且不论那块铸纹血玉是谁给他的,只凭他明知自己举手抬足间便杀了天楚、重伤翎溪,却依然敢单枪匹马来见自己的气魄,就绝对不同凡响。 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忘川蒿里 秦莫承听到身后极轻微的动静,便知道是逸风来了,只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回头,而是在等,等着逸风走上前来。 “这块玉你是从哪得来的?”逸风拿出林天枭已转交给自己的铸纹血玉,大步上前开门见山地问。 秦莫承回转过身来,摊开手笑笑道:“人界啊,原以为这只是普通玩意,谁知道小林子竟说这是你魔尊大人要的东西。” “人界?”逸风微微皱眉。 秦莫承故意侧了侧头,道:“对啊,人界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玉,你堂堂魔尊大人该不会不知道吧?别跟我说你从来没有去过人界。” 逸风当然不可能从来没有去过人界,只是他现在想问的不是这个,然而此刻只有沉声一字字问:“我是说,是谁把这一分魂魄封印在玉中的?” 秦莫承茫然摇头:“封印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捡来时就成这样子了,我若说是我封印的,想必你也不会信吧。”此刻,就算逸风杀了他,他也绝不可能将翎溪供出来。 知道他口中说的定然不是实话,不过逸风此刻更想知道的是,那另一部分魂魄在哪里,于是上前两步,道:“你在神界什么地方找到的这块玉?” 秦莫承想了想,依然侧着身道:“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告诉你了,你会给我好处么?” 逸风似乎是想了想,身为堂堂魔尊,对这小小凡人的讨价还价也不放在心上,于是道:“你告诉我这玉从而何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这个条件随你开口。” “真的?”秦莫承刚才还是装作不屑一般地连正眼都没有看过逸风,此刻却立即转身面对着他,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 “你可以问问六界任何生灵,我魔尊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逸风道。 “那好。”秦莫承注视着逸风,道:“我要你保护一个人。” “谁?”逸风好奇地扬眉。 “雪涯。”秦莫承一字字道:“我要你永远保护她,即使百年之后,我已不在这世上,你也要替我保护她在这六界之中不受一丝伤害。” “……”逸风沉默了,半晌才道:“早知人界也有至死不渝之情,今日所见,果然非虚。”他停了停,又道:“好。我答应你。她的父亲恭豫是魔界我所敬佩的人,虽然她继承神族血脉,但我始终会关照她。今日与你相约,我逸风决不食言。” “好。不愧为魔尊,让我刮目相看。”秦莫承道。 “那么现在该告诉我这块玉是从何而来了吧?”逸风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铸纹血玉。 秦莫承点点头,道:“你可知道在人界,有一处地方叫做忘川蒿里?” “忘川蒿里?”逸风默念着这四个字,似乎觉得曾经听说过一般,不过那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年代早已久远得不记得了。 秦莫承继续道:“人界相传人死之后魂魄归于蒿里,因为蒿里是连接鬼界与人界相连的地方,因而其实不止是人界,六界之中的许多魂魄只要还有舍不下的回忆,都会在蒿里逗留,迟迟不肯转世,这里,也包括的荒魂。” “这块玉就是你从那里得到的?”逸风问。 秦莫承点头,“我在人界时,曾有一位鬼界的朋友,跟随她到过蒿里,无意中得到这块玉,她说,这块玉上被封印着一个强大的魂魄,应该好好保管,他日交给有缘人。如今,我那位鬼界朋友已去转世,再无牵挂。虽然你贵为魔尊,而我只是个普通凡人,既然我们相遇,我想也是有缘吧。” “忘川蒿里在人界什么地方?你带我去。”逸风立刻道。 秦莫承想了想,道:“作为凡人,一生之中能来一次神界已是千年难遇,我在神界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倘若跟你到人界去,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告诉你忘川蒿里的所在,你自己去如何?” 逸风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秦莫承道:“人界中原有五岳名山,其中有一座东岳泰山,忘川蒿里便在泰山脚下,一点也不难找。” “好,我知道了。”逸风停了停,又道:“我知道你定要帮助雪涯寻那伏羲琴,终有一天你我将会为敌,不过不论怎样我还是感激你今日之言。就算他日你们于与我战场相遇,我亦不会违背承诺。” 秦莫承抬眸望着逸风,心中忽然有种男儿相交豪情万千的气概。 人界,泰山脚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这是一片荒芜得只剩下一片苍白的芦苇丛的土地,带着清晨如霜般露珠的一丛丛芦苇随着深秋的晨风轻轻摇曳,给人一种烛火明灭般的不真实感。这里,飘荡着无数看不见的灵魂。 这,便是与鬼界最接近的地方,忘川蒿里了。 此刻站在这一片芦苇丛间的只有逸风,一个白衣飘飘,与这苍凉天幕下随风摆动的芦苇同样孤独的男子。他的手中握着那块铸纹血玉,此刻,他缓缓运功,将那玉中封印的灵魂解开束缚,与这天地间飘荡的另一半荒魂融为一体。 抬头凝望那看不见的天边,他感觉得到,此刻那个女子的荒魂,就在身边。 于是,不由得喃喃自语。 “你,一直都在,对么?” “这六界之中,不论神仙妖魔人鬼,都活得那么辛苦,而你,算是解脱了么?” “留下的,是就算也难逃的永无止境的煎熬。” “这一条路,踏上去就无法回头,若早料定今日之局,你可会后悔?” “究竟有多爱你,或者到底有没有爱过你,我连自己也不清楚。” “都说无情,越是修为高深的就越是清心寡欲,断了一切情愫。而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还会不会再动情。” “这万载的寂寞,太难熬了。” “作为双手沾满血腥与杀戮的魔尊,我想我一定是早就福分尽了,才会觉得活在这六界是如此痛苦。” “为了你,我上天入地杀遍六界生灵,到头来却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你,可笑!” “或许,我只是太寂寞了,想找一个人,然后告诉她,我爱她。” “而事实上,我早已不能爱,不会爱,不懂得爱。” “就算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族,依旧难以与命运抗争。” “有时会想,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呢?什么都不是,连过客都没有资格。” “我只是想再任性一回,守着自己的执念,不放手。” “曾有魔族的前辈对我说,什么时候能够做到放下,才是一个真正强大的魔。” “而我,一直都只是徒有虚名吧,放不下的不是你,是我自己的执念。” 魔界,幕天席地的紫色苍空变幻莫测着流光溢彩,孤刃与舞枫两人正相携缓缓走出,各自沉思不语。半晌,还是舞枫首先打破沉默,道:“为什么要把约定的地点定在之界呢?” 孤刃似乎是思索了一会,终究摇头,“清漠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我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舞枫低眉,自从接到了清漠的传信后便一直心中忐忑。 孤刃知道,自己曾对清漠说,答应给他其他的奇珍异宝来代替玄弦,等他想好了可以随时来找自己,于是现在,清漠来找他了,并且相约见于之界。 舞枫心中的不安却来自于感觉到清漠此次必是有备而来,而且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论孤刃是否还像从前一样拿他当兄弟,对他不存戒备之心,可是舞枫心里却不得不防,很多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相当准确。 当孤刃与舞枫来到之界的时候,四周并没有人,只有像虚无缥缈般琉璃梦境的紫色幻境彼岸,彼岸的另一端,便是一片清气蔓延的神界了。孤刃停步,不动声色地缓缓拉住舞枫的一只手,意图让她安下心来,然后环视四周,停了一会,沉声缓缓道:“清漠,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就在这一片紫色幻境般的道路上,凭空现身一个白衣人人影,手中拿着一对冰蓝色的双环,正是清漠。此刻清漠正一如往常地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不动不语。 还是孤刃首先开口,道:“叫我来,是想好想要什么了?”沉声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孤刃心中想的是问他伤得重不重,可好些了,然而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当然。”清漠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自信满满。 “是什么?”孤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倒想看看清漠会提出什么刁钻的要求来。 “她。”清漠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将目光转向舞枫,单手亦指向她。 “她?”孤刃茫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清漠想要来代替玄弦的竟然是舞枫。 “不错。”清漠回答得没有丝毫有意。 “......这是开什么玩笑。”孤刃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身旁的舞枫也一直紧盯着清漠,不动声色。 “不是开玩笑。”清漠侧过头来,无奈地说了一句,有点不耐烦地看向他们二人。 孤刃皱眉,一时间想不出什么来辩驳,只好道:“枫儿是我娘子。” 清漠故意走上前两步,上下自己打量了舞枫一编,看得舞枫有点浑身不自在,只好下意识地后退,幸而孤刃从一直拉着她的手中传来炽热的温暖。 清漠看罢舞枫,然后目光又转向孤刃,一字字道:“为什么你可以讨个璇梦做娘子,我就不行。”连他自己也明知这句话是在无理取闹。 孤刃叹了口气,他不知清漠是真不明白,还是脑子抽风了,只好耐着性子道:“你也可以啊,以你的修为,也能够找个璇梦在身边,可是枫儿不行,她已是我娘子了。” 清漠不说话,却故意像是思索一般,沉默着,实际上他是在等,他想看看把孤刃彻底激怒会是什么样子。 见他不语,孤刃只好又接着道:“我可以在魔界寻找好的璇梦姑娘任你挑选,怎么样?” “唔......”清漠沉吟着,似乎是在思索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想要舞枫,如今也不想再要玄弦,他想要的就是一场玉石俱焚的毁灭。 140 第一百四十章 玄弦之争 神界,正并肩走向之界的是雪涯与翎溪。他们均知,摆在面前的将是一场大战。 “为什么清漠将约战之地在之界附近的魔界?”雪涯微微不解。 翎溪道:“倘若在魔界,不利于泓玄他们以及你我神族的功力发挥,而之界的位置戾气较轻,对神族不会有太大影响。如果他将战场定在神界的话,怕舞枫太过谨慎以至于不会把玄弦带在身上。” “原来如此。”雪涯想着,不由得发觉清漠虽然看起来放荡不羁甚至有些脑子抽风,不过却是心思相当缜密之人。 当他们二人踏过神界的领域,来到之界的另一端,魔界那紫色的天幕下时,看到的正是相对而立的孤刃、舞枫与清漠。见到翎溪与雪涯,孤刃似乎是相当意外,不由得皱眉,想了想,阴沉着脸问道:“翎溪,你不在神界好好养伤,又来这里做什么。”孤刃很不愿意见到翎溪,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尽管有泓玄等人这一层交情在,可翎溪对自己虽然不像敌人,却也决不像是朋友,并且,翎溪和清漠一样绝不是省油的灯。 听了他的问话,翎溪只是默默地将面前的几人扫视而过,然后声音没有多少温度地道:“来看热闹,不行么。” 孤刃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看了看清漠,然后又盯着翎溪,一字字问:“是他请你来的?” 翎溪只是微微浅笑,只不过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依然没有任何温度,淡淡地道:“我若不愿意来,有谁请得动我?” 然而就算他这样说,孤刃也已明白定是清漠请来翎溪做帮手的,自然翎溪亦是心甘情愿。于是想了想,道:“那么翎溪,你来究竟是为何。” 看他不停地盘问翎溪,清漠终于按捺不住,道:“你该问问我来究竟是为何。” 孤刃只好将目光转向清漠,然后道:“我是想问你,到底想怎样才能放过枫儿。” “呵,问我么......”清漠眼中划过一丝邪魅笑意,侧了侧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样,停了停,道:“从前,我是想要那根玄弦,不过现在就算你将它双手捧到我面前我也不稀罕了,我要你身败名裂。” “为了个对你毫无用处的东西,你就这么恨我?”孤刃紧盯着他。 “如果我说我不恨你,我只是无聊没事做,你信么?”清漠的双眸闪烁着变幻莫测的笑意。 “别忘了,替魔尊守护伏羲琴弦是每一个魔族的责任,倘若玄弦在你手里遗失......”孤刃本不善言辞,此刻只好出言威胁。 清漠无辜地摊摊双手,道:“玄弦可从来没经过我的手,我连它长什么样字都快忘了。况且,在人界有个叫做傅千秋的人,身上的半分魔魂可是我为魔尊取来的,一跟破琴弦比起那半分魔魂来,究竟哪个更重要还用我说?” 舞枫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拉孤刃的手,她早已感受到这四周弥漫的杀气,孤刃自然知道她这一拉的用意,于是看了看清漠道:“究竟哪个重要么,这可要等魔尊大人亲自来说话了。”言罢只见他手中忽然燃起一束光芒,然后轻轻一挥,那光芒升入如紫罗兰般绚烂的天空,消失不见了。这,是他用来与魔尊传递讯息的信号。 “魔尊大人到人界去了。”清漠只是好整以暇地抱臂站着。 “嗯?”孤刃眉头深锁,这么关键的时刻魔尊竟然不在,这让孤刃很无奈。 “一向呼风唤雨的孤刃也有搬不来兵的时候?还不如看看我的帮手。”清漠说着,也同样向着之界的上空发了一束光芒,紧接着不多时,孤刃看到从神界的方向并肩走来三男一女时,不由得惊呆了。 那三个神族男子各持兵器,从容缓步而来,竟分别是泓玄、烟若、陌言,而与他们一同到来的是一位美丽的神族女子,发如流云,腰悬双剑,孤刃知道自己若没记错的话,她定是一向低调极少露面的泓玄的娘子紫瞳。 “泓玄?”看到泓玄他们竟然出现在清漠的阵营时,孤刃不由得呆住了,然而随即却好像明白了什么,而不再多言。 几人走到近前,泓玄只是叹了口气,缓缓道:“孤刃,你该知道以你我的情义,我断然不会与你动手,然而公事在前,我与烟若、翎溪和已经不在的天楚都是澄梦渊伏羲琴的护法,神族的伏羲琴弦既然在你手里,我无法不出手,公事公办,我不想为此伤了朋友义气,希望你能明白。” 孤刃沉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道:“也罢,公事公办,我不会怪你,就当你我来一场真正的切磋较量,无论胜负,都绝无怨言!” “我知道孤刃是爽快之人,必不至与我反目。”泓玄缓缓道。 “忠义难两全,泓玄,烟若,陌言,要动手就来吧。”孤刃说着,轻轻扬起右手,一道黑色的烟雾直升入天际, 随着亦真亦幻的黑色烟雾弥漫,从魔界的远处,黑压压一片压境而来的是数不清的魔军。作为魔界第一念守皓天的孤刃,统领百万魔君的实力还是名不虚传的,魔军与神界的天兵相仿,大多数天兵都是修炼得道的仙,,而大多数的魔军也是修炼得道的妖类,因为真正血统纯正的实在是太少了,不及神仙人鬼分毫。然而不论如何,魔军的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觑的。看到孤刃麾下的魔军气势汹汹的时候,泓玄也随手轻轻一挥,从之界处大举而来的是神界的天兵,确切的说,他们是专门守卫澄梦渊的侍卫们,作为伏羲琴护法之首的泓玄,有着比雪涯更大的权利来调动澄梦渊守卫,因而此刻当雪涯看到泓玄轻描淡写地调来澄梦渊守卫时,还是吃了一惊,果然,自己只是个傀儡么。 几乎是没有过多的言语,泓玄、烟若、陌言三人率领的澄梦渊守卫便与孤刃的魔界大军厮杀起来。而这一边的孤刃与清漠等人,似乎是完全置身事外一般,对那厮杀视而不见,而全心处理他们的事。无论对孤刃还是清漠来说,这都不仅仅是两族相互抢夺一件神器的问题,因为这不仅是一件公事,更多的牵扯了私情。 “......你到底想怎么样?”孤刃问出这句话时,心里早已不留回旋的余地。 “唔......”清漠沉吟着,他是在认真思考孤刃这句话。已然身临战场,却尚在思考战斗的理由,这不免听起来让人觉得可笑。不过此刻,清漠确实是在认真思考孤刃的问题的,就连站在一旁的雪涯和远在神界眺望的秦莫承都不由得被他专注的神情所吸引。 到底想要怎样呢?清漠也想不通。与神族和人相比,魔具有更强的行动力,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丝毫犹疑,敢爱敢恨。然而不足之处却是魔族的概括与理解能力较弱,因而许多争端也是由于魔族的难以相互理解而引发的。并且,把心中的思绪用几句简单的话表达出来,这对大多数魔来说,都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当然清漠也不例外。因而许多事情,他们只是按照自己心中的指引去做,至于为什么要做,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他们往往连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就如同现在,清漠确实在问自己想要怎样,把孤刃打败?把玄弦抢来?或者把孤刃和舞枫一起制服,然后让他们将玄弦拱手奉上?这似乎都不是自己的目的,就算他们这样做了,自己应该也不会开心,那么想要的是什么呢?他想不通。 然而,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一定要和孤刃决裂。 于是此刻,面对孤刃最后的质问,清漠只是假装还不在意地一笑,然后道:“把玄弦拿出来。” 孤刃皱眉,这一场大战已然开始,尽管他心中是万分不愿与清漠动手。 对于他的迟疑,清漠只是不屑地盯了一眼。 孤刃缓缓踏上前两步,手中的兵器已缓缓抬起,沉声道:“你自认为是我与枫儿的对手?”诚然,便是孤刃自己的功力便远在清漠之上,再加上素有不死之神之称的璇梦舞枫,清漠绝无胜算。 舞枫亦缓缓上前一步,站在她的夫君身畔,腰间的短剑依然出鞘。 “那就试试。”清漠却似胸有成竹,手中一对冰蓝色的双环散发出凄凄冷光,说不出的凌厉妖异。他言罢,双环缓缓抬起,战斗一触即发。 “还有我。”一个并不大却清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众人回头看时,翎溪已缓缓踏出一步,站在清漠身旁。 翎溪的出手,是雪涯和清漠料想之中的,尽管其实身上有伤的翎溪也并不见得是孤刃的对手,但是他的出战,却代表着一种立场。就算他只是辅助放几个阵法,那也代表了凌波殿和整个澄梦渊的意思,因而看到他上前时,孤刃的心往下一沉。 “还有我。”雪涯说着亦站出来,来到翎溪身边,手中的天渊法杖泛着微微紫光。其实对于法力高强的孤刃和清漠,雪涯的一点为微末功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同样,她站出来,也是一种态度。 澄梦渊主人的态度。 与其同时,另一个站在角落的低调女子缓缓上前,来到清漠的另一边,泓玄的娘子,紫瞳。 若说这一场大战中雪涯只是摆设,那么紫瞳可以说是一个深藏不漏的高手。为人温柔低调,娴静谦和,拥有强大法力的紫瞳,可以说是这一场战斗中决定胜负的关键人物,她也是唯一一个令雪涯并不讨厌的璇梦。 一个美丽却不张扬,法力强大却很少动武,与夫君相亲相爱却从不在人前炫耀,在战场上默默辅助任劳任怨的璇梦女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雪涯唯一知道的是,紫瞳与翩婳不同,若说翩婳是惊艳的、世万众瞩目的、具有强大气场的神女,那么紫瞳便像是勤劳质朴,谦恭温婉善解人意的邻家姐妹。这对于一向自卑的雪涯没有任何的压迫感。 而此刻,具有压迫感的是孤刃,对方一下子多了三名对手,况且还有在远处指挥神兵作战,随时可能来加入战团的泓玄、烟若、陌言三人,自己与舞枫处境十分不利。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群战 孤刃未及细想,对面的清漠突然间隐没了形迹。他心中一惊,知道这是作为洛隐皓天战斗的开始,通常情况下,具有强大隐身技能的洛隐皓天在战斗前都会给自己隐身,以便在出其不意之下一举击溃敌方防御较弱的术灵澄影、御法澄影和璇梦。 “枫儿小心!”于是孤刃立刻出言提醒。 然而饶是如此,他还是低估了清漠的反应和速度。随着一阵寒冰碎裂的声响,陡然现身在舞枫身边的清漠已是一轮铺天盖地的攻击招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舞枫险些倒地,一边运气防守恢复,一边企图跑开清漠的攻击范围,孤刃立刻出手,试图解开舞枫之危。 另一方,翎溪右腕上的长剑刹那出手,寒光在天地间交织成梦幻般紫色的法阵,将孤刃与舞枫二人笼罩。御法澄影是战场上必不可少的派别,同时又是最令敌人头疼的对手,他们的各种阵法与控制招式能够使己方功力大增,敌方功力大降,同时又配合各种定身封印等招式,让敌人苦不堪言。 雪涯作为御法澄影的微末小神,虽然没有翎溪的强大控制和攻击,不过却也能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例如不时地将舞枫定身,扰乱她的步伐,使得她难以跑出清漠的攻击范围。 同时,站在后方的紫瞳也尽职尽责地开始为清漠、翎溪、雪涯三人增加防御法阵。 不得不说,孤刃与舞枫,念守皓天与璇梦的配合是天衣无缝的,在孤刃成功的干扰和舞枫自身强大的防御下,清漠一轮狂风暴雨的袭击没能将舞枫放倒。按照常理,作为洛隐皓天,如果一轮招式没能制服敌人的话,应该立刻隐身退回到己方的璇梦身边,等气力恢复后再进行第二轮的偷袭。不过此刻清漠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不再隐身,继续向舞枫进攻。因为他知道,己方的三位帮手都是澄影派别,体质防御有限,倘若自己隐身,那么孤刃势必会将攻击目标转向其他三位中的一个。以雪涯的功夫对上孤刃,那基本上就是一碰就倒,紫瞳则是己方唯一的璇梦,她的安全决定了整个战斗的胜负,而翎溪体弱重伤,千万不能让他再受伤害。因此清漠决定还是以自己来吸引敌方的攻击最为妥当。于是他对孤刃的攻击不避不闪,只是一味地向舞枫出手。 制敌先制璇梦,这是两族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因为只有让璇梦先行倒下,对方没有了后勤补给,才能够将其一举歼灭。不过以孤刃这样的成名高手,断不会先行对紫瞳这样的弱女子动手,而清漠则没那么多顾忌,况且打败孤刃这第一念守皓天,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行击溃璇梦。 作为最具爆发力的洛隐皓天,清漠原本自信可以一举将舞枫拿下,然而这些年来舞枫跟着孤刃,修为非但一点没落下,反而更有精进,因此每次清漠都是只差一点成功。翎溪看清战况,一面布阵减弱地方的防御,一面也向舞枫出手,虽然御法澄影的攻击不如洛隐皓天,但以翎溪这样的高手,招式打在舞枫身上还是让她吃不消的。 因为有孤刃向清漠出手,因而舞枫一面躲闪清漠的攻击以求自保,一面向翎溪展开反击。两人都是远程攻击的派别,因而只见招式上的你来我往形成魔界天空中炫目的光芒。 “翎溪你别动手!”清漠百忙之中回过头来丢回一句,他实在是担心翎溪的伤势。 不过,翎溪却并不在意,舞枫这样的璇梦,他还是不放在心上的。甚至可以说,对于所有的璇梦,他都不放在心上,很多时候,长期以来的自卑会形成一种盲目的自负,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 有了翎溪的攻击,可以说是雪中送炭,原本只差一点点就成功的清漠在翎溪几番进攻之下,终于一同把舞枫打倒在地,随即翎溪一个封印,将舞枫封在紫色的法阵当中。御法澄影的封印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解开,因而如此一来,便算是除去舞枫一个棘手敌人了 。 剩下孤刃一人,却也不是一时半刻解决得了的,作为防御最高体质最强的魔界第一念守皓天,那就像是一块打不动的盾牌,他可以无视所有攻击,一往直前。 趁着舞枫被封印的空档,清漠迅速溜回到紫瞳身边,恢复了体力和防御,准备下一轮向孤刃的全力进攻。 出去了舞枫这个强力后援,剩下的便是清漠、翎溪、雪涯、紫瞳四人围攻孤刃一人,按理来说如果仅仅是孤刃一人对付清漠、翎溪、雪涯三人的话,以他的功力能够保证以一敌三而不落败,然而目前对方有了紫瞳这个璇梦后援,而己方又失去了璇梦,因而此时的孤刃难免力不从心,只能凭着自己强势的体质和防御多撑一刻是一刻了。 实际上,对于清漠一方也是个头疼的事。对于孤刃这样体高防厚的念守皓天,几乎没有什么人能打得动他,眼前是一场持久战了。幸而清漠的隐身配合翎溪的控制发挥得恰到好处,其实翎溪和雪涯只需要用控制来减免孤刃对清漠的伤害就已足够,不过翎溪既然出手,便不会停,此时他一边布阵,一边与清漠一同向孤刃进攻,这对目前的他而言,是件相当耗费心力的事,本就重伤的他不适宜再与人动手,因而此时他全力攻击孤刃不免有些支撑不住,好在清漠的功力也有相当火候,作为牵制孤刃的主力,尚且吸引了全部火力。 之界的另一端,神之彼岸,是并肩而立远远向这边眺望的秦莫承与陆云轩。看着这边的战场上打得如火如荼,不由得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 “原来之间的战斗是这样的。”秦莫承喃喃自语,这是他自上次一场大战后,第一次看到小规模却更为激烈的战斗。 “跟上次的战场很不一样呢。”陆云轩淡然地望着远处炫目的招式,不由得大长见识。 “可惜我们不能参战。”说到此,秦莫承不由得心中一阵失落。 “呵,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参战呢?”陆云轩只是微微笑笑。 秦莫承想了想,然后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何定要参战,只是觉得自出道以来,这几年里,大战小战的各种江湖斗争似乎很少落下,这样的站在远处当旁观者还是头一次,不由得有些心痒。 陆云轩依然报以潇洒温暖的笑容,“之间的大战,可不是咱们凡人能够插手的,他们动一根指头,就能要了咱们的命。” 秦莫承点头,不得不懊恼的承认,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仅仅由于没能参战而失落,而是由于,没能与她并肩作战,那个在紫色天幕下身影偶尔闪现的白衣女子。 其实,很多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就算无能为力,想不开的也只是自己,对于别人,可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陆云轩微微转头看了看他,然后摇头道:“你啊,就是自己想不通,有那时间,还不如练练武功,好好陪陪身边的人。” “谁是身边的人?”秦莫承反问。 陆云轩想了想,道:“让你赶回人界的,算不算?” “你是说明漪?”秦莫承抬头对上陆云轩的目光时,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什么连陆云轩也觉得他应该和沈明漪在一起,这就是宿命么,他秦莫承想看看,不服天命,逆天而行的下场会是怎样。若不是陆云轩提醒,他几乎都已忘记了自己已和沈明漪在一起数年了。难道即使是假象,时间久了习惯了也就会为众人所接受了么?可是,自己想要的到底又是什么? 正陷入混乱的思绪,忽然被陆云轩轻轻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关注远处的战局。秦莫承抬起头来看时,只见孤刃与清漠那边的战况已如火如荼。 果然之界的另一端,清漠一方已占据上风,没有了璇梦支援的孤刃也只能是强弩之末,虽然与他相斗也耗费了清漠等人大量功夫,不过总算是在这一场持久战后,孤刃败下阵来,被翎溪同样一个封印冰封在内动弹不得。 那一刻,清漠脸上闪现的是一丝得意的目光,却没有人看得出他这目光中尚夹杂着一种无奈的凄凉。 “把玄弦拿出来!”尽管清漠的语气还是如往常一样带着邪魅的戏谑,就好像这不是一场大战,而只是一个找东西的游戏一般。 孤刃无言,只是冷笑。 清漠的目光转到舞枫身上,谁都知道,玄弦是在舞枫身上带着的。不过,他终究没有动手,毕竟身为一个男子,不便对女人搜身。 雪涯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想上前,却又犹疑了,阅历尚少的她完全不知道那根琴弦会是什么形态,什么样子,以及藏在她身上什么地方。 身后的紫瞳上前一步,然而毕竟都是璇梦,终究不忍下手,同时,她也解不开翎溪设下的封印。 最终还是翎溪微微抬起手来,作为御法澄影的他,不用上前,亦不用解除法阵,只是轻轻抬手便是一道紫色光芒向舞枫射出,紧接着越来越强的紫色玄光在舞枫身上笼罩,不多时,便见一根细如针,却明黄闪亮的物件缓缓自舞枫身上升起,那如针般的东西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大,甚至比普通的琴弦还要大上几倍。 众人皆知,这便是求之不得的玄弦了。 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成全 舞枫看着自己身上的玄弦被翎溪法力逼出,目光凄然而无能为力。 翎溪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用法术将玄弦托起缓缓向自己靠近,直到拿在手中,然后轻轻抛给雪涯。 雪涯注意到,这一场战斗下来,他原本就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更多了些许憔悴,甚至身子也有几分微微摇晃。 看着左手拿着的玄弦,她感觉得到自己右手的天渊法杖发出更强烈的光芒,似乎正在与它产生强烈的感应,本来她应该立即将它收入天渊法杖中的,然而看了看面前正望着孤刃与舞枫的清漠,想起这曾经是清漠杀遍六界也要拿到手的东西,不由得迟疑了,于是她只是紧紧将玄弦握在手里,并没有动。 此时,远处的战火也已停息,泓玄、烟若、陌言三人带领的天兵将魔军击退,而后三人并肩走上前来。 泓玄不愧是有领导风范的神将,只默默扫视了一眼尚在对峙的两路人马,便沉声道:“清漠、翎溪,你们两位先送雪涯回凌波殿,剩下的人留下清理战场。” 对于泓玄的安排,自然是从没有人有异议的,连清漠都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看向雪涯。 翎溪亦不说话,收回手中剑,然后亦看了看雪涯,抬步缓缓离开。 雪涯看了一眼封印仍未解除的孤刃与舞枫,战场上的气氛透着诡异,她知道目前的自己应该少说话,于是转身,走在翎溪和清漠前面,踏出魔界。 那目力可及的短短距离走起来竟是那么漫长,因为,她注意到,就站在神界边缘的那黑衣男子的目光,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走过秦莫承的身边,几乎是与他擦肩而过,她尽量强迫自己无视他的目光,就那样毫不回头的茫然走过,心中有种无限的怅然。 有多少时候,在这茫茫六界就那样擦肩而过,等到想要回头,早已物是人非。 秦莫承定定立在原地,知道远处那白衣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他知道,那是陆云轩。 其实,泓玄这样安排雪涯、清漠、翎溪三人立刻离开是心中早有盘算的。雪涯拿了玄弦为避免夜长梦多,必须立刻离开是非之地,回到安全地方去把玄弦收入天渊法杖。而清漠成为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一旦孤刃脱离封印,只怕会立刻向他发难,因而泓玄让他先行离开、避免与孤刃碰面是最好不过了。而对于翎溪,泓玄十分清楚他的体质,能支撑这一场大战下来已属不易,看他脸色已经苍白得有些吓人,只怕再多一刻都支持不住,所以还是让他赶紧回神界休息。 于是魔界剩下的是孤刃、舞枫、泓玄、烟若、陌言这几人,人一旦剩的少了,事情也就简单得多了。确保雪涯一行人早已走远,泓玄解开孤刃和舞枫身上的封印,叹了口气道:“孤刃,对不住了。” 孤刃起身,先行扶起同样委顿在地的舞枫,然后看了看泓玄,道:“我说过,公事就是公事,你们纵使赢了我,亦不用对我抱歉。” “孤刃如此大度,反倒令我等心中更加不安。害你无法向魔尊交代,算我泓玄欠你的,日后你若有何吩咐,赴汤蹈火必定在所不辞。”泓玄道。 孤刃摇头,“失守玄弦是我的事,向魔尊交代亦不用各位操心,也不必觉得亏欠我,不过.....” “不过什么?”泓玄立刻问。 孤刃道:“你们仗着人多势众赢了我,终究难以服人,敢不敢约个时间单打独斗一场?” 还未等泓玄说话,烟若立刻道:“没问题,这次确实是我们不择手段有愧于心。他日孤刃你定时间,我们当中的人也认你挑,想和谁切磋就凭你一句话了。只不过,论单打独斗我们可都不是你孤刃的对手,到时候还望出手轻点手下留情啊,哈哈!” 孤刃亦笑道:“果然是爽快之人!就这么定了,你和泓玄将来陪我好好打一场,翎溪就暂且放过他,他身子扛不住,待千年之后他伤好了再找他算账。” “那那那,为什么不跟我打?”陌言被无视了,有点失落。 孤刃大笑:“哈哈,你这小凌战皓天也想跟我动手么?修炼一万年之后来找我。” “......”陌言彻底无言了。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舞枫忽然道:“我可没有那么大度,夫君放过你们,我可不放过!” “舞枫姑娘......”泓玄最不擅长的就是对付女人了,好在他自己有个低调温婉善解人意的娘子,从来不给他找麻烦。 “不要以为那么轻易地拿走玄弦你们就赢了,走着瞧!”舞枫气道。 “舞枫姐姐......”陌言为难地挠挠头,泓玄和烟若也面面相觑。 沉默了半晌,舞枫跺脚道:“你们还不走么?!没有了玄弦,我就要离开魔界了,你们就不能让我和夫君再说一会话么!” “......”原来她是在气这个,泓玄、烟若、陌言三人相互对望一眼,然后识趣地很快告辞。 远处尚在眺望魔界的秦莫承和陆云轩不由得也相对无言,原来孤刃这个武痴更在意的是成败胜负,而并未玄弦的归属问题。看来果真魔的思维都相当不可理解。 泓玄等人走后,苍茫魔界,此刻仿佛就只剩下了孤刃和舞枫两人。 泪水已在舞枫脸上不自觉地划过。 “都是我没用。”轻轻揽过舞枫的身子,孤刃道。 舞枫摇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我只是难过,以后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孤刃叹息,半晌不语,而后轻轻道:“也不见得,如今你的修为进步飞速,每隔些日子已能够来魔界一次。而我更是随时都可以去神界找你。” “真的么?”舞枫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孤刃点头,“有时候真想抛弃这魔将的身份,和你去神界厮守,哪怕那些如蝼蚁般的小神容不下我。” “不,你是魔界第一念守皓天,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去到敌人的地方低三下四地生活着,那不是你,那不是我所认识的孤刃。”舞枫低下头,缓缓道:“其实有时想想,能够与你相守了这些年,已经是上苍给我的最大恩赐了,我又怎能得寸进尺不知足呢。想当初的织女前辈与牛郎,也是一年才得以相见一面。” 孤刃再次揽她入怀,道:“其实相比牛郎织女,我们要好得多。牛郎是个凡人,每年相见一次,最多也不过百年,而你我,有着长长久久可以相见的日子。” “可是......”舞枫依然泪眼婆娑。 远处的秦莫承与陆云轩相互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默默转身,已不忍再看下去。为什么每成全一些人,就要牺牲另一些人,说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或许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对错吧。 凌波殿的院落,永远都是纷纷扬扬的落雪,此时,并肩站着院中的,除了雪涯,还有清漠。 雪涯的双手分别握着天渊法杖与玄弦,清漠反倒是收回了手中双环,两袖清风,一派潇洒自在。 “好了,你安全回来了,我也该走了。”清漠身心放松地耸了耸肩。 “等等!”看着他走下台阶,雪涯连忙叫住。 “怎么了?”清漠停步回头。 雪涯向已回房休息的翎溪房间的方向望望,然后转回头来对清漠道:“翎溪哥说,你想要这玄弦修炼功夫已经很久了,况且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拿到玄弦,所以理应先给你用。” “......”清漠一时沉默,皱了皱眉。 雪涯以为他在犹豫,接着道:“反正还有冰弦和阳弦没有找到,也无从下手,所以,你可以先用玄弦练功夫啊。” “玄弦......人界玄门正宗武当山门前解剑池的水、鬼界孟婆亭边的碎石、仙界千年虬龙的龙鳞、妖界九尾天狐的皮毛、神界九天玄女的无缝天衣、魔界玄魅天河的纯净魔灵,由这些东西制成的玄弦......”清漠似乎确实是在思考她这句话,缓缓转过身来,走回两步,认真地注视着她手中的玄弦,还轻轻用手试探着碰了碰,然后笑道:“玄弦?这就是我曾经杀遍六界要找的东西么?可惜现在,就算他双手捧到我面前,也早已一文不值了。”他的笑,不仅是冷笑,而且还带着一种自嘲。 “他?”雪涯望着清漠复杂的笑容,呆呆地站着。 清漠只是摇摇头,道:“这玄弦我早已用不着了,你赶紧把它收进你那根棍子里。” 棍子......那是天渊法杖好不好,雪涯实在是无力跟他争辩,只是对他的态度,还有些摸不清,不由得站在没动。 “收进去吧,我想看着。”清漠催促道。 “可是......”雪涯想要说什么,却对上清漠更加催促的目光,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于是,无奈之下,她只有运起功力,随着天渊法杖上升起的紫色绚烂光芒,那根同样炫目的玄弦缓缓升入空中,随后又慢慢降下,最终与那天渊法杖融为一体了。 清漠看着这一切,然后流露出满意的目光点点头,“这就好了,我可以死心了。” “死心?”雪涯抬眸凝望着他,似乎有些东西明白了。 清漠笑道:“你当我要玄弦学那上清剑的功夫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能够对神界清气有所抵御,能够与他一同登上上清台,一览六界风光。现在倒是用不着了。” “......清漠。”雪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隐隐心中有种蔓延开来的难过,却无从表述。 为什么从前想尽办法要的东西,如今却想尽办法要让自己死心? 清漠反倒潇洒地摇摇头,不经意间看见凌波殿的远处,正有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走来,意料之中的是秦莫承,于是笑笑道:“有人来了,应该是找你的,我先走了,有空来神界找你玩哈。”言罢,一个隐身便消失不见了。 雪涯回过神来,已不见清漠的身影,看到面前正已走近的,是秦莫承。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万能的小言 两两相望,相对无言,便是如此了吧。 两人几乎是默然相互注视了很长时间,终究还是雪涯先行开口,“是你引开魔尊逸风?” 秦莫承点点头,“只想尽绵薄之力。” “多谢了。”雪涯平平淡淡地说着,除此之外,还能再说些什么呢,不知道从何时起,两人之间早已变得无话? 从曾经的仇视相杀变成无话,这算是一种进步还是退步呢?由爱人变成仇人,再变成陌生人。 “希望我在神界的日子,还能再为你多做些事。”秦莫承垂下头,目光是似曾相识的真挚。 “谢谢你。”雪涯平静地回应着,现在的她,平淡如水,没有爱,没有恨,就如同那静默千万年岁月的。 “不知道能否把这神界当做江湖,一如从前。”秦莫承叹道,像是在对雪涯说话,也像是在对自己。 “为什么不能?......”雪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早已知道,谁都不可能回到当初了,如今的她,只是不想再惹事,不想再胡闹了,那么,这眼前的男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莫承摇摇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雪涯反倒淡淡微笑,“人都是会变的,何况。”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变,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变了。她不知道,秦莫承到底是从来就不曾了解过她,还是太了解了以至于知道该什么时候说什么话。这个男人的心,同样让人看不透。 真想再跟他打一架,或者是大骂一场,至少那个时候,自己的心还是有感觉的,可是现在,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只是还有一丝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究竟哪里输给那个凡间女子,他们,在人界应该早已是名符其实的夫妻了吧。 而自己,连他生命中的过客都不是。 究竟,谁是谁的路人甲? 当苍茫岁月中,连一个路人甲都已找不到,天地间又是何等的苍凉。 苍凉一如这凌波殿终年不化的飞雪。 凌波殿,翎溪,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听雪落纷飞。 与孤刃的一场大战让他耗费了不少心力和体力,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早已快支撑不住。只是此刻,他在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玄弦已经到手了,除此之外以前拿到的还有阴弦、毒弦、风弦、火弦,雪涯那丫头还真是不简单呢。 那么,就只剩下冰弦和阳弦了,两界早有传言,阳弦已被魔尊逸风所夺,想要短时间内夺回决不是易事,那么,唯一可下手的就只剩下冰弦了。 冰弦...... 想到此,他脑海中出现的是凌波殿底层密室,那通幽径深处的一片冰冷刺骨的寒光,缭绕在纯阳离火刃四周的无限寒气,侵得人心也跟着变凉。 冰弦,具有封印聚拢魂魄的作用,能够收集已逝的荒魂,将其重新凝聚还魂。只不过,需要施法之人消耗极大的灵力罢了。 此刻,窗外寒风吹来的凉意像极了那通幽径的密室,他只是缓缓转过身,随手掩上那一扇半开着飘进飞雪的窗。下一步,那丫头的注意力该放在寻找冰弦上了吧,可是,还需要些时间,只要再有不长的时间就够了,哪怕是他翎溪耗尽灵力,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终究是那外面的飞雪太冷,冷得让人抵受不住,离开窗前的时候翎溪已觉得心口开始气血翻涌,走了两步便已是眼前阵阵发黑,终于抵受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如这皓雪般晶莹的地面上,如那院落间傲然盛开的红梅。 与孤刃的一场大战,终究还是引发了旧伤。 翎溪似乎只是自嘲地笑笑,随手擦去尚留在嘴角的鲜血,苍白如雪的容颜映衬着那红莲般的鲜血,让他整个人透着一种惊艳的妖异,而他却像是对自己完全不在意一般,而是义无反顾地走出门去,向着凌波殿底层密室通幽径的方向。 丫头,再给我一点时间,翎溪心中默念。 人界,江南,如诗如画的水墨江南即便是在寒冬也看起来春江水暖。只不过那氤氲缭绕着的水气朦朦胧胧地带上一层料峭寒意,让人的心有些微微发凉。 此刻,站在余杭西子湖畔的是一位穿着水蓝色衣裙的少女,容颜胜雪,如同那西子湖畔的青莲,宛若当初。 沈明漪,当她来到这里时,久不下雪的江南已飘飘零零飞落下簌簌雪花,纯净且澄澈,一如当年这里的小桥流水人家。 只是如今,人已换,朱颜改,那座曾经叫做侍剑山庄的宅院,才堪堪几年功夫,已人去楼空,剩下的只有零落的断瓦残垣。 过往的人们纷纷绕行,三三两两地议论: “几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命案,一夜之间死了百余口人啊!连护院家丁都没放过,太凄惨了!” “我听说发生命案时,这山庄里的少爷和小姐都没在家,幸而躲过一场劫难。” “据说这家的沈少爷是少林的俗家弟子,自从命案发生后回来料理了家人后事,便再没回来过,许是怕看见这个伤心地了吧。” “可是这家的沈小姐呢?竟然不知所踪了,据说是生死未卜。” “我怎么听说沈小姐嫁人了呢,嫁的还是华山弟子,江湖上有名的剑客。” 过往的行人走过身边,沈明漪只是静静地站着,就如同当年在西子湖畔漫步。只不过那时,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子,那个华山弟子,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想着,脑海中不由得又浮上他的容颜。 莫承哥哥,如今,我又回到了江南。 只是这里,已再没有了你的陪伴。 或许,你终究选择了留在雪涯姐姐身边吧,就如同云轩大哥选择和你一同留下。 而我,始终属于这里的江南。 莫承哥哥,你知道么?这些日子来,我走过很多地方。 我去汉阳城外石桥寺看了梦帘姐姐,她依旧在修行。 我从洛阳驿站处打听到芜鸣大哥已经回到仙界,只不过却不知道他身边的人还是不是纱璎。 我听说云邪大哥和凝碧夫人已经消灭了恒山一带的妖怪,他们携手并肩去仙界云游了。 还有,华山派的章台柳师兄和嵩山派的洛依云姐姐成亲了,可惜你不在。 如果你在,一定会开心吧? 如今,我又走回了江南,虽然我不知道你会陪伴雪涯姐姐多久,但是,我会一直留着江南。 在江南,每日折一枝杨柳。 永远不会再踏出江南。 神界,绮梦殿,雪涯独自来到这里。自从秦莫承、陆云轩、沈明漪三人来到神界后,他们就被翩婳安排住在绮梦殿的三间宫阙中,一来便于给沈明漪治伤,二来他们人生地不熟,住的离翩婳近些也方便照顾。 不得不说,翩婳是善良的。 而此刻,雪涯却独自站在绮梦偏殿的窗外,这里,是秦莫承的住所。已不知多少次单独悄悄来到这里,想要敲门却最终还是蓦然离开。这里没有澄梦渊的千尺冰凌,没有凌波殿的皓雪纷飞,也没有明华堂的繁花似锦,这里是一种素雅的美,零星草木与淡雅花香,一处犹如空谷幽兰的院落。 远远透过半掩的窗看到屋内那若隐若现的身影,雪涯只是缓缓来到窗前的石阶上,然后抱膝做下,感受着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多少次想直接开口,向他道歉,为自己的不可理喻和无理取闹,多少次想问他还能不能回到从前,然而最终开不了口,只有这样默默地坐着,任时光从指间流过,无能为力。 原来真的如那些两族的前辈们所言,身为无所不能的,却也有着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 几片花叶随风轻轻摇曳着,不知过了多久,看到远处似乎是陆云轩的身影走出门来,雪涯才站起,然后悄悄离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不想再见到陆云轩了,虽然这位永远都像兄长一般温暖淡然的男子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就算见面又能怎样呢,他无法主宰秦莫承的心思,更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来强迫秦莫承原谅她。 想到此,她自己也觉得可笑,用更加强硬暴力的手段来强迫一个痛恨自己的人来原谅自己,这就是半魔的思维么? 不及多想,她还是选择在陆云轩看见自己前离开,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中却是向着明华堂的方向。 因为这里,有陌言在。 无聊了找小言,伤心了找小言,难过了找小言,困惑了找小言,总之在雪涯心里,小言是个无话不说的玩伴。 明华堂院内的石阶上,陌言低头坐着,手里似乎在摆弄着不知又是从哪里找来的稀奇宝物,抬头看见雪涯白衣飘飘的身影,于是微笑着打招呼。 雪涯很喜欢陌言的笑,因为那笑容,无限天真,那目光,无限澄澈,似乎心中没有一点杂念,没有一丝颓败与消极,永远是那么开朗阳光,把乐观的情绪带给身边每一个人。 看到她不言不语地缓步而来,眼中带着几分怅然,陌言不禁好奇地仰起头,道:“怎么了?” 她轻轻摇头。 陌言又盯着她看了一会,道:“干嘛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有谁欺负你了么?” 她再次默默摇头,然后走到他身边并肩坐下。 陌言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干脆盯着她。按理来说一个男子长时间的盯着一个女子看是件不礼貌的事,然而此刻雪涯却觉得无所谓,因为陌言的目光纯净得就像刚出生的婴儿。 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冰弦问世 陌言只是好奇,只是想看透为什么这个并未经历多少六界风雨的小神目光中却有着那样挥不去的哀伤。 相对无言了半晌,雪涯终于开口,“小言,恨一个人讨厌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嗯?”对于她的问话,陌言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一会道:“恨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不一样,完全是两回事。” “怎么说?”雪涯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解释。 陌言想了一下,道:“如果我恨一个人,我会打他、骂他、甚至杀了他,想尽各种办法做对他不利的事;可是如果讨厌一个人,多半是连理都懒得理他,当然也不会花心思做那些伤害他的事。” 雪涯微微侧过头,静静思索着陌言的话,难道他也曾恨过谁么? 看着雪涯不语,陌言不觉挠了挠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试探着道:“我,我说错了么?” “没有......”雪涯只是抱膝凝思,然后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不恨我,他讨厌我......” “嗯?你说谁?秦莫承?”陌言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雪涯不答他的话,反而问道:“小言,你说人会变么?” 陌言似乎是认真想了一会,道:“会,但是变化很慢就是了,而且比如我们成天在一起,经常聊天,所以在想什么互相都知道,所以就算大家都在变化,也是一个极缓慢的过程。” “就是说不会忽然有一天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了?”雪涯问。 陌言点点头,“当然,除非你很多很多年没有和那人相见,再见到时就会发现他变了很多。” “很多很多年没有相见......”雪涯沉吟着。 陌言补充道:“不过,如果你很多很多年没有见那个人,感情也就会不由自主地便淡,也就不会特别在乎他变了没有。” “真的是这样么?”雪涯专注地望着陌言。 陌言认真地点头。 “小言,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你变得让我不认识?”半晌,雪涯忽然说出一句。 “当然不会。怎么可能变得不认识呢,我们天天在神界,就算哪一天你我被派到其他地方做事,也会很快回来的,怎么会变得不一样呢。”陌言立刻道。 “如果,将来你的修为强大了,会不会就不和我一起像这样聊天了?”雪涯依旧问。 “怎么会呢!你我的修为其实差不了太多,一定会一起进步的,若有一天我的修为更强了,那也是向泓玄哥、烟若哥和翎溪哥那样,多了个保护你的人。”陌言说的斩钉截铁。 雪涯默默深思着,没有说话。 陌言继续道:“你看泓玄哥和烟若哥,从我认识他们的时候起,就一直这样,这么多年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 雪涯想了想,道:“说起来,烟若哥和翎溪哥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呢。” 陌言笑道:“澄影族的男子不都是差不多的气质么,不像皓天粗枝大叶的。不过仔细看来,他俩又不很像。” “哪里不像?”雪涯觉得好奇,不由得问。 陌言想了一会,道:“嗯......烟若哥性子要温和些,给人的感觉也温暖些。” “是么......”雪涯思索着,其实心中有点不服气,“对了,怎么不见泓玄哥和烟若哥他们?” “他们去凌波殿了啊,你来时没见到他们?”陌言立刻道。 “我......我没有从凌波殿直接来。”雪涯终究没有说出自己还到绮梦殿坐了一会的事。 陌言道:“他们两个说去看看你和翎溪,又不带我,气人!” “......”雪涯一时无话,道:“要不,我带你去抓他们回来?” 陌言点头,“好啊好啊!看看他们都聊些什么,聚在一块怪热闹的,剩我孤零零地一个人。” 凌波殿,当泓玄和烟若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翎溪和雪涯。凌波殿的院落已经不再对他们封印,许是翎溪终究不忍心了吧,毕竟是多年的兄弟,生分了反倒不好。因此泓玄和烟若两人很轻松就来到凌波殿门前,喊了几声,翎溪和雪涯一个也没出来。 “不会都不在吧。”烟若微微皱眉。 泓玄道:“雪涯那丫头有可能是去找那姓秦的小子了,翎溪应该在。” 烟若点点头,不得不赞同道:“是啊,上次之界与孤刃一战后就没见过他,我有点担心。” “进去看看。”泓玄说着,和烟若一同大步跨进凌波殿。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依旧不见人影,泓玄和烟若不免有些失望,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却蓦然瞥见就在凌波殿的后方,有一条通向最下层的小径,路口处弥漫着淡淡的冰蓝色水气。 “看,那是什么?”烟若立刻问。 泓玄也将目光移到那蓝色的小径处,有些好奇地发现那像是一条秘境的入口,透过层层叠叠的冰蓝色迷雾般的水气,隐约可见洞口的石门上刻着三个大字:通幽径。 “像是密室?凌波殿还有这样的密室?”泓玄也不由得被勾起了好奇心。 “而且门开着,过去看看吧。”烟若在附近查探了一下,然后道。 泓玄点头,当先一步跨入那冰蓝色的迷雾水气中。 原本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径越走越宽敞,不多时已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只是越走到秘境深处,那冰蓝色的雾气就越浓,阴冷的寒气也越来越重。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真冷。”烟若已有些抵受不住。 “你到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泓玄道,他知道身为术灵澄影的烟若比起身为念守皓天的自己,体质要差多了,因而抵御不住这寒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想让他到洞外等着。 “不要紧,我也去。”烟若不假思索地立刻拒绝,一则实在不放心泓玄独自一人进入这未知的秘境,二则自己也十分好奇想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于是忍受着越来越刺骨的寒冷,同泓玄并肩前行。 见他坚持,泓玄也只好不再多言,而是小心谨慎地步步为营。 走不多时,便见到一处稍微宽阔的圆形空地,空地四周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冰蓝色的雾气变淡,让泓玄和烟若眼前一亮的是,就在这圆形空地当中的岩石上,竟赫然插着天楚的那把纯阳离火刃。 “原来小天的纯阳离火刃让翎溪藏到了这里。”烟若不由得哑然失笑,“还当我们谁真的会把它抢走么。” 泓玄默默注视眼前的纯阳离火刃,冰冷的刀身再没有从前的一丝火光,不由得想起天楚的音容笑貌,心中一阵难过。 “那边还有条路。”烟若说着,指向在圆形空地前方通向密室更深处的一条路。 “过去看看。”泓玄一面谨慎地沉声道,一面当先迈开一步。 二人向洞内更深处走去,知觉四周寒气更烈,同时冰蓝色的烟雾与水气也加阴冷潮湿。 又走了不长时间,终于到了通幽径最深处,这里是一个更大一些的圆形空地,只不过前方已再没有路了。而泓玄与烟若立在原地,让他们怔住的是,冰蓝色水气飘散间,此刻正站在他们前方的竟然是翎溪。 翎溪背对着他们站着,四周缭绕飘渺的淡淡冰蓝色烟雾映衬着他的一身紫色长衫,更显得飘逸出尘。此刻的他似乎正在专注着面前的什么事物,因而直到泓玄和烟若来到身后都没有发觉。直到他听到脚步声已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马上回头。泓玄透过仙气般的冰蓝色烟雾,看到他的手,藏在长过手指的衣袖中,似乎握了握拳。 “翎溪,这里这样冷,你在这干什么?”烟若问出口时,冰蓝色的水气飘荡弥漫,他赫然看见就在翎溪面对着的地方,这块圆形空地的中央,伫立着一根细长高耸仰望不到尽头的物件。那是一根细如丝,却坚韧如钢的闪耀着冰蓝色光芒的琴弦状事物,这周围散发着的凛冽寒气正是由它所发。 未等翎溪说话,泓玄已有些不可置信地试探着道:“这是......冰弦?!” 原来,那同样藏在通幽径中的纯阳离火刃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这里真正藏着的神器,是冰弦! 伏羲琴弦中苦寻不得的冰弦竟然会在翎溪手上! “你们......来了。”似乎早料到迟早会被他们发觉一般,翎溪并没有多少惊异,只是淡淡地说着,甚至没有转过身来,只是那样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 烟若却已有些沉不住气了,“翎溪,冰弦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你到底在做什么?这里这样冷,你的伤还没好,寒气入体后果不堪设想,你不要命了么!” 翎溪依旧静静地站着,没有转身,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面对这些苦苦寻找伏羲琴弦多年的兄弟们。 泓玄不愧为众人的大哥,到底还是十分冷静沉稳,此时只是用寻常的语气道:“翎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们说说好么?” “……去出说。”翎溪似乎是想了想,然后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如水。 “好。”泓玄立刻点头答应,他看得出这周围的强烈寒气已使得烟若有些抵受不住了,他实在难以想象以翎溪的身子竟然还呆在这冰弦之旁。 于是依旧是泓玄领头,烟若紧跟其后,向着通幽境外走去,翎溪则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面。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聚魂之术 当石门外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脚下时,烟若才觉得似乎重见天日了,当即一步跨出来。 就在泓玄、烟若、翎溪三人走到通幽径洞口时,蓦然看到此刻前方正并肩而来一男一女两人,竟是雪涯和陌言。他们并未抬头,只是一边走一边低头说着话。 “怎么带我来着,翎溪哥不在么?”陌言奇怪道。 “翎溪哥时常会在这里,许是修炼功夫吧。”雪涯回应道。 然而二人话音刚落蓦然抬头,见到的正是泓玄与烟若两人出了师门,而翎溪跟在后面却在师门之内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出走。 “雪涯,小言。”看到雪涯和陌言,泓玄还是有些意外的。 烟若则是盯着雪涯愣了一会,然后回头将目光转向翎溪,缓缓道:“雪涯在人界历尽辛苦寻找伏羲琴弦,翎溪,你就忍心将冰弦藏在这里,让她白费功夫?” “什么冰弦?”雪涯睁大了眼睛望望烟若,又望望翎溪,全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陌言亦奇怪道:“烟若哥你说什么?冰弦怎么可能在翎溪哥手里?” 众人的目光一同望向翎溪,最终还是泓玄沉声道:“翎溪,这到底怎么回事,给大家说说吧。” 翎溪只是默默向众人扫视了一眼,然后将目光停留在雪涯身上,半晌缓缓道:“不错,冰弦确实在我手上已有几年了。” “翎溪哥?”雪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翎溪先找到了冰弦准备交给她的,她不得不这样想。 泓玄接着道:“翎溪,你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给雪涯,留着这冰弦做什么?” 翎溪只是带着一丝冷冷的浅笑看了一眼泓玄和烟若,然后道:“冰弦迟早是雪涯的,不劳别人操心。” “我们是别人吗?!”听他说这句话,烟若立刻急了,“翎溪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没完!不只是雪涯,整个神界都在找伏羲琴,而你却把其中的冰弦藏在这里,到底是何居心?!” “你们不准对翎溪哥这样!”雪涯看到气氛有点紧张,立刻上前道。 站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几乎已呆住了的陌言也摸不着头脑,不就是一根冰弦么,在翎溪手里已是回归自己人了,总好过在魔族手中吧。 翎溪只是依然淡淡地冷笑着,然后看向烟若,道:“你真想知道?” 泓玄怕他们再起争执,于是立刻缓了语气道:“翎溪,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翎溪似乎是想了一会,然后冷然道:“冰弦具有聚人魂魄,收集荒魂的作用,不用我告诉你们吧。” “聚人魂魄,收集荒魂?”泓玄目光一凛,似乎想起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你要用它来凝聚魂魄?”烟若不禁问道。 “是又怎样?”翎溪只是不屑地看看他。 “凝聚谁的魂魄?”烟若追问。 翎溪并不回答他的话,而是目光紧盯着他们,然后一字字道:“他迟早会活过来的。” “谁?”泓玄凝眉立刻问。 翎溪沉声缓缓道:“纯阳离火刃的主人。” “小天?”泓玄吃惊,同时心中一震。 翎溪想要复活的竟然是天楚! “真的能够使小天哥复活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陌言眼中闪现的是难以言喻的惊喜。 烟若同样愣了片刻,然后摇头道:“翎溪,你别傻了,小天要是能复活,那些曾经战死的早就都能复活了,还有雪涯的父母,容萱和恭豫!” 提到容萱和恭豫,雪涯的眼中染上一抹忧伤而复杂的神色。 “可是只有我在他魂魄散尽之前拿到冰弦。”翎溪依然不动声色地道,然后目光转向雪涯,轻轻道:“丫头,不用多少时日,我定会将冰弦还给你。” 雪涯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只有点头,此刻的情景和他们争执的话题都让她觉得难以发表意见,因而只有顺从他们,可她唯一知道的是,决不能让翎溪吃亏。 泓玄长叹了口气,然后道:“翎溪,冰弦能够重新凝聚魂魄没有错,只是这需要一位修为高深的神族或魔族消耗大量灵力来经年累月来运用冰弦聚拢荒魂,不是一般可以做到的。” 翎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不买账。 泓玄亦道:“翎溪,莫说你现在的身子,就算是正常的修为高深神族,想要运用这聚魂之法也要耗费大量灵力,你这么下去,身子吃不消的。” “我有分寸。”翎溪平静地道。 烟若摇头叹息:“翎溪,这冰弦散发出的寒气便是我们也抵受不住,你身上有伤,寒气入体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雪涯在一旁听着,似乎听出了眉目,立刻上前拉住翎溪道:“翎溪哥,这冰弦你已用了好几年了,复活天楚哥也不差在一天两天,冰弦我不要就是了,可我担心你的身体。” 翎溪轻轻摇头,“丫头,冰弦我一定会交给你重铸伏羲琴的,况且聚魂之法一旦开始,数年之内都不能停下来,否则只会前功尽弃,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泓玄已道:“你心里有数才怪!翎溪,你先给我出来,那个秘境寒气太重,多呆一刻都对你有很大影响。” 烟若也接着道:“我们又何尝不想让小天复活,可是用冰弦复活小天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你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自己!” “不劳两位操心了。”翎溪的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陌言也忍不住了,道:“翎溪哥,泓玄哥和烟若哥说的也有道理,能够复活天楚哥是大家都高兴的事,咱们一起再想想办法啊。” 泓玄道:“翎溪你先给我出来,这个秘境以后不准再靠近。” “......”翎溪沉默了一会,道:“几位请回吧,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翎溪!”烟若真急了,上前一步抢到洞口便要拉他,“你给我出来!” 翎溪也眼疾手快,身形立退,然后出招挡住烟若的招式。烟若还待上前,翎溪又是后退一步,反手一束清光击向石门的机关,紧接着将抢在他身边的雪涯轻轻向前一推,巨大的石门不紧不慢地落下,烟若想要再拉人已来不及,翎溪将自己反关在石门之内,当烟若、泓玄、雪涯、陌言几人抢到石门边上时,门已全部关上。 “翎溪哥!”雪涯去拍那石门,却已没有动静。 “丫头你先退下,别着急。”泓玄说着,拉开雪涯,然后自己走到石门前,大声道:“翎溪,我们大家是为了你好,凭你一人之力聚魂几乎是不可能,我们迟早会想万全之策,希望你能明白。还有,尽快出来,在冰弦旁边多呆上一刻也会对你身体大为不利。” 密室中没有回音,当然,泓玄也不指望他能回答,说罢转身向着烟若、雪涯和陌言道:“我们先回去再想办法吧。” “可是......”烟若说着看了看紧闭的石洞大门。 泓玄叹道:“我们不走他是不会出来的,我们尽快离开这,他才能早点出来。” 烟若和陌言也只好点头,雪涯尚自不忍离开地回头望着没有一丝缝隙的石门,也被陌言拉走。 秘境内,当石门关上的一刹那,翎溪忽然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他们都在外面了,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打扰他,似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有这暗无天日弥漫着刺骨寒气的通幽径才是属于自己的,属于自己一个人。有些站立不稳地走回秘境深处,透过将手指冻得发疼的寒气,他缓缓抬起手来,抚上那傲然矗立于地面上,同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纯阳离火刃。 “你会回来的,对么?”对着纹丝不动的纯阳离火刃,翎溪低声自语。“等你回来,再一同并肩作战,赏遍六界美景。” 似乎他这样说着,当年那个温暖的灵魂就会听到,就会在这暗无天日的秘境中陪着他一般。 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连日来功力的消耗与这极寒之气的侵体,他原本的伤势早已在不断加重,此刻只有扶着纯阳离火刃才能够勉强站稳,数百斤重的长刀就如同一面可以依靠的屏障,支撑着他,当然,还有那长刀主人的灵魂。 明华堂,泓玄、烟若、陌言聚在一起商议着,雪涯则执意要守在凌波殿等翎溪从通幽径出来,于是并没有跟他们到这里。当然,她知道,泓玄与烟若他们的决策原本也用不着参考自己的意思,被当做旁观者她已经习惯了。 此时,泓玄在大殿之内的空地上,缓缓踱着脚步,陌言一声不响地做在一旁,抬头看看泓玄,又看看烟若,烟若则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身为澄影族男子独有的飘逸出尘的气质使得他只要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气质,静若处子,动如雷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阻止翎溪。”泓玄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 “可是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将小天哥的荒魂重新凝聚起来了,到时候等小天哥回来,就可以把冰弦还给雪涯了。”陌言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泓玄,如果天楚能够回来,他愿意付出一切。 “我怕翎溪他支撑不住了。”泓玄摇头叹道,“你没发现,他近来气色越来越差么,起初我只是以为他没休息好,如今才知道他竟是在用冰弦。” “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人来运用这聚魂之法?如果一个没有受伤的神族,就算消耗一定的灵力,应该也不会有大碍吧?”站在角落一直在思索没有说话的烟若忽然道。 “换一个人?”泓玄转头凝望着他,不知他的意思。 “嗯。”烟若点头道,“通常来说通晓聚魂之法的大多是璇梦,翎溪作为御法澄影,强行来施用聚魂之法,对自己伤害极大,而如果由一位法力高深的璇梦来做这件事,借助冰弦的威力,应该会轻松得多。” “可是,哪一位璇梦肯消耗自身法力来帮我们?”泓玄问。 未等烟若说话,陌言已脱口而出道:“翩婳嫂子或许可以。”自从天楚死后,雪涯与翎溪又对翩婳有所偏见,是以陌言在他们面前即使提到翩婳也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而不称之为嫂子,今日却立刻道出嫂子二字,其中之意自然明显。 烟若亦点头,“我想到的也是翩婳,以她和小天的情意,我们请她帮这个忙,应该不会推辞。” 泓玄想了一会,然后点头,“也好,那我们就去请翩婳弟妹来接替翎溪继续用聚魂之法,早日将小天魂魄复原。” 烟若点头,陌言却想了想,道:“只是,不晓得翎溪哥愿不愿意这样做。” “如果翩婳接手,这件事就容易得多了,他为什么不愿意。”烟若道。 “说的也是,咱们这就先去找翩婳。”泓玄说着便要出门,陌言只得有些惆怅地站起身来跟上。 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乱 又是一日飞雪飘零,雪涯独自守在凌波殿的通幽径门口已有三天了,似乎感觉到自己撑不了太久一样,这三天来,翎溪几乎不分昼夜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通幽径内给冰弦施法,实在累了的时候才出来透透气,休息一会。 雪涯一直在劝他,却也没有效果,她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翎溪也不是会根据别人的意见而改变主意的人,因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秘境的石门之外,不过好在翎溪知道门外只有她,因而并没有关闭石门。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三四个人的脚步声,即使不用抬头去看,雪涯也知道一定是泓玄他们。自从凌波殿的入口法障对他们解除了之后,这里相对于他们就是来去自如了,并且翎溪好像也顾不上去管他们进来到底是敲不敲门。果然,当雪涯抬起头时,看到的是并肩走来的泓玄、烟若、陌言三人,只是让她万分意外的是,看到跟着他们一同而来的竟然是翩婳。 看见翩婳的一刹那,雪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手里的天渊法杖,全神戒备。 看到雪涯眼中满是警惕地望着他们,泓玄走到面前,开口道:“丫头,翎溪在里面么?” “......你们要干什么?”在没弄清楚来意之前,雪涯断然不会叫翎溪出来。 泓玄解释道:“丫头,我们想了个万全之策,让翩婳来代替翎溪施展聚魂之术,翩婳是璇梦,对于此法也更熟知些,自然也能够更快将小天的魂魄重新凝聚。” “为什么?!”雪涯目光冷冷地望着他们,依然充满敌意。 烟若道:“丫头,你不懂,翎溪身子太弱,再这么强行运用未修炼成的法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你们就找她来代替?”雪涯的立刻盯向翩婳。 “翩婳若能救得小天,那不也是一样么?”烟若道。 “一样?”雪涯冷笑,“那么小天哥若真的能够复活,算是谁救的?” “谁救的还不都一样,只要小天能复活。”泓玄道。 “不一样!”雪涯立刻反驳,然而至于究竟为什么不一样,她自己却也说不清,总觉得翎溪历尽千辛万苦只差最后一步救得天楚,倘若翩婳来接手的话,那么一切的功劳都是翩婳的,等天楚复活之后感谢的人也将会是翩婳。 “丫头,先叫翎溪出来。”泓玄跟她理论不清,于是只想找翎溪。 雪涯皱了皱眉,定定地看着他们,显然并不打算叫翎溪。 然而身后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雪涯回过头来时,见翎溪已来到身后。翎溪也不多言,只是向着泓玄、烟若、陌言和翩婳淡淡地扫视一眼,然后冷冷清清地道:“找我么?” 泓玄见翎溪出来,看到仅仅两日未见,他神情间似乎更憔悴了些许,于是立刻道:“翎溪,你先停下来,用冰弦复活小天的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翎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烟若接着道:“我们研究过关于冰弦聚魂的法术,这一法术若是由璇梦来施,效果要好得多,也省力得多。” 泓玄也点头,“对,翎溪你身上伤重,委实不宜再动用法术,不如接下来交给翩婳来完成,也好尽早复活小天,顺便将冰弦早日让雪涯收入天渊法杖,以免夜长梦多。” 他说完的时候,翎溪的目光明显又像是多罩了一层严霜,不过依旧不动声色。见他不说话,泓玄又道:“翎溪,就算小天不在了,翩婳也是公认的小天夫人,这件事由她来做再合适不过了。”言罢,转头看看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泰然自若的翩婳。 似乎是沉默了一会,翎溪望向泓玄,缓缓道了三个字:“不用了。” “……翎溪,我们也是为了大家好。”对于翎溪的强硬态度,泓玄还是稍稍有些意外的。 翎溪只是略略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做事素来有始有终,这件事,不需假以他人之手。” “他人?”听到他这句话时,一直闭口不言的翩婳低低重复了一句。 烟若立刻道:“翩婳是小天的娘子,又怎会是他人呢,而且这件事本就应该翩婳来做。” 翎溪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丝毫缓和的神情,从容地道:“各位的好意,翎溪心领了,各位请回吧,用不了多少天,他就会回来了。”每个人都知道,翎溪口中的“他”,指的是天楚。 翎溪说完这句话时,便缓缓转身,左手轻抬,预要用法术关闭通幽径的石门。 “翎溪!”泓玄立刻上前一步阻住,心中着急,道:“你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同样复活小天,翩婳作为璇梦,做起来比你这个御法澄影要轻松得多,你现在身上的伤绝不能再催动法术了!” 翎溪站在原地停住脚步,却并未回头,有几分自嘲地淡淡笑道:“这件事我用命来做,对于结果不会有任何差错。” 烟若也急了,上前大声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让翩婳来不仅可以让小天早些复活,也能够早些把冰弦交给雪涯!” “翎溪哥......”站在一旁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陌言此时似乎也觉得烟若与泓玄的话有些道理,不过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挠挠头,欲言又止。 翎溪没有说话,神色却也没有丝毫动摇。 雪涯上前一步,挡在翎溪身前,道:“翎溪哥既然说了不用,各位就请回吧,我也不急着要什么冰弦。” 烟若急了,“雪涯,你怎么也跟他一起犯浑呢!以他身上的伤,别说是动用聚魂之术复活小天,哪怕是施用点小小法术都会令伤势加重!” 翎溪转回头来,冷冷道:“我的事自己心里有数,还不劳各位费心。”他言罢,抬手一道紫色光芒闪过,那通幽径的石门缓缓闭合。 “站住!”泓玄立即也是一抬手,硬生生阻住石门的关闭之势,然后顺势上前,一掌扳住翎溪的肩,阻止他回到通幽径。 翎溪原本没防备,被他这大力一拉,身子便向前一晃,本能地反手出招,便要向通幽径内退去,泓玄再次抢上一步,心中下定了决心不能让他再乱来。 论法力翎溪比起泓玄这念守皓天中的高手来说,还差了一筹,况且此时距离又近,泓玄占了先机,近身搏斗向来都是澄影吃亏,于是泓玄一面缠斗住翎溪,一面转头道:“翩婳还不进去!” 翩婳经他一提醒,知道泓玄是让自己进入通幽径先控制住冰弦,于是心中一亮,趁着泓玄与翎溪交手之时,立刻飞身便从旁边闪过,进入通幽径去。 看见翩婳闯入,翎溪不顾泓玄招呼在自己身上的招式,而是转身出招去拦翩婳,看此情形,于是烟若也立刻加入战团,阻挡翎溪的招式,试图让翩婳抽出身来进入通幽径。 “你们!”雪涯急了,他们几个来时,她便感觉到来者不善,此刻见他们竟然对翎溪动手,于是也不管其他,天渊法杖立刻出手,便像泓玄与烟若攻去。 “丫头你别捣乱!”烟若轻轻挥开雪涯的招式,对于他和泓玄来说,雪涯的加入实在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于是这个功力低微的小丫头,他们随便一招就能把她打出去,不过也怕不小心伤了她,于是只是轻轻将她推在一边。 雪涯退了一步,心中不甘,随即又上,此刻在一边的陌言也急了,想要加入战团又插不上手,只好大声道:“泓玄哥!烟若哥!你们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要对翎溪哥动手!快停下!” 泓玄与烟若不理会陌言,而是同时阻住翎溪,从而放了翩婳进入通幽径深处放置冰弦与纯阳离火刃的地方。翎溪也急了,招式一变全力向他二人攻去,对于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泓玄与烟若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意图,他是要迫退他们二人然后转身去追翩婳。于是泓玄与烟若也不退让,招式加紧,一时间,交织在凌波殿上空的法术如光怪陆离的梦境。 雪涯与陌言心中大急,几次冲入战圈想要帮助翎溪,却都因法力低微而被泓玄与烟若震退出去。对于泓玄与烟若带翩婳来强行接手冰弦的行为,翎溪又惊又怒,这一番交手更是与他们拼了,于是招式也毫不留情。 “翎溪,你住手!”泓玄一边出招牵制住翎溪,另一方烟若又要分出手来阻挡捣乱的雪涯和陌言,一时间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翎溪自从当年在澄梦渊一场大战被魔尊逸风所伤以来,一直不太能使用法术与人交手,养伤期间着实也没有多少与人动手的机会,便是上次协助清漠来对付孤刃,都不曾这般拼命,像如今这般出了全力来对付泓玄与烟若两人,他是已是丝毫不顾及自己了的。 果然,硬撑的结果就是心脉的内伤处越来越难受,蔓延开来的疼痛与翻涌的气血让他几乎再也没有力气,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看到翩婳冲进通幽径时,心中有一种不能自已的急躁,这是性情一向寡淡的他极少会有的。 于是,拼了命的与泓玄和烟若交手,直到再也使不出一分功力。 “翎溪,你别乱来!”泓玄企图封住他的招式。 翎溪不说话,却是再次拼尽了全身功力,紫色玄光笼罩的威力极强大的法阵下,饶是泓玄与烟若法力丝毫不低于他的人,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退出去。 而与此同时,灵力消耗过度的他也蓦然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强自支撑着最后一丝意识。 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接手冰弦 “翎溪!”泓玄上前,从一开始交手起,翎溪的反应很强烈,出手也凌厉异常,那时泓玄就知道闹过头了,可是却又无法让他停下,此番见翎溪倒地,他知道不仅仅是灵力消耗过度的缘故,而是刚才一番动手,牵引了原本的旧伤,于是连忙试图上前扶他。 看到泓玄上前来,翎溪几乎是本能地起身一抬手,又是一道紫色光芒如利刃般闪出,将泓玄阻挡在前,与此同时他亦再也支撑不住,大口鲜血奔涌而出,染红了落满皓皓白雪的地面,随即身形也倒在这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雪地上。 “翎溪!”泓玄大惊。 “翎溪哥!”雪涯心中大急跑上前,刚才一直被烟若阻挡在战圈之外,插不上手,这番见他们逼得翎溪伤势发作,心中更是又气又急,连忙奔上前来。 泓玄连忙俯下身,似乎在查看翎溪的伤势。雪涯呆了一下,猛然惊觉翎溪拼了命守护的通幽径此刻已经被翩婳闯入,或许此时已开始对那冰弦施法了。 尽管翩婳也是为了更好地救天楚复活,可这是翎溪说了要自己完成的事,那么她雪涯也决不允许别人对那冰弦动手。想到此,她连忙冲到通幽径的石门入口,便要闯进密室。 “雪涯!”看到雪涯向通幽径入口奔去,烟若也是一惊,施展高深法术时最忌被人打扰,即使是修为更高一筹的翩婳,于是烟若连忙上前去拉。 “啊!”雪涯感觉到烟若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的同时,一股大力将自己向后扯去,不由得身形倒飞出去,跌倒在几步之外的雪地。 烟若情急之下这一招没能拿捏好力道,出手重了些,直接将雪涯扯倒在地上。 “烟若哥!泓玄哥!你们!!……”几乎吓呆了的陌言见泓玄和烟若先打晕了翎溪,又推倒了雪涯,心中大急,于是连忙去扶雪涯。 一时间,原本清幽静谧的凌波殿剑拔弩张。 日沉月升,凌波殿的卧房内,翎溪静静地睡着,身上和嘴角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此时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沉睡着,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 屋内,是心中焦急的泓玄、烟若与陌言,还有在床边为他仔细治疗的翩婳和站在墙角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雪涯。 “弟妹,翎溪他怎样了?”一向沉稳冷静的泓玄也有着急的时候。 翩婳又认真诊察了一会,然后站起身,微微垂下头道:“是心脉的旧伤所致,他很长时间内都不应该再动了。” 泓玄点点头,叹息道:“其实早些盯着他就好了,自从澄梦渊一战之后这些年来,他到处折腾自己,六界都让他跑遍了,还跟人动手,结果到现在伤势非但没有一点好转,反而加重,唉……” 烟若道:“咱们要是早知道他还用这冰弦施展聚魂之术,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干这件事。” 翩婳微微点头,“寻找冰弦,收集消散的魂魄,来救小天复活,这该是我的分内之事,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寻找冰弦的下落,却一直无果,原来却是让他先找到了。” 烟若点头道:“翎溪他有什么事也不和别人说,要是他早告诉咱们找到了冰弦复活小天,大家一起想办法多好,还用得着他一个人差点连命都拼进去!” “而且……”翩婳亦点头,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泓玄不由得追问。 翩婳理了理思绪,缓缓道:“人界阮湘之地斑竹之上湘夫人的眼泪、鬼界奈何桥旁的彼岸花的花瓣、仙界广寒宫千载不化的飞雪、妖界玄冥沧海之端的冰河之水、神界澄梦渊碧云池边的千尺寒冰、魔界紫宵云端的万丈冰凌,这六件事物经过神界的前辈们苦心淬炼而成的伏羲琴弦中的冰弦,有着极强大的寒气。寻常神族操纵运用冰弦时,本不至于为这寒气所伤,只是……” “只是什么?”烟若立刻问。 翩婳接着道:“聚魂之术本就应该由璇梦来施展,翎溪身为御法澄影,强行施法本就是难上加难的事,况且他身上有着严重的内伤,寒气入体是难免的,而且只怕也很难恢复。” “……”泓玄沉默了一会,道:“伏羲琴上的任何一种属性琴弦,如果运用不当的话,施法者都会被反噬从而受到极大的伤害,这一点翎溪身为伏羲琴护法之一,不可能不知道,可他竟然还是去做……” 烟若亦想了想,道:“翩婳嫂子,救活小天的事就只能全靠你了。如今翎溪十天半月只怕都起不来,也免去了再打扰你,倘若真能救得小天复活,那是比什么都好的事。” 翩婳点头,道:“我明白,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过来啊。这些天我都会在通幽径中加进施法,真想他能够重新站在我面前。” 听他们说道这里,一直站在墙角没有插话的雪涯忽然惊觉,翩婳还是要进通幽径去运用冰弦,想到此,她立刻转身,奔出门去,也不管身后泓玄疑惑地叫她,而是一路前往通幽径的方向。 复活天楚是好事,但是如果翎溪不希望别人碰那根汇聚了天楚魂魄的冰弦,那么她雪涯就算拼了命也要守护冰弦不为任何人所用。 月上中天,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凌波殿后通幽径的石阶上,四下悄然,空寂无人,只有从身后石门的缝隙中透出来的冰弦的阵阵寒气,以及照耀在石阶上清冷苍凉的惨白月光。 夜已深,他们该是都在房中吧,她雪涯却喜欢清静的角落,一如现在守护在通幽径前,守护伏羲琴本就是她身为澄梦渊人的职责,管她是为谁守护呢。 今夜,他们许是不会来了,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想回去,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很好。 不知不觉中,有了丝丝困意,而前方传来的脚步声却让她一下子觉醒,提高警惕。 此刻,沿着月光照射的路面正缓缓走来的是秦莫承,一人一剑,一袭黑衫,一如从前的飘逸而凌厉,就如同他手中的剑光。 雪涯抬头,如今再见到面前这人,心中有一种喜忧参半的错综复杂之情,已经无力再争执、再动武、再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开交了,因为就算改变了一切,也无法改变的是,宿命。 想着,看着,不由得出神,眼前的黑衣男子已走到近前。 “在等谁?”秦莫承轻轻开口,声音也是一如从前地轻快而干净,只是如今夹杂了些许让人猜不透的深意。 “……不是你。”雪涯愣了一下,然后道,面对他,她总是跟不上他的思绪。 “在等翩婳么?”秦莫承继续问。 这回雪涯沉默了,为什么他总是能看透她的心。 “你阻止不了他们,又何必白费力气呢。”秦莫承走到她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然后道。 她抬头,对上他灵动而深邃的目光,心中错综复杂。由于是坐着的关系,她必须得仰起头来,才看得到他的脸,保持这种仰望姿势,让她很不舒服,她知道,尽管自己是一个神女,而他只是一介凡人,可从一开始,她就是仰望他的,以一种遥望的姿势,去追逐一处无法碰触的风景。 秦莫承顿了顿,丝毫不在意对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一个人唱着独角戏,“以翎溪现在的情况,不可能再继续施用聚魂之术,只有翩婳来接手,才能够将天楚复活。多年来翎溪历尽千辛万苦寻得天楚的魂魄,如果中断,则会功亏一篑,你也不想翎溪所做的一切付之东流吧。” “可是,这件事翎溪哥已经做了十之八九。”雪涯站起身,辩解道:“如果剩下的一部分由翩婳来做,那么天楚活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翩婳,就会认为是翩婳救了他。” 秦莫承想了想,缓缓摇头道:“你对他没有情。” 雪涯蹙眉,“当然没有情,虽然他为了澄梦渊、为了伏羲琴、为了娘亲牺牲了自己,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又怎么谈得上有情?” 秦莫承依然摇头,“我说的情,指的不是男女之情。倘若真的对天楚有情,又怎会在意到底是谁救了他,只要他活过来了就好了。翎溪一定不会在意天楚感激谁的。” 雪涯沉默了,一时无话,的确,就算是天楚为澄梦渊伏羲琴和她的娘亲付出了生命,可她对天楚依然没有情,或许,生活在冰天雪地的澄梦渊的人原本就是心如冰雪般寒冷吧,很难会对谁有情,有或许是身上流着魔族的血,让她从一开始,就冷酷无情。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冷血的,她只在乎那些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人和事,其他的完全不在意。 只是,她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够像别人一样,温暖而招人喜爱。 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顾无言 雪涯冥思苦想,翎溪在乎的又是什么呢?她知道,虽然翎溪也不想假以他人之手将天楚复活,可是只要天楚能活过来,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翎溪的心应该是温暖的吧,不论怎样,他是个拥有纯正血统的神族。然而只有她雪涯知道,在这落雪万载不化的凌波殿,寂寥了无数岁月之后的翎溪,心里同样已经没剩下多少温暖了。 “如果不是泓玄和烟若他们捣乱,翎溪哥就不会伤势发作,或许就能将聚魂之术完成。”面对秦莫承从容不迫的目光,雪涯质疑。 秦莫承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的做法或许也有些过激,然而终究是好意,且不论之前怎样,眼下唯一能解决的就只有让翩婳来接手冰弦了。” “为什么不论之前怎样?”雪涯蹙眉反问,她不甘心,不服气。 秦莫承摇头,“论了又能如何,就算是泓玄、烟若、翩婳他们不对,有什么弥补的办法么?他们又要怎样做,才能求得你的原谅呢?” 雪涯错愕,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好重又坐下,的确,无论他们怎样做,都没有弥补的办法,冰弦还是得由翩婳来接手,可是,心中就是不满意,不情愿。她身为澄梦渊的主人,伏羲琴的守护者,却都不能主宰这其中的一根琴弦是由谁来操控,这是多么无奈的悲哀。 秦莫承叹了口气,道:“丫头,别跟自己过不去了,翎溪也不想你这样的。”言罢他转身,想着来路那无尽苍茫的白色月光下缓步离去。 丫头……他又叫她丫头,每当听到这个称呼时,雪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动自己的心弦,已经很久没有听他这样叫过了,仿佛时光一下子回到从前,可是再抬头,那个洒脱而凌厉的黑衣男子身影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唯有自己,还独自留在这朔月飞雪之下,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 是啊,再千万年之后的岁月里,或许连自己都会怀疑,这个曾经触动心弦的男子,究竟有没有从自己的生命里经过。 雪落无痕,又是一日天光泛白,凌波殿的雪,终年不化,一如这些无尽寂寥的神族们,宿命不曾开始,也没有尽头。 当雪涯再次从思绪恍惚中回过神来时,抬头看见的,是正向通幽径走来的泓玄、烟若、翩婳。 雪涯看到,三人走来的步履泰然,翩婳依旧是一身英姿飒爽的侠女打扮,目光中的淡然与安宁比起自己来从容多了。于是她缓缓起身,手中的天渊法杖伸展到战斗时的长度。 就算秦莫承说的是对的,她也依然要放手一搏,不然,她不甘心。 “雪涯,你在这里干什么?”看到雪涯立在通幽径石门前的身影,泓玄不由得微微皱眉。 “你们还是要进去么?”雪涯不答他的话,反问。 泓玄叹了口气,道:“别闹,过些天我们把冰弦原封不动的交给你,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雪涯毫不在意他们对自己这微末小神的漠视,只是平静地道:“翎溪哥不希望你们靠近这里。”只是这淡淡的一句话,她已表明了立场。 泓玄摇头,“翎溪那边,等他醒来我会向他解释。” “解释?”雪涯冷笑,“如果暴力解决也算解释的话,那么你们已解释过了。”于是不再多言,手中的天渊法杖却凌空划下紫色的法阵,她决定对抗到底了。 泓玄再次皱眉,然后看了看烟若,烟若明白,那意思是让他把这丫头拉到一边。 以泓玄的身手,实在没法跟雪涯动手,他动一根指头,她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于是泓玄看向烟若,毕竟澄影的法术要相对柔和些。 当然,烟若也知道,泓玄的意思是让自己随便把她拉开就行了,因为面前这倔强的小丫头的法力实在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于是烟若上前,可雪涯明显摆出要大战一场的架势,烟若无奈,只好轻轻出手。 这一次雪涯有了准备,于是也不至于被他一招拿下,当然,烟若也没想真的跟她动手,而只是轻轻划下带着蓝色光芒的法术,将她迫退。 一个人如果有了宁死不退的决心,那么就算是再强大的对手也会觉得头疼,烟若现在就很纠结,几次出手没能拿下雪涯,又不敢真的伤了她,于是在她不断变化的紫色法阵光芒下招式你来我往。 打斗了一会,烟若见她也有些累了,于是不再纠缠,而是抬手一招封印,将她笼罩在蓝色的法障之内。烟若身为以攻击见长的术灵澄影,虽然控制方面的法术比起御法澄影来少了很多,却也足够用来对付雪涯了。他这一招将雪涯制住,随即抬手震开通幽径石门的机关,然后与泓玄、翩婳一行人大步踏进通幽径去了。 看着通幽径的石门关闭,泓玄、烟若、翩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石门之后,而自己却尚自被封印在蓝色的法障之中,她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原来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自己都是那样没用,连一个小小的秘境也守护不好,连一根琴弦都做不了主,又如何来掌管影响六界平衡的伏羲琴。 此刻,她最在意的是,翎溪知道别人动了他的冰弦,一定会很难过。可她却只能这样默默地站着,无能为力。 待到身上烟若留下的蓝色法障消除,她知道此刻关闭的石门已进不去了,于是只有默默转身,却在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他该是刚刚来到这里的,而自己刚才一直被法障困住,无法回头。 陆云轩 陆云轩依旧一身飘逸的白衫,承一袭月华清辉,目光中有种淡然的潇洒与温柔。 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雪涯,没有说话,眼中却有种老友相见的从容而泰然,温暖的让人心安。 然而,他终究一个字也没有说。 雪涯轻轻走过他的身边,抬起头,望着他同样看向自己的目光,然后又垂下头,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早已相对无言。 原来,一切的友情都是那么脆弱,当她与秦莫承再也没有关系,于是与陆云轩也不该再有关系了吧,至少,无话可说了。 只是他带着暖意的目光,依然让她流连。 这,就算是最诚挚的语言了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世间总是有着那么多的擦肩而过,然而纵使蓦然转身,那个曾经在生命里流连的过客也早已不在原地驻足,所剩的只是来路的一片荒芜。 想到此,脸上不知不觉中挂满了泪痕。 再回到凌波殿,已是黎明时分,天边的落雪映照着泛着微微白光的天幕下,被晃得没有了那一丝冰蓝的颜色,房间内,炉中燃烧着神界用来取暖的独有的九天离火,翎溪静静地睡在床上,脸色惨白得让人心疼,桌旁的陌言已支撑不住伏在桌上睡去,屋中,没有一丝动静。 悄悄绕过陌言趴着的桌子,雪涯缓步走到翎溪的床边,透过黎明之后的天光,看到翎溪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心中不由得一阵难过。 “翎溪哥,如果我好好修炼法术,就不会这么没用,就能够帮你的忙了,对不对?”雪涯心中默念。 便是微小的动静也使得趴在一旁的陌言揉揉惺忪的睡眼,直起身来,“唔……雪涯,你去哪了?” 雪涯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望着翎溪。 陌言清醒了头脑,站起身来,却蓦然发现雪涯的面颊上有着未干的泪痕。 “你,你,你怎么哭了?泓玄哥他们欺负你了?!”陌言一惊,在他的印象里,极少会见到雪涯掉眼泪,甚至连他自己掉眼泪的时候,她也不会哭。 雪涯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若是在平时,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回敬陌言一句“你才哭了呢”。而此时,她没有丝毫心情与陌言拌嘴,只是默默望着依然沉睡的翎溪,半晌,道:“翎溪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嗯……”陌言为难地想了想,然后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泓玄哥说他睡着也没什么不好,咱们两族如果受了严重的伤害后,会不由自主地进入沉睡状态,这是一种恢复的方式。” 他言罢,看了看雪涯依旧难过的神情,又补充了一句道:“你忘了么?以前翎溪哥因伤势发作而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经常这样睡着不醒啊。” 雪涯默默地听着,不动不语,想到不远处的通幽秘境,翩婳已开始对冰弦施用聚魂之术,让别人来碰凝聚了天楚魂魄的冰弦,这是翎溪不能容忍的,也是她雪涯不能接受的。 可是,在经过了那么多的无能为力之后,那些曾经不能容忍的也逐渐变得能够容忍,那些曾经不能接受的也逐渐变得能够接受,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与悲凉。 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魔尊之邀 人界,江南。 空阶轻雨,明水清漪。 滴落着点点碎雨的屋檐下,沈明漪独自坐在亭台边,伸手去轻轻触碰那温柔而温暖的雨滴,雨水落在手上,溅成一滴滴零落的水珠,一如碎了的心。 此刻,她的手中,是一枚通体碧绿色的纯净碧玺,上面的莹莹翠色光芒显示了它绝不是人界凡品。 她垂下眼帘,静静凝视着手中的纯净碧玺,耳边是玲珑清脆的语声滴答。 已经很久没有拿出这枚纯净碧玺了,甚至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这碧玺的主人,那个叫做镜颜的、堕入魔道的女子,她,现在又该是在哪呢? 镜颜很信守自己的承诺,自从离开后,便再也不曾用这纯净碧玺传音入密的功夫来打扰大家,就好像在这茫茫六界消失了一般。 此刻,沈明漪再次取出这早已被遗忘了许久的纯净碧玺,眼中浮现的是那个如妖魔鬼魅般美丽却邪恶的女子。 “镜颜姐姐,你在哪里?还记得明漪么?”这是沈明漪已经第无数次呼唤镜颜了。 只是碧玺依然如往常般静静地躺在她的手里,与寻常的人界玉石并无二致。 “镜颜姐姐,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当初你说的很多话都是对的。”沈明漪默念。 “如你所言,每一个女子在一开始都是一位仙女,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让她成了魔。” “镜颜姐姐,你还好么?你还有多久会忘了他呢?我已经没有秦莫承了,像是一个走完的圆,最终回到了原点,一无所有。” “原来,每个人都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我终于明白小幽姑娘为何是那样的不愿忘记忘书,原来,能留下的回忆也就只有那么多了。” “如今我的世界,有江南的烟雨,有门前的溪流,有南飞的秋雁,可是,唯独没有他。” “原来,爱一个人和与他白头到老是两回事,或许,除了莫承哥哥,我不会再爱上谁了,可是,生命总要走下去,对么?” “镜颜姐姐,我佩服你的勇气,佩服你敢爱敢恨的魄力,我不恨莫承哥哥,如你当初所言,连恨的资格都没有,他从来不曾对我许诺过什么,我连他生命中的过客都不是。” “生命,就这样过下去吧,明漪不再奢求了,不再奢求他会回来,会来江南找我,甚至会迎娶我。” “只要还有镜颜姐姐陪伴,明漪就不难过……” 手中的纯净碧玺散发出比往日更绚烂的光芒,就好像碧玺那头的镜颜听到了她的诉说。然而她知道,镜颜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远离人界,不再打扰任何人,那么她一定会做到。沈明漪从不奢望她能够对自己有所回应,只要这样静静地听她诉说,便已足够。 当一个人孤单了太久,只要能够与人说说话就足够了,管他是谁,管他说什么。 用不了多久,江南的杨柳就该生出新叶了,那时,她会每日折一枝杨柳,等一个她早已不承认在等的人。 神界,凌波殿,通幽径。 面前是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冰弦,身后是早已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纯阳离火刃,翩婳默默地站在冰弦之前,望着面前虚无缥缈的幻境般的景象微微出神。 “原来,你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冰蓝色的迷雾中若隐若现着天楚的身影,翩婳叹息,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 “你,真的能够回来么?”抬起手,触摸到冰冷刺骨的冰弦,那痛彻心扉的寒气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原来,他真的已经离开太久了。 而她,还活在自己假想的天楚夫人的梦境里。 “一切都是一场梦。”翩婳定定地望着冰弦,喃喃自语,“回来吧,我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对你说。” “这神界的茫茫红尘,本就无生无死,无爱无恨,心无所属,生无可恋。我的身边若再没有了你,该是怎样的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啊。” 面前的冰弦散发出更强大的寒光,翩婳丝毫不惧寒冷一般缓缓走上前,轻轻挽住那冰冷刺骨的冰弦,如同抚摸阔别已久的爱人的脸,然后一字字轻轻道:“等你回来,再来亲口告诉我,你曾经,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又是数个日夜,凌波殿的卧房内,泓玄正照看着依然沉睡的翎溪,雪涯则在角落里练习着近来所学的小法术,烟若则到通幽径去为翩婳护持。 一直睡着的翎溪这两天里其实已有了几分意识,不过都是一闪而过,甚至连不成片段。直到此刻,似乎确实是恢复了一些,才能够缓缓睁开双眼,感受到的确实蔓延全身的彻骨寒冷和内伤出绵延不绝的疼痛与难受。想要起身,却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他记得,便是在当年与逸风决斗受伤时,也不曾这般严重。 “翎溪哥!你终于醒了!”一直不太专心玩弄着小法术的雪涯看到翎溪睁开眼睛,立刻奔到床边。 “翎溪?!”泓玄亦连忙俯身过来,说实话把翎溪逼成这样,他心中还是十分歉疚的。 翎溪其实很想闭上眼睛再睡,可是看到雪涯担忧的目光,却终究还是不忍心,同时想到此刻在通幽径的冰弦大概已被翩婳掌控,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与无助。 于是他费力地支起身子,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虚弱不堪的他此刻连动一动手指抓住床边借力都办不到。 此时这一微微用力,又牵扯得心口一阵剧痛,顿时眼前一黑,随即又吐出一口鲜血。 “翎溪哥!”雪涯大惊,一时间手足无措。 “翎溪,你躺着别动。”到底还是泓玄性子沉稳,立刻扶住翎溪躺好。 被泓玄按住了身体动弹不得,翎溪也不知为何心中忽然莫名的烦躁,低下头,视线缓缓移到自己早已被寒气侵袭得不太灵活的手指上,蓦然看到右手腕间带着的剑环,于是暗中缓缓运起法力,让那龙渊剑环从自己的手腕上缓缓伸展为长剑。 “干什么?!你疯了!”泓玄见状一把按住他右手手腕,打断他的运功,这个时候还强行使用法术,那是不要命的行为。 翎溪倒是停了运功,没再反抗,不过便是刚才那微微牵动真气,不由得心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连着吐出两口血来。 泓玄皱眉,他的情况要比想象的还严重得多。 雪涯咬着嘴唇,越是担心着急的时候,她越是说不出话,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不过却看到刚刚翎溪转头躺下时,似乎投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是那一瞬间的目光,也让她觉得略略安稳下来。 翎溪吐了几口血后,却觉得神智反而清明了许多,只是缓缓闭上双眼,不想说话,也不想看见泓玄。他知道,此刻在通幽径,冰弦一定是被翩婳所掌控了,其实若能救得天楚复活,谁来都是一样,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这件事只想一个人做。 很多想不通的问题,他也不打算再想了,只想安静地休息,身边,有雪涯这个丫头在,就足够了。 看着他似乎又沉沉睡去,泓玄开始愁眉不展,不由得沉声叫道:“雪涯……” 雪涯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一边,却不说话。 泓玄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勉强笑了笑道:“你别担心,翩婳一个人顾不过来,我立刻去找我娘子紫瞳,请她来全力为翎溪疗伤,可好?” 雪涯的神情有了几分缓和,紫瞳也是个法力高深璇梦,且为人低调温柔,而且最主要的是,以从前的见面情况来看,似乎翎溪对她印象还不错。想到此,于是不由得点了点头。 绮梦阁殿,秦莫承住的地方,忽然有神界服役的小仙送来书信。这让秦莫承分外诧异,因为自从来到神界后,所接触的就只有雪涯、翎溪、陌言、翩婳这些人,再没有其他朋友,而他们也是有事顶多来一趟,从不用书信这种人界的联络方式,那么又会是谁送来的书信呢? 于是展信,只见一张似纸非纸、似帛非帛的丝绸般的信笺上不知用什么笔写了一行字:“之界,不见不散。”秦莫承再往下看时,落款处的名字是:逸风。 “魔尊?!”秦莫承惊异,不由得脱口而出,“他要见我做什么?!” 身旁的陆云轩走上前来,一把拿过他手中的信笺,道:“莫非上次你骗他去忘川蒿里,然后咱们的人一举夺了玄弦,这调虎离山之计被他拆穿了?” “过了这么久才拆穿,这脑子转得也太慢了吧。”秦莫承不屑地道,不知为何,只有在陆云轩面前,他似乎才能回到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心直口快敢想敢说的少年。 陆云轩凝眉想了一会,道:“我觉得魔尊若是发觉,绝不会等到现在,他找你必然还有别的事。” 秦莫承叹道:“我也这么想的,况且忘川蒿里确实有他想要找的人的魂魄,我也没骗他吧。” “那,你去还是不去?”陆云轩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当然要去!”秦莫承立刻道,“被魔尊大人邀请,是多么有面子的事啊,哈哈!” 陆云轩无语,危机重重之下,眼前这小子竟然还有心情说笑。 然而还未等陆云轩再言,秦莫承已接着道:“就算我不去,魔尊大人想要找我,那还不是眨眼就飞来了么,我自己去没准他一开心或许放我一马,哈哈!” 陆云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 秦莫承愣住了,陆云轩的目光却坚定不容置疑,他知道,一路走来这些年的日子,无论什么危险情况下,陆云轩从未让自己一个人去闯,一直以来,两个人好像已成为了一个整体,有这生死之交的兄弟在,前路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 于是,他望着陆云轩温暖而坚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想到逸风深不可测的心思,却道:“想必逸风是想让我自己去,没关系,这一次,我一个人。” “可是……”陆云轩不放心。 秦莫承道:“云轩哥,别担心,魔尊不敢把我怎样,我可是他兄弟的女儿的心上人,哈哈!” 陆云轩无奈了,但是看着他自信的目光,也只好作罢。想来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已成长为一个能够独挡一面的青年了,而不再是当年那个出入江湖的孩子,想到此,陆云轩还是感到欣慰的,于是也只好由着他。 150 第一百五十章 明察暗访 之界,当秦莫承来到这里时,逸风已经等在此处了。逸风依然穿一件淡青色长衫,有种云淡风轻的飘逸,让人看上一眼便会觉得这是一个俊雅温柔的似水男子,任谁也想不到竟会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界至尊。 “小子,你来了。”逸风没有回头,却先轻轻开口。他说话的声音也并不盛气凌人,而是与他的气质一样,温柔而淡然。 秦莫承垂下头想了一下,他知道跟魔尊的每一句言语都需要深思熟虑,于是道:“喂,我说魔尊大人,你不知道我在神界不认得路么,还让我来,万一迷路了撞到你手下哪个小卒,把我给分尸了可怎么办,你就见不到我了。” “呵,我的人,没人敢动。”逸风缓缓转过身,依然淡淡地道。 “喂喂,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秦莫承大声反驳。 “我要杀的人……”逸风阴森地沉声道。 “那个……我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秦莫承道。 逸风冷笑了一声,道:“呵,调我去人界忘川蒿里,然后翎溪他们以多欺少抢了我的玄弦,这不是你干的?” 秦莫承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提这个,但却不知为何事情已过去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才想起来找自己,于是道:“我说魔尊大人,我连玄弦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谁要抢玄弦跟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我碰巧知道人界忘川蒿里有你想找的人罢了。” “是翎溪让你来告诉我忘川蒿里有我想找的人吧?”逸风一语道破。 “不是说了是小幽姑娘早在几年前就告诉我的么,只不过那时我在人界,一直没机会告诉你而已。”秦莫承道。 逸风忽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带着淡淡的妖异,一步步缓缓上前,道:“你知道我要找的人有着怎样的修为?单凭小幽那修行不到千年的女鬼能发现她的魂魄?” “……”秦莫承一下子无言了。 逸风却反而大笑几声,道:“不过,反正我找到了我要找的那分魂魄,看在比一根玄弦重要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只是……” “只是什么?!”秦莫承一早料到逸风此时来找自己或许不只是为了被夺回的玄弦,然而听到他如此轻松的便放过了自己,还是有些意外。 逸风接着道:“翎溪和天楚一样,是我的老对手了,最近忽然想起从前那些征战的日子,虽然为敌,却也打得畅快淋漓。真后悔当初对天楚下此重手,以至于这么多年来,都找不到那样好的对手了啊。” 秦莫承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脑海中飞快地盘算着他这个时候提起天楚和翎溪,是想要表达什么。 逸风顿了顿,接着道:“如今也是很久没见翎溪了,那条神界凌波殿的路,也早已不记得了,不如你带路,带我去看看他,可好?为了恭豫的女儿来到神界,凌波殿的路你不可能记不住吧?” 秦莫承心中一震,知道再说自己路痴已是不管用了,可是,逸风为何要在此时见翎溪呢?别说凌波殿藏有冰弦,绝不能让他接近,便是以翎溪的伤势,现在也完全没法与他会面。于是想了想,只好先道:“路倒是记得,只不过……翎溪最近很忙啊,不一定在哪,恐怕没法见你吧。” “很忙?”逸风眼里流露出一切了如指掌的笑意,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又不是之界附近负责守卫的将士,他有什么好忙的呢?忙着养伤么?”他言罢,又特意像秦莫承问了一句:“对了,他的伤怎样了啊?我当年留下的……” 秦莫承目光一凛,随即故意笑道:“我是听说当年澄梦渊的大战,他败在你魔尊大人掌下,还受了伤,不过,现在似乎早好了啊,反正我没看出受伤的样子。” “呵,是么?”逸风不动声色地笑笑,“那为什么不能见我?” “啊?”秦莫承感到话题又绕回去了。 逸风继续道:“我听到有传言他近日伤势加重,是否是动用了什么不该用的法术呢?” 不该用的法术?聚魂之术?!秦莫承心下一惊,虽然来到神界时日尚短,可他也从泓玄他们口中得知,聚魂之术是两界的一种禁术,千万年间极少会有人触及。一是必须有着高深修为的才能够施用聚魂之术,且多以璇梦澄影为施法者。而是聚魂之术所聚的魂魄必须为新死的,一旦因意外而亡,魂魄会在极短的数年间消散于无形,因而需在短短的几年内寻遍六界找齐还未完全消散的魂魄,然后施以聚魂之术,哪怕有一缕魂魄没能凑齐,也无法施用。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聚魂之术对于施法者的伤害极大,寻常难以承受。 莫非逸风已知道翎溪在施用聚魂之术?倘若逸风知道翎溪用了聚魂之术导致伤势加重,那么他也一定知道了冰弦此刻就在凌波殿内。秦莫承想着,不由得身上出了冷汗。 逸风接着道:“既然翎溪不方便见我,那么就请你转告他,让他好好养伤,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了呢,哈哈!” 逸风言罢,转身扬起一道白色光柱,身形消失在苍茫迷幻的之界。 “逸风!”秦莫承叫了一声,没有回应,知道逸风大概已经走远,可是,逸风来向他探听翎溪的状况又是为何呢?难道真得知了冰弦的下落? 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秦莫承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泓玄的娘子紫瞳来到凌波殿时,雪涯顿时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紫瞳同样作为璇梦,尽管她的修为没有翩婳高深,但却给人一种娴静温暖的感觉,让人安心。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为人低调,与泓玄在一起无数的岁月中,从不炫耀,从不撒娇,从不无理取闹,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像是一对老夫老妻。 雪涯一下子想起当年在恒山脚下利落村遇到的云邪和凝碧,她羡慕这样的关系,敬佩这样的两个人,唯有经得起似水流年的感情,才称得上爱情。 因而,当一看到紫瞳进屋的时候,雪涯便立刻迎上去打招呼,这是唯一一位能够让她热诚相待的璇梦。 紫瞳也是友好亲切地问候,不矫揉造作,也不虚情假意。只是,紫瞳走在她身边时,低声道:“妹妹,我来时看见凌波殿外有个男子,似乎是从人界来的那位,他该是来找你吧?” “是他?”雪涯皱眉,她知道一定是秦莫承。 还来干什么呢?曾经,她无数次地在他的屋檐下凝望他,那时,他的房中是另一个女子。而今,他又来到她的窗前,为的是什么?寻仇么?为了血洗华山的那一夜?或许是吧,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了情,只剩下仇,这,该是他留下来的唯一目的。就算有时见面不曾动手,那也不代表就可以原谅,可以释然。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无法收手,有些路,一旦走上去了就无法回头。 雪涯向着窗外的位置凝视了半晌,这个角度她看不到秦莫承的身影,不过她知道,紫瞳既然说他在,那么他一定在。只是此刻,她还并不想出门见他,她更关心的是翎溪的伤势。 回到翎溪床前,紫瞳已开始为翎溪诊治,泓玄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她雪涯帮不上忙,唯有也静静地站在床前的角落,不出声,不打扰,默默地看。 紫瞳手上轻轻划过粉红色的光芒,萦绕在翎溪周身,待法术完毕,她才站起身来,微微垂下眼帘。 “怎么样了?”泓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紫瞳看了看雪涯,柔声道:“他的寒气太重了,冰弦散发的寒气即便是九天离火也难以驱散。”言罢,她转头看了看炉子里燃烧的火焰,道:“还是就用神界最普通的火焰吧,太强烈的火属性,他身子也受不了。” 雪涯和泓玄望着紫瞳,感激地点头。 紫瞳接着道:“我已暂时控制住他的气血,还是尽量让他多睡着吧,这样才能有助于恢复,即便醒来,也不要随便活动。” “好,有我盯着。”泓玄立刻点头。 紫瞳放心地点了点头,“我每天来看看,但愿会快一点好转。” 泓玄提议道:“不如,就住在我的明华堂如何?我也每天都来,这样还近一些。” 紫瞳垂下头,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又摇头道:“这,不太好吧……” 她心中明白,虽然自己与泓玄已是公认的夫妻,但神界本就严禁男女相恋,更忌讳男女同居一室,因此紫瞳的顾忌不无道理。 泓玄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住明华堂也没什么,到时候我去接你来便是。” 紫瞳感念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一种释然的温暖。 雪涯看着这一对交流了几句生活琐事的夫妻,不由得心中叹服紫瞳的坚守原则以及泓玄的宽容和善解人意。从前,她以为泓玄同大多数的念守皓天一样,粗狂冷静,踏实稳重,今日却才体会到,原来他还有着心思细腻如水的一面,怪不得在这众多优秀的神将男子中,紫瞳这样美丽善良的璇梦澄影会选择他。 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占据 临别之时,紫瞳约定了明日再来,雪涯放心地看着泓玄送她回去了,然后一个人默默地来到床边坐下,轻轻抚上翎溪的发丝。 如瀑般的青丝散落在比人界丝绸还柔滑的被子上,柔顺而细腻。很难想象有着这样一头如女子般的青丝的翎溪是一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子。她一直视他为兄长,唯一的亲人,翎溪给她的感觉,和秦莫承不同,这一点,她已清楚。 床上的人似乎微微动了动,原本就微弱的呼吸更有些凌乱,直到缓缓睁开眼,意识才有了一丝恢复。 “翎溪哥!”看见翎溪醒来,雪涯有些激动,心中却充满复杂之情。她希望翎溪醒来,可是紫瞳又说只有他睡着才能渐渐恢复,这实在是一个矛盾的问题。 不过,既然翎溪醒了,她心中还是开心的,尽管他还没多少力气说话。 翎溪的目光似乎是在屋中扫视了一下,然后微微抬手,指了指外面,道:“院子里有人?” 雪涯不得不惊叹翎溪的修为,深受如此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感觉到凌波殿的庭院中有人,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雪涯知道,那一定是还不曾离去的秦莫承,于是连忙道:“没事的,大概是小言他们,翎溪哥你睡你的,不用管他们。”尽管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一定骗不过翎溪。 果然,翎溪还是轻轻摇头,道:“去看看吧。” 雪涯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只好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翎溪让她去看秦莫承,这是一件相当纠结的事,然而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房门。 屋内是雪涯倚窗独立,而此刻的凌波殿外,却是一个黑衣男子的凭栏远望。 秦莫承,其实留在神界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会来到凌波殿外,透过层层云雾与落雪,等待着那个白衣女子出现时的一瞥。然而,在更多的时候,似乎她更在意翎溪,这是让秦莫承心中郁郁寡欢的。 对于翎溪,他有着一种复杂的感情。翎溪强大、高贵、俊逸,他承认,自己对翎溪敬佩、叹服,可是雪涯对翎溪的感情却让他心中不安。到底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起初他不懂,就算是那个初入人界的小丫头成天把翎溪挂在嘴边,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好奇翎溪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自己也想结交一番。 后来,在听到雪涯提起翎溪时,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不服气,甚至不惜与她闹别扭,置气,来换取她口口声声念叨的名字是秦莫承而不再是翎溪。 而今,他的心中反而有一种释然,只要能拥有一个温暖的人相伴在身边,管他是谁,又管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兄妹也好,情人也罢,只要她安心,那么,他此生心愿已了。 只要有人替我陪着你,便已足够。 庭院中,天空中飘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院落中一株红梅,映雪开得正艳,一如当年。 “你,来做什么?”身着白色衣裙缓步走下冰墙玉阶,雪涯的身影飘逸出尘。只是她的眉头轻轻锁着,没有身影那般潇洒。 秦莫承看到她出来,有些微微出乎意料,只是面无表情地望向她,既没有走上前去,也没有转身走开,“只要天帝没有赶我走,神界任我来去。” 这是怎样一如当初的豪言壮语,雪涯不由得一下子想到当初那个男子,那个处处江湖无所畏惧的男子,而如今,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而彼此的目光,亦带着难懂的深意。 “有件事告诉你。”秦莫承开门见山地道。 “什么?”雪涯疑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这般正常地交谈了。 “魔尊逸风很可能知道了冰弦的下落。”秦莫承说得从容不迫。 “怎么可能?”雪涯惊愕。 秦莫承道:“昨日逸风忽然找我,想要见翎溪,并且打听他的近况,问我他是否近日伤势加重,又是否动用过不该运用的法术。我告诉他翎溪好得很,只是没空见他而已。” “然后呢?”雪涯心中开始紧张。 “然后他没说什么,就走了,但我猜他大概已知道冰弦的下落,很可能近日想要突袭。”秦莫承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安排一场胸有成竹的战略部署。 雪涯蹙眉,虽然看似逸风与秦莫承之间寻常的对话,但她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秦莫承见她一时不说话,道:“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另外,我还会向泓玄说一遍,请他做好战斗准备。” 雪涯抬头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自己么,还是他认为自己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泓玄?一种似曾相识的不被需要与失去存在感的情绪萦绕心头。 “告辞了。”秦莫承言罢,只说了这三个字便转身走远,留下雪涯一个人呆呆伫立在纷乱的飞雪中。 不论怎样,这件事她知道绝不能告诉翎溪。 凌波殿屋内,翎溪支走了雪涯,然后强自起身,下床。依他此刻的伤势根本没有任何力气站起来,却仍是不顾一切地起来,整理好衣袍,撑着墙边站稳。 只是他这一动,牵扯得伤势再起,气血翻涌间又连着吐了几口鲜血。不过他像是丝毫也不顾这一切,只是缓缓走到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门外的飞雪夹杂着微微凉风传来一阵彻骨的寒意。原本凌波殿虽然因位置的原因而终年飞雪,却一直被神界的无形法力控制着,因而并不寒冷。只是翎溪自从运用冰弦施展聚魂之术后,这几年里身子不断被寒气侵袭,此刻已受不了一丝凉意。 远处雪涯的身影若隐若现,翎溪看到站在她不远处的一个黑衣男子,应该是秦莫承吧。他原本想出门,却唯恐惊动了他们,于是重又关上房门,而是回身运起幻影阵的法术,身形直接消失。 落脚之处正是凌波殿外的通幽径前,饶是重伤至此,翎溪依然能够精确地运用幻影阵来到想去的地方,只不过法力的施展使得他几乎已支撑不住。然而,却依旧只是轻轻抬手,抹去已涌到嘴边的鲜血,然后任鲜血顺着手指缓缓滴落,落在这不会留下足迹的雪地里,随即也被积雪掩埋。 他目光坚定,至少看起来没有丝毫受伤的样子,抬起手,缓缓震开通幽径石门的机关,只身走入。 随着身后沉重的石门落下的一刹那,他将自己关在通幽径内,他知道,这里,曾经是属于自己的。而此刻,他亦知道,就在这通幽径深处,还隐藏着另一个人,那就是翩婳。 他清醒而从容地关闭了通幽径的石门,有些事情,需要单独解决。于是,他缓步向着通幽径深处,藏着纯阳离火刃和冰弦的地方走去。 越往秘境深处而行,周围的寒气越重,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点点凝固,旧伤处也越来越疼痛难受。 进了这个石门,他就没打算再出去。 当站在冰弦前面专心施展聚魂之术的翩婳感觉到通幽径的石门响声时,她就知道有人进来了,起初以为是负责为自己护法的泓玄或烟若,而直到翎溪的脚步走进,她才心中一震,身子明显地僵了一下,然后转身。 她没有想到,翎溪竟然还能有力气走到这里来。 翎溪只是淡淡地看了翩婳一眼,然后微微仰头,看着这几日来一直由翩婳施法的冰弦,似乎聚魂之术已经距离成功不远了。 “你来干什么?”倒是翩婳先行开口说话。 翎溪不说话,只是缓缓走上前,经过翩婳的身边,然后抬手去轻轻触碰那根冷的刺骨的冰弦。 “站住!你不要命了?!”翩婳一惊,身为璇梦,她本能地警告翎溪不能再接触任何带有寒气的东西。 翎溪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依然是轻轻地握着手中的冰弦,半晌,然后头也不回地缓缓道:“你走吧。”语气平静冷淡得就像是宴请完宾客的主人在下逐客令。 翩婳皱眉,一直以来,神族的男子对于璇梦的女子都是充满的尊敬与倾慕,像翎溪这般敢冷言冷语对自己说话的人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于是翩婳呆立了片刻,也冷冷道:“该走的是你。” 翎溪不再说话,而是右手腕上的万仞龙渊剑立刻出手,在地上凌空划下紫色光芒的法阵。 翩婳轻轻一挥手中的双剑,化解开翎溪的招式,一字字道:“你不想让我复活天楚,对么?你希望这件事是由你来做。你以为你做得了?”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翎溪依然冷言道。 翩婳轻笑了一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道:“如果他活不过来,对谁的损失更大?我想你该比我明白吧?别忘了我是璇梦,一个璇梦在千万年的修行中会有多少男人?你知道么?天楚也只不过暂时占据了我生命的一小部分而已,有前人,也有来者。” 翎溪凝眉,望着她带着妖异的笑容,手中万仞龙渊剑的紫色光芒又强盛了几分。 翩婳也不向他出手,反而微微抬起手中双剑,替他恢复着刚刚动手消耗的体力,继续笑道:“而你呢?在这人情寡淡的神界,又有多少像天楚这样的生死之交?他占据了你生命的多少呢?” 翎溪不说话,翩婳的法术笼罩在他身上,有种暖暖的舒适,缓解了一些他几乎已支撑不住就要倒下的身体。 翩婳做完了手中的事,然后转过身去,依然笑道:“你别再给我捣乱了好么?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不久之后,他若真的活过来,看到你的伤,他心里会好受么?”她说这句话时,背对着翎溪,于是,没有人能看见她笑着的时候,脸上划过的泪。 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从凌波殿院外回到房中,雪涯推门进屋,却意外地看见房中空无一人,刚才翎溪躺着的床上此刻平平整整,连被子也掀在一边,翎溪早已不在房里。 “翎溪哥!”雪涯着急了,喊了一声,又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没见到人,她知道翎溪现在大多数时候应该是起不来,然而以他的性子却也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来,于是定了定神,忽然想到一处地方,通幽径。 当雪涯来到通幽径的石门前时,看到石门紧闭,于是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叫道:“翎溪哥,你在么?!” 里面没有回音,可是雪涯几乎能够肯定,翎溪就在这石门中。于是学着翎溪的方法运用法术企图开启石门的机关,可从来没有自己动手打开过这石门的她终于发现,以自己的功力,完全无法将机关打开。想到此,心中更急,于是立刻掉头去找泓玄。 当泓玄和烟若来到这里时,毫不费力地便打开了石门,雪涯跟着他们一步迈进通幽径。虽然她心中曾经生泓玄的气,可是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他的帮助。 泓玄当先一步跨进通幽径的密室,然后转头吩咐了句:“丫头你出去,里面寒气太重。” 雪涯扁了扁嘴,迟疑了一下,虽然她不确定里面又会发生什么,可是此刻她不想得罪泓玄,于是只好不情愿地退了出来。 通幽径内,当翎溪听到远处传来石门打开的声响时,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身子靠上不远处插在地上的纯阳立火刃。 果然,不多时,泓玄和烟若走进。 “翎溪,你在这里干什么?!给我回去躺着!”泓玄又急又怒,于是上来拉他。 “别过来!”翎溪冷冷道了一句,然后不动声色地一手抓住身后的纯阳立火刃刀柄。 泓玄叹了口气,道:“你不好好休息,跑到这里来打扰翩婳施法干什么。跟我走!” “别动!”看着泓玄走上前来,翎溪再次后退了一步,后背已抵上通幽径的石壁,同时用尽全力反手将纯阳立火刃从石地上拔出,拿在手中。只不过,他是用尽了所有修为才将这纯阳立火刃拿在手里,早已没有任何力气将它当做武器来用,而只能是用它来支撑着身体不至于立刻倒下。 翩婳又是一道粉红色的法术光芒,替他恢复着消耗太大的身体。 泓玄有些心软,本就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虽然不能看着他乱来,却也真的不忍心再逼迫他,只好缓了语气,道:“我不过去就是了,你自己过来,跟我回去。” 翎溪不动不语,只是转头看了看被自己拿在手里的一人多高的冰冷的纯阳立火刃,就像是在看一个分别多年的老友。 只是,他却没有力气、也不想再走过去了,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不再清晰,身子也越来越无力,再也无法支撑,无声地倒在通幽径冰冷的地面。 随之而落地的,是冰冷沉重的纯阳立火刃,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人的心也觉得随之一沉。 终于,泓玄还是将翎溪带回了房里,看他安静得睡着,知道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又将房中的火炉燃得更旺些,才放心出门。 的体质与人不同,他们可以睡上很长的日子也可以很多日子都不眠不休,而且一旦身体受到严重伤害后便会不由自主地处于沉睡的状态,即便偶尔醒来,也只能支持片刻,且神智也不见得清醒。 因此这两日来,泓玄等人见翎溪睡着,也算放心,这一天,便叫来了烟若、陌言、雪涯来商议冰弦的事。 “泓玄哥,上次秦莫承找我的事,究竟会不会是魔尊知道了冰弦的所在?”雪涯迫不及待地问。 泓玄点头,“那秦小子也找我了,纸终究包不住火,我担心魔尊已知道冰弦的风声,而且很有可能近日便会突袭神界,前来抢夺冰弦。” “那怎么办?!我们阻得住他么?”雪涯惊问。 泓玄叹息着摇头,“怕是不容易。” 烟若道:“我只求能在他们来抢冰弦之前把小天救活,那样就算冰弦被他们抢去,也总有办法能夺回来,但是一旦聚魂之术被打断,就会功亏一篑,再也无法复活小天了。” “唉,我也是这么想。”泓玄亦沉重的叹息。 一向很少插话的陌言连忙道:“那那那还有多久能将小天哥复活呢?” “三天。”泓玄道:“再有三天,翩婳的聚魂之术便可以成功了。” 烟若亦点头,“幸好有翩婳,否则单凭翎溪来施展据魂之术,不一定还要多少日子呢。” 泓玄道:“可是我担心魔尊会在这三天时间内前来夺取冰弦。” “那我们要怎么办?”陌言立刻问。 泓玄不愧为他们之中的大哥,部署战斗发号施令想当在行,且心思慎密头脑清晰,这一点是众人不得不佩服的。 此时,泓玄想了想道:“我们要在这三天之内安排好这一场战斗,做好完全的防御准备。”他停了停,向雪涯道:“丫头,你去调集澄梦渊的长老和兵将,做好战斗准备。” “好。”雪涯点头,虽然她素来不喜那些来自仙界为役却倚老卖老仗势欺人的长老和天兵们,但关键时刻,他们的战斗力也是不容小觑。 泓玄又转头看了看烟若和陌言,道:“咱们也去向天帝请令,安排兵将准备一战。” “放心,这事交给我就好。”烟若郑重道。 泓玄点头,虽然烟若作为体质防御都最为脆弱的术灵澄影,但多年来的并肩作战与默契配合,使得他对烟若办事还是十分放心的。 安排完任务,泓玄又道:“到时候我与烟若、小言带领天兵守在之界,雪涯你让澄梦渊的天兵和长老埋伏神界距离之界稍远的位置。有这两重关卡,魔尊和他的魔将魔兵不见得能够轻易进入神界,当然为了万无一失,凌波殿附近也要安排高手埋伏。” 众人点头,心中都敬佩泓玄的运筹帷幄能力。 他们商议的时候是在翎溪房里,原以为翎溪睡着应该听不到他们所说的话,却不知此时翎溪已有了几分意识。当翎溪听到房中有人似乎一直在议论什么的时候,已有些微微醒转,却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们在谈论什么,只依稀辨别出了“冰弦”、“魔尊”、“调兵”几个词,似乎像是要为了冰弦要展开一场大战。 于是他缓缓睁眼,手指微微动了动,却连掀开被子的力气也没有。 “翎溪哥!”见到翎溪醒来,雪涯第一个跑到床边。 泓玄缓缓走过,替他理了理鬓边的发丝,道:“怎么醒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翎溪缓缓摇头,想要说话,却连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 然而,泓玄却看到他眼中疑惑的目光,心知一定是刚才他们的谈话让他听到了,于是将他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又重新理了理被角,道:“没事,我们聊会,跟你没关,你睡你的。” 其实翎溪不太相信跟自己没关,可是既听泓玄如此说,自己又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于是只好也暂时假装当成与自己无关,微微动了动,调整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轻轻合眼,便又睡去。 还有三天,翩婳的聚魂之术便可以成功,神界第一神将天楚也能够复生了。这是众人心中最为激动的,同时也十分担心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会出现差错,尤其是来自魔尊逸风的骚扰。 这两天来,翎溪睡得并不安稳,一面是伤势的难受、一面是偶尔听到关于战争的只言片语,让他一天之中能有好几次醒来,然后又在别人的劝说之下再昏昏沉沉睡去。 终于,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之界不仅部署了神兵,同时还有数不胜数的魔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之界那一条紫色的分割线将这六界中最强大的两族分成两部分,一面是天地一片素白清气缭绕的神界,一面是紫色天幕星河迷幻的魔界。 而此时,魔尊逸风正带领数不尽的魔将从之界的另一端缓缓走来,他的身边跟着的是林天枭。与此同时,神界的兵将也已部署完毕,这一战,由泓玄统领,天帝也派出了大量天兵支援。 逸风双手抱臂,缓缓走上前来,看着面前的一众神将,脸上是云淡风轻的微微笑意,“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泓玄,怎么,我想去看看你们这些老对手,你这迎接的排场也太大了吧。”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堂堂魔尊大人不也是这么大的排场么。”泓玄沉声道。 “我?”逸风好整以暇地笑笑,“我只是想去看一个老朋友,排场小了怕他不肯见我呢。” “谁?”泓玄蹙眉。 “翎溪。”逸风胸有成足地道。 泓玄低眉,沉吟了一下,道:“翎溪身为神界御法澄影中的高手,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逸风笑道:“所以,我说的么,排场小了不行。” “逸风,你到底要怎样?”烟若已有些不耐烦了。 逸风只是依然笑道:“今日我非要见到翎溪不可。” “那就试试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泓玄也懒得再和他争论了,倒不如用功夫说话。 逸风只是轻轻一挥手,让林天枭以及手下兵将从其他地方向神界攻去了,而他自己则留下,以他一人之力,对付泓玄等人,也足以。 153 第一百五十四章 混战中的情愫 泓玄这一方,带了烟若,陌言,雪涯,紫瞳几人,由于翩婳需全力施用聚魂之术,因而他们这一方的璇梦就只好由紫瞳来担任,虽然与翩婳相比,紫瞳上战场的机会少了很多,不过她也是个能够让人放心把身家性命交给她的璇梦。 这一场战斗,如同之间的每一场战斗一样,人们各司其职,配合默契。 泓玄意识到,如今己方的薄弱之处在于攻击力明显不足,作为主攻的打手凌战皓天陌言明显修为尚且稚嫩,而另外一位主攻术灵澄影烟若则是最需要保护的对象,因此泓玄全力以赴,以自己的躯体吸引着逸风的攻击。 他们的身后,雪涯已摆出散发着紫色光芒的法阵,原本泓玄是并不让她参战的,对于她这样修为尚浅的御法澄影,有与没有着实区别不大,怎奈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他们也已了解雪涯的性子,因而不再管她想要做什么,只要她保护好自己就够了。 似乎看出了对方的薄弱环节所在,逸风招式一转,隔过泓玄,全力向着站在后方的烟若攻击。泓玄等人一惊,知道烟若是己方的主力打手,偏巧又是防御力最若的术灵皓天,因而心中都捏了把汗。 泓玄全力保护烟若,紫瞳则也不断地在给烟若恢复,而烟若亦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术灵澄影了,虽然遭到攻击,却处乱不惊,一面尽量闪避着敌人的招式,一面将自己的攻击源源不断地打向敌人,他们只求多撑得一刻,因为翩婳的聚魂之术马上就要成功了。 雪涯站在最后方,用心地布着法阵,这样大规模的战斗,本应翎溪上场,然而此时,翎溪不在,她也唯有自己上来顶替了,虽然起到的作用不大,不过,她用心了,就够了。 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御法澄影。 当泓玄一行人正与魔尊逸风正面交手的时候,魔界的其他战士也率领大批妖魔从之界的另一端潜入神界,为首的便是素有魔界第一念守皓天之称的孤刃。 当孤刃带人从旁门左道杀入神界的时候,他其实是存着一点私心的,这私心便是舞枫。 自从失去了玄弦,舞枫便不得不与他告别,返回神界,纵然相见,也相隔些许时日,这一对原本相守的恋人如今不得不面临聚少离多的悲苦。 因而,泓玄带了一批妖魔精英,当先一步闯入神界,就是想借机见一见舞枫。 如果当真想找一个人,那么纵使走到天涯海角也会将她找到,就算目前找不到,也可以骗骗自己说将来一定会找到的,这样就有希望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孤刃是幸运的,他几乎没费多少周折便见到了舞枫,在这战火连天的岁月里,在这惨烈厮杀的四周,两人对身边的一切犹似不闻,彼此的目光中只有对方一人。 “枫儿……”孤刃走上前,将久别的心上人拥在怀里。 “这些日子,你可好么?……”轻轻抚上孤刃带着坚毅棱角的脸颊,舞枫的手有几分颤抖。 “好,只是,想你……”孤刃原本粗犷豪情的脸上此时蒙上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温柔。 两日低语呢喃片刻,舞枫轻轻推开他,“快走吧,让魔族知道了你来见我,不好。” 孤刃一笑摇头,“呵,除了逸风,谁敢管我。便是逸风,他也不管我。” 舞枫摇头,“他只是顾念与你的交情罢了,三番五次违背他的意愿,毕竟对你不好。” 孤刃依然摇头,正待再言,舞枫忽然一惊,望着远方立刻道:“魔军来了!” 孤刃回头望去,只见己方的妖魔大军又有一只杀来,目标正是在附近与自己所带的魔军展开混在的澄梦渊仙兵。 舞枫推开他,“你快走吧,我会就在远处,暗中助你。就如同,我们初见……” “枫儿!”孤刃伸手拉她,而舞枫的身影却已飘然闪开,留下的只有一世流离的兵马。 孤刃无暇再想其他,只有全力投入战斗中,毕竟这一次的任务是夺取冰弦,上次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玄弦被夺,逸风看在过往的交情没有深究,这一次,他不想再让逸风失望了。 纷乱的战火中,当他看到远方的魔军冲杀到近前时,眼中却恍然一亮,仿佛有什么人闪进他的视线,再也移不走。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色战袍的年轻男子,俊逸英气的容颜上闪耀着几分戏谑的浅笑与令人的锐气,手中一对冰蓝色的双环起处,是寒冰碎裂的清脆声响。 魔界洛隐皓天高手之一,清漠。 又是他,已经很久没再见他了,如今看到清漠,孤刃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错综复杂之情。没错,他恨这眼前的男子,这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洛隐皓天夺走了玄弦使得他与舞枫不得不成为一对聚少离多的苦命鸳鸯。然而有时候想想,却又恨不起来,尤其是看了他留在魔界三生壁上的石刻后,更加的有一种心酸。 孤刃清楚,这玄弦原本就是自己答应给他的,还答应了助他修炼上清剑的功夫,陪他一同登上神界上清台,一览六界美景。可是,这一切都没能实现,自从,那个叫舞枫的温柔女子出现,自己的心似乎就乱了,没有了天下道义、没有了兄弟情义,甚至没有了曾经对魔界的一篇赤胆忠心。孤刃知道,自己是理亏的,不但把答应给清漠的玄弦转手送给了舞枫,而且还为此与他多年争执,甚至出手伤了他。 想到此,他不仅又想起这次出征前,魔尊逸风叹息着对他说的一句话:“你们和解吧,也好安心为我做事。” 与清漠,还有可能和解么?真的是只有与他和解了,才能够安心地做事么? 孤刃亦叹息,战斗却愈演愈烈,战火燃至身边,他不得不举起兵刃,奋力冲杀。身上,一道粉红色的光芒柔和地闪过,那种温暖而清凉的熟悉让他不由得心神一荡,抬头遥望远方,那个站在神树下的女子一身罗裙,一双短剑,此刻正悄悄地运用法力为自己恢复体力,抵御攻击。 “枫儿……”他心中默念。 不知不觉中,战斗更加激烈,孤刃浑然没有注意到,带领另一支魔军的清漠不知何时已杀到自己身边。 然而清漠却早就注意到了他,并且注意到远处那个正倒戈反向的神族女子舞枫。于是他的脸上轻轻地越过一抹冷笑。 既然她可以倒戈,那么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想到此,清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妖异的神采,手中双环一转,便由原先攻击的一名澄梦渊仙族转而攻向孤刃。 “干什么?!”孤刃一惊皱眉,完全没料到清漠竟会在此时对自己展开攻击,这一个措手不及差点挨了一下,于是只好一边疑惑一边拆招。 清漠手中招式毫不停歇,孤刃抬头,对上他带着几分戏谑的目光,一下子便想起早在多年前,他们二人还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时,他也会时常这般出其不意地自己过招,如今,这清醒,似曾相识,却恍如隔世。 澄梦渊的族人大批涌上,眼看已将孤刃与清漠所带的魔军淹没。孤刃心中急了,接连两招迫退清漠,沉声喝了句,“别闹了!”然后转身投入对敌人的攻击。 清漠退开两步站稳,望着孤刃的身影,冷笑了下,然后眉间一抹深邃而灵动的神情划过,紧接着转身冲入大批杀过来的天兵之中。 孤刃皱眉,看着冲进敌方大军中的清漠身影,这完全不是洛隐皓天的打法,作为体质防御都比其他两类皓天派别要弱许多、而仅强于澄影派别的洛隐皓天,只有配合着独门隐身功夫,才能够将洛隐皓天的爆发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又能够较好地保护自己,而如今清漠这般完全不隐身的行为无异于将自己送上敌人的刀锋。 孤刃叹了口气,无奈之下亦只身冲入战团,展开念守皓天的独门绝技,将所有投向清漠的攻击全部吸引到自己这来,一时间,这默契的配合让他心中一震,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当孤刃带着着一队魔军在之界展开苦战的时候,雪涯一下子注意到,有一小队魔军冲破己方的包围圈,向着神界而去了,同时她看到率领这一小队魔军的人,正是曾在人界与自己多次打过照面的逸风的贴身护卫林天枭。 雪涯看了看泓玄,正要说话,战斗中抽不出空来的泓玄亦朝她点点头,雪涯明白,那意思是让自己去追。 于是雪涯转身,只身想着林天枭飞掠的方向而去。只是她不知道,泓玄让她去追林天枭,实际上是让她避开更加危险的逸风。 神界,林天枭的魔军与天兵相遇,战争如火如荼,雪涯亦挥开手中天渊法杖,以微不足道的法力向着敌人进攻。 不远处,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袭黑衫,一把长剑,如月华清辉,似碧水涟漪。 秦莫承,此刻他正与陆云轩两人并肩作战,抵挡分批攻上来的魔军。 原本,这是之间的一场大战,他作为一个凡人,所能做的实在是寥寥无几,只不过,这一场战斗,他想要参与,就好像他想要亲手将那些散落的伏羲琴弦交到那个印在心上的女子手中一般。 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看破 刀剑纷飞中,秦莫承想起了就在前日,悄悄去看望翎溪时,自己的承诺。 那时,翎溪已醒来。 “逸风知道了冰弦的消息,要起兵了,是么?”尚自没有多少力气起来的翎溪却字字坚定地问。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秦莫承也知道,翎溪的伤实在不容许再耗费半分心力了。 翎溪却缓缓摇头,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外面战火弥漫,而自己还能在这里安睡。 秦莫承低头想了想,忽而微微一笑,道:“我曾说过,我要亲手找齐伏羲琴弦,送到她手上,这是我对她的承诺。虽然我以凡人之力,能做的实在有限,但我既然说了,就一定办到,所以,这场战斗,你交给我。” 翎溪轻轻地叹了口气,倘若秦莫承不是凡人的话,那么交给他,还真的可以放心,可是,秦莫承只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 看到翎溪没有说话,秦莫承倒是轻松一笑,道:“我记得当初在人界长白山,你我第一次相见,你便说我很像你的一位故人,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说的是天楚吧?”言罢,他停了停,又道:“再过一日,真正的天楚就能够回来了,所以在这之前,你就让我先当一回天楚,替你打这一战,也算是我对得起当初你说过的话,如何?” 恍然抬头,对上秦莫承真挚的目光,那一刻,翎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深触动,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时的秦莫承,真的像极了当年的挚友。 于是,在这此刻战火纷飞的神界,秦莫承也把自己真的当成天楚,和陆云轩一道并肩,全力奋战。 他的身后,是看到他的身影便不由自主停下来的雪涯,望着前面那仗剑御风的男子。她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她初入人界,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的英姿,这样的洒脱,然而,那些沉淀已久的往事,如今,都已过去了。 秦莫承与陆云轩在魔军中混战,望着他们的身影,雪涯在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种冲动想把他们赶回人界去。很多次,她都想大声地对他说,“我在的地方,你退避三舍!”“我不需要你勉强留下来的感情施舍。”可是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要永远的分离,这些话她真的没能忍心说出口。 可是秦莫承呢,无论她是哭是笑,是喜是怒,他都以一种居高临下且无视的态度面对她。他只以自己的方式做着想要做的事。 就如同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看着他的身影,她心中忽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不能和解么?不能沟通么?不能回到当初么? 有些事,一旦心里有了裂痕,即便再甜蜜的温柔也无法将其抹去。 她望着秦莫承的身影出神,全然没注意身后的敌人,当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的时候,才蓦然回头,看见林天枭不知何时已笑嘻嘻地站在身后。 “哟,雪涯姑娘,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嘿嘿,小弟可是对姑娘思念得很啊。”林天枭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全然不像那个当初在人界点苍派叱咤风云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雪涯不想理他,一言不发地将手中天渊法杖向他挥去。 林天枭轻轻一闪,躲过招式,笑道:“雪涯姑娘只顾着看那姓秦的小子,都不理会小弟,想想真是让人心寒啊。” “闭嘴!”雪涯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懒得与他争执。 林天枭讨好地笑着,“雪涯姑娘的眼光真不错,那个人界小子,功夫当真不一般呢,有了旁边那个修仙的帮忙,更是如虎添翼了,倒有几分像当年的天楚与翎溪呢。” 翎溪曾说过秦莫承有几分像天楚,这是雪涯感到欣喜的,天楚在神界,更重要的是在翎溪心中有着怎样的位置,雪涯心里清楚。而如今见到此言从林天枭口中说出,不免微微诧异,随即道:“说的好像你见过天楚!” 林天枭没见过天楚,这是事实,身为修为与雪涯差不多的小魔,他不可能有机会与天楚战场上相见,不过天楚的名声他却是听说过的,于是一边与雪涯过招一边道:“姑娘你看咱家姑爷是人界的剑客,作为主要打手,而他旁边那个姓陆的是修仙的高手,则以仙法辅助,他们这默契的配合不正像极了天楚和翎溪么?” “你叫他什么?!还有,谁跟你是一家的!”雪涯没想到林天枭这家伙得寸进尺,什么“姑爷”,什么“咱家”,她真用手里的天渊法杖把眼前这家伙戳死。 林天枭得意地笑笑,道:“好吧好吧,姑娘你和姑爷是一家的,这总行了吧!”言罢,他身形一转,飞身又去偷袭秦莫承,雪涯几乎是本能地前去阻挡他伤害秦莫承,于是又是一番剧斗。 凌波殿,当逸风甩开泓玄等人来到这里时,四周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就如同寻常一处偏僻的宫阙一般,丝毫没有这里藏着伏羲琴弦的样子。 然而逸风知道,这只是泓玄的空城计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此刻正有一个人从大殿之中走出。 弥漫的战火,翎溪早已知道,等着大家都去应战了,于是挣扎着起身。略略一动,心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他强压着硬将一口已涌至嘴边的鲜血咽了回去,然后整理好衣袍,将那随身兵器万仞龙渊剑重又绕在右手腕间,然后缓缓走出房门。 他要让自己看不出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只有这样才有可能骗过逸风。 因而,当逸风只轻轻一挥手,便强行解除了凌波殿院外的法障,然后大步走进大殿正中时,正看见翎溪一步步走出,空旷的大殿四周晶莹剔透的墙壁犹如厚厚的寒冰,两人看到对方时,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隔着七八步远的位置,相互望着。 “翎溪……很久不见,咱们可是老朋友了啊。”逸风带着笑容的招呼中透着深意,他面前的翎溪,一身浅紫色的澄影战袍,与往日没什么两样,清冷而飘逸。 “逸风……”翎溪只是淡淡地念着,看不出语气,然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对逸风无尽的恨,是他,杀了天楚。 逸风仿佛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浑然不觉一般,此刻向前走了几步,笑道:“翎溪,这么久不见,你好像一点也不欢迎我啊。” 翎溪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说话,然而眼中流露的却是难得一见的杀气。 逸风毫不在意,更加走近他身畔,浅笑道:“怎么,还在为澄梦渊一战的事记恨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言罢,他忽然又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有时候想想,恍如一梦啊。” “梦,总有醒的时候……”翎溪的声音明显有些无力。 逸风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然后问:“那么翎溪,你的梦是从哪里醒的呢?” “澄梦渊。”翎溪一字字道。 逸风玩味般地凑到翎溪身边,笑道:“怎么?在恨我杀了他?还是恨我伤了你?你的伤可以养好,只要你有耐心,他也能够活过来,只要你有冰弦。我说得对么?” 听到冰弦二字,翎溪的身子明显一震,逸风果然是有备而来。 逸风走过他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悠然道:“难得你我相见有不动手的时候,那么也不妨说说心里话,如何?” 翎溪挑眉,心中思索着他话中的含义。 逸风已接着道:“澄梦渊那一战,我想你永远也不会忘。只是你知道么,我原本没想伤你。”他停了停,又接着道:“交手先打璇梦,这是我们两界不成文的规矩,更何况面对是你和天楚这样的敌人,我不可能有丝毫轻敌。所以,你知道么?我那一记杀招,是冲着你与那个璇梦小妞同时而来,而我,只想杀了她。” 翎溪一个字也不落地听着逸风的话,知道他口中的璇梦小妞指的是翩婳。 逸风接着道:“我原以为,危急时刻,他会救你,因而我在你这边的攻击力道留了一份,这样一来,他若救你,只会受伤,而你则没有丝毫危险。” 翎溪听着他的话,心中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蔓延开来,是痛,抑或是酸楚。 逸风怅然叹息:“可是,我错了。咱们,都赌输了。” 翎溪亦缓缓低头,没错,他们都赌输了,赌的是天楚心里最重要的人。 果然,再真挚的情感也比不过眼前的如花美眷。美人,是天下多少英雄难以逾越的鸿沟。 逸风道:“所以,我留给翩婳的那必杀一击反而杀死了天楚。千万年寂寥的岁月中,他是我唯一的对手,唯一惺惺相惜的人,我怎么可能想要他死!” 翎溪抬头,望向逸风的目光,忽然觉得那风云万千的眼眸中时而竟也会是那般的孤独凄凉。 逸风摇头,“我只想伤他一下免得妨碍我寻伏羲琴罢了,况且我出手素有分寸,那一招若打在皓天的身上,并不算重,最多三五年也便痊愈了,可是却没想到打的是你这个澄影。” 言罢,他又叹息道:“你的体质,就算是在澄影派别里,也差得太多了。” 翎溪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逸风忽然笑道:“我说的是实情,倘若你相信的话,可会后悔当初拼死用冰弦救他?” 翎溪目光一凛,果然逸风早已确定冰弦就在自己手里,此时若拒不承认冰弦,也是无用了,于是反问,“你觉得,当初的选择,他可会后悔?” 逸风一笑道:“倘若他真的能够复活,你可以问问他,不过,只怕我等不及他复活了。”言罢他立刻大步而行,与翎溪擦肩而过,便向殿外走去。 “站住!”翎溪立刻喝止,此时感觉到自己身子已有些支撑不住,他只求能多支持一段时间,好给翩婳留出时间来进行聚魂之术最紧要的关头。 果然逸风停步,回转身来,笑笑道:“怎么?想要阻止我么?便是当年你与天楚二人合力,也不见得奈何得了我,何况如今是你一人,又受了重伤。” “那就试试。”翎溪沉声言罢,右手腕间的紫色光环微微闪耀,逸风知道,那是万仞龙渊剑。 而逸风只是调笑般地道:“没用的,翎溪,纵然是再厉害的高手,你也只不过是个御法澄影,永远的辅助派别,没有了天楚,单凭你自己,能有多少攻击?又能打得动我?” 翎溪右腕间的万仞龙渊剑依然拿在手里,有一种痛,从全身蔓延至心口。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楚复生 当逸风转回身来的时候,一步步走到翎溪面前,忽然抬掌,紧接着一道红色光芒从他掌心发出,笼罩在翎溪四周。翎溪一惊,本能地运功相抗。逸风的手掌就那样隔空举着,掌中的红色光芒又浓烈的几分。 翎溪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于是继续运功抵抗,然而在逸风强大的法力下却是无济于事。 逸风嘴角洋溢着淡淡的微笑,过了片刻,他才将手中的红色光芒收回,刚才那一番试探,他已清楚了翎溪的伤势。 翎溪惊怒,想要说话,却没有半分力气。 逸风面上的笑容隐去,反而走上前两步,面对面地站在翎溪面前,声音了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一字字警告道:“你如果不想下场和天楚一样,千年之内,就不要再动用半分功力!” 翎溪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他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清楚,倘若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逸风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那是绝不可能的。 逸风目光中隐忍着一层怒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你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在意的话,还能指望谁来在意你!”言罢,他身形立刻在一道白色光芒下消失。 那一刻,翎溪似乎感觉到自己身子僵了一下,逸风的话在脑海中徘徊,没错,倘若连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话,还能有谁在意呢,这千年寂寞的神界就如同那光怪陆离的人界一般,世态炎凉得让人心寒。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看着逸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翎溪知道,他一定是去往通幽径寻找冰弦了,以逸风的判断力和洞察力,纵使他从未来过凌波殿,也一定能够找到通幽径和冰弦。想到此,他顾不得其他,而是也施展幻影阵,周身一道紫色光芒闪过,身形同样消失在凌波殿的大厅中。 通幽径,翩婳全神贯注地施展这聚魂之术,这是最后一步最紧要的关头了,倘若不出意外,那么片刻之后,天楚的魂魄就会完全聚合到一起,重新复活。 然而她也知道,此刻外面的战火更烈,魔军正大举向这里攻来,这使她的心神也难以安宁。只要再多给她一刻时间,哪怕只一刻,让她完成了聚魂之术,她情愿这冰弦被逸风抢了去,然后自己再想办法夺回。 就在她身后几步之外,那根冰冷得骇人的纯阳离火刃似乎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火光,触及刀柄也有了一丝温度。从未使用过聚魂之术的翩婳此刻心里前所未有的紧张,成败与否,只在此一举了。 当逸风的身影出现在通幽径的石门外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也毫不费力地将右手一挥,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紧闭的厚重石门被掌力震飞,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在附近,紧接着逸风头也不回地大步跨进石门。 在逸风进入石门的时候,翎溪的身影也出现在通幽径前,看着逸风的一篇白色衣袂闪现是通幽径密室的转角,翎溪心中一惊,紧接着不假思索地大步追进通幽径。 逸风闯进通幽径深处,绕过那已经微微发出余温的纯阳离火刃,看到了面前正对着冰弦全神贯注施法的翩婳。 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绝美冰弦就那样静静矗立着,旁边,是一个同样惊艳的璇梦女子。 逸风抬起手,毫不犹豫地一挥,一道带着杀气的强力劲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翩婳袭来。 背后遭到重击,翩婳身子站立不稳,立刻向旁边跌去。其实,在逸风击碎石门,闯进通幽径时她便已知道了,可是已经开启的法术不能停下,于是她拼着性命,既没有回头,也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逸风这一招,便是跌倒在地,聚魂之术的法力也没有放下。 逸风其实都没有正眼看过翩婳,只想随手将她推到一边,然后去拿冰弦罢了,然而在他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冰弦时,已感觉到背后寒风凛冽,一招同样带着狠辣的绝杀向自己袭来,于是他本能地一闪,转过身时,看到翎溪已站在自己三步远的位置。 翎溪右手拎着万仞龙渊剑,剑上的寒芒与眼中的杀气在这冰弦的映衬下,显得带着几分凛冽与妖异。 见到是翎溪,逸风反倒松了口气,而此时,被逸风一掌打在一边的翩婳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不顾身已受伤,而是摇摇晃晃地想着冰弦走去。 逸风转身,挥起一阵劲风又将翩婳击倒,准备再发一招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时,忽然翎溪身影一闪,只身挡在翩婳前面,逸风一惊之下,这一掌竟生生停在半空没能下去手。 翎溪,他竟然甘愿为翩婳抵挡攻击! “你想清楚。”逸风沉声道,紧接着抬手发起进攻。 翎溪已不示弱,挥剑接招,这两人都属于远攻的澄影派别,所以距离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翎溪全力抵挡逸风的攻势,拼着所有灵力支撑。 与此同时,翩婳再次挣扎着起身,一步步走到冰弦前,继续聚魂之术的施法,在逸风的重击之下,她伤得不轻,不过此刻她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仿佛什么都没有聚魂之术的成功重要。 她亦知道,以翎溪的身子,支持不了多久的打斗,他是在给自己争取时间,因而她清楚自己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施展聚魂之术。 逸风三番五次想要靠近冰弦,都被翎溪挡了开去,翎溪与翩婳,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与逸风一搏,一个全力攻击,一个全力施法。当一个人真的不顾一切拼命的时候,就算是再强大的敌人,也没那么容易将他击倒。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翎溪,你不要命了么!”逸风也急了,手中招式不再容情。 翎溪在拼死抵挡,如今的他,不是多撑一刻是一刻的问题,而是他告诉自己,必须支撑到聚魂之术成功。 翎溪感觉得到,自己的灵力在一分分耗尽,像是被什么抽走一般,并不仅仅是伤势的疼痛,而是一种冰冷的绝望。 然而,手中的万仞龙渊剑丝毫不停。 早已感觉不出过了多少时候,通幽径入口处,传来急促飞奔的脚步声,听起来还不像是一个人。 泓玄、烟若、陌言、雪涯、秦莫承、陆云轩这一行人赶到通幽径的时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入秘境之内。 看到逸风在与翎溪交手,秦莫承一马当先,也不管自己只是个凡人,而是飞起一剑,便向逸风刺去,逸风回头闪避的刹那,看到秦莫承眼中纯净如水的目光,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震。 有哪一个凡人,能有如此的魄力与勇气。 泓玄、雪涯等人也已上前,看到己方人马到来,翎溪心中松了口气,退在一旁,此时才更清晰地感到全身力气已经耗尽一般,连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已经完全没有灵力再将这万仞龙渊剑收回到手腕上。 身后发生的一切,翩婳即使不用回头也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她必须全神贯注与聚魂之术,已是最紧要的关头。 “秦少侠,陆少侠,你们帮我保护翩婳!”泓玄一面将逸风的攻击全部吸收到自己身上,一面吩咐道。秦莫承是个凡人,倘若逸风下杀手的话,几乎是瞬间便能够要了他的命,因而泓玄说的是让他保护翩婳,实则是让他不要参与战斗。 秦莫承也明白他的意思,不忍违拗,于是只好退开几步,站在翩婳附近的位置。 “丫头,你也退下!”泓玄向雪涯道,他知道以雪涯的功力与逸风根本没法打。 雪涯皱了皱眉,虽然她曾经对泓玄有些意见,但大敌当前的严肃之际,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神族,她必须听泓玄的话,于是只好退到翎溪身边。 翎溪倚着通幽径的石壁站着,歇了口气后,手中的万仞龙渊剑重又抬起,紫色的强大法阵在战斗中的几人脚下展开,他虽然没有上前搏斗,那御法澄影的独门阵法却极大地提高了己方的攻击。 只是雪涯看到,他的手已无力得几乎握不住剑。 “翎溪哥……”雪涯心疼地扶住翎溪,轻轻托着他握剑的手,她知道,翎溪的阵法比她自己的强了千百倍。 “翎溪你停手,我们对付他绰绰有余!”泓玄知道翎溪撑不住了,于是连忙道,其实谁都知道,他们不可能是逸风的对手。 忽然间,他们身后矗立在石地上的纯阳离火刃散发出淡淡红色的光芒,犹如火光,在很短的时间内,这火光逐渐增大,愈演愈烈,犹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同时周围的温度逐渐变得温暖,甚至炽烈,在强大的火光炽热地燃烧后,只听一声巨响,无尽的火光将通幽径的石壁燃烧得碎裂,一时间飞沙走石,整个通幽径几乎被夷为平地,只留下凌波殿院落中被落雪覆盖的地面。 不多时,收敛的火光恢复了平静,四周也变得温暖,既不寒冷,也不炽热。 包括逸风在内,打斗中的众人都惊呆了,聚魂之术早有耳闻,却谁都不曾亲眼见过,如今,他们一齐像那恢复光芒的纯阳离火刃望去,不多时,只见那温暖火光的背后,隐隐出现一个身影,一身如火焰般的深赤色战袍,高大俊逸的身姿,霸气而温柔的眉目间带着阳光般的灵动。 天楚,一个他们苦等了多年的人。 聚魂之术,竟然真的成功了。 156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战神天楚 “小天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第一个扑上去的是陌言,喜极而泣的他直接扑进天楚怀里,面前的天楚,既不是梦,也不是幻影,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确切的说,是如从前一样的神族凌战皓天。 “小言?我是怎么回来的?”天楚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拉住面前的陌言,他的声音很好听,轻快而澄澈,坚毅而温柔。 “小天!你……真的回来了?”泓玄亦走上前,不可置信。 “小天……”烟若呆立在原地,一时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泓玄?烟若?你们都在?!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澄梦渊大战……”天楚的目光有些茫然。 “小天,当年一战你魂飞魄散于逸风掌下,如今是翩婳弟妹用极危险的聚魂之术救了你!”回过神来的烟若上前道。 “明明是翎溪哥救的!”陌言不服气地大声辩驳。 争执声中,天楚缓缓走上前,向着面前那站在冰弦之旁的女子,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旁边的争吵与战火,甚至魔尊逸风都不再被他放在眼里,他只是专注而深情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翩婳并没有转过身来,在聚魂之术完毕听到陌言等人欢呼,甚至于天楚说话的时候,她都只是定定地站着,没有转过头来,因为她怕,怕这是一场梦,怕梦醒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又会重新消失不见,如果是那样,她不知道是否还能承受得了。 于是此刻,当听到身后似曾相识的脚步后,才缓缓转身,凝望那同样深情的身影,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然而,比天楚更先一步接近翩婳的是逸风,看到天楚复活,逸风的心中甚至也有一丝欢喜,终究,那个唯一有资格与他一战的人又回来了,否则,这万载寂寥的之界,该是多么的孤独。 只是此刻,趁着众人欣喜激动与天楚叙旧的时候,逸风没有忘却的是此来的目的,于是出其不意地飞身而起,向着翩婳身后的冰弦出手,试图一举夺下冰弦。 翩婳大惊,然而终究是她距离冰弦更近一些,于是飞快地拔下如当的纯阳离火刃一般插在石地上的冰弦,然后转身扔给同翎溪一同站在远处的雪涯。 原本雪涯与翎溪靠着通幽径的石壁而立,而天楚复活时的强大力量将通幽径的石壁震碎,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每一个人身上,雪涯握着翎溪冰冷的指尖,拉着他已退到庭院的另一角。 此刻看到冰弦从翩婳手中向自己飞来,雪涯本能地飞身上前,便去接那冰弦。 然而,逸风的反应却更快,飞掠至半空中看见翩婳将冰弦掷出,立刻凌空一个转身,便去抓那冰弦。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身后凌厉的掌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掌风了,能让他魔尊感受到绝杀的劲风。于是不得已回身接掌。 砰地一声,当逸风对上天楚攻来的一掌时,立刻感觉到全身一震,连手臂都震得发麻,然而内心却有一种怀旧的感觉,他,天楚,真的又回来了。 “逸风?……”看到逸风在此的时候,天楚还有些不解,他唯一知道的是,逸风是敌人。 便是这一交手的功夫,冰弦已从逸风的上空而过,向着雪涯所在的地方飞去了。 逸风也当真不容小觑,丝毫不顾自己将背后空门留给了天楚,而是立刻飞身去追冰弦。 另一边的秦莫承见逸风追来,也是长剑起处,便向逸风攻去,无论如何他也决不能让冰弦落在逸风手里。 那一刻,他已忘了自己是个凡人。 看到秦莫承的时候,逸风微微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这个人界的小子竟敢冒着生命危险向自己动手。于是身子稍稍一偏,闪过秦莫承的剑锋,随即单掌一挥,将他直接击落在积雪飘零的断壁残垣间。 便是这样缓得一缓,冰弦已落入飞身接应的雪涯手里。 见雪涯接过冰弦,逸风急了,他知道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可以随时将伏羲琴弦尽收囊中,若非神界的伏羲琴护法,不可能再将其取出。 于是情急之下,逸风飞起一掌便向雪涯扫去。 “啊!”雪涯身形刚刚落地,还未站稳,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于是被他掌风一带,身子立刻飞跌出去。 她这一掌挨得不轻,一时间无力起身,却看到逸风正向自己走来,似乎他的每一步都带着威慑与震撼。于是,她只有拼了命地紧紧握住手里的冰弦。 已从断瓦残垣中爬起的秦莫承飞身赶来,剑锋直刺逸风后心,他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眼前这个魔头伤害雪涯。 逸风转身,双指夹住他的剑锋,目光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趣的神采,他好奇这个人界男子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勇气才能做到屡次受挫绝不回头。 逸风只是运起功力一推,便将秦莫承这个凡人再次震飞出去,然后回身挡开攻上来的翎溪,再次向雪涯出手。 忽然间,一个深赤色的身影一眨眼便出现在眼前,是天楚。 在秦莫承和翎溪企图保护雪涯均力不从心后,天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以他高大坚毅的身躯挡在雪涯的面前。 “容萱?……”其实,当天楚看雪涯的第一眼时,脑海中想到的是这个名字,但是又不太确定,他没有见过雪涯,而雪涯长得有几分像她的母亲容萱,却又不完全像,于是天楚有些迷惑。 雪涯从地上支起身子,抬头仰望天楚时,那霸气而温暖的身影果然让人心安。 天楚挡在雪涯身前,手中纯阳离火刃散发出熊熊火光,一时间照耀得四周的飞雪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与此同时,秦莫承再次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挥剑便向逸风刺去。 被逸风震退开的翎溪亦运起紫色的法阵,变幻莫测的法阵在天楚和逸风的脚下形成神秘诡谲的光芒。 翩婳跑上前几步,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忍着先前挨了逸风两记重掌的伤痛,不停地为天楚和翎溪增加防御与恢复。 这一仗,可谓打得十分惨烈。 唯有天楚手中不变的刀光,亦如多年前,依旧是那样霸气,那样凛然。 天楚与逸风,已经很多年没有交手了,于是这一仗,更是打得酣畅淋漓。天楚周身萦绕的红色火光与逸风每每出手所带的耀耀清光相映成一幅令人心生豪情的画面。 雪涯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来,扶着摇摇欲倒的通幽径断墙退在一旁,她知道,这一刻逸风空不出手来追自己,于是,她必须趁这短暂的时间运功将冰弦收入天渊法杖。 找了个没人靠近的角落,她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引人注意。于是凝神静气,摒除外物,专心地祭起手中的天渊法杖,全神贯注地将冰弦收入法杖之中。 其实,也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运功完毕,看着手上冰蓝色的琴弦消失在天渊法杖的顶端,她的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刻,却感觉到身后劲风袭来,想要再躲已来不及,未等回头,身子已被掀翻在地上。 回过头来,她对上的正是逸风咬牙切齿的愤恨目光。 逸风原本与天楚和秦莫承交手,其实见到雪涯一个人悄悄退开时他已有察觉,只是无论如何也抽不出身来追赶,天楚的功夫比起泓玄、烟若他们强盛了不知多少,逸风不得不全力应对,等待到寻了个空档飞身来抓雪涯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雪涯伏在地上撑起身子来,她的功夫跟逸风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如今被逸风打了又打摔了又摔,此刻全身都像要散架了一般,不过,她回头望向逸风的时候,眼中依然带着不屈的冷笑,反正冰弦已被她收入囊中了,就算逸风再气再恨、甚至杀了她都没有用了。 忽然,在她旁边的位置,冲过来一个男子,剑寒如霜,眼中却带着无限担忧与交集。 是秦莫承,看到逸风撇开了自己和天楚又去追赶雪涯,秦莫承便急了,此刻,看见坐在地上的雪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过来,然后伸出没有握剑的左手,想要拉她起来。 那一刻,雪涯愣住了,他,也会想拉她起来么?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过任何接触了,不论是语言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当然寻仇吵架不算在内。 在迟疑了片刻之后,雪涯才缓缓试探着将自己的一只手伸出,向着他指间的方向。 然而,他却犹豫了,该拉她么?是否拉了她就代表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呢?他难以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娴静的女子就是当初血洗华山的女魔头。于是,那一刻,在似乎已经看到她伸出手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手放下了。 缘分,就是这样此起彼伏,像两条永远平行的线,无论何时也没有交集。 很多时候放下的,原以为只是一段感情,其实,那是一生。 只是这一错愕的功夫,对面前这一干神族恨之入骨的逸风身形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而起,抬手便向着雪涯抓来,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此时想要相救已来不及。却岂料逸风身形只是凌空划了个圈,似乎临时改变主意了一般,从雪涯身旁掠过,反手抓了站在另一端的翩婳,然后一同消失在凌波殿苍茫的落雪尽头。 “翩婳!”见逸风抓走了翩婳,天楚大惊,怎奈想追也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逸风消失,连远处厮杀的声音都渐行渐远了,一时间魔军退了个干干净净。 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人质 逸风确实是临时改变了注意,虽然雪涯已经有了七根伏羲琴弦中的六根,但却都封印在天渊法杖中,若没有伏羲琴几位护法的合力,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出来的,就算抓了雪涯一人,也得不到那六根伏羲琴弦,相反,若是抓了翩婳,那么至少天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会来找自己,既然他们肯来,那么战斗就还未结束。 于是,这一场大战便在逸风的愤恨撤兵中结束。 “萱儿?……”天楚没什么顾忌,只身上前,大方地伸出手来拉起雪涯,可是他试探着念出的名字却是萱儿。 只是她的功力和修为,实在不像那个当年陪着他们经历了无数次战斗的萱儿。 雪涯没有解释自己不是容萱,而是容萱的女儿,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楚的目光很柔和,手也很温暖,不像翎溪的冷冷清清。 天楚回过头,看到站在远处倚墙而立的翎溪,此时翎溪已没有力气走过来,没有力气站稳,甚至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他能支撑着没有倒下,已经是极限了。 天楚大步走到他面前,停住脚步,那一刻,他眼中闪现的是比刚才对着雪涯,比之前对着翩婳还要柔和的目光。 有一种生死之交的兄弟,即使再刻骨的恋人也无法代替。 天楚缓缓抬起手,轻轻拂落翎溪肩上的落雪,然后,一字字问,“怎么受的伤?”那一刻,他眼中流露的是刻骨铭心的痛。 翎溪几乎说不出话,也解释不清这伤到底反复折腾了多少回,他只是缓缓摇头,给了天楚一个安心的目光。 旁边的陌言却沉不住气了,立刻道:“小天哥,自从那次澄梦渊大战,你被……你被逸风那个魔头……那时翎溪哥便也受了伤,后来又一直寻遍六界收集你的魂魄,强行施用聚魂之术,才拖得伤势越来越严重。” 天楚目光中流露出心疼的目光,然而还未等说话,烟若已轻松道:“小天,不过好在最终还是翩婳救了你,若没有翩婳,我们恐怕见不着你回来啦!” “翩婳……”天楚一下子想起刚刚被逸风掳走的翩婳,不由得咬牙握紧了拳。 很多时候,就算你做完了整件事情的十之八九,只要那最后一点是别人做的,那么这件事就是别人完成的。 就算别人再怎么对天楚说翎溪为救他受了多少苦,他也不会有一个清晰的概念。这不是谁的错,而是一种正常的认知。 “泓玄、烟若,我一定要尽快救翩婳回来!”就如同现在,天楚比逸风还咬牙切齿。 泓玄点头,“我们先到偏殿来,打这一仗,大家也累了,正好歇歇,顺便商量一下怎么营救翩婳,正好小天你刚刚回来,有没有什么不适?这聚魂之术从前谁都不曾用过。” “我一切都好,正好也想听听我不在这些时候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天楚确实觉得不错,看来翩婳的聚魂之术十分成功。 “那就好。”泓玄放心了,顿了顿又向雪涯道:“丫头,你先扶翎溪回房休息。” 雪涯点头,泓玄这意思是她可以不用参加关于商讨营救翩婳的行动了么?这正合她意,她原本就对他们集体议事没有兴趣。 “咱们走吧。对了,秦少侠也请来一同休息吧。”烟若说着,当先一步向凌波殿偏殿的方向走去。凌波殿的偏殿是个类似于议事厅的房间,大而宽敞,且再多的人说话也不会打扰到正殿中的人。 天楚点头,跟随烟若他们离开的时候,走过翎溪身畔,不由得停下脚步,扶住他的肩。 “不用担心,我很好,和以前一样。”翎溪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出这句话。那句和以前一样,包含了太多的深意,是他的身子和以前一样?还是他的人、他的心?亦或他们之间? 天楚似乎确实安了心,于是与泓玄、秦莫承等人一道离开,苍茫飞雪的院落中,只剩下了雪涯与翎溪两人。 离开的时候,秦莫承似乎是转回头来望了雪涯一眼,只不过仅是一瞬,然后便转头跟着泓玄离开了。 雪涯收回手中与天楚的纯阳离火刃同样有气势的天渊法杖,然后走到翎溪身边,想要扶他。 翎溪微微抬了抬手,雪涯明白,他的意思是先别动他。的确,刚刚一场大战,又全力支撑着没在天楚面前倒下,此刻翎溪伤势已是疼痛加上难受不由得眼前阵阵发黑,单手抓着心口处的衣袍,鲜血终于顺着嘴角不断吐出。 “翎溪哥!”雪涯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扶住已几乎没什么知觉的翎溪,然后施展幻影阵,一同回到凌波殿房中。 凌波殿内安静的里间,翎溪房内,隔了一个大殿和好几个房间,因而偏殿他们就算再高谈阔论这里依然安静。 雪涯静静站立在床边,看着床上,翎溪安然地睡着。这些日子来照料翎溪,她已摸索清,基本上翎溪像这种忽然陷入昏睡,短时间内很难醒来。如今的这一场大战,实在已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这会睡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她知道,远处的偏殿里,秦莫承他们聚在一起议事,她不想去,不想见秦莫承,也不想看到他们将救活天楚归功于翩婳。可是,转念一想,她若不去,她若不站出来说什么,那这份功劳就真的是翩婳的了,想到此,她心中纠结,却还是轻轻替翎溪盖好了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 端上一托盘的茉莉清茶,雪涯忽然觉得,自己倒像是人界大户人家里的小丫鬟。有时候,在众神面前只剩下自卑的她不得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人取笑。 于是此时,她端着托盘缓缓步入偏殿时,正听到他们的说笑声。 “小天,这些年来,可想死我们兄弟啦,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你不知道,小言那孩子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泓玄道。 “是呢,小天,这回救回来嫂子,可要好好对人家,人家可是拼了命救你呢。”烟若亦道。 天楚点头,“我一定要尽快把翩婳救回来。” 刚说到这里,众人看到走进殿内的雪涯时,不由得目光都投向了她,尤其是天楚。 雪涯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茶盏托盘先送到天楚面前,然后再一一分给在在座其他的人,到了秦莫承身边时,彼此相望的目光停留了很长一会。 自始至终,她都并不说话,来到这里,她是打定主意先察言观色的。 挨个送完了茶,她只是站在墙边,既不走也不落座,她只想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反正凌波殿是翎溪的地盘,翎溪的就是她的。 只是天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泓玄摇了摇头,终于道:“小天,她不是萱儿。” 天楚疑惑的目光转向泓玄。 泓玄叹了口气道:“萱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已不在了,她是萱儿和恭豫的女儿雪涯。” “什么?”天楚一惊起身,目光定定地望着雪涯,有些不可置信。他不在的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眼前这个姑娘的眉眼,明明和容萱是那样的相似,手中拿着的也是容萱的天渊法杖。 “这期间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与你说。”泓玄按住天楚的肩膀,轻轻将他推回到椅子上,然后招呼雪涯,“丫头,过来坐。” 雪涯看了一眼,似乎就只有秦莫承的旁边空了个位置,于是犹豫了下,终究摇摇头,道:“不用,我还要去照顾翎溪哥,就是来听听你们说些什么。” 天楚也终于缓过神来,转头看了看秦莫承,道:“秦兄弟,你留在神界该是为了这位姑娘吧?” 秦莫承抬起头,看了看天楚,却连一眼都没有去看雪涯,只是笑笑道:“为了一桩恩怨。”那一刻,没有人能看懂他眼中的神色。 天楚也是一笑,摇头道:“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又有多少恩怨值得纠缠至斯。” 雪涯倚在门边,微微冷笑着,她强迫自己坚信,秦莫承不是不想看她,而是不敢,他一定是不敢面对她。 烟若道:“眼下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商量下怎么把翩婳救回来,其他的事可以容后再说。” 众人点头。 天楚向秦莫承道:“秦兄弟,这次去救人,你就不必跟大家冒险了,你和雪涯姑娘留下来照顾翎溪,我也放心。” 秦莫承似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 天楚接着道:“看来,逸风是想让我去自投罗网。” “他不是要伏羲琴么?单单抓了翩婳引你去,只怕没那么简单。”秦莫承道。 泓玄亦点头,“只怕他会以翩婳当人质,逼迫我们就范。” “不论怎样,逸风那个魔头,我还没放在心上。”天楚说这句话时,明明是冷笑的目光,却似乎燃烧出熊熊的火焰,那一刻,曾经豪情万丈、所向披靡、义薄云天的天楚真的回来了。 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南 魔界,变幻莫测的紫色的天幕下,是穿一身素白的飘逸长衫的逸风和一身英姿飒爽的墨蓝色战甲的翩婳。这两人的气质,明显反差大了些。明明男人应该打扮得刚毅些,女子应该柔婉些,然而此时的逸风却飘然清雅,而翩婳则像个豪情果敢的巾帼英雄。 翩婳的柔情,只有天楚懂。而逸风的坚毅,只有他自己懂。 逸风轻轻扬手,将身边的翩婳推倒在一间像是囚禁敌人的小屋中。 翩婳被摔在地上时,并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缓缓坐起来,然后仰头静静地望着逸风。那一刻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沉静与淡然。 没有哪一个璇梦,能比得上翩婳的睿智与坚强,纵使受伤为虏,她依然能够镇定而从容地面对敌人。 “我抓错人了,你知道么?”逸风忽然间冷笑着冒出这样一句话。 翩婳望着他的身影没有开口,目光中却带着疑惑。 逸风悠然道:“想要天楚自投罗网,抓你不管用。” “既然不管用,为什么不放了我?”翩婳冷然问。 “放了你,也没那么容易。”逸风淡淡地笑着。 “你觉得,抓谁管用?”翩婳一字一句地问。 逸风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轻轻巧巧地吐出两个字:“翎溪。”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翩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轻轻地笑了,然后道:“你错了,天楚一定会来的。” “你这么肯定?”逸风只是别有深意地笑笑。 翩婳点头,“因为,他是我的夫君。” 那一刻,逸风似乎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中含着难解的深意,然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夫君又怎样,这两界有着多少刻骨铭心的伴侣,到头来谁也抵不过时间的磨砺。” “没有人足以强大到与时间抗争,只要心还在的时候用心去珍惜,就够了。”翩婳前所未有地正色道,然后站起身,坦然地面对逸风的目光。虽然她之前挨了逸风几招,不过伤势并不算重,况且她自己本身就是具有强大恢复能力的璇梦,因而此时已基本缓过来。 “连你也对自己和天楚没有信心么?”逸风难解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 翩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字字道:“千万年后,连你自己都不会记得你曾爱过谁,也不会记得曾经有谁费劲心思地讨你欢心。” 逸风定住了,半晌,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是啊,千万年后,谁还记得谁,就算记得那个人,也不一定记得当初的情感,更没有人会记得我杀遍六界寻找伏羲琴是为了谁。” “为了谁?”翩婳的神情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 “呵……”逸风云淡风轻地笑了,“为了一个早已故去多年的人。” 翩婳蹙眉,难道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堂堂魔尊也有着一段难以释怀的感情么? 逸风很快恢复了如常的神色,道:“等着看好戏吧,我会让天楚、泓玄、烟若、翎溪他们一个个都来送死。” “翎溪不会来,他不可能为了救我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翩婳眼中掠过一丝不屑。 逸风只是无所谓地笑笑,“那么,他们三个也够了,还有那个丫头。” “他们三个?和雪涯?”翩婳微微诧异地反问着,眼中的深意难猜。 逸风冷然一笑,然后转过身去不再看她,知道道:“等着看一场好戏吧,我会像从前一样,让曾经的敌人都灰飞烟灭!” 翩婳紧盯着他并不算高大、甚至还有几分单薄的背影,却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森然与凄冷。 神界,凌波殿。 又是一日了,泓玄请来了自己的娘子紫瞳,与雪涯一起照顾重伤的翎溪。其实翎溪也用不着怎么照顾,因为自从那日大战以来便一直昏睡着不醒,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更多的时候这两位姑娘则是默默地坐在一起,相对无言。 七根伏羲琴弦已找到了六根,还差最后一根阳弦了,却没有任何消息。雪涯回想寻找之前的六根琴弦时,都或多或少的会发现六界之中有异常的情形发生,以带给大家线索。可唯有如今,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奇诡的事情,因此,对于这最后一根阳弦,也没有任何线索了。 当然,重铸伏羲琴的事,只有自己来操心,泓玄他们的心都放在如何营救翩婳上面了。有时候想想,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与翩婳更早相识,翩婳陪伴他们的时候更多些,就如同自己的母亲,那个当年被他们叫做萱儿的女神。 原来,一切都过去那么久了啊,有时候想想,连初入人界遇到秦莫承,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低眉思索着,似乎感觉到睡在床上的翎溪微微动了动,雪涯和紫瞳相互对望一眼,连忙上前,果然看见翎溪缓缓睁眼,却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对上焦距。 “翎溪哥!”雪涯试探着轻轻叫着。 翎溪的目光黯淡了一会,然后企图微微支起身子。 “别动。”紫瞳柔婉而冷静的声音轻轻扶住他。 翎溪几乎是歇息了好一会才能勉强开口,“天楚呢?” “啊,天楚哥在外面跟泓玄哥他们聊天呢,怕吵着你所以就没进来。我这就去叫他来。”雪涯灵机一动没有说天楚他们依旧是在筹划如何策划下一次大战,也就是营救翩婳的行动,免得让他担心。 “不用……”翎溪缓缓摇头。确定了天楚确实在,确实是复活了,之前的一切不是梦,他就安心了。 缓缓动了下身子,却止不住地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身子也难受得几乎麻木。 “翎溪哥!”雪涯惊了,有点手足无措。 到底还是紫瞳镇定些,她站起身,然后手中一束温暖的粉红色光芒缓缓笼罩住翎溪的身子。 只是,或许是翎溪的伤太重的缘故,紫瞳的法术收效甚微,似乎翎溪只是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却依旧还是不断地吐血。 雪涯很着急,想要叫天楚和泓玄他们过来,可是一想他们不是璇梦,就算叫他们来也没有用。 翎溪借着喘息的空档,微微抬手指了指放在屋子角落的炼玉火炉。他现在很冷,冷得无法形容,彻骨的寒气萦绕周身,紫瞳手中温暖的法术只起到一点微小的效果,他还是冷得几乎全身都僵住了。 冰弦所带来的寒气果然非同小可。 雪涯会意,将墙角的炼玉火炉挪到床边较近的位置,火炉里燃烧的是神界用来炼丹的三昧真火。 可是她转过身来去握翎溪的手指,却依然冷得如冰。 紫瞳小心地扶着他趟好,然后继续运起法术,就算一时难以对他有大的改善,至少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翎溪闭着眼,身体本能地运起微弱的法术与紫瞳相抗。 “翎溪?”紫瞳诧异,他是不舒服么?重新检查自己的法术,并没有错,应该能让他好受一些啊。 翎溪体内的灵力依旧微微抵抗着,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冰弦收回了,聚魂之术成功了,他却莫名地有一种失落与心寒的感觉,似乎自己的存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隐隐渴望着一种自生自灭的结局。 紫瞳只当他是累了想休息了,于是缓缓收了法术,不再动他,然后看着他再次陷入沉睡。 人界,江南,草木仍翠,寒江落雪。 几乎是从不下雪的江南这一年冬天竟然也零零散散飘落几枚雪花,映衬着原本还带着绿意的草木分外玲珑。 西子湖畔的余杭,依旧寂静而清幽。 只是在这并不繁华的街道旁,近日来却多了一间医馆,医馆外间,坐着三五名前来等候就医的病人,内间则是一位明艳照人的年轻女子在为一人看病。 沈明漪,她的手边摆放着药方金针等一切用具,这家医馆,是前不久她开的。人总要生活,总要会些能够赖以生存的东西,好在,她懂医术。任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弱柳扶风的娇贵千金,如今竟能靠一个人的力量,开起一家偌大的医馆。 当一个人真的再也没有人可依赖的时候,由不得你不强大。而强大,有时候仅仅是为了想要一份平静的生活。 所谓想要的平静生活,也便是如此吧。那些江湖中腥风血雨的一切杀戮,不都是为了能够与身边的人一起过着安居乐业的平静日子么。 趁着没有人来看病的空当,她站起身来准备活动一下,推开半掩的窗,外面清新的空气夹杂着点点飞雪飘进,带来一种沁人心脾的芳香。她望着这如诗如画的江南美景,不由得痴了。 “莫承哥哥,你还会回来么?还记得明漪么?” “又是一年飞雪,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我在余杭开了一间医馆,我已经说服自己不再等你了。” 心中默念着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男子,沈明漪抬起头来,望向窗外飞过的鸿雁。那一份丝念,渐行渐远。 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魔尊的阴谋 神界,凌波殿。 很快,天楚与泓玄、烟若、陌言几人带了神界天兵千万魔界营救翩婳去了。这一战,难以预料结果,却每个人的心中都比找不到伏羲琴更加沉重。 伏羲琴可以找很多年,而人命关天,翩婳却必须尽快救出。于是,这一行人踏上前往战场的征途。他们并没有带秦莫承,也没有带雪涯和紫瞳。 秦莫承来自人界,因而若非关键时刻,神族的将领们完全不需要他来冒险。而雪涯的参战与否则对战局起不到太大作用。然而,特意把紫瞳留下来而再寻别的璇梦,则是由于翎溪的伤势实在很不稳定。 就如同现在,紫瞳与雪涯留在翎溪的房间。这个时候,翎溪醒了,也知道众人都前往魔界营救翩婳去了,于是凌波殿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是一向清静惯了的他感到心安的。 可是隐隐地,却有又另一种不安萦绕心头,连他自己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自从聚魂之术成功后,他只见过天楚仅仅有限的两三次。他醒来的时候不多,他醒着偏巧天楚又在房里的时候更少,这就让他产生一种幻觉,似乎一切都只是场梦而已。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不安。 他这两天醒来,有时可以坐起来,却很少会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然后不知何时又沉沉睡去。虽然比起前几天来似乎精神已好了许多,可是紫瞳却并不这样认为。 “其实这个时候,他应该多睡才能更好地恢复,可是他却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多,这反倒让人担心。”紫瞳叹息。 “为什么会这样?”雪涯更担心。 紫瞳道:“或许是由于内心的不安吧,即使睡着,也睡不踏实,随时都会醒来。” “内心的不安……”雪涯反复思索着紫瞳的话。 魔界 当一抹深浅变化的紫色光芒凌空划过战场时,对峙的双方早已剑拔弩张,只不过,这一次的战场,是在魔界。 逸风依旧一身白色长衫,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他的身边,是最器重的两位得力战将,孤刃与清漠,身后,是其他魔族将领,以及被封印在法障中无法动弹的翩婳。 而另一边,则是以泓玄为首的天楚、烟若、陌言等人。 逸风当先走上一步,负着手,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然后开口,“天楚,你果然又回来了,老朋友了啊,这次见面让我想起多年前的那次在澄梦渊。” 天楚只是轻轻一笑,眉间依旧洋溢着当年的乐天与幽默,随手扬了扬纯阳离火刃,“逸风,你不是想见我么,我来了,那么我的人,也该放了吧?” “你的人?……”逸风故意沉吟着,“我想知道,你都把谁归为‘你的人’之中?” 对于他这样问,天楚似乎微微意外了一下,随即回头指了指泓玄、烟若、陌言,然后道:“他们,都是。” “哈哈!”逸风大笑,“想不到,你胃口还真不小。” 天楚皱眉,不知逸风转弯抹角到底想要说什么,于是不说话,定定地望着他。 逸风不屑地挥了挥袍袖,一字字道:“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你的人’!” 听到他此言,天楚却反而笑了,他的笑,干净明澈,不染一丝杂尘,“但是,一旦我把谁归为‘我的人’,无论你有几条命也休想动她!” “是么?那就试试!”逸风说笑着,已抬起手来制住翩婳。 自始至终,翩婳都安安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也面无惧色,就如同参加一场宴会一般端庄而娴静。 “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天楚也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才不信逸风真的会把翩婳怎么样,因为翩婳对于逸风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逸风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道:“我想知道,如果再一次让你用自己的命来换这个璇梦小妞的,你会么?” 这一句话,像一句咒语一般敲击在天楚的心上,望着远处翩婳凝望自己的如水目光,再望望逸风犹似参透一切的神情,天楚沉默了。 倘若再让自己以命去换翩婳,他天楚只怕不会了。人死过一次,往往就懂得了很多东西,他懂得了在这六界中,不仅仅只有翩婳需要自己,而自己的世界也不仅仅只有翩婳一人。 逸风纵声长笑,天楚的反应正中他下怀,笑罢之后,终于抱臂道:“天楚,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别人的,但是,我要一个人。” “谁?”天楚的目光现出警觉之色。 逸风缓缓地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一字字道:“恭豫的女儿。” “雪涯?”天楚蹙眉。 逸风悠然自得地笑笑,道:“看在恭豫一向是我敬重的魔将的份上,我不要那丫头的命,我只要她手上的几件东西。” “伏羲琴弦?”天楚已猜到他心中所想。 “不错。”逸风道:“七根伏羲琴弦中的六根已被那丫头捷足先登,如此绝佳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呢。” 天楚轻笑一声,凛然道:“伏羲琴关乎六界无数生灵的生死安危,我若将它交到你手上,那么我就不是天楚了。” “你是不是天楚不重要,眼下这璇梦小妞还有没有命当天楚夫人,可是你说了算。”逸风说着,单手已举过翩婳头顶,只怕再一招,便是再强大的璇梦也将灰飞烟灭。 “住手!”天楚喝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逸风的眼中闪现着调笑的意味,“我可以给你们时间考虑,是你们三位护法将那丫头兵器中的琴弦一根根交给我,还是看着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媳妇一点一点地魂飞魄散?”他言罢,随手扬起一道光芒,紧接着翩婳的四周,燃烧起熊熊的炼狱冥火,这魔界威力最强大的火焰,能够将六界万物瞬间化为灰烬,只是逸风却玩弄着操控着火焰,让它只是一点一点燃烧着翩婳周身,并不一击致命。 “逸风!”看到翩婳难以忍耐炽热的火焰,却强自支撑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天楚既着急又心疼。 逸风依旧笑道:“是想拿出那六根琴弦呢,还是想看着你这如花似玉的标致小媳妇活活烧死,天楚,你可要考虑得快一点哦。” “逸风,你给我住手!”天楚怒了,挥起手中纯阳立火刃便要上前,却被泓玄一把叫住。 “眼下弟妹在他手里,记不得。”泓玄沉声道。 “可是……”看到翩婳在火海中受苦,天楚承认自己到底是没有泓玄冷静。 烟若道:“眼下只有把雪涯找来……” “那不行!”天楚立刻道,虽然找来雪涯能够救翩婳的命,可是伏羲琴关乎了更多人的性命,苍生为重,这个道理天楚懂。 “找来雪涯,还有缓和之机,否则,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的看着翩婳被他烧死么!小天,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对不起翩婳,她可是冒着危险施展聚魂之术将你复生之人啊!”烟若辩解。 天楚一时无话了。 泓玄想了想,沉声道:“小天,不如这样,我们先把丫头请来,假意要拿伏羲琴弦换弟妹回来,分散逸风的注意力,然后再伺机救回弟妹。” 天楚沉吟着,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 不料陌言却不同意,立刻道:“不行!这样雪涯会有危险的!” “可是,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否则翩婳会更危险!”烟若道。 “万一伏羲琴弦真的被他抢去了怎么办?!”陌言大声道。 “这个我可以保证,我与小天、烟若是伏羲琴护法,我们只要在施法中做些手脚,伏羲琴弦不会真的离开天渊法杖。”泓玄沉声道。 “可是,逸风得不到伏羲琴弦,倘若我们再将翩婳救回,他一定会伤害雪涯的!”陌言依旧不肯。 “……放心,我会保护雪涯。”天楚几乎是咬着牙才一字字说出这句话,谁都知道天楚既然承诺了保护谁,那么那个人一定不会有危险,可是陌言心中还是不痛快。 战场的另一端,翩婳被困在法障中,四周已是滚滚烈焰。强大的炎热气息将站在两旁的孤刃、清漠等人都烤得不由得推开两步。 “小言,你速回凌波殿请雪涯过来,越快越好。”泓玄沉着地吩咐。 “……”陌言不服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于是看了看天楚,迟疑着没有动。 “……小言,去吧。”天楚沉默了一下,亦道。 陌言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只好跺脚跑开,虽然泓玄作为他们几人的领导者,可实际上,陌言还是相对更信任天楚。说实话他觉得这种场合真的没必要叫雪涯来,可怎奈自己也是个末等小神,许多事不得不听从大哥们的命令,于是只好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凌波殿赶去。 凌波殿,紫瞳与雪涯相对而坐,看着翎溪渐渐睡着,紫瞳怕吵到他,于是将雪涯轻轻拉到一边,探头望了望窗外,低声道:“那个凡人,又来了。” “什么?他……”雪涯不由得也向窗外望去,这个方向根本看不到有人,不过,她相信紫瞳的判断力。 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紫瞳微微一笑,道:“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呢。” 雪涯为难地想了想,终于不情愿地点点头,然后走出房门。 160 第一百六十章 交换 凌波殿院落中一如既往的飞雪飘零,院外的石阶上,秦莫承独自一人倚剑而坐,凝望这苍茫天幕上簌簌而下的飞雪。 已经是不止一次来到这里了,想报仇,想替死去和伤亡的华山众弟兄们讨回公道。可是来到神界,他才发现自己的渺小,非但奈何不了雪涯,即便是连这凌波殿的院子都进不去,这重重的法障完全不是自己这个凡人应付得了的。 于是他不止一次地来到这里,至于能做什么,却也连自己都不知道,杀了那个女子么?杀了那个曾经一夜之间血洗华山的女子?他做不到,不仅是自己的能力做不到,便是心,也无能为力。 于是他只有日复一日地坐在这凌波殿的院外,一面告诉自己履行承诺找回伏羲琴弦,一面告诉自己杀了那个女子报仇。 履行的是对恩师的承诺?还是对她?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当雪涯来到这里时,秦莫承感觉到她已走到身边,却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自从华山大战之后,他似乎就从来没有真正地看过她。 雪涯反倒是心中坦荡平静了一般,反正事情已经做了,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于是此刻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你来做什么?” 秦莫承头也不抬,冷然一笑,道:“神界任我来去,我想来便来,与你有关?” “……”雪涯沉默了,她最恨的就是秦莫承这种冷冷的神情,他可以跟她吵架,可以跟她打架,但是,这种冷暴力是她最难以忍受的。 “呵,等我替恩师报了仇,回人界与明漪团聚,那时不用人请,我自己便会离开神界的。”秦莫承冷笑。 “你……”尤其是听到那句“回人界与明漪团聚”,她感到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心绪蔓延开来。 秦莫承继续道:“人生不过百年,我不像你,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恨,我还要趁着这大好时光回江南过我的日子呢,你以为我会在这里呆很久?” 那么多时间用来恨?没错,她雪涯用了大把的时间来恨,可是眼前这人,却心心念念想着回到那个江南女子的身边。 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她想说,当年的你,心心念念要回的地方不是华山么?如今什么时候变成了江南? 然而她只是想,却没有说出口,记得曾经有神女姐姐说过,男人总会把一个地方当成心灵的家,就算没有安身立命之处,只要想到那个地方,心里也会觉得温馨。 如今,他的家已从华山改成了江南吧。 是她自己一手毁了他曾经的家,毁了他曾经的温暖,把他推向那另一处温柔乡。 想到此,她感觉到心底那种难以控制的情绪蔓延得更为剧烈了,像是那深藏在血脉中的魔性又有发作的势头。上一次魔性发作,她血洗了华山,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有时候自己觉得害怕,可一旦真正魔性发作的时候却又觉得无所畏惧。 忽然间,远处一束光芒闪过,她知道是有人来了,待到那人从光芒下跑出,她才望见向着这边而来的正是陌言。 陌言?他不是与天楚一同营救翩婳了么?然而不管怎样,陌言的到来暂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也稍微缓解了一下她体内不稳定的魔族气血。 “小言?”雪涯迎上去。 看到她和秦莫承在一起,陌言只是微微意外了一下,然后向着秦莫承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紧接着连忙向雪涯道:“那个……那个……” “什么?……”对于陌言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雪涯还是颇为意外。 陌言定了定神,终于道:“那个……小天哥请你去一趟。” “请我……去魔界?”雪涯更诧异。 陌言点点头,七零八落地说了好一会才把战场上的情况说清,言罢,他自己也低下头,觉得这个时候叫雪涯去的行为很不够意思。 雪涯明白了,他们这是要用自己和伏羲琴来换取翩婳的安全,想到此,那原本对这神界几位最亲近的大哥们的温情也一点一点地变寒。自己在他们的心里,终究比不上翩婳。虽然陌言也说了只是逢场作戏而已,谁都不会有危险,可是,他们请她去的意思,却诠释了一种态度。 尽管她知道,关键时刻他们会保护自己,可是心中那一点难以言说的委屈与悲愤却一点点萦上心头,那原本因陌言的到来而被压制下去的魔性再次有抬头的趋势。 见雪涯半晌不语,陌言既担心又着急,忙问:“雪涯,你怎么了?” 雪涯回过神来,道:“没事,我进去和紫瞳姐姐说一声,免得她担心,然后咱们立刻便走。” “好。”陌言摇摇头,然后看着雪涯的身影返回凌波殿。 自从陌言到来便一直沉默的秦莫承终于开口,“为什么一定要她去?!” 陌言为难地挠挠头,“我也想不通,不能有别的办法么?她去了只是徒增危险而已啊。” 秦莫承愤然起身,“拿一个姑娘的安危去换另一个姑娘,亏他们想得出来!” “额……”看到秦莫承发怒,陌言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些所谓的神界天将,什么天楚泓玄,也不过如此!”秦莫承愤然言罢,立刻转身,大步走开,却是向着之界的方向。 他知道,她终究会去那一片战场,不知为何想到此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他不是想杀了她么?不是想为师傅和师兄弟们报仇么?却为什么担忧起她的安全来?魔界,那是一片他无法涉足的大地,他所能做的只有站在之界的边缘,远远遥望那一片向往的战场。 他可以亲手杀了她,但绝不会让别人动她。 想到此,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之界的方向大步而行。 凌波殿,雪涯匆匆回到房中,知道陌言还在屋外等候着。 “紫瞳姐,我,我出去一趟。”站在门边,雪涯压低声音道。虽然紫瞳与泓玄的关系已得到大家的认可,但她还是习惯了叫她姐姐而不是嫂子。 “出了什么事么?”紫瞳看到她神情有异,于是连忙上前。 “……紫瞳姐,小天哥那边需要御法澄影,我得去看看。”一时间雪涯也说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只好这样道。 “缺御法澄影?”紫瞳满心质疑,虽然眼下天楚他们的专属御法澄影翎溪无法参战,可是叫雪涯这个法力低微的御风澄影前去,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正说到此,尽管她们二人尽力的压低声音说话以免吵到翎溪,可翎溪还是醒了,他听到她们二人在说话,却迷迷糊糊中没有听清说什么,只是感觉到凌波殿的屋外似乎有人,于是挣扎着支撑起身子。 “翎溪哥!”看到翎溪醒来,雪涯连忙上前扶住他。 “翎溪,觉得怎样了?还想睡么?”紫瞳也坐到床边查看他的伤势。 翎溪缓缓摇头,此刻他最强烈的感觉依然是彻骨的寒冷,抬起头,看见门窗都关得严实,知道雪涯和紫瞳细心。 “翎溪哥……”雪涯轻轻理着翎溪柔顺的发丝,仿佛只有在翎溪身边,她血脉里肆虐的魔性才会被他的淡然安静而一点一点缓解融化。 “外面……是谁?”翎溪靠在床头坐着,精神还是有些恍惚。 雪涯垂下头,想了一下,道:“是……秦莫承,我……要出去看看么?” 翎溪点头,“去看看吧。” “嗯,我会很快回来。”雪涯答应着,然后缓缓起身,走出房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紫瞳。 紫瞳知道,这是在叫她一起出去,于是轻轻理了理翎溪盖着的被子,安顿他歇下,便跟着雪涯一道走出房间并带上了门。 “紫瞳姐,我走了,千万别告诉翎溪哥我去了哪里。”门外,雪涯压低声音道。 紫瞳点点头,虽然不放心,也知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于是只得道:“千万小心,早去早回。” “嗯。”隔着半掩的门缝再望了一眼翎溪,她便踏出大殿的门,转身的一刹那,心里有种肆虐的悲壮,那种难以言喻的凄凉与心寒又伴随着血脉中的魔性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门外,与陌言会合,却没看到秦莫承的身影,她并未多言,只是用幻影阵跟随着陌言一道离开。 魔界的战场,比神界更加纷乱,变幻莫测的招式映衬着流光溢彩的紫色天幕,犹如唯美的梦境,可谁都知道,越是看起来美好的事物,伤人越深。 当她来到这里时,天楚,、泓玄、烟若等人正与逸风所带的魔军对峙着。一路上她已打定主意,如果他们要用自己的伏羲琴弦来换翩婳,那么自己是打死也不从的,即使是假意虚与委蛇,她也不会就范。 她雪涯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冒险,却不能拿关乎六界苍生的伏羲琴来冒险。 “丫头,你可来了。”泓玄连忙拉过她,对面翩婳周围燃烧着的炼狱冥火已愈演愈烈。 未等她说话,烟若已向对面道:“逸风,人和伏羲琴弦我都给你带来了,这回你可以放人了吧?!”说着将她拉到逸风面前。 她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好像自己也是人质一般。什么泓玄、什么烟若、什么天楚,通通都只是道貌岸然而已,自己这卑微的御法澄影和眼前那个美丽强大的璇梦相比,他们的选择毫无犹豫。 若在平时,她肯定会把这一切都记下,然后回头向翎溪狠狠告他们一状的,可是如今,她不能让翎溪再为自己担心了,有些事,她必须学会独自面对,就如同当年她的母亲,万众敬仰的容萱女神一样。 对面,是逸风得意而带着嘲讽的笑容。 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魔性的激发 雪涯定定地站着,看到逸风正缓缓走上前两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姑娘,你该属于魔界,看看你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神将,不过是些见色忘义的人罢了,你可明白?” 定定地看着逸风,他说的话,她明白。当然,她亦知道,逸风是在拉拢自己,那个魔界究竟该是什么样子呢?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向往,倘若不是神界有她唯一的亲人,翎溪,那么或许她早就跑到魔界去了。 此刻,她望着逸风冷静淡然的双眸,感觉到自己血脉中更加强烈的魔性被召唤着,却忽然觉得逸风看起来是那样亲近,亲近得犹如失散多年的兄弟,甚至连站在他身边的清漠与孤刃都让人觉得十分亲近。 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身体里同样流着魔族的血。 对神界的感情早已在天长日久的平淡生活中磨得淡化,而魔界对她而言,还是一片向往的天空。 泓玄已道:“逸风,你要的人和东西我已带来,这回该放人了吧。” “哦?”逸风说着转头看了看在炼狱冥火中挣扎得已几乎失去知觉的翩婳。 天楚咬牙握紧了拳头,指甲已狠狠嵌入掌心。 逸风轻松笑笑,道:“闻言四位伏羲琴护法中,只要有三位齐聚,就可以把天渊法杖中的伏羲琴弦取出,我说的没错吧?”言罢,他停了停,道:“那就先把那六根琴弦拿来让我看看?” “你先放人!”天楚是声音不容置疑。 “呵,我逸风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天楚枉你与我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却还不信我的为人么?”逸风无奈地摇摇头。 天楚握紧手中的纯阳离火刃,伺机而动。 逸风叹终于道,“也罢。”随即又是一扬手,翩婳周身的炼狱冥火火势渐小,“这炼狱冥火还要半柱香的时候消失,这期间只要我看到那六根琴弦,这个璇梦小妞就是你们的了。该做什么用不着我提醒了吧。” 听他此言,泓玄等人对望了一眼,知道逸风是要雪涯的天渊法杖中的伏羲琴弦了。于是,泓玄与烟若交换了个眼色,两人分别站在雪涯一左一右,随着强大法力的缓缓升起,雪涯感觉到手中的天渊法杖在强烈地颤抖着。 “丫头,别怕,我们不会真的动伏羲琴弦的。”泓玄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雪涯很愤慨,此刻体内的魔性已占据了大半,她也不会信泓玄的什么虚与委蛇只辞,只要他们将她带出来跟逸风做交易了,那么她就不再会当他们是自己人了。此时她虽然一句话没说,却暗自运起法力抵抗着,阻止伏羲琴弦封印的解除。 当然,她这点微末法力对泓玄和烟若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甚至他们都感觉不到她的反抗。 只有天楚,依然站在她身后的位置,看着前方微微发呆,不知是在看逸风,还是在看翩婳。 “小天?”看到天楚此时竟然会开小差,泓玄不由得叫他。 天楚回过神来,知道是该与他们一同施法了。 不过,让雪涯感到不同的是,背后升起一阵温暖舒缓的气息,这与泓玄的刚猛,甚至与烟若的凌厉都不相同,这是一种细致的温暖,与此同时,她看到自己的脚下现出一块方圆五尺有余的原型红色法阵,正自疑惑,身后已传来天楚的声音,低低道:“别离开法阵,我保护你。” 雪涯不及多想,周围强大的法力已愈演愈烈,紧接着她感觉到手中天渊法杖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与此同时,六条五彩缤纷的光束由天渊法杖升入天空,她知道,法障上的封印就快解除了。 逸风目光一凛,雪涯从他眼中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欣喜,那之中还带着一丝看不透的欣慰。 “逸风,是时候放人了吧?你要的琴弦在这,接住!”雪涯听到耳畔响起泓玄的声音,紧接着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大力推了一把一样,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去。 与此同时,逸风飞身而起,一道强大的法力将那六根琴弦的光芒收拢,紧接着一掌将翩婳震飞。 这一切仅仅发生是电光石火间,雪涯感到自己身子飞到天楚所设的法阵边缘,却好似被什么温暖的力道阻住了一般,顿时缓了斜飞之势,改为身子向下跌落。落地的刹那,却又感觉到似乎有人将自己身子缓缓揽起,定睛一看,竟是逸风! 逸风冲破天楚的法阵,转瞬间已欺身近前,然而他只是接住那六根琴弦的光芒,似乎并未想要伤害雪涯。 身后的天楚一掌接住被推送回来的翩婳,另一手挥起纯阳离火刃便向空中逸风的招式而起,巨大的烈火赤焰中,一声巨响,那些琴弦的光芒四散,又回到雪涯的天渊法杖中,天楚与逸风已站开几步远,对面是逸风满眼诧异愤恨之色。 那六道彩色的光芒只是幻象而已。 逸风一愣之际,天楚已飞身将雪涯揽回,与此同时被救回来的,还有翩婳。 逸风大怒,飞起一掌便向天楚攻来,而天楚、泓玄等人已聚集人马,向着之界的方向开始撤离。 天楚一手抱着翩婳,同时用身体掩护着雪涯,边战边退。一旁泓玄拉过雪涯,然后向天楚道:“小天你照顾好弟妹就行,丫头交给我!”说着将雪涯拉到自己身后。 雪涯用力挣脱他的手,她才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他们来假惺惺地做好人保护自己。既然已经把自己推向敌人了,那么就不用在虚情假意了。 看到雪涯挣脱开自己,泓玄只道是自己力大,弄疼她了,于是也不多想,看见她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便好。 雪涯跟随着神界天兵,自己亦挥开天渊法杖,打退了几名小魔,且战且退。然而越是战斗,却越觉得自己体内那份不安分的魔性更加蠢蠢欲动,以至于平时极其厌恶斗争的她此刻反而觉得能够无所畏惧地厮杀一场是件何等畅快淋漓的事。 一行人退至之界,逸风的追兵紧追不舍,天楚看看双方战局,于是转头向雪涯道:“姑娘你先回凌波殿,这里交给我就好!” 雪涯皱眉,尽管天楚原本是好意,可是在她此刻难以控制的心绪中听起来却像是故意逞英雄。为什么她永远是需要保护的那个? 不对,不是她,是翩婳,这一场大战就是为了保护翩婳,那个璇梦女子,众人眼中万众瞩目的公主。而她身为御法澄影的雪涯,永远都只能呆在黑暗的角落。 见她迟迟不离战场,天楚心中着急,转身拉她退到一旁,催促道:“快走,这里危险!” 雪涯却反手一把抓住天楚的手腕,魔性的激发使得她力气也比平时大了些许。天楚微微诧异,雪涯已道:“你和我一起走!” 天楚想说,自己作为凌战皓天,是这战场上不能退缩的打手,这种紧要关头怎么可以先行逃跑。 不过他还没有开口,雪涯已道:“翎溪哥不惜以命救你,我必须把你安全的带回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豪情得像个男子。 “雪涯姑娘,我……”天楚想解释自己现在还不能离开战场,远处的小魔已攻上来。 看着天楚挥起手中纯阳离火刃打退妖魔,雪涯心中的愤恨却更甚,她想对天楚说:你是翎溪险些丢了性命救回来的,而今你却连看都不去看望翎溪一眼,倒是一心想着自己曾经的娘子。 果然,女人比兄弟更重要么? 只是,她还什么也没有说,更多的魔军已大批涌上,此地已是之界的神界,至少,他们已退到了自己的地盘。 忽然间,远处一抹清寒如水的剑光掠过,似曾相识,却恍如隔世,雪涯茫然回头,看到从自己身后飞掠而来的,竟是秦莫承。 秦莫承飞身抢到雪涯身边,一剑震退两名小魔,然后只身加入战团。 看到秦莫承的身影,雪涯意外,尤其是看到他竟然帮着自己打退小魔。那一刻,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杀气,使得她分不清到底是想与他并肩作战,还是想与他大战一场。 于是手中天渊法杖凌空划下万丈斑斓的光芒,加入战团,杀到秦莫承身边,冷冷道:“为什么帮我?” “呵……”秦莫承轻轻笑了,他的笑,依然带着当年的顽皮和戏谑,只不过神情比当年冷了很多,“我的仇人,只能我自己动手!” “你!”雪涯很想一招向他打去,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看到忽然倒戈反向对自己出手的雪涯,秦莫承只是无奈接招,几回合后,却发现对方的招式并没有缓和,反而出手越来越狠辣。 雪涯感觉得到,体内的魔性借着与人动武,借着面前这人,借着分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愈演愈烈,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尽管她知道倘若一个不留神杀了面前的男子,那么自己一定会后悔万年。 162 第一百六十二章 故人乍现 此刻,雪涯手中的天渊法杖幻化出万缕魔光,将秦莫承笼罩。秦莫承震惊之余,手中的剑都停住了进攻,她的神情,她的招式,像极了那一晚在华山。那是怎样一个让他记忆犹新的夜晚,就是面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却有一双沾满血腥的手。想到此,悲愤之意再次涌上心头,手中剑光也由妖魔而转向她,且越加凌厉。 论招式,雪涯本不是他的对手,然而此刻她手中的法术却是秦莫承这个凡人奈何不了的。几番过招,她右手持天渊法杖,左手的五指刹那间扼住秦莫承的颈项。 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冲动把眼前的男子杀死,像是从来就不认得他,又像是记得他曾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使得她左掌的五指越收越紧。 秦莫承昂起头,目光中带着如同从前般戏谑的冷笑,就这样吧,让她掐死自己,死在她的手里,也算是无憾了,一刹那,秦莫承眼中流露的神情是那样无谓,凛然,云淡风轻。 她却停住了,那样澄澈的目光,那样纯净得不染一丝纤尘的目光,就如同他的剑法一样,似曾相识。人界的相遇,就如同在昨天。 一下子,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敲醒一般,她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子,然后缓缓松开手,脑海中混乱得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秦莫承依旧浅浅地冷笑,笑容中,是带着那样的不屑。 一晃神之际,又有妖魔攻上来,她就那样定定地立着,对于敌人的招式,不闪不避。 忽然间,一束白色耀眼的清光闪过,秦莫承看到眼前女子的身影刹那间消失,雪涯也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云雾笼罩着一般,紧接着似乎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臂,退到一边。 定睛看时,见是一个手持一对冰蓝色双环,刚刚给自己隐身躲过攻击的洛隐皓天站在面前,他眉间闪过一抹轻笑,似乎对自己刚刚的仗义出手颇为得意。 魔界逸风身边的得力洛隐皓天,清漠。 “嘿嘿,姑娘,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不?”清漠依旧笑得一副乐天派的模样。 “……当然记得。”不知为何,清漠的出现,让她刚刚由于魔性激发而变得混乱不清的情绪缓和了些许,或许由于清漠是魔的缘故,站在他身边,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平静了许多,也温暖了许多。 “谁让你来战场的?!”清漠再次看了雪涯一眼,有些不满,不过神情间却没有其他对她的不屑之意。 雪涯回头远远望了一眼依旧在激战中的泓玄和烟若等人,道:“他们……” “哼!他们让你来就来!”清漠也望向泓玄的方向,此刻他的眼中却充满了鄙夷。 “……”雪涯一时无言,片刻,道:“对了,清漠,你的伤怎样了?”她记得当初因为玄弦的事,他被孤刃打伤。 清漠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放心,早好了!”想来孤刃当初也没打算真的把他怎样,再加上他身为体质还不错的皓天一族,恢复得还算快。 “那就好。”雪涯点头,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对这位很有个性的魔印象相当不错。 清漠有道:“对了,翎溪怎样了?我前些天隐身去看了他一回,见他睡着,你们又在忙,于是我又溜回来了。” 雪涯对于这位洛隐皓天的行事风格当真摸不清,他竟然悄悄的溜到神界又溜回来了,于是道:“翎溪哥这两天倒是清醒了许多,不过这伤也不是数年间就能养好的。” 清漠想了想,点头道:“改天我再去看他。”言罢,他看见不远处,孤刃与天楚正斗在一起,于是转头向雪涯道:“你千万小心,我去打架了!”言罢一个隐身便向天楚的方向潜去。 天楚与孤刃,此刻正激烈打斗着,这对二十余年未见的老对手一碰面,那自然是不由分说便打了个酣畅淋漓,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有这样势均力敌的战斗了,却没想到天楚竟然能复生,这是孤刃心里觉得意外的。 清漠隐身到天楚身边,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攻击,洛隐皓天的爆发力不容小觑,多数情况下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战胜对手。 当然,天楚可不是普通的对手,因而清漠极其暴力的攻击只是让天楚身形顿了顿,然后又立刻接住孤刃和清漠两人的招式。然而,清漠却好像故意捣乱一般,跟孤刃抢着与天楚交手。其实,孤刃是很想一对一的跟天楚打一场的,不料清漠从中捣乱,自己只好无奈地把他推开一边,再行攻击,清漠却不依不饶,轮番向天楚进攻。 看着这两人依旧如从前般别扭,天楚不由得笑了,手中纯阳离火刃招式不停,已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刚刚我还想,只见了孤刃却不见清漠,这不正常,于是我早就留神了。” “有什么不正常的!”清漠盯了他一眼,招式再上。 天楚轻笑道:“同时看到你们,就正常了。” “老子不认识他!”清漠怒了,招式幕天席地般卷向天楚。 只是,他的修为毕竟不如天楚,几番较量下,被天楚霸道而凌厉的招式迫得毫无退路。孤刃一步抢上,念守皓天独有的法术使得他将天楚的攻击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与清漠的配合,一如既往。 清漠不服气,迫开孤刃,却不料自己又被天楚的招式震得毫无退路。 “还跟以前一样没半点长进!”孤刃皱眉盯了清漠一眼。 “给老子滚!”清漠大怒,展开群体攻击向着天楚和孤刃同时拍去。 孤刃也不多言,依旧是替清漠承受着天楚的攻击。 天楚摇头笑笑,他们真的还是如从前一样呢,看到这样久违的拌嘴,他的心情莫名的大好,似乎此刻在感觉到了周围真实的世界,感觉自己是真的复活了。 一行人且战且退,终于逸风放弃了追击,事实上,已到了神界的地盘,再追下去已是对己不利,因而逸风只好草草收兵。 为了送雪涯回凌波殿,泓玄等一行人也来到这里,顺便让留守在凌波殿的紫瞳帮助翩婳疗伤。 翩婳之前施展聚魂之术时被逸风打了两掌,后来又被炼狱冥火烧伤,总而言之伤势不轻。然而,作为具有强大法力,且体质不差的璇梦,自身的恢复能力还是不容小觑的,再加上紫瞳帮忙疗伤,因而也并无大碍。 看着天楚一行人,甚至包括秦莫承,都转到凌波殿偏殿休息顺便议事去了,雪涯独自一人缓缓走回正殿,来到翎溪的房间。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战斗的过程中没有太多感觉,此时停歇下来,她觉得体内的魔性又有些不受控制了。 缓缓走到翎溪床边,她知道只有看到翎溪,自己的心才能一点一点安稳下来。 翎溪正睡着,他目前的体力清醒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了太久,看着床上安静俊逸的容颜,雪涯不由得缓缓在床边坐下,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满面泪痕。 她与翎溪,算是相依为命了吧,就算与秦莫承闹得天翻地覆,就算魔性大发变得嗜血杀戮,就算饱受冷眼遭受万般委屈,只要回到翎溪身边,她总是能平静下来,看淡一切。 在她眼里,翎溪是那样高贵、清冷、温柔、强大,真的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可是她自己,却卑微、弱小、甚至时而成魔。安静下来,她想起了刚才那一场大战,战场上,自己都做了什么。 她倒戈反向,她对天楚发火,她甚至差点杀了秦莫承。 想到此,不由得轻轻啜泣。只有在翎溪身边,她才可以柔弱任性得像个小女孩,尽管此刻,翎溪只是安静地睡着。 门忽然被轻轻推开,替翩婳疗伤回来的紫瞳以为房中只有翎溪睡着,于是便没有敲门,却看见雪涯坐在床前啜泣,不由得心惊。 “这是怎么了?”紫瞳连忙上前,看看雪涯,又看看翎溪,翎溪的伤势还算稳定,那么,雪涯又是为何而哭呢? “紫瞳姐……”既然被看见了,雪涯也不再可以掩饰,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紫瞳拿出丝帕,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却蓦然发觉她的周身似乎都笼罩着一层魔灵。早在多年前,紫瞳便知道雪涯的身世,于是也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缓缓伸出手,随着一道粉红色光芒如雨露般洒下,片刻,雪涯便觉得似乎一阵清凉萦绕全神,身上肆虐的魔灵也渐渐消退,与正常时候无异了。 “紫瞳姐,你知道我是魔?”雪涯抬起头,望着紫瞳。 紫瞳的微笑依然温文尔雅、善解人意,“你只是有一半魔族血统而已,这件事我早知道,所以也没什么大不了。” 雪涯垂下头,不由得眼中又泛起泪光,“可是紫瞳姐,你知道么,我刚才,刚才……” “刚才怎样了?”似乎她无论做了什么紫瞳也不会觉得意外一般。 “我刚才差点出手杀了秦莫承。”雪涯摇头叹息,“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会做出什么,虽然只是偶尔会这样,但我怕将来有一天,我会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紫瞳听明白了,于是在她身边坐下,认真地道:“就算是纯正的魔,也不会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啊,你看逸风、孤刃、清漠他们不是都好好的么,只是性格怪异了些,杀戮重了些而已。” “可是,我为什么会这样?”雪涯难过地垂下头。 紫瞳温言道:“因为你体内有两种血脉,神族和魔族,你还没有学会适应并控制这两种气息,所以才会这样,以后都会慢慢好的,那时候,就会和普通的无异。” “真的是这样么?”雪涯将信将疑。 紫瞳点头,“而且,你在神界出生,所以身体中的神族血脉占据主导,只有在你受到刺激或者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体内的魔灵才会被激发,只要保持心境平和,就会没事了。” “心境平和……”与秦莫承纠缠至斯,让她怎么能保持心境平和。 “翎溪哥知道我这样,一定会不要我了……”雪涯伤心地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翎溪,这才是她此刻最担心的,毕竟,只有翎溪这一个比亲兄长还亲的人了。 “傻丫头……”紫瞳笑着继续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干,道:“你的情况,翎溪早就知道啊,你仔细想想,翎溪不是还教过你一些控制气息灵力的法术么,只要假以时日,修炼到一定火候,就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灵力了。” 雪涯忽然想起,翎溪教给自己的法术,确实是真正花费了一番心思,只恨自己贪玩任性,修炼不勤,才导致如今这般没用,看来以后真的要认真修炼了。望着床上睡着的人,连自己与紫瞳就在床边说话,他都毫无动静,她不由得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163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明镜台 凌波殿偏殿,翩婳伤势已好了些许,天楚将她扶坐在自己身边,见了泓玄、烟若,陌言等人。 秦莫承则一直按剑坐在角落里,不动不语,战场上雪涯的神情他记忆犹新,此刻脑海中尽是华山那一晚的杀戮,遍地的鲜血。有些事真的做过了就无法弥补,有些伤口一旦流血了就无法愈合。此刻,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静静地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同时密切关注四周的环境,伺机而动。 对面,泓玄已开始说话:“弟妹可好些了?小天不知道多担心呢。” 翩婳微微抬起头,如水的目光望了一眼身边的天楚,微微一笑,道:“我已好多了,谢谢各位的关心。” “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烟若亦道。 “这次近距离接触逸风,我觉得……”翩婳欲言又止。 “什么?”天楚揽住她的身子,轻问。 翩婳想了想,道:“逸风似乎并不是个充满野心与杀戮的人,他的内心,或许也有情,甚至有着什么难以忘怀的往事。” “为什么会这么说?”烟若不解。 翩婳继续沉思了一会,接着道:“而且,我猜想咱们苦寻不得的那最后一根阳属性伏羲琴弦,或许早已在逸风手里。” “为什么?”听到阳弦的消息,天楚目光一震,忙问。 就连沉默在角落低头不语的秦莫承也睁大了双眼望着翩婳,等待她说下去。 “因为,逸风实在是很胸有成竹。”翩婳顿了顿,接着道:“并且,他只想要雪涯姑娘天渊法杖中的其余六根琴弦,而对于那根从未浮出水面的阳弦却只字不提,说明他一点也不担心阳弦落入我们手中,比他更早重铸伏羲琴。” 听闻她的话,众人一时都沉默了,不得不说翩婳说的有道理,可是,倘若阳弦真的早已落入逸风手中,想要夺回那可是难入登天。 目光更加黯然的是秦莫承,寻找伏羲琴,不只是答应了雪涯,更重要的是,答应了他的师傅,可是,要他一个凡人去对付魔尊逸风,简直是天方夜谭。只是,既然来到了神界,那么只有义无反顾。 天楚忽然叹息,“逸风,太容易轻信别人。” “为什么这么说?”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莫承立刻问。 天楚笑笑,道:“一个合格的魔,就该如同人界的杀手与剑客一样,不该对任何人流露自身的感情,或者,根本无情。” “无情……”秦莫承沉吟着,“杀手剑客合该无情,那么自己,无论是作为一个杀手,还是剑客,都不合格。” 烟若忽然向翩婳道:“不论阳弦到底在不在逸风手里,嫂子既然安全回来了,以后便住在凌波殿吧,小天也好方便照料,离我们的明华堂也更近些。” 他此言一出,天楚也是目光一亮,觉得这不愧是一个好的提议。神界宫阙众多,每一位神族居住在哪里实属自愿,因此常有三五成群的关系要好的神族居住在一起,避免了神界万载不变的孤寂。不过天帝也会偶尔根据与魔界交战的要求来分配一些法力相当,派系相辅相成的神将居住在同一宫阙,以便共同修炼,使得战场上能够更好的配合。从前凌波殿只有翎溪一人,而天楚便是后来由神将调派来的。而泓玄、烟若、陌言则是一见如故,大家便自动凑在了一起。因此,让翩婳来到凌波殿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泓玄道:“小天,你觉得如何,我看这是个好方法。” 天楚不语,只是温柔地望着翩婳。 翩婳想了想,却微微摇头道:“我在绮梦阁住得很好呢,况且,天帝也是不太赞成夫妻住在一起的吧。” “那又怎样,我们在一起天帝不是早就不管了么。”天楚笑笑道。 翩婳垂下头,微微一笑,道:“此事也不急,还是容后再说吧。” 众人见她这样说,也只好点头。 又是一日,凌波殿,翎溪已好些,独自倚在床头,虽然院中皓雪纷飞,然而门窗关闭着,可他还是觉得难以缓和的寒冷,冰弦的寒气与昔年的旧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房门忽然从外面被轻轻推开,这脚步,这开门的动作和声音,都让他觉得熟悉。 果然,是天楚。 天楚依旧穿一身深赤色战袍,与当年别无二致,只不过此时他的手中并没拿着纯阳离火刃,而是轻手轻脚地反手关了房门,来到翎溪床边坐下。这些日子来一直忙于营救翩婳以及与众人商议伏羲琴的事,都没有倒出空来好好看望翎溪。 翎溪只是默默看了看他,并没有多言,多年相处的默契使得两人几乎不用言语,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已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天楚缓缓伸出手,然后握住翎溪一只手的手腕脉门处,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同时微微运功,一阵温暖的气息立时萦绕在翎溪周身。 “觉得好些么?还冷么?”天楚并没有松开他的手,只是低低的问。他所修炼的法术与纯阳离火刃相辅相成,带有强大的火属性,正是对抗翎溪体内寒气的绝佳人选。 “好多了。”翎溪缓缓点头,声音依旧云淡风轻,身上却感觉到久违的温暖。 “看来,我可以当个火炉,以我的修为,冒充个九天离火应该不难吧,哈~”天楚笑道,复生以来便不断忙碌着,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惬意地说笑。 “还是个会走路的。”翎溪的目光中亦带着几分浅笑。 “会走路的好啊,以后可以走到哪都带着。”天楚悠然自得地大笑。 翎溪摇头,微微笑道:“会走路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跑了。” 天楚收回得意忘形的神情,目光中却仍带着温暖的笑意,道:“当年我败在逸风掌下,荒魂无依,魂神散落六界各处,不还是被你一点一点找回来了么。” 翎溪看着他霸道而温暖的笑容,缓缓垂下眼帘。 天楚停了停,手中的温暖法力更加强了几分,道:“所以,就算是我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你的掌心。” 翎溪抬眸,望了望天楚,又望了望窗外的清寒飞雪,即使外面的风雪再大,只要人心是暖的,已足够。 澄梦渊,四周是万载不化的寒冰,这里的冷,比凌波殿更凛冽、彻骨。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此刻,就在澄梦渊外的一处寒池旁,却站着一个男子,秦莫承。他知道雪涯并不在澄梦渊,只是唯有来到这极寒的地方,才能使自己的头脑更加清醒。 她是魔,或者说,她有一半是魔,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妖魔本是神仙乃至于凡人所抗拒排斥的。如今,自己也排斥她么?他不知道,也说不清。想当年,初出茅庐一派天真无所畏惧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妖魔也有好人,神仙也有坏人,那些道貌岸然迂腐不化的神仙,甚至还不如真性情的妖魔。 可是如今,自己还敢说这样的话么?他不知道。 人总是在现实的无奈与彷徨中不知不觉地开始随波逐流。 不得不承认,从前长辈们说过的话,大多都是正确的。只是那个时候,年轻人总是有着太多的桀骜不驯,直到碰壁了,受伤了,撞得头破血流,才肯停下来,回头看一看走过的路。 秦莫承叹息着,离开澄梦渊,一人一剑,茫然走在飘渺如烟的神界。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男子,轻快的步伐让人看见了心情也不由得轻松起来。秦莫承仔细看时,发现竟是陌言。陌言手里捧着一件像是球形镜子一样的物件,此刻正满面得意地不知要去干什么。 “小言!”秦莫承将他叫住。 “咦,莫承兄弟,是你啊,怎么在这里?”陌言显得有些意外。兴奋地迎上来。 “我闲来无事随便走走,这是什么?”秦莫承说着好奇地看向陌言手中抱着的那件东西。 “这个啊,嘿嘿……”陌言难得笑得如此神秘,道:“这叫明镜台,是我从神界的前辈高人那借来的宝贝,可以看到人界的景象,唉,没有任务执行,天帝也不让我再去人界了,无聊啊,只能拿这玩意消遣消遣。” 他言罢,秦莫承的目光已盯着这面镜子,诧异地问,“这个,真的能看到人界?” 陌言点头,“当然啦,我早就借过试过呢,啊,对了,你在人界还有不少朋友,要不要看一看?” “好啊!”秦莫承正求之不得,他想看的太多了,想看看华山是什么样子了,想看看沈明漪。 “跟我来。”陌言说着,拉起秦莫承来到一处早无人住的破败宫阙旁的院落中,找了个就算是有往来的神仙也看不到的角落,煞有介事地将这件宝物小心翼翼取出,然后手中微施法术。 “唔……先看哪里呢?”陌言抬头问。 秦莫承想了想,道:“嗯……先看看江南余杭吧,她,可能会回江南。”归根结底,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沈明漪。 “江南余杭……是我上次去过的地方吧?”陌言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操纵着明镜台在人界江南一带搜寻,也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找到位置,于是连忙扯着秦莫承的衣袖,道:“快看快看!是不是这里?” 秦莫承连忙凑上前去,只见这明镜台镜中似波光粼粼的水面,不一会,景象逐渐清晰,四周一片江南风物,一座古朴的小巧庭院呈现眼前,匾额上书写侍剑医馆四个大字,再往屋里看时,只见沈明漪正坐在里间为病人诊脉。 “看来她平安无事。”陌言也像是松了口气。 秦莫承长叹:“最好她能把我忘了,就像她失忆时那样。” 陌言一惊:“怎么,你不打算回人界去江南了?!” 秦莫承叹息,“人界肯定会回去的,只是……” 陌言看了他一会,试探着问道:“其实,你心里还是喜欢雪涯,对不对?” 秦莫承摇头,目光中染上的是一层难以言说的痛苦,“我和她之间,只有仇,没有情。” 陌言疑惑了,按理说毕竟作为神族也修炼了这么多年,他自信自己判断一个凡人的心思应该不会差太多。 164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依 凌波殿,幽幽落雪,雪涯正独自一人站在红梅傲然而立的院落中,看雪落纷飞。这处宫阙,本就是极清冷的,犹如这万载寂寞的神界,就算偶有人来往进出,也不会多出一丝温暖。就这样永恒的静默、寂寥,自生自灭,似乎从来都不会死,却又好像死的从来都不曾活过。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年轻男子,穿一身深赤色如火焰般的战袍,手中拿着从不离身的纯阳离火刃,正是天楚。 看到雪涯娴静而立,天楚走上前。纵然在这飘渺无痕的神界生活了数不清的岁月,天楚也是个不喜寂寞的人,这与经历无关,只与性格有关,所以,只要看到有人,他就会愿意走上前来聊两句的。 于是天楚来到雪涯身边,尽管他还不知道该与这个与当年的容萱有着相似气质的姑娘说些什么。 “天楚哥,你回来了。”倒是雪涯先行开口,她从不像人界女子那般矜持羞涩,相反,遇到熟人朋友,倒是会豪爽地打招呼。 天楚的眼中,永远流露着阳光乐天,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心的笑意,道:“这株红梅,我已有很多年没有好好欣赏过了。” 雪涯望着眼前的红梅出神,半晌道:“我听泓玄哥他们说,那最后一根阳弦,或许会在逸风手中,是真的么?” 天楚想了想,道:“我也觉得很有这个可能。”言罢,他看见雪涯微微垂下的眼帘带着更多的担忧,于是又立刻道:“别着急,不管那根阳弦在谁的身上,不管别人怎样,我天楚都会尽全力把它找回的。” 雪涯抬起头,面前这个并不熟悉的男子,真的会帮自己么? 看到她疑惑的目光,天楚继续道:“伏羲琴关乎六界苍生,我知道你是伏羲琴的主人,但我是伏羲琴的护法,所以,我有责任与你一同将它找回,就算我并非护法而只是个普通神族,也有责任找到伏羲琴,守卫六界安宁。” 望着天楚诚挚的目光,雪涯点点头,天楚,果然有他不同凡响的地方,与泓玄、烟若他们不同,这该就是翎溪眼中的天楚,大多数神族眼中的天楚吧。他眼中那份热诚与善良,与那个让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人界男子是那么的相像,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翎溪第一眼看到秦莫承时,就会说“你很像我的一位兄弟”,其实最相像的,不是外表,不是目光,而是心。 正说着话,远处,她瞥见翩婳正向着凌波殿的方向走来,由于泓玄他们的需要,凌波殿的法障早已被他们所掌握了,因而现在只要是他们认识的人,都可以随时进入凌波殿。尽管这是她所不愿的,但以她的功力,还没法设置个能够阻挡别人进入的法障。 她向翩婳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又回头看看天楚,天楚明白,她的意思是叫自己过去。 于是天楚点头,去陪翩婳了。看着他迎向翩婳的身影,她忽然觉得无趣了,于是也转身回到翎溪房中。 让她意外的是,翎溪竟然起来了,虽然近日来在紫瞳的悉心照料下,翎溪的伤势有所好转,但毕竟还是不宜活动。 “翎溪哥!”于是雪涯连忙上前扶住翎溪。 翎溪只是走路有些不稳而已,不过也能勉强走出屋子,看到她的目光,他便知道这个丫头一定又是怪自己随意起来走动,于是微微笑了笑,道:“躺久了也难受,我想出来透透风。” 她点头,从旁边的架子上拽了件千年妖狐皮毛做的披风,披在他肩上,扶着他轻轻走出房门。 院中皓雪纷飞,翎溪静静站在门边,已经躺在房里很多天没有感受到这清凉的落雪了。她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是冰冷的,但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寒冷一般,静静凝望,不动不语。 远处院落的一角,是天楚与翩婳相偕的身影。 雪涯不太愿意看到翩婳,自从为了争夺天楚的纯阳离火刃起,她就注定对翩婳没有好印象了。并且,翩婳是一位璇梦,她承认,自己自卑,嫉妒,总之是不会承认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子。 她自己不想看到翩婳,自然也不愿意让翎溪看到,可是,翎溪毕竟已经看到了,并且他们能够听到风雪中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天楚与翩婳的呢喃对话。 “像泓玄和烟若说的,搬过来住吧,好么?”天楚揽着她柔软的身子,低声细语。 翩婳缓缓摇头。 “为什么不呢?我想珍惜所有的时间,和你在一起。”天楚的目光中带着笑意。 翩婳轻声叹了口气,尽管凌波殿现在已经住了天楚、翎溪和雪涯,但是以凌波殿的空间,再住上十个八个人都没有问题,只不过,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我听说人和人的缘分都是有定数的,多用一分,便少了一分,那么我宁愿少与你在一起,那么我们就能长长久久的,不是么?”翩婳轻轻道。 “哪来的荒谬言论,放着上苍赐予我们的大好时光不去珍惜,那才是傻瓜。”天楚笑道。 “可是……”翩婳依旧犹豫。 天楚轻轻叹了口气,道:“两界又快要开战了,不时时刻刻看到你,我不放心。” “……又要开战了么?”翩婳沉吟着。 只有开战,天楚才会温柔地对她,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不论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的美好,可就如同鞋子穿在自己脚上,什么感觉只有自己清楚。 “天楚,我有话问你。”翩婳想了一会,终于道。 “呵,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天楚依旧是一派调笑的表情。 翩婳道:“如果有一天,我要你跟我去仙界或者人界隐居,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你愿意么?” 天楚抱着翩婳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不过立刻恢复了先前的神情,“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下之大,又有什么地方去不了呢。” 翩婳默默垂下头,抬头望向他的双眸,她不得不承认,天楚那看起来澄澈清净,乐天而没有杂念的双眸,在很多时候却透着让人看不尽的深意,至少对着她翩婳的时候是这样的。 天楚停了停,于是又道:“所以你放心,先在凌波殿安心住下,等伏羲琴的事了,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翩婳幽幽叹了口气,默然点头。 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雪涯抬头望向翎溪,小声道:“翎溪哥,我不喜欢她住在这里。” 翎溪才是凌波殿真正的主人,也只有在翎溪面前,她才能够直言不讳自己的喜恶。 翎溪把目光从天楚身上收回,不动不语,天楚刚刚说的话,他也很震惊。且不论将来要陪翩婳游历人间是真是假,单说要让翩婳住进凌波殿这件事,他竟然可以没经过自己的同意便擅自做主。 当然,他翎溪不会真的去和他计较,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似乎,凌波殿真的不是自己的了。 他翎溪清静惯了,多一个人,对他会有很大的影响。 不过,暂时也不打算去想这些,倘若他没有受伤,他还是当年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御法澄影,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蓦然觉得有些累了,又或许是外面的风雪吹得有些不舒服了,于是转身回房。雪涯扶着他,从他眼中看到深深的落寞。 世间万物,真正能由自己做主的又有几何? 迟早有一天,那些原本不能接受,无法习惯的事,也将在不断的折磨与无奈中,变得接受了,习惯了。 神界,浩渺如烟,秦莫承正独自一人在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方向的地方走着。神界地广人稀,很多地方只是苍茫无痕的清气,走上许久也不会见到行人和屋宇。 不过此刻,他却丝毫也不担心自己是否迷路,人的心在轻松的时候是无所畏惧的,即使是在陌生的环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觉得心里轻松了,似乎是自从看了陌言的明镜台之后,看到沈明漪一切安好。 如果你辜负了一个人,那么看到她依然过得很好,就代表你不用负责任了么?他显然知道,这个道理是不对的,而且丝毫不能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只是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放任的想法,一切都等到回了人界再说吧。 于是此时,他独自走在神界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直到看到一处类似亭台般的幻境,才停住脚步。 那是一个像是莲花台样的庭院,面积不小,庭院上放着一座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架子,而亭台的后面,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壁,墙上有一处入口,入口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整个神界都缭绕着素色的清气,只有这一处黑色的入口显得十分不协调。 他好奇地缓缓靠近洞口,这洞口一人多高,并不像是寻常的山洞,而像是经过修缮的透着神秘奇诡色彩的空间一般,洞内似乎是一条长廊,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当他离这洞口越来越近时,却感到不断有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周身也像是有着一种极大的神秘力量一般,四周的气流犹如一个漩涡,越转越大,让人几乎站立不稳。 忽然间,感觉到肩上似乎被什么拉住一般,他回头,蓦然看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随即一股大力便将自己向后拉去,他不及多想,身子已被拉得到退出七八步,远离了那出洞口。 待到站稳身形定睛看时,他才惊异地发现,这关键时刻拉开自己的人赫然竟是魔尊逸风。 165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极走廊 “逸风,怎么是你?”秦莫承惊异地问出口。 逸风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道,“我还想问,怎么是你?没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莫承迟疑了下,“我闲来无事随便逛逛,就到这了,也不知道这是哪里,那个洞口,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劲的风?” 逸风只是不屑地扫过秦莫承一眼,“这是两界一处古老战场,周围灵力强大,比起其他战场,在这里战斗对的伤害会更严重,因而现在已几乎没用谁会将战场选在这里了。不过,这里的灵力却对人并无大碍。”言罢,他略略仰头,用目光指了一下那个黑洞,道:“那个洞,叫做无极走廊。” “无极走廊?”秦莫承好奇,其实他更好奇的是逸风竟然有耐心给自己讲解这早已被废弃的古战场。 逸风点头道:“感觉到它周围强大的灵力了么?凡是接近无极走廊的,都会被这强大的漩涡吸进,再也无法出来,这,是两界的死门。” 秦莫承越听心中越是震惊,心想自己刚才竟差一点走进的死门,于是不由得追问:“这里,真的进去就没法出来了么?” 逸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传说无极走廊中的灵力强大到可以瞬间将撕成碎片,还记得你当初在昆仑山所见的那处镇妖塔么?” “镇妖塔?!你怎么知道?!”秦莫承惊异,当初傅千秋宁死不愿败在昆仑弟子手下,被清漠收了半分魔魂后,毅然走进镇妖塔,那塔中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 逸风道:“当初清漠为我带回那半分魔魂,就是从那个走进塔中的凡人身上收的,那座人界的镇妖塔,只不过是吸取了这神界无极走廊的分毫灵力,便已如此厉害,这里可想而知。” 秦莫承震惊地望着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无极走廊,“这里,真的是死路一条么?” 逸风摇摇头,“大多数人都说这里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当然也有少数人猜测里面是另一处绝美的幻境,只是,自古以来被这无极走廊吸入的虽然不多,却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来的,连魂神都不剩下半分。” 秦莫承觉得毛骨悚然,虽然极想知道里面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力量,不过听逸风言罢,他只想里这无极走廊越远越好。 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逸风不动声色地道:“即便是修行万年的,也不见得能找到这里来,你今日误打误撞看见无极走廊的入口,也算是开了眼界,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看到逸风竟然就这样放了自己走,秦莫承心中一松,不过,更多的疑惑却涌上心头,使得原本准备迈步离开的他,又停住脚步回头,问:“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逸风忽然掠过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道:“我是魔尊,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又有何人阻得住我?” 秦莫承摇摇头,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准备迈步离开。 “等等!”看到秦莫承转身离开,逸风却又忽然将他叫住。 秦莫承停步回头。 逸风微微一笑,指着无极走廊前的台子,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秦莫承不解地望着,那是一个通体素白色的台子,似玉却又不是玉,总之绝非人间凡品,看它的形状,似乎像是……琴台? 琴台?秦莫承目光一亮。 看出他心中所想,逸风忽然大笑,“没错,这便是伏羲琴台,当然这一个是假的,澄梦渊的那座才是真的,不过琴台真假无所谓,过不了些许时日,伏羲琴就会出现在这里,由我一人操控,怎么样?想象得到么?” “……你真有这个自信得到伏羲琴?”秦莫承蹙眉问。 逸风不屑一笑,道:“我魔尊什么时候说过不靠谱的话?” 秦莫承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道:“用什么方法夺得那最后一根伏羲琴弦,只怕你不会告诉我吧?” “阳弦么?”逸风胸有成足地笑笑,道:“虽然暂时你不知道它在何处,不过,我保证,一旦你知道了,会是个意外的惊喜。” “惊喜?”秦莫承笑道:“只要不是惊吓我就知足了。” “哈哈!”逸风大笑,“你放心,不论伏羲琴最终鹿死谁手,那个有着我魔族血统小妞,我不会动的。” 秦莫承知道,他说的是雪涯。于是想了想,微一抱拳,道:“既然如此,那么多谢了,告辞!”言罢,转身离开。他知道再和逸风纠缠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那么,关于逸风在无极走廊设立伏羲琴台的事,却必须让天楚他们早作防范,以免措手不及。 身后,逸风望着他逐渐消失在神界云雾中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含着深意的笑。 明华堂,是通往凌波殿的一条必经之路,秦莫承行到这里,不由得停下脚步,关于逸风对伏羲琴如此胸有成足的事,先提醒泓玄也是必要的,于是他停步,走进明华堂。 不巧的是,泓玄与烟若都不在这里,而只留陌言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修炼法术,于是秦莫承来到他身边。 “咦,莫承兄弟?你找泓玄哥和烟若哥吗?他们出去了诶。”身为末等小神,陌言早已习惯了几乎不会有人来找自己。 秦莫承看着他,知道他在神界的地位处境,几乎比雪涯强不了多少,于是微微一笑,道:“不找他们,我就是来找你的。” “啊!莫承兄弟,什么事?”陌言的脸上立刻洋溢了一层惊喜。 秦莫承踱进明华堂,一面欣赏院中盛开的奇花异草,一面试探着问道:“小言,你知道无极走廊么?” “无极走廊?”陌言面现疑惑的神情,认真地想了想,却也没能从脑海中搜索到这个词,于是为难地摇头,“我没听说过。” 秦莫承想了想,道:“那的古战场呢?” 一听古战场,陌言立刻道:“这个知道啊,有许多处古战场,不过现在都成了遗迹了。” “为什么那些战场现在都不用了?”秦莫承忙问,大战依然如火如荼,而战场却废弃了不少,这是让人一时想不通的。 陌言却并不奇怪,道:“有很多原因啊,或许是地理位置、环境不合适了,另外两界的地脉灵力会在长年累月中不断变化的,所以有些地方或许会因灵力过于强大,对造成很大的伤害而不再适合用作战场了。” “原来是这样……”秦莫承沉吟着点头,这倒是与逸风所言很像呢。于是他想了想,又道:“我刚才无意中走到一处神界的古战场,结果竟然遇到逸风。” “魔尊逸风?!”陌言惊愕,现在提起这个名字都能令他浑身发抖,“他怎么会来神界?” 秦莫承对魔族并没有多少心理阴影,所以在他看来,魔尊只不过是个称号罢了,就如同人界那些武林泰斗的绰号,于是道:“他不仅来了神界,而且还胸有成足地告诉我他一定会得到伏羲琴的,并且在那里设了琴台。” “他他他这是要霸占神界的地盘么!”陌言惊异。 秦莫承默默点头,“而且他告诉我,那处古战场就叫做无极走廊。” 陌言纠结地挠挠头,道:“无极走廊?还真没听过,回头问问泓玄哥他们,他们比较见多识广。” 秦莫承点头,然后一笑道:“小言,上次那个明镜台,还在么?” “在,我还没有还给人家。”陌言说着,取出他一直视若宝贝的东西。 秦莫承接过明镜台,按照上次陌言教的办法,透过云雾缭绕的仙界,去搜寻人界江南的景象。不知从何时起,找陌言借明镜台来看沈明漪,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似乎看她安好,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安心呆在神界一般。。 太多的纠缠,让他想不清,也不愿多想了,只要大家都好好地生活,又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然而就在他悠然观赏明镜台的时候,远处,却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定定地注视着他。是雪涯,她刚到这里一刻,便看到秦莫承抱着明镜台看个不停,她自然知道他看的是什么,看的是他所谓的妻子,那个叫做沈明漪的女子。 即使身处两界,他也放不下她么?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甚至停下了去找小言的脚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澎湃着。 她低下头,抬起自己肌肤胜雪的手,此时那双手上笼罩了一层幽紫的魔光戾气,让她觉得这双手不是自己的,这是一双嗜血、杀戮、沾染着暴力与血腥的手。 近来,她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性,尤其是看到秦莫承,或是听他提起沈明漪的时候,她会越来越频繁地魔性发作,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个人。此时,她全力压制住内心极其想与眼前这个凡人大打一场或是杀了他的冲动,然后转身,强迫自己用幻影阵离开明华堂,返回凌波殿。 唯有凌波殿的千年飞雪,能够让她的心得到片刻的宁静。 166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探险 刚刚踏进凌波殿飞雪的院落,却见翎溪正缓步走下台阶。他依旧是一袭紫衫,承一袭皓月清辉,虽然衣袖长过手指,可还是能够感受到他右手腕间点缀的零星剑光。 “翎溪哥!”雪涯不顾一切地跑上前去。为冰弦寒气所伤、再受不得一点寒凉的翎溪此时竟然走在这雪天里连件披风也不穿,究竟是有多不会照顾自己。 “丫头,回来了。”翎溪只是淡淡地招呼着,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雪涯拉住翎溪冰冷的双手,低头看时,自己受伤的那一层魔灵竟不知何时消失于无形,心中也没有那种难以发泄的暴虐之情了。她知道,每当自己魔性发作的时候,只要回到凌波殿,见到翎溪,那颗极度不安的心就会一点一点地安静下来。 或许,只有这里才是她内心深处最温暖的地方吧。 “翎溪哥,外面这么冷,你就这样出来……”雪涯埋怨着。 “不要紧。”翎溪毫不在意。 “……回去嘛。”雪涯万分鄙夷自己竟然也有这般撒娇讲条件的时候。 翎溪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点头,其实他也并不是非要走出来,就是觉得无所事事了而已。 于是雪涯扶着他,一步步缓缓走回大殿,向着他的房间的方向。 然而,在刚刚进入大殿的门口,他却停住脚步。要不是循着他的目光向殿内望去,她根本不会注意到就在远处大殿的一角,相互依偎着一对男女,正是天楚和刚刚住进凌波殿翩婳。 此时,天楚正背靠着大殿的柱子,双手从背后环住翩婳的腰,凑在她耳边细语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见翩婳微微低头,似乎绯红了双颊。 翎溪脚步定在原地没有动,默然注视着远处天楚与翩婳的身影,没有人看得出他那如水如冰般清寒的双眸中的凉意。 雪涯暗暗地将一只手握成拳,她觉得刚刚被压制下的那肆虐的魔灵又有了抬头之意。她不知道如今为什么自己看这一对寻常男女都看不得了,她觉得终有一天,自己会变得如曾经的镜颜一样,甚至更为阴险恶毒的女魔头。 天楚与翩婳,那么美好的存在,可是她知道,天楚只要璇梦。蓦然想起秦莫承与沈明漪,以沈明漪的医术,倘若并非凡人的话,那一定也是一位璇梦吧。同样只要璇梦为妻的秦莫承,与天楚又有什么区别,与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顶天立地的神将又有什么区别。 凌波殿本是清修之地,如今却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她心中愤恨,抬眸看了翎溪一眼,然后扶着他缓缓绕过殿角,回到房中去了。 “翎溪哥,我不想让他们住在凌波殿。如果单是天楚,那没有问题,可是,带上那个璇梦……”她不知一次地跟翎溪这样说,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孤独,越来越不合群,越来越眼里容不下别人了。 翎溪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出两个字:“放心。”让她放心什么呢?虽然她没有再问,但她知道,只要翎溪交她放心,那么就一定能够放心的。 诚然,翎溪只是在等,在等一个时机,等待自己伤势稍好些之后,才有力气与他们争论,甚至是翻脸,至少,要寻求一个解决的出路。 一切看不惯,想不通的事情,都会有一个结局,只是时间问题。 没有方向,不分时间的神界,秦莫承再一次将陌言单独叫出来,打算两个人再去探一探那奇诡绝密的无极走廊。只不过,他没有叫别人,而是只叫了在神界与他最谈得来的陌言,本来暗访这种事,人多了也不好。 “你还记得路线么?”陌言一边左顾右盼地摸索道路,一边问。 “应该记得。”秦莫承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神界的路他本就不熟,何况大多数地方又是空旷一片大同小异而已。 “可是好像好远啊。”几乎从未走过这么远路的陌言不由得心里打鼓。 “快要到了。”秦莫承对于神界而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说是无知者无畏,反正所有的神将都是比他厉害的,所有的地方都是比人界危险的,那么他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二人连自己也不记得行了多久,绕了多少弯路,才终于找到那条无极走廊,以及附近那古战场。 “就是这里吗?好神奇的地方啊!”陌言长长地出了口气,在战场中央的地方坐下来,环视四周。 秦莫承点点头,挨着陌言身边坐下,同样打量着附近的一切。 “这里的灵力好强,你感觉不到么?”陌言转头看看秦莫承道。 秦莫承茫然摇头,他只是个凡人,灵力什么的他没有一点体会,于是问:“灵力强会怎么样?” 陌言想了想,道:“唔……灵力可以有助长我们的功力,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比如说,在这片战场上,的攻击力会大大增加的,当然所受的伤害也会成倍增大。” 秦莫承所有所思地低下头,心中明白这片古战场如今被废弃的原因了。 千万年来,不断厮杀斗争,然而,却谁都不想真正的以命相搏,将永无止境的生命化作一缕荒魂。 忽然,陌言指着那白玉般的琴台道:“这便是逸风准备的伏羲琴台么?” 秦莫承回头看去,点了点头,“不错。”不过今日一见,却发现在这琴台之后,凭空多出了一面镜子,这镜子很大,镜面透明,似乎无论向上还是向两旁,都看不到边缘,而且,镜子之后便是无极走廊的入口,这面巨大无形的镜子就像是从无极走廊伸出来的一样,半透明的镜面映衬着无极走廊黑漆漆的入口,有种诡异的色彩。 “那,就是无极走廊的入口么?”陌言说着起身,然后一步步走上前去。 “别动!”秦莫承立刻拉住他,无极走廊入口透出的漩涡般的灵力有一种无形的奇诡力量,让人忍不住不由得想向着那个方向走去,然后再将人吸入,连神魂也不剩。 陌言一惊定住脚步,怔怔地望着那面巨大的镜子,不由得一时出了神。 秦莫承亦立在原地,只见那无形的镜面中似有着朦胧的水雾之气变幻莫测,虚无缥缈的幻影中,竟然缓缓呈现两个人影。秦莫承与陌言均大吃一惊,互相对望一眼,只见那镜中的人影已逐渐清晰。 那是一男一女两人,男子一身素色玄甲战袍,身材硬挺伟岸,长发披肩,双目如炬,看他的穿着和打扮,像是一位神族将领。 秦莫承这样想着,再去看那女子,那女子一身火红色战袍,飞扬的裙角犹如初生的朝阳,她的容貌并不算十分惊艳,却透着一种爽朗与大方的邻家姐妹般亲切之感,披泻而下的长发间带着异域风情的头饰,然而,与神族女子的打扮却不太相同。 “他们是?……”秦莫承诧异地望着镜中的这一对男女,虽然来神界的日子已然不短,但他从未见过这对男女,并且他们的样貌呈现在这镜中也是转瞬即逝,镜面又恢复了平静如水。 陌言仍旧长大了嘴边定定地望着幻象早已消失的镜面。 “小言,你识得他们么?”秦莫承回过头来问陌言,毕竟陌言是神族,至少比自己见识得多些。 不料陌言却茫然摇了摇头,他也从未见过这一对神秘的男女。然而还未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已被秦莫承一把拉住,迅速退到琴台之下。 “怎么啦?”陌言刚刚出声问话,却被秦莫承一把按住了口,随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方转弯处正走来一个女子,赫然竟是翩婳。 “她怎么会在这?”陌言盯着翩婳的身影,低声问道。 秦莫承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里据说很少有人会找来。”看着翩婳出现在这里,他总觉得有些诡异,言罢,二人小心翼翼地连大气也不敢喘,看着翩婳的动静。 只见翩婳并没有注意他们藏身的琴台,而是只身向着无极走廊的侧面走去,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秦莫承皱眉,在此处见到翩婳已是十分意外,更加想不通她到底在干什么。 突然间,一阵寒冰碎裂的巨响,将秦莫承与陌言都吓了一跳,只见翩婳所在的地方,瞬间现身了一个人影,正手持双环向她展开最暴力的攻击。 洛隐皓天——清漠。 秦莫承更是震惊,非但翩婳出现在这无极走廊,竟然清漠也在。 翩婳被清漠暗中偷袭,打了个出其不意,不由得大惊。待到自己闪开了清漠的攻击,于是立刻跑开几步,一边用法术给自己恢复,一边开始反击。然而过了几个回合后,清魅的攻击依然不停,翩婳却身形疾闪,寻了个空挡逃开几步,一个幻影阵便消失了。 清魅也不去追,似乎只是想把她赶跑而已,见她逃走,于是也收了招式,将那一对冰蓝色的双环轻轻拎在手中。 167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守卫琴台 秦莫承与陌言相互对望一眼,均觉奇怪,以翩婳的修为和体质,再加上身为璇梦的优势,与清漠周旋个持久战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会凭着自身强大的恢复力而将清漠磨退,但是却不知为何她似乎不愿恋战,又像是匆忙逃走一般。难道,她也发现了这其中的秘密? 秦莫承与陌言还待再想,却忽然看到清漠转身,向着琴台的方向,清清朗朗地道:“你们两个,出来吧。” 秦莫承一惊,心想自己百密一疏,躲过了翩婳,却终究躲不过这个极其警觉敏锐的洛隐皓天清漠,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只好与陌言大步走出来。 “这里都能找得到,也算不容易。”清漠带着几分笑意看了他们一眼,道。 “你不是也来了么。”秦莫承亦爽朗地笑笑。 陌言皱了皱眉,道:“那个……清漠,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我?”清漠故意卖个关子,停了片刻才道:“我是来替魔尊大人守卫这里,不料被翩婳那个女人发现了此处。” “为什么要守这里?这不是神界的地方么?”秦莫承不解。 “从前如此,以后如此,但是,近日可不一定。”清漠轻描淡写地道。 秦莫承凝眉,清漠所说的近日,难道预示了近期会有一场决定性的大战么?或许那时,伏羲琴花落谁家便已成分晓。 然而他还来不及细想,清漠已道:“你们两个走吧,看在有些交情的份上,我不想动手,以后不要在来这里了。” “清漠……”陌言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被清漠一笑打断。 “怎么,你也希望我像刚才对那女人一样对你么?”清漠的笑总是透着诡异,连秦莫承也想不通,清漠已经跟天楚、翎溪他们是朋友了,却并不留给翩婳一分面子。 于是秦莫承朗声道:“既然这样,那么清漠,多谢你高抬贵手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抱拳,然后向陌言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离去。 看着秦莫承与陌言离开的背影,清漠久久注视着,若有所思。忽然,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他略略回头,却见缓缓走来的人,正是有着魔界第一念守皓天之称的孤刃。 清漠只是看了看他,然后又背转过身去,不说话。原本逸风是派他们两人轮流值守这无极走廊的琴台的。无极走廊这处诡秘的地方很少有神族涉足,因而不需要太多人手,派了这两位得力心腹他已十分放心了。这个时间,正是孤刃来换清漠回去休息,虽然两人轮流值守这处无极走廊已有些时日了,但都是交替守卫,即使见面擦肩而过也不曾说过一句话,气氛颇有些尴尬。 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如今变得相顾无言。 今日孤刃似乎来得早了些,还没有到轮换的时候,于是清漠依旧背对着他站着,没有动。 “……回去吧。”孤刃似乎也是犹豫了好一阵,才缓缓走上前,然后在他身后三五步远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清漠沉默了一会,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却道:“时间还早,你不去看看她?” “谁?”孤刃一愣,问出口后才恍然明白,清漠所说的是舞枫。 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似乎,也没有那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了。神族与人同样,任何一种情感都没有永恒,并且,神族比人活得长久,见得更多更深,既然无缘,那么就算了,不强求了。 见得多了,就不会再去计较究竟是谁造成了如今的后果,不会再去追究那些爱恨情仇,不会在去勉强,不会再闹的天翻地覆一发不可收拾。 相反,让心自由,反倒会看到另一番风景。 于是面对清魅的问话,孤刃只是叹了口气,轻轻道:“要去我自有时间,现在不去。” 清漠略略转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孤刃摇摇头,魔的性格都是乖戾极端的,这一点身为魔的他十分清楚,只不过这些年来他已在不断的修炼中学会收敛,学会平和。可是他亦知道,绝大多数的魔还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暴力、如乖张、如极端、如偏执,甚至是人界所说的心理扭曲。 他理解,但是他无能为力。就如同现在,他理解清漠。 其实,他一直都理解清漠。魔具有很强的独占欲,这种独占欲不分因果,不分男女,并且,魔的极端与偏执性格更增强了这种独占欲,就如同清漠,既然认定了孤刃是生死之交,那么就不容许任何人在孤刃心里的地位超越自己,女人也不行。更不容许一个女人毁了孤刃,就如同魔族认定的当年一定是容萱毁了恭豫一样。 魔不懂情,他们的心里没有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偏执与张狂。 孤刃有时候觉得,其实没有女人只有兄弟也不错,至少,兄弟情比男女情要更长久,于是此刻他说出的话,是一个中立的选择。 清魅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回去吧,这有我。”孤刃再次道。 “……”清魅无言,却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走开几步,找了个台阶,然后坐下,依然背对着孤刃。 孤刃摇摇头,然后走上前,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也找了个台阶坐下,然后忍不住笑笑,不再说话。 凌波殿,秦莫承、雪涯、天楚、翎溪、泓玄、烟若、陌言、翩婳几人齐聚,一是商议翩婳所言逸风可能藏有阳弦之事,而是探讨秦莫承所发现的无极走廊。 原本,这次集会翎溪不该参加,然而知道和伏羲琴有关,却一定要听听他们的分析。翎溪的固执,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只是他的身子实在支持不了就得躺着,然而却也拗不过他。 凌波殿偏殿,众人落座,不得不说这一群人中的领导人物只能是泓玄,天楚与烟若作为主力打手,翎溪辅助,翩婳治疗,还是分工合理的。 按照众人的意见,秦莫承自告奋勇打头阵,先去寻个逸风不在的时候,然后泓玄带领大家去查探一番,也好了解敌我形势。 商议既定,众人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只是雪涯远远望着坐在对面的秦莫承时,依然说不出一句话。 翩婳缓缓起身,走到凌波殿的院落间,欣赏不远处那一株开得正艳的红梅。她的身后,是天楚轻轻跟上的脚步。 “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天楚说着轻轻拥上她的身子,丝毫不顾及远处殿内殿外还有数到目光。 “我觉得还好呢。”翩婳微笑起来很温婉。 “你伤势刚刚好,我担心你的身子。”天楚说着轻轻运起暖暖的火光在手上,温暖着她。 他身后的大殿里,雪涯正冷冷盯着他们二人相拥的方向。有时候,雪涯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镜颜一样成为邪恶善妒、见不得别人恩爱的女人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每当看到天楚和翩婳不顾众人的目光相互表达爱意时,心中就十分愤懑。此时更是恨恨地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了秦莫承的目光。 不论何时,这个人界男子的目光始终沉静如水,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又好似一切都与他无关,云淡风轻得让人看不透。 她不再看他,而是转过身来,扶住正缓缓走下台阶的翎溪。 “翎溪哥,回房歇歇吧。”雪涯阻住了也跟别人一样试图闲逛的翎溪。 翎溪站定脚步,说实话适才听泓玄他们交谈的时间有点久了,他确实有些累了不舒服,不过此刻,他的目光却落在远处相拥的天楚与翩婳身上。 他觉得有些无力,每个人都担心天楚与翩婳将来会像恭豫与容萱那样,灰飞烟灭,可是,真的无能为力。 缓缓握起拳,他觉得心口又开始疼痛,外面的寒风让他冷得有些抵受不住,眼前也有些昏暗,身子无力,只好单手抓住墙边的围栏。 “翎溪哥,我扶你回去躺一会好不好?这里太冷了。”雪涯现在最担心的人就是翎溪。 似乎是觉得想通了,或是觉得真的累了,他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于是转身,一个人向殿内走去。 徒留雪涯一人呆立在当地,半晌,转头看了看秦莫承,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陌言。 “唉,小天哥跟以前不一样了。”陌言懊恼地叹息。 雪涯好奇走上前,“哪里不一样了?”她完全不知道从前的天楚,泓玄、烟若、翎溪、陌言他们心中的天楚又是什么样子的的。 陌言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天楚与翩婳的身影,道:“从前的天哥,乐天、开朗、阳光、虽然有时候有些霸道,但是给人温暖的感觉,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人缘非常好。” 雪涯凝望着远处的天楚与翩婳,现在的天楚,依然乐天、开朗、阳光、霸道、温暖,依然有着说不完的话,然而却只对翩婳一个人说。 陌言停了停,道:“从前天哥心里只有兄弟们,大家一起喝酒、谈天、逛风景、除妖、并肩作战,那时候的日子,简单得让人心安。” “是不是遇到翩婳,就不一样了?”雪涯试探着问。 “是。”陌言点头,“不知道璇梦的女人有着怎样的魔力,能将一个人的心生生拉走。” “或许,是男人的问题。”雪涯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的是秦莫承与沈明漪,自始自终,她都将沈明漪归为“秦莫承的女人”,而不是自己。 或许,自始自终,自己都不懂爱吧,很多时候,她不由得这样自嘲。看着泓玄他们已渐渐散去,只剩天楚和翩婳依然在院落中赏雪,她不由得轻轻叹气,转身,已瞥不见秦莫承的身影。 原来,已经那么久没有在一起了,就算是两两相望,亦相对无言。于是雪涯转身,她知道,这样纠缠的日子迟早会结束,那时,他,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168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昔日魔女 神界,秦莫承已没有多少心思再去悠然地坐在石阶上看那明镜台中的人界景象了。这些日子来,他很忙,忙着探听魔界的动向,忙着查找关于那根阳弦的一切线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此时,他又独自一人走在无极走廊的路上。似乎之前每一次去那里,都能有些不小的收获,这一次他没有叫陌言,而是只有自己一人,因为他早已看出,逸风虽为魔尊,却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亦或是不屑于对一个凡人动手吧,并且,清漠他们凭借与翎溪的交情,也不会伤害他他,于是他更加大胆了,一时间似乎当年独闯天下的豪情又回来了。 由于心里轻松且心情也不错,他轻快地走在路途遥远的无极走廊方向,以至于甚至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早已被人跟踪。 跟踪他的人,正是雪涯。 雪涯跟踪他,已不止一次了,不论是跟踪他做事,还是跟踪他默默地看风景,即使没有什么想要探查的,也想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是一名洛隐皓天,这样就可以轻松地隐身追踪,而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成天防备被人发觉了。 因而,当他毫无防备地到达无极走廊时,完全没有想到会被人跟踪,反倒是看见逸风独自一人正站在琴台之旁,那面巨大无形的幻境前。幻境中,浮现的隐隐约约又是那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于是他找了处断壁残垣后的角落,安静地藏身,悄悄关注着。 而雪涯则躲在更远的角落,亦目不转睛地查看这边的动静。 逸风静静伫立着,不动不语,神界的风吹起他的长发衣袂,很有种飘逸潇洒的感觉。半晌,仍是一动不动,却似乎轻轻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沉声道:“出来吧。” 秦莫承大惊,果然低估了魔尊的功力,自己竟然被发现了。不过他亦不是矫情扭捏之人,既然已被识破,那么久干脆爽快地走出,而不再东躲西藏。 于是,他坦坦荡荡地大步走出藏身之所,然后在距离逸风七八步远的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住脚步,平静而坦然地望着逸风。 逸风却并不和他搭话,而是定定地望着远方,然后淡淡地道:“还有一个呢?” 他这句话一出,不仅秦莫承诧异,就连雪涯也惊异自己离得这么远,竟然被发觉了。知道再也藏身不住,于是只好缓缓走上前来。 秦莫承惊愕地望了望雪涯,雪涯却只是轻轻扫过他一眼,然后转头去看逸风。 逸风的眼中划过一抹不屑的浅笑,然后摇了摇头。 “你早就知道我们跟踪你了,对不对?”秦莫承问。 “你们?……”逸风别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秦莫承回头,远远地望了雪涯一眼,没有说话。 逸风冷笑“不是叫你不要来了么?” “可是我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秦莫承朗声道。 “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逸风的声音中带着阴森。 “我还想知道一件事。”秦莫承故意笑道。 “什么?”逸风蹙眉。 “镜子中的那两个人,是谁?”秦莫承说着,指向逸风面前那巨大的无形的幻境。 “他们……”逸风若有所思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眉间浮现的是一抹冷笑。 一直站在秦莫承身后的雪涯默默凝望着幻境中那一男一女的身影,男子刚毅柔情,女子温婉浅笑,他们并肩站在那里,看上去是那么唯美,那么让人心动。 她不由自主地缓缓走上前,轻轻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镜中人的一角,仿佛那两个人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丫头,站住!”看到雪涯越来越接近那面幻境,秦莫承大急,不假思索地立刻喊出来。 丫头……情急之下他依然叫她丫头。雪涯忽然停步,身形就像是定在那里一般,轻轻抬起的手依然停留在半空中。 她想要回头,想要去看秦莫承,但是却又不敢回头,怕对上的依旧是他冰冷的目光。 面前,逸风已开口说话,“你觉得她亲近么?你觉得我也亲近么?” 雪涯望望逸风深邃的眼神,半晌,试探着道:“她……是魔?” 逸风的眉间泛起一丝浅笑,指着幻境中的那一对男女,道:“她叫蒹葭,他叫沉明,论修为和资历,他们该算是你的前辈了,虽然他们一个是我所爱,一个是我所恨。” “蒹葭……”雪涯沉吟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人界的诗。” “不错。”逸风扬了扬眉。 秦莫承沉思道:“沉明,浮尘明灭,这名字也很有深意。” 雪涯抬眸望向那幻境,不由得问道:“可是,这只是幻境,这不是真实的他们,真实的他们又在哪里呢?这幻境为什么会出现他们的影子?” 逸风悠然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道:“这幻境,叫做空明镜,它不同于魔界的三生壁能够记载一切,它所能够记载的,只有思念。” “只有思念……你思念蒹葭姑娘么?为什么不能找她呢?”雪涯茫然错愕。 逸风摇头,清澈的双眸中忽然染上一抹痛苦,不过仅仅是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先前如同一泓平湖般的沉静,然后一字字道:“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死?”雪涯惊愕,“是像我的父母那样,再也回不来了么?还是向曾经的天楚?” 逸风长长叹了口气,道:“她,原本再也回不来了。”言罢,他顿了顿,又纵声长笑道:“不过,一旦有了伏羲琴,她就还会回来。” “你恨沉明?你爱蒹葭。是这样么?”雪涯立刻问。 “这么多年你要伏羲琴就是为了复活蒹葭?”秦莫承惊异。 “不错!”逸风朗声笑道,“伏羲琴本为神族才能够操控,对魔族毫无用处。但仅仅一根冰弦便复活了天楚,等我集齐所有琴弦,重铸伏羲琴之际,以整琴的威力,必定能复活她。”逸风说着,又转头看了一眼幻境中的蒹葭。 “他们……相爱?”雪涯轻轻地问。 “或许是吧。”逸风垂下头,无力地叹息,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他们真的相爱。 “可是!”雪涯像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立刻道:“冰弦能够复活天楚的原因是,天楚死后不久,荒魂还没有分散得无影无踪,翎溪哥便取得冰弦将他的魂魄收集,才使得他能够复生。可是……蒹葭已经死去很久了吧,她的荒魂早已飘散零落,纵使利用整个伏羲琴,又怎么可能将其复生?!” “呵……”逸风冷笑,“倘若不能复活她,我就利用这伏羲琴,杀了许许多多神族,像沉明那样的神族!” “你!!!”雪涯急了,“现在我终于明白娘亲和天楚哥、翎溪哥他们,还有所有的神将为什么要誓死守卫伏羲琴了!我也绝不会让伏羲琴落入你的手中的!” “别跟他废话,他就是个疯子!”秦莫承看了一眼雪涯,恨恨地道。 疯子……雪涯承认,自己也认为逸风是疯子,可是,当这句话从秦莫承的口中以似曾相识的口吻说出来时,她立刻想到曾经在很久以前,芜鸣也说过镜颜是疯子,秦莫承也说过她雪涯是疯子。 没错,他们都是疯子,那么无论他们打打杀杀成什么样,别人也顶多会说一句疯子而已吧。 忽然间,她觉得当疯子也是件幸福的事,毕竟别人不会真的和一个疯子计较,然而,就算是疯子,她也不会让逸风真的毁了伏羲琴,害了天下苍生 逸风忽然转了话题,“哈哈,疯子?雪涯,难道你不想知道关于你的父母?你的父亲可是与我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 “我当然想知道,可是,你会告诉我么?”雪涯自认为自己的智商也还没到白痴的地步。 “就算他告诉你,你敢信么?”秦莫承亦冷然道。 “哈哈!”逸风大笑,完全不理会秦莫承的捣乱,而是道:“你的父亲恭豫是我多年好友,也是魔界一位响当当的魔将,人缘极好,以至于他与你母亲容萱相恋多年,我都替他瞒下,不至于有损他在魔界的声誉。” “后来呢?”雪涯仔细听着,虽然秦莫承的话让她心中起了几分警惕,但有关于自己父母的事,先下已与伏羲琴无关,她觉得逸风没必要欺骗自己。 逸风叹了口气,接着道:“是我的错,是我一味替他隐瞒,才纵容他和容萱的感情越陷越深,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走到灰飞烟灭的地步。”他停了停,看着雪涯,又道:“你的娘亲和你一样,是位神界的御法澄影。曾经还有一段时间,我想方设法让她与天楚在一起。他们两位一个是伏羲琴的主人,一个是伏羲琴的护法,即使陷入感情也顺理成章。” “娘亲和天楚哥……”雪涯怎么听都感觉别扭。 好在逸风接着道:“不过,咱们大名鼎鼎的容萱女神心里眼里只有恭豫一人,而天楚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除了璇梦的女人,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真的是这样么?”雪涯实在不愿承认自己多年来当做英雄来崇拜的天楚也是个逃不过凡俗虚荣的男人。 “后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容萱在大战中重伤难愈,恭豫为救她耗尽灵力,他们自知命不久矣,于是留下了你,而后不久双双离世。”逸风说道这里,忽然目光一转,眼中带着别有深意的笑,一字字道:“你知道翎溪为什么拿你当亲妹妹般照料,对你这么好么?” “为什么?”雪涯战战兢兢地问出这三个字。 “因为,他觉得有愧于你。”逸风一字字道。 “什么?!”雪涯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169 第一百六十九章 蒹葭 逸风冷笑,“或许你没有仔细想过,你的父母双双离世时与天楚阵亡短短不过数年,后来翎溪得了冰弦,他选择的是用来救天楚,而不是你的娘亲,所以,他觉得对你有愧,我说的对么?” “……不是这样的!”雪涯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气。 “逸风,你除了妖言惑众,还会什么?!”秦莫承大怒。 “那是什么样啊?你们两个来告诉我?”逸风得意地大笑。 雪涯茫然凝立半晌,缓缓道:“冰弦每一千年只能救一位神族,翎溪哥与天楚的感情比与我的娘亲更深厚,他愿意救谁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救天楚哥,我没权利指责他,就算是他觉得对我有所愧疚,也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的兄妹之情。”雪涯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连她自己也觉得为何此刻的头脑会这般清晰理智,善解人意,似乎只要是不涉及到秦莫承的事情,她都能够处理的通情达理。 秦莫承转头看了看雪涯,道:“翎溪对你好,不单单是因为愧疚,你也说过,两族不能延续后代,倘若当年翎溪救得你的娘亲复生,那么你的生命就会逐渐枯萎,走向死亡。” 雪涯心中一震,不得不说,很多时候秦莫承的脑子总是比自己更清楚,更敏锐。 他们说话的时候,逸风只是轻轻摇头,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而只是专注于幻境中的男女,他轻轻伸出手去,向着蒹葭的脸颊,然而所能够触碰到的,也只是神界无形的清气。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取回她最后一分散落六界的魂魄么?”逸风忽然转头笑问。 “是我告诉你人界忘川蒿里有那半分魔魂时?”秦莫承蹙眉问。 “不错,只不过……”逸风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逸风每次说话都只说一半,这让秦莫承极其无奈。 逸风顿了顿,道:“我在忘川蒿里取回的是蒹葭的最后半分魔魂,而在此之前,我的兄弟曾经帮我在昆仑山巅从一个凡人身上收回了另外的半分魔魂。” “你是说傅千秋身上那半分魔魂?!”秦莫承一下子想起,当年在自己与雪涯等人在昆仑之巅围捕傅千秋时,清漠忽然出现,然后一举收了傅千秋身上的魔魂,说这是魔尊大人想要的,也是从那时,他们认识了清漠。 逸风已大笑道:“不错,清漠帮我收回那半分魔魂,所以我不再计较他胡闹任性,害的孤刃没能夺回风弦。” 忽然,雪涯向前走了几步,道:“逸风,我想知道,你和那个姑娘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才使得你这般不顾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天下苍生来夺伏羲琴复活她?” 逸风冷笑,“纵然你知道了,就会把伏羲琴双手奉上么?” “我虽然不会让伏羲琴落在你手中,可或许我会对你另眼相看。”雪涯道。 “哈哈!”逸风纵声长笑,“另眼相看?这六界中对我另眼相看的神仙人鬼有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秦莫承凝眉,“我也想知道堂堂魔尊大人究竟和那个女子有着怎样的经历。” “你们都是闲着没事干了么?”逸风不屑地道。 “我是一个凡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到人界去,与你们再无相干,而她有一半魔族血统,可以说有一半是你们自己人。而逸风你的过去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如果连我这个凡人都不能分享的话,这些陈年旧事藏在你心中,会好受么?”秦莫承冷笑着看向逸风,同时又看看雪涯。 似乎是被他这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一般,逸风默认呆立半晌,然后似乎是别有用意地深深扫过秦莫承和雪涯一眼,一字字沉声道:“这些过去的事,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有人想知道,那索性说说好了,也盼你们能认清自己,莫要重蹈我的覆辙。” 他说这句话的那一刻,雪涯分明从他一向飘逸出尘的神情间看到了即使身为魔尊也难以隐藏的深深落寞。 那些藏着逸风身后不为人知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只有对着秦莫承这个凡人和对着雪涯这个半神半魔的女子才他才肯说出的过往,又是怎样? 纵然纵横六界万载,依然逃不过生离死别的绝望与刻骨铭心的思念。他的背后,究竟有着一个怎样的女子,一份怎样千万载难以磨灭的神情? 逸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悠然退开两步,定定仰望着那巨大无形的幻境中,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的容颜,然后,缓缓道出往事。 万载之前,魔界的风,依然冷冽,魔界的天空,依然是变幻莫测的紫色,魔界的河,依然流淌在璀璨的星空。 一切与如今别无二致,只是那时,他还不是魔尊。 逸风,只是一个寻常的魔,只是一个不强不弱,不声不响,无爱无恨的寻常小魔。他所修炼的,是术灵澄影,一个拥有绝顶攻击却体质偏弱的族系。 与其他两族的术灵澄影打手一样,每次大战时,无论是对抗神界,抑或是围攻仙界,他只需要和其他的术灵澄影同伴们远远地站在队伍的后方,将自己最凌厉的法术攻向敌人便足够了,在前方念守皓天与璇梦的保护下,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日子也平静如水,在千篇一律的修炼与战争中度过。 直到那一日,与神界一场大战,魔族小胜一筹,魔界的将士们清理战场完毕,三三两两地或坐或站休息。魔族的性格不同于神族,大多数魔不喜欢三五成群地谈天说笑,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纵使聚在一处,也大多沉默无言。 此刻,逸风正独自一人站在魔界那万载不衰的参天古木下,深紫色的枝叶映衬着他白衣飘飘的身影,很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潇洒。 忽然,远方一个骑着烈焰雄狮的身影疾奔而来,让他眼前一亮。烈焰雄狮是两族极难驾驭的坐骑,它们性情暴躁难驯,也只有皓天一族才有可能降服它们。待到那骑着狮子奔来的身影近了,他才看清那稳稳坐在狮背上的,竟是一名红衣少女,她通身火红的衣裙的魔界苍劲的风中飘扬,不同于神族那些气质婉约的女子,她的眉目间是一种英姿飒爽的惊艳。 那少女骑着烈焰雄狮从逸风身旁奔过去了,擦肩而过的刹那,她隐隐回头一瞥,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震了一下。很多时候,心动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少女似乎是有什么战报,因为他看着她马不停蹄地奔向前方不远处的魔族首领。此刻,他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的七尺余长的大刀,通体绯红,很有几分天楚的纯阳离火刃的气势,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天楚。他唯一知道的是,那样霸气的长刀,是凌战皓天的独门兵器,这么说,这个少女是一位凌战皓天?想到此,逸风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凌战皓天这个拥有最凌厉霸道攻击纯打手派系通常来说只有男人来修炼的,而眼前这位少女,竟然是凌战皓天。 逸风看着她做完了传递战报的任务,信步走到自己身后这棵深紫色的参天古木旁,将坐骑烈焰雄狮的缰绳系在树干上,并不再抬头看他一眼。 “姑娘……”逸风想要和她说话,却又不知怎样开口。 那少女抬起头,火红色的衣裙映衬着胜雪的容颜,说不出的俏丽。 “我叫逸风,请问姑娘芳名?”逸风首先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蒹葭。”那少女想来也是大方豪爽之人,爽朗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蒹葭……”逸风沉吟着,这个名字不是很符合魔族名字的特征,首先这两个字逸风就不是很懂。 “那是一种人界的草木。”红衣少女蒹葭解释道:“一种初生的芦苇,人们常用它来寄托一种相思。” “寄托一种相思……”逸风抬眸,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对那个自己从未到过的人界有了无限的向往。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蒹葭为何物,亦不知蒹葭为何人,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心。 此后的日子,他时而会约蒹葭一同四处游玩,一同并肩作战。逸风发现,蒹葭不愧为巾帼英雄、女中豪杰,似她这样修为的凌战皓天便是纵观魔界也没有几个,更不是自己这个小小术灵澄影可以比拟的。或许是由于身为凌战皓天派系的原因,蒹葭不似澄影派的女子般有着温婉娴雅的性情,她所表现出的,是一种女子难有的豪爽与大方,不扭捏,不矫情,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逸风常常会找蒹葭去观赏六界的美景,只因那是,他是一个人,而蒹葭也是一个人。 “你有去过人界么?”望着这个修为比自己低微的小兄弟,蒹葭笑问。 逸风茫然摇了摇头。 “走,我带你去人界看看,那里有很多更独特的风景呢。”蒹葭兴致勃勃。 “好,我要看看蒹葭那种草木。”逸风信誓旦旦。 于是,蒹葭施展法力,带领他来到他还从未去过的人界。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没有了时间与空间的飞渡中,他所能感受到的唯有前方那一抹耀眼的红,红的热烈,红的惊艳,红的让他以为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种颜色。 唯留前世的风,今世的尘。 “这就是人界了?”当她的身影停住脚步时,他惊喜万分,对于一个从未来过这里的魔而言,这无疑是新奇的,神秘的,美不胜收的。那时的他,还会欢喜,还会激动,还会发自内心的笑。 蒹葭亦笑着点头,然后指着远方河畔那一片白色的芦苇,“你那,那就是蒹葭,传说这里的人们常以这种草木来传递情愫,表达相思之情。” 逸风凝眸远望,那一片苍茫的白色芦苇轻轻在风中摇曳,四周氤氲着亦真亦幻的朦胧水气,这景象,犹似仙境,“原来,只是一个如此美好的传说,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都这样美。” 蒹葭一笑,她的笑很好看,很迷人,不似其他女子羞涩脸红,而是一种坦坦荡荡发自内心的笑,比六界的任何一种美景都要美。 他呆呆地望着她,不由得痴了。 170 第一百七十章 那一束幽魔花 此后的日子,他们时常并肩游历人界。 阳春三月,他们一同走过江南的溪畔垂柳,看燕子归来,伊人成双,望西子湖畔的玲珑碎梦。 五月桃花,他们一同踏过古镇的醉人芬芳,观馨香满园,碧树成荫,听佛塔古刹的晨钟暮鼓。 秋夜飞霜,他们并肩漫步岭南的山间谷底,望雁过无痕,风吹无形,看溪山蒙蒙的秋高气爽。 数九寒天,他们并肩登上长白的天池幻境,听冰凌叮咚,雪落无声,观飞雪漫天的江南如画。 只是那时,他依旧是逸风,她依旧是蒹葭,那样的淡淡的关系,如此纯净,如此坦荡。 不知不觉中已成了一种习惯。 直到后来,战事更加的频繁,他被迫修炼,她被迫参战,他们,再也没有时间并肩看春花秋月,烟雨蒙蒙。 许是过了很多年,没有时间的概念,只因他们的生命,千篇一律的寂寥,无情,无爱,无生,无死,甚至孤单到不再有记忆,不再会思念。 “原来,已经那么久没见到她了啊。”多少个早已不知岁月的日夜,他仰望魔界变幻莫测的蓝紫色天河,轻轻长叹。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一丝淡淡的思念早已在自己心底扎下了根。 再后来,仙界大乱,神仙一脉,妖魔一家,神仙除妖,妖魔抗仙,因而打击仙界也一直是魔族历来乐此不疲的战事。 那一次,仙界大战。 显然一向居功自傲目中无人的魔族也有低估了对手的时候,这一次战斗因准备不足而使得魔军陷入困境,被他们一向不屑于正视的小仙围了个水泄不通。逸风自然也在受困的行列。 魔族阵型一乱,原本防御就弱而站在后排只负责攻击的术灵澄影一旦陷入被围攻的境地,会造成相当危险的后果。此刻逸风便落了单,身边既没有念守皓天吸引敌人攻击,也没有璇梦作为后方补给,一时心下大急。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冲入敌军不顾流血,奋勇厮杀的凌战皓天一样勇猛,当自身的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由不得谁不勇猛。 苦战,永无止境,当他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住,就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忽然远处一对人马疾奔而来,为首的正是蒹葭,仍是持着那柄与她身体极不相称的沉重大刀。 那一刻,他呆住了,几乎已忘了躲闪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法术。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她了。她还是那样的一身红色战甲衣裙,眉目间洋溢着英姿飒爽的豪情。 “好久不见,你还好么?”蒹葭将手中长刀舞得像风车一般,轻易地便杀入重围,抢到逸风身边。 他郎朗一笑,远远地望着她,心如这广袤的战场,漾起瀚海微澜。如今的他,已能够与她并肩作战。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也是他第一次参与如此规模的大战,战乱中,他唯一的方向就是前方那一抹朝阳般的红。 一声红衣的她,如同朝阳之下肆虐盛开的莲花。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魔,战场之事,他不太懂,唯一知道的是,他们有一个强大的对手,神族统领百万先兵的上神沉明。那时,还没有天楚,也没有泓玄,沉明是神族所向披靡的第一神将。 他们与沉明,打了数千年,输多赢少。唯有这一次,当时的魔尊从妖界调集大队人马,供蒹葭带领,与沉明决一死战,也唯有这一次,沉明兵败如山,落荒而走。 远处那一抹大红的身影飞身而追去了,他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以他的修为,还不能迫沉明太近。按兵不动在那荒山之巅,远远地望着他们,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站在战场的一角,任凛冽的风吹动他们的衣袂,如同那三生壁上的雕塑。 就这样蓦然对视半晌,她,这个一向话少、只用手中长刀说话的女子终于开口了,声音飘渺如同来自天籁。 “沉明,你也有今天。” 沉明手中长剑轻扬,如雕刻般冷冽清俊的面容看不出一丝神色,声音只是冷冷地没有温度,“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蒹葭幽幽叹了口气,“你我之间,真的就只剩下刀剑了么?” “你以为还有什么?本就不两立。”沉明如冰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蒹葭像是在思索什么,半晌,却缓缓放下手中长刀,自嘲般地戏谑一笑,“枉我从前不惜抛下一切追随于你,你却半点也不曾在意。” “从前?哈哈……”沉明笑了,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忽然绽放的笑意非但不让人觉得温暖,反倒有种寒彻骨髓的心惊。 “事到如今,你还敢提从前?从前我不识你身份,视你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而你呢?假借神女身份骗我,将我耍的团团转,你得逞了,很好玩么?” 他停了停,又道:“再者,你利用计策将我骗入魔界,囚禁数载,害我损兵折将,你开心了?指望我会喜欢上你?哈哈,可笑!” 蒹葭凝思片刻,缓缓走上前两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错,从前我伪装神女身份接近你,将你软禁在魔界,不过是由于喜欢你罢了,况且你不知我真实身份时,不是也过得很开心么?那时的你,非但不讨厌我,甚至还有点喜欢我,如今你倒不承认了?” “哈哈,喜欢?我们之间只会是仇人、陌路、两相看厌,唯独不会有喜欢。”沉明字字斩钉截铁。 蒹葭若有所思,“原来,我曾对你的陪伴、追随、以及你受伤时的照料,到头来只换得一句仇人、陌路与两相看厌。” “我沉明一生除魔,最恨的便是魔族的乖戾、杀戮与欺诈,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动一丝一毫的情意。” 蒹葭沉默片刻,手中长刀骤然扬起,斩落一片天边的红霞,随之斩落的,也有沉明的半襟袍袖。 “既然如此,你走吧。” “你,放了我?”沉明侧头蹙眉。 “不错,”蒹葭微微仰头,明媚的双眸中洋溢的是身为一个皓天族的魔女难得一见的自信,“既然你还不肯承认当初对我的感情,那么我只好放了你,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承认。” 言罢,她不再理会沉明,而是转身走下山岗,火红的战袍在凛冽的寒风中划下一抹炫目的红。 望着沉明转身离去的背影,逸风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地痛了,那时,他以为心是为自己而痛,多年以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她。 因为,她的痛,牵连着他的心。 多年以后,战争仍在继续,那时的她,早已成为统领百万魔兵的一代统帅,那时的他,也早已在千万妖魔中脱颖而出,独领风骚。 偶有闲暇的时候,他也会邀她小聚,喝几杯茶,看一看日出,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样的日子,很好,至少,他满足。 斜阳午后,天幕如澜,之界那块三生壁前,他与她并肩而立,他想让她知道,那三生壁上,满满都是对他的记忆。 “逸风,这面石头上有谁的记忆?”她无邪的笑,依旧如同最浪漫的烟花。 “有我的,也有你的。”逸风淡淡地回应着,这里,有他对她的记忆,也有她对沉明的记忆。他想不通,沉明那个至少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神族,为何会博得蒹葭的喜爱。可世间的种种情愫,难的不就是个想不通么。 想不通、看不透、参不破、忘不掉、放不下…… 她扬手折下一束幽魔花,扬起飞扬的花瓣,如同他们初遇的刹那芳华。 “也许我们都还不够潇洒……”她洒脱地说出这句话时,笑靥如花。 是啊,他们都还不够潇洒,来不及将这一切放下,尽管表面看来,他们无牵无挂。 纵然她的一言一行是洒脱的、从容的,可她的心,只有他懂。就如同此刻,她飞身而起,掠向那误入之界的女子。 那像是一个小神女,从神界的方向而来,看修为,不过万年的样子,腰间挂着璇梦独有的兵器双剑。或许这只是一个误入禁地的末等小神而已,受了魔界灵力的侵袭,她自然就回去了,根本用不着蒹葭这等魔族高手出面阻拦。然而,当她看到这小神女时,却目光一闪,这个女子,曾在沉明身边出现过,或者说,曾是他的御用璇梦。 那么,就更加不能放过了。她盈盈一笑,飞身掠过逸风,站在这小神女身畔,手中长刀一扬,“姑娘,你过来。” “啊?”小神女一惊,似乎正犹疑着要不要过去。 对面,蒹葭的笑如同三月里的春风,带着明媚与一丝看不透的冷冽。她的手已暗暗握住刀柄,一旦面前的小神女踏入魔界,她便立刻手起刀落,斩了她的魂魄。在这势同水火的战争敏感期,杀掉一个闯入魔界的小神女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她是沉明身边的人。 他们魔族本就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想爱就爱,想恨就恨。 小神女似乎被她温文尔雅的外表所惑,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她手中的刀已燃起耀耀火光。 突然,远处一抹白影在电光石火间闪过,一把捞住即将踏过边界的小神女,稳稳站定,正是沉明。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蒹葭收刀而立,眉眼如画间还带着那么一丝戏谑与欣喜。 “你若动她半分,我让整个魔族陪葬!”沉明依旧冷冷的,不带一丝神采。 “呀,那我岂不是早就把我们整个魔族都赔进去好几次了。”蒹葭一笑,回头望望逸风,逸风想要说话,却觉得这种场合,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那时的他,还不够强大,不够大胆。 “少废话,你记住,除战场外,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若再让我看到你寻衅滋事,休怪我不客气!”沉明手中凄冷的剑光映着魔界天空的点点星河,自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原来,我们的关系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生人,我还以为是仇人……”蒹葭若有所思地笑着,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看不透的神采。 两相看厌的仇人之间还曾有恨,而陌生人,连恨都不曾有,更何谈爱?比仇人更加让人心寒。 沉明偕同那小神女头也不回地走了,蒹葭转过身来,面对那亦真亦幻的三生壁,这一笔账,她亦记下了。只是,她记了这么多笔帐,究竟要哪一天才能讨得回来? 逸风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只要她回一回头,就看得到他,可是,她不曾。 在她心里,他固然也是一位重要的朋友,然而,却只是朋友。 171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冷雨葬名花 战火连年,战事越来越紧了,这一次,魔军大败。神族似乎又添了些许高手,魔军节节败退,情势堪忧。蒹葭与逸风各领一支魔族军队,在魔尊的指令下,突围冲击。 战火中,她看到了敌方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沉明。 多年不见,他英俊如昨,气势如昨,手中的长剑亦如当年的冷冽凄寒。他,是他们的头号敌人。 “逸风,我带人将他引开,你趁机突围,将我们的族人撤回魔界。”饶是大敌当前生死堪忧,她说话的时候依旧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淡薄而明朗。 “你去引开他,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这么多年过去,逸风的话也开始变得不容置疑。 她笑了,一如当年的明媚,轻轻执起他的手,“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唯一的牵挂……”他沉吟,她唯一的牵挂难道不该是沉明么,就算对自己牵挂,那也是挚友、姐弟间的牵挂。只是那时他还不懂,这一种牵挂,是寄托。 只恨造化弄人,还来不及等到他强大。 终于,他们还是一同上了战场,那最危险的境地,对面,是沉明的神族大军。 那一年,他们被困于神界天穆河,手下魔兵伤亡惨重;由魔族而来的援军在之界遭到大量神族伏击,全军覆没; 那一季,他们退守天穆河畔落霞山,沉明大军压上山腰; 那一月,他们的璇梦死伤殆尽,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术灵澄影与凌战皓天; 三日前,沉明发动最后的伏击,攻上山头。 战火连日肆虐,那最后一只援兵也消亡在神族的天光下,他们知道,有些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她整理好原本就是大红色、又被鲜血染了再染的战袍,以刀立地,缓缓走上山腰,与沉明相对而望。沉明双目中的寒光,冰冷得没有一丝色彩。 “沉明,放他走,看在我也曾费尽心思讨你欢心的情分上。”她淡然如水的目光望了望逸风,用最后一丝尚有余温的信仰来赌。 她的信仰,是沉明,她赌的,亦是那最后一丝情分。 沉明大笑,“呵,情分?你我之间曾有过什么情分?如今的我只希望你彻底的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逸风手中武器散发出同样凛冽的寒光,“我不要这个神族的怜悯,我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说着,他握住了蒹葭的手。 “你答应过我,要活下去。”她转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凄然。 是夜,落霞山巅,天穆河畔,凄厉的火光照亮深邃的夜,那倚刀而立的红衣魔女手中的衣袖祭起大片的红云,数以千计的刀锋飞舞在山河上空,燃烧器肆虐的火焰。 血涂阵! 以自己鲜血魂魄来与敌人同归于尽的血涂阵! 对面的神军一时间烧得片甲不留、哀鸿遍野,惨烈的鬼哭狼嚎中,她看到沉明满身鲜血的身影,坠入落霞山谷;看到逸风满是惊恐的目光,竭尽全力奔向她。 “答应我,要活下去……”她用最后一丝力气向逸风喊着。紧接着,目光便转向那遥不可及的山谷。 蔓延的火光阻断了他们之间的道路,他满眼皆是浓烟滚滚的烈焰,直到终于不支晕倒。她依旧倚着长刀,望着燃向天边的火光,天外,却纷纷落雪,像极了那个她初见他的寒冬。 那时,他眼中雪落无痕,浮尘明灭。 此时的她,微微扬起手臂,任落雪飘洒在掌心,望着那不会融化的神域的雪,她微微笑了。 终于,她的手无声地缓缓垂下,生命也终结在这一场毁天灭地的大火中。 大火燃烧了整整三日,将这片战场燃成了废墟,终于,她还是选择了与他同归于尽,而且是用了最决绝的方式,血涂阵,连魂魄也不曾留下。 逸风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这里再也找不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犹如一片早已荒废了多年的战场,而他知道,就在三天前,那些鲜活的生命,还曾存在过。 一片残破的红衣飘落在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已跟着她一起死了,这份爱他隐忍得太久,以至于还来不及,来不及说出口,来不及等到自己强大。 镜光微敛,秦莫承、雪涯从那份万年之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时,逸风已远远地站在无极走廊的门口,神情冷峻而萧然。 原来,魔尊逸风的从前,是那样子的。 雪涯缓缓抬起头,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她想靠近他一些,想更多地了解一分这位魔尊,毕竟,她也算他半个族人。 然而,还未等她靠近,逸风如皓月烟云般的衣袖一挥,凛冽的风顿时飞扬在这四周,无尽走廊的尽头,渐渐显现一根耀白色的光芒,一时间照亮得四周犹如烈日骄阳,从深渊般漆黑的无极走廊直通入天际,四这一片神域如同永不入夜的白昼。 “阳弦?”雪涯大惊,见过了前面六根琴弦的样子,她已能够一眼认出,这就是伏羲琴弦中的最后一根,阳弦。 “果然在你手上。”秦莫承咬牙蹙眉,盯着逸风。 “呵……”逸风轻笑,“这根琴弦早已在我手上了,之所以还不曾拿出,便是等着这丫头集齐了其他六根,我再一举收入囊中,岂不省了很多力气?” 秦莫承按剑,斜目看着他,“莫说是她,便是我一个小小凡人,都不会将这些伏羲琴弦给你,令妖魔肆虐、太平不复。” “那就等着瞧,”逸风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任从无极走廊吹来的风扬起他白色的衣袂,“七根琴弦齐聚,伏羲琴方能发挥作用,单单这一根阳弦,在这里用不了月余便会被这无极走廊的灵力吞噬殆尽,到时候剩下的六根琴弦全都变成了废物,大不了便是谁也得不到伏羲琴,若有兴趣就试试。” “你!!”雪涯惊了,没料到逸风竟然下了拼个鱼死网破的血本,倘若一根琴弦被毁,其他几根便再无用处,伏羲琴从此消失,六界太平不复,妖魔便会一直为祸人间,后果不堪设想。 魔尊逸风,他竟然宁可拼着放弃复活蒹葭,也要赌上一赌,赌神族是否敢真的毁了伏羲琴。 诚然,他赢了,神族历经二十年苦寻伏羲琴,如今又怎能让他毁了,可是,倘若伏羲琴真的被逸风操纵,又岂是仅仅复活一个蒹葭那样简单,更何况蒹葭已魂飞魄散了这么多年,即使伏羲琴在手,也难以将其复活,他逸风只是为了一个信念罢了。 更何况蒹葭是被神族害死的,到时候逸风得了伏羲琴,倘若不能复活蒹葭,势必为蒹葭复仇,屠尽神仙人鬼,以逸风如今的修为,再加上伏羲琴的威力,到时便无人再能与他相抗,只怕整个六界都将成为他手下的牺牲品。 她不敢想下去了,便是整个神族都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为今之计,她必须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既完好无所地拿回阳弦,又不至使其他六根琴弦落入逸风手中。 对面的逸风再次发话,“这阳弦在此受无极走廊的吞噬,至少也要月余才会消亡,你们还有时间,回去同天楚好好商量吧,别忘了,以这无极走廊的灵力,任何接近于此,必将魂飞魄散,所以,还是别妄想来夺阳弦,哈哈……”他言罢,身形一展,消失在无极走廊的上空。 一时,只剩下雪涯与秦莫承两两相对、面面相觑,当然,还有屹立于无极走廊尽头、纹丝不动的阳弦。 凌波殿大堂,天楚、雪涯、秦莫承、陆云轩、泓玄、烟若、陌言、翩婳已围坐在一处,商议了数日了。自阳弦被逸风安插在无极走廊依赖,他们便将此事禀告了天帝,天帝派下众多天兵天将前来围剿魔尊逸风,大战已持续数日,却双方势均力敌,毫无进展,众人一时愁眉不展。 “阳弦在无极走廊只能支持一月左右,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泓玄发话。 众人深深点头,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然而夺回阳弦却难如登天,无极走廊附近凛风呼啸,靠近的瞬间便会被吸入走廊之中,只怕魂魄也难以保全,逸风这一招,不得不说狠绝至极。 魔尊,那个有着这样威仪称谓却清寒冷绝的男子,想必自蒹葭死了后,他便什么也不在意了吧,不在意他人的生死,也不在意自己。 这些天以来,每个人的心都随着战事忽起忽落,仿佛除了这最后的决战,其他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雪涯甚至发现秦莫承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先前那般生冷,倒像是两个人只是普通的战友,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八月十五,天楚率领天兵三千,与魔军于无极走廊北侧展开连日大战,互有胜负。 八月二十,泓玄、烟若领兵,与孤刃与无极走廊之东明潜山对峙,围困住孤刃魔兵。 八月二十五,清漠带领魔军至明潜山,与泓玄、烟若一战,解了孤刃大军之围,双双退守无极走廊,与逸风会和。 八月三十,秦莫承、陆云轩悄然潜入敌营探听讯息,发现阳弦灵力已被吞噬大半,岌岌可危。 九月,泓玄再次召集众人,做最后的备战。 172 第一百七十二章 镇魂石 本没有时间的概念,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事件发生的记号而已,可这一次,他们真的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多则十天,少则七八天,只怕阳弦就不保了,我们必须在这最后的时间决战。”泓玄不愧为众人的首领,指点江山果断冷静。 天楚点头,作为神族第一战士,最凌厉的打手,战斗早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各位上神,我等自人界来,虽然势单力薄,但为了六界太平也绝不贪生怕死,但有用到我们指出,请随时吩咐。”陆云轩一抱拳,此生能参与这轰动六界的旷世奇战,还管它是为王为奴为神为仙。 泓玄点点头,起身向着天帝的方向上了三炷香,又拜了三拜,从怀中郑重拿出一个包裹,小心打开,众人讶异地看到,里面有七颗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是镇魂石,由上古神器神农鼎炼制而成,历时数千年也只能成就这七颗,天帝将其赐予我们,以对抗无极走廊的噬魂灵力。”泓玄说着,将七颗镇魂石一一放到参战的众人之手。 天楚、烟若、陌言、翩婳、陆云轩、秦莫承,最后给自己留了一枚。 “是不是有了这石头,我们就不怕无极走廊的灵力了?”秦莫承有些难以置信地捏着手里那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镇魂石,解下颈中的红绳,与他原本那枚双鱼挂坠绑在了一起。 泓玄摇头,“倒不是有了它就不怕无极走廊的灵力,而是它能够震住我们的魂,即使我们不慎被无极走廊吸入其中,有了这镇魂石,我们也不至于一时魂飞魄散,而至于能支撑多少时候,也不好说。” 他顿了顿,又道:“有了这镇魂石,我们就可接近无极走廊,一举攻入逸风的大本营,伺机夺取阳弦。而雪涯,我没有给你镇魂石,并非其他原因,而是你要守护天渊法杖中其他六根琴弦,不必与我们一同身临险境,至于莫承兄弟与陆道长,将你们牵连进来,实在对不住了,无论你们何时想要离开,我等绝不阻拦。” 秦莫承将那镇魂石放好,朗然一笑,“既然来了,不看到一个结果我又怎会离开?” 一刹那,云雪晴望向他,这句话,多么像自己的心境,她与他之间,没有一个结果,又怎么能放他离开? 泓玄转头向陆云轩道:“陆道长,有一个重任,我思来想去不得不托付给你。我们几人进入无极走廊的地界,生死难料,即使不被卷入无极走廊,只怕也再无退路,到时请你在无极走廊之外,替我们布一个阵,也就是生门的位置,相当于为我们留一条退路,事关重大,陆道长,你是修仙之人,道法深厚,为人冷静沉稳,此事唯有托付于你我方能放心。” “既然如此,陆某绝不辜负所望。”陆云轩接下了这个重担,在他看来,无论是与他们一样在无极走廊四周搏杀,还是在远处布阵,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够为这六界太平做一份事,他心愿已足,他是凡人之身,难以上正面战场与魔族拼杀,又懂得仙法,于此布阵最好不过了,而秦莫承生性好动,大敌当前恐难以静心凝神,因而这布阵一事,果然还是他陆云轩做最好。 安排已定,这一天,浮云蔽日,长虹凌空,泓玄、天楚、烟若、陌言、秦莫承、翩婳几人踏入无极走廊方圆十里的地界。地界之外的山岗上,陆云轩盘膝坐在早已由泓玄设置了法障的山岗上,操控着生门之阵,饶是前方的大战陷入死境,只要生门还在,便有一线生机,而泓玄更是心思慎密地将陆云轩周围设了封印,寻常妖魔难以近身。 雪涯站在更远的地方,静静注视着战场,泓玄说过,她只要保护好手里的天渊法杖就够了,因而这一场战斗,她本不需来。 她知道自己此时该呆在凌波殿,与泓玄的娘子紫瞳一起照料翎溪的,这些日子来,翎溪身子好转,可她却越来越担心,她担心的不是翎溪,而是天楚,不只是担心,甚至害怕,害怕如同当年她不曾亲眼所见的那一次大战,天楚就那么消失。 如今的他们每一个人,都难以承受再一次的生离死别,因此,她要盯着天楚,替所有人盯着天楚,尽管她知道仅仅盯着,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她抬眼望向前方的战场,大战已经开始,看不清那穿梭在战士们中间的敌人身影,是逸风?孤刃?还是清漠?更看不清在华丽招式笼罩下的己方人们,唯一清晰可见的便是旁边的山头,陆云轩盘膝而坐,闭目运功,这个时候,她其实很想和陆云轩说几句话的,哪怕只是互相安慰,可她知道,不能打扰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步步逐渐靠近战场,企图看得更真切些。 昔日的战友,配合得默契依然,泓玄、天楚、陌言站在最前方,接下敌人的攻击,翩婳居中,为战友防御疗伤,烟若再后,强大的剑气随时袭向敌人。这本是配合天衣无缝的阵法,美中不足唯有少了翎溪,御法澄影的作用在战斗中不可小觑,此时少了他们这御用御法澄影翎溪,自然战斗力打了些折扣,不过对付逸风的魔军,一时也不至落败。 无极走廊的上空,逸风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观望着这一场战斗,直直夜幕时分。 不知不觉中,雪涯已来到这一处战场的边缘,每一位战友、每一个招式都牵动着她的心。直到泓玄下令退兵,回神界休整,明日再战,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下。 然而,变故往往生于放松警惕的时候,就在他们撤出无极走廊的地界时,身后的逸风忽然纵声长啸,武器轻扬。 “好戏才刚刚开始,让你们也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 言罢,劲风迭起,无穷的凛风从无极走廊中吹来,众人一下子几乎立不住身形,走在最后的陌言功力稍弱,那烈风如同一把无形的手,将他卷起便向那暗无天日的深邃走廊中飞去。 “小言!”雪涯大惊,不得不说御法澄影的速度堪称一绝,原本站在战场之外的她一个飞身跃过泓玄等人,一把抓住陌言的衣袖,泓玄等人一惊回头,无极走廊的风更强劲了,雪涯几乎拉不住陌言,甚至连自己也被带得向无极走廊飞去,危急时刻天楚一把抓住她的手。 三人就这么坚持着,终于,随着一声呼啸,陌言大叫一声终于向着走廊深处飞去,雪涯呆呆地伏在地上,手中空余一袂衣袖。上空,传来逸风的大笑。 “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神族,这就让你们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别急,后面还有很多好戏呢。” “逸风!你快把小言交出来!”天楚扶起雪涯,怒指逸风。 “呵,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天楚,昔日你败在我手上,今日也奈何不了我,就算不能让蒹葭复生,我也要你们整个神族为她陪葬!” 逸风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无极走廊的上空,适才还厮杀惨烈的战场,此时一片寂静,唯有无极走廊吹来的凛凛烈风。 一行人呆立在原地,难以想象就在刚才,陌言被卷入无极走廊了,虽然他带着镇魂石,可究竟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无人知晓,更无人能靠近这吞噬天地的无极走廊,一时间,谁都说不出一句话。 到底还是泓玄处乱不惊,吩咐众人回凌波殿商议。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连在房中休息的翎溪都听闻讯息前来,紫瞳扶着他,毕竟身体还虚弱,连脚步也有些虚浮。 “翎溪!”天楚一下子起身,扶他转回房去,“这没你的事,你休息就好。” “出了什么事,当我不知道么……”翎溪无奈摇头。 “嘿嘿,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就假装不知道,记住了啊。”天楚笑着把他推回房,这种大敌当前且己方损兵折将的时候,也就只有他依旧能够谈笑风生。 当然,这种谈笑风生仅对有限的人。 到底还是催了翎溪进房,紫瞳却转身出来,战事紧急的情况下,询问大家是否还需要璇梦。 这个美丽而柔弱的女子,虽然不曾亲临战场,却丝毫也不逊色于翩婳之类的巾帼英雄。 诚然,泓玄是不大愿意将紫瞳卷入战斗的,任何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在刀光剑影中过着生死难测的日子,无论是人,还是神。 然而,能够随时随地以大局为重,却是除泓玄外,甚少有人能做到的。大敌当前,多了一个璇梦有时会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此时的他,不止是一个男人,还是一军统帅。 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颈中的镇魂石摘下,放在紫瞳手里,倘若有一线生机,他决定留给她。这份关乎生死的情意,她懂。 所有能够战斗的人,都已加入了战斗,雪涯忧心忡忡,三思四思之后,终于向泓玄提出,顶替陌言的位置。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泓玄终于应允,陆云轩从自己身上拿出那块镇魂石,递到她手里,“我在后方布阵,这石头用不到的,你带着吧。” 雪涯愣了片刻,方小心翼翼接过镇魂石,对面秦莫承的手堪堪按在胸前。 他也想将镇魂石给雪涯的,奈何晚了一步,人生中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事,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当然,雪涯似乎并未在意镇魂石,陌言被卷入无极走廊,已让她乱了方寸,不得不说,陌言是自己从小到大最好的玩伴,此时唯盼他靠着镇魂石的灵力,在无极走廊多撑个一天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救他回来。 173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惨烈的厮杀 次日,战场,泓玄、烟若、天楚、翩婳、雪涯、紫瞳、秦莫承齐聚,陆云轩依旧在泓玄布置的法障中布阵。 其他几人也是从前的安排,各司其职,战场配合得很默契,只不过失了陌言,多了雪涯与紫瞳,变成了泓玄与天楚两人主攻,翩婳与紫瞳两人为战友疗伤,烟若和雪涯站在后方,以远程法术打向敌人,秦莫承则伺机而动,解决几个小魔。 御法澄影的作用不可小觑,雪涯顶替了本该翎溪所在的位置,尽管功力低微,却聊胜于无。 他们的面前,是孤刃率领的魔族大军。 “只见孤刃而不见清漠,小心!”泓玄吩咐了一句,从以往的经验看,战场形影不离的孤刃与清漠,此时只见其一,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清漠隐身在附近,随时准备偷袭。 终究他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刻,一片寒冰爆裂的声音顿时在烟若身边响起,清漠现身,所有招式在一瞬间袭向烟若。烟若作为术灵澄影的派系,也算得上主力打手,奈何这种派系的特点便是防御较弱,自然也成了清漠首要偷袭的对象。 烟若本就不适合近身战斗,此时猝不及防,失了先机,原本他与清漠也算势均力敌,这番下来,败象立显,其他人自也不会袖手旁观,翩婳、紫瞳同时开了防御法章,天楚更是一个飞身跃上前来,手中长刀攻向清漠。 清漠这一回偷袭委实托大了些,现身出手后便相当于将自己暴露在群敌环伺之下,饶是战场外称兄道弟一番义气,可如今两族已势同水火,大战之中自然再也没人对他手下留情,这一被围攻,险象环生。 危机之中,一道玄色光芒闪过,孤刃的身影刹那出现在烟若这一阵营当中,有如从天而降,他不发话,只是舞动手中兵器,接过所有人的招式,解了清漠之围。 清漠退到一旁,斜目盯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是你为了玄弦和那小娘子追着我打的时候了?” 孤刃以一人之力独斗泓玄、天楚、烟若三位上神,抽不出身来看他,只是冷哼一声,低低道:“我抓你行,别人不行。” “哈哈……”清漠大笑,随即一个隐身,原地消失不见了。 战火持续蔓延,不知何时,逸风已然现身。说到底,逸风不像个魔尊,尽管有着一个魔尊应有的实力,然而无论气场还是派头,都不像个万魔瞩目的魔尊。 他太自由、太潇洒、太冷冽,仿佛除了寻找伏羲琴复活蒹葭的事,其他一切都不在意,随性至极。 雪涯看到逸风的一刹那,便觉得有些不对头了,因为逸风那一双深海寒冰般的目光,此时也正定定地望着她,确切的说,是望着她手中的天渊法杖,那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果然,他眉目间含着冷笑,一步步走上前来,穿越战场中上神们招式凝聚的漫天光华,一切的在他眼中,视若无物。 “没想到,你也敢来。”他斜目盯着她,身形站定。 “我来了又怎样?”雪涯微微仰起头,就算打不过,却也不能输了气势。 “呵,无极走廊中可还关着一位你的旧日玩伴,你既来了,就与他继续作伴吧!”逸风言罢,左手微抬,一束清光自他手掌间骤然而出,无声地笼罩在雪涯周身,她蓦然觉得有一种大力将自己拉向无极走廊的方向,连忙运功相抗。 她的功力又如何是魔尊逸风的对手,此时距她最近唯有烟若,烟若见状,手中长剑凌空划下法阵,将她罩在当中,烟若与逸风,一时间站在法阵的两端,像是在争夺法阵中央的雪涯。 雪涯感觉到周身燃起一种极寒的火焰,没错,此时唯有用极寒的火焰才能形容她此刻的感受,明明感觉到周身想要燃烧起来了,却又瞬间寒冷彻骨,她知道是逸风和烟若的法术同时在起作用罢了,可僵持片刻,依旧赶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逸风的方向移去。 到底烟若还是比不上逸风的功力。对面逸风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了,甚至有那么一刻,她觉得逸风的身后散发出黑色的烟雾,一张脸也变得扭曲狰狞,一瞬间,逸风手中的光芒倏然加剧,烟若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法阵应声碎裂,雪涯赶到自己的身子已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向着无极走廊飞去。 突然,她赶到自己的左侧肩膀和右手臂被抓住了,紧接着一股大力将自己抛向后方。原来,电光石火间烟若与秦莫承一同飞身而起,一人一掌将雪涯抓住,推向身后,而烟若却再也抵抗不了逸风的法力,被吸入无极走廊。 “烟若哥!”雪涯跌在地上,一时失了神。她从没有想过,这位与自己关系并不算最好、甚至因为翩婳的事还有些分歧的兄长,在关键时刻竟会舍身相救。当然,她亦知道,或许烟若救的不是她,而是她天渊法杖中的伏羲琴弦,饶是如此,这份情义依旧令她动容。 当然,她没有忘却的,还有秦莫承。此时的秦莫承,一人一剑独自立于刚才烟若被吸入无极走廊的位置,凛冽的风从无极走廊的入口涌出,吹得他身上阵阵刺骨的疼,一头青丝也披散看来,刚刚就是在这里,烟若被吸入了无极走廊,可他秦莫承亦是在此,感受到的却仅有刺骨的风。 难道说?…… 这里的无极走廊仅对才有效用!他恍然醒悟,从未有凡人来到这里,是以这里的也从不知道,无极走廊对凡人无效! 他一下子醒悟了,他无所畏惧了,尽管随便一个小魔就可以将他这个凡人一掌拍扁。 神界大军向后撤去,失了烟若这个主力战将,军心大乱,泓玄将众人汇拢在一起,扭头看向秦莫承的时候,也愣住了。 “秦兄弟,快过来,那里危险!”天楚说着便要去拉他。 秦莫承摇了摇头,反而向着无极走廊的方向走了几步,依旧没有任何变故发生。他扭头看向同样惊呆了的众人,然后一把扯下颈中的镇魂石,飞奔上前递给泓玄,只因泓玄的那颗已经给了紫瞳。 “无极走廊真的对凡人无效?”泓玄疑惑着接下镇魂石。 秦莫承点头,“想必正是如此,无极走廊一直是魔族营造,专用于对付神族,只因魔族从未想到,会有凡人来到此间,是以无极走廊并没有对付凡人的灵力。” 泓玄点头,心中清朗的几分,既然如此,那么凡人在此或许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 雪涯定定地望着他,适才他束发的冠带被无极走廊的风吹落,此时一头黑发披散开来,隐去几分往日的清朗,而多了几分邪魅与豪迈,这个多面的男人,无论是以哪一面呈现出来,竟然都能让她心动。 刚才,他不知道凡人不会吸入无极走廊的情况下,依然舍命救她。两个人,这样多好,为何非要厮杀个两败俱伤呢,那些新仇旧恨又为何不能放下,趁着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好好地相处,因为转瞬便不知身在何方。 罢了,几年前那一趟人界之行,她算是认栽了。跟随泓玄、天楚等人回到神界,她脑海中依旧是这个人界男子的身影。 战况愈演愈烈,这两天来,泓玄、天楚、翩婳、紫瞳、雪涯、秦莫承,他们再次逼近无极走廊,企图寻找时机夺回阳弦,怎奈魔族网罗了妖族部众,非但没有退缩之意,声势逐渐浩大。 雪涯跟着泓玄、天楚两位主力上神之后,天渊法杖凌空划下法阵,不知何时,一柄耀耀青锋总是出现在自己身前背后,抵挡住攻上来的妖魔,是秦莫承,连他自己也意想不到,与她配合,似乎已成了一种本能。 她的心微微震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依旧能够并肩作战,甚至依旧如同当年,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好像那么多悲伤的过往,从来也不曾发生过,她还是初入凡间的小小神女,而他,亦是刚下华山的年轻剑客。 人生若只如初见,怎奈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们只是与一些小魔过招,而泓玄、天楚、翩婳、紫瞳却是与逸风、孤刃、清漠等人正面交锋。魔尊逸风很少亲自动手,只是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观望着,像是在看一场笑话,神界的笑话。 蓦然间,他瞥见双双立在天楚、泓玄身后的翩婳与紫瞳,她们正用全部的功力维持着己方的防御法阵,不时给周围的其他神仙们疗伤。 逸风英挺好看的眉梢略略扬了一下,“璇梦?”他轻笑,当年的沉明,就抛弃了身为魔族、又是皓天一派的蒹葭,继而寻了个神族璇梦女子带在身边,璇梦,真的那么好么? 他恨沉明、恨整个神族,也恨璇梦。 他一袭素白的衣袖微微扬起,袖中的风会和了无极走廊的灵力,瞬间侵袭了整个战场,飞沙走石的呼啸中,每个人都清晰听到他带着浅笑的声音,“制敌先制璇梦。” 混乱中,翩婳、紫瞳两个人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被向前带去,向着无极走廊的方向,危急时刻翩婳手中双剑一展,混元法障顿时将自己笼罩,身形顿了顿,不再向前一步,与逸风相抗。 紫瞳可不如她这般功力,几乎是毫无反应之下便被那一袭劲风带得向无极走廊飞去,刹那间泓玄抓住她的手,却非但没能将她扯住,反而自己也一同飞向无极走廊。 两人的身影隐没在那暗无天日的无极走廊,神界众人一下子傻眼了,一时间谁都说不出一句话,唯有吸了上神灵气的无极走廊入口,犹如怪兽的血盆大口一般,狰狞而恐怖。 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境地。 泓玄着了道,只剩下天楚尚能统领大局,召集了己方人马,实际上也只剩下他与翩婳、雪涯、秦莫承、陆云轩这几人了,其余则是天帝派来的天兵天将。这一场战斗,可谓惨烈之极。 174 第一百七十四章 梵天之誓 夜幕微凉,天边一抹惨败的月色都发出淡淡血红的光芒,似乎也在诠释着这一场大战的凄惶。凌波殿的院落中,天楚独自一人站立在那株傲雪红梅前,默然不语。子时已过,已经是在无极走廊近前决战的第五日了,非但没有进展,反而失去了数位生死与共的战友,生死未卜,这让他如何能不心惊。他只是一个战士、打手,饶是二十余年前魔尊逸风抢夺伏羲琴那千年难逢的大战中,他也不曾做过统帅,统帅一直都是泓玄,如今担子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又如何不忧愁叹息。 翩婳与神族的另外几位璇梦神女给其他天兵天将们疗伤去了,凌波殿的偏殿门前,雪涯缓缓走下石阶,任一片素白的裙摆扫净石阶上的落雪,抬眸望见红梅前的那个身影,她没敢走上前。 跟天楚毕竟不算很熟悉,确切的说她对于天楚,有种叶公好龙的心境。诚然,她对天楚感兴趣,仰慕、好奇,因为天楚是个英雄,这六界的女子又有几个不仰慕英雄?然而仅仅是仰慕而已,天楚的威严、天楚的气魄、天楚的凌厉,都让她有种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的感觉,她本就不善于与陌生男子相处,尽管在其他人看来,天楚是个活泼乐天极好相处的伙伴。 果然,同一个人在不同眼里是不一样的。就如同此刻,偏殿的大门轻响,她抬眼望去,翎溪踏着素纱般的落雪,从对面的殿门走出,他没有看到她,更不像她,而是毫不犹豫地向天楚走去。 “出来做什么,外面冷。”天楚转头,微微抬起手,拂去他肩上的落雪。 雪涯第一次发现,原来天楚是真的平易近人。 翎溪凝望眼前那株红梅,眼中蕴含着似那红梅般凌傲,且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明天的战场,带上我。” “不行!”天楚立刻反驳,片刻,才一字字叹息,“你身子还没好,我不想你有事。” “呵……当年,我也不想你有事。”翎溪淡淡说着,转过身,向另一边走去了。 “翎溪……”天楚想要拉他,却晚了一步,立在原地踌躇了一下,随即追上前去。 他们究竟是如何商量的,雪涯不知道了,只是在天光乍现的准备再上战场的时刻,在他们的中间,她看到了翎溪,并且,天楚颈上那枚镇魂石,不知何时已戴在了翎溪颈中。 终于,翎溪还是与他们同去了。只是在出发之前,他单独将她叫到凌波殿院落间落雪的石桥上,神色清淡中带着几分凝重。 “丫头,你可愿听我的话?” 雪涯愣了愣,立刻道:“翎溪哥将我从小带大,教养我、照顾我,我自然什么都听翎溪哥的。” 翎溪微微点头,“那么,你答应我一件事。” 雪涯抬眼望着他,自小到大,翎溪从未曾让自己答应过他什么事,而且还说得这般郑重。 翎溪缓缓走上石桥,任飞扬的雪花落满袍袖,“待此战结束,伏羲琴事了,不论成败,秦莫承离开后,你须千年之内不得离开神界,不得下凡去寻他,不论他的今生,还是来世。” 雪涯心中一震,“翎溪哥,我……” 终究,他还是怕她放不下秦莫承,怕她再入凡间去寻他的今生来世,徒增苦恼。而千年的时光,已足够她忘了秦莫承,就算不忘,也已再寻不到他的来世。 翎溪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上面印有古怪花纹,那太极形状的图案上,带着一丝萦绕的清气。 梵天印,雪涯惊住了,为了让自己答应,他竟动用了梵天印。只因两族为六界生灵至高的定点,除了彼此间的约束外,早已再无什么能够控制他们,天打雷劈之类的誓言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唯有这天帝传下的梵天印作为一种见证与信仰,成为神族起誓的唯一证据,不过也是一种习俗罢了。 翎溪将梵天印凌空置于面前,单手从袖中取出一柄弯刀,只是电光石火间的白刃一闪,刀锋染血,他手上的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印在梵天印的太极图案上,留下一抹炫目的红。 随即他那弯刀递给她,却说得云淡风轻,“丫头,这上面已有我的血了,你若答应,便也留一滴血在上面,算是一个见证。” 她一下子跪倒在这石桥上,跪在翎溪面前,脑子浑浑噩噩地接过刀,看到梵天印上殷红血迹的刹那,脑子忽然变得清明,对于秦莫承,见与不见,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柳暗花明,两个人仿佛是把这几生几世的缘分都用尽了,还向苍天强行掠夺了一些孽缘,前日那一场并肩作战,已是最后的安慰。如今,翎溪的血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没有理由再辜负一个人。 闭上眼、狠下心,挥刀刺向自己的手,她到底还是没有翎溪的那份洒脱利落一气呵成,咬牙了片刻终于割破自己的手,让鲜血滴在梵天印上太极图案的位置,与翎溪的血融在一起。 那一刻,她看到了自己的血中,萦绕的淡淡黑气,她惊惧,那是半身魔族的血,仿佛肆虐而嚣张地宣示着与众不同,不过,那带着黑气的血滴落在翎溪纯净的血中,很快黑气便渐渐消失,逐渐融入翎溪清冽的血。 头脑不甚清醒地站起身,望着那相容为一体的鲜血,她的血中那分来自本身的魔族戾气早已融入翎溪清澈的血中,就如同无论何时,翎溪都是那样包容她,爱护她。 她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回战场的,待头脑完全清醒进入战斗状态时,战争早已打得异常激烈。 少了几个人,又多了几个人,战局自然也有所变化,陆云轩依旧在后方布阵,站稳生门,泓玄、天楚两人在战场的最前端搏杀,后方的翎溪施展御法澄影的法阵,己方攻击大增,雪涯与秦莫承则游走在战场边缘,除掉几个胆敢上前的小魔,倒也不算艰难。 虽然失了泓玄、紫瞳、烟若、陌言,但因为有了翎溪这个强力御法澄影的加入,战力非但没有减弱,反有增强的趋势,只是在气势上差些罢了。天楚更是发挥出战斗主力的强劲攻击,所向披靡。 当然,每个人都知道,翎溪是在勉力支持,旧伤本就未曾恢复,如今又强行运用法术控制战场局面,已是竭尽全力。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支持多久,也不知这场最后的决战能支持多久,更不知那几位尽管有着镇魂石护体、却被卷入无极走廊的上神能支持多久。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溢着无限的惨烈悲壮,以及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迈壮志。 不论怎样,神族一方,大局是把握住了,不得不说御法澄影真的是个不容小觑的派别,正是由于翎溪的加入,局面开着向神族这一方倾斜,终究,孤刃和清漠带领的魔军节节败退,日落时分,不得不再次搬出逸风出马。 依旧是在无极走廊的上空,逸风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低头侧目看向孤刃和清漠,“呵……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拿下他们,别忘了赌输了要请喝酒的!” 清漠不服气了,仰头喊道:“喂!你别仗着是魔尊就说风凉话!忘了你让我带你偷酒喝的时候了!” 身旁孤刃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到头来偷的还不是我的酒么!” 逸风咬了咬薄唇,心想自己这个魔尊当得还真没威严,一个没忍住偷了下属两坛酒喝却被抓了个正着,不过,也正因为与下属之间有着这样称兄道弟的关系,在这广袤而苍凉的魔界,才不会太寂寞。 他萧然而立,望向变换莫测的战场,眼中风云万千。 对面的敌人,已只剩下了天楚、翎溪、翩婳、雪涯,多么似曾相识的组合,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差点以为对面的雪涯还是当年的容萱,那年,也是这样的四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成为他最大的敌人。 如今,雪涯不再是容萱,而他亦不再是当年的逸风。现在的他,夺得面前那个小丫头手中的天渊法杖如探囊取物,只是此刻,他想要的已不仅仅是这些。 还有那个璇梦翩婳,多年前,他便以她为引,使得天楚殒命,现在他想看看,前面的这几个人,如今又是怎样一种感情纠葛。 盘算已定,他缓缓抬起左掌,轻蔑一笑,“天楚,如今你们也只剩下这一个璇梦小妞了吧,制敌先制璇梦,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这番话时,璇梦与雪涯正在天楚身后用法术撑起防御的屏障,只觉得前方一股大力扑面而来,这力量却不是将他们向后推,反有向前拉的趋势,天楚横刀立马,抵挡住逸风的攻势,然而毕竟前方的力量源自于逸风加上无极走廊,又岂是天楚一人能够抵挡,顷刻间翩婳已支持不住,手中双剑轻扬,将所结法阵的的主导者交给雪涯。 雪涯一惊,眼见翩婳即将被卷入法阵之中,她清楚的知道,如今翩婳是己方仅存的璇梦了,在战局中起到生死攸关的作用,倘若失去她,那么神族只有一败涂地,想到此,她手中天渊法杖轻轻一辉,将自己身上笼罩的防御法阵移到翩婳身上,没有了法阵的护体,她几乎是毫无悬念地,身子向着无极走廊的方向飞去。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涣散,身子不由自主地在空中飘荡,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坚定地告诉自己:我不是为了翩婳、我才不会救她、我是为了大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光芒一闪,是秦莫承,反应迅速地飞身上前,抓住她的手,与无极走廊的强大漩涡抗衡。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神智间的一丝清明,凝眸处是他清冽如水的目光,让她有一种错觉,仿佛穿越到了多年之前,那时,他们刚刚相识。 他拼尽全力抓着她,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此时此刻,仿佛只有紧握的手才能表达他的心境,原来,是那么不想和她分开。从指尖传来钻心的痛让她更加清醒,他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她笑了,这种痛楚越强烈,她的心却越温暖,扣过五指,反握住他。 他们像是一对缘分将尽的恋人,在与天争,在时光的罅隙中争夺那一分一毫的缘分。 终究,人难与天争,他力竭,她亦昏沉,在遁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听到破碎的风声,看到翻滚的尘沙,将他们紧握的手硬生生拆开,随即遁入无边的黑暗。 战场的风,依旧凛冽。 175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边的黑暗 翩婳愣了愣,依旧为大家撑起法阵,再多的变故,她都不能乱,因为她是一个医者,是整个战场的灵魂。 夜幕,星如澜,凌波殿,冷冷清清。 依旧是那株红梅前,天楚抚刀而立,连天的战火让他心中没底,尤其是雪涯连同天渊法杖一同被卷入无极走廊,更让他觉得愧对容萱。从战场下来,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一向欢脱乐天的他极少有这般默然不语时。 翩婳缓缓走上前,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仙露,专门为战场的将士们补给之用。将手中的碗放在身畔的石桌上,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凝望他,亦不语。 天楚这样的人,不需要别人过多的安慰,只需静静陪着他,便已足够,这一点,翩婳懂。放眼这六界之中的女子,也就只有翩婳懂他。 片刻,他微微转身,指尖轻抚她的脸颊,即使是战场上最刚劲勇猛的战士,也需要柔情,侠骨柔肠,每一个男子的梦。 远处,凌波殿的石阶上,翎溪萧然独立于这漫天风雪中,目光静静扫过红梅树前的两个身影,无论他们多么相知相惜,唯有他,依旧孤傲,依旧决然,依旧冷清。 战场的边缘,无极走廊,秦莫承独自一人站在黑暗的入口,按了按手中的剑,毫无犹豫地踏入了第一步。 既然这无极走廊不会将凡人卷入,那么他自己走进去,他要去寻她。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方向,没有时空,没有路。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境地,这里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永无止境的黑暗。他不知道还能否出去,不知道还能否回到人界,不知道前方的路究竟有没有未来。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过了百年,千年,直到前方的路出现一点光亮,确切的说,那不是光,而是寒冰一类的东西泛着白色的晶莹,他匆匆上前,感觉离那东西很近,却走到他几乎绝望,才堪堪看到,那是一块巨大的寒冰,中间笼罩着一个人,赫然竟是昏睡的陌言。 他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喊着“小言”,冰中的少年没有一丝反应,不知是生,是死。再往前走,他看到同样昏睡的烟若、紫瞳,唯有在那黑暗尽头看到的泓玄,是清醒的。 不愧为神界数一数二的战士,泓玄在这无极走廊被困了两日,尚能保持神志清醒,各人功力由此可见一斑了,此时他在这寒冰封印之中盘膝而坐,运功与这无极走廊的灵力相抗,直到秦莫承走进,才缓缓睁开眼。 “泓玄大哥!”秦莫承情急之下去拍那封印的寒冰,触手一阵寒气直入骨髓,沁得心窝都凉透了。 “秦兄弟,你怎么也进来了?!”泓玄也是惊异万分,怎奈被困于寒冰之中,动弹不得。 “无极走廊奈何不了我,我来看看你们,还有……还有雪涯。” 秦莫承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了来由,泓玄点点头,“我看到那丫头被逸风带进里面去了,唉,你以凡人之躯,或许感受不到,这无极走廊对的噬魂之力极强,那丫头功力浅,不晓得能否支撑得住。” “我这就去找他!”秦莫承心中一急,拔步要走,刚走开两步,又似想起什么,立刻转回头来,“泓玄大哥,等我出去立刻联络天楚和翎溪,一定尽早救你们出去!” 在暗无天日的时空里飞掠,他不知又走了多久,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方向,终于在远处那遥不可及的漆黑中见到了一丝天光,确切的说,那也不是天光,而是一片巨大的冰凌,仿佛冰砖筑成的屋宇,比先前封印泓玄等人的要大得多,一身白衣的神女双手抱膝,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雪涯!”秦莫承急跑几步上前,蹲下身来,无惧那寒入骨髓的冰凌,双手抚上冰砖,去望她的身影。 雪涯茫然抬起头,神智有些恍惚,自从被卷入无极走廊以来,每一个时辰都如同过了千万年般漫长,不只是周围刺骨的寒冰,还有蔓延在四周噬魂的灵力,即使是在体内两种血交织、险些走火入魔的时候也不曾这般难受过,这无极走廊的灵力连泓玄、烟若等上神都抵受不住,更何况本就只有二十年功力的她,当秦莫承来到这里时,她面色惨白,已隐隐现出几分油尽灯枯之像。 “雪涯!你还好么?坚持住!天楚很快来救你出去!”他有时真恨自己无能,不能带她离开。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却一下子跌到,伏在冰面上周身冷得刺痛才让她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梦境,秦莫承,这个男子此刻正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其实这个时候,她不想见他,或者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看见自己头发散乱、面无血色、承受痛苦的样子,即使将来永诀,她也想将自己美丽的一面留在他心里。 可如今,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让她无言,且措手不及,用仅有的一丝清明来维持神智,恍惚中,她听见他开口。 “丫头,一定要撑下去。” 丫头,他终于又叫了她丫头,让她觉得又一次回到当年,那时,她口口声声不让他叫自己丫头,因为那时翎溪才可以叫的,直到如今,她也不曾让他知道,其实,她一直都喜欢听他叫自己丫头。 她的手伸向那厚重的冰砖,那看似晶莹剔透的冰凌却将两人犹如隔离了万水千山。她的手渐渐垂落,她觉得自己只怕等不到天楚来相救了。 冰砖之外,是他深情凝视的目光,一遍一遍地告诉她,要坚持住,她还年轻,还只是一名幼龄上神,还有着千千万万的六界大好风光去看,她不能死在这里。 六界的风光?她笑了,那么多倾世惊艳的风景,身边若没有他,一个人看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他说会陪着自己?她自嘲地笑笑,他是好人,他不过是想安慰自己撑下去罢了,倘若她真能离开这无极走廊,只怕外面的他,又会决然离去。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神识恍惚地不想出去,盼望天楚别来相救自己,就这样静静地死在这无极走廊,守着秦莫承的承诺,也好过未来万载的孤寂。 那种将魂神都消磨殆尽的蚀骨的痛让她想疯、想哭、想沉沉地闭上眼睛再也不醒来,可总是想留恋地再看一眼他,再多看一眼,也许下一刻就是永诀。 她从来也不曾想过,经历了那么多爱恨情仇,甚至彼此已到两相看厌相互仇杀的境地,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唯一想到的人,竟然不是翎溪、不是陌言,不是神族的任何人,而是他秦莫承。 神志不清的她已有些听不清他的说话,只是觉得那个声音很好听,好听得让她不想就这样睡去,然而有时却又觉得,过不了一会翎溪就会轻拍她的肩膀,叫她醒来练功,等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本就从未踏出过凌波殿与澄梦渊,更不曾遇到过秦莫承,摆在眼前的只是为自己的练功偷懒而惭愧。 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吧,究竟孰是梦,孰又是真,或许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无极走廊之外,天光渐亮。 天楚看看自己左右的翎溪与翩婳,终于,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仿佛这苍茫六界天地,其他人从来也不曾出现过。只有他天楚,豪迈依然,翎溪冷冽依然,翩婳温婉依然。 翩婳用最后的功力在天楚和翎溪身上分别结下防御法阵,她知道,逸风再也不会放过自己,一旦进入那黑暗深邃的无极走廊,想必再也看不到天楚了吧。 她依旧微笑,端庄典雅,傲视对面无极走廊吹来雄雄的烈风。 天边云霞绯红,战火燃得炽烈。 秦莫承在这无极走廊之中,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乎传来一丝天光,他站起身,望向遥不可及的远处,却渐渐发现,那不是天光,而是刚刚生出的、与这里相仿的一处冰凌。 无极走廊的冰凌又多了一处,诠释着又有一个人被清漠抓了进来,他的心像是被一下子揪紧,不论是谁,这一场战斗已被迫入万死之境。 凌波殿的石桥上,翎溪凭栏而立,就在昨天,他在这里让雪涯立下永不再见秦莫承的誓言,而今,那个他从小带大的丫头,却被卷入深邃无边的无极走廊,生死未卜。而就在昨天,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璇梦翩婳,同样被带入无极走廊之中,眼下的战斗,已毫无胜算。 真的走到了这一条死路,毫无生机,他不是没想过结局,而是没有想到,结束的时刻来得这么快。立在无极走廊的阳弦仅能再维持一天,若不胜利,便是飞灰湮灭的惨绝。 此时此刻,决战当前,他想到的并不是眼前的战火,反倒是当年六界太平时,与天楚在凌波殿中把酒临风的恬然,那时的风,何等清冽。 身后忽然一暖,他回头,是天楚递上御寒的披风,那凝眸处的至情,惊艳了千万年岁月。 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天楚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 “翎溪,你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有事。” “你……”翎溪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无话。 “我天楚有过推心置腹的朋友,有过倾国倾城的女人,但生死之交的兄弟、真正让我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只有你一个,千千万万年来,也只有你翎溪。” 翎溪的手按上他的肩,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朵青莲,种在他心头,渐渐生根。掌心传来的是火热的温度,翎溪心中一颤,这炽烈的温暖,他感受了千万年,早已成为再也离不开的习惯。 真正让我看得比命还重的人,只有你一个,千千万万年来,也只有你翎溪。 有这句话,他便是立刻魂飞魄散,心亦足。 176 第一百七十六章 血涂阵 破晓,浮光掠影,最后的决战在即,踏上战场的那一刻,翎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掌心传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炽热。 而今神域的战场,只剩下他们两人,就算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人,也一样撑得起一片天空。 对面逸风的笑,轻蔑戏谑。 “天楚、翎溪,又见面了。这才对,一切闲杂人等早该退散,我们来好好的打一场才是真的。” 他说着,左手的手掌伸开,在他手中展出玄、碧、蓝、赤、金、白,六道直达天际的光芒,斑斓照亮了整个两界。 “天楚,想不到吧,借助无极走廊的灵力,天渊法杖中那六根琴弦已被我取出,如今再会和此处的阳弦,伏羲琴便要在我手中复原了。” “你!!”大出意料之外,天楚惊怒交加,“蒹葭早已死了万年,魂魄一丝都不剩了,即使你复原了伏羲琴,也不可能将她复活!” “那又怎样?”逸风冷笑,“倘若无法将她复活,那么我便用伏羲琴的威力,让你们整个神界支离破碎,替她复仇。” “住手!”天楚手中纯阳离火刃划下焚灭天际的火光,阻止逸风将伏羲琴重铸。 翎溪右手微抬,腕上微敛的剑光刹那间扬起,惊艳了整个天幕。 然而,逸风双袖连展,手上的法术依旧开启,吞噬天地的光芒下,那根被立于无极走廊中的阳弦终于缓缓升起,与其他六根融在一处。 随着七根伏羲琴弦的汇聚,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撼动了整个天幕,一声毁灭天地的巨响,那幽暗至极的无极走廊竟然炸裂开来,化为漫天尘土,飞沙走石。 天楚拉了翎溪急退,避开那扑面而来的尘烟,混乱中一把捞住从无极走廊倒飞出来的陌言,又远远地看见几个身影飞跌出去,知道定是泓玄等人。 过了些许时候,四周才逐渐安静下来,天楚扫视战场,看到了因无极走廊破裂而被震飞出来的陌言、烟若、紫瞳、泓玄,唯独不见雪涯与翩婳。 还是在那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秦莫承站起身来,望眼远处的天光,那是真的天光,而不再是冰凌,甚至连身边这座围困雪涯的冰物也已化为零星碎片,无极走廊被彻底摧毁了。 “丫头,醒醒!”他俯下身,抱起地上早已昏睡的雪涯,触手脸上的肌肤,一片冰凉。 不论外面天楚、翎溪与逸风的战局如何激烈,此时的他已不再关心了,只是抱紧怀里的人,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过了许久,怀中的人终于微微动了动,睁开眼,愣了好一会,才对上他的目光。 雪涯有了一丝神智,用了好一会功夫才看清周围的幻境,认清自己的处境,无极走廊碎裂了,伏羲琴弦被逸风尽数拿到,而她自己两手空空,身边除了秦莫承,什么也没有,甚至随身兵器天渊法杖都已在卷入无极走廊时被逸风收缴。 周身的痛楚已经消失,她挣扎着从秦莫承的怀里站起来,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只是不曾想到,当脱离了无极走廊,最先离开的不是秦莫承,而是她自己。 只因她太没有安全感,在她看来,等着对方离开,将悲伤留给自己,倒不如自己先行转身。 定了定神,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此刻的这份不安来自哪里,原来是天渊法杖,果然,唯有天渊法杖才能给她安全感,甚至超过了秦莫承。 见她醒来,秦莫承大致说了战场近况,她亦趁机开口请求秦莫承将天渊法杖找回,直到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点头离去了,心中才油然而生一阵莫名的失落。一定是因为福薄吧,才没有福气接受他、在他面前卸下伪装。 秦莫承寻天渊法杖去了,她已在原地坐下,努力静心运功恢复着消耗太多的体力,一会还有一场生死决战摆在眼前。 无极走廊碎裂,整个两界都受到极大的冲击,陆云轩镇守的生门亦应声而破,不过既然没有了无极走廊,他亦不用再镇守生门,当下赶赴战场寻找秦莫承一行人。 一望无际的战场此时堆满了断壁残垣以及尚未散尽的烟尘,远处天楚、翎溪与逸风正自激战,他向着无极走廊的方向飞掠而去,却并未看见秦莫承的影子,反而迎面遇上了正自断石中费力爬出的翩婳。 “翩婳姑娘!”他上前一把将人扶起。 翩婳点点头,倚着陆云轩而立,遥望远处的战场,她必须赶回去,尽管她已被无极走廊吞噬了大半灵力,因为那里需要她,谁让她是个璇梦。 陆云轩会意,扶着她一步步走向战场的方向,虽然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 当秦莫承拿到天渊法杖会和了雪涯、一同回到战场的时候,这里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泓玄、烟若、陌言、紫瞳在无极走廊中受了严重的内伤,灵力损耗过度,此时已被逸风几个招式封印在战场边缘,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的一切,束手无策。陆云轩与秦莫承毕竟只是凡人,此时又被孤刃和清漠纠缠住,一时更难脱身。唯有功力略高一筹的翩婳已站到天楚的身后,尚自勉励支撑。对面的逸风手中扬起数到七彩的光芒,七根伏羲琴弦即将融为一处,为魔族所用。 “丫头,快收了琴弦!”危急时刻秦莫承大喊。 雪涯又何尝不知,手中天渊法杖立刻划下更加炫目的光彩,企图将那七根琴弦再次收入法杖。然而她的功力又岂能与魔尊抗衡,飞沙走石处,逸风衣袖清扬,她身形已倒飞出去,跌在碎裂的山石间,口中咳出点点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裙。 她必须爬起来,因为,这是她的使命,尽管即使微小的移动都牵扯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撕裂的疼,倒在身边的,是被孤刃法术震伤、同样一身血污的秦莫承,虽然同样动弹不得,却用那强烈的、似曾相识的目光鼓励她,如同在那黑暗无边的无极走廊中。 在无极走廊那噬魂的灵力折磨下,她都活下来了,区区小伤算得了什么,她拼着最后的灵力,让手中天渊法杖释放出毕生的法术,想着逸风手里那七彩的光。 然而,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也动得摇了几摇,毫无防备的她身子一颤便被震飞在地,随即一片鲜红的血雾扑面而来,溅得她雪白的衣裙仿佛绽开了点点红莲。 整个天幕都被染红了,弥散在整个战场的血雾氤氲不散,不只是她,连同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震撼了,那又是谁的血?如同撕裂般的绝望。 “血涂阵?!”天楚大喝,拉着翎溪与翩婳急退,双眸定定地望着逸风,他万年无所畏惧的目光此刻竟多了一分似有还无的惊惧之色。 “逸风,你疯了!!”翩婳手中的双剑亦微微颤抖。 唯有翎溪,依旧冷冽、依旧清绝,手中的剑光依旧从容。 雪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茫然中记起多年以前,曾听泓玄和烟若他们提到过血涂之阵,那是魔界的一种禁术,施法者以自己的血为祭,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以求与敌人同归于尽、魂飞魄散。早已成为禁术的血涂阵现今本就没有多少会使用,更何况通常若不是到了万死之境,不会有去用这等法术。 她亦想起,在逸风的回忆中,蒹葭在最后关头使用的,就是这种法术,杀了沉明,也杀了自己。 血涂一出,万里哀哭,片甲不留。 “逸风,是谁教你的血涂阵?!”天楚扬刀喝问。 “哈哈!”逸风仰天大笑,“你知道么,当年她使用的,就是血涂阵,我又为何不可以学会?” “伏羲琴根本不可能将她复活,你还不死心?!”天楚一手将翩婳和翎溪护在身后,一手挥起纯阳离火刃。 “死心?死心是什么?你知道么?!”逸风的笑,凄楚、冰冷、且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绝望。 “天楚,你这没经历过绝望的人又怎会知晓死心是什么?!前日我便得了天渊法杖,借住无极走廊的灵力将六根琴弦逼出,我又怎会不去操控复生蒹葭?!” 他顿了顿,无视天楚惊异的目光,“不错,这一次,你赢了,伏羲琴果然无法复生蒹葭,不过别以为如此就能让我死心!我还要替她报仇,杀尽你们这些所谓正义的神族,哈哈!没想到吧……” 天楚冷笑,笑容中带着无奈,“逸风,你我也打了几千年,别以为我还看不透你,你若不曾死心,又何必使出这血涂阵?这分明是求死之阵!” “那又如何?!”逸风傲然,“早在前日,我便该使出血涂阵了,没准还能多抓几个垫背的,只是我不甘心,还没能与你天楚堂堂正正地大打一场,我又怎能心甘情愿去魂飞魄散?哈哈!你说对么?” “……不错,今日我已用出全部功力,依旧勉强与你打成平手,魔尊不愧为魔尊,生平有此一战,于我而言实乃幸事。”天楚如实道,如若抛开的身份,他实际上还是很敬重逸风这位对手。 “哈哈……”逸风大笑,“只可惜你我认识了数千岁月,却只在战场上,一次也不曾把酒言欢,如今想要与你结交,却已晚了,血涂一开,无血不还。倘若还有轮回,我必会抓你同赴黄泉来世再打个你死我活,可惜,我们都没有轮回。你放心,这一次不会出错,我不要你的命。” “你想要谁的命?……”天楚蓦然觉得一阵寒意侵透了骨髓。 “我想让你尝尝从绝望到死心那蚀骨般撕心裂肺的滋味!”逸风森然笑着,凌空在战场中央划下一道血染的光环,连同着几人所站的地面,也逐渐被血海所笼罩,渐渐形成一个血红的圆。 “看到了么,不消一刻,这血涂阵便会炸裂,到时你、我、你的兄弟朋友、你的红颜小妞、你们战场上无数的神族都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天楚手中的纯阳离火刃在微微颤抖。 177 第一百七十七章 雪落无涯 逸风周身的鲜血早已将一袭白衫浸得血红,手中的血色光环却一左一右,在翩婳与翎溪脚下蔓延开来,随即仰头大笑,“看到他们两个脚下了么?那便是血涂阵的阵眼,当年蒹葭就是将两个阵眼放在她自己和沉明脚下,同归于尽。而如今……” 他故意顿了顿,才接着道:“而现在,两个阵眼中的人,你只救得了一个,无论你用法术将哪一个带出阵眼,剩下的便会随着这战场上所有生灵一同化为云烟,包括你,也包括我。呵……天楚,我只是想看看,二十余年后的今天,依旧我们几人,依旧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会作何选择。”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天楚手中的纯阳离火刃划出漫天的火光,几乎将整个战场燃尽。 逸风轻笑,随即又长长叹息,“时间可不多了,活得太久记忆也难免错乱,却犹记得当年的那一场落英缤纷之下,她一身红衣,艳若朝霞。” 一左一右的阵眼燃烧得更加肆虐了,将翎溪与翩婳困在阵眼当中,天楚举刀的手已在颤抖,心乱如麻,大敌当前,生死攸关,却不得不踏上一步,顶多便是个万死之境,英雄何惧生死。 忽然间,一束幽蓝的清光闪过,他蓦然间动不了了,被困在冰蓝色的法阵之中,抬眼望去,却不是逸风的法术,而是翎溪。 他错愕地望着,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翎溪却用法阵困住了他。 翎溪走不出血涂阵眼,却在原地洒下万点剑光,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走出。 他手中的剑光越来越炽烈,冰蓝色的光芒照耀得正个战场如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映着天光,惊艳而凄绝。 那寒冽剑光倾洒而下,犹如一道白练般的绸带,另一端束着错愕的逸风。 “翎溪,你……”天楚知道,那是他毕生的功力。 翎溪看向他,手中的剑光不停,却清浅一笑,那带着三分清冷、三分绝艳、三分孤傲,以及一分戏谑的笑,如同初见的当年。 “我若不出手,只怕你还会背上重色轻友的骂名,你要怎么谢我?” 他依旧淡淡地笑着,趁着天楚一怔,手中剑光微扬,对面早为血涂阵消耗大半功力的逸风竟被他毕生功力一带,向着他所在这处阵眼飞来。 刹那间,肆虐的血雾如倾盆大雨般洒落,白虹贯日般的清光照耀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天楚身子动弹不得,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盯着那阵眼的方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血雾散去,冰蓝光尽,整个战场蒸腾起一片红色的血烟雾,随着一阵清风吹过,那血光渐渐飘散,适才那阵眼的位置,却再也看不见人。 一切都归为平静,这里连一点曾被血涂阵笼罩的痕迹都不见了,可他们,却再也不会归来。危急关头,翎溪用毕生功力将逸风拉入阵眼之中,提前催动阵眼,两人同归于尽,一同魂飞魄散。 一切都过去了,消失了,天楚手中的纯阳离火刃应声落地,人却怔怔地站在那里。 他终于体会到了逸风所说的死心,是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感觉。 逸风赢了,纵使他没能复活蒹葭,反倒自己魂飞魄散,可他依然赢了,他成功地让他的老对手生不如死,痛彻骨髓。 天楚缓缓走上前,在适才阵眼的位置停下,耳边犹似想起那两者择一的艰难抉择前,翎溪最后那带着清冷戏谑笑意的话,“我若不出手,只怕你还会背上重色轻友的骂名,你要怎么谢我?” 当年,在他们之间,他天楚选择了用自己的命去救翩婳,而今,他却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他。 还是不相信么?还是怕看到?怕看到在红颜和兄弟之间,他天楚再一次选择红颜? 他情愿看不到,于是他选择了先毁灭自己。 天楚慢慢蹲下身来,轻轻触摸着那阵眼的地面,很多话,他还来不及说,可这光洁如新的地面,连一丝血迹也不曾留下。 翎溪之后,再无翎溪。 伏羲琴终于回到澄梦渊了,回到了它本该存在的地方,雪涯却是只将那伏羲琴送回,禀明了天帝,便再也没有回去。她依旧觉得,凌波殿才是她的家。 院落间的石桥上,飞雪依旧,一身素白的女子扬起手来,让那雪花落在掌心,再慢慢融化。 凌波殿的雪从来不会化,翎溪不再了以后,却开始融化了。她静静地伫立着,脑中一片空白。就在几天前,她还在这里与翎溪立下永不再见秦莫承的誓言,而如今,那个潇洒挥刀让她用血立下誓言的人却已不在。 她相依为命的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是真的不在了吧?魂飞魄散的,又有几个能够向天楚一样回来?她却要在这万载孤寂的神界,独守千年的承诺。 痛和死,哪个更冷?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却没有回头,因为她听得出,那不是翎溪的脚步。当那有力而带着温暖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时,她才茫然转过身,是天楚,依旧一身深赤色战袍,一把燃烧着火光的纯阳离火刃,这是自翎溪不再后的几天里,她第一次见到天楚。 天楚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这几天来,憔悴了许多,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相望,相对无言。 半晌,天楚终于开口,“我知道你答应了他,千年不离神界。” 雪涯点头,知道天楚口中的他,是翎溪。如今翎溪已不在,就算当初没有用血立下誓言、只是口头的承诺,她也必然履行。 天楚沉默了一下,微微扯出个笑容,扬了扬眉,“不想回澄梦渊就留在凌波殿吧,以后我教你功夫,你若好好用功,或许千年以后,他就回来了。” “翎溪哥还会回来?!”她一惊,蓦然觉得心中燃起了希望。 天楚一笑,“当年我亦魂飞魄散,我都能回来,他又为什么不能。” “可是,可是……”她踌躇着,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 “丫头,好好对自己,好好生活,他在看着。”天楚言罢留下个别有深意的笑,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向桥的另一边走去了。 好好对自己,好好生活,他在看着…… 雪涯蓦然抬头,望向那渐行渐远的深赤色背影,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为什么只有她好好用功、好好生活,千年以后翎溪才会回来?翎溪能否回来与她是否好好用功、好好生活又有什么关系?或许天楚本来就是在骗她,翎溪根本就不可能回来了,天楚只是想给她留一个念想、一个精神支柱而已。 或许天楚觉得,千年的时光,已足够她忘了翎溪,就像翎溪觉得,千年的时,已足够她忘了秦莫承。 可在她心里,天楚不像是有着这般细腻心思的人,更不觉得天楚会骗她,究竟该不该相信,她顿然纠结了,不过不论怎样,有一份念想在,毕竟还是让她觉得或许这世间并没那么绝望。 天楚走过桥头,跨过凌波殿的石阶,在那株盛开的红梅前停住了脚步,因为那里,还有一个女子在等他。 翩婳缓缓转过身,望着他,觉得很熟悉,却又很遥远。从走下战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他了吧,如今的她,只是想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看得真切,把他的样子深深记在脑海里,留着以后在千万孤寂的岁月中回忆。 天楚踏上一步,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她的脸颊,终究还是在半空中停住,又缓缓垂落。 “翩婳,对不起。” 她笑了,一如当年他们初见时,她灿若春花的笑,“我知道,你会说这句话。” 天楚叹了口气,恍然发现,原来心痛也可以让人麻木。 “我天楚一生负尽红颜,本以为在兄弟朋友间至少还算个重义气的人,没想到仍差点再一次背上重色轻友的骂名。” 她定定地望着他,不想说话,只想听着他说,好把他的声音也记在脑海里。 “我天楚纵横一世,如今却再也没法面对你,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他不知是费了多大力气才说出这番话,果然让英雄气短的不是战争、不是拼杀,而是面对柔肠百转的红颜。 从那冰蓝色的光芒照耀大地的一刻,从那个冷冽的男子将逸风拉到面前同归于尽的一刻,从他清绝而戏谑地说出“我若不出手,只怕你还会背上重色轻友的骂名,你要怎么谢我?”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法面对翩婳了,何止是翩婳,再也没法面对所有红颜。 因为那个他相依为命的人,已经为了他和他的红颜,消失了。 有时候他恨,恨那个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傻子,为什么那么不自信,对自己不自信,对他天楚也不自信,固执地认为在他天楚心中的位置比不上那些红颜。 可如今,他已再无力恨。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被他辜负了的红颜。 “翩婳,你多年情意,我无以为报,只愿你……” “罢了。”翩婳轻轻挑眉,抬头仰望天空飞扬的落雪,只有这样,她才能控制自己的眼泪不会掉下来,并且在努力的笑,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这种境况之下,自己竟然还笑得出。 她打断天楚的话,却缓缓道:“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便知道,在我之前,你也曾负了许许多多的红颜。你天楚一生负尽红颜,我只希望,我翩婳是你负的最后一个红颜。你,保重。” 言罢她转身,她不想让他先行离去,只好自己走,因为她怕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时,眼泪会止不住的决堤。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背影,却再一次缓缓落下。眼前的红梅肆虐的开,像是在尽情诉说着一场倾尽天下的离别。 他们逃过了战场、逃过了天帝、逃过了生死,却最终没能逃过翎溪。 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仰起头,任雪花飘落眼角,满眼一片无尽的白。 暮光之下,无垠的战场,一袭白衣的男子定定地立着,他在怀念,怀念一位同样一袭白衣的男子,他的首领,他的手足,他是兄弟。 清漠在这里已经站了整整三天三日了,魔尊逸风,却再也不会归来。直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玄色衣袍的身影,才把他从思绪中唤醒。 “魔尊不在了,还有我们。”孤刃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我……们?”清漠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什么时候起,他又把他们称作我们? 不过想想,他说的也对,魔界还有着千千万万的魔,只要大家都在,魔族就不会垮,他们嗜血、他们乖戾、他们嚣张,可他们也顽强、无谓、坚韧。 清漠转过身要走,却堪堪踏出两步又停下来,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前面就是神界了,你不去看看嫂子?” “嫂子?”他哑然,从什么时候起,清漠开始叫舞枫嫂子了。 不过,他却转身,摇头笑笑,他孤刃活了万年,仙妖是非恩怨早已看透,过去的情缘又何必至斯纠缠。 不答清漠的话,却淡淡道了句,“我们回魔界吧。”言罢转身便走。 清漠错愕,僵立在原地。 见他没有跟上来,孤刃转身,拉过他的手臂,一同大步向魔界的方向走去,一如那年那月,也是这边拉着他的手臂,拖他去人界把酒言欢。 南天门,通往人界的必经之路,雪涯一袭白衫,手中拿的却不是天渊法杖,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因为她最开始用心学习剑法时,是因为他。 因为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男子,秦莫承。 两个人相对而立,却离得很远,像是一场旷世奇战的决斗,然而只有他们知道,这不是决斗,而是诀别。这一别,此生再不相见。 “我走了,毕竟我不属于这里。”秦莫承淡淡地说着,再也找不出一个理由留下来,早知会有这一天,事到如今时,他反而淡定。 “你肯为我冒生死之险寻找伏羲琴,却不肯为我留下来。”她轻轻叹息,虽然早知他不会留下来,可她还是想说,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懂得放弃。 “你若有事需要我出手,可以去凡间找我,若为其他,便算了吧。”他的声音中已没有了那份冰冷,却也没有多少温度,仿佛参透了,看破了。 她凄然一笑,她已在翎溪面前立下誓言,千年不入人界,又如何能再去找他? “你会去江南么?”半晌,她也只堪堪问出这一句。 他愣了愣,片刻才道:“那是我的事。” 她咬着嘴唇,是啊,那是他的事,此后他的一切,都再与她无关。可事到如今,站在分别的悬崖上,她竟然还在企图最后的挽留。 “你还有什么要与我说么?”纵然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没有了。”他迟疑了下,才道。 “我想,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她缓缓低下头,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我知道。”他却平静得一如既往。 “你……保重。”面对这样的他,她想,或许他们之间的话早已说尽了吧,与魔尊那最后一战中他偶然流露的亲密,或许是一种本能,更或许是一场意外。 “你也是。”他长叹一声,终于转身,向着南天门的方向,那里,还有陆云轩在等他。 那是一条漫长的路,他情愿情真意切地让她保重,却不肯与她一同走下去。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不见了,其实她很想追上去,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可不可以留下来。可如今,她真的就这样放手了。如此卑微的感情,或许换做别的女子,早就放手了吧,而她却挣扎至此,尽管也落得个一样的结局。 她沿着南天门的石阶缓缓坐下来,一如当年他们并肩坐在长白山癫,可是身畔已不再有他。 这一次,她终于彻底失去了他。她抬眸,望着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人界方向,眼泪终于止不住的决堤。 饶是她当年被他那么憎恨厌恶的时候,都不曾流过一滴泪,可如今,她只想好好哭一场,或许千年以后,早已不记得他的容颜,却依然记得,在这里,在这通往人界的南天门,她曾为了一个人界男子哭得昏天黑地。 人界,中原,一壶酒,一个转身,他们,终于还是走上了自己的路。与秦莫承在这里分别后,陆云轩却并未直接返回昆仑,而是踏上了另一条路,石桥寺,那里,关着一个人的心。 春雨如丝,白衣青年撑着淡青色的油纸伞,踏过石桥寺外的石阶,这一场相思,断了谁的魂。 远处传来悠扬的诵经声,和着那份晨钟暮鼓的清幽,他缓缓踏上石桥寺的桥。 “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盼你从桥上走过。” 就这样缓缓走过石桥,他抬起手,轻触那寺前古老斑驳的山门。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长江的渡口,秦莫承身背行囊,望着远处来来往往渡江的过客,前方,这滚滚长江的另一端,便是江南,在那里,有位巧笑倩兮的女子用终生的挚情守候着他。 可在身后的远方,却是他心之所向念念不忘的华山,那里有他的同门、他的梦想、他的江湖。 究竟该何去何从,天地之大,连与雪涯分别都如此果断的他却在这一道岔路口皱了眉头。 前方是渡江百姓的熙攘、艄公的催促,他脚步立在原地,没有动,却反而抬头望天,是一片比这江水还波澜壮阔的蓝。 不知何时起,雪涯发现自己也如同天楚一样,喜欢站在凌波殿的那一株红梅下,怀念过往,怀念那些不再回来的人。 秦莫承走了,翎溪走了,这万载孤寂的神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些原以为刻骨铭心的过往如今只变成了哭过笑过的回忆,那么遥不可及。 她抬手,轻轻折下一朵红梅,插在发间,犹记起当年那个一袭黑衫的凡间男子舞一场剑罢,剑身托起一朵红花,轻笑着送到她面前。 梦一场剑舞桃花,奏一曲白首韶华。 她笑了,没有人知道那笑,是在想着什么。 天边,雪落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