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泽花》 楔子 昏黄朦胧的烛光笼罩在这深宫寝殿,万籁俱寂之下,夜已近子时。 女子拖着一袭拽地长裙徐徐前行,进了内殿的时候,她便解开自己的颇显累赘的外袍,懒洋洋的打了一个瞌睡。 甘露宫。 她并没有唤她的婢女,而是独自一人归了寝房,但转即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朝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此地的灯光更为暗淡,只是隐隐的燃了半截灯芯,为的就是不打扰正在熟睡的小皇子。女子思子心切,即便是刚才晚归,也要在就寝之前,望上他一眼。但当她逐渐靠近这静谧的寝宫时,她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寝宫十分宽绰,迷暗的烛火摇摇曳曳,扫在抛光的大理石地上。女子轻轻的踏了进来,目光右转。朱红的大床上,幔帐微掩,一女子的身影藏在里面,她怀里抱着一婴孩,不住的亲昵。 “奶娘?” 女子一唤,那大床上跪着的身影便忽的一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睁着圆大的眼睛向这边望来,一见来人,便慌慌张张的搂紧了怀里的婴孩,向后一缩。 “奶娘?” 女子声音大了一个调,她急速而戒备的走了过来,掀开幔帘,眼前的一幕却令她目瞪口呆。 床上的女子不过十八尔尔,是钦点入宫照顾小皇子的奶妈。但此时此刻,她衣衫不整,面色潮红,显然是沉浸在春欲之中。但是,她怀里抱着的明明只有几个月大小的皇子!婴孩的全身上下,都被女子的吻啄过,但他却不哭也不闹,更是一声不吭的睁着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娘亲。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光,这光彩太过熟悉,女子屏住呼吸,几欲气竭。 “娘娘……” 那床上的奶妈醒悟过来,惊恐的望着女子。她战战兢兢的缩着身子,把怀里的皇子抱的更紧。 “把他给我!” 女子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伸出双手来,命令其交还她的儿子。哪知那奶娘却颤抖的摇起脑袋来,愈加把身子曲进角落。 “不……不……娘娘……不要……” 她咿咿唔唔的有些疯癫,湿粘的鬓发随着脑袋的晃动,些小飞动。她脸色忽的变得惨白,爱恋的把脸贴着手里婴孩的脸。 “把他给我!” 女子呵斥一声,目光如炬。 “不要!娘娘,你把他给我吧,把他给我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奶娘,他是我的儿子,他是皇子!”女子气的全身颤抖,但却并不抬高音调,她双目里闪过阴鸷,同时愤然的咬了咬樱红的下唇。 床上的女子听罢,忽的一收声。然后像屏住气息般,扭过头来,与怀里了的婴孩对视。那婴孩依旧睁着一双黑若潭渊的眼睛,眨都不眨的回视于她。几秒过后,那女子双目闪过诡谲,搂紧了手中的孩子,忽的跳下床来,势要向外奔去。华贵女子一楞,并没有料到她但真如此大胆,但转瞬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倏然抽出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用具的长剑,几个云步便追上了奶娘,一剑从后劈去。 奶娘身子向前一拱,惨叫一声,瞳孔一缩,忽的就不会动了。 几秒的停顿后,她双手一松,身子霍然倒地。 而身后的女子已然大步一踏,身姿一旋,接下了落空的娃娃。她把他揽入怀里,一脸复杂的望着他。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哭了出声,引得宫殿里一阵骚动。奴才们鱼贯而入,一见到地上的惨景,便吓的面容失色,胆战心惊的站在一边,不能言语。 他们都认得地上的女子,那是小皇子的奶娘。 “你们抖什么?” 那群奴才初出茅庐,显然是吓傻了,听到主子的声音便齐齐腿软,知道跪下了。 “这个女人……” 华贵女子美眸一转,扫了一遍跪坐一排的奴才们,又撇了一眼地上的女尸,继而启音:“她刺杀我!” 说罢,她把手上的剑一仍,抛在血滩上。 “娘娘受惊了,娘娘受惊了!” 地上的人不约而同的磕头,齐声喊到。 “不许喊!” 女子一命令,跪拜着人吓都收声,头都不敢抬。 女子不再看他们,开始哄起怀里嚎啕大哭的婴孩,他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额头,转瞬,他便真的不再哭泣了。女子饶过地上的一群人,朝自己的寝宫前行,踏出门槛时冷冷吩咐了一句:“收拾干净,谁都不许张扬!” 语罢便扬长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不明所有却又胆战心惊的一群奴才们。 一个时辰后,甘露宫重归平寂,一切向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烛火灭去,深夜幽幽,偶有凄清的夜风饶过着宫阙梁柱,张扬起片片帘幕。静谧中,空气中却隐隐漂浮着一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她哭的十分轻,几欲听不见,但却分外伤怀。 “烨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搂着怀里已然安睡的孩儿,不住的哭泣。 他现在闭着双目,和其他普通的婴孩全然一样,但女子心中却深知,命运已然逃离她的掌控。 “为什么要像你娘亲,为什么要像我……” 他只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便会勾人魂魄。若是长大了,那该如何是好啊!为什么要像自己,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 女子隐忍的啜泣,断断续续,她枯坐在床沿,一直哭泣到天已泛鱼肚白。(未完待续) 失意 昏黄朦胧的烛光笼罩在这深宫寝殿,万籁俱寂之下,夜已近子时。女子拖着一袭拽地长裙徐徐前行,进了内殿的时候,她便解开自己的颇显累赘的外袍,懒洋洋的打了一个瞌睡。 甘露宫。 她并没有唤她的婢女,而是独自一人归了寝房,但转即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朝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此地的灯光更为暗淡,只是隐隐的燃了半截灯芯,为的就是不打扰正在熟睡的小皇子。女子思子心切,即便是刚才晚归,也要在就寝之前,望上他一眼。但当她逐渐靠近这静谧的寝宫时,她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寝宫十分宽绰,迷暗的烛火摇摇曳曳,扫在抛光的大理石地上。女子轻轻的踏了进来,目光右转。朱红的大床上,幔帐微掩,一女子的身影藏在里面,她怀里抱着一婴孩,不住的亲昵。 “奶娘?” 女子一唤,那大床上跪着的身影便忽的一顿,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睁着圆大的眼睛向这边望来,一见来人,便慌慌张张的搂紧了怀里的婴孩,向后一缩。 “奶娘?” 女子声音大了一个调,她急速而戒备的走了过来,掀开幔帘,眼前的一幕却令她目瞪口呆。 床上的女子不过十八尔尔,是钦点入宫照顾小皇子的奶妈。但此时此刻,她衣衫不整,面色潮红,显然是沉浸在春欲之中。但是,她怀里抱着的明明只有几个月大小的皇子!婴孩的全身上下,都被女子的吻啄过,但他却不哭也不闹,更是一声不吭的睁着黝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娘亲。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光,这光彩太过熟悉,女子屏住呼吸,几欲气竭。 “娘娘……” 那床上的奶妈醒悟过来,惊恐的望着女子。她战战兢兢的缩着身子,把怀里的皇子抱的更紧。 “把他给我!” 女子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后伸出双手来,命令其交还她的儿子。哪知那奶娘却颤抖的摇起脑袋来,愈加把身子曲进角落。 “不……不……娘娘……不要……” 她咿咿唔唔的有些疯癫,湿粘的鬓发随着脑袋的晃动,些小飞动。她脸色忽的变得惨白,爱恋的把脸贴着手里婴孩的脸。 “把他给我!” 女子呵斥一声,目光如炬。 “不要!娘娘,你把他给我吧,把他给我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奶娘,他是我的儿子,他是皇子!”女子气的全身颤抖,但却并不抬高音调,她双目里闪过阴鸷,同时愤然的咬了咬樱红的下唇。 床上的女子听罢,忽的一收声。然后像屏住气息般,扭过头来,与怀里了的婴孩对视。那婴孩依旧睁着一双黑若潭渊的眼睛,眨都不眨的回视于她。几秒过后,那女子双目闪过诡谲,搂紧了手中的孩子,忽的跳下床来,势要向外奔去。华贵女子一楞,并没有料到她但真如此大胆,但转瞬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倏然抽出挂在墙壁上作为装饰用具的长剑,几个云步便追上了奶娘,一剑从后劈去。 奶娘身子向前一拱,惨叫一声,瞳孔一缩,忽的就不会动了。 几秒的停顿后,她双手一松,身子霍然倒地。 而身后的女子已然大步一踏,身姿一旋,接下了落空的娃娃。她把他揽入怀里,一脸复杂的望着他。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哭了出声,引得宫殿里一阵骚动。奴才们鱼贯而入,一见到地上的惨景,便吓的面容失色,胆战心惊的站在一边,不能言语。 他们都认得地上的女子,那是小皇子的奶娘。 “你们抖什么?” 那群奴才初出茅庐,显然是吓傻了,听到主子的声音便齐齐腿软,知道跪下了。 “这个女人……” 华贵女子美眸一转,扫了一遍跪坐一排的奴才们,又撇了一眼地上的女尸,继而启音:“她刺杀我!” 说罢,她把手上的剑一仍,抛在血滩上。 “娘娘受惊了,娘娘受惊了!” 地上的人不约而同的磕头,齐声喊到。 “不许喊!” 女子一命令,跪拜着人吓都收声,头都不敢抬。 女子不再看他们,开始哄起怀里嚎啕大哭的婴孩,他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额头,转瞬,他便真的不再哭泣了。女子饶过地上的一群人,朝自己的寝宫前行,踏出门槛时冷冷吩咐了一句:“收拾干净,谁都不许张扬!” 语罢便扬长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不明所有却又胆战心惊的一群奴才们。 一个时辰后,甘露宫重归平寂,一切向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烛火灭去,深夜幽幽,偶有凄清的夜风饶过着宫阙梁柱,张扬起片片帘幕。静谧中,空气中却隐隐漂浮着一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她哭的十分轻,几欲听不见,但却分外伤怀。 “烨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搂着怀里已然安睡的孩儿,不住的哭泣。 他现在闭着双目,和其他普通的婴孩全然一样,但女子心中却深知,命运已然逃离她的掌控。 “为什么要像你娘亲,为什么要像我……” 他只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便会勾人魂魄。若是长大了,那该如何是好啊!为什么要像自己,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啊…… 女子隐忍的啜泣,断断续续,她枯坐在床沿,一直哭泣到天已泛鱼肚白。 “芊泽有信!” 当女孩跨背着书包走过传达室的时候,被忽的一唤。她停住脚步,扭过身来,看见传达室里的大叔和蔼可亲的冲着她笑。 “通知下来了。” 他挤了挤眼,模样有些调皮,他见女孩一楞,便把信递了给她,然后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芊泽真是努力用功的孩子,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终于有收获了!” 女孩怔忡的接过信件,这是一所全国知名的医药大学入取通知书。凡是入的其校的,出来后便是叱咤医坛的佼佼者。芊泽报的是保送生,但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被提前保送。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居然能落在了她的头上,当然令人喜出望外。 其实芊泽被保送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读书十分刻苦。当别人在嬉戏玩耍的时候,芊泽却只知埋头啃书。她比他人付出更多的汗水与泪水,经受更多的煎熬和折磨,只因为读书对她来说,已相当不易。 “芊泽今天还要去打工吗,待会下课若是没事,大叔请你吃饭!” 那中年男子爽朗一笑,说罢便推了推还在呆楞当中的芊泽,继而又说到:“快去上课,要打铃了!” 女孩被推开好几步,她回过头来,眉眼一弯,笑的温软怡人。 芊泽不一个长的非常漂亮的女子,但她却贵在清秀嫩白。一脸皙白的肌肤,如凝脂般,弹指可破。只可惜五官太过平庸,若是站在人群当中,很容易被埋没。但芊泽却有一副迷人的笑容,能点燃人们心中的温火,令人感觉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谢谢大叔,不用客气了。” 女子唇红齿白,笑的皓齿明亮,对着大叔报以谢意后,便转过身来,向前方的教学大楼走去。她的手沁满了汗,紧紧的攥住手中的信封。芊泽低着头,目光一直盯在它之上,直到她在楼道的拐角处听见了一些女孩窃窃私语。 “知道奖学金已经发下来了吗?” 一女子忽的说到,引来另一人的诧异的回应:“是吗,我怎么都没听说,都分给谁了?” “一班的刘畅灵,三班的李丽,然后就是我了,然后还有一个……一个是给了二班,具体是谁来着?”那女子眼睛上瞟,食指挨着下巴,一副思吟的模样。 “芊泽吗?” 走道拐角处的芊泽忽的一顿,眼睛微微睁大。 “不是。” 那女子一摇头,摆摆手:“哪有她的份呀!” “怎么会呢,芊泽家那么贫困,这钱不给她,她怎么上大学呀!”那女子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懊恼。 “谁要她打肿脸充胖子,家里都穷成那样了,还来上贵族学校。她以为贵族学校的钱会分给他们这些穷光蛋吗?这钱可不是一般的数字,怎么算,都轮不上她。她就算上了大学那也成不了气候,现在的社会谁不要点背景,要些靠山呀,她能成大气,能成才吗,不能成才,就不能给学校添光彩,这钱不就打水漂了嘛!”女子势态颇为高傲,她一仰脸,露出轻蔑的模样,一骨碌的把话说完,食指还不忘指指点点。 本是有些懊恼的女子,听罢,却也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就是嘛!” 高傲女子拍拍她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之后,这两名女孩便手挽着手,上了楼去。此刻铃声大作,把还在拐角处失魂落魄的女子震的一楞。芊泽双目无神,低着头吸了吸鼻子,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心情平抚了一些,便也一步步的上了楼去。 这一天,过的浑浑噩噩。 那些声音都飘飘散散的盘旋在耳边,挥之不去。芊泽几次深深闭眼,但耳畔里的讽刺声却不绝于耳。她颦着眉,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感觉心都要裂开了。 哪有她的份呀! 都穷成那样了,还来上贵族学校! 没有那钱,她怎么上大学? “芊泽!” 萦绕耳际的声响蓦地消失,芊泽一惊,把埋在双手中的脸抬起。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坐在这里?” 女子声音到了一分贝,因为她已经喊了芊泽不下三遍。她插着腰,微微起红唇,美眸一凛,似有愠色。芊泽一见到她,便装做无事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拉过她的手。 “羽晴今天不排舞吗?” “排什么呀,气死我了!那群废物,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配合不好。下个月的大赛只怕是要拖了我后腿!”洛羽晴是整所贵族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不仅是因为她是校董的千金,更甚者,是由于她出众的外表,与过人的才华。如果说芊泽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那非羽晴莫属。她天生丽质,五官如粉雕玉琢的一般,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仿若会说话。美人一笑,媚眼如丝,众生也要癫狂。 而除却这些,羽晴在舞蹈方面的天分,更是惊诧世人。她四岁学舞,六岁便能上台,这么多年来,捧回家里的奖杯不计其数。而下一个月,她便要去北京参加全国舞蹈大赛,但事实上,她早已被保送拥有了去国外参加决选的资格,所以,这一次北京之赛,只是去表演消遣的。 相比于羽晴,芊泽就像是一块黑突突的石块。洛羽晴是流光溢彩的玉石,熠熠发光,而芊泽躲在她身下,渺小到微不足道。很多人都很好奇,为什么这样两个有着云泥之别的女子,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她们形影不离,总是手拉手的走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其他的女孩总是羡慕芊泽,能有羽晴这么优秀的朋友,但芊泽虽然也感觉幸福,但心下总是不免担忧。 毕竟她太过优秀,这样的好朋友,让她胆战心惊。在这间贵族学校里,芊泽只有羽晴一个朋友,若是她也离她而去,她一定会很伤心。 “哦,对了,芊泽!S大那边有消息了吗?”洛羽晴忽的像想起了什么,瞠着美目睨视芊泽。 芊泽却是一楞,尽量掩饰脸上的苦涩。她摆了摆手,有些惨淡的笑到:“有啊,但是没有入取,他们说我还不够资格……” 说着说着,她便声若细蚊,羽晴眨了眨大眼,不可置信的说到:“不够资格?这怎么可能?他们瞎了眼吗,芊泽你是旷世的医药奇才,还没有上大学就已经啃光了所有医学著作,并且还发表了那么有价值的学术论文。即便现在没有声名大噪,将来也是要流芳百世的,他们居然不要你?” 羽晴气的双颊恼红,跺了跺脚,甚是不满。芊泽被她的模样逗笑,眯着眼,淡淡道:“羽晴不要生气了,按照你的说法,我是旷世奇才,那上哪个大学都是一样的呀。” 芊泽笑的清透无暇,令羽晴一楞,她的笑容总有着不能言语的力量,让人心头为之一震,仿佛有涓涓溪水注入心田,丝丝沁凉。女子遂释然一笑,亲密的拉过芊泽,一同向校门外走去。 “好啦,好啦,今天我要去你家吃饭,我要吃芊曦哥哥弄的好菜!”(未完待续) 飞落 天色愈发阴霾,沉甸甸的乌云开始纷纷聚集,街上的人群步履开始加快,眼见这密布在上空的云层黑压压的像是要掉下来一般。 “哥哥,我回来了。” 刚踏进门时,芊泽便唤了一声,但却恰好被呼啸而过的火车声给淹没了。芊泽家住在铁轨旁边,属于准备拆迁的危房。上个星期城管局的又来呵斥了一番,说是这个地方再也不能住人了。只是芊泽和她的哥哥芊曦实在是无处可去,一拖再拖,到了现在仍然没有半点挪窝的意思。 墙上被赫然写了一个鲜红的大字:拆。 虽然芊泽极力想忽略它,但她神色中的落寞还是收进了一旁的洛羽晴眼中。羽晴其实很懂事,她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缄默不语,假装不知。于是她在停顿了一秒后,便抢先于芊泽蹿进门中,大呼:“曦哥哥!” 女子姣好粉嫩的脸颊,看上去若水蜜桃般滋润,声音更是丝丝甜腻。芊曦正从厨房里出来,见到羽晴,先是一楞,瞠着俊眸半晌。然后便有意的撇去眼神,恢复漠然的模样,径直走了过来。 男子把菜碗端上桌,然后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羽晴来了,坐吧。” 他也不看她,然后就回厨房去加一双碗筷。芊泽进了门来,对着羽晴吐吐舌头,她知道哥哥是这个性子,不爱说话。羽晴并不生气,她已经非常习惯了,她每一次来芊曦都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只是她并不介意,还乐此不疲的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洛羽晴喜欢芊曦。 芊曦长的颇为俊秀,面容儒雅,一副书生模样,但身骨却很弱不禁风,经常感染风寒。除却这些,芊曦也有着一个巨大的缺陷,那便是他的左腿,已然残废。 三年前,芊曦在工地上打工,被滑落下来的巨石砸中了左腿。工地上赔了一笔钱财,便辞退了芊曦让他回家养伤。芊曦当时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拿着钱便安静的回了家。从此以后,左腿残废的他,只能做非常简单与粗浅的活儿。虽然时过三年,他已经可以正常的处理生活中的大小事务,并且也能够胜任一些健康人的工作。但社会并没有给他机会,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跛子,处处碰壁,日子过的相当拮据。 芊泽当时正升高中,相依为命的两人只能凭靠那为数不多的赔偿金过日子。但当时,芊曦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居然把所有的赔偿金都拿出来,供芊泽读全市首屈一指的贵族学校。芊泽当时死活不肯,却被哥哥狠狠的打了一顿,然后罚跪一个晚上。迫于无奈,芊泽便依了哥哥,如实的去上了那所和她格格不入的贵族学校。一直到今天,芊泽都为这件事情,时常疼心。因为当所有的赔偿金都用掉以后,为了挣钱养家,哥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三年下来,已是瘦的不成人形。 “曦哥哥好冷淡哦,每次我来,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羽晴假装很生气,嘟着嘴娇嗔道。芊泽掩嘴一笑,然后瞟了一眼芊曦说到:“因为我哥哥不敢看呀,羽晴长的这么漂亮,哥哥看了会脸红的。” 芊泽本是揶揄,但芊曦居然忽的抬目,而羽晴也刚好瞠着美目睨视男子。毫无预期之下,两人的模样互入了彼此的眼帘,一时间,芊曦居然一马当先的脸红了。 咦? 洛羽晴心中一惊,然后倏地两朵红云也飘上了粉颊。 芊泽在一旁偷笑,见两人忽的缄默,气氛颇为尴尬,于是便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把羽晴手上的袋子扯了过来,说到:“羽晴今天带了好东西,给我们加菜哦!” 芊泽盈盈一笑,眉眼舒展,洛羽晴缓过神来,也是羞涩的一笑。 “坐吧。” 芊泽拉了拉她,也拉了拉芊曦。芊曦缓过劲来时,脸色徒然阴沉,眉宇之间的忧郁更甚。他闷不吭声的坐了下来,然后机械的为芊泽和羽晴添了饭。洛羽晴却并没有发觉芊曦的阴郁,反而因为刚才的事件而心情舒畅,分外开怀。她活跃的把袋子里的各色菜式端了出来,然后一个个念出:“红烧蹄髈,翡翠鱼丁,八宝冬瓜汤,鸡汁……” 洛羽晴眉飞色舞的一一列举,殊不知一旁芊曦的脸色随着她逐渐抬高的愉悦音调,而愈加森冷。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羽晴的话:“洛小姐,你这么大方的客人,每次来都这么客气。但是我们家里不缺吃不缺喝,下次若是要来,就请不要带什么东西了,若是要带,那就不要来了。” 此话一出,芊泽和羽晴均是大楞。特别是羽晴,她明亮的清眸忽的一黯,红润的脸颊也倏地煞白。她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一叠香喷喷的鸡汁排骨就这么尴尬的待着。芊泽放下碗筷,模样有些焦急。 此刻门外忽的闪过一闷雷,雨点稀稀落落洒了下来,但随着风的势头愈演愈烈,雨势也开始增强。 三个人坐在简陋的方木桌边,此刻各怀心思。芊泽颦着秀眉,瞠着双眸望了望身边的羽晴,又缓缓侧过脸,瞅了瞅一旁的芊曦。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此刻却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芊泽,我想我还是先走了。” 洛羽晴的脸色也是乌云密布,她蓦地站了起身,胸膛在些小的起伏,似乎气的不轻。芊泽慌忙的站了起来,眼见羽晴就要出了门去,于是一拉过她说到:“外面要下大雨了,羽晴你这是去哪呀。” “我回去。” 洛羽晴眼神都不偏,冷冷说到。但芊泽拉住她的时候,她却也并没有再向外走,似乎还隐隐的在等待什么。 芊泽急的红眼,她知道就算哥哥对着羽晴总是不冷不热,但也没有这样正面冲突过。她自然是知道这是哥哥的不对,羽晴她根本就没有嘲讽自己家贫穷的意思,他却硬要曲解成那样。 “哥哥,你快给羽晴道歉呀,雨下大了,羽晴现在出去会被淋死了!” 芊曦依旧在低着脑袋吃饭,模样不紧不慢。 “你给她把伞吧,时间不早了,她也该回家了。” 芊泽一听,气的跺脚,更是语塞。她转过脸来,发现一旁站着的洛羽晴此刻正忿忿的咬着下唇,委屈的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芊泽弱弱的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子忽的一甩,紧接着她便冲入了已然有滂沱之势的大雨之中。 芊泽怔忡了半天,然后目光愤怒的回视男子。 “哥哥,你这是为什么呀?” 芊曦这才抬起头来说:“芊泽,你这又是何苦。” 芊泽的泪因气愤而颗颗滑落,芊曦望了一眼妹妹,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双眉拧结起来,沁着心疼。 “既然不会有结果,为什么又要给人机会。哥哥我这辈子,根本配不上她,又何苦要让她将来更加伤心呢?” 他说罢,便咽了一口白饭,吞下去的瞬间,他双眼泛红。 芊泽低敛起睫毛,再不吭声。转即她便转过了身,拿上一把伞跑了出去。 哥哥说的的确没错,是自己太过于天真,觉得生活就像童话故事一般美好。但是如果美好,为什么又要让伤痛接踵而至,让自己和哥哥不断的受伤呢。芊泽其实知道,羽晴为什么会喜欢哥哥。 当她把那些话说给她听的时候,芊泽也觉得心如刀绞,悔恨交加。 “你哥哥是为了你才废的腿。他知道,他赚的钱根本供不起你读X高中,所以当那块巨石滑落的时候,他明明发现了,却没有躲去。芊泽,你说如果他没有废这条腿,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傻的认为,他和我没有结果?” 羽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想法,她心思细腻,却藏的很深。只是即使再装作若无其事的和他靠近,在被排斥,被羞辱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遏止的伤心。因为毕竟被深爱的人所伤,是那么疼的一件事。 芊泽跑在雨中,伞被大风刮骗了角度。斜风斜雨打在自己身上,一瞬间便全身湿透,而大雨倾盆之下,路面也便的泥泞不堪,眼睛也似乎睁不太开。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在雨中不顾一切的跑着,却殊不知铁轨的那头,一辆刚刚驶过隧道的火车正破雨而来。芊泽见到白茫茫的一片中,那火车的灯光横扫过来,点亮了她惊愕的神情。她瞳孔忽的一缩,偏回头来时,洛羽晴正在跑过铁轨,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当中,对突如其来的危险视而不见。 时间仿佛被放的很慢。 芊泽惊慌失措的望了望风驰电掣般驶来的火车,又望了望跨出步子,埋着脑袋,奔跑着的洛羽晴。 “羽晴!” 她扑了过去,两个人跌在一起。 而与此同时,火车呼啸而过,仅留下被撞击开来的一把伞,几个起落的跌在地上。 而人却早已不见了。(未完待续) 异处 烈风凌厉,刮在女子的脸上,有如刀锋掠过。芊泽觉得脸上生疼,便企图挣扎开眼,但头却重的就像被灌进了水银,身子更是赘沉不堪。 “好痛……” 她缓缓的支起上半身。 芊泽厚重的喘气,等到她开始觉得这疼痛逐渐减弱的时候,她才完全睁开眼来。 但睁眼的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衰草连天,仿佛与天相接,凛冽的荒原之风掠过它们头顶,摇摇曳曳的形成一线波浪。苍茫无垠的苍穹,其色阴暗,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暴雨。芊泽扬起头来,感觉天地之壮阔,而自己就像一粟沙粒,渺小到可以被轻而易举的忽略。 这是哪里? 芊泽的双目瞠的圆大,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怎么会在荒原之上,刚才她明明就追着羽晴出了家门,然后在火车险些就要碾过羽晴奔跑的身姿时,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紧接着便觉得眼前一黑,等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就躺在这里来了。 芊泽站起了身,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幕,不自觉的便自顾自向前走了几步。 怎么会这样? “哎呀……好痛啊……” 就在芊泽陷入迷惘与怔忡之时,一幽幽的女声忽的响起。这声音分外熟悉,芊泽的灰蒙的瞳孔徒的一亮,转势便转过了身。 洛羽晴艰难的爬了起身,她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仿佛摔的不轻。然后她睁眼向前一看。 “芊泽!” 她也是眼前一亮,见芊泽脸色阴霾,并且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中一疑。但下一秒钟她便知道了原因,因为她也发现了,自己现在待的地方,有多么的诡异而蹊跷。 “这是什么地方?” 她们被摔在一块,压垮了一堆衰草。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尘土之味,巨风一起,夹杂着沙砾的风割在脸上便无比生疼。洛羽晴整个人都呆了,她望了望四周,只是一连绵无尽的草原,灰沉沉,石突突,看起来一点生机都没有。她是怎么到这来的,而芊泽又是怎么到这来的。记忆里有模模糊糊的片段,似乎是大雨之中,她哭泣的奔跑着,一道刺目的光线从左方扫来,她还没来得及的转头看是什么,就听到了芊泽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紧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许久的沉寂,两个女人都瞠着圆大的眼睛,互视。 她们的表情互相印入对方的瞳眸,仿佛在告诉她们,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是谁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吗?” 洛羽晴从怔忡中走出,便开始揣测起来。芊泽一听,便警戒的转了一个身,并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人。如果有人捉了她们,那又为什么抛在荒郊野外?但明明她们都跌在铁轨,如果没有被压死,那么又怎么会到这呢? 难道她们真的被火车碾死,现在这里是地狱?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芊泽便吓的脸色铁青,洛羽晴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便上前安慰起来:“芊泽别怕,我们走走看,如果能见到人就可以问一问,这究竟是什么破地方了!” 女子轻轻的勾起嘴角,带着鼓励的笑容。芊泽睨视她,先是一顿,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羽晴是一个应变能力非常强的女子,她总能比芊泽更先一步的接受突如其来的事件。 “嗯。” 芊泽点头后,这两个女子便要开始前行。但她们还没有踏出半个步子,就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 芊泽最先发现,她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她们奔跑而来,参差不起的步子声,随着他们的逐渐接近而被越放越大。洛羽晴随后也感觉到了,她和芊泽一同回过身来,眼见天地接壤的地方,一排跳跃着的灰色线条,向这边移动来。 这是一群人。 他们越跑越近,芊泽和羽晴看的越发清晰。这群人边跑边哭,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色慌张,不顾一切的疯跑,像是他们身后有魔鬼在追赶。果不其然,在这群人的身后,有三匹急速追赶的马骑,上面驾马的人均势一袭帆布长袍,周身裹的很为严实。他们手执长鞭,等到赶上了奔命的人群时,便恶狠狠的甩了下去,毫不怜惜。 被鞭子忽到的人,便凄厉的惨叫出声。马速之快为鞭力加码,一道下来,皮开肉绽,若是不幸甩在脸上,容貌更是要毁的面目全非。他们一语不发,只是在挥鞭的时候会低吼一声,然后决绝的甩下去。奔跑的人中,倒了一个又一个,他们里面不止有强壮的男子,更有老弱妇孺。有个母亲紧紧抱着她的孩子,被后面的马匹所追赶,面带惊恐的一再回头。但人又怎么能跑的过马,距离逐渐缩短,但母亲却死活都不愿放下瘦弱的孩子,她面上的惧色看的令人发悚,但马上的人却面不改色。 一鞭挥下,芊泽看的眼直直的,仿佛身临其境。 鞭子摔在那脖子上,曲卷起来。那女人身子被奔跑的马匹所拉扯,拖动起来。她再也无力抱住孩子,任由孩子摔下身来,被后面赶上的一匹马活活踩死。那女人见到孩子被踩烂,声嘶力竭的哭出声来,但紧接着那哭声便戛然而止,因为拖在地上的她,已被生生勒死,身体逐渐无力,最后完完全全的耷拉下来,随着马匹的飞奔,在地上跌撞波动。 其他逃命的人,根本顾不得周边的人,他们一味的只知道跑,跑,跑! 芊泽完全震惊了,脚步都挪不开。眼睁睁的看着人潮往自己这便涌,而那三个执鞭之人的身形,在此刻幻化成恶鬼修罗,吓的芊泽面无血色。 “跑……跑啊!” 洛羽晴在一旁也是把一切都收在眼底,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然后拉起芊泽就喊。 芊泽缓过劲来,转身便跟着羽晴跑了起来。 后面的人愈来愈快,那些凄厉的叫声离自己越来越近。芊泽心如捣鼓的跳,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究竟是在哪里,这些人又是谁,那些残酷之极的凶手又在做什么。她的脑子一片糊,一片乱。 烈风如刀匕,几欲划破她皙白的脸。(未完待续) 饰物 两个女人的速度即便已经很快了,但相对于后方滚滚而来的人群,还是相差甚远。于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被追上了,并且和这些狂乱奔跑的人群混为一体。三匹马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潮当中,然后漫不经心的挥下鞭子,仿佛非常享受这个虐人性命的过程。 “驾!” 他们中的一员忽的兴奋的叫出声,因为他夹着马肚,躬身扯下了一妙龄少女的上衣。那女子捂着身子跌在地上,正好撞着了踉踉跄跄奔跑着的芊泽,芊泽惊的大呼,身子一斜,也一同跌在地上。洛羽晴在旁边,慌慌张张的要把芊泽扶起来,但下一秒钟,她的背后就传来剧痛,原来那驾马的人绕了一个圈子,又回来给了羽晴一鞭子。 “啊!” 羽晴后背的衣裳,倏地就烂开了,她瞳孔一缩,腾然跪地。芊泽吓的花容失色,脸煞白的望着洛羽晴倒下后,出现在面前凶神恶煞的骑马人。那人停下马来,放下皮鞭,从左腰下拔出一把弯长的刀。 拔刀之时锋芒一露,在芊泽的圆瞠的瞳孔里一闪。女子愣在原地,扶着地上疼的大汗淋漓的洛羽晴,羽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背上的刺痛让她意识模糊,只知大口喘气。 芊泽感觉天在一瞬间都阴沉了许多,杀气腾腾然。 另外两匹马也在同一时间缓下了步子,一并抽出腰间的弯刀。他们很有计谋的把人群逐渐围住,人群因为害怕,便下意识的后退,聚涌在一起。不久之后,他们便以圆形归拢在了起来,而三个骑马人在圆的周边勒马踱步,危险的睨视卷缩的人们。 围堵住的人们,仿佛濒临绝望的羔羊,不再企图逃脱。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面露惧色的望着那三人。 许久的沉默之后,那三人之中的一人开了口,音色低沉。 “谁带的头?” 说时,他手上的弯刀有意识的转了转,人群一阵瑟缩。 无人应答。 “谁带头逃跑的?” 他再问了一句,裹住白布的脸只露出凶狠的双眼。风沙顿起,掀起一片枯竭的衰草,空气里紧绷的像要扯出鲜血来。众人胆战心惊的望着那说话的人,但却根本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站出来。 那男子见无人回答,便冷冷笑了一声。他一笑,另外的两人互视一眼,也讥讽的笑了出声。 “很好,若是没有人站出来领罪,那么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边国从来都不需要不听话的奴隶。” 他举起刀来,高过头顶,其势绝恨。余下两人也跟令,纷纷举起刀来,刀匕的寒光在阴霾的天空下,泛着乌青色的钝光,那光色仿佛是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后,才蕴生而出的。 芊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见的一切。 她们究竟是到了哪里,这些惊魂未定的人群都是奴隶,而那三个人又是谁呢?边国,何为边国? 那三人的刀的方向突然出奇的一致,仿佛在做着一个特有的标示动作。他们一做这个动作,和芊泽挤在一起的人们便愈发战抖的厉害,有些女子已经嘤嘤哭出了声。芊泽的心突然就沉到了底,难道她和羽晴就要这样不明所以的被杀了,他们怎么能误杀自己和羽晴呢? 她和羽晴根本就不是这群人里的,只是碰巧撞在了一起。 对于死亡的恐惧,本能的袭上芊泽的心头,她忽楞了一秒,忽的大喊出声。 “我们不是奴隶!” 那带头人一楞,目光森冷的扫荡过来。 “我……我们……” 芊泽以为他听明白了,于是便拉起一边晕厥着的羽晴,踉跄的往人群外走来。 “我们……不是奴隶,不是……不是!” 芊泽慌的语无伦次,他见那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以为他是有所摇动。但转即,那男子便咧开嘴角,蓦地大笑出声,他笑的分外尖锐,毛骨悚然。 “这女子真有胆量啊。”旁边一骑马人贼贼的说到,芊泽心一凉,侧过脸望了那男子一眼,转而又看向面前的骑马人。那男子笑过之后,面色更加阴霾。 “是你带人逃跑的吗,女人?” 芊泽大惊,忙摇了摇头。她盯着男子的眼睛,感觉里面色杀气比先前还有凛然,她才顿觉自己的愚蠢。他们以杀人为乐,根本顾不着谁是奴隶谁不是,就算芊泽不是,他们也没有理由要放过她。因为,杀人本就是他们的天职。 这些人便是专门看管奴隶的守人。 那人的弯刀一转,芊泽扶着羽晴的身姿,也是一顿。那人的眼神里闪过决绝,芊泽的心也随着身体温度着骤降,急速沉到了底部。 难道她就要这样死去? 她和羽晴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了什么事情,就要这样断送性命? 这一刻,女子的眼睛眨都不会眨,她害怕到全身僵硬不堪,任由刀光向她袭来。 “砰……” 锐器的碰撞声徒的响起,芊泽的凌乱的发丝被切到了些许,然,那把刀并没有砍下来。她的瞳眸里光泽一闪,然后缓缓的侧了些脸,才发现在那三个人之后,俨然已忽的出现了另外一拨人。也就是这拨人,及时的挡住了那人的刀势。 “谁?”那人模样更凶,霎时转过身来,但一见到来人时脸色便大变,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是胤军!”他身后的人认出那些人马匹上的标示,于是指着手大呼出声。带头的帆布白男人,收刀入鞘,滚身下马,紧接着其余两名男子也下了马来,迎了上去。 他们不远处,便是一小队黑色甲胄骑兵,他们的首匹战马上坐的是开路人,马鞍上挂着绛红旗,意思很明显,他们只是一只巡逻边界的队伍。那帆布白的领头人注意到了,于是也并不介怀的走了过去,他先是对着开路人抱拳示礼,然后客气的一问:“晌午十分刚过,江千总就又来巡视了吗?” 这里是边国与祁胤国的交界处,祁胤国是地大物博,资源富绰的大国,而边国却是一人穷地瘠,人口甚少的小国。这也是为什么这帆布白男子对着这江千总毕恭毕敬的原因。江千总和他颇为熟稔,因为同是在边关镇守着的军队,一线之隔,他们抬头低头总是能见。祁胤军巡逻的次数一天之内通常是三次,而晌午过后,大都是军人歇息饮乐的时刻,并不常见再次巡守。 马上的人并没有下马,对着男子的抱拳示礼也只是报以微笑。他瞄了一眼男子身后的大批瑟缩着的奴隶,也看了一眼还惊魂未定的芊泽,说到:“冼队领,你可是过界了哦。” 冼队领一楞,转而反应了过来。他和兄弟追击这逃跑的数百奴隶,的确忘记自己已经过了边国领地,现在身处的已经是祁胤国内了。他尴尬的失笑,忙歉意十足的说到:“实在是抱歉,让江千总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意思要越界而过,只是追着这些不安分的奴隶,一时间没有注意,已经跑了这么远。” “噢?” 江千总玩味的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稳了稳有些急躁的马匹。他的马变的急躁,原是因为在江千总的队伍之中,忽然有一匹极黑的战马,踱着步子前来。马上的人身姿修长而俊挺,墨甲着身,厚重之极却不见他有分毫的不便。反之,他显得很淡定,轻松,却又不乏肃穆之气。 男子头戴半截的掩盔,遮住了上半脸,于是他的面容不得而知。只是他鼻梁以下的部分,如刀削一般,每一个坡度每一丝弧线都完美到令人惊诧。即便只见着下半部分,所有的人都能断定,他一定是一个出奇的美男子。 这男子一出列,身边的坐骑便纷纷让身,就连江千总都报以俯首之礼。 所有人都能感觉,他有君临之气。 “将军。” 江千总低声唤到,那男子点了点头,便含笑的看向冼队领。 “冼队领应该知道,现在正是特殊的时日。” 那男子发声,音色磁性而低沉。 “是……是。” 他不由得沁出冷汗。 “我朝天子已抵达丘都,万事都出不得差错,今日一事我可以作罢,但下不为例了。”他缓缓的说到,语色很为友善,令人有种被牵引却又不敢离的太近的感觉。冼队领点了点头,解释到:“将军说的极是,但冼某也是为了这次丘都的大事才鲁莽的犯了错。这些奴隶本就是要运达丘都的,但中途却因冼某的疏忽,跑了出来,冼某确实没有进犯之心,当然更不可能会有下一次如此愚蠢的举止!” 说罢,他居然半跪起来,头狠狠的低着。他一跪,身后的两名男子更是紧随其后,虽按他们心中很愤慨,也很为不解,一向高傲的队领怎么会跪异国之军。 那骏马上的男子深沉一笑,并不出声,然后扯了扯马绳,几欲掉马回头。但就在他转身之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芊泽却突然又蹦了出来,大声阻止到:“将军,将军!” 她把一切都听在耳边,她知道这些人怕他,而如果他走了,他和羽晴又要恢复到刚才的状况,一定会被杀死的。 那男子顿了顿,转回头来。他藏在头盔里的黑眸直直的看着女子。 芊泽把晕过去的羽晴安置在地上,然后慌张的跑了过来,跪下身来,说到:“我们不是奴隶,我们不是!” 她边说,边指着自己和一边的羽晴。 “不是,我们真的不是奴隶!” 女子的清眸瞠的圆大,以近乎乞求的眼神望着那全身漆黑的男子。男子眯了眯眼,凛冽的目光闪过一丝迟疑。 “将军,这女子疯疯癫癫,我们自会处置,不用劳烦将军担心。”冼队领忙解释到,他可是希望那男子走的越快越好。 “我没疯,我真的不是奴隶,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们没有权利杀我们。将军,我不是奴隶,不是,不是!” 她不能死,因为如此她才拼死都不能让唯一的希望走掉。不知道为什么,芊泽在此刻居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面目都没有看清的男子身上,她也不管他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也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理会是不是根本毫无希望。 马上的男子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睨视女子。 他知道这根本不管他的事,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望着女子极端渴求的眼神,居然有一丝摇摆。或许她真的不是奴隶,因为她的身材很为娇小,而面容也清透,根本不像是长期住在这风沙边地的奴隶女子。更甚者,她的衣着也很为奇怪,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许久的缄默,芊泽不肯放弃希望的爬了过去几步,举起双手来,不停的说:“我不是奴隶,救救我们!” “我不能救你。” 倏地,那男子启音,芊泽脸忽的就森白一片。 “但是,我送给你这个。” 那男子从腰间套出一叮铃作响的饰物,他把它丢到女子面前,然后冷冰冰的说到:“你是他们的奴隶,我不能救你,但是我并不希望你死,所以送给你这个,希望你能聪明的使用它。” 说罢,他便再无留念的掉了马头,策马而去。那一队的人都紧紧的跟了上去,不久之后他们黑色的身姿就消失在了荒原的另一头。 芊泽怔忡的望着被抛在手间的饰物,这是一件以圆刀作为模板的吊饰。圆刀套在刀鞘之下,鞘上镌刻着深浅的纹路,芊泽看不懂,但却知这雕刻的技术非同一般。因为这刀这么小,盖不过自己的巴掌,而这些纹路却分外繁杂,栩栩如生。 这一刻,她竟望着这饰物,发起呆来。(未完待续) 丘都一 芊泽跪在地上,手里捧着那古朴隽雅的吊饰。细黑的绒皮绳子把这柄圆刀串了起来,芊泽一拉,它便簌簌做响,原是在绳子上也分散吊坠了些小小的铃铛。 “这东西好像不错。” 未等芊泽反应什么,她身后的一男子便走了过来,想要从她的手里把东西夺过去。那知那人的手还未伸出来,就被一身帆布白的冼队领横刀抵住。 那人身子猛一顿,不再上前,只是瞠着眼睛望着男子,分外不解。 冼队领眸中阴兀至极。 “你不要命了吗,什么东西你都要?” 这几个字仿若从牙缝中挤出,令人心头发怵。那手下知道自己犯了错,于是便悻悻的退了几步,抱拳说到:“冼队领,属下知错了。” “你可知道刚才随江千总而来的男子,是何人?” 他倒不理会那男子的歉疚,而是把目光远远的投向那支小骑兵离去的方向。 “属下不知。” “那你可有听过胤军的明夏将军?” “明……明夏将军?” 两名手下异口同声的重复了一遍那黑氅男子的名号,然后不可思议的望了一眼地上的芊泽和她手中的吊饰。 芊泽听他们谈论起那男子,也回过头来,正好撞见了他们睨视而来的目光。他们的目光里有着不可置信,有着惶恐不安,甚至有着一丝丝的绝望。 “他从西部过来,莫不是真的要打仗?” 其中一名男子硬着头皮脱口而出,他脸色的急灼溢于言表。而他的话也仿佛掀开了冼队领的心都隐疾,他默不做声,然后一跃而起,登上马来,然后以刀柄策了策马尾,那马嘶鸣一声,跑动起来。 “希望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为了祁胤朝天子驾临丘都而护航,如若不是,我们边国的麻烦就大了。” 明夏将军威名远播,他年少却不轻狂,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并且传言是世间少有的俊美男子。他原本的身份是祁胤朝笙王爷的世子,本可凭借父亲的威名,一路平步青云的踏入主都沁城,为官为爵。只是他生性与朝廷格格不入,喜欢边疆地区的大漠豪情,于是便请愿入军。刚入军的时候,他并没有报出他的原本身份,只是以一介草兵之名,从大军出战征伐。 但就是明夏平生的第一战,便已让他锋芒毕露。 这战的对手,就是边国。 每一个参与此次战争的人,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听到明夏两个字仍会心有余悸。这个如鬼神一般的勇猛的男子,在征战沙场时,宛若修罗再世。听说他本是骑的的白马参战,但厮杀之后,他的神驹已然一身殷红,再也看不到半丝雪白。但最恐怖的是,他从来都是毫发无伤的归来! 边国的士兵,显然是被明夏的名号吓怕了,以至于那本有心夺取芊泽手中吊饰的男子,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对那吊饰竟然敬而远之。 冼队领落下这句话后,便一夹马肚,领先而去。身后的两名手下先是一楞,然后大声呼到:“队领,这些奴隶该如何处置?” “随我而来,按照原来的计划,送去丘都。希望这一次,将上的心血不会白费!” 边国……丘都。 丘都正值烈日当头,这里的贫瘠一览无遗,土石砌成的房子连绵不绝的紧紧挨在一起,有些貌似完好,但有些已只剩断壁残垣。丘都并非是边国主城,只是与祁胤国接壤的最大城池。这一次丘都的所有子民都知道,祁胤国的国主将亲临此地,为的是迎娶边国的小公主祀溪。祀溪的嫁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边国国主虽对这个小女儿疼爱有加,但为了两国的和平利益,他不得不做出让步,让女儿远嫁沁城。 但让他觉得欣慰甚至受宠若惊的是,祁胤国天子听说他要嫁出祀溪后,居然不远千里的亲临丘都,接祀溪入宫。这是何等的荣誉啊,即便是迎娶皇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这下,边国举国同庆,丘都也因此一下子热闹起来。 眼下,听说祁胤国主已抵达丘都,所以丘都在一夜之间,变得戒备森严。这一次,为了讨好这为传说中生性古怪,暴戾的天子,丘都人特此准备了许多助兴节目。而此时此刻,在丘都主干道地头前行的芊泽是不会料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场面。 她身后是洛羽晴,她已然醒了过来。伤口没有经过处理,已经开始化脓,她疼的默默流泪却又不能喊出声来。因为这一列奴隶之队,是没有资格在街上喧哗的。 “羽晴,我去叫他们给你些药好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芊泽也不敢大声说话,这几日的徒步旅行已经让她深深知晓,作为一个奴隶,该如何生存。只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忍不住想要蹦出去,叫那些人面兽心的人看一看,她的羽晴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穿越。 她和羽晴居然恶俗的来了次穿越,但为什么穿越之后却要遭遇这样悲惨的命运? 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被当作奴隶扣押起来。甚至,她们都不敢揣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迎接她们的又是什么。 “我没事,芊泽,你千万别囔,千万别……”说罢,她重重的咳了起来,曾经的花容月貌此刻憔悴而干白,嘴唇发裂,双目无神。芊泽咬了咬也是干裂的下唇,任由眼泪无声的流淌,她转过脸来,继续跟着前面的奴仆,徐徐前行。 她们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要去哪。(未完待续) 丘都二 奴隶的队伍被拉的很长,芊泽和洛羽晴处在中段,步速不快不缓。前面策马领队的人大声吆喝,一手勒马,一手不忘时不时的在过人的身上,一抽。 芊泽害怕极了,心中也分外忿曲,这国家难道还处在原始社会吗?毫无人权,人道可言,待人若猪狗,更不要说在乎他们的生死了。这一路蜿蜒而行的队伍也不知道要延伸到何处,说不定要关押起来,集体贩卖。对,古代的奴隶不都是可以随意当作货物贩卖的吗,难道她和羽晴也要被当作货物? 怎么办,怎么办呀? “吁……” 冼队领在前端,忽的停下了马。芊泽感觉队伍不走了,便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往前张望。 原来前方已无路,赫然眼前的是一面巨大的高墙。高墙由土青色的石块砌成,呈半圆状,向两面伸展而开。高墙之上,巍巍而立一排整装的士兵,手里握着红头长矛,一动不动的守卫着。高墙的正中央,嵌有一巨型大门,冼队领对着那守门之人言语了几句,那人便一挥手,手下纷纷艰难的把巨门双开。 钝音骤起,门仿佛经历过几个世纪的沉寂,开启之时,竟有些碾开血肉的味道。 “快走,快走!” 守人开始躯赶奴隶,让他们列队进门。 一鞭子差点落在芊泽身上,芊泽忙是抱头一躲,然,芊泽身后不远处有一男子忽的体力不支摔倒下来,转移了那男子的注意力。他那鞭子于是毫不犹豫的重重策在他身上,男子疼的曲起身子,不住的冒冷汗。 “都给我快点进去,快点!” 芊泽又暗自哭了出来,她不忍心回头看那被凌虐的男子,只是深深的瞅了一眼洛羽晴。洛羽晴双眼低垂,并没有看芊泽,只是机械的走着。 等到所有的人都进门之后,芊泽才发现,面前是一个宽广的平地,四周围了一排土墙。土墙上错落有致的开了一个个整齐的黑洞。芊泽当时还不知,这些黑洞就是她要待上三天三夜的牢房。 “分好队!” 这不是冼队领带的第一支奴隶队了,他驾轻就熟的把人群分支开来,然后分别关押。就在他与手下刚刚要分头行事的时候,一蛮横焦躁的女声忽的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停下来!” 芊泽随着女声的方向,偏首一看。 不远处,一女子身披雪白的狐裘袍子,气势冲冲的走了过来。她骂骂咧咧的举着手,对着正在行进的冼队领一呵斥:“给我停下来!” 冼队领一楞,他见着女子的瞬间,便立马滚身下马,几个健步上前半膝而跪。 “属下冼暨叩见祀溪公主,公主安好!” “请什么鬼安,我一点都不安好,一点都不!” 她一嘟囔,瞬的小脚就踢了出去,把冼暨踢翻在地。这个时候,这女子的身后跑来一群诚惶诚恐的侍奴,带头的是一年长的婆婆,她倒是穿的华贵,一看身份就不低,她见着女子以后,扑通一声就重重的跪了下来,然后哭丧道:“公主,你这是要老奴的命呀,你若再不回去,我们这一群奴才该如何是好啊,王上一定会砍了老奴的脑袋呀!” 她老泪纵横,双手颤抖,混眼灼灼。 “我才不回去,回去父王就要我一个人嫁到那狗娘养的祁胤国。我祀溪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公主,怎么可以给人去做小妾,他那么多老婆,我去了不活活被气死嘛,我不依,我不依!” 她嘟起粉嫩的小嘴,如扇的卷长睫毛,气恼的上下眨合,模样却十分招人怜爱。 “公主,这是王上下的谕旨,不能违逆呀,再说了祁胤国帝为了公主你,不远千里来丘都迎娶,以表心意,公主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我就是不跟人分男人,我祀溪嫁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 那女子不依不饶,任由那老妇苦口婆心的说。她们对招几次后,祀溪仍旧不肯罢休,反之她觉得恼羞成怒,居然拎着长裙,大步走到冼暨跟前,冲着他大声叫嚷:“若要让我嫁了去,我宁愿做奴隶,你,把我也跟他们一起带走吧!” “这……公主……” 冼暨被吓的不轻,公主要在他的队里做奴隶,他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公主,公主……” 那老妇扑上前来,慌慌张张,面色煞白:“这可使不得呀,使不得,公主,你要老奴如何是好呀。你就不要再任性了,看在老奴伺候了公主十六年的份上,你饶过老奴吧,老奴还不想这么早死呀……” 她声泪俱下,那祀溪公主一看她这摸样,忽的竟心软了。 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毕竟从小就守护在她身边,十六年来,悉心照料,没有出过半点纰漏。祀溪其实知道,自己嫁给那祁胤国帝的命运根本无法逆转,但她不甘心啊,她是边国最受宠爱的公主,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可以去给人做小? 就算他有诚意来丘都又如何,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根本不知他长的什么模样。人人都说他是宛若神临的俊奇男子,但就算他其实是个丑陋不堪,体圆膀大的人,作为一个天子,谁又敢说他的坏话,说他不好看呢? 她祀溪才不信! 可是……可是,她若不嫁,祁胤国很有可能会指军西下,把弱小贫瘠的边国夷为平地。她虽然刁蛮也知道这样会害苦了她的子民,她虽有不甘,但其实不敢不从。只是,她真的需要发泄一下,她才十六岁呀,她的人生还未展开就要被画上政治的险恶色彩。 她不甘。 祀溪想着想着便留下了眼泪,她许久的缄默让匍匐在地的老妇一阵惘然。那老妇抬起头来,俨然发现祀溪粉雕玉琢的脸颊上,缓缓淌着两行清泪。 “公主……” 女子怅然的目光,投在云罅的之中,睨视那轮如血般鲜艳的太阳。 “走吧,殷娘,我只是心里觉得憋屈,觉得为什么我才十六岁就要背负整个边国的生死命运。什么时候,边国才能真正强大,什么时候我才能堂堂正正的做一个边国骄傲的公主呢?” 她眸光微眯,淡淡的叹息后,便掀了掀裙摆,只身往回去的方向前行。那老妇先是一顿,然后窝在地上不可遏止的哭泣。 是啊,她不过才十六岁。 若是生在平常人家,天性顽皮,心思却又玲珑的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那老妇哭了一小会儿,便被其余的奴仆扶了起身,然后她便面色凝重的跟上公主的步伐,远远而去。(未完待续) 邪帝 祀溪公主走后,冼暨便缓缓的起了身,扬扬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芊泽挪了挪步子,但是却下意识的回了头,瞥视那抹已然消失是倩影。刚才的那瞬,芊泽发现了她脸上的苍凉,她心想,即便是一国公主也是有她的无奈吧。 或许是因为有着相仿的年龄,让芊泽心中顿觉怜情。而与此同时,她对于他们口中的祁胤帝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这男子身为一国之主,居然能抛下繁琐的国事,不远千里的来异国迎亲。这在芊泽了解的历史上,是从来不曾不有过的。 就在芊泽默默想的时候,这支分队已经被安排进了左下处的一个洞窖里。洞窑里极黑又深,即便外面是艳阳高照,也居然透不进一丝光入内,更何况这天阴的像黑夜。芊泽扶着羽晴坐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由竹条做成的简陋牢门被决然的关上。 她并不感到意外,或许这就是奴隶的待遇与归宿。 夜凉如水,凄清的月光缓缓的从云下升起,芊泽依着牢门,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直尾随皎洁月迹。洛羽晴靠在她怀里,显然是已经睡着了,但因为疼痛,她睡的不尽安稳,秀眉深深颦起。芊泽悄悄的掀开她背上的衣口,感觉那伤疤粘粘稠稠的似乎要和外衣连为一体。 她虽不忍心看,但现在却是处理伤口的最佳时机。 洛羽晴已经睡着了,人入睡的时候,比较不会怕疼。 芊泽一咬牙,缓缓的撕开那与肉相连的衣皮。 她的手不住的颤抖,眼睛时刻盯在羽晴的脸上,生怕她给疼醒来。还好,她只是在最初的时候,轻哼了一声,便又沉沉的睡去了。毕竟,她太累了。 芊泽把伤口完全的曝露开来,仿佛刺进肉里的伤痕,触目惊心。芊泽定了定神,紧接着把搁在腿边的瓷碗拿了起来。这是傍晚时分,看守人送来的水,芊泽当时没舍得喝,就是为了等到现在来清洗伤口。 瓷碗半斜,清澈的水沿着破口而出,芊泽的速度控制的很好,一手倒水,一手缓缓的轻抹,把伤口上的污垢已经血凝都划开。 她用的力气那么那么的小,就像在呵护一件弥足珍贵的稀世珍宝。但尽管如此,这疼却钻心入骨,不出一会儿,芊泽手下的身子便开始微微颤抖。女子眼见那身子越抖越厉害,于是才轻轻的瞥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的洛羽晴。羽晴满脸的冷汗,几欲滴在地上,但她仍旧装着睡的很沉,浑然不觉的样子。 她不想让芊泽难过,只能假装一丝都不疼。 芊泽的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并没有揭穿她,而是继续更为小心的清洗。 她晶莹的泪珠滴落下去,和那碗中的清水混为一体。在这凄凉的夜里,月光铺撒在了监牢的外头,迟迟不入。芊泽的半侧身,恰好沾着了些许银辉,她落泪的瞬间,仿若璀璨的珍珠,在空中倏地一闪。 三日之后。 洛羽晴的伤势得芊泽的照料,已经开始好转。芊泽不怕她伤不好,只顾念没有上药,这么深的伤口定是会留下疤痕的。一向爱美的羽晴,肯定会非常在意,只是此时此刻,她仿佛对背后的伤不屑一顾,像个没事人一般挨着芊泽。 她们挨的很紧,彼此取暖。 天很冷,这是一种静态的冷。天地间无风,但整个丘都却像被关在冰窖里一般,瑟瑟发抖。芊泽和羽晴都穿的颇为单薄,饥肠辘辘之下,更觉森冷。芊泽知道羽晴其实比她还冷,失血必定造成供热不足,但是她生性倔强,根本不会表现出来。于是,芊泽便把胸口吊挂的饰物拿起,放在羽晴面前一晃,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看这个。” 羽晴一楞,这三日她都没有注意到,芊泽的胸口什么时候多了一件稀奇的东西。 “这是什么,怎么来的?” 羽晴当时晕厥了过去,对于那黑氅男子的出现,浑然不觉。芊泽轻笑一声,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又付出那男子俊挺的下巴,以及微微勾起的唇角。他匿在盔甲后的双眸,黑若深潭,眯起来,又仿有璀璨的星光在里面。 “就是这个东西,救了我们一命。在你昏过去的时候,有个将军把他送了给我,他虽然没有直接越权搭救我们,但事实上,我们还活着的确是托了他的福。”芊泽说罢便把那日羽晴昏过去,不知晓的事情,一一娓娓道来。羽晴听的楞楞点头,最后竟开怀的笑了出声。 “他真是个好人。” 羽晴眉眼轻弯,出尘的好看。 芊泽也是一眯眼,小小的唇一勾。 “是呀,他的确是个大好人。”说时,芊泽把那圆刀的鞘拿了开来,弧度近乎完美的刀刃便发出寒光阵阵。芊泽心想,这刀若是够大,一定是把利器了。说时她便无意识的在地上一划,哪知这一划,竟令两个女子同时惊诧出声。 只消轻然一划,那刀刃便轻而易举的没入地上。 芊泽的手忽的就吓的收了回来,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刀竟如此锋利!洛羽晴先是惊的一楞,然后饶有兴致的伸出食指,欲要摸一摸那没了半截入地的圆刀。芊泽见她要摸上去,忙连连阻止,这般锋利,削铁如泥,人手挨着了,还不要立马断了? 哪知,事实却并非如此。 洛羽晴的食指沿着刀刃轻轻一划,竟然毫发无伤。 “咦?” 芊泽一懵。 “这刀通人性。”羽晴双眸闪过亮泽,她把刀拔了出来,放在眼下打量。“它分的清,什么是该切的,什么是不改切的,真是神奇……” 芊泽也是倍觉奇异,那个男子居然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给了她。她和他素未谋面,并不相识,怎么受得起他这样的恩惠? “芊泽!” 洛羽晴忽的立起身子,兴奋的说到。 芊泽一楞。 “既然它如此厉害,有了它,我们……我们说不定能逃出去呀!”说罢,她便把自己的脚伸了出来,想要割断自己脚上的铁链。 芊泽的清眸一瞠,她些小的抬起些脑袋,望了望在牢房之外,徘徊巡逻的守兵。 脑子里,恰时的闪现那男子意义深长的话:“希望你聪明的使用它。” “不!” 芊泽一伸手,阻止了女子。 洛羽晴不解的看着芊泽。 “一把再锋利的刀,也不可能让我们逃出去的。羽晴,我们静观其变,再等等吧。”芊泽说罢,羽晴先是一楞,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脚链,又瞥了瞥门外的守卫兵。片刻的缄默后,她双眉一舒,放下刀来。 “你说的对,芊泽,我们不能这么冲动。再等等吧,或许,会被我们逮到机会的。”羽晴说完,便像以前一样,调皮的眨了眨眼。芊泽见她那副如旧的模样,心下宽慰许多,欣然一笑,温软怡人。 “芊泽,你多笑一笑吧,每一次看到你笑,我就觉得好有力量。” 洛羽晴见芊泽一笑,便脱口而出。以前在学校,羽晴总是这么说,但芊泽并不知道自己的笑到底有哪里特别了,只当是羽晴揶揄消遣她。但此时此刻,她忽的真的相信了,或许,自己的笑真的有一股子独特的力量呢?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在这个异国明亮的清晨。但,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她们安宁的气氛。竹木牢门被霍然打开,外面几个虎背熊腰的男子进了来,把洞窖里的所有人,一个个粗鲁的扯了出去。 “走,出去,都给我出去!” 他像是赶牲口一般,把芊泽和羽晴扯了出来。然后出了牢门后的芊泽,才发现这个偌大的广场四周,土墙上的黑洞里的奴隶,均被纷纷拉出。他们又被聚集再一起,似乎是要去一个什么地方。芊泽被推推搡搡的安插在队伍里,她死死的拉着羽晴的手,一刻不肯松懈。而羽晴也有些错愕的望着她,两个女人同时有着一股默契,感觉这一次去的,不再是一个洞窑那么简单。 似乎,大有玄机。 而与此同时,在丘都最高的绮麓台上,有一列人正在安坐。他们之下是九九八十一阶阶梯,然后便是浩大的椭圆形广场。广场的四周有着层层叠叠的看台,此刻也在熙熙攘攘的安排入座。这是丘都最大的兽场,面积达六百八十七壑里,结构浩大而严谨,装饰极尽奢华,是所有皇族,贵族人钦点的享乐场所。 而绮麓台又是专门为边国国主以及皇亲贵戚所设的看台,不仅体现在它的最豪华,最高大,也体现在它独一无二的观看视角。坐在这里仿若置身云端,广场上的一切将一览无遗。 此时此刻,边国国主边立晟却没有坐在他一贯坐着的绮麓宝座上。他在旁设了一个也是颇为宽大的贵椅,虽然相比那宝座还是略逊一筹,但他却并不介怀。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也是边国为了和平,需要做出的让步。 侍女与奴仆早已各就各位,他们一律低着头,心若捣鼓。因为他们感觉这绮麓宝座上坐着的男子,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能令人心颤不已却又趋之若鹜。 搁着幔布纱帘,男子修长而挺拔的身躯若隐若现。他很是慵懒的倚在座上,身下扑着雪白的狐裘,铺展漫延的落下了椅塌。他不羁的散开他的黑发,一手撑颚,饶有兴致往着广场在正在各就各位的人群。 他含笑,狭眸微眯,嘴角惑魅的勾起。众人都在等待,节目的开始,而他像比任何人都来的有兴致,居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边立晟心想,这下还真是合了这国主的心意。传言,他十分喜好残暴,嗜血的节目,而边国恰好又有此风尚,所以他不得不的猜测,这祁胤国帝究竟是为了迎娶他的小女儿而来,而是为了一睹这接下来的胜景。 “国主,可要吃些甜点?这都是西边的圣山上取来的酸果,十分爽口,入口即化。” 一高官在旁,忽的开口,他见帐里的男子不语,以为他是答应了,便扬扬手,让一婢女呈着银盘拾级而上。那婢女跪在宝座之下,本是要托起银盘,任君采撷的。但越是靠近这宝座,心越是七上八下,到了最后,她几欲踉跄的跪倒在地。女子强行的安抚下自己不明所以的波动,战战兢兢的按照原本的计划,托起银盘。 纱幔里的男子忽的身姿一动,似乎有意于这圣山的酸果。 女子心下一紧,这一刻,她竟逾越的抬视了一眼。 她看见男子轻眯的凤眸隔着纱帘扫了自己一眼,那眸光仿佛把自己的灵魂都吸了进去一般,令她在下一刻,身子忽的就不听使唤,僵若雕石。 “啪呲……” 她双手无力,银盘霍然落地,酸果撒了一地。 “大胆!” 那高官见她竟如此不顾一切的盯视祁胤国主,豁的大喝一声。但那婢女仿佛听若未闻,居然瞠着双目一瞬不瞬的继续凝视男子。而那男子见她如此,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以及厌恶,伸出去的手,忽的就收了回来。 “呵呵……” 侍卫上前来拖那僵硬着的女子,刚拖走不久后,那祁胤国主的身边,忽的响起一银铃般动人的女音。她笑声柔弱却又蛊媚,煞是好听,众人均是一楞。 “看来这纱帘是设的极对的,边国国主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只是不知这纱帘是为了防这冬日凛冽的风沙,还是为了防这一匹会勾人魂魄的狼。”说罢,她抬起柔荑,放在下颚处,稍稍一掩,盈盈一笑。 原来这祁胤国主身边的小坐上,竟坐的是名女子! 她全身都默在黑色的斗篷里,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却见不到她斗篷里身姿的分毫,起初人们都不曾在意,但现在她一出声,竟惹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而她说的话,似乎另有所指,但大家却并不太明了这其中的意义,懵懵懂懂。 那纱帘里的男子瞥了她一眼,面色先有些难看,然后忽的就邪魅一笑。 “我忘了给大家介绍了,这是我爱妃,婪。” 他居然只报出了一个名,甚至都没有说她的妃号,可见他对这妃子是宠爱有佳。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祁胤国帝最宠爱的妃子,那个一颦一笑都足以媚众生的女子?传言里,祁胤国帝甚是迷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无一不从。所以,即便他后宫佳丽三千,粉黛无数,他也情有独钟于她一人,专宠于她一人。而那些其余的妃子纵然是都是高官之后,贵族之亲,竟也不敢与这宠妃抵触什么,谁都知道,抵触了她,就算是她有一万个不是,最后遭殃的也是自己。 她就是传言中,祁胤国的祸水。(未完待续) 祀会一 那女子听祁烨为她简单介绍了一句,便不由得起身,盈盈一拜。虽然她的身子藏匿在黑色的篷衣之下,但其玲珑的身段,还是引得众人为之侧目。 女子躬身一拜后,便缓缓起身,掩嘴一笑。 柔荑雪白,纤指如葱,红艳艳的朱唇微微勾起,极尽媚惑。下坐的大臣们,禁不住好奇的想,这女子该是何等的绝色倾城呀。光是听的她柔美的声音,和目睹她倾身一弯的风采,都令人叹为观止,若是卸下这一身的斗篷,该是如何光艳夺人?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男性都开始心猿意马。 边立晟颇感尴尬,这祁胤国帝说好是来迎娶他的小女儿,却竟然带着另外一个妃子来,这不摆明是不给他面子吗?披着斗篷,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但这女子为什么又如此大胆鲁莽,竟自作主张的发话呢?要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他堂堂边国的国主,脸往哪搁好? 想罢,边立晟不由得脸上阴翳一片,他故意瞥过去眼神,轻轻的吹了吹胡子。 就在他把眼神撇开的同时,他忽的发现一熟悉的娇小身影正忙不迭的朝这边小跑而来。这女子路过之处,均是跪倒了一片奴才。 “公主安好。” 奴才们均是连忙请安,那女子却只是风风火火的往这走来。 “祀溪?” 男子眼睛忽的瞪大,边立晟一拍大腿,指向来人。 “你……”说时,女子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他跟前了,轻轻嘟起嘴唇,略为挑衅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边立晟知道女儿的脾气,她来了定不会有好事,更何况,现在这局面也不好呵斥她什么。于是边立晟一顿,脸色忙转阴为晴,拉过祀溪,爽朗的笑说道:“祁帝,这位就是孤王的小女儿,祀溪。” 祀溪刚才来,和父亲做过一番眼神交战之后,还没来得及看看祁胤国帝。而现在父亲一介绍,她清澈的美目,好奇的眨巴了两下,便扭头向那幔帘处一张望。 她今天就是来见识一下,这位人人敬畏的祁胤帝会是个什么容貌。她祀溪就不信传言,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一点也不可信,她要眼见为实,看看这祁胤帝究竟有个怎样的皮囊。 女子眸光一斜,只见那纱帐里的男子正起身子,一双狭目正饶有兴致的回望着她。 “原来这位就是祀溪公主。” 他深沉而磁性的嗓音,让祀溪的神情忽的一懵,这蛊惑的声线像攫住了她的心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于是下一刻,女子便悄然的从边立晟身旁离去,自顾自的走向那绮麓宝座。那宝座上的男子慵懒的像一只豹,他见女子走来,款款一笑,伸手把纱帘掀开,露出他本来的面貌。 女子与男子相距只数步之遥,纱帘一掀,男子瑰杰无匹的容貌便毫无预期的印入眼帘。凤眸狭长,微微眯起,神色魅惑而充满邪气。俊挺的鼻梁,薄细的双唇,以及他宛如经过雕琢一般的下巴,都令人无法置信,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奇美男子? 他美,却丝毫没有一些妖艳,这是完全属于男子的美。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桀骜不驯,傲然独得的气质,披洒着的黑发,微有凌乱,却一丝不损他的高贵,反平添了一股摄人魂魄的震撼美。祀溪千想万想不会料到,人人口中嗜血残暴的祁胤帝,居然是一个天上地下都不会有的美男子。她无法用她知晓的任何形容词去描绘他,只能沉溺在这一刻无边无尽的震撼当中。 女子的美目忽的睁的若铜铃般大小,毫无顾忌的凝视祁烨。此刻的祀溪公主和刚才的婢女并无两样,都像是魂魄都被人吸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她也不说话,只是轻轻长着小嘴,哑然无声。 在场的所有人均愣住了,一是为祁胤国帝的俊美无俦长相,二是为祀溪出人意料的失态。许久的寂静之后,边立晟第一反应过来,忙呵斥起祀溪:“祀溪,不得无礼,赶快退下!” 女儿还没嫁呢,就犯花痴的冲着未来的夫君看,成何体统! 边立晟怒不可遏,忙一挥手,两个奴仆便上前跪在祀溪面前,头低的极低。 “公主,回尊位上歇着吧。” 祀溪这才一顿,迟钝的点了点头,往座位上走去。 她的心脏在刚才的一刻,几乎要停跳了。那种感觉十分神奇,在见着他的一瞬间,世界的其他事物仿佛一并消失了。她的整个世界便是他,他的身上,有无可抵制的吸引力! “看来,祀溪公主似乎很喜欢朕。” 祁烨微微一笑,扯起嘴角。他别有意味的眼光瞥向已然坐下的祀溪,祀溪感觉到他尾随而来的目光,脸刷的就红了,然后把头深深低起。一边的边立晟也是看了出来,心想,祀溪并不是这种乖巧羞涩的女子,今日居然一反常态,脸红到脖子根了。看来这个祁胤国帝真的是永远非同一般的魅力,不仅能迷倒了他的婢女,也能把自己一向刁蛮聒噪女儿收的服服帖帖。 边立晟遂觉得,心下有些宽慰。祀溪和亲是政治决策的牺牲品,但是如果她心甘情愿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他看的出,女儿是动了心。 而祀溪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将来嫁过去,为四妃之一,必定不会吃了苦的。 “哈哈,我这女儿脸红还是第一次,看的出,她的确是有心于祁帝您了。我看这一桩婚事,说不定在将来会传为一段佳话呢。”边国国主爽朗一笑,豁达的拍了拍大腿。祁烨见他刚说完,祀溪的头便低的更下,又玩味的勾起嘴角,然后竟悄然的瞥了一眼,身边一语不发的婪妃。 婪妃默在斗篷下的表情不得而知,但她红艳的嘴角似乎比起刚才,提的更高了。 但此时此刻,她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待在一旁,仿若空气一般。 “王上,祀会要开始了。” 边立晟身边的一奴才忽的说到,众人才听见广场上忽然爆发的骚动声。目光远眺,原来是绮麓台正对面的铁门已被拉上,一群乖乖列队奴隶正有条不紊的走了出来。他们一出,这祀会算是要开始了。 看台上的贵族们兴致跃然,一见那些垂头丧气的奴隶们出来,就高呼出声。有的纨绔子弟更是忍不住笑咧咧的招手,模样竟有些狰狞。 而与此同时的芊泽与洛羽晴还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她们走在队伍的后半部分,眼见队伍的前端逐渐走向一亮光之处。她们心若捣鼓,根本不知这是去哪,去做什么。但下意识的,危险感正逐渐包围他们。 终于,当芊泽越来越靠近那亮光处时,她听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睁大眼,手紧紧的攥着羽晴的,这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子,愣愣的走出黑暗的通道,完完整整的曝露在万人的视线当中。 芊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给她带来的震撼。 她仰起脑袋,正中央的巨大高台上坐着衣着华丽的贵人们,她不知道他们是谁,而随着她视线的移动,这一圈密密层层的看台上,全部都是一脸兴奋的看客。他们欢呼着,拍掌,女子摇着彩袖,招摇的像面旗帜,而男子则挥着皮鞭,那气势仿佛要活生生的策在她们身上。 而自己,在这偌大的广场上,简直渺小到可以忽略。她的头越仰越高,天地之间,仿佛都在旋转。 “我的天啊……” 芊泽还未张口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的羽晴却发出不可思议的感叹。 “这究竟是哪,究竟是要做什么呀……”(未完待续) 祀会二 整个奴隶队伍缓缓前行,最后向四面八方铺散开来。依然有骑马的守人挥动着皮鞭,有计划的把人群分开,使得整个广场上,每一个角落都有奴隶的存在。不过,这也亏得奴隶的数量的确十分惊人,即便拉锯至每一个角落,从上俯视下去,仍旧见着密密麻麻的一片。 芊泽与洛羽晴恰好站在广场的前正中央。烈日当头,干燥的空气里一如既往的飘散着尘土沙砾。芊泽觉得口干舌燥,嘴唇因为连日来的缺水而几欲裂开。 他们无助的站在这,像是一群等待宰割的羔羊。 等人都站定的时候,那些守人们便不约而同的纷纷出了广场,一时间,宽绰的广场里,只剩下闷不吭声的奴隶们。就连看台上的观众也在这一刻,默不做声了。 忽然间,万籁俱寂。 这种静谧让人愈发觉得不安,奴隶们也不敢大声喧哗什么,他们垂着头,忿忿然的咬着下唇,像在等待极刑。 “芊泽。” 洛羽晴下意识的唤了一句芊泽,她的身子微微靠了过来,目光却慌乱的巡视着周围。芊泽自然也是害怕,紧紧挨着羽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恐惧感在她的内心不断膨胀。 她害怕极了。 “芊泽你看那边,快看。” 羽晴忽的说到,芊泽抬起头来,随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在他们的右方地面,有一个庞然大物被缓缓升起。这是个颇大的立方体,外面盖着黑色的布,把它原本的面貌完完全全遮盖了起来。这东西是从地上腾升而起的,显然是经人设计过的,芊泽感觉它的形状类似于一牢笼,而里面关押着的可能正是一凶残而饥饿的怪兽。 当这个念头闪过女子的脑海时,她便更加害怕了。 “羽晴……羽晴……” 她喃喃出声,羽晴调过头来,一见芊泽惊慌失措的模样便知道她也猜到了。这局面,在电视上不是没有看过,斗兽场,在古罗马以及中国的古代都曾被当作是一种供贵族娱乐消遣的手段。他们不顾奴隶的生死,喜欢见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人们濒临绝望的与巨兽对搏。他们嗜血,热衷于听到凄厉呼救,见着血肉横飞,闻到腥风血雨。 那立方体被承载在一巨型的台子上,等到它落定之时,全场的奴隶们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与他们的反应成鲜明对比的是,看台上的看倌们却站起身来,两眼放光的盯视着那方形牢笼。女子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狰狞的笑溢于言表。男子们则很不耐,大声的囔到:“掀掉帘布,我们要看,我们要看!” 一呼百应,一男子呼后,万人接应。一时间,看台上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连绮麓台上的达官贵人们不免也颇感兴趣,几欲想要看看那神兽的真面目。 听说,上个月在圣山之上,抓到了守山神。关于守山神的传说,向来都是不明真假,到底有没有这样神兽,它又长成什么模样,人们只是妄自揣测,以讹传讹。到了最后,便有人说它是专嗜人血的怪兽,任何一个在山上失踪的猎手都是被它生擒了去,剥皮后,活吞的。 神兽不吃人皮,因为觉得脏。 这是说书人的嘴里的理由,人们信以为真。而这一次,边国首屈一指的兽场扬言抓到了神兽,消息一被放出,全国沸腾。慕名前来看这此盛景的人,不计其数,当然也包括此刻坐在祁胤国帝身边,一脸兴致的婪妃。 她并没起身,但身姿却稍稍向外倾出。女子些小的扬起头来,露出皙白而雪透的脖颈,令在坐的男子遐想连篇。 “爱妃可是想看的紧?” 祁烨依旧是一副惑魅容颜,懒懒一问。婪妃并没有急着回答他,而是喃喃自语了一句:“它吃人的吗?” “不吃。” 祁烨抢先回答,倒令在一旁本想上前解释一高官,忽的一楞。边立晟以及祀溪也是小吃一惊,这神兽的确是不吃人的,它也没有吃人的本事。只不过,它却能引起一番不小的骚动,而这骚动便是这场祀会的主体。 “祁帝果然是无所不知啊,这神兽说为神兽,其实不过是圣山上的一种少见的禽畜罢了。这种禽畜是群体动物,他们有一个王,此王为雌性,肩负生儿育女的重责。她本身是无半点威胁力的,但是我们绑了它来,就是为了看……” 高官说到一般,便戛然而止,手指一绕,眉眼一弯,故意吊人口味。 “呵呵……”婪妃轻声一笑,转过脸来,说到:“我知道了,你们真的是太好了,这一次来边国,果然是行有所值。” 说罢,她又笑了几声,身后的祁帝眯着眼,宠溺的望着她。 “爱妃高兴就好,朕也很开怀。” 他语毕,身子又是懒洋洋的一靠,华贵的锦衣流泻开来,露出其精实的胸膛,模样十分撩人。在场的女子均是脸红耳赤,低着头,不敢大作一声。心想这祁胤帝果然如传言一般,放荡不羁,这样的场合啊下,居然也当自家宫中一般,肆无忌惮。 祀溪在一旁,虽是脸红,但心下却很不是滋味。她刚才发现,坐在他身边的居然是一名女子。而且她还是他的爱妃!他不是来边国迎娶自己的吗,怎么,刚才听起来像是带着她的爱妃特意前来边国,看……看祀会的! 而且,他冲着她的语气,那么柔和,眼神里更是充满宠溺。莫不是,他的心全给那个女人占了去,自己就算嫁了过去,也得不到半点青睐? 想时,她眸中似有水光,不服气的抬起头来,偷偷的瞥了那婪妃一眼。她穿个斗篷是为何,难道是见不得人?什么嘛,祁帝他都一直看着她,从刚才就没再瞄过自己一眼,好不甘心啊。 看台上的人,各怀心事。 而就是此刻,广场上又是掀起一阵骚动,原来是那巨台上的帘布已被缓缓拉起。它拉起的速度故意放的很慢,让看倌们的心思被吊的愈发的高,好奇心驱使之下,人们几乎都站了起来。 芊泽瞠着眼,和所有胆战心惊的奴隶们一样,目光齐刷刷的投射过去。斑驳的铁笼逐渐呈现出来,人们先是看到一双褐色的蹄子,然后紧接着,这神兽的模样彻彻底底的呈现了出来。 所有的人屏住呼吸。 然而,当铁笼的身影曝露在万人眼下时,人们不仅大惊哑然。这……这根本就是…… “牛?” 洛羽晴脱口而出,芊泽也是不可置信的看睨视着。那铁笼里关押的分明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牛,它既不高大,也不粗壮,貌似是一只母牛。它很安静的待在笼子里,不显得暴躁,也无意于众人对它的关注。 “只是一只牛?” 这和洛羽晴心中所料想的所有场景都不一样,她本以为会是一个这个世界独有的怪兽,而现在,呈现在她面前的影像,无论如何看,都不过是一只牛! 不仅是看台上的人开始骚乱,就连广场的奴隶们也是一脸惘然。这牛家家户户都会有,若是普通的兽斗,祀会,放出的不是凶猛的狮子,就是饥肠辘辘的黑熊。而现在,居然只是一只牛? 奴隶们先是迷惘不堪,后又觉得心下宽慰,如果真是如此,他们就不必害怕了。这么都人,怎可能斗不过一只牛? 然而,在下一秒种,当看倌们开始骂骂咧咧,当奴隶们开始喜开颜笑,乌云却突的以急速遮起了烈阳。 仿若天地之间,混沌刚开,眨眼之间,整个场地宛如黑夜。 “要下雨了吗?” 芊泽抬头望天,不自觉的与洛羽晴靠拢,果不其然,在语毕之后,天空中闪过一闷雷声。确切的说,这声似乎并非是雷声,更像是一种呼啸声。奴隶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不安再次袭上每个人心头。 这咆哮声刚过,芊泽便感觉脚下有异样,起初只是微小的震动,令她以为只是错觉。但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这震动感愈演愈烈。 “地……地在动!” 一奴隶忽的惊慌呼到,他指指地上,所有的人便纷纷均低头。 “真的在动,在动!” 惊恐声愈发的多,而地也动的更加厉害了。芊泽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洛羽晴拉住了她,两个女子瞠着眼,诚惶诚恐的四处张望。 这究竟是怎么了,天为何会突然暗,而地又为何会晃?(未完待续) 兽斗 芊泽抬头,发现苍穹之中似乎凭空生出一黑色的漩涡,它渐渐压下,像要把一切都席卷了去。而与此同时,广场的左边大门,被吊了起来,外面的情形赫然眼前。一群黑压压的牛群正急速的向他们冲来,数量多到惊人! “牛,牛呀!” 眼尖的奴隶跳了起来,伸手指向那牛群急冲而来的方向。这门正对着的,便是边国的圣山,这些奴隶主是故意的,他们绑了圣山的神兽,为的居然是看牛群发疯,生灵涂炭。 牛群越是靠近,地震的便越发凶猛,这足以证明它们的数量能够踏平广场上的每一个人。奴隶群一下炸开了锅,呼救声不绝于耳。他们便开始四处乱窜,像无头苍蝇一般,即便知道毫无出路,却依然拼死疯跑。 “跑,跑啊!”洛羽晴拉起芊泽,向后方跑去。两个女子一同所有惊慌失措的人群,向高架的方向涌去。高架之上的台子,放的就是那关押母牛的牢笼。那些牛群似乎就是冲着她来的。它们勾着脑袋,向前急冲,任由自己锋刃的牛角顶死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 “啊!” 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在芊泽身后响起,那是一个女人。芊泽知道,她不是被牛踩死的,而是被疯狂逃命的人群踩死的。数以万计的奴隶,在此时此刻瞪着猩红的眼睛,不顾他人死活的向四处散跑。 牛群的速度太快,他们挤进窄小的铁门以后,便向洪水决堤一般,四下散去。它们的牛角把人的肚皮穿破,它们的脚蹄把人的脑袋踩瘪。到处血肉横飞,脑浆迸裂,它们踏过的地方,均是恶红一地,只留下断截的残肢七零八落,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芊泽,抓紧我的手,向那边跑,那边跑!” 惊慌失控的喊叫声,震耳欲聋。洛羽晴不得不扯着嗓子,把信息传达给芊泽。她们极力的跑在一起,就是怕被人群冲散。芊泽的手死死的攥着羽晴,她知道,一但放手便再也无法重聚。 “那边,架子上面,爬上去!”好在两人本就离的左边处的门较远,于是便占尽地理优势的抢先到达唯一能救命的高架上。这场地是四处封闭的,只有一个牛群冲入的大门,所以如果不想被踩死,唯一的办法就是爬! 爬上高架! 芊泽喘着厚重的气,她先于羽晴开始往上攀爬。她手脚冰冷,脸色青白。芊泽的胆子十分小,她一直都有恐高症,以前在学校,就是站在高一点的楼梯上,她都不敢回头看,更何况是爬一个巨型的高架! “羽晴我怕……我怕啊……” 芊泽吓出眼泪来,她手抓着铁杆,身子僵直的战抖。洛羽晴知道芊泽恐高,才让她先爬的,她在后面托着她,不住的安慰:“芊泽别怕,不要向下看,一直往上爬,你知道我在后面,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得到羽晴的鼓励,芊泽吞了吞口水,再次往上爬。 别的奴隶一看这两个女子的举动,便纷纷醒悟过来,也效仿攀爬。一时间高架之上,黑压压的爬上了一片。洛羽晴知道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再坚固的高架也担不起成千上万人的重量。她大喝一声:“赶快爬,快!” 下面的奴隶已经没有人性了,为了爬到安全的地方,人们毫不留情的踏上别人的身躯。不断有人从高架上掉了下去,摔成肉饼。甚至有人,故意扯下前面的人,去砸身下追上来的人。洛羽晴回身望了一眼,面色煞煞白。 “羽晴……你在吗?羽晴……” 芊泽感觉身后的人停了下来,她便颤颤巍巍的一问。芊泽不敢回头,只是抱着铁栏,哭着祈祷。 “我在,芊泽他们追上来了,你快一点爬!” 洛羽晴不再看下面面目狰狞的人们,再次托起芊泽,一同攀爬。 就这样,两个瘦弱的女子,一马领先的攀在高处。她们身下,是密密麻麻,如狼似虎的奴隶群。整个场地里,呼声叫声,震耳连天。空气里尽是浓郁的血浆味,看台上的人狠狠吸着鼻子,露出诡谲的笑容,瞪着双眼一瞬不瞬的望着这一幕。 牛群布满了场地,它们非常集中的向高架奔来。它们的王,那只唯一的母牛正被关在这个立方体的牢笼之中。它们不会爬架子,于是只能使劲的撞击高架。它们一撞击,这高架上便惊呼连连,一瞬间便摔下一拨人来。 摔下去的人必死无疑,而还在高架上的人为了有更为坚固的依靠,便开始厮打起来。他们必须得亲自抓住栏杆,否则,极易被撞击甩落。于是,牛群的撞击,加上奴隶们的自相残杀,高架上的人落了一批又一批,其场面极为残暴血腥,令人目不忍视。 “救我,救我……” 洛羽晴的下腿忽的被人一拉。她惊的转过脸来,才发现是一老妇满含泪水的向她求救。她的身后是一名壮汉,那壮汉追上她来,想把她扯下去。而那老妇却死命的拽住的洛羽晴,苦苦求救。洛羽晴被强力所拉,根本无法再前进,而前方的芊泽却浑然不觉,因为她至始至终都不敢回头。 “羽晴,怎么了?” 羽晴一顿,然后回答:“没什么,芊泽爬上去,快!” 芊泽的声音在打抖,她不断的确定身后有羽晴的存在,在她心里,羽晴就是她的支柱,是她能勇敢的源泉。 而洛羽晴此刻已被困住,她的右腿被老妇所拉,动弹不得。那老妇心里苦苦念叨,眼神充满祈求,但羽晴只是稍加迟疑,之后便冷冷回了一句。 “对不起。” 说罢,她便一腿蹬开了那老妇。她摔了下去,连带身后的壮汉,一同落入黑压压的牛群之中。 洛羽晴深深闭眼,眼泪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她只是停顿了一刻,便又重新向上爬去,她追上了前面的芊泽,一再鼓励:“芊泽马上就到顶了,坚持住,坚持!” “我刚才听见什么动静了,羽晴发生什么事了吗?” 芊泽知道洛羽晴离开了一小段时间,也听见了那老妇临落下时,凄绝的哭喊。 “什么事都没有,没有。” “羽晴,我好怕……真的好怕……你别离的太远。”芊泽一直在哭,羽晴听的心如刀绞。她不再言语,也是默默流泪,她伸手再次拽住芊泽衣襟的一角,让她真实的感知,自己在她的身后,不离不弃。 两个女子再次缓缓攀爬,就在她们即将到达架顶的时候,洛羽晴的身体突然再次被扯下。这次的力道更甚,带着愤恨决绝的味道。芊泽也感觉到了,她依旧不敢回头,只是抱着柱子大汗:“羽晴,谁拉我们,羽晴,怎么回事?” 这一次洛羽晴没有回答,她一手死死拽着芊泽的衣角,另一手抱着铁栏。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因为女子所有的力气都再维持自己不被拉下。 她双眼充血,低头凝视身下的老妇。 那老妇居然没有掉下去,而是再次奇迹般的爬在人群之上。这一次,她的目中再无半些乞怜,剩下的只有忿恨。 “我要你死!” 她沙哑的启音,咧嘴之时,被鲜血染红的两排牙齿,森冷的露了出来。 紧接着,她奋力一拉。 洛羽晴瞳孔一缩,一直拽着芊泽的手,再也无力支撑,松了开来。 “羽晴!”(未完待续) 凛势 “簌……”的一声,洛羽晴的下身整个从铁栏上滑落下来,那老妇狠狠的拉着她,两个人像一根被突然拉直的线条,在空中悬当,唯一的支力点便是芊泽细弱的手腕。 “芊泽!” 洛羽晴大惊失色,面色惨惨白,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眨眼之际,她竟然没有掉下去。原来是芊泽已攀上架顶,在千钧一发之时,及时的拉住了洛羽晴的手。但是,芊泽一个弱小女子,怎么可能撑得起两个人的重量。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女子便面红耳赤,白皙的小手赤的发紫。 她说不出一句话,死死的咬着下唇,几乎凝出血来。 洛羽晴的另外一只手开始四处摸索,希望能自己攀上一个着力点。但只恨那身下的老妇,居然一丝不肯懈怠的胡乱扭动。她像发了疯一般,两只手在羽晴的背部,撕捶敲打。羽晴疼的眼泪直流,但最让她心疼的是,芊泽分明就要顶不住了。她强行把自己和一根长柱,抱在一起,然后一手紧攥羽晴,那手血红,几乎已经要揪下一层皮! “芊泽!” 洛羽晴大哭,但芊泽不看她,只是望着相接的手。 “羽……晴……” 许久,依然面色发紫的芊泽,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洛羽晴收声,忽的不哭了,她怔怔的望着芊泽。只见女子的瞳眸右转,目光投在洛羽晴的右方。捆绑柱子的长绳,在打绕几圈以后,俨然任有一处多余,垂掉下来。洛羽晴瞬间顿悟,空放的一只手便开始向右方伸探。 洛羽晴与那绳子,距离颇大,必须使劲才能够得着。但她每一次用力,都会让芊泽不堪重负。芊泽看出她的犹豫,猛的对着她眨眼,五官几乎要拧在一起。羽晴点了点头,不再踌躇,一鼓作气的荡了过去。 吊荡的瞬间,她几欲听见芊泽手肘断裂的声音。 “呀!” 洛羽晴身体极为柔软,她只消稍稍勾住那长绳,有了着力处便松开了芊泽的手。幸好绳子捆的极稳,她下一个动作,便是借吊荡的余力,用另一只手攀住高架的边缘。她身下的老妇跟着羽晴荡了两荡,吓的不再捶打。洛羽晴两手均有力,不再顾及任何,她两腿一缩,以爆发之力,狠狠的踢在那老妇身上。那老妇凄厉的喊了一声,便掉了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洛羽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老妇逐渐缩小的绝望面容,直到确定她真的没入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她才冷冷转过脸去。 “芊泽,你怎么样了?” 洛羽晴转过身来,焦急一问,正欲向芊泽跑过来。但下一秒钟,她的身子便定格了。 她和芊泽仅距数步之遥,但一条深大的沟壑,正在两人中间急速的扩张。“啪啪……”几声,高架一分为二,把两人硬生生隔开。 羽晴睁着圆目,朝架下望去,只见那牛群撞击的更为凶猛,而人群也厮打的更为激烈,双重重压之下,架子开始分崩离析。 芊泽瘫倒在地,重重的喘气,她的右手脱臼,分毫力气使不上来。她疼的意识有些模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面前的洛羽晴忽的脸色煞青,嘴巴长的老大。 “芊泽……” 洛羽晴这下真的是手足无措,她楞在原地,轻唤了一句芊泽。芊泽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见到那缝隙越演越烈,几乎无法跨过。而与此同时,这高架开始剧烈摇晃,显然是正在坍塌。两个女子互望数秒,眸中的恐惧感,如出一辙,她们知道,若是这架子塌了,她们必死无疑。 “怎么办,怎么办……”羽晴碎碎念道,眼珠不断颤抖,女子停顿了一秒后,忽的向芊泽大喊:“芊泽,你待在那,我现在跳过去!”她不能放任芊泽一人待在那头,她胆子小,一定很害怕。转瞬,她就助跑起来,准备越过那鸿沟。但芊泽却突的厉声喝到:“羽晴,不要跳过来,没有用的!” 两边都在倒塌,待在哪边都是一样。芊泽知道先前的洛羽晴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更显得沉着冷静。而现在她一定也是慌了,否则不会冒冒失失的说要跳过来。这鸿沟如此深大,她若一个不小心,定摔的尸骨无存。 洛羽晴一愣,眸光对上脸色惨白的芊泽,说到:“我们待在一起,就算塌了,两个人也总比一个人好呀!” “不要过来!羽晴,听我的!” 她见羽晴并没有收势的意思,便又声嘶力竭的喊道。说罢,便体力不支的跪倒在地,厚重的喘气。 “不要过来……” 洛羽晴没有看过这样的芊泽,印象里,她胆子十分之小。她不喜爱说话,对他人的风言风语,污蔑指责,嘲讽讥笑均是隐忍在心。在学校里,总是自己挡在她的身前,为其遮风挡雨。这仿佛成了她的义务和职责,芊泽总是乖巧的站在她身后,静默默的。 而现在,一向孱弱无助的她,居然选择不要她的保护。 怔忡中的羽晴一瞬不瞬的望着芊泽,只见她在些小的缄默后,便开始转过身去,向后爬。 她要去哪? 芊泽的身后是那个巨大的牢笼,那只母牛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铁笼之中。洛羽晴背对着那牛,并不知道它现在正仰着头,双眸像白色漩涡一般,直直的盯着苍穹。芊泽早就发现了,那沉甸甸的黑云仿佛都是从它眸中,折射而出的。 它的眼,有魔力。 这并非是一只普通的牛,如果仔细的看,会发现在它的额间处,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光泽流溢,瑰丽无比,像是蕴含了某种魔力。那些底下发疯一般,不顾生死的牛群,均是收到了它的指令,才横冲直闯。如果它是它们的王,那它死,牛群便是群龙无首! 芊泽一咬牙,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悄然靠近。她身姿甚为娇小,轻而易举的钻进铁笼。那母牛沉溺在某种力量之中,对芊泽的靠近浑然不觉。芊泽屏住呼吸,匍匐前行,她的瞳眸直勾勾的盯着母牛的后侧脸,一丝不肯挪去。 她害怕极了,身子不住的颤抖。 但她仍然坚持,咬牙前行。 摸摸颈上挂着的圆刀,她心揪的紧紧的。她从来都没有杀过生,即便是蚂蚁,她也不忍心踩死。但是面前这只牛,正在号召它的万千子民,屠杀生灵,其中也包括自己和洛羽晴。如果,它不死,那羽晴就会死。 她不能让羽晴死了! 洛羽晴见芊泽手抚那颈项间的弯刀,便知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她简直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芊泽在此时,居然有如此的胆魄以及计谋。 她不是最胆小的那个吗? 她不是孱孱弱弱,生怕一点风吹草动吗? 女子想罢,转瞬间,眼前的一抹身影便在最恰当的时刻,跃然挑起,她双手捂着圆刀一边,以迅雷之势,霹雳而下。转瞬之间,便在那母牛的脖颈处,划出一道纤长的口子。热血从伤口喷洒而出,溅的女子满身殷红。 圆刀乌青色的光色,在见血的刹那,锋芒一闪。它轻而易举的切开了母牛的肌肤,那母牛双眸一瞠,瞳间白色的漩涡忽的敛了去。它扭过头来,竟有诧异不已的神色!但紧接着,它一阵抽搐,便砰然倒地。 一直晃动的巨架突然就不动了,裂痕也不再张扬。这母牛一死,天便突的像割开了一道口子一般,把阳光泄流而出。光柱直投人间,广场上的牛群均是一顿,像雕塑一般,竟一动也不会动了。所有还在厮打的奴隶,也停歇了下来,他们纷纷扬起脑袋,一致望向那逐渐云破天开的苍穹。所有狰狞的面孔,在触及那金亮的光芒时,便不约而同的软化下来。而看台上的人们,全部如死一般的寂静,目光直勾勾的睨视高架之上的女子。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眼见的一切。 这个女子,居然只手杀了神兽! 绮麓台上也是缄默一片,王公大臣们目不转睛的睨视远方的高架。那抹在骄阳里,绽放的身影,如镀上黄金一般,璀璨闪烁。 她满身是血,双眼紧闭,褴褛的衣衫随风飞扬。 而高架之上,洛羽晴瞳孔一缩一放,杵在原地,呆楞的发不出一个字。 不远处的芊泽,双眼不曾张开,全身更是颤抖不已。她跪在地上,上身挺直,双手还举过头顶,圆刀在半晌的静谧后,霍然滑下,在空中划出一完美的弧线。 寂静一刻后,芊泽才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的肆无忌惮,恐惧感从胸膛间,倏间释放。 许多年后,芊泽回忆起这段往事时,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是如此的胆小懦弱,居然在那一霎,毫不踌躇的划开了那牲畜的脖子。但那时,她身边的俊逸男子,却不以为然,轻然说到:“你是胆小,但如果你心里放着的人受到伤害时,为了保护他们,你就会变的无比强大。” 芊泽一听,眉眼一弯,笑的云淡风轻。(未完待续) 杀机 芊泽一举杀牛,破解了广场的重重杀戮。牛群宛若雕塑般,愣在原地,而奴隶们更是面面相觑,怔忡不解。阳光破茧重出,散满大地,整个绮麓兽场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忽的,绮麓台上一娇弱的身姿,倏然站起。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徐步向前,仪态自若的走下几步阶梯。紧接着,她双臂一展,黑色的斗篷飞扬而下,她的真实面貌才显露出来。 她仰着头,瀑布一般的黑发流窜而出,落的满肩墨色。肤色如白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轻眯的双眸,媚眼如丝,朱红的滟唇魅惑的勾起一抹淡笑。一身嫣红长裙,轻纱掩绕,风一起,裙裾飞扬,飘飘如仙。 霍的,她皓齿一露,大笑出声。 “哈哈哈……” 声音千娇百媚,风情万种,任是把在场的所有王孙贵族都迷的失魂落魄。人们没有想到这斗篷底下的女子,比起她柔美的声音,更令人惊艳!以至于,她自顾自的走下台阶,均无人予以阻止。 她的美貌无人媲美,绝世无双,是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的美!众人心下不约而同的思忖,难怪,祁胤国帝宠她入骨,若真是有这般美貌的女子在自己身边,就是江山天下也会有人不要! 婪妃并不在意周边人异样的神色,她笑的很是欢畅,媚眼瞟向高架之上的芊泽。 广场是横尸遍野,血肉模糊,她均不睬一眼。此时此刻,她最感兴趣,让她心下大乐的只是芊泽。 “把她给我带下来。” 她伸出柔荑,向高架一指。边立晟先是一楞,然后便眯眯眼,扬扬手。手下的人便传话下去,芊泽和洛羽晴便被好几个侍卫拖下高架,径直带到九九八十一阶阶梯之下。 “跪下!”侍卫粗蛮一推,两个女子匍匐跪地。 芊泽体力已不支,并且还没有从先前的恐慌中走出。洛羽晴倒是镇定一些,挨着芊泽,目光睨视阶梯之上红衣飘飘的女子。心里忐忑,这女子想要干什么? “这个不要,我要那个。” 她一见两个女子被拖了过来,便颦起秀眉,嘟起嘴。她指着芊泽,点名要她。 婪妃的摸样,十分笃定而自然,仿佛她吆喝的是她祁胤国的婢女奴才。祀溪公主很为不满,她不过只是一个祁胤国帝王的侧妃,竟敢呼喝起她边国的侍卫。 忽的,她就不满的站了起身。 “不知道婪妃所指的要是什么意思,这女子是我边国的奴隶。不是说要,就能要的。” 祀溪性格直爽,她讨厌这个女子。她的美艳吸取了所有男人的目光,更令她恼火。她是堂堂边国的公主,就算要人,也是她先要。 婪妃不紧不慢的瞟了祀溪一眼,眸中的轻蔑与不屑一览无余。但她仍旧是勾着一抹夺魄勾魂的笑,也不搭话。 许久,她才缓慢的应了句:“我不是要她的人,我要她把那块红宝石,呈给我。” 说罢,她指了指不远处被拖下来的牛的尸体。它额间的红宝石正脱落下来,但其血一般的琉璃之色,依然夺目。 “为什么要她呈给你,那宝石也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说要就要?”祀溪见她话不露锋芒,也就更得寸进尺。她扬扬眉,嗤之以鼻。“那块宝石,它是我祀溪的。” 婪妃一顿,脸上竟有些不解。 “那它为什么是你的?” “因为我是边国的祀溪公主,最受宠爱的公主。边国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祀溪的。” 女子得意一笑。 “那好。” 婪妃不以为然,转过身去,对着纱幔里的男子说到:“烨,我要那块宝石。” 她直呼其名,语态理所当然。 倚着软枕的祁烨,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眉目间更见峻峭:“我知道你喜欢它,但这是人家的地方,你就不能收敛一点?” 婪妃一楞,模样更是不解了。她瞟了一眼更为得意的祀溪,又调转视线,不依不饶的再说一句:“为什么要收敛,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过是要那块宝石。” “哈哈……” 祁烨轻笑,竟站起身来。 他宠溺的望了一眼一脸无辜婪妃,然后对着一旁不发一语的边立晟说到:“国主,朕的爱妃是被朕宠坏了。她并没有进犯国主以及公主的意思,今天是她不应该,竟然贸然与祀溪公主争执。朕不想,这宝石原是祀溪公主之爱,不然,朕定不会让她大言不惭。” “婪,回来。” 说罢,祁烨便懒洋洋的招了招手,像是把怀里的猫招回来一般。但边立晟却突的也站起了身,面色温温而笑:“哪是这样的话,祀溪将来嫁过去,还得喊婪妃一声姐姐。这长幼之分,礼数还是要到的。今日祁帝是客,婪妃也是客,东西当然是由得客人先挑了。是我们祀溪不懂事,坏了祁帝的兴致。” 边立晟面色温和,但其实极为恼火,这婪妃的确一点礼数都没有。他虽也知道祀溪这样无礼的争执,有失体面,但他却故意不加阻止。因为这婪妃,仰仗着祁帝的宠爱,竟然欺到他边国头上。但此刻,祁帝欲擒故纵,一番话表面似乎是在责怪婪妃,但事实上却是在表明:把宝石,送给她。 他竟宠她至此! “如此也罢,甚好甚好。” 祁帝俊容展笑,甚是满意。 祀溪见此形势,面忽的就涨的鲜红。她第一次要不到想要的东西,第一次败给一个泛泛女子!她刚想要开口说什么,但父王却抢先命令:“祀溪,不得无礼,人家是客人,给我坐回去。” “父王!” 她委屈的喊了一声,但边立晟的面色更为阴沉。祀溪知道不能在抵抗,便狠狠的瞪了一眼婪妃,复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婪妃却向没事人一般,只道盈盈一笑,暗地里也瞥回祀溪一挑衅的眼神。祀溪一见,心下更是恼火。她真是不要脸,刚才装作很无辜的模样,好像无意和她争执,但现在,却蔑视自己! “烨,现在我可以叫她送上来了吗?” 婪妃美眸一瞠,一脸天真的望向祁烨。祁烨笑而不答,显然是默认了。婪妃才欢欣鼓舞的一笑,吩咐道:“叫她把宝石呈上来,快快!” “为什么,非得让她呈?” 祀溪虽不再辩驳,但仍然热衷于找茬。 “因为她杀了那牛,她很勇敢,我很欣赏她。”婪妃直直答道,祀溪瞪了一白眼,不再说话。 长长阶梯之下的芊泽与洛羽晴跪地不起,根本听不清绮麓台上那些王孙贵族们在说些什么。他们身边站着两魁梧的守卫,使得她们一句话都不敢说。洛羽晴心下捣鼓,莫不是杀了这牛,触犯到了他们?但仔细想想,那红衣女子分明笑的很欢畅,她是他们一起的吧,若是她很开心,那说明那牛杀的,是应该的。 她和芊泽应该没事才对! “你,过来!” 一侍卫得到指令,便一把拉过芊泽。芊泽本就吓的面色惨白,一见有人粗鲁的拉她,更是颤颤巍巍,脚软不已。 “羽晴……” 她回视了一眼洛羽晴,面容绝望。 “你怕什么,又没叫你去死!”那侍卫觉得好笑,这女子胆子真小,竟路都走不稳。芊泽瞠着圆目,满是不解的看着他,弱弱一问:“你们……这是要我做什么……我……” “把这个捡起来,呈给上面那位女主子。” 那侍卫指了指地上,完全从母牛眉宇间脱落下来的红宝石。芊泽一懵,完全不明所以,只知愣愣的站在原地。那侍卫看的很不是滋味,又推了推她,不耐烦的说到:“你不想死,就赶快呈上去,晚了就砍你脑袋!” 芊泽身子一瑟缩,赶紧弯下身把那红色的宝石捡了起来。她右手脱臼无法用力,只能忍着疼,把宝石放在既定的红木贡盘上,毕恭毕敬的托起。然后,在侍卫的指引下,一步步的蹒跚的上阶梯。 她低着头,咬着下唇,冷汗淋漓。 那衣裾飘飘的女子眯着美眸,满眼期待的凝视芊泽。这阶梯太长,芊泽走的极慢,于是众人的目光积聚在她身上,令她毛骨悚然。托盘高过头顶,侍卫一再吩咐她不得抬头,否则有性命之忧。她谨记他的话,头狠狠埋下,只盯着那抛光的青石阶梯。 终于,有人喊她停下步子。她忽的一顿,停了下来,但却反应迟钝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胆奴才,还不赶快跪着!” 一尖声尖气的男生破口大斥,芊泽赶忙跪倒。 她的慌乱倒引得那婪妃掩嘴一笑,眸光流转,盯在芊泽身上。 “你很勇敢,我很欣赏你。” 忽的她淡淡然说到。 芊泽一楞,结结巴巴说到:“谢……谢谢主子。” 她不知该如何叫她,只得慌忙一唤。那女子一听,更是笑的欢:“我可不是你的主子,你用不着这么唤我。” 婪妃笑的别有韵味,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摸上那托盘上带血的琉璃。那红色诡谲妖艳的很,在女子微瞠的目光里,闪过红光。婪妃细细抚摸了一番,然后拾起它来,放在阳光里一照。通透的光色积聚在宝石之中,竟流转不出,从表面看来,像是这宝石会熠熠生辉。 “真是太漂亮了……”婪妃脱口低吟,然后又是格格一笑。许久的打量之后,她终于把视线从宝石上挪开,瞟了一眼仍旧跪地不起的芊泽。 “谢谢你。” 语色温润,芊泽忐忑的心忽的就松懈下来。心下思忖,看样子她杀了那牛并没有惹怒这些人,而这位女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看来那侍卫说的对,自己并无大碍。 就在芊泽下意识的长长吁出一口气时,那红衣女子忽的又启声。 声色凛然,冷漠冰澈。 “把她给我杀了。” 她对着一旁的侍卫冷冷吩咐,不再睬芊泽一眼。(未完待续) 成奴 芊泽猝然一惊,仓促抬起脸来,瞪着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已背过身去的婪妃。她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她刚才是说…… “你为何要杀了她?” 祀溪勃然大怒,她可真是由着性子来呀!说要什么就要什么,说砍谁脑袋,就砍谁脑袋,都不用过问一下父王? 婪妃步子一顿,漫不经心的眯起眼来,看向祀溪,然后她把手里的红石放在掌心,递给她看。 “你看这宝石,浑然天成,乃是半个神物。这样漂亮的东西怎么能让个奴才玷污了,祀溪公主,这宝石是我的,我就决不让第二个人碰它。若是有人碰过了,杀了她,我就是独一无二了。” 女子含笑,魅惑众生。 祀溪脸乍青乍白,盯着她白皙掌间的红石,狠狠道:“我不许你杀她!” “公主为何要护着一个低贱的奴才?” 婪妃面露不解,一脸天真,令祀溪更是怒火中烧。“你这是草菅人命,这奴才虽低贱,但又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你一句要独一无二就杀了她,简直无法无天!若今天是我摸了这宝石,婪妃你,莫非也要杀了我吗?” 祀溪大义凌然道,却引得红衣女子霍的大笑。婪妃笑声婉转绵长,却又仿佛含着尖锐的刺。 “你笑什么?” 祀溪脸全然煞青,身子不自觉的向前倾。婪妃笑罢,一贯迷离慵懒的双眼,忽的就凛冽起来,她伸出手臂向广场上一指,说到:“若我这算是草菅人命,那下面死的人,又算是什么?公主,你本就不是为了这个理由,又为何要装作大义凌然?再说了,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怎生可以跟个奴才比,你说的那个如果,根本不会成立。” “你还真是牙尖嘴利……”祀溪现在是全然不顾她边国公主的身份,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跟她对峙对此之久。她恼羞成怒,竟要不依不饶开骂了,但转势,边立晟便霍的站起了身,大声呵斥道:“祀溪,不得无理取闹,给我坐回来!” 祀溪愤恨的咬着下唇,死死瞪着婪妃。婪妃却又换回一脸的意兴阑珊,缄口不语。 祁烨始终都是狭目微眯,俊容看不出一丝喜怒。边立晟出声遏制这闹剧之后,他才懒洋洋的唤道:“婪,别闹了,回来。” 语气中竟无一丝责怪。 祀溪委屈的偷瞥了一眼祁烨,但见祁烨并不看她,心便宛若被砰然打碎。这声唤后,婪妃便乖巧知趣的走回了座。她也不看祁烨,光顾着打量她手间的红色琉璃了。 “罢了,罢了,拖出去砍了。” 边立晟觉得有些疲惫,他枉没有想到今天会演这么一出。他倒也不迁怒与祀溪,她无理取闹惯了,他疼她也疼惯了,只是他对于祀溪将来进宫后的日子,越发担忧了。这婪妃一点都不简单,祁帝对她的宠爱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现在当众都能吵成这样,将来嫁过去,那还不翻天? 男子摆摆手,几个侍卫边上前来,拖起一脸惊慌的芊泽。 这道命令宛如晴天霹雳,一直处在怔忡中的芊泽吓的全身疲软,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下面的洛羽晴由于隔的太远,并未能听得清他们的对话。但那两个魁梧的侍卫粗蛮的拖起芊泽时,她下意识的就觉得非常不妙。 她身子一动,企图看的更清,但洛羽晴身旁的侍卫却上前狠狠的按下她的脑袋,使其匍匐在地。 “跪好了!别动!” 羽晴心忽的一沉。 而与此同时,上面的芊泽几欲要被拖走,祀溪虽然心有不甘,但事实上她并不心疼芊泽的性命。芊泽一要被拖走,所有人都从刚才的一幕中抽离出来,神色也缓和许多,毕竟以一个奴才的死来收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慢着。” 低沉而冷默的声音,倏地响起。 一心只是观摩那红石的婪妃,目光一顿,缓缓的折过身望向她身边的男子,神色带着几分讶异与猜忌。 “带她上来。” 祁烨言简意赅,一手架在椅臂上,目光幽然的望向芊泽。芊泽被吓傻了眼,两眼无神,仍由两个侍卫又把她给拖了上来。 “看来她吓坏了。”祁烨微微一笑,颇有兴致的睨视埋着脑袋,跪在地上的芊泽。女子全身战抖的厉害,呼吸也颇为急促。众人见祁帝清闲一笑,倒觉得紧绷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毕竟整场祀会,祁帝虽然始终面挂笑容,但那笑并不算真正的笑。此刻他扬起嘴角,倒真有了几分笑意。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男子下令,芊泽却迟迟做不出反应。 “叫你抬头了,听见没?”那尖声尖气的男子又狐假虎威的一喊。芊泽才愣愣的抬起脑袋,双眼氤氲着泪。她看不太清眼前的男子,她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只是想着她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 她虽是抬头,但压根就没去看祁帝长成什么模样,只是一个劲的害怕,一个劲的哭。 祁帝见她看见自己,仍旧是一副战战兢兢,失神害怕的模样,根本对他的长相,毫不注意。第一次见到他,能做到如此的女子,的确甚少,想罢,他心中起了些兴致。 面前的女子,双目无神,衣衫破褛,她清白的面容甚是怯懦。祁烨静静的睨视她,忽的,不知怎地,他觉得她的面容有一些熟悉,似曾相识。 他微微蹙起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芊泽楞了楞,然后据实回答:“芊泽,我叫……芊泽……” 黑眸微瞠,闪过一丝异样,他依着的慵懒身子突的直了些。芊泽回答后,他竟一语不发许久,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芊泽看。神情里有着打量,有着思忖,有着猜疑。芊泽泪珠儿滚滚落下,双眼迷蒙,哪瞧得见他盯着自己看。倒是在场的一些人,察觉了些许异样。婪妃的美眸,落在祁烨的俊削的侧脸上,一时间神色复杂。 “芊泽是种花呀。” 婪妃笑到,媚声如丝,打破了祁烨专注的盯视。祁烨面色一沉,眸中闪过阴鸷,掠过一眼婪妃,又回到芊泽身上。婪妃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走到芊泽面前,笑着问到:“芊泽果真是好名字呢,就凭着这名字,我又不想杀你了。” 芊泽不敢看她,只是勾着头。此刻,她觉得这个女子无比恐怖,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令人毛骨悚然。 婪妃见她默不做声,吃吃一笑,美目一抬,勾了一眼阶梯之下,正按耐不住,企图挣扎的洛羽晴。 “那人可是你姐妹?” 芊泽见她提到羽晴,忽的抬头,清眸大瞠。目光灼灼,惹得婪妃一颦眉。 “你这是在瞪我吗?” 婪妃见她的眸中,虽有着无尽的恐惧,但一提那阶梯之下的女子,她神色却又露出些警觉和袒护。似乎暗暗的在说,别伤害那女子! 芊泽目光一软,慌忙低头。 “你好像很在意她嘛!” 婪妃一挑眉,又转怒为笑。 刚才在高架之上,这两个女子相互挟持的向上攀爬,的确做到了生死与共。婪妃露出欣赏的笑容,拍拍手,似是很开心,雀跃道:“姐妹情深,我喜欢。不如这样吧,今日我不杀你。你很勇敢,也颇有情意,你们姐妹俩我都收了,以后就跟着我,伺候我,如何?” “她们是我们边国的奴才。” 祀溪又是安耐不住,冷冷插了一句。婪妃面色一沉,冷冽的扫过来一眼,这眼神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慵懒劲。她对于祀溪一而再再而三的插嘴,阻扰,已毫无耐心,并且此时此刻,她的意图再也容不得其他人打断。 她定要把这叫芊泽的女子,收下! 那样阴沉的面色只是一闪而过,婪妃立马又露出灿烂嫣然的笑容:“祀溪公主,刚才我如有冒犯公主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怀。我只不过是想要要个奴才,边国地大物博,奴才更是绰绰有余。而且个个都像这两个一样,乖巧而又聪明。这样吧,如果不让我都要了,你就把下面那个给我吧,我瞧着她面善,煞是喜欢呢!” 她指着洛羽晴,面带淡笑。 祀溪对她一反常态的顺和措辞,大感不适。有些愣愣的望了望她,然后瞅了一眼阶梯之下洛羽晴,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不要,她不给你,你要就给这个!那个我要了!” 祀溪立马就中了计,见婪妃要羽晴,于是争着也要。 可婪妃早就料到了她的性子,她没有时间跟她耗,干脆算计了她。 “那也只好这样了……公主既然喜欢,我也不会争了的。” 狡黠之色闪过她的美目,她盈盈一笑,退下身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别有意味的睬一眼芊泽。祁烨的目光随婪妃的归座而渐渐饱含笑意。他眉峰一挑,神色复杂了望了一眼婪妃,只是这神色不知是喜是怒。而婪妃却宛若未见,正襟危坐。 “还不谢恩!” 那尖细的嗓音又响起了,芊泽一楞,才磕起头来。 “带下去好生洗漱干净了,今个起,你就是婪妃的人了!”芊泽磕完头,便有人把她架了起来,往隔道里送。她心下长长吁出一口气,虽然不知这红衣女子是何想法,但好歹,她没有杀她。而羽晴应该也没有性命之忧了。这个世界真的太可怕了,生死就悬在一线之上,前一秒要死,而这一秒又活了。前一刻,她是边国的奴隶,这一刻,又成了那婪妃的人。 她虽心不甘,情不愿,但却反抗不得。心下只是难过,羽晴似乎赐给了那祀溪公主,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相见的一日。 难道要分开了吗? 就在芊泽暗自伤心的时候,她却全然没有感知,一道凛冽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饶有兴致的锁在她身上,直到她消失在众人目中。 天烨八年,祁胤帝祁烨迎娶边国公主祀溪,封号溪妃,为四妃之一。 同年,祁胤国与边国结盟,立下永不相侵的誓约。(未完待续) 算计 两个月之后…… 主都沁城迎来了入冬之后最冷的时节,刺骨的寒气渗透进每一寸空气,呼吸都结冰。女子的手冻得通红,渐渐硬的不晓得疼了。她才把手上的笤帚靠在墙沿,把双手搁到嘴边,深深的喝了一口气。 “好冷呀!” 冷风飒飒作响,窗棂上也泛起白光,这初雪下了一天一夜,皑皑的白雪覆盖了整个沁城皇宫。芊泽仰面,天色温淡。不远处,一片片雪亮亮的冰凌垂在屋檐底下,耀着琉璃般好看的光。因为使力扫雪,芊泽除了手上,身子已逐渐暖和起来。稍稍休息之后,女子再次拾起扫帚,开始继续干活。 不知不觉,芊泽来到沁城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时间过的真快。 那场惊心动魄的兽斗场面,像是在遥远的梦里一般。芊泽在宫里的日子十分平静,虽然做的活比较粗重,但好歹她认为比较自在。婪妃收她做奴仆之后,就带她回了沁城,进宫之后,就不再管她,直直扔给了婪月宫管事的玉塞姑姑。 先前的日子里,芊泽是吃过苦头的。这玉塞姑姑性情泼辣,也生的虎背熊腰,方脸大嘴的,但她的声音却极尖,锐的像把刀。婪月宫里的丫鬟们没有少吃她的苦头,遭她的罪。特别是她们这群新进的婢女,更是步步艰难。芊泽因为是边国送的奴仆,便愈加倍受排挤,屋子都不肯给住一块。于是在婪月宫的后庭,芊泽单个一人住在一偏僻的角落里。茅草房子,抵御不了寒气,芊泽的双脚均生了疮,但她也不怨,单个一人住也好,她不善于交际,也省的惹麻烦。 果不其然,住的偏远了,玉塞姑姑也渐渐忘记她。芊泽本就安静,插在人堆里是万万找不出来的,平常打扫洗衣的时候,她也只静静的躲在角落里,闷声不吭的干活。 日子于是便清淡了下来。 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也没有人睬过芊泽一眼。 她想是透明的一般,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悄悄过活。 除了一个人,她是永远记得芊泽的。她也是芊泽在宫里本分生活,唯一的动力和希翼。 “芊泽!” 芊泽一顿,从臆想中折回,迎面见一身着淡绿棉袍的女子,雀跃的向她奔来。 “羽晴?”芊泽一脸欣喜,忙拉过洛羽晴道:“你怎么有空来找我呀?” “溪妃她起的晚呀,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她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我乘着她睡觉的时间,就跑来看你咯。” 洛羽晴眉眼一弯,煞是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婪月宫甚大,而且芊泽被吩咐扫雪,四更天就起了,并不在寝屋里,洛羽晴是怎么找到她的呢? “找你还不容易呀,哪偏僻往哪寻呗。”羽晴揶揄了一句,到让芊泽苦涩一笑。是啊,无论走到哪,自己总是改不了孤僻的性子。不是不想与人交际,而是实在不知怎样才能打破陌生的尴尬,与人攀谈。洛羽晴就不同了,她以前在学校是风云人物,现在穿越到祁胤国,仍然是如鱼得水。 她的命运和芊泽截然不同。 祀溪收了她之后,因为她嘴巧,心思玲珑,也十分善于嬉笑逗乐,祀溪对她是日渐宠爱。加上羽晴时常把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新鲜玩意和想法变个法子的说给祀溪听,让祀溪惊奇赞叹不已。两个月下来,她已从一名低贱的婢奴,荣升为溪妃的贴身丫鬟。粗重的活压根就不用干,只消动动手指,揣测主子的想法,下达命令即可。 “开玩笑的,我打了些银子给殿门前的小苑,她告诉我你在这的。”洛羽晴见芊泽一敛眉眼,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把事情告之,然后顺势拍了拍芊泽棉衣上的雪渍。 “起的可真早,要找你呀,我也得早早爬起来!” 洛羽晴边拍雪,边问起芊泽的近况。 “你还是住在那破屋子里吗?” “嗯。” 芊泽先一踌躇,继而点头,目光闪烁。洛羽晴听罢,霍的停下拍雪的动作,气嘟嘟的撅起嘴,面有愠色的瞪了芊泽一眼。“我不是跟你说,要你把我上次给你的银子,送给玉塞姑姑的?你是不是没有送?” 女子被戳破,受伤的抬起眼来。见羽晴怒不可遏的回视她,便喃喃出声:“羽晴,我……” 她一吞吐,羽晴便更怒了。 “你把钱用哪去了,你知道我存这些钱有多不容易呀!芊泽,你住在那鬼地方,哪天不冻死才怪呢!”她一嚷,眼神一瞟便瞅见了芊泽冻得烂红的手。芊泽本有一双纤细好看的手,但此刻却根根像胡萝卜一般,又肿又红。羽晴一惊,颤颤巍巍的要把芊泽的手拉过,芊泽见她发现了,慌忙背起手来。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洛羽晴恼红了脸,见芊泽委屈的低着头,一语不发,背手缩身,也不好再责骂她什么。静谧的缄默一刻后,洛羽晴双颊淌下泪来,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的。 “我知道你用钱干吗去了,你到现在还不死心是不?” 洛羽晴故意不看芊泽,有些忿忿的咬着下唇。 芊泽秀眉蹙的更紧,听见羽晴的哽咽声,眼眶也是一红。但她却迟迟不说一语,也不敢看面前的女子。 “上个月的工钱你花了,我给你的钱你也搭进去了。你到那藏书阁能找出什么?四两银子才一个时辰,那管事的公公简直是在抢劫,你也心甘情愿给他?芊泽,我们既然已经来了这,就要想办法好好生存,而不是弄的自己一身落魄!” 洛羽晴转过眼神,死死按住芊泽的双肩。芊泽抬眸,眼神里的竟是恳求:“羽晴,难道你不想回去吗?我们既然能穿越到这,就一定能有办法回去才是。我和你都不见了,哥哥怎么办呀……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天天都在想他,他没了我,又没了你,怎么活?每一次想到这,我都不敢往下想,一想我心就纠结,就痛!” 芊泽泪如泉涌,句句都踩到了羽晴的心中的隐疾,她虽表面风光,心里又怎会不疼?她也有家人,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她也会想,家人该怎么办,还有芊曦该怎么办?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两个月间,宫廷的种种潜在规则,以及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让她根本没有心力去想这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单单只是朝纲上的事,后宫事多,嫔妃们会斗,丫头奴才们何尝又不会斗?想要存活,就得适应,就得改变自己! “芊泽,我不许你再想这些。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在这样下去,你会过的越来越苦!”说罢,羽晴也不等芊泽再说什么,狠狠拽过她的手,把怀里的银子塞给她。 芊泽一懵。 “你听好,这是最后一次钱了,若你再不给那玉塞姑姑,让她给你换个住所。以后你要死要活,我都不管你了!” 洛羽晴说罢,负气的转过身来,大步就走。芊泽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没能说什么,只是神情落寞的望着自己手上的碎银。 “羽晴……” 她也很是矛盾。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应该,但她却无法放弃想要回去的念头。她生命里,只有哥哥一个亲人,自己委曲求全的过日子,都是为了不想让哥哥伤心。哥哥要她读最好的高中,哪怕受尽他人白眼,她也不吭一声,哥哥说希望她有好的成绩,她便拼死拼活也要出类拔萃。 而现在,要她放弃之前的所有生活,她真的能办得到吗? 办得到吗…… 女子落寞的身影倚着冰冷的墙面,她下颔微低,直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银子,久久不得平静。 “这不是芊泽吗?” 突如其来的叫唤,把芊泽从怔忡中拉回。芊泽仓促抬目,一边赶紧把地上躺着的扫帚捡起来,神色有些慌张的看着来人。 前面一些的女子身段妖娆,即便是穿着一身厚重的袄子也玲珑有致。她见芊泽神情戒备而慌忙的看着她,只是眉眼一笑,露出浅浅的一个梨涡。芊泽见她有些眼熟,但又不尽认得。而这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和自己同样打扮的婢女,芊泽认得她,她就是为羽晴指路的小苑。 “你是叫芊泽对吧,怎么你似乎连我都不认识?” 那女子走近芊泽,下颚微抬,目光有些摄人。 “这是任姐姐,玉塞姑姑的副官手,你都不认得?”小苑抢先一步斥责到,声音加了一大码。芊泽赶忙躬身,弱嚅:“任姐姐好。” “呵呵,你倒还乖巧啊。”她抿嘴一笑,目光眯起,继而走近几步。她见芊泽不敢抬目看自己,便知晓这女子的胆子拘谨的很,是个十分容易对付的角色。 “刚才过去的那名宫女,你可和她熟稔?”芊泽一听她提起羽晴,便知她定是看见了刚才的一幕。只是不知,她是不是听清了自己和羽晴说了什么…… 芊泽想着便一顿,忘记了回答。 “是还不是呀?” “是,我们是同进宫的。”芊泽忙据实回答。 “哦……”任娉眼神一瞟,神色里露出一丝轻蔑与阴鸷。“原来她和你一样,不过是蛮族那边送来的奴役,你瞧上去还见乖巧,怎么你那位姐妹,却高傲的很?” 说罢她冷冷的哼出一口气。 芊泽脸颊旁沁出一缕冷汗,她猜想,莫非这任娉和羽晴有过节?羽晴虽然极易适应周边的环境,并且懂得知近知退,但却戒不掉心高气傲。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她,下意识的就会给讨厌的人于脸色,让人吃瘪。这一次…… “我可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感情应该很好,情同姐妹,对吧?” 她眸光一转,盯着芊泽一看。 芊泽伏着身子,又是一阵点头。 “是的,羽晴她人很好,待我如姐妹。” “那就好……” 任娉睨了一眼芊泽手中的扫帚,然后嘴角忽的邪佞的勾起。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过,然后飘飘然的说到:“昨夜的初雪下的可真大,到处的路都给堵上了。芊泽,婪月寝殿那头还无人扫雪,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婪妃娘娘就要起床。你赶紧过去把积雪都扫干净了吧。” 她泰若无事的说到,但语毕之时,身边的小苑立马便神色不对。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任娉,但任娉却递给她一个漠然的噤言神色。小苑眉眼不解的一拧,然后低下头去。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扫干净。” 芊泽见她只是来吩咐做事的,心下长长吁出一口气。给任姐姐作了一揖后,赶忙拾着扫帚匆匆走向婪月寝殿。 等到芊泽的身影消失在皑皑白色之中时,小苑终于忍不住问道:“任姐姐,谁都知道昨夜皇上去了婪妃的寝殿,现在才是五更天,皇上定还没有起床。他驾临婪月宫,都是不许人在他出殿之前靠近的,姐姐让芊泽去,不是让她去送死吗?” 小苑并不知道其中的蹊跷玄机,而任娉却是狠狠一笑,道:“谁叫那叫羽晴的丫头,上一次仗着溪妃的宠爱,当众下了我的脸!她不过就是异国奴才,说的不好听点,在我们沁城,这样的奴才就是牲口,她还胆敢狐假虎威,对我放肆!” “这……”小苑本是想问,就算是羽晴犯错,何又要芊泽送死? 但小苑也只是一想,不敢再问,匆匆低下头去。而任娉却想知晓了她心事一般,嘴角抹出一丝笑,道:“你和我说那死丫头胆敢跑到我的地盘来时,就琢磨着要好好惩治她一番,现在,这算是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一个教训!那叫芊泽的丫头,孱弱无用的很,迟早也是要死的,就当我做善事,先行送了她,哈哈……” 她霍的一笑,转过身去,扭曳着腰身,摇步离去。 空留言迟钝一拍的小苑,有些同情的望了一眼芊泽离去的方向,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后便快步追上了前面的女子。 生死由命,你就莫要怪我呀!(未完待续) 扬笑 卯时之初,雪才刚停,万籁俱寂的沁城皇宫一片银装素裹。芊泽来到婪月寝宫的时候,天还有些隐蓝,但云缝之中已有白光初露。再过半个多时辰,天就会大亮,芊泽心想,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把雪扫干净。 但是为什么这么奇怪,偌大的婪月寝宫四周,积雪皑皑,竟然没有人与她一起扫? 女子轻轻的拧了拧眉,摸样有些不解,但她也并未多想,便开始循规蹈矩的干起活来。从空寂无人的前殿,寸寸不苟地清扫到侧殿。芊泽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忽然一阵轻风微嘘,随风飘来缕缕清香。她吸吸鼻子,才扬起双眸,原是侧殿外种了几棵梅花。 雪后怒放的梅花,色泽鲜艳而铿锵,香味幽远而清冽。 芊泽鲜少见到如此漂亮的梅花,已经干了半天活的她,此刻正好偷了个懒,站在梅花底下,仰头观赏。 “好漂亮呀……” 女子眯起眼,嘴角轻弯,那红艳的花红点缀在雪白里,像一颗颗会闪红光的星星,燎原整片风景。芊泽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心,在皇宫的两个月里,她隐忍而过,不曾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寂静。 她喜欢寂静。 寂静到只有清风,只有一瞥独有的风景。 那么,她就可以不必介怀他人的目光,不必总是躬身低目,不必隐忍自己的心情。 真心的去笑…… 女子嘴边的笑容,随着她心情的雀跃,张扬而起。 寂静给了她一个机会,去悄然的绽放笑容,芊泽完全闭上双眼,感到云淡风清。 皓齿雪亮,眸光清涟,她透白的脸映照在花红之下,无比娇嫩。她不自觉的张开双臂,扬起脑袋,像一只向往天空,随时会振翅飞走的白鸽。 风又扬起一阵,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而下,伴随着偏偏摇曳的花瓣。芊泽鼻间的幽香更甚,她眉眼尽舒,笑容如泼墨在宣纸上弥漫一般,一瞬间渲染了周身所有的景物,赋予他们飞扬的生命力。 这一刻,她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美丽。 也不会知道,这一切统统收进了一双极黑而深邃的目光里。 火坑里的碳木燃的噼啪作响,熏笼里也点着沉郁的浓香,整个屋子暖意浓浓,相较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可谓是天壤之别。婪妃惺忪的揉了揉眼,懒洋洋的起了身,刚一定神便瞧见了不远处,男子倚窗而坐的身姿。 他静静的坐在那,周身出人意表的散发出柔和的气息。 婪妃有些奇怪,下了床来,步伐轻绵的走了过来。踩过厚厚的绒皮地毯,女子只披了一件轻薄的红纱,赤着脚便走近了祁烨的身边。 由远及近,婪妃才看清了一直背身而坐的男子的表情。 他竟勾着一抹轻然的笑。 虽然只是些小的扬起嘴角,只微微的眯起俊眸,但他的确在笑。这笑不若平常的阴冷或邪魅,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是什么让他这样去笑? 婪妃大惊,却不动声色,祁烨并没有感知到她的到来,似乎一心一意的把目光凝视在窗外。 窗外有什么? 女子随着他的目光也向外张望去,却见一抹瘦弱的身姿,面带徜徉的笑容,仰天抒怀。她眉眼清透,干净的就像天边的一抹云。婪妃楞在那,目光久久不能挪去,她睨视了女子半晌,然后敛回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祁烨。 又是缄默了一刻,女子才不紧不慢的出声:“烨,我冷。” 男子一顿,神色忽的便恢复成冷冽,起身望了一眼婪妃。 “冷就穿上衣服,回去歇着吧。” 他也不上前替她掩起那半裸的香肩,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便向殿门外走去。婪妃知道他要上朝去了,也不加阻止或撒娇,目光尾随他俊挺的背影出了门槛,然后再意味深长的瞟向窗外。 芊泽已不再仰面微笑,而是继续拾起扫帚,开始打扫剩余的残雪。 忽的,红衣女子绝美的面容,泛起一丝诡谲而兴奋的笑容。 芊泽敢在天大亮之前,总算是把雪都扫了干净。然后她提着赘重的扫把和疲惫的身子出了婪月寝宫。下长长的阶梯之时,她迎面见到任姐姐和小苑冷冷的站在拐角之处,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直直望着她。 “任姐姐好,小苑姐姐好。” 这一次,芊泽学乖了,还未到十步之遥便先行躬身请安。 任娉脸色乍青乍白,一双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芊泽看。而小苑更是急切先行开口询问:“芊泽,你……你把雪都扫……扫干净了吗?” “都扫干净了。” 芊泽低着头,规矩的很。 “都扫了?”任娉又问了句,倒引得芊泽心中疑惑,抬头瞥了一眼。她见任娉神色不对,心下的疑惑就更大了。 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吗? 芊泽暗忖,任娉又补上一句:“前殿,侧殿的雪,你都扫了,全部都扫干净了?” “回姐姐的话,芊泽全都扫干净了,一丝不会懈怠。任姐姐若是不放心,可以随我去看一看。”芊泽怕是她对自己不放心,便提议道。 “不,不,不!”任娉一听脸色阴了大半截,她才不肯去了。现在还不知皇上有没有从寝殿出来,若是碰个正着,一万颗脑袋都不够掉。但是,但是为什么芊泽会没有事的出来了呢?她把整个寝宫都打扫了,没有理由不惊动殿里的人,惊人皇上和婪妃的呀!所有人都知道,皇上驾临婪妃的寝宫时,就是一只猫蹿进去,那也得抓着砍了,莫说是人了!这是人人心下都有数的规矩,怎么,怎么会不奏效呢? 任娉实在是不肯相信,要知道,她凭借这个方法,已经除掉了不少无知的眼中钉。为什么独独芊泽不中招?难道她知道这个规矩,故意不去,然后也知道自己不敢去检查,便对着她撒谎? 想到这,任娉想是相通了什么一般,杏眸一瞠,叉腰一指,怒斥:“好呀你,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对着我撒谎?” 芊泽大惊失色,她说错什么了吗?她已经老老实实的把活干完了,没有对她撒谎啊! “姐姐,奴婢没有呀,奴婢真的把雪都扫干净了,全都扫干净了呀。” 芊泽有些委屈,目露哀色。 “扫干净?你还给我装糊涂!你根本就没有进殿是吗?你才没去扫雪,你知道我不敢去检查,就骗骗我,糊弄我是吗?”说罢,她便恼羞成怒的扇了芊泽一个耳光。 芊泽不明所以,脑子被扇的嗡嗡作响,她忙吓的不敢大动,哭着解释:“我真的没有撒谎,我都扫了呀……都扫了……” “你还装?”任娉不依不饶,认定芊泽撒谎,恼羞成怒的骂道:“我先前还夸你乖巧的很呢,想不到哈,你和那羽晴丫头都一样,都是十足的贱人胚子!” 和羽晴一样,十足的贱人胚子! 这声骂下来,任娉本是又想扇上一个耳光的,哪知后半句刚出,芊泽便倏地抬眸,与任娉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来的太过突兀,任娉一楞。 芊泽眸中尽是泪水,但此刻的眼神,却分明有着一丝不满和反驳。 像是在瞪自己! “你瞪我?”任娉反应过来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不甩芊泽巴掌了,改用脚踹。毫无预警的,任娉一脚便恶狠狠的把芊泽踹翻在地。芊泽滚倒在雪堆里,疼的起不来身,但转即,任娉又上来补了一脚,一边还在骂骂咧咧:“都是不知道规矩的下贱牲口,胆子比天还大,敢瞪我!敢瞪我!” 她踹了好几脚,芊泽痛的把身子缩了起来。 小苑在一旁本是一语不发的,但见任娉如此凶残的暴打芊泽,也看不过去,哀声劝道:“姐姐,姐姐,你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打死她了!” 任娉打红了眼,斥着双眸根本听不进小苑的话,仍旧一脚接一脚的踩。芊泽曲着身子,在地上,抱头任由雨点般落下的攻势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但她却咬着牙,也不求饶,也不喊疼,也不哭出声。这更加激怒了任娉,以至于她手脚并用的打起来。 “姐姐,姐姐,芊泽她流血了,你不要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芊泽猛地吐了口鲜血,染的银亮的白雪一片殷红。任娉不停小苑的劝解,反倒狠狠推了她一把,说到:“没见过世面的丫头,我就是打死了她,也不会有人来管的!” 小苑哭了出来,她还小,也是刚进宫的丫头。任娉是她的远方亲戚,当然是护着她的,她也听了父母的嘱咐好好跟着任姐姐。只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宫里的一切竟是如此黑暗。芊泽被打的太惨,小苑完全被吓住了,加上任娉根本不听劝,她便只有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只知哭泣。 “不准打,不准打!” 忽的,一尖声尖气的嗓音赫然响起。任娉一楞,一双猩红的眼才微微一瞠,转过脸来。小苑也哭着回身,见一位年纪轻轻公公慌慌张张的便跑了过来。 “可不准打她呀!” 他上前隔开任娉与芊泽,并顺势推了任娉一小下。任娉一脸不解,盯着那公公半晌反应不过来。 “你可不准打死她!” “怎么?” 任娉眼中尽是阴兀,嘴角一抽,一嗤笑。 “娘娘要见她!婪妃娘娘要传所有婪月宫的奴才婢女们,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公公义正言辞的说到,任娉与小苑均是一楞,而地上意识已有些模糊的芊泽也听清了这公公的传话。一时间,气氛分外紧绷,四人均是一阵沉默。 “为什么要传所有的人?” 小苑狐疑一问,公公大叹一声说到:“听说,有位宫女又不知天高地厚,乱闯婪妃娘娘的寝殿!这一次婪妃娘娘说了,已有好几名这样的宫女因此丧命,定是有人故意挑拨,教唆,娘娘要把那罪魁祸首给找出来!” 这话一出,任娉的身姿便忽地僵若雕石,嘴半张着,神色恍惚不定。(未完待续) 鞭打 婪月宫正殿,此时此刻跪了整整一屋子的奴才婢女。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不时,由远及近的响起一阵杂沓的步声,所有俯身跪地的人个个面露惧色,心下愈加忐忑。 女子依旧着着一件红纱长裙,发髻也只是轻轻绾起,摸样十分慵懒。 走到殿前,她美目冷冷一瞥,身后的几名丫头便懂事的退下身去,站做一旁。婪妃意兴阑珊的瞟着匍匐在地的一行人,自顾自的踱步闲走。她脚踝雪白,步子甚轻,但落在众人耳中,却宛若雷鸣。 “今早,皇上五更天便走了。” 女子突然促步,冷冷启音。 所有人心下均是一紧,冷汗涔出。 “真是前所未有。” 她嘟嘟嘴,摇摇头,模样有些小懊恼。但随即,她又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冲着在众人,朗朗说道:“走了也便走了,皇上贵体,日理万机,哪能天天待在我这儿?做臣妾的理应明白,懂得事理,不得有半丝怨言,你们说对不对呀?” 弧度纤美,女子眉眼一弯,皓齿一露,模样纯然而天真。但此问一下,殿内紧张的气氛更甚,并未有人应答。 “对还是不对?” 婪妃听不到回答,似有不满,又重复了一遍。此问一下,人们才三三两两,音色颤抖的回声:“娘娘说的极是,娘娘说的极是……” 众人纷纷磕头,拜成一片。 “哈哈,你们倒乖巧。”婪妃见众人匍匐在地,顶礼膜拜,心下十分舒心。但她一笑却并没有令紧绷的气氛有半丝舒缓。每个人都知道,婪妃笑不一定就是开心,她喜怒无常,暴戾残狠,与当朝国主不分轩轾。无缘无故死在她手下的丫鬟太监们,数都数不过来。 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本宫很明白,但皇上走的如此之早,本宫毕竟还是有些伤心的。于是,本宫一起床醒目,便走到窗边,望望窗外的风景,想借此平抚一下心情。哪知这一看,本宫就瞧见了好东西。” 女子边说这话时,边踱步走到了人群之中。她步伐灵盈,眸光轻瞟,最终落定在了一直默默不语,大气不出的芊泽身上。 “你们想知道,本宫见着什么了吗?” 婪妃的猝然止步,就近的停在了芊泽身边。芊泽吓的几欲趴在地上,她身上的伤还在作疼,意识本就模模糊糊。可婪妃这一靠近却向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般,一个激灵,她全身便戒备起来。她是知晓婪妃的阴晴不定的,当初在祀会之上,她一句毫无预兆的“杀了她”差点就夺取了自己的性命。而现在她说话的飘然语气和那时如出一辙,令芊泽不得不防。 她为什么停在自己身边? “本宫呀,看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鸽,倚在我侧殿院子里的红梅枝上。那模样十分好看,十分动人,令本宫大为开怀。我这一开怀,就不记得刚才皇上早去的郁闷了。你们说,着白鸽是不是个灵物,是不是该得赏?” 婪妃依旧不挪步,自顾自的娓娓道来。语末,芊泽先是一楞,然后忽然就像意识到什么一般,脑中闪过电光火石。 侧殿?红梅? “可是,一只这么乖巧的白鸽,是如何到了本宫侧殿的庭院呢?本宫琢磨了半晌,一定是有人知道本宫今个会不高兴,于是就把这白鸽放进来了。如此想来,这白鸽虽灵巧,但也只是个畜生,养这畜生的人,才是真的心思玲珑,深得我心呢……” 尾音拖长,带着隐隐的威慑感。此话一出,芊泽伏在地上的双手,忽的攥成拳。 非常明显,非常明显! 她是在指……指自己…… 而与此同时,在芊泽身后一点的小苑和任娉也是大汗淋漓。小苑已禁不住威慑,瑟瑟发抖,一张小脸煞煞白。任娉稍稍镇定一些,身子倒是不哆嗦,但那脸色却能曝露一切。 “小珺!” 婪妃倏地大呼一声,靠在一旁静候其便的贴身丫鬟小珺便出身一步。她像是预先知晓什么一般,默然不语的像侧身后走了几步,从矮几上取了一褐色长鞭,躬身低头的呈了过来。那长鞭锃锃亮,婪妃接过它来,眯着眼,勾着嘴角细细打量了一番。 任娉偷偷抬眼,望见那长鞭的色泽油亮,分外扎实,知道若是打在人身上,一定去了半条命! 芊泽屏住呼吸,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到了婪妃的侧殿有何不妥,但现实的危机感还是告诉了她,非常不妙! 果不其然,婪妃取过鞭子后,缓缓的蹲了下来。烂漫的红纱把余光染尽,芊泽不敢侧目,只等婪妃发语。 “我的白鸽,你怎么都不看我?” 婪妃依然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芊泽眸中氤氲着泪水,却流不出来。婪妃的一举一动都像崩在心上弦,随时随地都可能崩塌! “抬起头来!” 她并未点名道姓,芊泽本想装做置若罔闻,静待不动的。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婪妃见她纹丝不动,竟然自行动手,伸出手来捏住芊泽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芊泽低敛的眉眼忽的一张,与婪妃对视。却见婪妃的眸中先是闪过惊愕,紧接着,瞳眸里像烧出一把火一般怒目而视。芊泽的心决然沉下,她知道女子眸中的火,是阴兀之极,暴怒之极的证明。她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也感觉到,自己在劫难逃。 芊泽身后的任娉见此情形,心下大爽,不自觉的,竟喃喃笑出了声。小苑听见她笑,惊慌的目光瞥了过来,见任娉的眸中也是阴鸷一片,心下更是厌恶。 她真是太坏了! 小苑知道,芊泽只是被陷害,她根本就不知道踏入婪月寝宫的后果。现在,事到临头,被任娉暴打一顿不止,还要被婪妃活活虐死。 真是太惨了! 想罢,小苑觉得十分不值,这样的女人太心狠手辣。害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不做思忖,即便自己是她的亲戚,难保哪一天她不会这样对自己。她虽然胆小,但还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芊泽这样冤死。 如此想着,小苑忽的便攥紧了双拳,颤抖不已的嘴唇挣扎的开启。 “娘……” 声若细蚊,刚吐出一个字来,情况却忽的大变! 婪妃挪去怒视的目光,一语不发的站了起来。她双瞳倏地便深,深若潭渊,寂静一刻后,她冷冷吐出几个字。 “谁打她?” 三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一般,森冷阴兀。 小苑一楞,话没了下半句。而偷笑着的任娉,诡谲的笑颜也是一怔,凝固着,不伦不类。 “谁打的她?” 婪妃拿着长鞭的手,下意识的握的更紧,甚至听到了摩擦的‘吱吱’声。这声一下后,刚才那个年轻的公公便从不远处胆战心惊的起身,颤颤悠悠的抬起手来,指向任娉:“回禀娘娘,是任……任姐姐打……打……打的芊泽!” 语毕,一道凌厉的目光从上而下急速的落在任娉身上,她吓的抬起头来,求饶:“奴婢……见她从侧殿口出来,就知道她不知好歹的……闯入了娘娘寝宫……所以,奴婢才打她的,我才……” 哪知话还没说完,婪妃的鞭子就下来了。 “啪……” 毫不留情,极度凶残,朝着任娉的脸直直劈下来。任娉雪白如玉的脸上顿时血肉模糊,惨叫出声,赫然倒作一边。她身边跪着的奴才们一个个吓的脸色乍白,缩身让位。 芊泽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她……她竟然不是打她! 女子慌忙回身,见任娉捂着脸缩成一团,凄厉的哭,那模样哪还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谁给你的胆子,你打她?” 婪妃气急,一鞭又一鞭的落了下来。任娉疼的缩跳,叫的更为惨烈:“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 她不停的叫,婪妃却也不停打,直到最后,她嗓子全然破哑,而人也被打的晕死过去。 任娉一晕厥,婪妃才歇了下,冷冷踩了一眼地上的人儿,然后转身冲着那年轻的公公又是一问:“还有谁?” 那公公木纳的站在原地,先还未有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瞪着那条鲜血淋淋的粗长鞭子,等反应过来时才连连大呼:“还有那个丫头,那个……” 他道不出小苑的名字,却认得她,于是便忙不迭冲着小苑指了又指。 小苑嘴张的老大,杏目圆瞪,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公公,然后迟缓的把目光抬起,与婪妃对视。只见婪妃眸中的冷冽与阴鸷也齐齐转移到她身上,她便吓的一动不动了。 扬鞭欲下,千钧一发之极,芊泽赶忙跳出来扑住婪妃的脚。 “娘娘莫要打她,不管她的事,她没有打我,没有!” 刚才的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芊泽的思维无法反应。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婪妃在见着她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后,会如此暴怒!她是在为她出头吗,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帮自己?她把任娉打的晕死过去,又接着要打小苑,难道就因为自己被打了? 实在是想不通。 尽管如此,芊泽见小苑要被鞭打时,还是忍不住制止了。她知道,小苑没有打她的心,并且也好言相劝过。她记得她的话,也记得这恩,她不能让她受打。 “娘娘别打她!别她!” 芊泽不顾一切的抱住婪妃的双腿,这一抱,婪妃便真的举鞭不下了。她凝视芊泽跪地的身姿许久,然后把长鞭一抛,睬也不睬小苑半眼。 “记住。” 如死般的一刻缄默后,婪妃森冷出声。芊泽身子一顿,清眸一瞠。 “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人,谁敢打你,本宫就拨了她一层皮!” 说罢,她一蹬腿,把芊泽踢开,然后径直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对视 自从那一日婪妃娘娘因为任娉打芊泽而勃然大怒,大打出手后,芊泽在婪月宫的日子一夜之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从那间旧茅草屋子里搬出,芊泽更是胜任了婪妃贴身婢女的职责。衣食无忧,工作闲逸,与其攀谈靠近的人,也倏地多了起来。 一时间,婪月宫上上下下的奴才们都知,婪妃娘娘当今的红人便是一名叫芊泽的婢女。 但芊泽心下却更为恐慌了。 一是,她极不适应这种被众星捧月的姿态,二来,婪妃娘娘的性子太过古怪,芊泽根本琢磨不透。 一个人如果太过于深沉,就会令人有敬而远之的想法。芊泽在伺候婪妃的一个多月来,做的活并不算多,和小珺以及紫檀两个丫头轮班伺候,见着婪妃也只是毕恭毕敬,话都不会多说一句。而婪妃也只是不温不火的待她,事实上,比起其他两个丫头,芊泽根本算不上得宠,外边的谣言也只是以讹传讹。 日子平静如初的过,久了,芊泽也便不再多想,为什么婪妃要帮她,要把她放在身边的原因。 殿外的梅花开得愈发繁盛,遥遥的在回廊就能嗅见其芬芳冷冽的香味。芊泽端着一雕花盘子,悄步前行,盘子里呈着一青花瓷碗,酽酽的浓黑药汁,还冒着一缕缕热气。 婪妃的性子易怒而暴躁,但她却体质孱弱。 “娘娘,该喝药了。” 芊泽踏入寝殿,也不抬头,躬着身托着盘,一路碎步走到婪妃跟前,然后跪下。 “不喝。” 婪妃赤脚走在殿内,衣服也只是稍稍搭了一件,如云般的乌发一泻而下,颇有凌乱的垂在腰间。芊泽知道今日婪妃定时心情又不好了,无端要惹出是非来。她咽了咽口水,然后紧张的再知会了一声:“娘娘,这药再不喝……就要冷了。” “你听不懂本宫说什么吗?”芊泽一启音,背着身的婪妃便倏地掉头,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芊泽。 “我说不喝,不喝!” “是。” 芊泽知道自己是多话了,也不敢抬头回视婪妃,便起身端着药欲要离去。可她还只是刚刚起身,婪妃便一个大步上前,指着芊泽说:“本宫叫你起来了吗?你这么大的胆子,敢自己起身?” 芊泽不语,忙又乖巧的跪了下去。 “是,娘娘,奴婢错了。” “你给我不准动,就这么跪着!” 婪妃狠狠瞪了一眼芊泽,命令芊泽就这么死死跪地,举着托盘,一动不动。芊泽听命,面上波澜不惊。这婪妃闹起性子来,属下的人做什么,她也是不满的。小珺她们都习惯了,芊泽听过,也就不惊讶了。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 屋子里寂静的很,只有噼啪作响的火息和偶然殿外飒飒作响的风声。 婪妃盘腿坐在偌大的绒皮地毯上,一语不发,芊泽跪在她不远处,也是缄默不语。久了,芊泽不免好奇,婪妃静静的坐在那究竟是为何。但她又不敢抬头,生怕惹出半点麻烦。就在芊泽忐忑思忖的时候,忽的,婪妃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女子咳的惊天动地,抓着胸口的纱衣,咳得支不起身。芊泽一惊,抬目,见婪妃面色煞白,像已去了半条命的人。她犹豫的半晌,最终还是出声:“娘娘,喝药吧。” 婪妃一楞,瞪了过来。 “不喝。” “娘娘,你喝一些吧。”芊泽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然再次要求。要知道,小珺他们已千叮万嘱,婪妃说过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反驳,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芊泽的话刚落音,婪妃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狠狠的抓起一旁香炉,想都不想的砸了过来。 “我说了不喝!” 芊泽低头并未闪躲,反倒是以身子护住了那青瓷碗。香炉砸在她额间,她疼也不哼,血缓缓的从头上流了下来。 “娘娘,喝药吧!” 静谧一刻后,芊泽仍旧说了这么一句,比起先前来更是底气十足。她心里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胆大,但耳闻婪妃一声声的咳嗽,却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一次,婪妃说不定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哪知,前方的女子竟然隐忍了半丝咳声,起身走了过来。静静的蹲在芊泽身边,拿起药,竟然一饮而尽。 芊泽大惊,倏然抬目。 婪妃正仰脖饮药,喝罢,她把药放会盘中,然后冷冷睬了一眼芊泽,说到:“疼吗?” 眸中闪过不可思议,芊泽一时缓不过神来。此刻的婪妃眼中有着一丝疼惜,她分不清这缕一晃而过的神情,是真是假,但女子现在清透的面容,却令芊泽有一刻的怔忡。 肤色白而透亮,眸若星灿。 她竟不若往常的妖媚! “下去吧你。” 婪妃起身,反过身去,淡淡吩咐到。芊泽忙磕了磕头,带着惊诧与更深的疑惑,退出宫去。哪知,刚走带殿门口,婪妃又忽的启声:“晚上,皇上要来,你代替紫檀来伺候。” 芊泽一愣,答道:“是,奴婢遵命。” “你晚上要去伺候皇上和婪妃?”小珺不可置信的望着芊泽,明亮的大眼瞠的老大。芊泽默默点头,轻轻嗯了一句。 “真的啊,那紫檀呢?”小珺掰过芊泽的身子,又是一问:“她知道了吗,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芊泽望着有些焦急的小珺,回想起刚才遇见紫檀的情形,还心有余悸。 “啪……” 刚走在回廊的拐角,芊泽迎面撞上了怒气冲冲的紫檀。紫檀一见芊泽,当下就是一巴掌,芊泽趔趄了两步,险些摔倒,不明所以的望回紫檀。 “你和娘娘说了什么,她怎么把我的活给了你?”紫檀恼羞成怒,脸上乍青乍白。芊泽刚想说话,紫檀又冲了上来,拽住她的衣领:“你区区一个边国的奴才,怎么可以伺候皇上?你和娘娘说了什么,你说呀,你怎么可以这样?” 紫檀极端生气,像是着了魔一般,绣拳纷纷落在芊泽身上。芊泽明白起来,自己抢了她的活,令她伤心了,于是便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紫檀,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说什么……我……” “怎么能这样?” 紫檀忽的大喊,打断芊泽的抱歉。她紧紧攥着芊泽,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芊泽一楞,心想,她怎么反应这么大,莫不是伺候皇上夜寝婪月宫,是天大的尊荣? “你抢了我的活,我以后还怎么见皇上呀,你还给我,你还给我……呜呜呜……” 紫檀打的并不算疼,与其说是在打,不如说是因伤心而在发泄。芊泽怔忡了半晌,怎么,怎么…… 她是为了见皇上? 皇上…… 芊泽进宫数月,其实还没有见过当朝国主。除却那一次在祀会之上,面对面的交集,只可惜,她当时哭花了眼,也没有心思去看皇帝长个什么样。但在这三个月之中,关于皇帝的传闻还是很多的。每个宫女都知,皇帝有一副惑魅心智,俊若天神的长相,每一个见过龙颜之后的女子,均会沉沦其中,此后心驰神往。 难道这传言是真的? 真的有长的如此俊美的男子? “芊泽,芊泽你想什么呢?” 身子被晃的厉害,芊泽一回神,对上小珺有些懊恼的神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想到了些事情。” 小珺瘪瘪嘴,说:“问你话也不回,紫檀肯定是要生你的气了,你看天色都暗了,她还没回来!” 芊泽一听,神色黯淡的出声:“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的就好,芊泽天色不早了。皇上估计快来了,你赶紧去准备准备吧!”说吧小珺便推了推芊泽,芊泽望望天色,心中却不由原来的生出一股子恐惧感。她对这个魅力甚大的国主,竟没有一丝好奇,只是觉得恐惧的很。 一个时辰之后,婪月寝殿的大门处挂起了一盏昏红的灯笼。殿内很为平静,烛火摇曳,暖暖生情。 “皇上驾到!” 殿内所有的奴才均是俯身下拜,唯独只有婪妃不紧不慢的躬了个身子,然后缓步走了过来。芊泽埋在人堆里,暂时没有大碍。管事的玉塞姑姑已经把她要做的所有事情一一列了出来,等到用膳之后,她就要伺候两位主子就寝了。 这是关键的部分,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婪妃的习性便是就寝时,只有一个婢女伺候,而整夜婪月宫不得有半个人靠近。 这是婪月宫独有的规则! 芊泽心中一直很忐忑,她心中的恐惧感愈发显著,以至于躬身站在一边的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眼皮,去看皇上一眼。用膳的时候,奴才们便退去了大半,等到亥时刚至,便只剩下芊泽一个婢女了。 “好生伺候了!” 玉塞姑姑横眼瞪了一瞪芊泽,芊泽点点头,心里却慌得发毛。她托起红盘,上面呈放的是皇帝的寝衣。明黄色的绸袍,隐隐的散发出一股幽香,这香淡淡飘渺,闻着似有似无,却令人心中一动。 “皇上,娘娘,奴婢来伺候就寝了。” 一进内殿,芊泽便先行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婪妃见她来了,嘴角抹出一缕淡淡的笑容,瞟了一眼站坐一旁的祁烨。祁烨的目光懒懒的落在芊泽身上,他见来的宫女不是紫檀,便冷冷瞥了一眼婪妃。 婪妃露出一抹无辜的笑容,耸耸肩,示意无意。 芊泽心里鼓噪的厉害,她起身把红盘搁在一旁,然后走近祁烨的身边,准备为其更衣。 为皇上更衣本是妃子的职责,可是到了婪月宫,这一条便不成立了。婪妃从来不亲自伺候皇上,除却同房,一切的一切都是贴身婢女的职责。 “皇上,奴婢要替你更衣了。” 芊泽站定在祁烨面前,觉得一股巨大的气息压迫而来。她的眼睛始终都盯着男子的脚部,不曾,也不敢上抬。 但她却分明感觉到男子饶有兴致的眼神,紧紧的锁着她。 心更跳的厉害,好像他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能令自己心神俱慌! “你有些面熟。” 深沉而极富磁性的嗓音响起,近在咫尺,听上去魅惑不已。芊泽一顿,然后答道:“奴婢是边国送给婪妃娘娘的婢女。” “哦,原来是你。” 祁烨低头,黑眸锁在女子的额头上,丝丝冷汗已然涔出。不自觉的,祁烨挑起嘴角,若有似无的笑。 芊泽抬起手来,开始解祁烨的领口。她纤细的手,一触到男子的身子,便不可遏止的抖起来。芊泽使力的安定自己,但依然抖的厉害。她呼吸厚重,动作笨拙的解开男子的衣服。 “你好像很紧张。” 许久,男子又开口。 芊泽置若罔闻,一心一意的为其更衣。 祁烨见她一直低着头,瞟都不瞟他一眼,而且满身是汗,似乎惧怕到了极点。心中有一丝在意,便故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他拈起她湿濡的一缕鬓发,说到:“你很热吗?” 手触到她细滑的颊边,犹如电击而过。芊泽猛的抬眸,吓的与祁烨瞬间对视。 这一看,芊泽便不会动了。 男子目光深幽,在灯火之下,俊美的面若宛若神雕之作。他垂着眼眸,盯着女子,弧度纤长的睫毛在颊下画出一扇完美的阴影。他冷峻的神情里,有着一丝兴致,而这抹兴致像是附着了魔力一般,把芊泽目光紧紧掳获。 女子瞪着眼,一瞬不瞬的望着男子。 她不是不想挪开,只是挪不开。 这是一股不能言语的力量,死死的纠结着自己的目光,她知道这不该看,也知道不能看!只是心越跳越快,阻止不住,芊泽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像是如果再看,就会沉沦,就会万劫不复! 脑海里闪过紫檀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 她为什么会那么哭,这个男子有魔力! 对视良久,祁烨也不打断她,只是他瞧见了她眸中的挣扎,是所有与其对视,失魂落魄的女子所没有的。在她们眼中,有惊艳有沉迷甚至有贪婪,而芊泽眼中有的是惊奇,挣扎,甚至反抗! 她在反抗自己的吸引力,她在试图逃脱! 越是这样,祁烨便越不想打断她,和其他所有的女子均不同,被他迷惑的女子只要与之对视十秒,他定会厌恶的打断她!而这一刻,他像是在与之对垒一般,想要知道她挣扎的结果,想要知道到底她能不能挣脱的了,自己? 芊泽不会呼吸了,她极力的想要挪去视线,但却力不从心! 越是如此,她心就越害怕,像是被鬼魅缠住一般,若是挪不起就自己便要被夺取魂魄。想罢,她秀眉紧紧纠拧在一起,狠狠的咬住下唇,使力,再使力! 一旁的婪妃站了起来,目光里的惊诧溢于言表。她并不打断两人的对视,嘴角反而愈发张扬的露出笑容。 芊泽大汗淋漓,目光越来越犀利,最后简直燃烧出了一簇火焰。祁烨感觉她神情的变化,愈发惊奇,她真的与众不同,真的定力十足! 而芊泽却心想,不能看,不能看,挪开挪开! 对,既然不能挪,那就闭眼,闭眼! 闭眼! “呀!” 忽的,芊泽一闭眼,狠狠低头。而她的两只手也下意识的推了一把近在咫尺的男子。 祁烨一惊,没想到,后退了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芊泽。 她竟真的挣脱了!(未完待续) 奇花 “你……” 祁烨一蹙眉,盯着芊泽看。而芊泽则低着头,重重的喘气,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浸透了她的衣领,由此可以看出,她刚才费了多大的劲。 真是太可怕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祁烨并没有说话,倒是婪妃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指着芊泽呵斥。芊泽惊魂未甫,一怔,赶忙跪地。她刚才做了什么呀,她……她竟然推了一把皇帝!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芊泽狠狠磕头,她一味的想逃脱那如鬼魅一般摄人的视线,倒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现在,她也不敢抬头,只能拼命求饶。婪妃走了过来,见芊泽一个劲的磕头,面色稍缓。她冷冷睬了她一眼,然后望了望祁烨,祁烨不理会她的视线,直直睨视地上的人儿。 现在的芊泽,仿佛没了半点倔性,只是一个卑躬屈膝,贪生怕死的奴才。 “你这是为了引皇上的注意吗,你胆子倒是挺大的,敢推皇上?”婪妃冷哼一声,拂了拂手。芊泽全身发抖,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声。她知道自己是犯了欺君之罪,而婪妃的语气也极为不善,更别说一语不发,隐有怒气的皇帝了。 “娘娘不是的,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刚才只是……只是……” 只是想要逃脱那魅惑的视线! “只是什么?” 祁烨一挑俊眉,见神色慌张的芊泽又戛然而止,不由得加问了一句。但芊泽哪能把实情说出口,只得楞在原地,张着嘴。 半晌,女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很有趣。” 男子背手而立,狭长的黑眸,唇畔勾起邪魅的笑容。芊泽一愣,怔怔然的抬起眼来,瞥见男子满是兴致的俊容,一时又慌忙伏下身去。 什么意思? 婪妃站在一旁,见祁烨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她扬扬手,冲着芊泽森冷吩咐:“下去吧你,这一次本宫念你初犯,饶了你,下一次可得用心伺候好了。” “是,是!” 芊泽如释重负,双拳一紧,又是一阵磕头。然后躬着腰起身,半丝不敢怠慢的出了殿门。 女子一出殿门,碎步匆匆的离去,等到离寝殿足够远之后,才落荒而逃般跑了起来。那男人的眼神仿佛还攫着自己的心,那巨大的压迫感和吸引力,都犹然脑海。芊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这是第一次,芊泽觉得心会不由自主。就是因为如此,芊泽才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心下暗暗决心,以后能不见这皇帝就不见。 而与此同时的婪月寝殿。 夜凉如水,烛火幽幽而燃。 女子红纱绕身,妖娆的身姿一动不动的站在男子跟前,她眯着眼睨视男子,淡淡道:“她哪里有趣了?” 莞尔一笑,媚眼里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考证。 祁烨厌恶的皱眉,许久不说一句话。 “你是太平日子过惯了吗,月?” 略微咬牙切齿,祁烨目光如炬。婪妃自顾自的上前,伸出柔荑帮他解开扣子,更起衣来,嘴角的媚人的笑容不曾懈怠:“烨,你怎么能怪我,是你不杀她的。如果你觉得无趣,我现在就派人砍了她的脑袋,怎么样?” “砍便砍了。” 祁烨嗤笑,她以为就凭一个素不相识的婢女就能牵动他仅存的一丝同情心? “你要杀她,刚才就杀了。若是换作他人胆敢推了你一把,是个什么后果?”说罢,婪妃忽的使了些力道,狠狠推了男子一把。祁烨却因早有防备,身形泰然不动,只是危险的蹙起眉。 “就凭她叫芊泽,你就待她不同,对不对?” 婪妃推不动他,脸色很是难看,继而又是一阵干讽。 “你留她在身边,不也是因为她叫芊泽?” 祁烨却不生气,反问一道,引得婪妃面色愈加难看。她倏地背过身去,阴幽的面容在烛火之中,愈发森白。 “你走。” 字字铿锵,语色低沉,婪妃决然启音。一阵夜风拂近,掀起殿内红纱缕缕,烛光更是忽明忽暗,在女子苍白的脸上暗暗起舞。祁烨站在她身后,冷冷笑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给了你太平的日子,你就该珍惜。你得记住,你对于我来说,和他人比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一甩袖,祁烨反身扬长而去。婪妃惊的回瞥,见男子决绝的背影不含一丝留念,她倏地神色便黯淡下来。 许久,她赤足走近窗边,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只是夜色如此寒澈,她不自禁的搂住自己。她张望天空,神色无比哀伤,这伤无法愈合,这伤入骨入髓。 “听说了吗,昨天夜里,皇上从婪月宫里出来了,没有留寝!” “真的吗?” “是呀,听说脸色还特难看,一路上吓得尚御房的奴才们胆战心惊的!” “哎呀呀,难道婪妃娘娘惹了皇上不高兴?” “可不是……” 芊泽穿堂而过,隐隐约约听见那两个宫女交头接耳。她颦起秀眉,手上端着的汤药,竟不稳的晃了晃。 皇上昨夜没有留寝? 脸色还……还很难看? 回想起昨夜,她失败的第一次伺候,心里就又堵又慌。加上现在流言蜚语传遍了整个婪月宫,芊泽不免把这件事情和自己的过失联想在一起。莫非,是自己的错,使得婪妃和皇上产生了争执?可是,她区区一个婢女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看,她就是那个芊泽是吗?” 回廊里,芊泽刚拐过转角,背后就传来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芊泽猝然止步,躲在拐角的那头,轻听。 “可真是走运呀,就因为名叫芊泽,就让婪妃娘娘另眼相待了。听说昨天还代替了紫檀姐姐,伺候皇上就寝呢!”一女子尖声尖气,语态里满满的都是妒忌。 “但听说昨天不出事了吗,皇上走了!”另一宫女摇摇手,压低嗓音的说。 “知道知道,我猜啊,定是婪妃娘娘自作主张派了芊泽伺候皇上,给惹出了祸!真是可怜,已经这么得宠了,何苦要去再冒险讨好?虽然说,那女子只是凑巧叫芊泽,但不一定就能让皇上开心呀!” 娓娓道来,那宫女说的头头是道,引得另外一女子连连点头。 “我看啊……” “你们在着说什么呢!还要不要命了?” 一粗犷的女声霍然响起,惊的那两宫女花容失色。她们调过身来,悻悻出声:“玉塞姑姑。” “在婪月宫说娘娘的闲话,也不怕嚼烂舌头!” 原来是婪月宫的管事玉塞姑姑,她生性就很火爆,此刻见两宫女胆大包天的议论主子,更是呲牙咧嘴的大骂起来:“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皮痒痒了是吗?” 说罢,她随身携带的皮鞭倏地就抽了出来,引得两个女子霍地下跪。 “姑姑,我们……我们知错了,我们知错了!” 芊泽不再往下听,只是靠墙怔了怔,然后继续向寝殿走去。 “只因为她叫芊泽?” 那尖锐而灼人的话语犹然耳边。 “婪妃娘娘是想借此讨好皇上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己叫芊泽怎么了,难道也有一个故人名叫芊泽吗?这人和皇上和婪妃都认识,而皇上也对她十分介意不成?是不是有一段往事不为人知,但大家却又绝口不提?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芊泽脑海,却又得不到答案,芊泽蹙起眉,觉得脑袋发涨。 “芊泽!” 沉溺在臆想中的芊泽被此声吓的惊跳起来,但转瞬就踉踉跄跄的护住了托盘上的瓷碗。她扬起视线,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眼前。 “羽晴?” 芊泽又惊有喜,但羽晴赶忙把芊泽拉到一边,低声道:“我偷跑进来的,小些声!” 芊泽怔怔点头。 “你这是去给婪妃送药吗?”羽晴站定后,美目瞥了一眼芊泽手上的雕木托盘。那药黑糊糊,浓稠稠的,模样十分骇人。羽晴忙调转视线,睨视芊泽。 “是啊,婪妃娘娘的药。” “原来她还是个病苗子啊!”羽晴一扯嘴,略有幸灾乐祸的笑。但转瞬,她又摆正脸色,严肃的对着芊泽说到:“芊泽,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你要防着那婪妃啊!” 芊泽大吃一惊,小脸唰的便白了,吃吃道:“为……为什么?” “看来你还不知。” 洛羽晴一见芊泽的脸色,便知她还浑然不觉。她面露忧色,拉紧芊泽的袖口说到:“你可知道,这个世上有种花,叫芊泽花?” “啊?” 芊泽大骇,在二十一世纪,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花叫芊泽的。忽地,芊泽脑海里蹦出了祀会上的一幕,婪妃当时盈盈一笑,冲着跪地不起的芊泽说:“芊泽是种花呀!” 她妖娆的声线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芊泽瞳眸微颤,一时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听见她自报性命之后,那婪妃就肯放过自己了。原来,芊泽不是一个故人名,却是一种花名,但是,就算是有种花叫芊泽,那么这其中又有什么玄机呢? “听说,当今圣上的母妃,最喜欢的花就是芊泽花。” 芊泽刚才想到,羽晴便继续娓娓道来:“我也是从老宫女口中得知的,皇上的母妃早早的就去世了。所以,皇上思念她,便派人种起芊泽花来。但是,芊泽花是种奇异非凡的花,它是种不活的!” “种不活?” 芊泽又是大诧。 “嗯。”羽晴点点头,继而道:“这花奇了,无论如何都种不活。皇上的母妃死后,她院子里的几株芊泽花就枯了,留下的种子,皇上派人种植,却都不会发芽。由此,不知道死了多少花匠。” 洛羽晴心下暗忖,这皇上真是暴戾的很,就是因为种不活这花,赐死的花匠宫女近千人。她当然不能把实际数字告之芊泽,否则,她要被吓坏了。 羽晴说罢,见芊泽一脸诧异又惊怕的模样,拍拍她的肩膀道:“芊泽,不怕。你在婪月宫要分外小心,昨天的事我也听说了,婪妃她阴晴不定,心机甚重,难保不会害你!但你要相信我,总有一天我能把你从那妖妃那儿弄出来!” 女子清澈的美眸,露出笃定而自信的神色。芊泽扬眸,见她鼓励的笑容,便也勾唇一笑。 “谢谢你羽晴。”(未完待续) 遇澈 这几日,那群宫女与洛羽晴的一席话总是萦绕在芊泽耳畔。毫不起眼的自己,突然就因为一种名为芊泽的花被送到了舆论的浪尖。而在那日之后,婪妃变得更加郁郁寡欢,一连好几日没有和芊泽说过一个字,这样的态度让芊泽更为惴惴不安。 婪妃冰一样的态度,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芊泽总觉得事情并不像宫女们所说的那么简单。婪妃和皇帝的相处模式,十分另类,这几日皇帝虽然都未有驾临,但却都有派人来问候安好。婪妃却对来者,冷眼相对,态度极尽恶劣。 她情绪一起波澜,小珺和紫檀均战战兢兢,带着连芊泽也紧张万分。 这不,刚送完药出来,芊泽便如释重负的深深喘气。 女子拍拍胸脯,长吁一口气后,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今天不是她当值,送完药后便有宽裕的空闲时间,芊泽紧抓这难得的时间,做她一直都在努力的事情。 藏书阁。 背山环水,松林环抱,地处幽静,藏书阁别出一格的景致倒是芊泽一直十分着迷的。这里静谧的像是世外桃源,仿佛和着这名字,这里也种下了许多桃树和樱花树,只是寒冬时节,这树还是光秃秃的。但芊泽能想象,等到这片环抱藏书阁的树林一但盛开时,如火如荼的模样该是何等引人入胜。 “我只有这么多了……” 芊泽把手里所有的碎银统统交给了管事的费公公。那费公公年近三十,面上光滑无痕,只是一双细长的眸子总是冷冷澈澈的,射着寒光。 “一个时辰懂么,一个时辰就得出来。要是被人发现了我放你进去了,难免要责罚。”他语态平静,扬扬手,芊泽便深深鞠了一个躬,连连道谢:“谢谢费公公,我定会准时出来的。” “那就好。” 芊泽欢欣鼓舞的提着裙摆,向里小跑而去。藏书阁有三层之高,藏书之多,类比二十一世纪大学的图书馆。只是,这里分外幽静,宫里喜好书墨的人并不多。芊泽进去后,光是嗅见这淡淡雅致的书香,便觉得心旷神怡。她沿着书架走,纤细而白皙的葱指划过层层叠叠的书籍。 会不会有回去的办法呢? 芊泽知道希望很渺茫,但为了哥哥,她无论如何都要一试。既然能穿越至此,说不定就有办法能帮助她回去。 “拂禾经,禅默经……怎么都是经?”芊泽瘪瘪嘴,看来这几排的架子上放的都是经书。她索性跳过这排径直向后走去。 倩影掠过窗沿,充沛的阳光被她一挡,形成了一小瞬的暗影。躺在椅子上的男子俊秀的脸上,也随之划过一瞬的阴影。他些小的睁开眼,朦胧之中瞥见女子背光而踱的身影,俊眉不由得一提。 是谁? 芊泽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抹神色,而是自顾自的一一查找。她随手翻下一本书,见是一本药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翻开泛黄的页角,随性的浏览。这古字,她不见得全认得,但这浓郁的墨香悠然而出,让她心思淡然。 她是爱书之人,特别是药书。 纤指小心翼翼的翻过一页又一页,芊泽的瞳仁里闪过愉悦的光芒,她看的太过认真,并未有注意到那躺着的男子,正悄然走了过来。 芊泽翻到一页,见几个字颇为熟悉,不禁脱口而出。 “芊泽花?” 芊泽定下神来,仔细观看。这书的末页,介绍了一种名芊泽的奇花。果不其然,像羽晴所说,这花奇便奇在种不活。但即便是如此,它却从不曾灭绝过。山野焦岭,悬崖峭壁,芊泽花总会在某一处独自绽开,也只是孤孤单单的一只。 传说,芊泽花是神女所种,寄托了她下凡之时对情郎的思念。她种下了一千朵,是她的一千滴眼泪,芊泽花开,随风散去后,落在各个角落。所以人们不曾见过,漫山遍野的芊泽花,因为芊泽花只有一千朵。 书籍记载,若能集齐一千朵芊泽花,便能许一个愿望,哪怕教人起死回生。 “真有这样的事?” 芊泽颦起秀眉,这药书对这芊泽花的记载可真够奇的,与其等到集齐一千朵芊泽花救人,不如好好把握药理,妙手回春。 黄页上的芊泽花,用浅墨够了一个轮廓。芊泽数了数,六片花瓣,模样十分简单,并不讨巧。想着当今皇上的母妃,居然喜爱这种花,不知是为何。 想罢,芊泽欲要合上书目,哪知身后突兀的传来一男声:“你对芊泽花很感兴趣吗?” 声音温温绵绵,让人如沐春风。芊泽霎时回过头来,瞧见男子一袭青衣长衫,面容俊雅逸美,负手而立,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一抹浅笑。 他眸光很亮,英气勃发,藏书阁里充沛的阳光像是从他的脸上长出一般,熠熠生辉。 “啊!” 芊泽被吓了一跳,大喊出声,手上的书便失手落了下去。那男子忙俯身接住了书,挑眉一笑:“你是哪个宫的丫鬟,胆敢擅闯藏书阁?” 话说的威风凛凛,但语气却很善软。 芊泽一惊,但见他不过也是一副平常打扮,面容清秀之极,貌似是太监也说不定,不由得为自己辩驳起来:“你……你不也是擅闯吗?” 那男子一顿,眸光一怔,倒令芊泽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这藏书阁平日又无人光顾,我进来一下下找书,又无大碍。再说,你也不和我一样吗,我是乱闯,那你也是呀,我们是彼此彼此。” 芊泽见他并不反驳,倒不紧张起来。 但那男子却突的咧嘴一笑,皓齿尽露:“你倒牙尖嘴利,谁说本……我和你彼此彼此了。” 男子瘪瘪嘴,摸样十分调皮,但却充满笑意。芊泽见他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心底生暖。 “不彼此彼此那就算了,我不和你争。” 芊泽也故意不睬他,转身欲走。但见那男子却忽启声:“你去哪呀?” “我回去了,时辰不早了。” 男子一楞,仿佛没想到这么快她便要走,于是脱口而出:“不许走。” 这倒引得芊泽秀眸一瞠,反问:“为什么呀?” 男子只是下意识的拉住了芊泽,被反问起来,自己也犯难了。他为什么就拉住了她呢,男子一踌躇,脸上尴尬一红,倒又脱口而出起来:“你刚不是说来找书吗,你找到了吗?” 芊泽一听,神色一黯淡。 “没啊……” 男子见她神情一低敛,有些许懊恼的模样,心下倒开心起来,说到:“你找的什么,我帮你找。” 芊泽倏地一抬头,瞧见男子一脸笃定而自信满满的样子,猜疑到:“难道你是管这书籍的公公吗?” “公公?” 男子脸色一青,有些无措。这女子……把自己认作是太监了?自己哪点让她以为自己是个太监了! 芊泽这么猜测,只是觉得,这皇宫里能如此悠闲的待着,穿着又如此平凡的,不是太监有是谁呢?更何况,他先前也没有反驳自己,若是他人,定会狠狠责骂她擅闯,但他却是只唬唬她,说明,他身份并不高。 “你不是管这事的公公呀,我以为你待在里面,一定对这很熟络了。”芊泽一听,她以为自己误想了,瞳仁里再次充满失望,那男子一见如此,居然下意识的又说:“没……没,我就是管这藏书阁里的书的,这里什么书放在哪,写了什么,我都了如指掌。” “真的?”芊泽眸光一亮,抬起脸来,雀跃道:“那敢问公公贵姓?” “你别公公,公公的叫我可不可以?” 男子蹙起俊秀的眉,心底暗骂:混蛋,自己居然让自己当了一会孙子!但面上却又波澜不惊道:“你喊我澈就好了,我叫祁……齐澈。” 糟糕把姓给道出来了,但转瞬,男子又偷梁换柱的把音给篡改了。 “祁?” 芊泽脸色一青,她对祁胤王朝的国姓十分敏感,但男子却忙摆摆手,否认道:“不是祁,是齐聚一堂的齐。” “哦,这样啊。”芊泽莞尔一笑,眉眼轻弯,笑的十分动人。齐澈见她突如其来的笑容,不仅失神一秒。他从未看过这样明媚的笑容,清透不已,干净到不可思议。芊泽瞧见他盯着自己看,面色还带些恍惚,疑惑的一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脸羞涩一红,别去目光,然后又转移话题:“你不是要找书吗,你想找什么样的书?” 芊泽刚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心下又盘算时辰已过,再不出去便要被那管事的公公责骂了,于是悻悻道歉:“对不起,下次再找好了。现在很晚了,我必须得走了。”边说,芊泽便边回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齐澈在后,先是一楞,然后冲这芊泽的背影一喊:“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芊泽顿了顿,然后回过头来,笑道:“芊泽,我叫芊泽。” 这个笑容,开的更加灿烂。女子提这裙摆,步履有些匆忙,但这嫣然一回首,背光而开的笑容仿佛与阳光同生同长,烂漫到人心里去了。 男子招摇而起的手,忽的就定格在半空。 芊泽……(未完待续) 进谏 芊泽走后,齐澈抑从藏书阁出来,迎面撞见了一脸错愕的费公公。费公公见他目光微眯,直瞥那一抹远去的娇弱身影,便知大事不妙,忙慌张下跪。 “景……景王爷,奴才参见景王爷!” 原来这齐澈便是当朝的景王爷,国主祁烨同父异母的弟弟。这祁胤王朝,上下只有这么一个王爷,声名远播,也就只有芊泽这样楞头呆脑的,识不出其身份。费公公匍匐在地,生怕被祁澈问出了,收受贿赂,玩忽职守的事情,于是忙转移话题:“王爷驾临藏书阁,怎生不通知奴才一声,奴才也好做做准备,伺候周到。” 费公公也算是老资历了,祁澈自然是认得。他冷冷瞥了他一眼,见他暗自诚惶诚恐便知事有蹊跷,于是道:“费公公倒对本王上心,只是,本王到何处,也要向费公公你报道不成?” “不敢,不敢!” 他头低的更沉了,祁澈冷哼一声:“费公公有什么不敢的,区区一个宫女,不也能在藏书阁走进入出,不知费公公你收了多少好处?” 他嗤之以鼻的一笑,眉眼弯的恰到好处,费公公一顿,忙磕头如捣葱:“奴才不敢,奴才没有,景王爷,奴才……奴才一时疏忽才让她跑了进去,奴才这就去把那宫女逮回来,好生惩戒!” 说罢,男子欲要站起。 “不用了。” 祁澈摆摆手,费公公倒是一懵。 “下次她要是来,你不准收她的银子,直接放她进去。” “啊?” 费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惊的抬眼。祁澈见他错愕的模样,不禁失笑:“费公公不必惊讶,按本王说的办即可。下次她若是来了,记得派人通知本王,通知的及时,本王可是有赏的哦。” 语毕,祁澈仿佛心情大好,嘴角总是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笑容,意气风发的离去。费公公却依旧跪在原地,懵怔不解。 而此刻,一素面小厮穿过长廊,径直踏过青石板路,匆匆跑到景王爷跟前。 “王爷,你可让小的好找呀!” 祁澈见来者是他的贴身奴才奕生,笑容倏地敛起,佯装生气的道:“谁让你找本王了,本王就想一个人呆着,滚开。” 祁澈讨厌有人随时随地的跟着,他喜好自由,心思畅灵,却偏偏碰见了一个护主心切,死缠粘人的小厮。 “王爷,小的是来禀报,明夏将军归朝了,现在正在暄阳大殿里面圣呢!” 奕生刚一说完,祁澈便面露惊喜之色,忙上前拉过奕生,确认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明夏哥哥他回来了?” “千真万确,明夏将军风尘仆仆,今个早上才刚到,未时便接到圣旨,要面圣。奴才知道王爷与将军关系甚好,平时就经常念叨,这不才赶紧四下寻找王爷,想赶紧告之王爷的嘛!”奕生说时,暗有嗔意,祁澈敲敲他的脑袋,道:“就你机灵!” 祁澈朗朗一笑,本来遇见芊泽,就令他分外舒心,现在明夏将军一到,更令他雀跃不已。 “走走,奕生,我们去暄阳大殿。” 静宏深远的暄阳大殿,分外静寂,只听见衣声窸窣。祁烨倚坐在金銮宝座上,俊容慵懒,依旧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内监单喜伫在一旁,目光轻敛,故意忽略阶梯之下,玉嵊丞相颇有些懊恼的脸。 “皇上……” 上官玉嵊躬着身子,对于皇帝许久的缄默,感到尴尬而无奈。祁烨闭着眼,整个人沉倚在金銮宝座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手,漫不经心。 “边国国主如今病入膏肓,皇上……皇上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吗?” 再次开口,上官玉嵊毫不死心,他花白的双眉一蹙,跪地一拜。 “请皇上明鉴。” 说罢,他狠狠低头,誓有得不到答复,不起身的姿态。祁烨敲在椅手上的手,忽的停了下来,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 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 皇帝懒懒直起身,从朱漆鎏金的龙椅上走了下来,他一步一步的下阶梯,步履虽轻,落在玉嵊丞相耳中,却宛如雷鸣。 “丞相起身吧,朕现在不想谈这些。” 祁烨一扬手,上官玉嵊顿了顿,却不抬头,也迟迟不起身。 “皇上,请听臣一言!” 丞相一咬牙,硬是要把胸中的堵着的话一口气道来,他不能再妥协于皇帝的爱理不理。此事事关重大,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祁胤国志不在得过且过,先皇的心愿他还谨记在心,怎么能忘记? 祁烨见他不起身,微眯的狭眸,便倏地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气。 但玉嵊丞相却浑然不知,只是继续娓娓道来:“据明夏将军的情报,边立晟已时日无多,他的三个儿子里,就属三皇子边祀翼还算出众。边立晟也是对他寄予厚望,但如今,二皇子却联合了他几个叔父,对边立晟施以暗胁,希望边立晟立了二皇子边祀峡为少主,由此,边国朝纲,现在是动荡不堪,派系分流,极尽内乱!” 玉嵊丞相换了口气,但激动的情绪却不减分毫,他一心一意的进谏,根本没有注意到祁烨愈渐阴沉的脸。 “天下之局,三国鼎立,我祁胤国,边国,以及成熵。边国是小国,的确不足为患,但却在我大祁与成熵的领土之间,一直夹缝中生存。边国能存活至今,边立晟的治国之道,的确高明。但他已年事过高,如今争位之势,如此混乱,如果我们祁胤暗中使力,定能掌控大局!” 他虽年过半百,但报国之心,辅君之意却一如既往。只是,这位年少皇帝自登基以来,骄奢淫逸,凶残暴戾,对祁胤国国事,毫不上心。登基八年,毫无建树,凶残的个性,却被天下人所知。动不动就砍了满屋子人的脑袋,动不动就要大兴土木讨好他那倾国倾城的妖妃。那婪妃红颜祸水,心思也是残暴之极,因她而死的忠臣义士绝不会少。 虽然祁胤国地大物博,根基深厚,不是一朝一夕能垮下去的,但有如此不思进取的皇帝治国,国运怎会不每况愈下? 他不能在坐视不管了,哪怕以死相谏! “还请皇上能够听臣一言呀!” 满布沧桑的老脸,坚定的抬起,玉嵊对上祁烨如潭的黑眸,只想把自己忠心不二,为国为君的心思传达给皇帝。 但祁烨却又迟迟不语,森冷的眸子,回视出山雨欲来的气势。 上官玉嵊一懵。 “掌握大局?如何能掌握大局,边国的夺权之争,朕如何参与?” 祁烨讥讽一笑,玉嵊却以为他有意于此言,想要考虑考虑。当下,上官玉嵊立马忽略先前一刻,祁烨不对劲的眼神,忙不迭的回复道:“皇上,溪妃乃是边立晟最喜爱的公主,如今她贵为我祁胤国妃嫔,自然是我祁胤国人。只是,溪妃和三皇子祀翼同母所生,感情自然是好。如果我们扶持了二皇子,若是掌控了他,他日他一旦登基,掌握边国自然是水到渠成呀!” “哦?” 祁烨并没有表现出丞相预期的反应,而是莫名的勾起一抹浅笑,狭长的黑眸里,尽是读不懂的笑意。 “难道朕讨伐天下,还要借助一个女人不成?” “皇上娶了祀溪公主,不就是为了祁胤国吗?”上官玉嵊仍旧没有读出男子排斥的神情,而是愈发兴奋的说来:“和边国签立誓约也只是一时之举,哪一个国君不想坐拥天下,为了这万里江山,利用一个女人又有何妨?皇上英明!” 他又是一拜,祁烨却再无耐心,竟然转身回坐。 上官玉嵊一惊,满是疑惑的见皇帝决然上了阶梯,似乎对自己刚才一席话毫不动容? “朕认为,如今祁胤国繁盛而太平,无须劳师动众,去参合他国的内政。祀溪是我心爱的妃子,朕娶她,只因喜欢她。并不希望让她沦为政治的棋子。” “这……” 丞相又是一懵,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 “爱卿,不必多说了,再说,朕就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了。”祁烨回瞥他一眼,薄细的嘴畔,依旧凝着一抹另味的笑。上官玉嵊怔怔然的望着,心下的不解与诧异,令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反应。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皇帝要如此怠慢国事! “皇上,皇上!” 他不死心,竟然再次唤了几句,祁烨满是阴霾的脸上,一时间杀气腾腾,刚想开口说什么时,殿外便传来一连串朗朗笑声。 “皇兄,明夏哥哥回来了吗?” 男子来不及换正装朝服,忙不迭的便跑进了暄阳大殿。祁烨一顿,瞧见从光亮处走来的祁澈,一时脸上的阴霾稍稍缓和。而地上跪着的丞相也是错愕的回头,见着男子,也是恭敬一道:“景王爷。” 他现在也平静了一些,祁澈的突如其来,给了他缓和的时间。 “丞相也在呀!明夏哥哥呢?” 祁澈急着见明夏,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他见这祁烨只是稍加一拜,便问起人来。 “明夏将军已经见过了皇上,现在已经回了。” 丞相回答道,祁澈一听,脸上尽是失望:“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我已经尽量赶了,结果还是迟了。” “明夏将军只是和皇上请了个安,便匆匆回去了,也不怪王爷迟。” 祁澈一顿,微微颔首:“哥哥还是那么个性子,淡然的很,来去自如也不会等了谁。” 祁明夏在祁澈心里,就是一个值得仰慕的堂兄。他在战场上的战绩,令在九重宫阙中养尊处优的祁澈钦佩不已。在他看来,那些是神迹,明夏哥哥就是创造这神迹的人! 祁澈想罢,目光抬起,觉得此时此刻祁烨与上官玉嵊的姿态,颇为奇怪。丞相一脸的落寞还来不及收拢,而皇帝更是阴沉这一张俊脸。 似乎刚才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吗?” 丞相一顿,偷瞥了一眼皇帝,遂淡然道:“臣下刚才多有冒犯,请皇上赐罪!” 他深深一拜,终是退缩下来。皇帝刚才的眼神,杀意十足,回想起来,他不是真的不敢杀了自己,自己冒然以死进谏,还是得不偿失。特别是皇帝的双眼,里面透射出的阴鸷,令身经百事的自己,居然感到后怕! “爱卿也是为国着想,何罪之有,爱卿还要准备令千金与明夏将军的婚事,还是早早退下吧。”祁烨一挑眉,也是冷冷说到。 “明夏哥哥要娶谁?” 祁澈一惊,他可没听说明夏哥哥此次回来,是为了娶亲的! “小女柳莹。” 丞相刚起身,便听见景王爷一问,于是老实回答。 “那是喜事呀,我这就去给明夏哥哥道喜去,对了,也要和丞相你道喜!”祁澈很开心,今天遇见的都是开心事。素闻丞相之女,蕙心兰质,又是才女一个,配起明夏哥哥来刚好。 “多谢景王爷。” 上官玉嵊冲着祁澈,稍稍一拜。 祁澈爽朗一笑,英气俊朗的脸上,满是欣喜。他也是对着丞相躬身一回拜,然后折过身来,对着祁烨说到:“皇兄,臣弟去找明夏哥哥叙旧,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给皇帝做了一个九十度毕恭毕敬的揖,然后和上官玉嵊一同退了下去。 出了殿外,太阳已有些西斜,祁澈本是很开心,但却见丞相一脸的忧郁不免疑惑起来。 “丞相是有什么事心烦吗?” 玉嵊丞相一顿,瞥了一眼祁澈,见他清澈的双眸不参一丝杂质,纯净的像块翡翠。毕竟是年轻啊,年仅十六岁的景王爷和圣上比起来,不知心地纯净了多少。 “玉嵊丞相?” 见丞相又是发愣,祁澈重复问到,丞相悻悻一笑,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心怀国事罢了。” 祁澈点了点头,然后欲要离去,却又折回身来一问:“明夏哥哥回来了,是安住在那个宫里?” 他差点就不记得问了,不知道住哪,还怎么去找呀? “流云宫。” 芊泽信步走在小路上,一直发呆。手里的月俸都已经没了,却还没有寻到一丝线索。今天碰见的那位公公,倒是面善,而且也心底好,笑起来颇为孩子气,令人如沐春风。 “齐澈……” 她默默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这是她在皇宫里遇见的,第一个和颜悦色的人,下意识的,她就把他记在了心里。 芊泽走着走着,没有注意到方向,等到她从臆想中折回时,才发现自己不知已身处何处。她转了几个身,四处张望了一下,才瞧见不远处有一处颇为隐逸的宫殿。这宫殿处在小湖中间,凌跨湖面有一座垂虹桥,天寒地冻,湖水半冰半水,并且腾升出一缕缕幽烟,远远望去,仿佛宫殿置身于流云当中。(未完待续) 温暖 烟波淡渺的湖面吸引了芊泽的视线,她不自觉的悄步前往。虹桥的那头,如火如荼的梅花簇拥在宫殿四周。那怒放的梅花,宛如是蘸上玫红的墨汁,在这银白的景致上,洋洋洒洒的泼了一圈。 薄雾袅袅,花香犹盛。 芊泽越走越里,她踏上虹桥,缓步走向这人间仙境般的宫殿。 “流云宫?” 芊泽抬头,正中间,楼宇上的牌匾上三个道骨仙风的字体跃然眼前。 “真的是宫如其名啊,这么漂亮的地方。” 芊泽啧啧赞叹,这是她在沁城皇宫里见过最美的宫殿。虹桥横跨静湖,薄冰酿生寒气,丝丝扣扣,与那红梅白雪相得益彰。但奇怪的是,她一路走近宫殿,并无人阻拦,没有见到宫女奴才们,更没有见着半个人。 这里清净的很。 过了桥后,她随性的左拐,见那头的梅花开的更好,芊泽伸手欲触。但突然,她听见簌簌的一声,以为是积雪坠落,但清眸一瞥,却见一抹黑色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的梅丛之中。 男子鳞甲黑亮,魁梧的身姿挺拔而俊朗。仿佛是巧合,他也正伸出大手,触及这枝头的一瓣红梅。而枝桠恰如其分的挡住了男子的上半脸,只留下俊削的下巴,以及弧度完美的嘴畔。 他一勾唇角,魅惑而优雅。 芊泽瞠着双眼,眼见那熟悉的笑容溢满眼帘。她觉得如此熟悉,如此…… 记忆里也有一处,男子的下半脸精致绝伦,嘴畔的笑若有似无。 心下忽的一紧。 芊泽因惊讶而倒吸一口凉气,倒引得那黑胄男子神情一震,笑容倏地敛起。 “谁在那?” 浑厚而低沉的嗓音,更是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芊泽激动的移了一大步,男子的全貌便赫然眼前。 不再有繁重的头盔,男子的黑发只是随意的挽了半截,其余则随风轻扬的披散在宽实的肩头。他肤色古铜,五官精美,每一个弧度都宛如刀削一般,不多赘一丝,不少敛半分。整个人散发出冷冷的气息,连目光也深幽之极。 男子见着芊泽,身形一侧,目光如刀锋般掠过。 “你是谁?” 不多半个字,他见着芊泽时,目光波澜不惊。芊泽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看他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认识自己,他……他会是救了自己的明夏将军吗? “我……我……” 芊泽一结巴,那男子剑眉蹙的更紧。他见芊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并未为难她,只是冷冷扬了扬手,道:“这里不准人靠近,你下去吧。” 说罢,男子欲要转身离去。芊泽心下不知为何来的勇气,硬是不想让他走,便小步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肘。男子大惊,转过身来,一双黑眸直直的盯着芊泽。 芊泽目光中的渴望令他大为不解,但转瞬,他又觉得这神情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将军,你是明夏将军对吗?” 男子一懵。 芊泽灵光一闪,忽的就匆匆忙忙的把棉衣里一直随身携带的刀饰套了出来。她一脸紧张而雀跃,双手微颤的奉上。 “这是你送给我的,你还记得吗,边国的那个女奴,你救过的那个女奴?” 女子的一颗心悬在半空,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明夏,她是多么想再见一面那位救她一命的将军。 鳞甲男子微微一顿,黑澄静明的眸子闪过一缕光彩,他抬起手来,挑拨了一下女子掌中的饰物。缄默一刻后,他眉眼轻弯,望向一脸希翼的芊泽,道:“原来是你。” 她和当初见她时,摸样大有改变。那时蓬头垢面的她,唯一令他记忆犹新的,只有一张清透的面容和一对明澄的眸子。而现在,她肤盛白雪,发髻也绾的规则而玲珑,不复当初的凌乱,看起来美丽的多。 男子的笑温文儒雅,只消浅浅的勾起嘴角,便如有春风拂过。 一句原来是你,不知由来的令芊泽的心,感到冰雪融化般温暖。 “将军记得我,记得我。” 女子双眸一红,眼泪扑哧扑哧的往下落,她深深的睨视男子,瞳仁中光芒炯炯。祁明夏霎时就愣住了,他未料到面前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而芊泽哭了一小会儿后,便欣喜的擦擦眼泪,然后把刀饰还给明夏。 “谢谢将军的救命之恩,这刀太过贵重,我想还是要还给将军。” 男子淡淡叹了一口气,莞尔一笑。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他边推辞,边把芊泽递出的刀饰,推了回去:“你很聪明,没有想到你能用了它,成功脱险。当初送给你的时候,我就有直觉,这刀说不定找着了正主。” 芊泽怔怔然的望了望手中的刀饰,然后见男子依旧笑容如初,不禁也扬起嘴角。 “谢谢将军。” 明夏会意颔首。 凉风拂过,静谧无声的一刻,悄然晕开。枝桠上的红梅随风轻舞,而枝头上的雪渍也纷纷飘落下来。一撇凉意落在了芊泽的眉睫,她拂了拂,然后轻然道:“将军,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祁明夏并不说话,微仰的侧脸,只是睨着满目的雪景。 “也谢谢你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我。”芊泽又是一拉那叮当作响的长链。祁明夏闻后,稍稍偏回头,道:“不是谢过了吗,为何要再三感谢,你收着就好了。” “不是光谢这个。”芊泽忙不迭的回应,目光抬起,恰好撞见男子黑澄的瞳仁。 女子一顿,低下头来,缓缓道:“以前,哥哥送给了我一个手链,我一直都戴在身上。因为戴着它,我就觉得很温暖。而现在,明夏将军送了这刀饰给我,我身上就有两件让我觉得温暖的东西。”芊泽清眸微眯,瞳眸中的光芒,宛如星灿。 “说出来,将军可能会觉得我很厚脸皮。当你把刀送给我的时候,我就有一直戴在身上,即便是入宫这么多个月,也不曾放下。因为,我真的觉得有一天,我会再次遇见将军,就像现在。” 芊泽扬起笑脸,如此温婉而动人。她些小的挑着眉尖,望向男子的时候,她眸中光芒,像月光般清涟,却又如阳光般灼灼。 祁明夏微有一懵,心忽的就停顿了半拍。 这个怔然十分明显,男子的黑瞳倏地一瞠,紧紧与女子对视。芊泽感觉到他一丝的不同,笑容收起,疑惑道:“将军,是不是再怪我,怪我说这么多奇怪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芊泽忙摆手道歉,脸也一红低了下去:“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将军人好,芊泽会感激和记得一辈子的。” 祁明夏见芊泽一副颇为懊恼的模样,有觉得有些好笑。难得,回都竟有一日,他觉得十分值得,这个女子给了自己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令本有些压抑的自己,颇感暖意。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男子的声音始终都是淡淡然,但芊泽却觉得出奇的好听。 “你刚才是说,你叫什么名字?”男子一挑剑眉,一问。 芊泽抬起脸来,欣喜的自报家门:“芊泽,我叫芊泽。” 互视而笑,有种温软的默契漾起,芊泽第一次感觉在这个世界,也有心头一暖的时候。这个男子从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她一股熟悉的感觉。她不若他人对明夏的评价,她笃定的认为,他是一个温暖的男子。 而现在,她便更加相信了。 “明夏哥哥!”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两人静默的气氛。芊泽一顿,羞涩的低下头来,瞥了身后一眼。青衣男子步伐轻盈,分外雀跃的大步走来。他见到祁明夏,一张溢满阳光的笑脸,笑的愈发灿烂,但下一秒,他又睨见了被树枝稍稍挡住的芊泽。 “咦?” 他又一个大步上前,一双清澈的眸子在看见芊泽的瞬间,忽的弯成一弯新月。 “怎么又碰见你了。” 祁澈倒是好奇了,直直的盯着芊泽低下的头。芊泽躬着身子,不语,她也蹊跷怎么这齐澈会到这流云宫来。一天之内,居然碰见他两次了。 “她碰巧进来的,没有他意。”祁明夏怕祁澈责怪她,便淡淡一解释。这一解释,祁澈倒更是来了兴趣:“她可真是会乱闯啊,一天之内,沁城皇宫给她乱闯的地方,就有两处!哈哈!” 祁澈朗朗大笑,兴致愈发高,他拉过芊泽的手袖,说:“你跑到这流云宫,莫不是又要找些什么?” 他调侃她,引得芊泽怒目而视。 “你怎么能在明夏将军面前,这么大声说话!” 芊泽一见齐澈,不知怎地,就比平时大胆的多。他见祁澈招呼都不打的,对明夏将军视而不见,却对自己大呼小叫的,心下来气。 祁澈霎时就反应了过来,她……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在藏书阁管书的公公!自己可不想穿帮!想罢,祁澈脸上稍稍一楞,然后说到:“呃……奴……” “奴才见过明夏……明夏将军。” 祁澈躬身,像模像样的一拜,同时也冲着祁明夏死命的眨眼。芊泽却是撇这嘴,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祁明夏见祁澈如此,也是一头问号,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齐澈俊俏的五官,此刻挤眉弄眼的甚是好笑。明夏于是轻咳了一声,道:“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将军!” 齐澈如释重负,脸上的雀跃溢于言表,拉起芊泽的手,忙不迭的就往回跑。芊泽被她所拉,大吃一惊,忙连声惊叹:“咦咦?” “将军说要我们走,你个奴才没听见吗?” 祁澈笑的格外灿烂,也不顾芊泽的一脸错愕,拉着她就跑远了。空留下黑甲男子,颇有些深沉的目光,一路尾随那抹清丽的身影,消失在这流云宫阙之中。(未完待续) 温软 祁澈拉着芊泽没头没脑的跑,跑的久了,芊泽便气喘吁吁,忙扯掉自己的手气势汹汹的说:“你这……这是瞎跑什么呀!” 祁澈一楞,也不明白自己跑个什么劲,只是觉得拉着她,心情便很愉快。他支唔了半晌,佯装很有底气的说道:“我……我带你跑准不会有错的,你个奴才知道什么!” 芊泽瞪了他一眼,只是低头喘气。 累的她腰都直不起来,他还说风凉话。 祁澈见她不语,以为自己做过火了,脸上一红,偷瞄了一眼女子低敛的眉眼。 “好……好了,你别生气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男子咧嘴一笑,背过手来,又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芊泽抬眸睨了他一眼,觉得他还真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外带自作多情。这都是什么天了,他难道不知道,作为宫女在外面游游荡荡的,是要挨罚的嘛! 想罢,女子叹了口气道:“不去了,现在已经快傍晚了,我再不回去就要挨罚了。” “谁敢罚你,你说出来。” 祁澈心直口快,见芊泽怕要受罚,一马当先的脱口而出。芊泽顿了顿,见男子的眼色十分严肃,说的话跟真的似的,不免心下怀疑。而且,刚才在流云宫,那朗朗而来的声音,分明叫的是‘明夏哥哥’而不是将军! 女子狐疑的睬了男子数眼,倒引得祁澈心虚:“我的意思是,我会尽量保护你不受伤害的,你别看我是个公公,其实我人脉极好,皇宫的主子们也要看我三分脸色呢!” 这是什么话?主子也要看你三分脸色? 芊泽一挑眉,心下更疑惑了。 “奇怪,你刚才好像喊了明夏将军,哥哥是不是?还有,怎么你一天到晚能这么闲,难道都不用干活的?”芊泽接下好来,直直一问,祁澈脸上乍青乍红,差点被问的穷途末路,情急之下,只能道:“你……你看这天色,太阳都见不着了,你想挨骂吗,还不赶快回去!” “咦?” “走走走,我现在有事了,没时间更你个奴才瞎耗!”他推了推芊泽,继而甩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扬长而去。芊泽瞠这清眸,眨巴眨巴的看这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也不得要领。但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莞尔一笑,径直向婪月宫去了。 一回到婪月宫,芊泽便觉得气氛分外诡谲。一轮血色的夕阳挂在宫殿一侧的天际,阳光若碎红倾泻而下,印的人面殷红,却又带着一丝苍白。芊泽见到寝殿外的小珺时,她的面色就是如此。她坐在侧殿的一个小阶梯之上,见芊泽由远及近而来,才抬起默在双掌中的小脸。 “怎么了?” 芊泽心下一紧,没由来的心跳忐忑。 “芊泽,你回来了?”小珺一见芊泽,泪就蜂拥而出。芊泽吓了一大跳,忙蹲下身,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小珺暗暗抽泣,一双圆大的眼睛,红肿不堪。她委屈的睨了一眼芊泽,缓缓道:“紫檀她死了,所有的人都要死了……芊泽,怎么办,我也要死了,皇上他说要砍了我们所有人的脑袋,怎么办呀……呜呜……” “什么?” 芊泽当即面色煞白,这……这究竟是为何呀? “娘娘从今天早上开始咳嗽,那是老毛病了,但她却执意不肯喝药。这一次,她比任何一次都来的顽固,我和紫檀怎生相劝都徒劳无用。皇上知道了,来了婪月宫,见娘娘奄奄一息,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龙颜大怒,当即就斩了紫檀……” 小珺仿佛忆起那幕,身子缩的更紧了。紫檀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意甚浓,而现在皇帝一句话,说斩就斩了她,好歹紫檀也伺候皇帝就寝数年,他下起令来居然毫不踌躇。 “皇上还说了,今个晚上,娘娘要是再不服药,他就要斩了婪月宫所有的人。芊泽,你说这个怎么办啊,娘娘她不肯喝,我怎么劝也是无用啊,芊泽……芊泽……我不想死啊!” 小珺又是嘤嘤哭泣,芊泽握着她冰凉的手,心也逐渐沉到了底。 真是暴君啊……说斩就斩,这婪月宫上上下下也有百号人,什么错都没有犯,只因为婪妃娘娘不肯喝药,就要共赴黄泉,这是什么道理呀!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命,奴才的命还真是低贱,死不死,什么时候死,都不过是随着主子的性子心情而定。 想罢,芊泽深深闭眼,她不要死,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一定会有让婪妃娘娘喝药的办法!对了,上一次,婪妃娘娘也说不喝药,但最后,她执意相劝她还是喝了。犹记得那时她苍白却又清美的面容,芊泽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刁钻而暴戾的女子。 “小珺,你别哭了,药在哪,我现在去劝娘娘喝药。” “芊泽?” 小珺颇感意外,现在娘娘也正在怒头上,她……她现在去不是一马当先的送死吗? “小珺,与其等死不如拼死一搏,对不对?你和我都不想死,即便不成功,那坏也坏不到哪去,是不是?” 芊泽扬眉一笑,尽是鼓励。小珺被她清透的笑容所感染,一时腮边泪居然止住了。夕阳落下,霞红在天边融化,最后一缕光线射在女子背后,点燃她微眯的瞳孔,小珺这一刻突然觉得,她十分美丽。 芊泽呈着那黑酽酽的药汁,毕恭毕敬的走向寝殿之内。此刻,皇帝正待在屋外,姿态傲然的坐在一旁。内监和其余数名奴才,均是头都敢大抬的杵在一旁。而与此同时,祁烨跟前,也黑压压的跪了一排奴婢太监,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 “大胆奴才,谁允许你进来了?”皇帝的贴身侍应单喜见芊泽并未通告就进来了,于是兰花手一指,阴阳怪气的说到。芊泽一楞,见着满屋子凝重的气势,心下也是怕极了,脚竟然也有些发颤。 “奴……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芊泽先是一拜,头也不曾抬起的继续说到:“奴婢是来给娘娘送药的,请皇上恩准。” 她又是一拜,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极尽卑躬屈膝。祁烨一身明黄,姿态颇为闲适,但眸中的神情却有说不出的阴兀。他迟迟没有搭理芊泽的话,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芊泽匍匐在地的身子。 许久的缄默,让芊泽冷汗淋漓,她不知这皇帝作何感想,只是怕自己还未有机会给婪妃送药,就被皇上一怒之下给斩了。 “是谁叫你来送药的?” 祁烨冷冷启声,芊泽一楞,继而答道:“没有别人,奴婢是娘娘的贴身丫头,理应伺候娘娘。” “是吗?” 男子忽地森冷一笑,俊魅的脸上,尽是众人猜不透的意味。 “是的,奴婢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周到,一定会让娘娘喝药的。”芊泽始终趴在地上,尽量克制自己声音不打颤。她根本不敢抬头看皇帝,光是听见他那惑魅的声线,就心如捣鼓。 祁烨又是盯视了她数秒,然后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单喜得令,才说到:“你就进去伺候娘娘吧,若是伺候的好,这满屋子的人都可以免去一死,若是不能,第一个就斩了你。” 单喜的话,是踩准了皇帝祁烨的心思。地上的芊泽先是一顿,心又是一紧,这个死字把她的心紧紧锢牢,令她的呼吸都颇为艰难。但事已至此,她定不能回头,她要努力一试。 进了内殿,里面的檀香味终年如一的萦绕,屋子里没有半个奴才,地上却尽是被打碎的器皿和掀翻的椅柜。芊泽见着狼藉一片,心里也愈发紧张,她小心翼翼的走向床榻,低声道:“娘娘,奴婢来给您送药了。” 穿上的人,被红色纱幔所掩,里面如死般寂静,让人怀疑到底她还活着没有。但转瞬,却又幽幽传来一女声:“滚开。” 如预期的一般,婪妃断然拒绝。 “娘娘,你就喝一口药吧。” 芊泽执意再次请求,里面的人忽的甩出一枕头,打在芊泽臂膀之侧。 “给我滚,滚,滚!” 她声嘶力竭的一喊,令芊泽胆战心惊,她托着托盘的手,不可遏止的战抖。她从来没有见过婪妃这个模样,以往她都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敢兴趣,泰然而神秘的模样。而现在,她极尽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嘶喊。 “娘娘,你喝一口药吧,你若是不喝,外面的一百多个奴才,包括奴婢都要死了,娘娘……你可真的忍心?” 说罢,芊泽双眼泛红。 里面听芊泽说完,便传来诡谲的笑声。婪妃似乎觉得十分好笑,纱幔里的身姿稍稍一转,一只纤白的手,便把纱幔一揽,露出女子煞白而绝美的脸。 “你们要是死,最好在我面前一个个砍了脑袋,这样,我的心情或许才会好一点。” 芊泽吓的抬视,见女子的美眸里尽是嘲讽,她的笑如此阴森。 “死在我面前,或许我会肯喝药。” “是么?” 两个女子直视,停顿几秒后,芊泽的表情从害怕,心惊,忽的转化成一种倔强和嗤之以鼻。 “娘娘就是这么一个冷血而残暴的女子吗?” 芊泽开口,她的手忽的就不会抖了。她犹记得小珺在殿外,隐忍的哭声,还有所有的奴才们卑躬屈膝的趴在殿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们何尝不在哭泣,他们和小珺和自己一样,都怕死,可为什么命运却又不能自己主宰? 只因为主子的残暴和嗜血,他们就活该去死? 婪妃听芊泽一语,眸中闪过诧异,停顿一秒后,她挤了挤眉眼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娘娘你,是一个冷血而又残暴的女子。” 芊泽的胆子忽然变得极大,她想都不想的便回复到。 “混账!” 婪妃勃然大怒,居然跳下床来,又是抓起一个香炉,狠狠的往芊泽头上一砸。这一次不同上次,她用力过猛,芊泽头猝然就被砸出一个大洞,鲜血汩汩而出。 “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婪妃双眼赤红,一瞬不瞬的盯视女子。女子被砸了一下,同样也不喊疼,任由鲜血霎时就流满了她的半边脸颊。 “娘娘你没有人疼吧?” 芊泽不再说刚才的话,只是淡淡又说了一句。 婪妃握着香炉的手,忽的就一紧,瞳孔也是一缩,几欲不敢相信芊泽所说的。 “娘娘你一定是没有人疼,所以才不想喝药,不想活下来,不想好好的生存。你也一定不知道死了至亲的痛,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当世界上,一个又一个疼自己的人,相继死去时,心就好像被猎刀剜去了一片又一片的肉。那样的痛,娘娘你有体会过吗,如果你体会过,你怎么可能这么冷血,这么残暴,这么轻而易举的去夺取他人的性命?” 芊泽对头上的疼,浑然不觉,只是自顾自的娓娓道来。她感觉心里一直被封存的痛,在这一刻,掀了起来。那已经被强行结痂的疤,再一次被撕破。 芊泽语毕,婪妃霎时就不动了,身体若僵石一般杵着。而与此同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悄悄的踏入殿内,那些话,他全部都听在耳里。他站在一旁,俊眉不由分说的紧拧。 “奴婢一直以来都很怕死,紫檀怕死,小珺怕死,但我比她们还怕死。奴婢为了可以好好生存,无论别人怎么说奴婢,怎么辱骂,误会,甚至打奴婢,奴婢都不吭声。那是因为,奴婢知道活在这世上,有多么不容易。奴婢想活着,奴婢有人疼的,有人希望奴婢无论如何都好好的生存,而不是去死。” 脑海里有些混沌,意识甚至都有些模糊,芊泽的眼前,幻化出哥哥芊曦的模样。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所有的亲戚都抛弃了自己,但还有哥哥不辞辛苦的照顾自己,疼爱自己。她是多么,多么的想念他呀…… “所以,娘娘若是凭一句话,一个不好的心情,甚至只是图一个快活,而斩杀奴婢的话,奴婢虽然不能反抗,只能去死,但是奴婢却是会有一千万个不服!” 不服! 女子抬眸,眼里尽是不屈的泪水,她眼神若刀锋,凛然而决绝,令婪妃和那道明黄的身影均是大诧。祁烨已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芊泽跟前,与婪妃同排,他的眼神无法从芊泽那倔强如犀牛一般的神情上挪去。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胆小,但她同似乎却又比任何人都来的坚强。 有的时候,肯反抗,肯站出来是种坚强,但有没有人注意到,能隐忍,能屈膝,又需要一颗怎样坚强的心呢? “你……” 婪妃觉得自己的气势忽的就下去了,她的神色里,讥讽,暴怒,甚至杀意均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面前的女子,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她和祁烨都感觉到了。 一千万个不服…… 强权也有不能按压住的心。 “大胆奴才,竟然敢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大声呵斥!”单喜尾随了祁烨进屋,见芊泽咆哮而出的大胆犯上,于是一扬手,招的侍卫入内:“来人啊!帮这个不懂规矩,进犯皇上的奴才拉下去,斩了!” 侍卫们鱼贯而入,但芊泽跪在地上,却一动也不动。 呵呵……终究是躲不过一死,不是吗?她穿越至此,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她真的用心在好好活着了,为什么命运还是要如此对她。她没有什么牵挂,只是不能和羽晴回到原来的世界,不能见着孤身一人的哥哥。 哥哥…… 哥哥……我好想你啊…… 女子的表情一软,缓缓的闭上了眼,像是回忆和想起了什么温暖之极的东西,她显得如此安详。祁烨的黑眸里,诧异闪过一道又一道,他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她那张娇柔的面孔上挪去,当她闭上眼的时候,他分明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脱然的暖意。 她在想谁? 是谁让她,一丝也不会感到害怕,如此安静,而又如此勇敢? 芊泽的身体一侧,头上失血过多,她已无半丝力气。而那些气势汹汹的侍卫也跑了进来,随时都要抓她起身。 “朕喊了你们进来吗?” 祁烨见侍卫跑入,面色一沉,冷冷呵斥。单喜一惊,忙转了脸色,道:“皇上说出去,出去!都出去!” 那些侍卫才又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 而此刻,芊泽的身体已如抽空了所有力量一般,瘫倒下来,她以为自己会摔在冰冰冷冷的地上,但转瞬,一秒,二秒过去了,她只觉得跌进了一个温暖之极的怀抱。那个怀抱紧紧的把她圈在怀里,像是她是一件珍宝,小心翼翼。 “哥哥……” 是哥哥吗…… 好温暖啊…… 芊泽安静的彻底失去了意识,祁烨牢牢的抱她入怀,一双幽深的眸子,锁在女子身上。不经意的,他的神情竟有一丝温软。(未完待续) 不疼 “痛……” 芊泽感觉头昏脑胀,特别是右半额头,隐隐刺痛。她睁开眼来,惺忪的目光还未有焦点,只是视线里模模糊糊的一片明黄色。 明黄色? 她的手指下意识的一动,触及那如丝一般轻柔的床单。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人紧紧圈着,鼻间沁满了一股浓郁异香。这香铺天盖地,带着蛊魅的气息,瞬间把还在朦胧中的芊泽惊醒。女子瞠着一双圆大的眼睛,怔怔然半晌。 她的目光左移,结实的臂弯赫然眼前,自己的脑袋……好像是枕在……枕在那上面! 女子惊的弹起来,但身姿还未动着分毫,腰身已被男子另一只手臂揽紧。芊泽不敢出声,她吓的动也不敢动了,只是目光颤抖的回移。她感受的到,有个男人紧紧的在身后搂着她。他高大而精实的身躯,有着不容反抗的力量,而他一泻而下,几缕落在自己肩膀以及胸前的黑发,更说明了,他离着自己,是那么近! 近到他的呼吸,灼热喷在自己裸露的后颈上。 四周的明黄色,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妖魅。芊泽认得这皇室独有的颜色,更猜得出,这陌生而摄人的气息,是属于哪一个男子的。她惊的忘记了额间的痛,更无法相信,自己遭遇的是事实。她忙低敛下头,发现自己的衣衫还算完整,只是……只是皇帝他……为什么要抱着自己? “你醒了?” 颇为沙哑的嗓音顿启,芊泽身子一紧,更是无所适从。 “皇……皇上……吉祥……”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僵硬的请安。祁烨听她结结巴巴的给自己道了声安,先是一楞,然后轻声失笑:“这个时候,你给朕请安?” 衣声窸窣两下,男子动了动身子,轻而易举的把芊泽娇小的身体挪的更靠近自己。芊泽忙是一抵触,抓紧前方的绸缎幔帐,防止被拖了过去。祁烨见她宛如受伤的小兔子一般,戒备而胆怯的防御,模样十分可爱。于是,缓缓起身,然后俯身。 男子悄然俯身,阴影遮下一片,芊泽紧紧闭着眼,但男子披散的黑发垂落在她肌肤之上时,她又不可遏止的战抖起来。 “睁开眼。” 他命令到。 芊泽不回应,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双手抓的更紧,仿佛那是她仅剩的救命稻草,她宁愿自欺欺人充耳不闻,因为,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会变成这样,先一刻,她还徘徊在生死边缘,这一时,突然又躺在祁胤国帝的龙床上! “皇……皇上,奴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奴婢……奴婢现在想回自己屋子里去。” 语毕,芊泽等待皇帝的答话,哪知,天地间只有轻悄悄的缄默。男子根本没有答话的兴致,回复芊泽的只是他意味深长,却又魅惑的笑容。 “你不睁吗?” 男子又重复了一句,语气虽然强硬,但却似乎无半点杀意:“若是不睁,我就吻你。” 此话一下,芊泽眼倏地就睁开,满是恐慌的睨视男子。 祁烨的寝衣大开,裸露的胸膛,性感而结实,腰间只是随意的扎了一玉箍,敛住他平坦小腹之下的内容。芊泽看了一眼,瞳孔便忽的一缩,身体宛如僵石一般硬实。祁烨轻笑,嘴角邪魅的勾起:“今天,朕不让你回去。” 男子说罢,不由分说的把芊泽搂起来,结实的撞进自己的怀抱。芊泽吓的失声喊了出来:“啊!” “别闹,你乖一点,朕什么都不做,你放心。” 芊泽本想挣扎的手,被男子抢先一步按下,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胸膛,那股灼热而邪魅的气息,令她窒息。但男子下一步,的确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牢牢的禁锢她,安静的睡觉。 “好暖……”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许久之后,祁烨平和而淡然的呼吸声,在芊泽耳畔响起。芊泽觉得耳朵被他气息所灼,半边脸红的一塌糊涂。她是不是该跳起来反抗,挣扎跑开?可是……可是……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自己挣开他,他会不会大发雷霆杀了自己? 持久的权衡之下,芊泽最终选择了安静。 但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的心根本安定不下来,他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让芊泽感到口干舌燥,全身如火一般在烧。芊泽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反反复复都无法睡着。她心里有是担心,又是惧怕,又是疑惑的,漫漫长夜犹如坐针毡。 但祁烨似乎并无他想,他俊美如刀削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充满诱惑。 只是,他睡的确实安稳,平静如水。 他的眉宇从紧蹙,一丝,一丝,一点,一点的缓缓松懈开来。 仿佛,从身上卸下了万般重负后,释然的睡容。 他入梦时,嘴角的笑,忽的轻扬,不若寻常十分的诡谲或魅邪。那笑看起来,只是轻松,闲适,和一丝丝幸福。 芊泽瞄了一眼,觉得他这样的睡容,不再具备那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睡梦中的他,那种魔力被这样的淡然取而代之。于是,即便芊泽直直的盯着他,也不觉得有半丝危险。仿若脱胎换骨,睡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平静到不可思议,他的眉眼,他的轮廓,都散发出温温之光。 他安定的,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置于云端,熠熠生辉。 她像是被男子温和的气息所感染,眼皮终于开始愈来愈沉,不久之后,也沉沉入睡…… 清晨的阳光如碎金般散入窗棂,芊泽惺忪睁眼,下一秒便忽的立直了身。她清眸一瞠,环视了一边周围,却只是依然如故的景致:窄小的床榻,四方的木桌,还有矮几上摆放的铜色脸盆。这是她的卧寝,如此熟悉,她并没有…… 做梦吗? 芊泽捏捏自己的脸,然后摸摸自己的脑袋。 “哎呀!” 她触及那右额,刺痛便生生传来。她跳下床,置镜一照,额头上的厚重的纱布涔出点点血渍。她回忆起昨日,婪妃那重重一击。当时,她根本不觉得疼,现在回想起来,却满是后怕。而最令芊泽觉得蹊跷的时,昨夜里,那个梦……那么真实,当真是假的? 女子顿了顿,镜子里的脸庞有些失神。 “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做一个这样的梦……脑袋当真摔坏了? 芊泽晃晃脑袋,一颗心刚放下却又提了上来。 自己好像……还活着,还没有死。而且,伤口也得到包扎,似乎,婪妃娘娘还有皇上并没有要自己死的心。那么,婪月宫的人呢,还有没有事? 想罢,芊泽顾不得全身乏力,头昏脑胀,便匆匆穿起衣裳往婪月寝宫奔去。她刚跑到殿下的阶梯口,就见小珺依然如故的扫着婪妃寝殿前的尘灰。芊泽一顿,一张清白的脸上,霎时绽放出释然的笑容。她忙不迭奔上前,拉过小珺便道:“你没事,你没事!” 小珺见到芊泽,顿时喜极而泣。 “我没事,我没事,芊泽,大家都没事!” 果不其然,芊泽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几个眼熟的宫女和太监,都还相安无事,便愈发开心,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才算完全放下。只是她还是不知,自己晕过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当众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引得婪妃气青了脸,她还肯放过自己和大家吗? “芊泽,都是你的功劳,你送药去了,娘娘就肯喝了!你真是我们的救星,福星!”小珺笑这搂过芊泽,满是感激。芊泽一懵,娘娘她喝药了? 她不是大发雷霆,欲要斩了自己吗? 怎么,怎么现在不是这样的情景。真的是自己,让娘娘喝的药吗? 芊泽疑惑了,但转瞬,她见小珺一个劲的边是道谢,边是抹眼泪的,心下也便安定下来。 只要大家还活着就好,经历过什么,也没什么重要的。说不定是有人再来相劝,说不定,婪妃娘娘还有皇上并不像大家所说的,如此残暴。 活着就好…… 男子倚着窗边,丰采俊朗,其神如玉。皇帝狭眸微眯,目光投向那窗外的远处,两个女子雀跃的拥在一起,仿若劫后重生般欣喜。但见那面容清透的女子,拭泪而笑,男子朗眉星目间便顿生光彩,微蕴笑意。 许久,他站在这里,看了许久,那女子的笑容绽放的愈加灿烂时,他缓缓的抬起了右手,抚了抚自己的左胸。 心在这里。 “怎么了,烨?” 红纱绕身,女子妖娆的身姿终年如一,她不若昨日的孱弱苍白,一张绝色倾城的脸,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朱唇红艳,美眸如丝,她瞥了一眼祁烨的表情,然后目光直直落在他捂着胸口的右手上。 “烨,你是又疼了吗?” 她的神色里,有着关切。 “不是。” 祁烨的狭眸里,有着出人意表的神采,他眯着眼,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的手和胸口。 “它,不疼了。” 婪妃的目光里顿时闪过诧异,她身子一顿,然后抬起柔荑,不可置信的指了指:“你是说,你的胸不闷了?” 祁烨不忙着回答,目光却又再次抬起,投在那寝殿前,清丽女子的身上。 “我抱着她时,突然就不疼了……” 红衣女子脸上的诧异,溢于言表,她睨视男子若有所思,却又不得其解的模样,转而抬眸眺望窗外那抹娇弱的身姿。婪妃亦是陷入一番思忖。 昨夜,他拥芊泽入睡,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抱着她时,竟然常年的痼疾忽的就不发作了。这疼,植入骨髓,却在此刻得以缓解,难怪,昨日,他接下她瘫倒的身体,神色就大变。 原来,竟是如此…… 也难怪,他大清早就奔她这来,也是为了看她? 婪妃不再说话,嘴角释然的勾起,那笑淡如轻烟,却怎生温柔。(未完待续) 隐恨 过了二月,残冬虽还萧瑟,但已有初春的融融暖意。芊泽一大清早起来,刚穿戴好衣裳,便听见匆匆的脚步声向自己的屋子跑来。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急促的敲门声应时响起。 “芊姐姐,芊姐姐,不好了!” 芊泽一愣,听出是小苑的声音,忙不迭的开了门。小苑杵在门外,脸蛋扑红扑红,但神情里的焦灼却溢于言表。 “怎么了?” “羽……羽晴姐姐她出事了,溪妃娘娘让她在溪音殿门已经跪了整整一夜了,娘娘说,没有她的准许,就一直跪,不准起!” 芊泽一听,容颜顿时煞白,她忙合上门,急匆匆的往那溪音宫奔去。一路上忧心如焚的询问了事由。小苑上气不接下气,左拼右凑的也算把事情交代了清楚。原是昨夜,皇上好不容易驾临了溪音宫,溪妃盛装打扮,热情款待,宫里上上下下因此忙成一团。 但功夫还算下的值得,皇上来时,见一切布置的精心卓雅,俊容里有了三分笑意。溪妃当下十分开心,殷勤的和皇帝说说笑笑。一切本安然无恙,只是临近就寝之时,皇上却出人意料的夸赞了溪妃身旁的洛羽晴,引得溪妃醋意连连。 “听说,皇上在时,羽晴姐姐就说了很多新鲜玩意儿给皇上听,芊姐姐你想啊,溪妃和皇上本是独处,哪能轮得到一个丫头参合进来。我还听说呀,皇上最后夸赞羽晴姐姐,说的原话是:‘你这身衣裳,很是好看,衬得佳人更显俏丽。’” 芊泽清眸一瞠,皇帝这句话赞意如此明显,且当着溪妃的面说,毫不知顾虑,她不生气才怪呢!想罢,却听小苑又加上了一句:“姐姐你知道吗,昨夜里,羽晴姐姐穿的衣裳和溪妃娘娘的可是一种颜色,相近款式。我听殿里的姑姑们说,那是边国送来的贵重布匹,溪妃娘娘一高兴才把边角料送给羽晴姐姐的,如此这般,溪妃眼下都要气疯了!” “什么?” 芊泽脸色雪白,暗忖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溪妃的性子本就冲动,不可一世,哪能受得住这样的嘲讽。羽晴被罚一夜长跪,也就不难理解了。只是今日虽然暖阳和煦的,昨夜里却分明冷风萧瑟。羽晴跪了整整一夜,殿外天寒地冻,地上更是凉意刺骨,这一夜下来,她该折磨成什么样呀!边想,芊泽便急红了眼,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小苑见芊泽一脸愁容,宽慰道:“姐姐不要太过担心,羽晴姐姐她很坚强,我走时偷偷给她送了碗热姜水,想必,现在还撑得住。我是想,姐姐和她情谊深重,又帮过我,不来告诉你一声,我心里实在不安。” 芊泽侧脸,见小苑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诚意满满的望向自己,不免心中一热。 “谢谢小苑。” “芊姐姐莫要谢我,当日若不是你阻止了婪妃那一鞭,我早已命归黄泉,哪还能好端端的在这和姐姐说话呢!再说,羽晴姐姐也帮了我,收我在溪音宫,不然我也早逐出宫门去了!你们的事自然是我小苑的事。” “嗯。”芊泽眯眼一笑,微微颔首,但转瞬又忧心忡忡起来,拉起小苑道:“小苑,我们快些去看看吧,你带路走。”小苑闻言,重重点头,同芊泽加速小跑起来。 溪音宫。 远远的,芊泽便一眼睨中了殿门处,女子僵若雕石的身姿。她忙提这裙角,步履匆匆的拾级而上,一奔到女子跟前,便霍地跪了下来。芊泽双手安扶着洛羽晴的双肩,泫然欲泣道:“羽晴,羽晴……” 面前的女子,双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薄薄的冰层附在她发髻之间,双肩也是落满雪砂。羽晴听见芊泽声音,置若罔闻,芊泽急得的再唤了几声,一双小手也摸上她冰冷的颊面。 “羽晴,你说话呀,你别吓我。” 女子纤长的睫毛与雪水纠结,半晌才睁开眼,回望芊泽。 “我好冷……芊泽……” 听罢,芊泽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袄子,忙不迭把羽晴裹了起来。瑟瑟冷风吹在芊泽身在,单薄的内裳下,鸡皮疙瘩倏地爬满了手臂。但芊泽却像感觉不到分毫,一个劲掖起羽晴身上的袍角。 “还冷吗,冷吗?” 羽晴这才打起抖来,全身不可遏止的狂颤。芊泽紧紧的圈着羽晴,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她不能把羽晴拉起,否则就是抗命不遵。但她可以和羽晴一同跪着,她跪多久,她也跟着跪多久。 站在一旁的小苑见此情形,眼忽的也红了,顿了顿后,说道:“我再去求求娘娘,你们等着,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罢,小苑掉身奔走,芊泽喊了她一声,她却不理会,跑的更快了。 冷风飒飒,相拥的两个女子均是瑟瑟发抖,但随着旭日冉升,芊泽逐渐觉得背脊之上已生暖意。而与此同时,浑浑噩噩的羽晴也意识清醒起来,阖着的眼帘,缓缓睁开,见芊泽趴在自己身上,惊的就喊了出来:“芊泽?” 她刚才以为自己做了梦,梦见芊泽在她饥寒交迫之时,来看她。但现在看来,这一切抖是真的,裹在自己身上的,是芊泽的袄子,而芊泽身上却只有单薄的一件内裳。洛羽晴反应过来时,连忙挣脱芊泽,把身上的袄子剥下来,披回芊泽身上。芊泽忙要推拒,羽晴却说:“你疯了吗,你给我穿,你自己要冻死吗?我这是受罚,是我活该,用不着你来管!” 芊泽见羽晴一脸怒容,却只是潸然泪下,哭的断断续续:“你声音都哑了……” 羽晴这才恍悟,自己一向甜美的声线经过一夜的折腾,已全然沙哑。她一楞,见芊泽脸上的焦灼如此甚然,也假装不起生气来,只能拥过芊泽娇弱的身姿,一同哭。 “芊泽,别担心我,我没事,我是最厉害,最强大的。以前我就能活的比别人好,现在我也能,这只是一时的一时的。” 她拍着芊泽肩膀,安慰道。 “我知道,我相信你,羽晴从来都没有办不到的事,一切都会好的。” 芊泽眨着眼,泪珠泼然而下,打的羽晴的肩膀一片湿濡。羽晴安抚地摸摸芊泽的脑袋,却不料,触及了芊泽额间伤疤。纱布贴在发鬓里,初眼并不能发现,洛羽晴一摸着时,芊泽便像触电一般,缩了缩身子,心虚的低头。 “怎么回事?” 倏地,羽晴的杏目一瞪,瞠的老大。芊泽躲避的摇头,一声不吭,羽晴便气火攻心:“是不是那玉塞姑姑?” “不是,不是!” 芊泽忙摆手,抬起眼帘来,惊慌的摇头。洛羽晴一眯眼,若有所思了一番,然后道:“是那妖妃,对不对?” 芊泽便语塞了,怔怔然的看着洛羽晴,也不答话。羽晴狠笑一声,冷冷说:“你还不承认,前些日子就听说婪月宫里,出了些事端。没想到,她竟然出手打你!” 这事情过去也有些日子了,芊泽的伤倒现在还未痊愈,可见其出手恨绝。洛羽晴见芊泽默不作声,知道她是受委屈惯了的,并不懂得反抗。而自己虽然灵活知变,到头来不也落得凄惨落魄的下场? 想倒此处,洛羽晴惨然一笑,苍白的小脸上,尽是沧桑味道。 芊泽见她笑的愈发惨白,神色也颇不对劲,忙嗫嚅解释道:“婪妃娘娘只是一时生气,你看她平日里那么凶,不也还没有杀了我吗?羽晴,我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伤也不疼了,不疼了……” “芊泽!” 洛羽晴大声唬道,打断了芊泽的话,女子一懵,错愕的望着一脸凛然洛羽晴。此刻,她神色里有着不着边际的冷峻,但那冷峻之中却也簇生着一团噼啪作响的火焰,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溅出火花。 “芊泽,你给我听好。” 女子启声,有着不容反驳的气势。芊泽怔怔然的睨视羽晴,一时半张着小嘴,哑然无声。 “你要好好的保护自己,不容自己有半点闪失,我要你等着,等着看!” 羽晴一顿,语色愈发决然:“等着看,总有一天我会让欺负我们的人看到,我们会活的比她们好。我会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随意辱骂,殴打我们的人付出惨痛代价!我要她们后悔,后悔曾这么对我们,芊泽你等着看吧,等着看吧!” 女子咬牙切齿,沙哑的嗓音,抑扬顿挫的把这宛如誓言般的话,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的一句,极尽咆哮。芊泽瞠着秀眸,懵然而讶异的望着洛羽晴。她森冷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此刻,芊泽竟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是这样陌生! “芊……芊姐姐!” 突然,一道雀跃的嗓音打破了两个女子的忽视,也把芊泽紧绷的心,收拢回来。 洛羽晴与芊泽同时侧脸,见小苑欢欣鼓舞的跑了回来。 “溪……溪妃娘娘说了,羽晴姐姐可……可以起来了!”她又是跑的喘不过气来,气竭的拍起胸脯。此话刚出,芊泽便忘了所有的顾虑和烦恼,霍地站起身来:“真的吗,现在就可以起来?” “真的,溪妃娘娘她现在可高兴了,皇上带着她逛御花园,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旁敲侧击的说了一下,她就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小苑娓娓说来,嫩红的小脸上,喜色满溢。芊泽也是松下一口气来,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她长吁一口气,转身把洛羽晴扶了起身。但刚一回首,却见羽晴自己步履踉跄的站了起来。当睨见女子的表情时,芊泽的笑倏地就敛起,不安和疑惑同时袭上心头。 女子在笑,只是,她的笑几近惨然和讽刺。 她的目光直直跃过小苑的身姿,投向那无垠的远处。她不眯眼,不眨眼,笑容淡的化进风里,意味却极其深刻,像是在嘲弄自己的身份,又像是有着万般不甘和怨愤,无处可泄。(未完待续) 内心 从溪音宫出来时,日已近午时。芊泽心忖自己也该回婪月宫了,便和羽晴与小苑道别,踏上回路。芊泽对路并不太熟络,便挑上了先前小苑带的方向,当时由于心急如焚,便抄了御花园的羊肠小道,芊泽本以为自己能够记住,哪知几个迂回拨弄之下,她又渐渐失了方向。 不过,迷路也有迷路的好,御花园的景致乃天下第一,即便是在寒冬腊月,万物萧条之时,这花圃里的公公,也能让这园地如世外桃源般风光旖旎。更何况此乃春醒时分,信步流连于此地,绝对是美事一桩。 只是,自顾自欣赏的芊泽,却并没有发觉,前方处,一条鲜明的人带,正缓缓移近。 众奴才们簇拥着金贵的二人,一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溪妃娘娘亲昵的走在皇帝身边,一双小手,时而不时的欲挽上祁烨的胳膊。 “皇上在想什么呢?” 经历许久的缄默,祀溪终是沉不住气,倚上祁烨的身子,娇嗔道。 祁烨的目光从那嫩绿刚发的枝桠上挪回,刚才不知怎地,他的思绪飞到了那日的婪月宫。皑皑白雪之下,那名女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鸽一般,迎起凉风而笑。那笑就如同这春日里的勃勃生机,能烂漫这整片枝桠,甚至,这整道风景。 也包括,他的瞳眸,和他冰凉的心。 心? 祁烨又想起,那夜抱起她时,心头的悸动。他不解而诧异的再次睨视自己的胸脯,只是此时此刻,他再也无法忆起,这悸动的滋味,他甚至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幻觉。 他的心只会痛,不会跳。 想罢,男子竟然残忍的一笑,俊容里,尽是不着边际的寒意。溪妃见皇帝并不答话,只是露出阴幽的笑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当下,小手又吓的收了回来。 “皇上……难道是妾身做错了什么,皇上便不理人家……” 溪妃娇怯怯的嗫嚅,一双杏眸,含情脉脉的微敛。祁烨回神,冰冷的睬了一眼仪态憨羞的祀溪,并未觉得有半分怜爱,只是自顾自的大踏了一步,拉远了两人的距离。祀溪撒娇不成,反倒引得祁烨疏远,一张小脸霎时失了血色,她羞愤的望了望周遭隐有偷笑的奴才们,美目一瞪,委屈的暗自跺脚。 “皇上,等等我……” 她不死心,一番挣扎后,又提起厚重的拽地长裙,赶了上去。 石山拐角。 这假山虽是假,但胜似真山。悬崖峭壁,凌空跃石,雕制的是栩栩如生,期间又有流水夹杂,远远眺望仿佛就是一张缩小了的泼墨山水图。芊泽淡淡一笑,踏着池水上的小木板,进入那山石洞岩之中,那洞岩里虽不大,但却别有洞天。芊泽心奇,绕来绕去的,调皮了一番,好一会儿,她才决定出来。 而与此同时,单喜引着皇帝走到山石拐角之处,引荐道:“这是上个月,从江南运来的玖锦石,听说比玉石还珍贵,做成假山后,景致别有一番韵味。” 祁烨微微颔首,缓步靠近,一双狭长的黑眸里,竟有几分打量的意味。 “哎呀!” 就在祁烨靠近那山石之时,倏地,黑漆漆的洞眼之中,一女子蹦跳了出来。她捂着头,似乎是被岩壁上的流水所淋,她摸样有些狼狈,一出来,便悻悻拍着自己身上的水珠,根本没有意识到,她面前站了几十号人。 “刺客!” 侍卫条件反射的大喊,引得芊泽大惊。 刺客? 芊泽慌忙抬目,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道明黄色的俊朗身姿。而男子那双会勾人摄魂的黑瞳,此刻正颇为讶异的盯视自己。 皇上? 芊泽吓的身子一僵,目光颤抖的巡视一番。她突兀的出现,引得众人均是一懵,数十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令芊泽毛骨悚然。这……这是什么情况啊,芊泽万万没有想到,她从假山的山眼里钻出,竟然会碰上这么一幕。皇帝是在协溪妃娘娘游园吗,御花园如此甚大,怎么就让自己给碰上了? “这不是芊姑娘吗?” 单喜一双狭长的鼠眼,十分尖细,一眼便睬中了芊泽。他是皇帝的贴身奴才,自然是知道,那夜皇帝让她侍了寝。在他眼里,给皇帝暖床的宫女们,举不胜举,只是,芊泽毕竟也是上过龙床的,虽然不能张扬,但比起一般的宫女来,还是颇为特别。 想罢,单喜见芊泽吓傻了眼,不知跪地请安,便为其解围道:“芊姑娘,见着皇上和娘娘,还不赶快请安?” 芊泽一顿,反应过来,连忙跪地磕头道:“奴婢给皇上,溪妃娘娘请安,皇上,娘娘吉祥。” “芊姑娘不是婪月宫的侍女吗,怎么在这御花园流连?还是赶快下去吧,不要扰了皇上和娘娘游园的兴致。”单喜为芊泽请辞,令芊泽万分感激,她一向都不会处理这些突发事件。若是自己,估计只会知道磕头,半晌也挤不出半个字来。 “是……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 她又是连磕了几下,起身盈盈一作揖,欲要退下身去。哪知,她刚一转身,小手便给拎住了。女子惊慌的回头,见皇帝薄唇轻抿,目光似有一团火一般,紧紧攫住自己。 “朕有让你走?” 他语态冰冷,似是命令,单喜一楞,自己仿佛又揣测错了圣意,于是赶忙噤若寒蝉。 芊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嘴微微半张,不解的看着皇帝。 “朕没有让你走,你敢走?” 更似威胁,男子危险的蹙了蹙俊眉,眼中的神采,颇为森冷。芊泽这才恍然,慌忙答道:“奴婢不敢,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很好。” 祁烨这才松手,转过身去,余光冷冷的瞥了瞥芊泽:“跟着朕游园,游完了,你再走。” “奴婢遵命。” 芊泽简直想敲头了,她是打从心底的敬畏皇帝。这个皇帝和婪妃娘娘的个性,十分相仿,均是忽冷忽热,阴晴不定。在溪音宫,小苑已经告之,皇帝和溪妃娘娘在游园,自己怎么会傻的仍然走这道? 队伍又开始前行,单喜依然引道,只是临转身之时,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芊泽。芊泽见了那神情,心下颇为蹊跷。转即,她又扭过头来看向溪妃娘娘,只见溪妃也正直勾勾的盯视自己,那瞳仁间似有干柴烈火,能焚了自己的身。 芊泽赶忙低头。 祀溪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瞪了一眼她身边窃窃私语的几个丫鬟,然后去赶祁烨。 哪知她还未靠近,祁烨便又转过身来,目光寒澈的睨视芊泽:“你怎么不走?” 芊泽一顿,颤声道:“走,奴婢这就走。” 说罢,她乖巧的跟着队伍后面,徐徐移动。祁烨颇为不满,眉头拧的更紧,命令道:“谁让你站在那,站到朕身边来。” 他一挥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祀溪正站在那,一脸不解与诧异的望着皇帝:“皇上……你怎么能叫个奴才站在身边,这……不合情理呀!” “朕说的话,没有不合情理的。” 他邪魅的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诡异十足。祀溪一见那神情,心便一紧,一句话也接不上来。眼睁睁的看着芊泽一步步的靠近祁烨。芊泽知道反抗不了,但心里又惧怕的紧,不知不觉步子便出奇的慢。祁烨见她能与乌龟媲美的速度,不禁失笑:“你是想走到天黑吗,站到朕身边,这么为难你?” “没,没!” 芊泽忙摆手,步子大了起来。 祁烨确定她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的右侧时,心里忽然就如春风拂过一般,一种温润的感觉悄然滋生。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只要她站在自己身边,就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感觉太美好了。 但芊泽似乎很排斥他,只是低着头,盯着地面呆楞的走。而且,她竟会下意识的离他,越走越远。 “靠近一点。” 祁烨不满的皱眉,低声命令。 芊泽一惊,抬眸瞥视,见皇帝一脸严肃,忙又走了回来。 “再靠近一点。” 芊泽点头,乖恬的碎步靠近。直到她达到了他感到满意的距离时,他才展颜一笑,女子抓住了那清澈的笑容,仿佛孩子吃到了糖一般的满足,一尘不染。这笑很温软,很熟悉,仿佛……仿佛……在梦里见过? 女子心中一惊,回忆起那个梦时,她觉得尽是不可思议。 一旁的祀溪,整个脸都青了,她心里的不甘与嫉妒灼的她生疼。女子姣好的面容,此刻竟扭曲的有些狰狞,她暗自一咬牙,决定要找个机会夺回皇帝的目光。 前方一处,繁花盛开,朵朵妖娆,这些花被种在坛中,是异国运来,常年不败的奇花。单喜介绍到,一边还啧啧称赞这花色,粉嫩透白,娇艳欲滴,煞是好看。芊泽见着那花,心下也十分喜欢,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皇帝,只见他也十分赞赏的睨视那花,心中不免一惊。 他……难道也是一个喜欢花的人吗? 懂花之人,亦应该是个心慈之人,难道众人口中,暴戾凶残的祁胤国帝,也是一个爱花心慈之人? 想罢,芊泽有些苦恼的皱起秀眉,是她想太多了吗,这根本不干她的事。 而此时此刻,祀溪的脑袋却灵光一闪,眼珠一转,她身子一倾斜,佯装被崴着了脚,竟直直往地上一跌。她跌的很巧妙,在边国,她耍这招,与他父王撒娇时百用百灵。如此,她装着有模有样,先是趔趄了两步,然后脚一软,身子才倒下去。 谁知,她算错了尺码,竟摔在了那坛子鲜花之上。坛子被其所撞,直直翻滚而下,跌在地上啪呲一声,碎的淋漓尽致。 溪妃一惊,并未料到把花盆给弄倒了,她先是一楞,然后将计就计的把手往那碎片上,暗暗一划,扯出些血来,做苦肉计。 “哎呀……” 她娇滴滴的一唤,容颜一拧,似乎痛到钻心。中奴才们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把溪妃扶起。溪妃却有些不愿意,一双美目尽往祁烨这瞟,但只见祁烨冷冰冰的回视于她。 芊泽也注意到了,男子温闲的目光,在那花碎的瞬间,倏地就阴沉下来。 “皇上……臣妾好痛……” 她在边国,一跌倒,父王立马就要过来抱她起身,怎么……怎么皇上还傻愣愣的杵在那儿呢?祀溪不信,于是加大尺码,唤了一声。 一秒的寂静之后,祁烨森冷的扯了一扯嘴角,魅惑的笑容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这是成熵去年献来,价值连城的熵花,亦是成熵的国花。爱妃,你可是不知?” 地上的女子一听脸刷便白了,怔怔然的回视男子。 “成熵的子民奉它为神花,要是被他们知道,这花让朕的妃子给打了,凭着他们骁勇好战的个性,爱妃,这仗是我们祁胤国打,还是你们边国来打?” 男子轻飘飘的说到,只见祀溪的面色,一丝一丝的极尽惨白。而一旁的单喜却只是闷不吭声,他知道,这哪是什么成熵的神花,不过就是成熵培植出的一种新品罢了。皇帝如此恐吓溪妃,真是残忍。 “我……我……” 祀溪结舌。 “朕跟你开玩笑的。”霍地,祁烨俊美一挑,大笑几声,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感到好笑。“爱妃,朕喜欢这花,你把这花重新种活了即可,为表你的诚心,可不要唤人帮忙哦。”他一边笑,一边说。这毛骨悚然的话,到他嘴里,竟然恍若无事般轻飘飘。 祀溪花容失色的睨视男子,目光里有着不可置信,也有着一丝丝萌生的恨意。但她却只是勾首不语,死死的盯着那地上散成乱砂的花盆。 “让溪妃娘娘好好收拾吧,我们继续游园。” 祁烨含笑,俊美无匹的龙颜似是大欢,他信步而走,身后的杂沓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奴才们经过祀溪落魄的身姿之时,有人偷笑,有人同情,亦有人嗤之以鼻。 芊泽在一旁,冷汗都给吓出来了。她身后的几个丫鬟,低声的窃语了数句,芊泽明白,皇帝的暴戾以及阴晴不定再一次震慑了他们。但是,真的就如同他们所言,所想,皇上他,根本就是一个十足以玩弄人,杀戮人,为乐的暴君吗? 想时,芊泽偷瞥了一眼,身边隐有怒气的祁烨,但见他大步流星的走着,自己根本跟不上了。芊泽小跑的尾随,忽然,她睨见皇帝的步子下面,俨然有一只趴在地面的极力扭动着蚯蚓。它似乎意识到了此刻的危险,曲着身子,想要尽快逃离。 但男子的步子太大,阴影照下时,心善的芊泽险些就要唤出声来。 “皇……” 只有一个音形,芊泽的话还未吐出时,已夭折。 只因,那本要踏下的步子,却忽的在掷地的一瞬间,改变的方向。祁烨的那一步,不自然的移了移。芊泽的心悬在空中,一双清眸抬起,不敢置信的望着男子如刀削一般的侧脸。他的表情无半点波澜,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巧合,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他没有注意,在场的任何人,均没有注意,他们只是自顾自,安静本分的走着。 谁都不会认为,这样的事,应该引得任何注意。 只是……这真的是巧合吗? 残暴的人,会连最微小的生命,都不肯踩死吗? 真的如众人所说,这个男子,只是一个杀人如麻,冷血之极的暴君吗? 真的……是这样吗?(未完待续) 宝石 芊泽杵在殿外,心情还是不免忐忑。手心不止的沁汗,滑溜溜的几欲稳不住那红木托盘,芊泽踟蹰了半晌,最后还是一咬牙,大步踏进婪月寝宫。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因为额伤而歇息了几日的芊泽,早就料到,还有会和婪妃照面的时候。 药,出人意料的,还是由她送。 “娘娘,该喝药了。” 芊泽强按住心中的不安,尽量装作无事,唤了一声。 殿内的檀香如故的浓郁,只是那熏笼里的光焰微微荏苒跳动,忽明忽暗,似要隐去。四处飘逸的红纱,随夜风而舞,摇曳起来,交相拥缠,说不出的如梦似幻。进屋后的芊泽,并未一眼找着婪妃,倒是被今日出奇的安静,扰的心神更加不宁。 “娘娘?” 芊泽怯懦的再唤了一声,仍然没有听见任何回应。她咽了咽口水,胆大的向里走去,一双明澄的眼睛四处飘荡。终于,一抹颇为熟悉的身姿,映入眼帘,芊泽深深吁出口气,释然浅笑。也算是被她找着了,不然,药又未送到,又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了。 “娘娘,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芊泽毕恭毕敬的靠近,只见婪妃兀自坐在侧院口的阶梯之上,旁边赤铜鎏金的高柱上,只衔了一盏灯光微弱的纱灯。那光晕映在女子脸上,眉目之间漠然疏冷一览无遗。芊泽觉得今日的婪妃出奇的安静,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隽永感,只因睨见她苍白的侧脸时,芊泽感受到了,淡淡的忧伤。 那伤内敛的很,仿佛藏的极深,却又在这孤夜里翻江倒海,跃跃欲出。 “娘娘?” 芊泽不敢再大声叫,只得细声嗫嚅。这声下来,婪妃才恍然知觉般,转过脸来,冷冷说到:“你好吵。” 朦胧的灯光映在她脸上,稍稍有了几分血色,只是语气还是如故的寒澈。但此时此刻,芊泽却不觉得有半丝危险感,她怔然了一会儿,便上前乖巧的跪下,把药推到女子跟前:“奴婢是因为找不到娘娘,才多唤了几声,娘娘莫要怪奴婢,奴婢不吵了,娘娘您喝药吧。” 婪妃睬了一眼低首的芊泽,许久缄默,芊泽冷汗有涔了出来。她可不要再不喝啊,每一次,送药,婪妃喝不喝便是她最头疼的问题。 就在芊泽以为婪妃定要再闹脾气的时候,一双纤细的手却端起了那青瓷碗来。芊泽倏然抬眸,见婪妃一语不发乖巧的抿嘴喝药时,一时心下释然,笑容不自觉的绽放在颊边。 “娘娘喝了药就好,这样身子才会好的快,才会有精神。” 芊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虽然她并不知这婪妃得的是什么病,但她是学医的,知道,药是能治病救命的。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婪妃并没有喊自己本宫,她轻然一问,芊泽倒是一怔。但随即,她又是微笑道:“因为,奴婢希望娘娘能够健康。” “为什么要希望我健康,你不是应该怕我,恨我吗,我打过你。” “奴婢不会恨人。” 芊泽据实回答,却引得婪妃更甚的疑惑:“我打破了你的头,令你的额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说不定还会留一个丑陋的大疤,你竟然不恨我?” “奴婢说了,奴婢不恨娘娘,奴婢不会恨任何人。如果这么容易就恨一个人,那一个人该有多痛苦。人的心是承受不起太多的恨的。所以,奴婢希望,仇恨不要那么容易就产生,希望每个人都放宽心,笑口常开,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变得很美好。” 芊泽动情的说着,这一瞬,她见着婪妃迷惑的神情,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不该如此大胆的进言的。 “什么是美好的世界?” 只是此刻的婪妃,目光里没有平日的冷漠,话出口也没有层层包裹的内意。听起来,真的只是一个单纯问句。 “美好的世界就是,每个人都有健康的身体,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一直到老去。” “那是不可能的。” 婪妃未等芊泽说完,秀眉便是一蹙,决然打断。 芊泽一懵,感觉自己多嘴了,于是连忙噤若寒蝉。婪妃见芊泽又中规中矩起来,一时脸上似有悔色,有些不自然的命令道:“你别跪着了,坐在本宫身边吧,本宫今天心情好,想听你说话。” 咦? 芊泽大惊,婪妃娘娘也有心情好的时候,刚才她不还嫌自己吵吗?但芊泽也未有多想,只得遵从女子的命令,乖恬的坐在具体婪妃一尺的位置。 今日月色正浓,凉风徐徐,并不觉得凄冷,反到平添了一丝美意。 “再过几日,就是春晓节了,到时候皇宫就会繁忙起来。一年一度的莲灯宴,也会热热闹闹的举办。”婪妃眺望明月,淡淡一说,芊泽睨视女子苍白如玉的侧脸,觉得今日的她,确有不凡。 此刻,她美的没有一丝妖艳,仿佛只是落尘的仙子。 “娘娘是很期待莲灯宴吗?宴上会很热闹,会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吗?”芊泽并没有听过莲灯宴,倒是好奇起来。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若是有了莲灯宴,今年我就能见到他了。” 他?他是谁? 芊泽有些疑问,但却不好问出口,于是又转了话题:“娘娘,药要喝完它哦,这样才会有药效。” 婪妃睨了一眼身旁,还有大半碗的药汁,一双秀眉拧结在一起。 “它好苦。” 芊泽一楞,对哦,它很苦。但芊泽忽然像想到什么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锦囊,她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放在手心,递给婪妃:“娘娘,你吃一颗梅子,再喝一口药吧。这梅子是我之前特意为娘娘做的,它很温良,不会影响药性的。” 说罢,芊泽一脸希翼的望着婪妃。婪妃见她雀跃的摸样,竟有些怔忡,她迟疑的凝视女子掌间的乌黑色梅子,半晌却不伸手。 “娘娘莫要担心,它真的不会影响药效,而且一同吃,绝对不会苦哦,就是单吃,也会十分可口!”语毕,芊泽又取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她细细咀嚼,享受其中。婪妃见了,似有羡慕的神色,于是便拾起那梅子,也缓缓的放进嘴里。 许久,她眉眼一松,轻然一笑。 “好吃。” “呵呵。”芊泽见她笑了,也是一脸释然。“其实,我觉得娘娘,也并不是个坏人。”她脱口而出,刚说完便发觉自己失言了,也是赶忙噤声,捂嘴。哪知,婪妃却没有半丝生气的模样,倒是哦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大家可都是怕我的,我一不高兴,就要砍人脑袋,你那天不也说,我是冷血而残暴的女子吗?” 芊泽脸上一红,又是一白,缄默了一刻后,才缓缓说道:“其实……我那时只是很生气。娘娘并不是没有人疼的,皇上他就很疼娘娘,否则,也不会娘娘一不肯喝药,就大发雷霆。” “是吗?” 婪妃又是拿了一颗梅子,往嘴里塞,囫囵道:“那是他自己喜欢杀人,拿我做幌子。” “不是的。”芊泽正襟危坐,摆摆手,一脸正经道,倒引得婪妃一怔:“你怎么知道,不是?” 芊泽一楞,眉眼一软。是啊,我怎么又能知道不是呢,都说皇上杀人无数,谁不是诚惶诚恐,他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也无人反抗。 可是…… 那一幕犹然眼前,男子的步伐仿佛被放的很慢,他那个不自然的移步,如此明显,分明是有心之举。 “其实,我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我感觉皇上和娘娘很想像,都不是大家所说的那么残忍。我昨日午时,在御花园里恰巧碰见了溪妃娘娘和皇上在游园,阴差阳错的也跟着皇上一同游览。” “我听说了。”婪妃冷哼一声,有些好笑道:“皇上给了那不知好歹的溪妃,一个下大大的马威是不是,小珺刚听说就跑来告诉我了。” “是呀。”芊泽颔首,继而又说:“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想说的是,我看见皇上他在游园的时候,险些要踩死一只蚯蚓,但是,他却没有踩下去,而是跨了过去。我当时就觉得,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婪妃忽的停下所有动作,侧过脸,一脸肃然的问道。 “说不定……”女子清眸微眯,星点光晕从瞳仁中射出,眉宇间的神情温软怡人。“说不定,皇上的内心,是出奇的美丽呢!” 一语毕,婪妃先是一楞,一僵,然后霍的哈哈大笑。她笑的淋漓尽致,神采飞扬,笑的半晌停不下来。芊泽羞红了脸,感觉自己好像说了非常奇怪的话,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氛把自己给蒙蔽了吗,自己毕竟是个奴才呀,怎么能如此妄自揣测,又出言不逊。对……对了……刚才自己说,似乎都没有称自己奴婢! 哎呀,她赶紧缄默,敛下眼帘去。婪妃的笑声逐渐收拢后,她的眼中,多了一种神奇的光彩,这光彩紧紧锁住低首的芊泽。 “从来都没有人这么说他,他若是听见了,那该是副怎样的表情,我真是期待!” 芊泽一听,脸色更是惨白:“娘娘,莫……莫不是要把奴婢刚才说的话,告诉皇上,娘娘,奴婢是一时失言,没有他意,娘娘不要呀……” “芊泽,你真的不一样。”停顿一刻后,女子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启声:“芊泽,今天你给了我很多意外,我原以为,生命里不会再有好玩的事情了。但是见过你后,我觉得很开心,你很好玩。” 好玩? 芊泽哭笑不得,自己哪里好玩了。 “等等,你坐在这,我要送给你一个东西。”未等芊泽开口,婪妃便跳了起来,赤脚往内屋里跑。一会儿后,她手里握着一闪亮的红色琉璃而出,她坐回芊泽身边,然后举起手中的红色宝石,道:“记得它吗?” 芊泽定眼一看,霎时就认出了这光彩夺目的宝物。 “这……这是边国……边国的那个……娘娘!你莫不是要把这个送给奴婢?” “对,我要你把它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 婪妃一口咬定,芊泽却忙摆手:“这不行,娘娘,奴婢受不得这么贵重的礼,奴婢什么事都没做,不能收呀!” 婪妃却脸上一阴,似有山雨欲来的气势,她冷冷道:“若你不收,本宫现在立马喊人,扭了你的脖子!” 芊泽一惊,脸煞白如纸,一时竟无言以对。婪妃见她不反驳,便很开心的把宝石递了过去,但她送过去时,又是把宝石对着芊泽一阵左摆右摆,忽的,她有把美眸一凛,秀眉一拧,责怪道:“这石头好大,不好放。” 说罢,她灵光一闪,想都不想的,抓住那红石,往地上就是狠狠一敲。芊泽惊的喊出声来,眼睁睁的见那完整无缺宝石碎成一块一块的。芊泽心疼呀,这宝石是神物,得来不易,婪妃娘娘怎么一丝都不会心疼的? 婪妃面露喜色,似乎很得意自己的作为。她拾起其中一块大小均匀的碎石,又是比了比,道:“做成项链,刚刚好!”她咧嘴一笑,然后又拾起地上的另一片锋利的碎片,兀自往自己的手臂上一割,鲜血顿时汩汩而出。此举一出,芊泽吓的全身僵硬,忙连声大呼:“娘娘!娘娘!你这……这是做什么呀?” 她为什么要割自己的手? 婪妃此刻却一脸森冷,断然没有刚才的嬉笑神情。她不理会芊泽,把手臂上淌出的血,一滴不漏的全全滴在要送给芊泽的那块宝石上。芊泽一见,更是不解。 那宝石触血,仿若有了生命,贪婪的吸食那淋漓的血液。芊泽瞠目结舌,她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神奇的事情。只见,那宝石吸血之后,愈发光泽鲜亮,血液仿佛融进了那宝石,成就了宝石的生命。芊泽诧异连连,一张小嘴,惊的合不拢。 “芊泽。” 婪妃停下滴血的动作,用红纱把手臂一裹,然后把那宝石递给芊泽。 “你记住,这宝石不能离身。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有了它,某人的邪气,不会做效。我还要你记住,人心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会仇恨他人,美好的世界,不在这里。” 某人? 婪妃意有所指,明显是皇帝,芊泽压根听不懂婪妃的话,但见她一脸严肃正经,仿佛说这十分严重的事情,于是便也怔怔然的收下。但后面的那些话,她听后更是觉得心中一紧,仿佛被硬生生的拉会残酷的世界。其实她又何尝不知现实的残酷。她领略过的,何尝又会少? 女子握紧那碎宝石,目光低掩,似有惆怅。 婪妃见她乖巧的收好,笑容却是嫣然一展,小脸调转过去,再次凝望空际。 “今晚的月亮真是漂亮……”(未完待续) 雨夜 夜色浓稠如汁,月色本是正好,哪知到了后半夜,天竟下起淅沥的小雨。芊泽安置好了婪妃就寝后,便提这纱灯守在殿外。女子沿着屋檐而站,扬起脑袋,感觉那冰冷的雨水溅在脸上,丝丝透凉。 已是无星无月,沁城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刚还是朗朗夜色,此刻却倍觉凄冷。 芊泽听着淅沥的雨声,一颗心沉淀下来,四周万籁俱寂,只留有雨声清脆怡耳。女子伸出小手,那冰凉的水珠落在掌心,仿佛有了生命般,顾念的淌开。芊泽见那雨珠活蹦乱跳,接踵而下,小脸浅浅的扬起笑容。 女子站的久了,便乏了。 她退回墙边,把纱灯放在一旁,坐了下来。双膝紧闭,一颗小脑袋搁在上面,痴痴然的望着这雨中的沁城。雨声如弦乐,在耳边奏响,芊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静,祥和,眼皮便逐渐阖起。睡意朦胧中,芊泽的意识游走在边缘,终于,半晌过后,她沉沉睡了去。 许久,许久…… 雨势变得愈加强势,哗哗的雨声激在殿宇屋瓦之上,几欲击碎。湿寒之气浸润透过衣裳,令睡梦中的芊泽瑟瑟发抖。 万籁俱寂之中,一切事物都沉浸在这寂夜,深深酣眠。 殿宇的拐角处,一个高大俊朗的身姿走了出来。 仿佛等了很久,很久,他才走了出来,似乎是为了不打搅女子独处时的美好。独处时的女子,全身都散发出温和的光芒,那光芒暖而不灼,恰到好处。他喜欢这样的她,令他一直紧绷的心,舒缓下来。 男子步子很轻,他悄然走到芊泽身前,蹲了下来。一双在黑夜漆亮的瞳仁,深深锁在女子清透的面容上。祁烨一语不发,若空气一般,蹲在她的面前,只是伸出大手,拨开女子的额发。此刻的她,睡的不尽安稳,一双秀美的娥眉,轻轻蹙起,纱灯昏暗的光线下,她略显苍白的脸,疲意十足。 她很累吗? 祁烨也随之一皱眉,但忽然,女子紧闭的双眼里,竟出乎意料的淌出两行清泪。 男子大诧,黑瞳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她哭什么?她梦见什么了吗? “哥哥……” 许久,女子才喃喃出声。说时,一只小手竟然紧紧攥住了祁烨的袖角,男子一惊,低眸望了望自己的袖口,女子依恋的死死拽住,仿佛那是她生命唯有的希翼而力量。 于是,男子缄默了。 他怅然的望着芊泽苍白的小脸,女子泪痕凄清,楚楚可怜。她已是在他面前,第二次唤哥哥了。她是如此的想念她的哥哥吗?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停的念叨吗?她是如此的需要他,一但抓住,便不会松手了吗? 祁烨又把目光,收回,缓缓敛下。 那小手揪着自己,一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在他胸膛中弥散,瞬间,他的胸口一松。那终年的疾疼如被泉水滑开一般,霎时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温温的灼热。男子不知怎的,竟有些无措而踌躇的伸手出来,试图触及女子那紧紧攥住袖口的手。 他抽出那袖口。 女子的手一空,她眉便一蹙,小手慌张的探索起来。但下一秒,更加温和的触感,让她倍觉安心。祁烨用自己的大手,替代了那冰冷的袖口。但见女子的手依然眷念的握着自己的手时,他眉眼一展,终年的阴霾似要隐去。 黑瞳盯着那交相互握的手,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怔然。 “美好……” 两个字一闪而过,祁烨脱口轻喃。难道这就是她对着月所说的美好? 这种感觉,就叫美好? 他一笑,无半丝邪气,仿若星月般皎洁,睡莲般清涟。但夜凉如水,寒气刺骨,芊泽瑟抖的愈加厉害。男子一楞,反应了过来,她可不像他一般,不会怕冷。想罢,他便把袍子打开,飞扬一展,拥过芊泽的身子。 她把女子放在怀里,握着的手却未离得分毫。他靠着墙壁,让她靠这他的身体。祁烨坐在地上,却把芊泽娇弱的身体放在自己腿上。他如此高大,袍子一收时,女子就像被圈进了温暖的被窝。他动作小心翼翼,如呵护稀世珍宝,就这样,芊泽在没有被打扰的情况下,甜甜睡去。她的梦里,自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握住了哥哥的手。同哥哥一起,待在一个没有风雨的安稳地。 但她却不知,握住她手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高贵的男子。 祁烨睡不着,他不想这种稀有的美好感觉,一晃而过。他未曾感觉过,他贪婪的想要享受。男子的另一只手摸到芊泽怀里的那个小锦囊。他扯了出来,取了一颗梅子,放在嘴边,迟疑了一刻,终是咀嚼起来。 “果然很好吃。” 低哑的嗓音,无比隽永,男子又把芊泽搂的更紧了。芊泽依恋的靠在他的胸口,呼吸均匀而淡雅。祁烨听着她轻然的呼吸声,身体也无比放松下来,他依着墙,把脑袋放低,流云般的黑发一泻而下,凉风徐过,飘洒而开。 景致如此美好,仿若世界被洗涤过了一般。 呼吸一拍,二拍,三拍…… 在耳边萦绕弥散…… 雨声淅沥,淅沥,淅沥…… 如梦嫣然…… 终于,男子附和着女子的细酣,听着这渐小的雨声,终于也缓缓睡去……(未完待续) 死寂 芊泽醒过来时,天还蒙蒙蓝,她感觉身体下冰凉一片,便倏地睁开眼。殿宇口冷风瑟瑟,芊泽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愕然。自己……自己怎么会在这睡着了,而且似乎睡了一个有史以来最沉,最美的觉! 梦里,自己像被棉花裹着一般温暖,恍惚间,还摸着了哥哥的大手。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难得的好梦竟然是发生在硬秃秃,冷冰冰的地板上!芊泽四下检查了一下衣服,竟然没湿,摸摸脑袋,似乎也没有发烧的迹象,真是奇了!女子颇有不解的捡起一旁早已隐灭的纱灯,她张望一下天色,然后踏入殿内。 因为贪图昨夜的寂寥,芊泽竟在殿外睡死了,若是半夜里婪妃有叫唤她,该如何是好,怎样解释?想到这,芊泽一张小脸上,尽是忧色。她偷偷的站在寝屋外瞄,只见屋内还是暖意浓浓,檀香四溢,并无其他异样。 看来,婪妃娘娘睡的也不错。 芊泽长长吁出口气,释然的闭上眼,心忖再过半个时辰便该喊娘娘起床了吧。哪知,她刚一松懈,身后便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天寒地冻,睡在外面,也不怕被狼叼走了?” 红衣女子,面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突兀的出现在芊泽身后,吓的芊泽哑然一惊。 “娘娘,起身了吗?” “被狼给吵醒了。” “狼?”芊泽听婪妃两次提到狼,当真以为这沁城皇宫里有狼,姣好的面容,霎时失血:“娘娘有看到狼吗,在哪里?” 婪妃轻笑两声,却不作答,笑了一会儿后她略有所指的说到:“这狼你看不见的,只是,下次可不要再偷懒睡着了,半夜里真被它叼走吞掉了,都不知道!” 芊泽听的一头雾水,但却也不好多问。婪妃的话里带话,她是听的出来的,却不知她所指何意。她的心思真的是极难琢磨,昨夜里,她出奇的安静,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还大大方方的强送给自己那珍奇宝石。今个早上,又说这莫名其妙的话,似在消遣自己。芊泽不得要领,也揣测不到,只能低着头,应声:“是娘娘,奴婢下次再也不敢偷懒了。” “下去歇息去吧,换小珺来伺候着。”婪妃敛起笑意,冷冷吩咐了一句,便又打了一个瞌睡,往内屋里走。芊泽作了一个揖,乖巧的退了下身,只是她刚走出殿外,婪妃却回身望了她一眼,然后露出狡黠而调皮的眼神,向屋内的男子调侃道:“我的皇上,你什么时候,也有如此闲情逸致来了,抱着她的感觉,可还舒适?” 祁烨赤裸着上半身,把湿漉漉的外衣与袍子扔在一边,并不回答女子的问题。婪妃从后徐徐走来,伸出柔荑,抚了抚他精实的背部,那雨水冰冷寒澈,拈在指上,沁凉爽滑。女子格格一笑,像是见着了天下最好玩的事一般,不依不饶的轻讽:“烨,我可不知,你原是这般温柔的男子。” 祁烨面色极为不善,他讨厌她的冷嘲热讽,转过身来,拍掉她的手,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你,和我认识的你,不一样,我很庆幸,自己留下了芊泽的命。” 男子眉蹙的更紧,他讨厌被他人发现自己的心思,他的确对芊泽有着莫名的好感。抱着她,仿佛真的能忘记,自己内心的恨,和想要完成的事。只是,那也只是一刻,没有什么人,能左右的了他。 祁烨冷漠的扫了女子一眼,并不搭理婪妃,一语不发的向殿外大步走去。婪妃见他沉闷的很,一张绝美的脸上,靥生双颊:“我给了她,我的血。” 男子一顿,俊眸里忽的闪过一丝杀意,他倏然转身,略有咬牙切齿道:“她知道什么?” “她知道了什么,你便会杀了她是吗?” 婪妃收拢笑意,争锋与对。 “不错。” “你放心,她什么都不知。我只是给了她,那块吸食了我血的宝石,这样,你就不用怕,她不是真心喜欢你的是吗,你敢说,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喜欢。”男子俊眉一拧,眉宇间阴兀之极。 “你需要。” 女子却立刻驳道。 “月,你不要太自作聪明。你知道,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改变我,我要做的事,谁都不能阻拦,更不可能是因为一个女子。”祁烨黑眸中阴鸷顿生,讥讽的否决,他知道她的小脑袋里打的什么注意。从她把芊泽收在身边,从她安排她给他侍寝宽衣,他都能察觉。 她竟天真的认为,就单凭一个女子,就能改变他? 祁烨完全转过身来,危险的逼近婪妃,一字一顿道。婪妃却波澜不惊,一丝仿若被固定的笑容,常年的挂在脸上。倾城的面容上,此刻,只是多了一份久违的神采:“我不过只是想试一试。” 男子却冷哼一声,断然道:“那么,你可以死心了。” 祁烨说罢,甩袖而去,临踏出寝殿时,却又转过身来,补充了一句:“莲灯宴上,我会给你安排一个位置。你已六年未见着他了,该已是很想念他了?” “那不叫想念。” 婪妃冷冷一说。 祁烨会意颔首,道:“的确算不是上想念,你是羡慕,是妒忌,是恨,对不对?” 此话一下,婪妃周身如有旋然杀气,腾升而起,一双美目也危险的眯起,凛然的瞪视男子:“祁烨,你敢再说一句?” “你难道又要气的把满屋子东西,都给摔了,然后再以不喝药相逼?” 祁烨嗤之以鼻,她的弱点,太明显了。区区一个祁明夏,就是她伤痛的死穴。婪妃听后,更是咬牙切齿,一双绣拳紧紧攥住,全身因气愤而微微颤动。祁烨却不理会,倒是平静的说到:“你此时的恨,远没有我的恨来的真切,那么,现在的你,会觉得区区一个芊泽能平复的了你的心?月,我们是一样的,我为你选的路,从来都没有错。” 女子怒气腾腾的双眼,在祁烨的一席话下,忽的便软怠下来,转换成一副绝望而凄然的神情。 “莲灯宴上,我会给你看一场好戏,虽然,这仅仅是这场好戏的开端。” 祁烨邪魅的俊容上,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他很满意婪妃的此刻的表情,他不要她有任何希望。没有人,能给他们希望,他们的心早就应该死了,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未完待续) 莲灯宴一 一年一度的莲灯宴,准备了将近半个月。宴席赐予暄阳大殿之前的沁岩台,格调清雅,却不失奢华。沁岩台建在碧流湖上,此湖乃是祁胤国的母河,一直蜿蜒至整个沁城。此河贯穿于皇宫殿宇之中,从宫门而进,长驱直入,盘旋于暄阳大殿,而后从宫后流出。 沁岩台就是漂浮于此湖之上,风景绝佳的宴席之地。除却皇帝与重要妃子所坐的主位,其他高官皇亲则赐坐在独立的浮台之上,浮台略有飘荡,正和着客人们微醺的醉意,他们借此良机,极尽酣欢,又赏灯闻曲,乃是美事一桩。 芊泽和其他的奴婢们一起,一脸欣喜的往那碧流湖的路口处看。此刻,一盏盏莲灯如水中芙蓉一般,从宫外漂流而进。莲灯宴之所以称为莲灯宴,便源自于此。春晓节相当与二十一世纪的春节,祁胤的子民,会在这天点燃莲灯,放入宫外的碧流湖之上,莲灯顺水而下,就进了宫来,最终围绕在沁岩台的四周。等灯集的多了的时候,沁岩台上便无须燃烛,也是腾亮一片。 那模样,芊泽即便是不曾见过,也能想象到,该是怎样的漂亮! “看看,好多灯进来了!” 小苑扯着芊泽的袖口,活蹦乱跳的指着远处。芊泽莞尔一笑,目光却漫不经心的瞟向别处。迎门处,纷至沓来的文臣武将们正在准备入席,高官们的家眷也不乏其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个个胭脂粉黛,模样娇羞客可人,这种场合,是她们难得出门的机会。 芊泽眼角余光微瞥,见名媛之中,竟也有一名出尘不凡的绝美女子。这女子白衣胜雪,亭亭玉立,如凝脂一般白嫩的脸,微微低下。一双美眸,只是投在人下,不似其他的女子,总兴奋的左顾右盼。她只像这一切都不曾与她相干,姿态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小姐,小姐,你看明夏将军来了。”她身边的丫头却分外雀跃,见不远处一群人正徐徐前来,便囔了起来。 明夏将军? 这四个字在芊泽耳畔,显得分外铿锵。她赶忙寻着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祁明夏正和一群高官协同而来。今日的他不再穿着繁琐的战服,只是着灰衫一件,暗纹清雅,一丝不会显得繁赘。黑发仍只束起半截,俊朗不凡的身姿,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名媛们自然是暗自偷瞥,这么俊美的男子,除了当朝天子,她们还不曾见过呢! 那白衣女子先是微有愠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然后才盈盈走上前去,和祁明夏照面。 明夏见着女子的时候,稍有讶色,继而温温一笑,道:“上官小姐。” 女子作揖一拜,浅笑甜美。 “柳莹见过明夏将军。” 她刚起身,上官玉嵊便闻声而来,他见着祁明夏时,笑容满溢:“明夏将军,还记得小女呀,想来你们也有六年未见呢!” “上官小姐冰雪聪明,气质不凡,当然不会忘记。” 祁明夏始终都是淡然的笑,上官玉嵊微微颔首,瞥了一眼柳莹。见她仍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心忖,这孩子这么多年没见着心上人,依旧能处事不惊,面不改色。不知是像着了他,还是她母亲。 “丞相今日来的早,不知有没有见着皇上。”祁明夏一说,上官玉嵊的脸色便忽的黯淡下来,道:“老臣现在想私下见一面皇上,比登天还难,自从上一次的进谏,皇上便视我如无物。早朝之上,也不理睬我,更别说,能听我一言了。” 他喟然长叹,抚了抚长须,又说到:“老臣是对不起将军了,将军不远千里送来边国机密,老臣却不能将它施展开来,老臣劝不动皇上,老臣无用啊!” 祁明夏却无半丝懊恼,他见上官玉嵊一心忧国忧民,的确是忠臣良相,于是,反倒更加轻视与厌恶当朝天子来。 “明夏只是做份内该做的事,丞相既然已经尽力,也无须自责。皇上能不能采纳,愿不愿意接受,都是天命,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上官玉嵊睨了一眼祁明夏,像是悟着什么似的,微微颔首:“难怪,将军六年前要执意要远赴边疆,看来,将军是早知皇上他无心朝政,并非……并非……”本是想说‘并非明君’,但踟蹰之下,上官玉嵊仍然无法说出口,便只得又长叹一番。祁明夏勾起嘴角,若有似无笑了笑,既不认同,也不反驳。 “今日莲灯宴上,不谈国事,丞相不要太过忧心,一同进去吧。” 祁明夏伸手一让,示意同行赴宴,上官玉嵊点了点头,带着女儿上官柳莹进了门去。 芊泽站在不远处,知道他们是在讨论些国事。她当然不会对国事感兴趣,只是见着明夏将军的一行一举,一颦一笑,她都觉得很开心。她默默的握住腰上的刀饰,一双清眸至始至终都围绕在男子身上,一丝不会懈怠。 祁明夏仿佛感知到了这股眼神,在临近门时,侧头看来过来。 女子已换了初春的嫩色长裙,一张清透的小脸在夜色里,娇美动人。祁明夏先是一楞,然后如冰雪融化一般,报以微笑。芊泽见他的笑容,温柔满溢,也情不自禁的绽放笑意,带着一丝羞怯,又带着一缕欣喜。 祁明夏见她双手紧握着自己送于她的配饰,不禁想起那日流云宫,女子的话:“我一直都戴在身上。因为戴着它,我就觉得很温暖。” 想罢,祁明夏竟然出人意料的走了过来。 芊泽身后的小苑吓一大跳,赶忙整理了自己的衣装,颇为惊喜的说到:“他……他不会是看见我了吧。” 芊泽不理睬小苑,倒是有些慌乱的对着男子摇手示意。她心想,这边是婢女们站的地方,他一个将军怎么好过来。哪知,祁明夏却是只笑不言,径直走到芊泽跟前。 他凝视着芊泽,一双黑眸里,神采熠耀。芊泽半张这小嘴,竟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小苑更是大惊,怔怔然的站做一旁。祁明夏望了芊泽好一会儿,才伸手从芊泽的手上,拿过那刀饰。芊泽有些拘谨,碰着男子手时,微微缩了缩,却最终没有反抗。 祁明夏拿着那刀饰,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女子如此细心,已经把长长累赘的链子取下,做了一个玲珑的锁扣,让刀可以挂在腰间,作为配饰。他抚了抚,见鞘上一尘不染,极为光滑,便知她时常拿出来看。 一时,男子心想,她拿出来看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的是吗? 想到此处,祁明夏便觉得自己的心,如沐春风般怡然。 “做的很精致,很漂亮。” 芊泽见他夸起自己,羞怯的摇头:“没有,随便做的,觉得这样戴在身上,方便一些。” 祁明夏微微点头,把刀饰还了回去,然后再深深看了一眼芊泽,又是一笑,然后便转身走了。芊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直到他入了沁岩台的门。一旁的小苑见她微有怅然,揶揄道:“芊泽姐姐,你该不会是喜欢明夏将军吧?” 芊泽一惊,忙否认:“你说什么呀,我……”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芊泽姐姐你告诉我呀,你怎么会认识明夏将军的呀!”小苑分外好奇,想刨根究底,但芊泽却不理她,反倒一脸正经的问道:“小苑,羽晴呢,羽晴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你不知道啊,她今晚可是溪妃娘娘的舞伴,当然已经入了沁岩台了。” “啊?” 芊泽大吃一惊,她怎么……怎么都没听羽晴提起过。 “溪妃娘娘今晚要表演舞技,羽晴也擅长舞艺,便随娘娘去了。芊泽姐姐,我要是会跳舞,也可以进去了,我好羡慕呀!” 芊泽听后,一颗心没有安定下来,反倒更为忐忑了。她想起洛羽晴那一日所发下的誓言,那么决绝而笃定。凭着自己对她的了解,她下意识的觉得,今晚她不可能只是做舞伴那么简单。她对溪妃已然生恨,溪妃又因皇帝夸赞她的事,而惩罚她,厌恶她,怎么又会不计前嫌的让她做了舞伴呢? “小苑,溪妃她不生羽晴的气了吗?” 想到此处,芊泽赶忙问了起来。小苑摇摇头,说:“我也不知,但说来也奇怪的很,最近,羽晴姐姐和娘娘相处的可好了,比没受罚之前,还要好呢,这不,娘娘还让羽晴做舞伴去了,这是多大的恩赐呀!” 芊泽闻后,怔然一刻,紧接着便忧心忡忡的睨视那门庭若市的迎门处。她焦急的四下顾盼,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她眼前一亮,大声喊了一句:“齐公公!” 祁澈摇着扇子,兴致颇高的刚从长廊里走出来,忽然就听见了芊泽刺耳的唤声。 他脸上一青,险些就崴着了脚。 公公? 祁澈掉转过身,见芊泽一脸希翼的望着自己,刚才的忿然倏地烟消云散。他睬了睬四周,对着贴身的奴仆奕生耳语了几句,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芊泽见他穿着不凡,心下十分狐疑,但羽晴的事情更令她焦急,便忽略不问,只道:“齐公公。”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公公,叫齐澈!” 他真是恼火啊,这丫头是不是笨蛋,听不懂他的话? “齐澈。”芊泽改了回来,祁澈的脸上便欣然许多,不紧不慢的道:“你唤我有什么事呀?” “是这样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进……进那里……” 芊泽指了指沁岩台的入口,祁澈寻着方向一看,转回头狐疑道:“你进那去做什么,那里头的奴才都是专门指定的,你既然被排了出来,就乖乖待着吧。” “不行呀。”芊泽一急,面上一红,说到:“齐澈,你能不能帮帮我,我要进去找一个人,我得找到她才行呀。” “找谁?”祁澈的好奇心,一向很强烈。 芊泽不好答,一切还未确定,她能说什么?她急的一双眼,微微泛红,小手也不自觉的攥起男子的袖口。“你就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要找到她。” “你是想看里面的宴席吧!” 祁澈却不以为然,认为芊泽是想偷瞥里面的胜景。芊泽一听,脸上一怔,然后狠狠点头。这个齐澈,个性十分怪癖,和他说找人,他估计不会答应,说是想看宴席没准还有戏。 “哈哈!被我猜中了,好!本……我就带你这个没见识的丫头,进去瞧瞧,我说好了,你可跟好了我,丢了我可不管!” “嗯嗯!”芊泽急忙点头,祁澈哈哈一笑,冲着奕生做了个眼神,然后带着芊泽进了沁岩台。(未完待续) 莲灯宴二 碧流湖,烟波淡渺,架在四方的四座拱桥,如长虹卧波,凌空而跃。众人亦从四方纷至沓来,行过那虹桥,便是沁岩台。 芊泽跟在祁澈身后,分外拘谨,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环顾四周也没有见着洛羽晴的影子。她心下有些焦急,不怎该怎生处理。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虹桥上,一群姿态婀娜的女子正迤逦而下。芊泽一眼便睬中洛羽晴的身姿,刚激动的想张口唤一句,却又踟蹰起来。在这样的场合,一个奴才怎么能大声喧哗,想罢,芊泽便挥起手来,企图羽晴能用余光微瞥,发现了她。 她跳了数下,洛羽晴转弯之时,果然把眼神投了过来。芊泽与其四目相接,清眸里顿生神采,哪知洛羽晴见着她时,先是露出讶异的神情,转即却撇过头去,并不理会。芊泽一时泄气,心里的不安更甚。 她为什么不理自己,难道她真的要做什么,自己不认同的事情? 羽晴,你究竟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 蓦地,芊泽的瞳仁黯淡下来,挥跃的小手也缓缓放下。身前的祁澈摇摇扇子,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她见芊泽神色不对,便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芊泽现在见着了羽晴,却又靠近不得,即便靠近的了,她似乎也无意见自己。祁澈睨视芊泽,心下有些狐疑,却不得要领,于是也没多想。这时,前方迎面走来一大臣,见着祁澈躬身一拜,恭敬道:“景王爷。” 咦? 芊泽顿时抬眸,满面疑惑的望了望那大臣,又瞥了瞥齐澈。自己没有听错,他的确是向着齐澈说的。 景王爷? 祁澈注意到芊泽的神情里充满不可置信,一时心里喜滋滋的。他这是故意的,他唤了奕生先行一步,告诉那些大臣,自己马上就要来了。等他们一拥而上时,千钧一发之中,揭露自己的本来身份,不知道芊泽会是个什么表情。 果不其然,她的下巴落下,能装住整个鸡蛋。 那大臣身后的数名高官,闻声也凑了过来。见着齐澈均是纷纷示意,作揖。祁澈好不得意,摇了摇扇子,先清了清嗓子:“咳……嗯……” “张大人,愈尚书,裘学士,好久不见了。”男子一一敬过,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不时,还偷偷瞥了几眼一旁的芊泽。心忖,这样要被本王给迷到了吧,看你还叫本王公公不? 芊泽看出祁澈单纯的心思,本事惊讶的表情,突的换作一副好笑的神情。她的确非常的诧异,自己愚笨的把当朝景王爷错认为藏书阁的公公,但刚入沁岩台的时候,看见他一袭卓雅不凡的打扮时,心下已有数。现在虽然讶异,但也不足以让自己慌得呆若木鸡。 祁澈见芊泽不惊反笑了,心下甚为不解。他匆匆敷衍了那几位大臣后,便一脸不满的责问道:“难道你早知道本……本王的身份?” 祁澈果然是芊泽在这个世界遇见最单纯的人。他与自己年纪相仿,但却透着一股长不大的孩子气。她想着他刚才的打算和表情,就觉得格外好笑,此刻见他追问自己,笑意更是掩不住。 “我可不知。”她格格笑着,眉眼弯成新月摸样。祁澈见着,脸上不知怎地,竟然红了。 “那你为何笑,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他脸一红,芊泽笑的更为欢畅。不知道为什么,本该胆小害怕的芊泽,在得知了祁澈的真实身份时,没有怯懦,没有惧怕,却被他的认真可爱劲给逗热了。祁澈脸红的一塌糊涂,他心下慌了,用扇子敲了敲芊泽的脑壳,佯装命令的口气:“不准笑,不准笑,你敢笑本王,本……本王就把你仍出去,不带你进去了!” “好,我不笑,不笑。”芊泽捂着头,笑意未减,却不张扬了。祁澈这才缓了口气,但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没有褪去。他眼神闪烁道:“知道本王是景王爷了,你……你就没半点想法?” 芊泽不解的回问:“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本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身份显贵吗?” 芊泽一顿,想了想后道:“的确是这样。” 她的表情如此自然,没有半丝羞涩。祁澈觉得不对劲,她应该非常高兴,雀跃自己认识了自己才对,怎……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兴奋。若是其他的女子,知晓了自己的身份,立马就是春心荡漾了,她怎么能如此泰然。 想到这里,祁澈反倒有些生气了,道:“你难道不觉得,之前你一声又一声的喊我公公,乃是大不敬吗?” 芊泽扬起小脸,更为困惑了:“这不是王爷你,自己默认的吗?奴婢要是知道了,不会这样喊王爷的,王爷你还骗奴婢,自己姓齐,齐聚一堂的齐呢!” 芊泽一本正经的说到,祁澈讶异连连,惊觉自己似乎是在给自己挖坑,便倏地不语了。他佯装生气道:“不提这个,本王原谅你的不敬便是。”说罢,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大有不想理会芊泽的意思。 芊泽这下才有些慌,他可不能丢下自己呀,要是丢了,她可不知该何去何从了。想罢,她倒有些后悔,自己满不在乎的反驳他。他毕竟也是个王爷啊。芊泽望着他的背影,略有慌乱的小步跑动,跟了上去。祁澈听见身后不离不弃的脚步声,他又是心上一暖,得意一笑。 入座之时,芊泽和奕生他们站在一起,离着席座,有些距离。等了半晌后,芊泽遥遥的听见击掌声,知道是宴席已经开始了。主位处,那抹红色妖娆的身姿,依然赫目,芊泽当然知道,那是婪妃。而她身边,斜靠在金銮椅塌上的,便是当朝天子祁烨。 男子依旧是一副懒散的神情,黑发不羁的散开。金浮龙纹的袍子,掩不住他性感的锁骨和精实的胸膛。明黄的袖口,繁纹堆刺,当中露出男子纤长的大手,微微撑着俊挺的下颚。其上,一抹惑魅的笑容,浅浅勾起,黑眸轻眯,当中的神采似笑非笑。 这惑人的场景,文武百官们是见惯了的,但即便见惯了,还是惊艳的无法抬目。女子们更是羞得面红耳赤,心若捣鼓。 时至戌时之处,内管长声一唤,宴席才算开始。 丝竹之声顿起,轻雅悠扬,碧波微漾,浮台上的宾客们举杯畅饮。谈笑间,他们醉意微醺,朗朗笑声搁着数丈的距离传来,芊泽杵在原地,见那沁岩台上一切如故。而且已有好几个嫔妃上台献艺,其中也不乏出众之人。芊泽心忖,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说不定羽晴也是和她们一样,陪着主子一同献艺,谈不上有任何想法。 可是,转即,芊泽又忆起刚入沁岩台时,虹桥上,羽晴故意撇去的神情,是那么古怪而诡异。若是平常,她见着自己应该十分雀跃才是,为何她要视若无睹? 一颗心,怎么也无法安定。 “上官家的小姐,果然天资聪颖,才艺出众啊!” 上官柳莹的琴音一收,纤纤玉指刚起,台下的赞声便纷纷响起。女子宠辱不惊的微微颔首,浅淡的笑意挂在绝尘脸上,淡定若仙子。众人都知道丞相上官玉嵊家里面,有如此才女佳人一位,她性格温润如玉,样貌更是清丽绝美,不知有多少大臣家,想上门提亲。只可惜,此佳人早在上官夫人腹中时,便许给了端睿王的儿子,祁明夏。 而此时此刻,祁明夏却是浅浅而笑,轻抿了一口杯中的温酒,无意的掠过上官柳莹的身姿。 “小女才艺不精,令诸位见笑了。”上官玉嵊很是满意,但嘴上还是谦逊一说。众人又笑他的谦虚,几番推说之下,气氛很是融洽。此时,皇帝身下处的尊座上,溪妃却盈盈起身,冲着祁烨和众大臣均是一拜,然后道:“臣妾今日也有舞艺献出,已准备了有半月有余,皇上,今日良辰喜景,臣妾愿意为诸位大臣以及皇上,献舞,还请恩准。” 溪妃闭月羞花的容貌,在碧流湖的莲灯之下,映照的光彩动人。祁烨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然后道:“爱妃既然有意献艺,朕怎么能多加阻扰呢?诸位大臣虽然是赏舞的好手,但还未见过边国的舞艺是个什么样子呢,爱妃此次,可是要让我们大饱眼福?” 溪妃娇羞一笑,回到:“皇上放心吧,臣妾定不负所望。” “哈哈。” 祁烨拍案而笑,众人也是映衬的陪笑。溪妃一脸雀跃,忙作了揖,匆匆下去准备了。芊泽见她的出现,便知羽晴也要出来了。她抚着胸口,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但一颗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半晌过后,沁岩台的灯光点的愈发亮腾了。十几名婷婷袅袅的女子,身着嫩红舞衣,翩然而至。溪妃最后亮相,居然穿的是件红艳之极的纱衣。姿态妖娆,媚眼如丝,盈盈向着众人一拜时,全场愕然。 她的衣服,妆扮…… 竟然和婪妃一模一样! 祁烨饶有兴致的望着溪妃,只笑不语。溪妃抬眸,见男子正一脸兴致对着自己,心下顿喜。犹记起半个月之前,洛羽晴娓娓道来的话。 “溪妃娘娘,奴婢认为,娘娘若再不采取行动,是根本得不到皇上的宠爱的。” 一语中的,溪妃虽是懊恼,却反驳不出半个字。 “奴婢只是一介奴才,怎么能和娘娘媲美?娘娘应该考虑的是,皇上身边的众多女人。她们个个姿色出众,特别是婪妃,深得皇上的宠爱。难道娘娘不觉得,婪妃得到宠爱也是有原因的吗?” 祀溪一听,急忙问道:“什么原因?” 洛羽晴淡淡一笑,凑近些许,继续说来:“婪妃娘娘她,足不出户,却能得到皇上如此的宠爱。除却她长的倾国倾城,最重要的是,她的妖艳!” “妖艳?”祀溪一惊。 “皇上他喜欢妖艳的女子,婪妃的妆容从来都是妖媚之极,尤其喜欢穿红衣。如果娘娘也能投其所好,做其打扮,不正好和着了皇上的心?莲灯宴上,众女媲美,娘娘你貌若天仙,也定不会被比下去,加上娘娘若肯舞一曲,艳惊四座,害怕得不到皇上的宠爱?” 洛羽晴头头是道的说来,一字一句都钉进了祀溪的心。她惊觉自己的愚昧,一味吵吵囔囔的得到皇帝的宠爱,不如主动出击,赢取机会。但转瞬,祀溪又道:“可我并不会跳舞呀!” “没关系,娘娘,奴婢会教娘娘,奴婢懂一些。” “真的?” 祀溪喜出望外,激动的安扶着羽晴的双肩,道:“真是太好了,羽晴,前先是我误会了你。是我一时冲动,我也只是气一时,根本就没有怪你的意思。羽晴,你帮帮我吧,教我跳,教我跳!” “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羽晴低首一拜,头敛下时,杏眸里却滑过掩饰不住的诡谲。 祀溪从臆想中折回,一张小脸上,绽放出灿然的笑容。笑过之后,她便开始翩翩起舞。红纱绕身,宛如红云漂浮,四周的伴舞随着她的一张一合,也随之一放一敛。祀溪虽是初学,但底子却极好,身子很为柔软,如若不是好手,是无法辨别她舞姿的瑕疵的。 只是,只是,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望着祀溪而舞。他们的脸上不但没有惊艳,反之有的是,愕然,诧异,甚至一丝丝的恐惧。祀溪舞的投入,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脸上神情的变化,而沁岩台之上,除却皇帝与婪妃,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 祁烨嘴角的笑愈发张扬,他却不出声,仍是眯着俊眸,一味欣赏。而身旁的婪妃更是笑意浓浓,甚至快掩饰不住了。 大臣们冷汗涔出,偷偷瞥向皇帝,更偷睨正在笑的极其古怪的婪妃! 芊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一双清眸,四处打量顾盼。大家的神色真的太奇怪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而婪妃的神情更是诡谲,凭着自己对她的了解,这笑虽浓郁,却没有半丝好笑的成分,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究竟是哪里?(未完待续) 莲灯宴三 溪妃舞的十分投入,动作一气呵成,根本瞧不出是个新手。只是她自己心下明白,这舞并不是初学者应该习之的舞蹈。此舞繁琐且长赘,中间的动作很容易忘记,并且在最后还有一个连身三转加一个凌空跳跃,初习者大都无法完成。但当那日,洛羽晴舞了一遍给祀溪看后,祀溪便如着了魔一般,硬要跳这曲。 因为,这舞极尽妖娆。 妖到,定能夺取了了,皇帝的视线。 祀溪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均齐刷刷的投向自己,她分外得意,心猿意马得舞步竟有些凌乱。但她立马收心,因为最后压轴的一跳,乃是整曲舞的精髓。 女子袖口的绫缎一收,玉足抬起,纤细的腰身一扭。众舞伴均伏下身子,让出一道,女子的身形便如花开仙子一般,飞旋而转,一,二,三下。祀溪三下都完成的极为完美,就差最后的当空一跃。 想罢,祀溪着地的脚踝一扭,蹬地而起,身子弹跳起来,红纱遍身,倏地的凌空一跃。众人抬目,眼见那抹红艳的身姿,在空中如被放慢千倍一般,旋转一周后,翩然掷地。祀溪一颗心因喜悦而狂跳,她知道自己要成功了,脸上喜不自禁。 只是落地之时,左脚却出人意外的趔趄一下,身子一倾,竟侧倒在地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远处的芊泽也不免为之感到惋惜。地上的人儿,脸上一红,却立刻佯装故意跌倒一般,伸出纤纤玉手,娇羞的睬了一眼金銮宝座上的祁烨。 “皇上,臣妾扭伤了……” 她本以为自己很聪明,应变的及时。只是台下均是鸦雀无声,静的落针可闻。祀溪感到一些蹊跷,神情迷茫的望了望祁烨。只见男子勾在唇畔的笑,那样诡谲而古怪,一时间寒毛顿起。 凉意猝生。 祁烨见她娇嗔了一句,却是呵呵轻笑一声,目光撇给了一旁的婪妃。婪妃眯了眯眼,下一刻,竟然站起身来,径直走了过来。芊泽大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心底的不安果真应验。这婪妃一直笑的颇有玄机,此刻终是按耐不住了。 祀溪从地上有些踉跄的爬起,先是不解而惘然的睨视婪妃。但婪妃却抬起下巴,模样甚为傲然。当两个同样着红衣的女子,走在一起时,台下的人顿时哗然一片,啧啧惊叹起来。 溪妃本也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当婪妃一靠近,放在同一瞥风景处时,孰高孰低,一眼可辩。 根本,无法相比。 婪妃的美是毋庸置疑的,是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无法形容的。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摄人魂魄的魔力,眼波一流转,便是魅惑众生。祀溪一张小脸,在发现大家的反应后,忽的便羞的透红。相形见拙下,女子恼羞成怒的瞪起婪妃来。 婪妃却轻哼一声,淡淡道:“溪妃娘娘可知,你刚才跳的是什么舞吗?” 祀溪一顿,疑惑的回望。 “多年前的莲灯宴上,先皇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妃子,便是舞的这曲。这舞本是平凡的很,但那妃子一舞后,便无人再敢舞之,溪妃娘娘可知,这是为何?” 祀溪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答之:“本……本宫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婪妃一听,不语反笑,众大臣们更是脸色铁青。婪妃所指的妃子,正是当朝皇帝的母妃。这个女子的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是禁忌,是绝口不提的隐疾。而现在,祀溪竟然以如此拙劣的舞技,跳起已故太妃的舞来,这不是自寻无趣吗?更何况,这舞不仅是太妃的独伎,更是…… “因为,这舞的压轴之处,已被她跳活。从她跳过之后,这舞不再是人间能有,能跳的人,除了她以外,也只有一个人!” “谁?”祀溪断然没有想到,这舞还有如此诸多玄机,当即问到。 婪妃美眸一眯,笑意盎然,但转瞬,她的笑意便忽然敛起。凛冽之光从瞳仁中闪过,她挥袖一掩,身子向下一曲。祀溪大惊,芊泽更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抹鲜艳的身姿,在曲身之后,如同猎豹一般,从地上转势弹起。 一转,二转,三转,四转,五转,六转! 她旋身竟转了六转! 六转之后,左腿一扭,凌空飞跃,当即在空中又旋了六圈!芊泽见她红色已在她的飞舞之下,幻化成了天际红云。所有的人均是瞠目结舌,这舞技只应天上才有,地上哪能轻易见得? 短短数秒,婪妃已轻然点地。她抬首之时,美眸正好对上祀溪惨白的脸。 祀溪的绣拳攥的紧紧,她先是一楞,然后立马反应过来。 这舞是洛羽晴教她跳的! 她倏地向羽晴瞪了去,芊泽虽着她怒目而视,也惊觉,她在死死瞪着羽晴!难道……难道这舞和羽晴有关?这舞既然如此禁忌,祀溪又怎么会随随便便的跳?莫非她并不知晓,且又有人从中怂恿,而此人……此人正是羽晴? 洛羽晴感知到祀溪如剑般的视线,却波澜不惊,依旧敛着眼帘。 祀溪脸上乍青乍白,一时之间,杵在原地,有些无措。 “溪妃娘娘的舞技,就是如此这般,也敢在众人面前炫耀?你可知,舞这舞者,如若不能和本宫这般,是要被杀头的?” “杀头?” 祀溪吓的花容失色。 “只不过是个舞,为何舞不好,便要杀头?”祀溪大惑不解,她囔出声来,台下的大臣们却均是摇头长吁,似乎十分惋惜。祀溪不敢相信,难道大家都知道,这舞的玄机?难道,这舞当真舞不成那样,便要丢脑袋? 可……可为什么就是她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祀溪惊的后退数步,姣好的面容,此刻一丝血色也没有。婪妃得意洋洋的冲着她笑,而祁烨更是像在看好戏一般,一语不发的睨视一切。 “不,不,不!我是边国公主,怎么能说斩就斩,你胡说!” 祀溪摆起手来,惊慌失措的呼到。婪妃绝美的容颜,笑的愈发灿烂,台下死寂一片,气氛极为紧绷。不远处的芊泽也是大为吃惊,杀头?难道,跳不成一舞就得杀头,这舞究竟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就连异国的公主,当朝的四妃之一,跳不成,也不能幸免于难? 缄默了许久,沁岩台上的氛围,顿时,寒澈一片。 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柔美的嗓音幽然而起:“皇上,婪妃娘娘,奴婢愿意代溪妃娘娘一舞,还请皇上能够开恩!” 此声语毕,芊泽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凝固了! 羽晴! 洛羽晴! 女子盈盈起身,淡定的容颜里,勾着一抹浅笑。祀溪见她从舞姬堆里站了起来,侧身便是一指,愕然道:“你,你!” “娘娘,奴婢愿意为娘娘一舞,奴婢定不负所望!” 洛羽晴倏地换作一副替主拦刀的模样,祀溪觉得胸口灼热,气的说不出话来。洛羽晴满是担忧的瞥了一眼祀溪,然后匆匆踏了几步,霍然跪在皇帝面前,道:“皇上,如果奴婢舞不好,就让奴婢代娘娘去死吧!” 其情灼灼,众人声声暗赞。 祁烨仍不起身,饶有兴致的睨视洛羽晴。许久,他才淡淡发话:“你倒是护主心切,好,朕应了你,让你替你的主子,把这最后一式,舞了。” “奴婢谢皇上隆恩!” 洛羽晴喜极而泣,试了试泪后,起身冲着众人一拜,然后碎步踱到沁岩舞台的中央。众舞姬让作一边,祀溪也还处在怔忡之中,也乖乖的站在一旁。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集聚在羽晴轿瘦的身姿上。 她穿的极为平凡,嫩红衣衫,典型的陪衬意味。 无红衣裹身,她能跳出绚烂一片的迷离景致吗?众人不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浅浅的觉着,她说不定真的能成功,且给予他们出人意表的表现。 芊泽在原处,急得大汗淋漓。羽晴在做什么,她是在送死吗?那舞那么的难,万一要是跳不好,人头便不保了。她比不得溪妃娘娘,芊泽是不信,凭着溪妃边国公主的身份,皇帝还当真能为了一个舞斩了她。但是,如果是羽晴,就另当别论了! 怎么办,怎么办呀? 急火焚心,芊泽手足无措。 “请把灯灭了可不可以?” 洛羽晴站在原地,先未急着跳,却淡淡启声道。内监听了她的话,冲着皇帝疑惑一睬,祁烨点点头后,他才挥挥手,令众奴婢灭灯。本是亮腾的如昼的舞台,在灯灭之后,却只剩下悄然皎洁的一袭月光。 月光清涟,落在女子肩上,银辉撒了一地。 她却仍迟迟不动。 芊泽急到不行,乘着灯光大灭,竟斗胆蹿到前方来。躲在祁澈身后,一脸焦急的望着羽晴。祁澈看的投入,也没注意芊泽,此时此刻,台上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女子的下一步。 蓦地,女子轻解罗裳,竟然把自己嫩红色的外衫脱了下来。 虽着外衫渐褪,女子的全身上下,开始发出迷离的荧光!此光遍布全身,令其整个人,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会发光!” 祁澈掷扇拍案,惊叹道。芊泽也是诧异连连,想不到羽晴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她是怎么做到的? 洛羽晴心下很是得意,众人的反应正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知道,比美貌,比妖艳,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婪妃相提并论。只有祀溪那样的笨蛋,才会选择穿红衣,和她一较高下。与其,拼舞技,拼美貌,不如拼个出人意表,拼个独一无二! 她全身已擦了萤火虫的粉。灯光大亮时,谁都看不出这光芒,如若灯光一灭,盈盈月光之下,她就是唯一的光源! 祁烨坐在龙椅之上,一双幽深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艳。他稍稍立直了身,紧紧凝视女子。 洛羽晴拾起地上的红纱一片,银光下它更像是一色月白绫缎。她绕在身上,终是开始舞动。 一转,二转,三转,四转,五转,六转! 芊泽默默的数着,心也虽着羽晴的舞动,铿锵的跳跃。 脚尖着地,扭势一转,蹬地跃起。 一下,二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薄绡纱裾,如同波光粼粼的绮艳湖水,轻漾起华美的波榖。荧光绕身,在空中划过无数道青痕,如梦似幻见,所有人仿若真的见到了月下仙子。这般妖艳的舞蹈,惊人舞得如此清丽,妖娆却不妖冶。 奇了!奇了! 台下掌声四起,洛羽晴完美落地,抬首时,目光里已是得势之容! 灯光从新被燃起,洛羽晴曝露在众人眼下时,众人已是满满的如痴如醉。祀溪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子,全身僵硬不堪。她,她原来早有预谋!她先让自己出糗,然后已护主之名,献艺。她准备的如此充分,竟然把同一支舞跳的决然不同!而所有人都被她折服了,而自己却像小丑一般,任人嗤笑! 芊泽喜的哭了出来,她深深的喘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跳成功了,没有失误,没有!她不会被砍头,不会的! 洛羽晴舞闭之后,便盈盈躬身一拜:“奴婢献丑了。” 娇羞之中,带着一抹淡定从容。 龙椅上的祁烨,听罢,先是轻然哼笑,而后,竟然一拍龙案,豁然大笑道:“有趣,有趣!” 芊泽一听,心下又想起之前的担忧来了。洛羽晴如此费尽心思,她难道不会真的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吧!她是想要做什么呢,她……她…… 祁烨睨了一眼洛羽晴,她脸上虽然装作十分泰然,但却掩不住眼底的一抹笑意。祁澈暗自冷笑了一声,然后又瞥了一眼一旁已面无血色的祀溪。她仿若灵魂被剥落一般,双瞳无神。可想而知,她受的打击有多大。 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很好,很好。 祁烨招招手,内监单喜识趣的靠了过来,祁烨与之耳语了一声,那单喜赶忙点头。耳语之后,单喜霍地站直身,又对着下面的奴才们窃窃细语了一番。那几个奴才得命后,便规矩的行至沁岩台中央,躬下身,在洛羽晴的耳畔说了几个字。 芊泽自然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见羽晴的面容突绽笑颜,神色尤为惊喜,心里的忐忑愈甚。恰好,身前的祁澈,嬉笑出声,满是笃定说到:“看来我的皇兄,又要多名侍妾了,这奴才可真会耍心机。” 芊泽一听,身子忽的往前不稳的一倾。祁澈感知身后,有了动静,便调转回头,一见芊泽脸色铁青,目光无神,便赫然道:“芊泽?” 此声充满诧异,尤为洪亮。 主位上本是一脸意兴阑珊的祁烨,在听见这两个字时,黑眸倏地微瞠。一旁的婪妃也惊觉的扭过视线。 于是,这全场最高贵的两人,视线不约而同的一齐投向一个默默无名,正在失神的奴婢。(未完待续) 破碎预告 祁澈惊呼了一声,引得四座一震。芊泽亦被祁澈吓一大跳,瞠眸抬首,与龙椅上的祁烨四目相接。祁烨撑在颚边的手,忽地一抖,他并没有想到芊泽会在此地,但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为何祁澈刚一脱口而出,他的视线便敏感的寻了去! 但转瞬,他便注意到,芊泽倚着祁澈甚近,两人似乎早已相识。男子微微眯眼,心忖:她是什么时候认得祁澈的,而且仿佛很熟稔?想罢,祁烨的黑瞳便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俊眉别味一挑,令台下的芊泽胆战心惊的低头。 芊泽认得他眼中的一缕杀气,慌的扯住祁澈的后衣,躲到他身后。祁烨见此,心里蓦地蹿升一股子莫名怒火,冷笑一声后,道:“这不是婪月宫的宫女吗,怎么跑到景王爷的座上去了?” 皇帝发话,本来并未有过多注意的大臣们,纷纷扭过头来,睨视这方。芊泽吓的脸色惨白,一时间不知所措。祁澈倒很自在,他见芊泽战战兢兢,便咧嘴一笑,释然的对着皇帝解释:“哦,原来她是婪妃娘娘宫里的人,今天,是我带她进来见识见识的,并无他意,还请皇兄莫怪。” “见识见识?” 男子剑眉又是一扬,一双黑瞳至始至终都锁在芊泽身上。芊泽虽是敛着眉眼,但这目光实在太过摄人,如芒在背。 “她也只是贪玩,爱看热闹,皇兄,臣弟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见她有趣的紧,这一次就带她进来看了。皇兄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祁澈怕皇帝会因芊泽擅闯沁岩台而责罚她,便一个劲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他却不知,他越是如此,皇帝的怒气便越甚。 这莫名其妙的怒火,就连祁烨也不知是为何。 “有趣?她怎么有趣了?” 本该就此结束的话题,祁烨却偏偏不依不饶,祁澈心下有些奇怪。男子一顿,不解的神色溢于言表,而与此同时,众大臣们也颇感不妙,一致的投来目光。就连一旁一直默默喝酒的祁明夏,也紧紧睨视芊泽。 “这……”祁澈略有思量。 有趣,怎么有趣了?他也没有多想,是什么引得他对区区一个宫女,兴趣浓厚?男子微微一懵,紧接着便拍了拍手上的扇子,豁然道:“这个宫女胆子大的很,见着本王从来不行礼,她还斗胆喊本王……本王……” “喊你什么?” 祁烨扶在榻边的大手,不自禁的力道加重。他微微倾直身子,目光如炬的凝视吞吞吐吐的祁澈。芊泽在一旁,一张小脸已无半丝血色。这个祁澈怎么能这样说她,她对他不敬,都是因为他先骗她在先呀!如果,他再把自己喊他公公的事抖出,到时候孰对孰错,都躲不过一个死字。 想罢,芊泽急的双眼泛红,赶忙跪在一旁,一个劲的磕头。 “皇上,是奴婢的错,奴婢擅自闯莲灯宴。奴婢该死,该死!” 祁烨见芊泽忽的狠狠磕头,不但胸间的怒火未被湮灭,反倒愈加熊烈。 贪玩,爱看热闹?有趣,胆大? 他怎么从来都不觉得,他只知她是个胆子小的自己跺跺脚,便会打抖的宫女!什么时候,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祁澈见芊泽死命磕头,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于是忙将功补过,道:“皇兄,是臣弟硬要带这她进来的,不干她的事。而且之前她对臣弟不敬,其实也是臣弟有意隐瞒了身份。皇兄,你就饶了她吧,她也不是有心的。” 男子见芊泽如此害怕,便心生怜意,都怪自己刚才喊的大声了,让皇兄给听见了。他是知道,皇兄的个性很为乖僻,易怒也易静。但他一向都是很疼自己的这个弟弟的,如果把错放自己身上,他就不会再追究了。 不过,想来也蹊跷,这么大个宴席上,为何就一宫女闯进来了的事,而刨根究底呢? “莲灯宴上的一切,从来都是有条有序。说不能进的奴才,就算是臣弟带进来了,也是错。宫有宫规,惩戒是不会少的。但她是婪妃的人,如何惩戒,自然是交给她了。”祁烨知道自己在走题,但他实在是见不惯芊泽被祁澈庇护的模样。而且,一向都是我行我素的祁澈,从来也没有袒护过哪一个奴才,这一次破例,不得不的令他怀疑,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想罢,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把芊泽弄走。他见着她,便心绪不宁,虽然,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语毕,男子不顾祁澈有些错愕的表情,便冲着一旁的婪妃,稍稍做了个眼神。婪妃冷冷一笑,似乎是看穿了皇帝的心思。规矩的作了一个揖后,便邀人把芊泽带到身边。 “你好好待在这,待会儿,我自然会罚你!” 婪妃冷冰冰的说到,把芊泽搁在自己身后的幕帘后。 芊泽这会儿倒并不害怕了,只要没有被杀头,她受点刑罚倒是不打紧。只是临走之时,她仍旧忧心似焚的回望了台中的洛羽晴一眼。洛羽晴仍旧低着头,长发微垂,那被掩的侧脸上,表情不得而知。但芊泽心知肚明,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当皇帝的妃子了。 只是,芊泽心寒,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睬过自己一眼。 是因为愧疚吗,是因为这样的情景下,十分难堪吗? 还是因为,她已认为,没有必要告之自己一声,或者,她已然抛弃了,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想时,芊泽已暗暗的躲在一旁的幕帘之后,默默流泪。 女子微微啜泣,帘幕前,是婪妃的座位。红衣女子目光直直的投在沁岩台中央,被选定封赏后的洛羽晴身上。只是,身后女子的哭泣声,却扰的她心神不宁。她微微皱了皱娥眉,然后摆正身姿,继续面带笑容的睨视一切。 沁岩台上,洛羽晴如期的得到封赏,贵为羽嫔。 芊泽从帘幕后探视,见女子喜出望外的得获封赏后,便随着内监单喜退了下去。芊泽一咬牙,仍是不死心,她稍微踌躇一番,便又赶忙从幕帘后悄然退去。她必须得和羽晴说清楚,她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女子一路焦急的追,在拐角的长廊上,她终于赶上了正在被送往皇帝寝宫,准备侍寝的洛羽晴。 “羽晴!” 这声分明带着哭腔,洛羽晴一行人倏地止步,单喜疑惑的调转回头。见芊泽跑上前来,一个劲的对着他鞠躬:“单公公,你让奴婢跟羽晴……羽嫔说,说几句话好吗,求求你了!” 单喜本有些踟蹰,但却见一直低着头,默默不语的洛羽晴忽的抬起眼帘来,淡淡道:“就让我和她说几句话吧。” 单喜顿了顿,然后微微颔首。 几个送行的公公,退作一旁等候。寂静的长廊里,就只剩下芊泽与静默下来的洛羽晴。纱灯挂在廊角,昏暗的鹅黄色灯光,洒在两个清丽女子的身上,竟泛出幽幽伤色。 芊泽先只是静静的流泪,她紧紧睨视着羽晴,但羽晴的脸上却分明有着一丝愧色,一丝不自禁的难过。经历许久的缄默后,她才抬起眼来,道:“对不起,芊泽。” 芊泽一听,哭的愈加厉害。 “你不想和我一起回去了吗?” 洛羽晴惨然一笑,竟又是不语。芊泽有些激动,上前一步,又是说到:“羽晴,我们能有机会回去的,你别做傻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溪妃,但是,仅仅是为了报复,又何苦要葬送自己的幸福呢!” 洛羽晴摇了摇头,道:“芊泽你太单纯了。” 女子一懵。 “你难道还在想着,要回那个世界去吗?当你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被人陷害,被人殴打,被人嘲笑唾骂的时候,你还在傻傻的想着要回那个世界去吗?”洛羽晴终于抬起眼来,一双如潭般深邃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盯着芊泽。 芊泽惊的半张着小嘴,脸色煞白的回望女子。 她惊的无法说出一个字。 “真正傻的人,是你。” 顿了一拍,洛羽晴又是说到:“我过够了这样卑躬屈膝的日子。奴才,无论多么努力,也不过是一个奴才。主子高兴了,就赏你这个,赏你那个。不高兴了,就能罚的你跪到半个月腿都是颤的!芊泽,你何尝不是被那妖妃打的头破血流,难道,她打过你之后,你还得吞下内心的恨,依旧对着她,和颜悦色?” 洛羽晴愈说愈激动,她忿恨的咬着下唇,一张姣好的面容上,竟是惨白的凄清。芊泽怔怔的望着她,眼见女子的恨,以最极端的方式宣泄而出。 “羽晴……” 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了下来。芊泽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原来在洛羽晴心中,已然产生如此多的变化。她表面上风风光光,做了溪妃最得宠的贴身婢女,哪知,她却吃了这么多的苦! “我说过,要那些欺负过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我就会做的到的。我洛羽晴以前不会输给别人,将来亦不会输!芊泽,不要再去留恋过去了,我们回不去的,如果上天真是有所安排,为什么,又要我们好端端的做奴才!” “我不要做奴才!” 她终是咆哮出声,那深幽的瞳仁忽地一缩,表情竟有些狰狞。芊泽从来没有见过羽晴如此,她向来都是自信满满,向来都不会激进的大呼小叫。 而此刻,她却如同一簇熊熊烈火一般,正磅礴的爆裂开来。芊泽觉得,她看上去,竟如此的陌生而遥远。 世界仿佛在此咆哮声后,归为宁静。 两个女子默默对视,一个仍激动的瞠着双目,一个却只默默的流泪。 许久,芊泽摇了摇头,低首到:“你不爱哥哥了吗?” 这声是如此的渺小,芊泽企图用最后的牵绊来找回曾经熟悉的洛羽晴。只是,回应她的却是女子冰冷的一丝凉笑,笑过之后,她却决然道:“从今天起,我只爱一个男人。” 如雷袭耳,芊泽的心砰的一下,被击碎了般。 “对不起,芊泽,我要走了。” 那边的单喜不满的招了招手,洛羽晴瞥了一眼,反身对芊泽一说。她见芊泽只是低着头,闷不吭声,便长长一叹,默默离去了。芊泽听见脚步声愈渐遥远,她就像被世界抛弃了一般,杵在原地。 是啊,原来,只有自己不够清醒是吗? 只有自己想着,终有一天能够回去,回到哥哥的身边。 而其他的人,却已走远。(未完待续) 册后 洛羽晴走后,宴席仍旧照常进行。其实皇帝纳个侧室根本算不上是大事。只是收的恰好是边国祀溪公主的奴仆,便有了刻意讥诮的意味。众大臣心下虽有困惑,但只是闷不敢言,同时却不自禁的去瞄此刻溪妃娘娘的脸色。 祀溪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她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死死的盯着地面。身上飘零的红纱,如此妖冶,与她煞白的脸色,格格不入。相衬来看,反显得分外讽刺。 “朕的溪妃真是名好主子,调教出来的奴婢都令朕如此怜爱,朕可是想好好赏你。” 祁烨的神色又换作先前的意兴阑珊,他冷冷的瞟了一眼祀溪,嘴畔挑起得意的浅笑。 祀溪低垂的眼帘,仍是不动,但不经意间,眉尖还是倏地一跳。 “来,朕敬你一杯,如何?” 男子像是对女子的失魂落魄置若罔闻,反到摩挲了一下手边的酒杯,缓缓举起。他的挑衅如此明显,令在座的诸位大臣,实在是想不通。特别是上官玉嵊,他几次欲言又止,但话到嘴边,却又强咽了下去。 祀溪好歹也边国最喜爱的公主,如此这般讥讽她,分明是对边国大不敬。区区一个女婢都能喧宾夺主,皇帝还真昏的纳了她为嫔!上官玉嵊满腔的郁愤,不得以泄,一张老脸上,神情忿忿。但,一旁的祁明夏却并不讶异,他对这样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当朝天子,暴戾而多变,什么事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不过尔尔。 想时,祁明夏又微抿了一口温酒,与其关心这些,他倒是有些担忧起芊泽来。她落在当今最为得宠的妖妃手里,不知是非凶多吉少?想罢,男子不自觉的抬起眼帘,偷瞥了一眼正在金銮龙椅旁,正襟危坐的婪妃。 这不瞧还好,男子黑眸一抬,居然发现,婪妃竟也直直的望着自己。 祁明夏一顿,他认为这并非巧合,婪妃似乎睨视自己已久。因为,莲灯宴上,自始至终,他都觉得有一抹视线好巧不巧的投在他身上。起初他只认为是哪家的千金,瞄了过来,心下并不在意,但此刻,他分明能确定,这视线居然是那妖妃的。 男子蹙了蹙眉,故意敛下视线,又是轻啄杯沿。婪妃却眯了眯眼,嘴畔微微一勾。 “皇……皇上,老臣看溪妃娘娘定是身体不适,还是不宜饮酒,应当早早休歇去了吧。” 上官玉嵊果然沉不住气,他起身一拜,毕恭毕敬道。 祁烨微微折眉,侧过脸来,饶有兴致的瞥了一眼那胡须花白的老者。转瞬,他哈哈大笑两声,道:“我的爱妃,你的脸色,果然十分苍白啊。朕就不为难你了,来人啊,送溪妃娘娘下去歇息。” 他一喝令,数名奴才便上前欲搀扶祀溪。祀溪这才一晃手,狠狠的抬起眼来,怒瞪祁烨。 他是故意的,故意的…… 故意羞辱自己,故意践踏自己的尊严。 从进宫以来,便对自己忽冷忽热,令自己日日忐忑。祀溪原本以为,是自己不够上心,未去争宠。但此刻看来,即便她能做到最好,他也不会睬自己一眼的,是吗?但究竟是为何,她堂堂边国公主要遭此羞辱? 祀溪的下颚微颤,步履蹒跚的走了几步,道:“皇上,臣妾自己会走,自己认得路。” 祁烨面不改色,反把杯子送到自己唇边,慢慢饮尽,他饮时目光始终锁在祀溪身上。仿佛要把她,吞下肚一般。祀溪感到不寒而栗,居然把视线撇开,然后匆匆作揖:“臣妾,这便告退了。” “送溪妃。” 祁烨挑起眉尖,饮尽那灼酒后,便又把杯子递给一旁的奴婢:“来,再给朕斟上一杯。” 那奴仆执壶斟酒,刚满了,祁烨便又霍然喝了下肚。一连好几杯,他尽数饮了下去。众人见气氛顿时又有些微妙,皇帝又不知怎么地,只喝酒,不说话了。舞姬们也纷纷退了下去,既没有助兴表演,也无人畅所欲言,沁岩台上,气氛黑压压的阴霾。 一旁的婪妃本是凝视祁明夏,但见祁烨似乎有些不对劲,便侧转过视线。 祁烨对任何事物都没了兴致般,光顾喝酒。几盅酒下肚后,他脸色微醺,狭眸里氤氲着一丝情绪。转即,他忽地停止了喝酒,把深邃的目光投给了台下的一抹绝尘白色。 上官柳莹只是正襟危坐,对任何视线不予理会。 “玉嵊丞相。” 倏地,祁烨启声。 “臣在。” 祁烨眉梢一挑,仿佛微有醺意的扬了扬手:“那位,可是丞相的千金?” 上官玉嵊一顿,睬了睬自己的女儿后道:“是……是。” 不知怎么地,他竟有些吞吐。 “很好。”祁烨颔首,俊美无匹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他瞄了瞄祁明夏的脸色,又转而看了看一旁的婪妃。祁明夏未有动静,而婪妃却一脸的铁青。看来,她已经猜到自己要做什么了。他说过,要给她看一场好戏,这场好戏的开端,就是莲灯宴。 “令千金真是标致的美人一个呢,好像朕小的时候便有见过,是吗?” 上官玉嵊忙点头,回答:“是,小女儿时进宫时,曾有幸与皇上嬉耍。”说罢,他赶紧冲着上官柳莹微呵道:“柳莹,还不赶快起身叩见圣上。” 白衣女子始终低头,听父亲命令时,才缓缓起身,不紧不慢的对着祁烨跪下。 “臣女上官柳莹叩见皇上。” 女子盈盈一叩首,白纱飘逸落地。敛下的眉睫,似蝶翼般微闪微闪,祁烨仿佛看的着迷,竟然站起身来。上官玉嵊大诧,眼见皇帝自顾自的走近小女,并且面上还挂着一抹魅惑的浅笑。他心下开始十分忐忑,若不是皇帝喝多了,对小女……小女产生了兴趣? 想罢,额间已是冷汗涔出。 “数年未见,当年的小女孩,已出落的如此绝色。但真是女大十八变,令朕好不动心。”说罢他行至柳莹身前,微微躬身,又是说道:“人说,好事成双,今夜莲灯盛宴,朕纳了一位舞技非凡的侍妾,现在,也应该成就这第二桩好事了。” 他语毕,全场哗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话已说的如此明显,看来也是要把上官家的小姐纳了做妃了。可是,上官家的千金早已许配给了明夏将军,当着祁明夏的面上,皇上还真敢如此直截了当? “皇……皇上,小女无才无德,配不起皇上您啊,再说,小女已许给了明夏将军,这可是指腹为婚,不能反悔的呀!”上官玉嵊立马跪下,自己的女儿乃是心头肉,皇帝妻妾众多,而且有婪妃当道,成为妃子终是要郁郁不得终。自己女儿性子淡薄,哪里懂得争宠,在后宫这个是非之地,根本没有存活的机会。 “丞相过谦了,刚才令千金不还一展琴技了吗?朕现在还余音在耳,绕梁三日呢!” 祁烨不给予辩驳机会,便立马传了人来:“来,拿诏书出来吧。” 男子一扬袖,风火的转身,大步回了座。此时,单喜已从寝殿赶了回来,把一早就准备好的诏书展开,长声念道:“朕承天序,今见上官家女,上官柳莹才貌双全,谈吐雅致,乃有为后之风范。再三思量后,朕乘今日良辰佳景,特此封臣女上官柳莹,为祁胤国后,钦此!” 单喜拖音语毕,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哗然一片。 “封后啊!” 一大臣拍案惊道。要知道祁胤国定皇后一事,已定夺数年,但因为婪妃当道,皇帝沉溺于她的女色,根本就对其他的女子,视若无睹。几次有此类进谏,均被皇帝给退了回来,而现在却突然说要立了玉嵊丞相的千金为后,怎么能令人不震惊? 上官玉嵊听罢,双手不自禁的抖了起来,他怔怔然,半晌未有说话。而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上官柳莹,身姿却忽地一顿,僵硬不堪。 众人私下论及时,均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给祁明夏。男子依旧未有过大反应,只是不再斟酒自饮,反道目光平静的望向皇帝。 祁烨静了好一刻,把所有的人的表情都揽入眸中。许久,他才懒洋洋启声:“指腹为婚不能反悔,难道圣意,就能忤逆?丞相,你说呢?” 上官玉嵊一楞,忙霍地叩首:“老臣不敢,老臣谢皇上圣恩!” “那就好,下个月初五,也是良辰吉日,到时候朕正式册后。”说罢祁烨便缓缓起身,单喜知道皇上是累了,想要走。便赶忙披上一件明黄外袍。果不其然,再封完皇后后,祁烨懒懒说到:“今日也不早了,莲灯宴就此结束了吧。朕也累了,众爱卿也退下吧!” 语毕,百名大臣均下拜磕头,跪安之后,人群纷纷散去。 祁烨行至婪妃身旁,只是稍稍带了一眼。婪妃面色如泥,也是冷冷清清的回眸。 “怎么样,这戏你可还满意。” 婪妃听罢,脸色却缓了过来,报以璀璨的笑容:“我从不关心,不于我相干的事情。” “那就好。” 微微一笑,祁烨大步而去,带起一阵生风,刺得婪妃脸颊生疼。她楞在原地许久,之后,便惨然一笑。心忖这其实根本就关她的事,他说的没有错,自己和他才是一路的。自己应该正视,自己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人,而恨…… 是无法解的咒。 芊泽坐在沁岩台的后廊处,发愣。 她其实并不用如此激动,羽晴她不过是做了她应该做的选择。她有什么权利去阻止她呢?她一向都是逞强的,一向都是最能适应环境的。说白了,其实根本是自己害怕被抛弃,害怕孤单。她说的对,自己太傻了,傻的一直以为,一点点的努力,总有一天自己能回到最初的世界。还能和她一起,回去见着哥哥。 但是呢,她已经忘记哥哥了是吗? 从今天起,我只会爱一个人…… 泪,滚落而下。 凄清的月光披在身上,仿佛有了重量,脊梁被微微压着,让自己喘不过气的是命运还是过去?如果,她从来都只是生在此地,或许便没有这样的想法。可她就是放不开,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再也不能回去。 羽晴,我好孤单…… 女子眨了眨眼,又是几颗晶莹的泪珠,泼然而下。忽然,一袭拽地的红纱飘至眼前,芊泽一懵,倏地抬起头来,见女子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此刻的芊泽姣好的面容上,泪痕满布,那眸间的伤痛还来不及收拢,便收进了红衣女子的美目里。她微微一楞,远远的见芊泽坐在那,悄无声息,还以为只是偷懒。但如此看来,她似乎真的十分伤心。 就因为皇帝纳了一个妾室? “你哭什么?” 她直直问道,芊泽试了试泪,赶紧起身下跪:“娘娘,奴婢今日犯了大错,还请娘娘责罚。” “我有问你这个吗,我问你哭什么?” 她心情本就不好,这丫头还答非所问! 芊泽一楞,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见语塞在喉。 婪妃眯了眯眼,把芊泽偷进莲灯宴以及洛羽晴被封嫔的事,仔细想了想,然后道:“你是不愿意皇上纳了她,做嫔?” 地上的芊泽一听,又是一懵。这话虽然说的不尽全对,但也并不错。她的确不希望羽晴为了复仇,变得不择手段。婪妃见她不语,以为猜中心思,便呵呵一笑,道:“你,难道喜欢皇上?” “啊?” 芊泽这才大诧,心惊道:这是哪门子的话? 婪妃见她反应甚大,于是便豁然大笑。她未等芊泽反应,便把女子扯了起身,一脸兴致勃然的说到:“走,本宫带你去闹闹洞房,让你得偿所愿!” 芊泽刚想发话解释,胳膊肘便被强力一拽。她吃疼的一哼,心里暗自惊到,婪妃娘娘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但想时,她已被女子硬生生的拖着走,如风般迅捷。(未完待续) 闯入 “娘娘,你这是要带奴婢去哪啊?” 芊泽一边轻扭着,一边焦急的询问。哪知婪妃却是戏谑一笑,回道:“你不是不想让那羽嫔侍寝吗,本宫现在就让你如愿。”说罢,手上的力道又加重,芊泽皓腕生疼,连连喊疼,但婪妃却置若罔闻,一路风风火火的带着芊泽,闯入濮央殿。 濮央殿的奴才们,提着灯笼,远远的便听见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其中还带着女子苦苦乞求的声音:“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娘娘,你不能这样啊!” 芊泽求了一路了,但婪妃却似乎打定注意,非要如此。芊泽心里又惊又慌,她难道真的要带着自己,闯入皇帝的寝宫?她怎么会如此胆大,这可是要杀头啊!芊泽心中有着不信,却敌不过眼前的事实。 濮央殿已然眼前! “婪妃娘娘,这么晚了,皇上已经置寝,还是隔日再来吧。” 门外的几名奴才,一见气势冲冲而来的婪妃,均是吓得手足无措,单喜见便从内殿里亲自迎出。他先是怪异的睬了一眼,泪痕满面的芊泽,紧接着对着婪妃恭敬作揖。 “滚开!” 婪妃一扯嘴角,眉峰微扬。 单喜依旧躬着身,他一顿,继而嘻嘻一笑:“娘娘,皇上现在正在和羽嫔一起,良宵值千金,娘娘是懂得事理的人,还是他日再访吧。” 单喜微微挑理,希望婪妃知难而退。但他心中也是讶异连连,婪妃虽然得宠,但从未见过她为争风吃醋而斗胆进犯。这一次,还揪着那不情不愿的宫女,一同前来,不知究竟是为何。男子语毕,心下虽有疑惑,面上却和颜悦色。 “本宫叫你滚开,你莫不是没有听见?” 婪妃气势不减,大有闯不入,便不死心的架势。单喜这下犯难了,一张老脸上,踟蹰了半晌,却最终说到:“娘娘,老奴不能让您进去。” “很好。” 婪妃不怒反笑,一对深幽的杏眸里,倏地泛起阴鸷之色。 床榻旁的佳人,纱衣微掩,一张姣好的清容,微微敛下。她瞟了一眼,坐在藤木花椅上,稍有薄醺的皇帝,然后温软道:“皇上,该安置了。” 祁烨似乎发了半晌的呆,女子一启声,他才回过神来。男子起身,匆匆瞥了一眼一脸娇羞的洛羽晴,便戏谑的一扯嘴角道:“爱妃,你可是很着急?” 洛羽晴一楞,脸上飘上了红云两朵,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一直投在地上。 祁烨这才颇有兴致的走近数步,如潭般深邃的黑眸,不紧不慢的锁在女子身上。女子感觉他的靠近,一颗心狂喜的跳。男子身上的异香,铺天盖地的袭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全身发热,口干舌燥。 男子走到女子跟前,缓缓的抬起手臂,大手在羽晴头上一带,便把她的玉钗拿了下来。 如瀑布般的乌发,光可鉴人,落满女子的肩头。她微微一惊,抬起眼来,错愕的与皇帝对视。她见祁烨正眯着俊眸,惑魅的浅笑,又羞得立刻低头,道:“皇上……” 祁烨轻笑了两声,却不再有下一步动作,反倒微带戏弄道:“爱妃,今夜可是你勾引朕在先,难道现在还要朕先动手?” 洛羽晴微微一懵,眨了眨大眼,然后蓦地嫣然一笑,道:“皇上你好坏啊……” 女子见男子笑的邪佞,且魅惑,以为她调笑自己,便知趣的回应到。但哪知她刚一嬉笑,祁烨却像极不耐烦般,倏地阴沉了些脸,命令道:“你听不懂吗?” 洛羽晴身子一顿,不解的抬目。此刻祁烨的表情已无半丝温情,黑眸阴兀的直直睨视自己。 “皇上?” 女子弱弱一问,祁烨却冷哼一声。 他见羽晴并不得要领,便讥讽的扯了扯嘴角,冷冰冰道:“你若是想要,就得自己来,你还等着朕对你做什么?” 他把手间的玉钗霍地一抛,双臂一伸,命令道:“替朕更衣。” 玉钗掷地有声,分外刺耳,洛羽晴的视线随着那玉钗而落在地上,而与此同时,她胸间,感到一股灼烫的情绪,正在漫延袭开。 羞辱。 洛羽晴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辱。女子脸上乍红乍白,她忿忿的咬了咬唇,继而缓缓的站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他原来当自己,就是一个自动贴上来的下贱女人。只是一个没有灵魂,只为泄欲的玩物?自己费劲心思跳给他看的舞,也是用心之为。那里面也寄托了她的浓浓情意,他难道都不曾看见?莲灯宴上,他眼中的惊艳,溢于言表,难道都不能说明,他对自己抑有些许动心? 女子心倏地一沉,但却乖巧的站起身来,提起手。 洛羽晴开始替皇帝更衣,解扣的一双小手,微微颤抖。祁烨望着她晕红的眼眶,一时间分外厌恶。她动作极慢,且婆婆妈妈,十分损人兴致。转即,他便突然拍掉她的手,道:“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洛羽晴惊的抬眸,一语不发,身体也不可遏止的抖了起来。 祁烨见她露出恐慌的神色,断然没有了刚才的娇羞和愉悦,心下不自禁的觉得舒坦。对,就是这样,这样才对。她难道认为自己是个什么珍贵东西?他最讨厌,摆出一副羞怯可人,乖恬矜持模样的女人。要得到他的宠爱,就要懂得自己爬上床来,全心全意的伺候他。 想罢,他一挑眉尖,很满意女子惊恐的反应。他伸手带起她的腰身,紧紧的靠向自己,然后俯下俊容,冰冷的吻啄在她湿润的唇边。 “朕喜欢你,这个样子。” 洛羽晴本有的愤慨,也在他摄人的一吻下,被化解。男子的吻,如毒药一般,瞬间掳获了她的心。全身的感官变得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由摆布,这如中蛊一般的感觉,令洛羽晴惊愕,同时又无能为力。 仿佛自己刚才的羞愤,也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个男人的怀抱和吻。 她感到自己变得贪婪而陌生,甚至忘却了一直有的高傲。 情绪的气息弥散开来,昏暗的寝室里,灯光暧昧。 一切本是如此正常,然而,突如其来的一阵巨响,打破了这美好的氛围。 床上的两个人,已是衣衫凌乱,但却同时被门口的动静所扰。洛羽晴瞪着美目,一抬眼,便看见了被拖拽着进屋的芊泽。而下一秒钟,祁烨也极不耐烦的侧回脸来,在瞧见婪妃带着芊泽雷厉风行的闯入时,黑眸微微一瞠。 “好气氛呀!” 婪妃一手揪着芊泽,另一只手拨了拨矮案上,精致的纱笼。火光摇曳,在墙上暗暗生舞。 “你做什么?” 祁烨猛的一推开洛羽晴,一搭衣衫,披散着黑发便走了过来。一双潭眸里已有隐隐怒气,与杀意。婪妃却故意视而不见,道:“你说我做什么?” “别跟朕打迷趣,你这是要做什么?” 祁烨瞟了一眼一脸惊恐的芊泽,他心下觉得这婪妃是越来越狂妄,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她的心思就连自己都猜不透了。婪妃格格一笑,极尽妖娆,笑了片刻后,她微抬柔荑,伸向男子身后的洛羽晴。 “你,滚出去。” 她刚启声,芊泽便苦苦哀求:“娘娘,不要啊,奴婢真的不是这么想的,不要啊……” 芊泽的嗓子都哑了,她简直认为婪妃就是一个疯子。她把外殿的六名太监,打的头破血流。他们却碍着婪妃的身份,根本不敢反抗。她究竟在想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一个不想羽晴侍寝的念头?可她都已经死死哀求解释了,自己真的不是这么想的。 祁烨身后的洛羽晴,杵在原地,她瞠着杏眸,先是看了看一脸诡谲的婪妃,又睨了睨满面泪痕的芊泽。 她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你不是想,不要羽嫔侍寝吗,本宫是在让你如愿。” 婪妃蛮是不解的睬了芊泽一眼,然后又道:“你若是喜欢皇上,今晚,你可以代她侍寝,本宫说的算。” 芊泽这才恍悟,她真的误会自己是因为喜欢皇帝,而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夺宠。她立刻吓的面无血色,跪倒在地,死命的摇手。 “不是的,不是的!” 她不知该如何辩驳,泪眼朦胧的看向孤零零站着的洛羽晴。洛羽晴脸上的血色,一点一滴的褪却,最后,只是不可置信的盯视芊泽。芊泽心急如焚,便不顾一切的起身想要冲了过去,但经过祁烨身边的时候,男子却大手一捞,把她拦住了。 他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芊泽,仿佛要从她的眸间,寻求答案。 “皇上,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她摇脑袋,祁烨却不说话,只是深深望着她。与此同时,男子揽住她腰身的大手,不自觉的用力。 他的心,悸动了一拍。而他,讨厌她的反驳。 讨厌她反驳,婪妃说她喜欢自己的话。 非常的讨厌! 洛羽晴的眼眨都不会眨,她死死的盯着被皇帝搂着的芊泽。尽管她一味的摇头,但在她看来,这一幕却是那么的刺眼。她怂恿了婪妃,来阻止自己侍寝是吗?她是如此看不得,自己凭借自己的本事,望上攀爬吗?还是,她真的如那妖妃所说,喜欢皇上,所以想要阻止? 洛羽晴脑子极端混乱,她呆楞的站在原地,竟没有一个人,看自己。 “你还不滚出去?” 婪妃嬉笑的一怒喝,洛羽晴僵石的身姿才一动。她顿了顿,然后以期盼的眼神,望向祁烨。而祁烨的眸中却像烧起了火般,只看着芊泽。 “皇上……” 洛羽晴轻轻唤了一句,皇帝置若罔闻。 “皇上。”洛羽晴大走了一步,站在皇帝的视线范围之内,想要他注视自己。但事与愿违,皇帝仍旧没有看她,许久之后,只是冷冰冰的命令道:“出去。” 他的双眸,死死的盯在芊泽身上,那眸中的火焰愈演愈烈。洛羽晴极尽绝望,她觉得自己好凄惨。什么时候,皇帝竟然对芊泽,比她的兴趣还大?又是什么时候,芊泽瞒着自己,喜欢了皇帝? 看来,婪妃说的没错是吗? 他们之间,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没有什么,皇帝,不可能会如此疯狂的做出这样啼笑皆非的抉择。 女子惨然一笑,然后阴兀的扫了芊泽一眼。那一眼里有失望,气愤,甚至还有一丝怨愤。芊泽读懂了,她大嚷道:“羽晴!” 语毕,她开始不再坐以待毙,死命的挣脱。但她越是用力,男子手臂的力量使的便越大,他轻而易举的把她娇小的身子,锁在怀里,不得动弹。而与此同时,洛羽晴已经恍惚的走出了殿门,而婪妃也似笑非笑的望了望她,然后很满意的关上寝殿门。 疯了! 都疯了! 芊泽唯一的想法,便是婪妃和皇帝,都是十足的疯子。 这是多么啼笑皆非的事情,这怎么可能?而皇帝仅仅因为婪妃一己私见,便真的把羽晴赶走?难道,婪妃误闯寝宫,不是罪?这简直是不可理喻,是十足的疯子行为! 芊泽一张小脸,倏地铁青。她转过脸来,见皇帝正一瞬不瞬的凝视自己,她感到腰间的手臂,越搂越紧,男子幽深的潭眸已然加深,那深度,仿佛蕴藏着一缕一缕正在跃跃欲出的情绪。它带动了男子全身的温度,通过肌肤相亲,迅速的传递到芊泽身上。 芊泽一懵,不可置信的望着男子。婪妃的那句话犹然耳边:“你若是喜欢皇上,今晚,你可以代她侍寝,本宫说的算。” 想罢,她清眸一瞠,对视男子瞳孔,忽地一缩。(未完待续) 浅伤 此刻的芊泽才惊觉,自己和皇帝是独处在这幽暗的寝宫。男子抱着她的身子,力道愈甚,紧的让她觉得恐慌。而他的眸子,在灯火熏耀下,仿佛被笼上一层黝黑的漆,一瞬不瞬的盯视自己。她感到,他身体在微妙的变化,那变化袭在自己身上,竟如火般灼烫。 祁烨盯了她很久,像是要在她的身上,找寻自己所期盼的一种感情。他想去印证月的话。 去印证一句,喜欢。 这两个他一贯极端讨厌的词,大到令他自己也讶异不堪。什么时候,他抱着一个女人,还未有任何举动时,光是幻想着她是喜欢自己的,便觉得全身燥热? 难道他真的愿意,有个人来喜欢自己? 想罢,祁烨的表情软化下来,他只是微微眯着那似千尺澄潭的双眼,里面空灵的很。此刻,他的心是空的,空到静无一物。 他什么也没有想,若是想了,他定会放开她。 就是因为不想放,所以便什么都未去想。 时间仿佛被分割成了千万份,一些一点的流逝。芊泽根本猜不透这个男子在想什么,只是下一刻,当自己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却突地吻上了她馨软的唇瓣。 女子一瞠双目,身体紧绷到硬如僵石。 祁烨本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在挨着她微湿的嘴唇时,已然转换成疯狂的肆吻。他扶按她双颊的大手,开始逐渐加深力道,仿佛要把她的唇,揉进自己的唇。到了最后,他的吻已不再是吻,而是一种近似疯狂的啃咬。 一下,又一下,他只是觉得,能从她的身上,逼出一种感情一般。 这是一种自己也无法察觉的索求,因为极为想要,所以,分不清轻重,所以,渴求不已。 但是,女子已然开始反抗。 她的力气在他看来,是如此微不足道。他知道她想说话,但他宁可什么也听不到,于是他把她的每一个音气,都尽数吞下。 他什么都不想想。 只是,时间分分秒秒的过,他的舌却尝到了越来越苦涩的味道。那冰冷的湿濡感,惹得他俊美微蹙。于是男子睁开了一直紧闭的潭眸,深深望了一眼女子。 只见芊泽一双清眸,此刻正怒极的瞪视他。 她的眼泪,不断的涌出,这是气愤的泪水,是羞辱的泪水。一扇湿淋的睫毛,不止的颤抖,那眸中的怒意,仿佛有了温度,会自行灼烧起来。祁烨不满的微微皱了皱眉,松开了她的唇。但唇刚一松,芊泽便伸手抵住男子的结实的胸膛。然后深深喘了一口气,大喝道:“疯子!” 祁烨大惊,黑眸惊瞠。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是没有心的混蛋!”芊泽歇斯底里的大呼着,她的一双眼睛,直直紧紧的瞪视祁烨,全然没有半点害怕,半些懦弱。甚至,祁烨能感到她眸间的曲忿和反抗。 疯子? 男子一挑眉尖,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子。 “放开我,你个疯子!”芊泽使劲一推,祁烨猝不及防,松开了她。 “你说什么?” 祁烨诧异的反问,一丝阴鸷倏地的闪过潭眸。 芊泽先是不语,她拭了拭满颊的泪,又死命的用袖口抹了抹自己红肿的嘴唇。只是,无论怎么样的去拭,她的泪却如决堤的洪水,遏制不住。她激动的下颚微颤,怒火令她失去了理智。在缓了半拍后,她赫然抬起充满愤怒的双眸,又道:“我说你们都是疯子!” 她又是挤落了数滴眼泪,哽咽在喉咙划开,仿佛要撕裂呼吸。而祁烨只是紧紧的凝视于她,他的错愕,他的惊诧溢于言表。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了吗?”芊泽毫不回避的回视他,继而又说:“你们想怎么对待我们,怎么玩弄我们,都可以是吗?无论是谁,只要你们高兴,就可以呼来喝去,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是吗?” 太可恶了,太可恶! 因为高高在上,所以可以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想法。所有的人都活该为了他们,肝脑涂地,舍生取义?他是玩弄人心的疯子,他并不把人当人,只当是玩偶。因为是玩偶,所以随意可以调换,所以可以不顾他人的想法,他人的心意,任意摆布。 羽晴吃了多少苦,忍受了多少委屈,费劲心思的接近他,而他呢? 一句冷冰冰的‘出去’,就把她赶走了? 而愚昧而不可理喻的是,婪妃把自己抓着来了,皇帝就可以一时兴起的,调换过来,轻薄于自己?太可笑了,太可笑了!这一切难道都是因为,他们觉得好玩,觉得有意思吗? 芊泽想着,便觉得郁愤难当,胸口的气焰,一丈比一丈高。 而祁烨望着这样的芊泽,先是一楞,然后危险的眯起眼,低喝:“你敢这样对朕说话,你不怕朕杀了你?” 他大踏一步,气势逼人的靠近芊泽,但芊泽却不退却,反驳道:“我怕!” 怎么会不怕,她一直都怕死。 她胆子小,她怕死,但并不说明她懦弱到,可以牺牲尊严给人随意践踏。 “我当然怕!” 她咬了咬下唇,眼帘微微垂着,泪珠却不可遏止的滚落。女子泪痕满布,发鬓微乱,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弱而狼狈。但她的小手全紧紧的攥紧,似乎是在凝结一种力量。芊泽感到,自己的心中的郁愤就如同厚厚的茧一般,缠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必须得发泄! “但就因为我怕,所以就活该被人欺负,是吗?皇上,我只是一介孱弱女子,我手无缚鸡之力,而你高高在上,能呼风唤雨。你如此尊贵,而我如此卑微,而你还要用的你的强权来压榨,欺负我,你不觉得你很卑劣吗?” “你!” 祁烨脸倏地的沉了下来,黑眸微微怒瞠。 “难道你的强权,就是用来压迫一些,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们?然后,还自以为是的以此为荣?”芊泽冷哼一声,尽是讥讽的意味。芊泽可以过的很安静,很卑微,但是,她的心,从不卑微不低劣。 祁烨听罢,眉峰一挑,神奇极其复杂。 “原来,你就是这么看朕的?” “我讨厌你!” 她顿了顿,继而咬了咬呀,挤了挤眉眼,一字一顿的说到。 此话一出,本是怒意勃发的祁烨,却忽地一懵。他微微一顿,双眸直直的盯视女子,但见她的瞳仁中,尽是无法抑制的愤懑。他才知,她是真的在讨厌自己,她原来,不过还是在讨厌自己。 他怎么会傻的以为,可以有一个人喜欢自己。 就因为,她坐在月光下,一脸动情的说:“说不定,皇上的心,是出奇的美丽呢!” 男子眉眼一松,嘴角自嘲的一勾,不再直视女子怒目而视的双眼。他撇去直视的眼神,然后轻轻一转身。而他的转身,来的如此突兀,令还在忿忿不平中的芊泽,微微一惊。而在男子别却潭眸的瞬间,女子却俨然抓住那一缕不易察觉的失落而受伤的神情。 她微微一懵,身子一紧。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只是,在芊泽还未来得及分清,那表情是真是假的时候,男子已然启音:“给朕滚出去。” 他命令的如此断然而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芊泽秀眉一拧,她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而皇帝却只是冷漠的命令她滚出去。 他…… 此刻的芊泽,忽地觉得那抹转身而去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独而黯淡。但她却无法理解,皇帝的各种行径。他是那么的阴晴不定,是那么的暴戾而自我,而他的的确确做了轻薄自己,伤害羽晴的事情。他本就是一个以欺人为乐的皇帝,只是,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又无法真的这么觉得。 总觉得,在他的身上,一直都有另一面。似乎,在不经意间,就能抓的住。 他是如此的不能令人理解,如此的令人矛盾。 “朕数三声,你若再不滚,朕立马杀了你。” 他背身而立,俊朗的身子却透着层层杀气,那语色里的阴兀,令人发怵。 芊泽楞了楞,怔怔然了半晌,然后挪着步子,向后退。 临出寝殿门时,芊泽却迟缓了一步,微有哀伤的瞟了瞟男子孤寂的背影。他依然杵在原地,不曾挪动,他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略显苍凉。芊泽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觉得胸膛里的愤怒虽已消失殆尽,而转而填充在胸的,却是一抹挥之不去的浅伤。 而她却不知,这伤究竟是何。(未完待续) 泪水 婪妃醒时,天已微曦,殿内鲛纱轻拂,她身子微微有些透凉,便知是起了风。女子辗转起身,拉过一件纱衣,随意一搭,便赤着脚睬过厚厚的绒垫。在殿门处,她掌起一盏纱灯,以示屋外的小珺可以进来伺候了。但半晌过后,她却意外的看见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探身进门。 女子衣襟端正,恭敬的捧着那铜盆,手巾,一路规规矩矩的进了门,然后把铜盆搁在架上,轻唤了一句:“娘娘该梳洗了。” 婪妃一楞,微微有些怔然。 “怎么是你?” 昨夜,她不是已经把她送给了皇帝吗?怎么,今早却是她来伺候? 芊泽面不改色,眉眼至始至终都未有抬起,她苍白赢弱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容忽略的冷漠。红衣女子瞧出那冷漠的神色,隐隐觉得昨夜可能并不如自己预期的那般,发展顺利。于是她轻咳了一下,道:“你不是该在皇上那吗,怎么就回来了?” 芊泽却不搭理,只是机械的置弄这,置弄那的,然后捏了一把毛巾呈给婪妃。婪妃望了望她递来的手巾,再瞅了瞅女子依旧波澜不惊的脸色,顿时声音大了一拍:“你聋了吗?” “娘娘,您该梳洗了。” 芊泽答非所问,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婪妃一时气竭,拍掉她手中的手巾,大喝道:“你听不见本宫问你的话,我问你,怎么是你来伺候本宫?” “奴婢本就是娘娘的婢女,当然是由奴婢来伺候娘娘起身。” “废话!” 她是故意躲避自己的问题,故意不作答的。婪妃咬了咬唇,瞪视依然低垂着眉眼的芊泽。她的表情淡漠的很,仿佛隔着千里,蒙上了层层薄爽。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印象之中,她只是顾盼着一对清澄的明眸,时而怯怯,时而盈盈而笑。 婪妃大喝一声后,本以为芊泽会吓得跪地求饶,哪知她仍旧勾着身子,递出的双手,定格在半空,也不收回。她的缄口不语,似乎是在以最卑微的方式,和自己做抵抗。婪妃胸间顿时,气愤难当,从来还没有一个奴婢,敢这样抵触自己,她是不要命了吗? “你是不是哑巴了?” 婪妃怒极反笑,挤了挤眉眼,危险的凝视女子。 那如刀一般的怒光,割在女子脸上,她却视若无睹。芊泽仍旧不抬眼看她,仿佛是不屑,也仿佛是无意,她缓缓的捡起地上的热手巾,放在铜盆里,仔仔细细的又洗了一遍,转身又递给婪妃。 “娘娘,该梳洗了。” “哈哈!”婪妃气的大笑,她伸出柔荑,指着芊泽道:“好你个奴才,你今天是要和你主子,斗着来了?” “奴婢不敢。” 芊泽冷冷回到,语气听似诚恳,却分明有着不敬。婪妃当然听的出,她暗自心忖,什么时候她胆子这么大来了,竟敢明目张胆的和自己对峙?婪妃极易被激怒,她见女子没有丝毫妥协的模样,便又抓起一旁的香炉,威胁道:“你要是不换句话说,本宫现在就砸烂你的脑袋!” 芊泽的嘴角些小的跳跃了一丝,那抹冷笑,极尽讽刺和苍凉。婪妃一懵,娥眉一蹙,举在手上的香炉欲要挥下,但奇怪的时,她几度想要砸过去,却硬是下不了手。于是她微微一怔,又是威吓道:“你说不说!难道你不信本宫砸死你?” “信。” 芊泽才抬起眼来,目光如炬的对视女子,她的视线不偏不倚,带着一抹蹿升的怒焰,又隐着一丝寒澈的冷漠。她薄唇轻启,声音宛如被风霜割的支离破碎一般,沙哑。 “我怎么不信,娘娘又不是砸我一次,二次了。” 婪妃脑子一懵,耳畔似嗡嗡作响。她抓在手上的香炉,不进不退,十分尴尬。她是十分想要砸下去的,而且几次她都有微微挥动手肘,但结果却是,无法下手! 红衣女子,极其恼怒,但与此同时,她瞥视芊泽淡漠的表情时,胸口有腾升一种莫名的情愫。她知道芊泽向来胆小如鼠,是不会平白无故的反抗自己的。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罢,婪妃第一次有一种想探究到底的心情,她甚至都没有恍觉,这种探知,名为关心。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缓缓放下手臂,把香炉放了下来,面上的愠色稍缓,乌沉沉的眸子,微微闪烁。芊泽却又是冷哼一声,她来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她心里,昨夜的行径,是不是根本算不上事情?想罢,女子低声道:“难道,娘娘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我?” 婪妃一惊,目光微怔。 做错了什么? “娘娘刚不是问我怎么回来了,难道你就忘记了昨天的事?” 红衣女子这才恍然,芊泽原是在说昨天夜里,自己把她留在皇帝寝宫的事。婪妃见芊泽目光笃然,便下意识的脱口解释:“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本宫是在帮你!” “帮我,娘娘怎知是在帮我,我有请求娘娘吗?”芊泽激进的反问,她气势高涨,倒反显得婪妃语态嗫嚅。 “你?” “娘娘是生气了吗?”芊泽又嗤的一笑,继而道:“娘娘自己会动怒,会生气,难道别人就不会了吗?” 芊泽实在觉得委屈,这委屈在心里已憋了很久,是啊,从到了这个世界,她都是卑躬屈膝的看人眼色。从来,都没有一次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心情。她不敢啊,她那么的怕,她怕因为自己的不能容忍,而丢了性命。可是呢,她一再的容忍,结果却还是如此。 羽晴不理她了,羽晴误解她了。而她也已经对着皇帝,喝声大骂。 她真的能活的久了吗,她现在都不敢相信,在皇帝冷静想过后,会不会立马便差人把自己给砍了。与其如此,她不如在死之前,把自己想要说的,想要发泄的统统宣泄而出。 婪妃愕然的杵在原地,此刻的她,甚至不敢对视女子炯炯似火的双眸,那瞳仁间有着赫然的质问,如锋利的羽箭一般,直刺至心。女子微微退了一步,她颇为心虚的吞吐道:“你,你难道在生本宫的气?” “对。” 芊泽毫不避讳,重重点头。她认同的如此迫切,倒使得婪妃有些手足无措,她怔忡了半晌,然后反问道:“你,你生本宫的气,但你不是说过,你不会记仇,不会恨人的吗?” 婪妃情急之下,竟撂出这么一句话。 芊泽听了,却反笑,她笑婪妃的无知。原来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人,连最起码的人性都不曾领悟。在他们心里,当真没有他人的存在。他们认为,高兴,生气,喜怒哀愁均是他们的独有的吗,他人便只会卑躬屈膝,只会任凭摆布,而甘之如饴吗? “我是不会恨人,但是,我会生气,我还会讨厌人。娘娘,下一次,你要把奴婢呼来喝去的时候,能不能先问一问奴婢,到底愿不愿意?娘娘你要知道,我和娘娘是一样的,也是会伤心,会难过,会疼的!” 她的泪终是忍不住了,滚烫的泪珠顺着腮边落下。她做了多少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呢?其实,这不单单是对着婪妃所说的话。她打从生下来,就因生活的窘迫,受人白眼,她做了多少自己不甘心,不情愿的事情呢?但,又有几次,她胆敢站出来说个不字的? 每一次,她都告诉自己,忍一忍就好,忍一忍就好。忍住了,就没事了。 可现在,她忍不住了是吗? 女子视线模糊,无法再与婪妃对视。她眨了眨眼,那泪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颗颗滚掉,砸在她的衣襟之上,她乌黑的鬓发之角,和那苍白的手背。而婪妃的视线却像是着了魔一般,锁在女子的脸上,那泪滚出时,视线竟也虽着它的滴落,尾随而去。 红衣女子,顿了半晌。 这半晌,仿佛是很久很久。 因为有三个字,在嘴沿颠簸徘徊。 想要吐出去,却又无法启齿,想要咽回来,但胸间却有着心疼。 她心疼什么? 婪妃秀眉微颤,别去了眼神,那目光有些无措而涣散,她不知该把视线投向何处。而与此同时,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正在漫延至全身。人生第一次,她认为自己可能做错了。也是第一次,她幡然醒悟,除了自己,他人也是会生气,会难受的。 芊泽的泪根本止不住,她已经独自一人,坐在殿外的阶梯上哭了整整一夜了。那一夜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有想过。想羽晴,想哥哥,想皇帝,想婪妃,想昨夜每一个人。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应当如何,她是不是还该苟延残喘的回来,求皇帝和婪妃,不要动怒杀了自己。她也后悔过,自己不该对着皇帝大呼小叫,她也怕,是不是等天一泛白,就有人来抓了自己,送去砍头。所以,她没敢回自己的小屋,她只是坐在冰冷寒澈的石板阶梯上,一直的哭,一直哭。 她是那么的孤独。 她想啊,想羽晴是不是不会再见自己了?她离去时,回望自己的那一瞥眼神,仿佛还赫然眼帘。每一次想到,就如钻心般的疼痛。她不想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害怕,她如此的害怕。 女子不断的哭泣,仿佛这一刻,便是她宣泄一切的节点。婪妃眼睁睁的看着她,泪如雨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到了最后,她便忽地大声喝道,仿佛很生气的命令:“你,你给……本宫走,给本宫滚。” 又是叫自己滚。 芊泽惨淡一笑,她低垂这眼帘,听过之后,并没有作揖,便抹了抹泪,反身走了。婪妃见她走了,却又一脸的介意,想要喊住她,却又无法启齿。眼见那抹孤寂的娇弱身姿,消失在视线之内。 出了婪月宫,芊泽徘徊在晨曦中的长廊里,累了,就萎靡的缩在一角。这长廊里静的很,坐了许久,也未有人经过。芊泽心下庆幸,她现在真的只想一个人,静悄悄的待着。她很想不哭,但似乎全身的体液都换化成了眼泪,一颗一颗,自己蹦出来。 她抹了一道,泪痕刚干,又一颗泪珠,滚湿了面颊。 她又抹,抹了久了,便满脸瘀红。 开春的空气里,香气馥郁,只是芊泽却无心赏花,也不觉得甜香,心里反是苦涩涩的一片。昨夜枯坐之时,想了诸多事情,而到了今天,她却累了,疲了,什么也不想。女子靠在长廊的一角,背倚着红木悬梁,她乏的几乎要睡着了。只是眼泪还是再掉,眼眶已然生疼。 就这样,她独自待在此处,许久,许久…… 久到她的意识都模糊了…… 天色从清晨的隽蓝,转换成烈日的金耀,最后那天际的光色又一点点的黯淡下来,归为沉寂。芊泽坐了整整一天,不知自己有没有睡着,视线只是模糊一片。 就在,夜色已是浓稠如汁时,她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步步靠近。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甚至只是觉得,是偶然路过的婢女或公公。但当那抹身姿定在她侧跟前时,她才恍觉,竟是来找自己的。 女子并没有急着抬眼,她疲惫不堪,怔怔然了好一会儿,才扬起视线。 “是你?” 芊泽一惊。(未完待续) 释然 芊泽错愕的望着男子,月光下,他冷峻的面容,微有思量。芊泽一顿,然后惊的站起来,狠狠的把泪水抹掉,佯装无事一般,笑道:“将军,我没有看见你,所以……” 她起身规矩的作了一个揖。 “你怎么了?” 祁明夏温软的嗓音,在夜空里划开,女子听后,不知为何那心底的一股酸溜溜的疼,又泛了上来。她想掉泪,却又忍住不泣,鼻子一吸一吸。 “没有,没事。” “是婪妃娘娘她罚你了,对吗?”明夏轻眯起眸子,静静的凝视女子。他的声音不温不火,淡定若风。但听起来,却分外轻柔。 芊泽先是一怔,然后又极力的摇头。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窘迫,芊泽一向都是习惯把伤私自珍藏。祁明夏轻而易举的看出她在撒谎,但他却不忙着揭穿,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坐在她身旁。 芊泽一惊,回眸睨了一眼男子。明夏微微偏头,那若有似无的笑挂在嘴畔,如月牙一般,欣然勾起。 “既然没有事,那就坐坐吧。” 他倒很泰然,翩翩挥了挥手。芊泽先是楞了楞,然后也乖恬的坐了下身。两人面朝着长廊外的院子里,月色下,景致影影绰绰,偶有花朵朝光而绽,花瓣便像镀上银边一般,熠熠生辉。芊泽坐了一会儿,见男子许久不语,便侧脸偷偷瞥视。 祁明夏望着天上一轮弯月,那长眸的神色,被月华所染,映入万点细碎的银光。芊泽怔怔然的看着,发现他的神情里,似乎在思忖和回忆着什么,果不其然,他启声说来:“以前在大漠的时候,也有看过这么弯的月。” 芊泽一楞,转而抬首望了望天。 “那个时候很孤独,也是坐在一个地方,许久许久的发呆。陪伴我的只有一匹骨瘦如柴的战马。大漠的风很大,柴也燃不起来,但即便能够燃起,也会引来敌人的瞩目。” 他的思绪飘的很远,娓娓道来时,那眉宇间漂浮着浅伤。 芊泽盯着他俊削的侧脸,静静的听,听时,她的眼泪已不知不觉的收住了。 “我躲在一个岩洞里,整整三天三夜。敌军兵势连云,势如破竹,我跟着的骑兵旅,在边国岐山被成熵军突袭,除我之外无一幸存。我跨过所有人的尸体,带着唯一仅有的马匹,颠簸了一路,才寻的安生之地。我在岩洞的三天,想了很多,也有过绝望。” 祁明夏顿了一顿,然后喟然一叹,继而道:“那一年,我十六岁。” 芊泽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他在和自己同年的时候,便已经遭遇了这么多。 “我一边担心被敌人发现,一边又怕弹尽粮绝后,自己会客死此地。于是,在挣扎过后,我选择了上路,我要回到军营。”明夏的声音,并无波澜,听上去只是在描述一件极为平淡的事情,但芊泽却听的心一紧一紧的,仿佛他柔软深沉的嗓音,有魔力。 “杀了一只过往的野兔,存起它的肉,我便牵着马开始穿越大漠。我不知道我能走多久,也是不是真的找对了方向。但我只是想,不应当放弃,不能就跌倒死在这里。我还有我要做的事,绝不能就此放弃。” 他说‘绝不’两字之时,轻轻咬了咬牙,微微蹙了蹙眉。芊泽凝视着他没一个些小的表情,心情随着他的回忆而颠簸起伏。 “那最后,你找到了吗?” 芊泽瞠着清眸,急切一问。 男子却莞尔一笑,伸手轻敲女子的额头。 “你说,我找着了没?” 芊泽一懵,摸摸自己被敲的额头,然后嫣然一笑,道:“我真是傻啊,若是没有找到,现在怎么会见着明夏将军呢。” 祁明夏展颜一笑,那淡定的笑容,和月色融为一体,看起来那么舒心。 女子痴痴望着他,许久之后,她放下捂着额头的小手,轻声道:“你真勇敢。” 男子听罢,却笑着回到:“你也很勇敢。” 这会芊泽倒懵懂不解了,她勇敢吗,她怎么从来都觉得自己胆小如鼠,而且唯唯诺诺?想罢,她羞怯的嗫嚅道:“将军这就说错了,我很胆小,很怕事的。” 是啊,自己是多么的怕事。怎么配得起‘勇敢’两个字?从来都是羽晴在保护她,从来自己都无法挺起胸膛来,反抗他人的欺凌。而且,如若她真够勇敢,也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不是吗? “你看上去是很胆小,但如果你心里放着的人受到伤害时,为了保护他们,你就会变的无比强大。”男子深深望着垂着脑袋的芊泽,他是见过勇敢无惧的她的,那祀会上,女子凛然的风范,犹然脑海。 “所以,我觉得你很勇敢。” 芊泽怔怔然的抬头,她通透眸里有着不可置信,有着对自己的怀疑。但见男子坚定的回望她时,她才霍地一弯眉眼,笑的云淡风清。 真的是这样吗? 自己真的很勇敢? 此刻,她觉得分外开心。 “我说了这么多,不知道你听不听的明白。我不善于表达,我想告诉你的,其实是,不要在遇见困难的时候,只是坐在原地。坐在这里,是等不到结果的。应该心存希望,还有相信自己。要解开心里的难,必须自己踏出第一步。” 祁明夏说罢,扬袖起身,他见芊泽又是一副愣愣呆呆的模样,便在转身离去之际,又道:“你心里既然难过,就去找那个让你难过的原因吧。” 语毕,他便颔首淡然轻笑,继而掉身而去。 女子听后,心里的疼痛的解,倏地便被打开了一角。她缓缓起身,目送男子悄然离去的身影。她一时还处在领悟的怔忡之中,只是许久过后,她悟的其中要领时,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芊泽的目光依依不舍,并未挪去那一直随男子的视线。许久之后,她的唇,微微蠕动,发出轻弱却掷地有声的音色。 “谢谢你,明夏将军。” 女子的双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腰间的配饰上,她定在原地,轻轻微抚。感受过那暖暖的心意之后,芊泽抬起头来,露出坚定的眼神。 女子转过身,蓦地的跑动起来。 不能只是待在这无人的角落,独自难过。 应该要心存希望,并且相信自己。 还有相信她! 芊泽愈跑愈快,经过有人的地方时,便忙不迭的急切切的打听。经过几番打听之后,她终于寻到了洛羽晴现在安住的寝宫。殿内的灯火微微熏燃着,芊泽见殿外有人,便上前去问候。 哪知,那殿外的人竟是小苑。 “小苑?” 芊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喘着大气一脸愕然的望着女子。 小苑远远的见人跑来,并不晓得是芊泽,但手上的纱笼一提,映亮了女子清透的面容,她才霍地的大喊:“芊泽,芊泽你可让我好找啊!” 芊泽一懵。 找? 小苑说罢便哭了出声,她上前一大步,冲着芊泽左望又望的,似乎要仔仔细细的把她全身上下都打量好了。小苑发现她安然无恙,并无大碍时,才断断续续的说来。 “娘娘她找了你好久。” 娘娘? 芊泽先是一楞,小苑见她一脸的不解,便懊恼的拍了拍她说:“羽嫔娘娘啊,羽晴姐姐!” 芊泽听罢,耳畔如遭雷击。找自己,她有找自己吗? “娘娘她担心死你了,听说她昨夜刚回殿里,就又立马奔出去了。我先是不知道,但一大清早她又在溪音宫找到了我,喊我把你给找出来。我就四处去寻了,但婪月宫我又不敢进去,只能在周围找了又找,现在天都黑了,娘娘叫我先回她寝殿,她再继续找。芊泽你看都几更天了,娘娘她找你,找的还没有回来!” 小苑边说边哭,边拭泪,边埋怨:“芊姐姐,你这是去哪了,娘娘满是惊慌的找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大事了呢!” 芊泽怔忡的仍由小苑的绣拳,有一下没一下的砸在自己身上。她双眼机械的眨巴了几下,豆大的泪水又滚了下来。女子步履有些蹒跚的转身,目光投在殿下的石板阶梯上,一双满是泥沙的莲足,慢慢侵入视线。 芊泽一楞,那泪又滚了一滴。 她抬起眼来,见洛羽晴一袭嫩红衣衫已然凌乱,发髻也散了一些。那双曾经灵动剔透眸子,如蒙上陈年的灰尘一般,怔然无神。只是,在她睨见芊泽娇小羸弱的身姿时,那瞳仁又仿佛被再次点燃,盈盈的氤氲着一层水雾。 “芊泽……” 洛羽晴眉眼一紧,那水雾夺眶而出。芊泽怔怔然望了半晌,见羽晴一落泪时,才奔上前去,搂住了她。 “对不起,芊泽,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我那时是着了魔,是迷了心窍,芊泽!”洛羽晴当夜出了濮央殿,步履蹒跚跌撞的做了一路,才缓过神来。她惊觉,自己做了不能挽回的事情,她竟然把芊泽一个人仍在了濮央殿! 她回忆起,刚才与皇帝的种种,只觉得鬼迷心窍。她强烈的自尊心在受到挫伤时,竟然无视了芊泽一再挣扎,一味哭泣而求助的眼神。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如此,一定是! 想罢,她便立马这身返回濮央殿,只是在殿外之时,已然被怒气冲天的单喜给拦了住。他头被婪妃重重打了一下,把气都撒在了自己身上。羽晴也想到,她根本就没有权利擅闯濮央殿,只能站殿外,忐忑不安的守望。 到了第二天,整整等了一个晚上的洛羽晴,在濮央殿的出口,却依然守不到芊泽。她只见皇帝一个人,被簇拥着去暄阳大殿早朝,而芊泽根本未见人影。她纠结着一颗心,以为芊泽或许回了自己的住处,于是忙不迭又跑到婪月宫,却还是寻不到人。壮着胆子想问婪妃,婪妃却怒气冲冲的赶了她出门。情急之下,她只能自己东找西找,筋疲力尽之时,又拉来小苑,一同寻觅。 只是,天已然黑尽,却依然没有见着芊泽的影子。 她都几欲绝望了,不过,此刻却意外的在自己的殿门见着芊泽。这又惊又喜之下,她的泪已然收不住了。 “芊泽,我好糊涂啊……” 洛羽晴深深一闭眼,感觉到芊泽身体的温度,依然如常。她没有失去她,她还好端端的在。只是下一秒,洛羽晴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倏地抬起身来,问道:“芊……芊泽,你又没有被他……怎么样?” 她最担心的是,芊泽是不是已经被皇帝占有了。她想到此处,只觉得悔恨难当。洛羽晴松开抱着芊泽的手,一双憔悴的眼眸四下打量芊泽。芊泽见她眸中的伤疼,与自己不分轩轾,一颗心顿时又疼又暖。 “我没事,羽晴,我什么事都没有……” 她哽咽出声,羽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没有,没事?” “嗯,嗯,一点事都没有!” 芊泽笃定的点头,眼泪不止的流,但这泪却是喜悦的泪水。羽晴还关心她,羽晴没有介意自己破坏了她的洞房,羽晴她还是以前的那个熟悉的羽晴,那个总是站在她前面,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的洛羽晴! 原来,她最难过,最伤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更不是担心顶撞婪妃和皇帝的后果。 这萦绕自己全身上下的疼,这等待被解开消殆的节点…… 是羽晴。 “娘娘,喝药了。” 小珺硬着头皮,胆战心惊的再次启音。一双托着木盘的小手不止的战抖,她头埋的极低,根本不敢望着婪妃。 “啪呲……” 红衣女子摔掉手边的一尊玉瓶,然后怒气冲冲的踱来踱去,就是不见她理睬小珺一眼。小珺听见那掷地破碎声,一颗心惊的吊到了嗓子眼,举起的手抖的愈发厉害了。 “她敢冲着我发火!” 婪妃见芊泽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婪月宫,一颗心便七上八下的。但她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担心她,只得把这感情归为怒气腾腾。她左摔右摔,殿内的物品,无论珍贵稀否,都被她恶狠狠的砸了个稀巴烂。小珺不知婪妃为何如此,眼下又找不到芊泽来送药,只得心急如焚。 “娘娘,您别生气,不喝便不喝了。” 小珺听不懂婪妃的抱怨,只以为她是当真不想喝药。于是,便爬起身,把药端出去。婪妃见到如此,更是生气,上前便揪过小珺的鞭子,把她蛮横的拉倒在地。小珺被拉,身体不稳,霍地就后仰在地,手上的药撒的满地。 “娘娘……” 地上的女子,瞪着一对极度害怕的眸子,战战兢兢的望着红衣女子。 “本宫有说不喝药?你敢没本宫的命令,把药端走?”婪妃美目一凛,说不出的阴兀。 小珺立马摇手,哭道:“娘娘,奴婢不敢啊,奴婢这就给娘娘再添一碗,奴婢这就去。” 小珺此刻只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她知道,婪妃娘娘动气怒来,什么都做的出来。但她刚想爬起身,婪妃又揪了一把她的头发,顺势一脚睬在她的手上,大喝道:“你敢走?” 小珺吓的六神无主,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得嘤嘤哭泣。 “信不信本宫踩烂你的手!” 她刚说完这句话,殿门处便闪显一个熟悉的身影。红衣女子一惊,见芊泽探了一个脑袋进来,一双清眸直直的望着地上隐声哭泣的小珺,便立马移开自己踩在小珺手上的脚。 她几乎是跳着往后退了数步,似乎急于要洗脱干系。婪妃一双美眸不自然的四处飘荡一会儿,继而定了定神,冲着芊泽大喝:“怎么不是你来送药,本宫没药喝,你个奴才是想掉脑袋吗?” 芊泽听后,进了门来,目光也无太大波澜,她碎步走到婪妃跟前,跪了下身。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娘娘呈药去。” 已然毕恭毕敬,似乎和早上那个势态凛冽的女子,判若两人。 婪妃一怔,半晌不知该说什么,但见芊泽又开口:“小珺只是为娘娘着想,没有进犯娘娘的意思,还请不要责罚。” 红衣女子听罢,狠狠一挥袖,道:“本宫又没说要怎么样。” 地上仍在哭泣的小珺听罢,微微一楞,娘娘刚不是说要踩烂自己的手吗,怎么现在却极力撇清?但想归想,她却十分庆幸自己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了,于是立马磕头谢恩:“谢娘娘宽宏大量,谢娘娘!” 芊泽扶着小珺起身,然后收拾完地上的残余碎片后,便退下身去。婪妃见芊泽掉身走,便以命令的口气,大喝:“你给本宫,快快送药来,快!” 芊泽回首,默默而安静的点头。(未完待续) 朋友 男子散漫慵懒的轻睨手上的折子,潭眸微眯。他已经手执这本折子许久,久到一旁的单喜认为他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祁烨审批奏折时,向来是雷厉风行,风卷残云似的便匆匆带过了。但今日来,他却慢条斯理的一本一本翻阅,单喜从中看不出任何端倪,只隐隐的觉得这并非好事。 他的主子,祁胤国帝,阴晴不定,脾气古怪而暴戾。 谁知道,他嘴畔若有似无的笑,意味着什么呢? 祁烨华美的袍子不羁的微敞,露出性感的锁骨,长发披散,落的满肩墨云。他稍稍向龙椅后方靠了靠,手上的折子往上摆了摆,他扬起视线,狭长的眸子里,印着殿外射来的一缕霞光。霞光注入,瞳仁变像会发光的琉璃一般,璀璨夺目。 但那琉璃的黑,却依旧顽固。 忽地,他展颜一笑。 本就是不笑而媚,颠惑众生,这一笑下来,更是邪魅不已。单喜杵在一旁,不知他在笑什么,一时心里的不安更为忐忑。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笑那奏折。 “你。” 薄薄的两片唇,微启,祁烨倏地不笑了。 单喜一惊,忙上前一步,躬身。 “皇上吩咐。” “不是说你。”男子一挑眉峰,声音寒澈如冰。他抬手一举,直直指向单喜身后的一名婢女。那婢女闻声先是一顿,与祁烨四目相对,一双圆大的美眸里竟是骇意。单喜掉回头,不解的扫了一眼那女子,刚想说什么,祁烨便道:“把她拉下去砍了。” 那女子霍地脚软,跪了下身,不住的颤巍。一时间泸岭殿的奴才们,均是大气不敢出的低垂不语。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子心情又不好了。 单喜稍有一惊,但毕竟是伺候了皇帝许多年的老奴,他波澜不惊转身下了阶梯,摇手便要侍卫入内。那婢女摇摇的听见侍卫盔甲的窸窣声,便不可遏止的哭了起来,她哭的不算大声,却哽哽咽咽的问到:“皇上,奴婢做错了什么,要斩了奴婢?皇上饶命啊,饶命啊!” 祁烨冷冷一笑,霎时讥讽而得意。 “对,朕不该杀你,朕应该挖了你这对眼睛。” 那女子一抽气,才知自己的犯下的错。这一个下午,她站在一旁已不知偷瞥了皇帝多少眼。她原以为,皇帝看着折子入迷,压根就没有注意过自己的。想时,便愈发胆大了,到了最后竟有些明目张胆的凝视。 “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女子死命磕头,想要换取一线生机。但祁烨却懒懒的起身,不再睬她一眼,往殿外走去。单喜冲着入殿的侍卫做了一个眼神,便也尾随这祁烨而去。 “皇上最近心情似乎很差,这连日来斩的人已不下十个了。” 一侍卫站在殿角处,一脸惋惜的说道:“今天又斩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婢女,看摸样还不过十几岁!” “哎,也不知皇上为何心情会差,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出了岔子便好。”另一名侍卫先是面露疑惑,继而喟然一叹,建议道。那身旁的侍卫一听,连忙点首。 芊泽从洛羽晴的羽欣宫回来时,恰好经过在暄阳大殿后方而建的泸岭殿。这殿放清朝,便叫做尚书房,是皇帝批阅奏章,与大臣商议大事的地所。芊泽经过时,听见这两位侍卫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关于近日来皇帝的暴虐行径。 她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只是每听一次,她心里便慌得紧。 说老实话,她仍然不敢确定,皇帝是不是真的放过了自己。他如此阴晴不定,一个辗转便可能做另一番打算。但又或许,自己的顶撞也不过是他记忆里,一小块领域,压根提不上上心。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但是,芊泽又隐隐的认为,自己可能并没有逃离劫难。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婪妃近日,也似乎前尘往事一概忘怀一般,不再随意呼喝自己。送去的药也如实的吃了,就寝之前,也不像平时会乱发脾气。芊泽不知这是否是件好事,自己的错,以她的性子,定会当即斩了自己。 但一个月下来,却风平浪静。 “芊泽,发什么楞呢!” 芊泽一惊,从臆想中折回,见小珺呈着那酽酽的浓黑药汁,信步走来,便轻然一笑:“小珺。” 小珺瞥了一眼芊泽,上前把托盘递给芊泽,一笑:“呐,赶快把药送进去吧。” 芊泽接过木盘,微微颔首,继而向殿内走去。刚入了寝屋的门,便见红纱绕身的婪妃,坐在厚厚的绒毯上,侧脸望着自己。那双美目里,在睨见芊泽时,有着一丝跳跃的神采,仿佛是期盼顾念了许久。 “娘娘,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芊泽一拜,毕恭毕敬。 “送到这里来吧。” 婪妃淡淡启声,语色平静如晴云。芊泽依着她的话,碎步上前,她不敢走上那景致华丽的绒毯,于是在沿外便停了下来,把托盘搁下。婪妃睬了她一眼,伸手端起那瓷碗,另一只手挑起那药勺,捥起一些,放在嘴边。 那苦浓的味道,倏地的袭来,令婪妃深深蹙眉。 芊泽虽是低着头,却分外明了,她从怀里掏出新的锦囊,然后缓缓的取了一颗,递给婪妃。婪妃见此,先是怔忡一拍,继而有些踟蹰的伸出柔荑。她见芊泽表情并无过大波澜,仍旧是一副冷漠如初的摸样,便微微有些泄气,接下那乌黑的梅子。 她含在嘴里,然后吞下一口药。 “还是有些苦。” 婪妃一道,芊泽抬起头来,淡淡解释:“娘娘不妨先把梅子咬开,再喝一口药,那味道就不会那么苦了。” 红衣女子一楞,转过脸来,噙着笑意:“这是你这么多天来,和本宫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是吗?” 芊泽眨了眨眼,她倒不是很注意,她只是不想多说话,以免再次惹怒婪妃。但似乎被婪妃误解为,不想理会她。 婪妃并未点头置否,而是把药放了下来,道:“近来,你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芊泽虽然未有和她多说话,但一个月下来,凭借自己的观察,她比莲灯宴之后的那晚,心情已然雀跃许多。而且她也经常朝羽欣殿跑去。那羽欣殿住的是何人,她婪妃怎会不知。她私下想了又想,或许那一夜,芊泽真正难过的是,她与羽嫔的隔阂。毕竟在边国的时候,她们便已情同姐妹,生死与共。 “是我误会你,想错你了。” 想罢,婪妃轻声一道。 芊泽心下大骇,有些不解的望着婪妃。她却撇过眼神,似乎有些尴尬。婪妃从来不会用‘误会’或者‘错’字来形容自己,而现在她却如此平静的对自己说。 “娘娘,奴婢不懂你的意思。” 芊泽是真不懂。 “本宫是指……指,莲灯宴那晚,本宫误会你喜欢皇上,而自作主张……把你……”她开始吞吞吐吐,这样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那晚,赌气报复的因素,也有,毕竟皇帝在莲灯宴上,也给了她一个冷脸色,一个出人意外的下马威。 芊泽一听,释然一笑,道:“羽晴她已经和我和好了,娘娘你也不用介意。” 她边说,一张小脸先是嫣然而笑,但倏地,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睁大轻弯的眉眼,直直凝视婪妃。 “咦?” 她是在说,她那晚做错了? 这……这难道是在跟自己……道歉吗? 芊泽咦了一声,怔怔然的望着婪妃。婪妃被她的视线望的半颊灼热,忙坐开了一些,转移话题道:“你还叫人家羽晴,人家现在已经是贵为羽嫔了,跟你这个奴才已是天壤之别。” 婪妃本是随意一说,芊泽却轻轻眨了眨眼,道:“无论她成为了什么,奴婢依然永远喊她羽晴。” 红衣女子听罢,一脸狐疑的转过脸来。 “为什么?” “因为,在我心里,她就叫羽晴。她是不是羽嫔,不关奴婢的事。”芊泽回到道,但婪妃却更为不解了。 “为什么?” 芊泽见她急于想知道,并且分外懵懂的模样,觉得很可爱,却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 这仿佛是一个极端陌生的词,在红衣女子的心里,这两个字,生疏到没有笔画,没有形状。但此时此刻,她听芊泽动情说来时,心下却不免隐隐跳跃。那沉寂了多年的心,开始伏动。 “朋友之间,是没有高低贵贱了。既然是朋友,芊泽就不会认为她是一位娘娘。” “那你见着她的时候,可要请安,可要跪下?” 婪妃觉得这不通情理,怎么会有奴才和主子之间,做朋友的?如果是这样,那见着了面,该如何是好? “不会跪。”芊泽淡定一笑:“如果跪了,那说明不是朋友了。”芊泽释然一笑,皓齿尽露。转即,芊泽像想到什么一般,侧过些身,抬起手来:“娘娘你看,朋友的朋字是由两个月字拼起来的。”说时,芊泽伸出食指,在空中浅浅划开。那灯笼里的烛火,轻柔的弥散在屋内,芊泽食指的挥跃,便像是带着星火在跳动。 婪妃随着她的指向,望着天空。 “一个月字,两个月字。” 芊泽比划完之后,仿佛那个割空而成的字,依然还在,跃然眼前。 “娘娘你看,它们是一样大小的,是肩并肩的。是不分彼此,更不分高低贵贱。既然朋字是如此写的,那么朋友彼此的心亦是如此。如果有一天,我跪在羽晴跟前,那么说明,我和她再也不是朋友。” 芊泽语毕,还痴痴然的望着空中所指,她的思绪被飘荡起来,面容温婉怡人。婪妃听罢,却脸上一红,半晌没有说话。芊泽见她缄默不语,以为是自己多言,使她动怒了。忙又收起刚才的怡然,战战兢兢的缩回身子。 “奴婢多嘴了,还望娘娘莫怪。” 她跪的正襟,此刻在婪妃眼里,却分外刺眼。 她沉默了许久,继而开口:“以后,本宫不准你跪我。” 芊泽以为自己听错了,忙抬起眼帘,不可置信的望着婪妃。婪妃却瞠着乌黑沉寂的双眸,直直的回视于她。她的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使得芊泽恍悟,她没有听错,她听见的都是真的。 “以后,不准跪本宫,否则,本宫就杀了你。” 她命令一到,芊泽却不惧反笑,她捂着嘴,眉眼弯成新月模样,透着星点碎光。婪妃见她笑了,心下一慌,以为自己不够威严,忙又道:“好你个奴才,竟敢笑本宫!” 她慌里慌张,佯装有威信的模样真的很好笑。芊泽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此刻,她觉得面前的女子通透的就像一块微有雕琢的璞玉。这玉有天生锋利的边角,但却有一颗熠熠发光的内心。(未完待续) 惊异 芊泽微微抿抿嘴,道:“娘娘是要和芊泽做朋友吗?” 婪妃一听,忙侧过头去,嘟囔道:“谁要和你做朋友,没大没小的。” 芊泽倒不感到失望,稍有调侃的说到:“如果娘娘要和奴婢做朋友,那么娘娘之前的错,奴婢就可以原谅,因为朋友之间,只要有个心意,就可以不计前嫌。”她说罢,婪妃微微敛了敛眉眼,似乎在踟蹰,在犹豫,又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 缄默一刻后,她侧过脸来,轻轻点了点头。 芊泽见她点头,便展颜一笑,挑了挑秀眉,显得雀跃而轻快:“那好,我原谅娘娘的错,从现在起,我和娘娘是朋友了。”她先是把屁股一挪,坐在了婪妃身旁的位置,她不再跪着,也不再称为自己奴婢。她的动作,简单而自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就如同她亲切的笑。 那笑清透而动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沁入心来,令人心旷神怡。 婪妃也随之一笑,绝美的脸上,靥生双颊。她微微扬起脑袋,使得那笑迎风而展,开在月光下,成为一抹朦胧的晕彩。芊泽从来没有见过婪妃如此纯净的模样,竟微微有些怔然。此刻,两个人像有默契一般,稍稍沉默,让夜的浓辉施展开来,享受静谧之中的惬意。 “芊泽。” 许久,婪妃忽地出声。 “嗯?” 芊泽轻哼一声,瞥过眼神。婪妃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萦绕在夜幕的一角,锁在那轮新月之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我唱支歌给你听,好吗?” 歌? 芊泽懵懵的眨眼,刚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红衣女子已然启音。 那如蚕丝一般娟细的嗓音,从她的口中溢出,令芊泽倏地一怔。她哑然的半张着小嘴,瞠着一双清眸直直的凝视女子动情歌唱的侧脸。那是一种带有生命的声音,隐约而柔婉,同时却不乏张力。 它沉寂时,嗓音低沉,仿佛溪水绕过竹桥底下,涓涓而流。 它高扬时,嗓音通透,仿佛携梦而飞的白鸽,展翅跃云。 但它亦有沉闷的时候,仿佛在喉咙里卡住了泪水,哽咽而沙哑。此时,女子的眉眼便会些小的蹙起,那歌声也会在此刻,变得沉甸甸的,如受伤的云雀,滑下天际。 芊泽的表情,随着她歌声的高低起伏,而逐渐变化,时而轻扬,时而哀伤,最后竟被感动的潸然泪下。 那泪是不经意的,是心脏被感动最直接的反应。 这歌是有灵魂的,这灵魂会撞击每一个听歌的人。 屋顶之上。 男子俊朗的身姿,背风而立,他负起的双手,在听见歌声的刹那,微微一颤。下一刻,他俊脸轻仰,面向天际。夜风徐来,长发如墨玉泻云,随风张扬,而他那被月光点亮的俊削面容,却薄薄凝爽,浅浅负伤。 此刻,他看上去那么的平静,却又那么孤寂。 就在祁烨孤立的杵在殿宇之顶时,一个身手敏捷黑影,几个高低起落,便从远处落在了他的身后。那黑影把佩剑一扶,抱拳跪地,道:“主上。” 他的声音来的突兀,祁烨侧过半个脸,些小蹙眉。那男子仿佛懂得了祁烨的意思,便不再多嘴,静静的随他一同倾听婪妃的歌声。等到那歌声在几个婉转的浮动后,结束时,那黑影才淡淡然的启音。 “是月宫主的声音。” 祁烨微微点头。 “许久没有听见她的歌声了。”黑衣男子听后,亦是觉得如痴如醉,那歌声人间难能听到几回,今夜能闻也是幸事一件。但祁烨却并不答话,转而肃然正经的问道:“说吧,桑破。” 那名为桑破的黑衣人,把怀里的信封掏了出来,递给祁烨,然后回禀:“若不出意外,边国国主下个月必将驾崩。” “下个月?”祁烨转过身来,接过那信封,稍有思忖。 “不错,按药量,下个月就是他的大限。”桑破据实到来,祁烨才轻轻颔首。他静默了一刻,乌黑的瞳眸盯视手中的信封,然后说:“这信是谁的?” “希宫主在边国寄来的密函,他告之桑破,必在月圆之日前,交给主上。” “一路辛苦了。” 祁烨瞥了一眼始终低头的桑破,然后撕开信封,接着月光展信读文。许久之后,他像是悟到了什么一般,对桑破命令道:“把边立晟的死期推迟半旬,其间的时间,用来重新布置假象,把毒死边立晟的罪名推给二皇子,边祀峡。” 桑破一楞,却疑惑道:“不是推给三皇子,边祀翼的吗?” 祁烨轻轻一笑,分外诡谲,他挑了挑眉峰继而道:“现在祀溪在我手上,他的亲哥哥总比同父异母的哥哥,来的有用途。” 黑衣男子一顿,幡然醒悟,钦佩道:“主上明智。” 祁烨却不多语,转过身来,目光远眺。 而与此同时的屋顶之下,婪月寝殿内,红衣女子一曲天籁之音刚罢,芊泽便不可遏止的鼓起掌来。这是她听过最动听的音乐,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婪妃歌声里,那些音节的含义。她甚至听不懂她的每一个歌词,每一个发音。但她知道,这歌是独一无二的,是能打动自己心底最柔软部分的奇迹。 它是那么的神奇。 “好好听。” 芊泽拭了拭腮便不自禁落下的泪水,然后笑着称赞到。婪妃却置若罔闻,歌歇后,面容里仍旧带着还未缓过来的浅伤。芊泽凝视她的侧脸,见她许久不语,于是也缄默了起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婪妃表情里的伤,却越来越浓。仿佛这歌声是一个切入点,把心底的旧痂割开,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芊泽感到这气氛分外紧绷而幽怨,于是便想缓和气氛,她稍稍思考一会儿,便开口说到:“娘娘,我给你也唱支歌吧。” 婪妃先是未有反应,似乎在臆想中,沉溺过深。但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便侧过脸来,对上芊泽一脸兴致的面容。婪妃微微一笑,饶有兴致道:“好啊,你唱给本宫听。” 芊泽点了点头,她其实根本就不会唱歌,她会唱,也能唱的只有一首。 女子轻咳了一声,仿佛在做好准备,在临近开口之际,她还怯弱的偷瞥了一眼婪妃。但婪妃似乎兴致被大大吊起,满是希翼的望向芊泽。 芊泽一瘪嘴,只得唱来:蝴蝶小时候就是毛毛虫。 爬来爬去,钻来钻去,钻的真可爱。 爬呀,爬呀…… 长大一定会飞! 这歌只有四句,唱下来,婪妃先是一懵,然后霍地哈哈大笑。她瞧见芊泽唱的如此投入,但唱出来的歌,却分明找不到调。这是多么可笑而滑稽的事情啊,她根本,根本就不会唱歌嘛! 芊泽见她一笑,脸上窘迫一红。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见婪妃十分哀伤,便想打破这样沉寂的气氛。既然婪妃唱了支歌给她听,那她也以自己拙劣的歌声回报与她咯。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的歌技,还是惨不忍睹。 “哈哈!” 婪妃抱着肚子,不可遏止的笑,一边还揶揄道:“蝴蝶什么来着,毛毛虫?哈哈,笑死本宫了!” 芊泽简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了,这歌是她在动画片《狮子王》里面学着来的。她当时只是觉得很可爱,便悄悄的学了。而且,这歌本身也没有什么调嘛,自己也算不上走调。可是,想来想去,还是很丢人。 女子捂着脸,婪妃愈是笑,她便愈脸红。 而屋顶之上,仍旧半跪着的桑破,在听到如此大煞风景的歌声后,倏地一皱眉:“这是什么?” 月宫主身边,有人在‘唱歌’吗? 但这……这也算是在唱歌吗,简直不知所谓。 黑衣男子便想着,便抬起头来,却不料那个背身而立的男子,却在听罢这啼笑皆非的歌声后,温软一笑。那笑仿佛释放了诸多的伤,使得刚才那凝结成冰的面容,融化下来。祁烨并为笑出声,那没松动的眉宇间,却透露着,一丝轻快的意味。 而桑破,却微微一惊。 时值春盛,宫墙内,桃花樱花交相辉映的开了一路,如火如荼的姿态把芊泽乐坏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喜欢这两色花,虽然颜色很相近,但却分明有着不同的寓意。只是,这都是她所爱,一并能看见,当然觉得快活。 芊泽沿着长廊里走,一路仰首眺望。本是心猿意马的她,却在拐角之处听见有人窃窃议论:“明夏将军,今天就走了吧。” 一女子满是惋惜的说到。 “是啊,将军他本就是来迎娶上官家的千金的,如今,那上官小姐已指给了皇上,他当然得回去了。”另一个宫女大大咧咧的说到,她刚说罢,身旁的女子又道:“真是可惜了一段好姻缘,听说明夏将军与那上官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马,又是指腹为婚,本来是美事一桩,可惜那上官小姐长的太过绝色,让皇上给看上了,不过……被皇上看上了,那也是好福气啊……怎么说,也是皇后啊!” 她说时,半分惋惜却又夹杂着半分妒意。 “是啊,哪里会吃的半点亏,我看啊,她偷着乐还差不多呢!”那宫女听后,掩嘴一笑。 “可明夏将军就可怜了,现在一个人走,回去和端睿王爷,也不知如何交代。”说时,那女子仰头看了看天色,继而轻喃:“见这天色,明夏将军也该动身了吧,不知出未出宫门。” 她刚说完,便听见不远处响起颇为慌乱的步子。但这两宫女刚撇头望过去时,却只抓住了芊泽奔跑中的一抹裙摆。 芊泽心急如焚,她根本就不知道明夏将军会走的这么急。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在听见他孤身一人回大漠时,惆怅又忧伤的心情。她只知,自己得在他临走的时候,见他一面。 女子快速的奔跑着,她提着嫩黄的裙摆,一路沿着砖红的宫墙,狠狠跑着。 明夏将军,等等我…… 她清澈的眸子里,尽是满心的期待。 庄重一行马队,在宫门处伫足。祁明夏已换上了以往的黑铁鳞甲,朗朗俊挺的身姿,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只是男子内敛的气息,却又给了自己一份独到的神秘和魄力,使得这一行马队之中,芊泽一眼便睬中了明夏的身影。 “等……等等!” 她跑到气竭,满颊绯红的赶上马队。 祁明夏一蹙眉,刚欲一夹马肚,起身出发,却不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一掉马头,翩然转身,冷漠的视线在见到来人时,忽地微微一瞠,软化下来。 “是你?” 芊泽步履蹒跚的跑到马下,先是重重的喘气,然后才扬起小脸,一脸希翼的望着明夏。祁明夏知道她跑的太急,说不出话来,于是也静观其变,默默等候。直到一会儿过后,芊泽忙不迭的从伸出自己的手腕,然后想也不想的摘下皓腕间,成色朴素的手链。 这手链极其普通,是在二十一世纪,芊曦从庙里买给芊泽护身链。芊泽却一直视若珍宝,一刻不曾离身。但此刻,她却毫不犹豫的要把这珍贵的,哥哥仅留给自己的饰物,送给面前的这名男子。 祁明夏见女子的表情里充满期待,先是一愣,然后回想起那日,梅花树下,女子温婉柔和的嗓音:“以前,哥哥送给了我一个手链,我一直都戴在身上。因为戴着它,我就觉得很温暖。” 想罢,他黑眸一瞠,满有些不可置信。 “你?” 芊泽顺回了气,见祁明夏迟迟不肯收,便解释道:“将军,请收下这个吧!” 她语态如此笃定,仿佛是抱定了希望,祁明夏默默不语,瞅了一眼她手中的手链,然后露出踌躇的神色。但芊泽却又说到:“明夏将军,芊泽数次得到将军的帮助,无以报答。只能把这个哥哥送给我的护身链,送给将军。” 她一顿,然后温温一笑:“将军在外,披星戴月,时常都有皮甲上阵的时候。芊泽希望,将军带上它以后,能平平安安,再也不会孤独的坐在某地,独自一人了!” 祁明夏知道她语中所指,一时,心里漾开层层暖意。他的眉眼稍稍一眨,那女子清透晕红的面孔,赫然眼前,此刻,他竟觉得她是那么的美丽。 她一定是跑了很多路,跑的很急,才追上自己的。 她不顾形象,连发髻都微微散乱了。 却只为了把自己最弥足珍贵的宝贝,送给自己? 想罢,他陷入一时的怔忡,而芊泽却以为他不想接受自己的心意,一时间落寞之色布满了双瞳。她神色黯淡的垂下脑袋,轻喃:“既然将军不想收,我也不会……” 话还未说完,那缓缓要放下的手,便被微有粗粝的大手一握。 芊泽一惊,抬起眼来,对上祁明夏温温的黑眸。他轻然的勾起嘴角,笑意弥散。 “谢谢你。” 他从女子的手中,接过那手链,然后又道:“我会好好珍藏的,下一次见面,我会带给你看。” 说罢,他未等芊泽从怔忡中走出,便一掉马身,大喝一声:“驾!”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马队开始鼓噪的动身。芊泽的手还定格在半空,未有收回,脑袋缓缓侧了过去。祁明夏的黑马在队首微微回身,他魁梧的身子一侧,俊削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他眯眼,凝望芊泽,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告别,芊泽机械的挥了挥手,他便再霍地一声驾马,风尘仆仆而去。 下一次见面? 芊泽懵懵然,这一句在脑中,挥之不去。 一路上,芊泽均是若有所思。此刻,她的腕间已是空空荡荡,虽然非常的不适应,却又觉得分外暖心。她下意识的抚了抚腰间的刀饰,那心中汩汩涓流的暖意,愈发沁入心扉。 收了就好。 如果真的有机会再见,那更是上天眷顾自己啊。 芊泽痴痴一笑,那黑甲男子,神采飞扬的转身犹然眼帘。他的眼神里,有着满满的笑意,和谢意,这些都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很高兴,他并未因为自己的突兀,而生气。 想罢,芊泽深深一吁气,释然的抬起胸膛。 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 女子缓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身处婪月宫了。她刚踏入殿门,小珺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把一叠衣服塞给芊泽。芊泽错愕的抬起脸来,小珺却以恳求的神色回到:“芊泽,好芊泽,我家里人从南方过来探望我了,我刚才知道,这就要去宫门处见见他们。芊泽,你帮我去伺候婪妃娘娘沐浴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今夜一定不会让你替我很长时间的!” 伺候婪妃沐浴,向来都是小珺的专职,就如同芊泽伺候婪妃喝药一般。今夜也不是芊泽轮班,但她见小珺脸诚恳的模样,便也心软的说到:“你去吧,多和家里人聚一聚,不用担心,这里有我顶着呢!” 小珺一听,忙雀跃的跳了起来:“我就知道芊泽最好了,最好了!” 她激动的搂了一下芊泽,然后忙不迭的跑走:“我去了,我会早早回来的!” 芊泽轻笑的摇头,这个小珺,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家人来探望,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如果自己也有家人来探,那当多好? 想罢,芊泽略有些惆怅的抱着婪妃换洗的衣服,缓步进入浴池。 只是,当她的背影消失在浴池的入口时,刚跑到殿外的小珺像是突然想的什么一般,停下步子,轻声暗忖:“咦?好像忘了叮嘱芊泽,把衣服放在门口就好了。” 但转即,思乡心切的小珺却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道:“芊泽不会那么笨的,她应该知道,婪妃娘娘是不许人进浴池送衣裳的。没关系!” 说罢,她又活蹦乱跳的继续向宫门跑去。 而此时此刻,芊泽已经端着整齐洁净的衣服,进了雾气袅袅的浴池。她眼前一片模糊,并未找到婪妃娘娘的身影,于是她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进。走时,还轻轻的寻声:“娘娘,奴婢给您送衣裳来了,娘娘,你在哪?” 她刚说罢,水声便肆起,一抹赤裸裸的身姿芙蓉出水。芊泽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浴池边缘,而婪妃娘娘,恰好就在此地。她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拍拍胸脯道:“娘娘,你吓死我了。” 她刚说完,那水里出来的人就一楞,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来。 婪妃刚一转身,芊泽本满是笑意的双眼,忽地就瞠成茶杯一般大小。眼前的一幕,令她如遭雷击! 那身子,胸间平坦而结实,芊泽随着那弧度优美的身躯! 男……男的!(未完待续) 男人 芊泽杵在原地,瞠着铜铃一般的清眸。她惊的根本无法挪去视线,脑子一片混沌,仿佛被人在脑后重击一记。而婪妃先也是大诧,然后随着芊泽视线,望下自己的大腿。 他格格一笑,抬首之时,已是诡谲之容。 芊泽见他一笑,才缓过神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想逃,只是此刻,她却觉得脚软不堪,刚后退一步,便踉跄的摔倒在地,手上捧着的衣服也抛摔开来,四处散落。 芊泽却不顾,只好惊恐的向后爬去,男子见她欲走,一挑眉峰,也不顾自己身无遮掩,便大迈一步。 “芊泽。” 这声一出,芊泽更是僵若雕石。 这根本就不是婪妃平时的嗓音,婪妃向来都是柔美而高调的音色,而现在这个,低沉中带有一丝浅浅的沙哑,分明就是十全十足的男声! “你?” 芊泽屁股坐在地上,一寸一寸惊慌的向后挪,她的双眼已经睁大到不能再睁,一瞬不瞬的锁在男子越发诡异的笑容上。此时,全身湿漉漉的男子,黑发随意而凌乱的披散,芊泽亦能闻到他身上,隐隐的异香。他的面容虽是和婪妃一模一样,但无妆粉胭脂的修饰,他干净透白的一张面孔,棱角俊削。 男人! “我怎么了?”他咧嘴一笑,从容不迫,他步步逼近,芊泽寸寸后挪。“你不是要和本宫做朋友吗,怎么样,你可还满意本宫的这幅模样?” 他说时,双手一展,硬是把自己赤裸裸的身体大大方方的呈现在芊泽眼前。芊泽惊的大叫一声,捂住双眼,道:“你走开,你走开啊!” “哈哈!” 他不怒反笑,愈是走的近。芊泽挪挪拽拽的,是从雾气袅绕的浴池爬了出来。一出浴池,她本以为他不会不顾廉耻的追来,哪知婪妃却根本像没事人一般,紧紧尾随。芊泽一边不敢睁眼看,一边腿软,无法站起,便只好连滚带爬的后退。 “你走开,走开啊,天啊!” 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见的一切,婪妃怎么会是个男人?她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看见幻觉了? 婪妃见她大声喧哗叫嚷,黑眸微微一眯,露出危险的神色。他转即从墙上摘下佩饰用的挂剑,提剑出鞘,直直指向地上战战兢兢的芊泽。 “不许喊。” 芊泽全身一僵,听出他语意中的阴兀,便倏地不敢出声了。婪妃很满意她的配合,把锋芒又指了指,道:“不准再后退,给我站起来。” 地上的人儿,果真不再后退了。只是叫她站起来,她现在吓得腿软无力,哪里办得到?婪妃一蹙俊眉,睨视女子,见她欲要站起,又力不从心的模样,便打从心底的觉得好笑。他脱口呵呵一笑,继而又调侃道:“你不站起来,难道是在等本宫抱你起来。” 芊泽一惊,力气马上回到身体,蹒跚的抵着墙,站了起来。婪妃很满意,但他手上雪亮的长剑,却依然置于女子的颚下。芊泽神色慌忙的低眸,胆战心惊的望着那剑锋,胸膛起伏不定。她害怕极了,那冰凉的触感,从颈脖处传来上来。她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在做梦,婪妃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而自己不经意发现了这个事实,会不会遭到灭口呢? 他和皇帝都是男人,却以帝妃相称,芊泽虽不知其中的蹊跷,但也明白,自己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真相。 这是极其危险的! 果不其然,那刀锋转了转,芊泽不敢大动,但神色却草木皆兵。她蓦地抬起眼帘,与婪妃直视,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勾着一抹浅笑,狭眸轻眯,若有所思的凝视自己。 “你怕我杀你,是吗?” 女子一顿,隐忍的抿着嘴,不说话。 那男人又是一笑,边笑时,身子便靠了过来,轻轻软软的道:“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语毕,芊泽眼眶便倏地红了,瞠着的圆目里,水雾蒙蒙。婪妃却视若无睹,倒是把锋刃一提,抵在她白皙粉嫩的颊边,芊泽微微一缩,男子却伸出手来,从另一旁抵住她。 他的手触到她的脸上,芊泽脸微微一红,僵的又不动了。但婪妃越靠越近,芊泽压根不能猜出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要杀她,为什么又不立马动手?只是,随着他的逐渐靠近,那淡淡妖娆的香气,从他身上四溢而出,沁满了芊泽的口鼻。 这香味让她立刻想起,从皇帝身上传来的味道。 虽然,这味道是截然不同,但都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芊泽此刻,呼吸都不会了,她气竭的憋红了脸,感觉男子的脸,离自己愈来愈近,最后几乎贴在一起。而他微微燥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湿热的感觉,令她满颊绯红。 “你脸好红。” 他邪肆一笑,说不出的邪佞。 芊泽的泪,便吓的落了下来。 “你哭什么,你不想跟本宫做朋友了吗?”这句话,用的时女声,和往日的婪妃一模一样。但此刻听在芊泽耳里,却分外刺耳恐怖,这更加印证了,这两个看上去气质断然不一的人,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女子的泪,愈加汹涌,那颗颗恐惧的泪珠夺眶而出,倒令男子有一时间的恍惚。 他目光一深,握住剑的右手一松,剑哐当落地。芊泽斜视而去,知道剑掉了,便立马伸手抵住男子的胸膛。但婪妃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大笑出声:“看来你还没有吓傻,你个小狐狸!” 说罢,他把芊泽重重抵在墙壁之上,芊泽的脑袋一碰硬冷的墙壁,便疼的闷哼出声:“啊!” 她才幡然醒悟,面前的人已不是那个印象中的婪妃,他是个男人,是有十足力气的男人! “你走开……” 她终于嗫嚅出声,婪妃却置若罔闻,他乌黑如漆的瞳仁里,直直的凝视女子。她的脸红的像成熟欲采摘的苹果,看上去饱满而可口。她一定是吓坏了,可是他偏偏对这种调戏她的感觉,着迷,看到与平时不同的她,令他无端的兴奋。 想罢,他微微斜脸,凑近她。 芊泽大惊失色,脸刷的全白了。 “你敢动,本宫就拧了你的脑袋。” 他知她要动,便强硬命令。 但此刻的他,只想一亲芳泽。 芊泽身体无法往后退,又被男子抵住,禁锢的无法动弹。她眼见,他低垂的眼帘凑近自己,而那红艳艳的嘴唇,湿润的欲要贴上来。她只想自己现在死了才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罢,她一紧双目,索性什么也不要见着! 但一秒,二秒过去了,自己却并没有感到被侵犯。她狐疑的一动眉角,挣扎一番后,睁开眼来。 只见,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孔,蓦地变得惨白,他双眉一蹙,竟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下一秒,还未等芊泽反应过来时,他便豁然后仰,结结实实的倒在地上。 “呀!” 芊泽惊的侧跳,避而远之。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她只知似乎在千钧一发之时,面前的男子忽然痛苦的倒地。芊泽狐疑惊慌的四处张望一下,发现并没有人,而此刻,男子倒在地上,双眉紧蹙,已是大汗淋漓。 他怎么了? 芊泽悄悄凑近一步,见婪妃紧闭双目,意识似乎已经模糊。芊泽杵在原地,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知道现在自己自由了,不会受到瘫倒在地的人,任何威胁。她也知道,等到他醒来时,一样会对自己做出恐怖的事情。而最令自己害怕的应该是,发现了他的男子身,怎么说,他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想时,芊泽愤然挪了一步,但刚欲逃走时,她又像被什么牵住了一般,再也无法踏出一步。 记忆里,他侧着脸,哀伤唱着那支婉转动人的天籁之歌时,是那么唯美。 他怔怔然,又坚定的点头,言明要和自己做朋友时,又是那么笃然。 如果现在不管他,他会不会有事? 他每天都要喝药的,是不是今天还没有吃药,他的病犯了呢? 芊泽心下忐忑不定,她知道留在这,等他意识清醒时,自己难免不会死。可是,要她抛下他,一个人逃窜,她却怎么也办不到。 “痛,芊泽,我痛……” 地上的男子喃喃出声,手指动了动。 女子身子一顿,听罢后,一咬牙立马转过身来。她蹲下身去,把男子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之上,然后抗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内寝里拖。她走的十分吃力,身旁的男子却迷迷糊糊的一味喊疼。芊泽心底慌急了,他身上的温度冷的吓人! “你撑着点,我这就去喊人来!” 芊泽把他安置在床上后,立刻把被子捂在他身上,以防待会喊御医来的时候,他会被发现。 “不……不能去!” 床上的人还有一线意识,他在芊泽临转身之时,紧紧拽住芊泽的手腕。芊泽回首,见他挣扎的开眼,一脸恳求的说到。芊泽一懵,便也不动了。 “别去,不能去,我……过会儿,过会儿就好……”他重重的喘气,身上的汗却层出不穷。芊泽双眼一红,然后哽咽道:“好,我不去,我去给你端药来,娘娘你挺住啊!” 说罢,那紧攥的手,才微微一松。芊泽忙不迭的站起身,跑出殿去。出殿门时,还不忘把殿门,紧紧关好。她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身份,她也不能让他久等了,她得快,得快! 芊泽把药端回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了人。她微微一惊,目光四下搜寻,果不其然,鲛纱轻帷的侧院处,一抹熟悉的身影孤直的坐着。他围了一件红纱,背影看起来还是如故的凄静。芊泽伫立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是好了吗,他是已经无恙了吗? 就在女子踟蹰之时,那身影侧过身来,幽然道:“过来吧,我不会动你。” 芊泽听了,仍有些畏畏缩缩的走过去。 “娘……娘娘,药。”此刻,她唤他娘娘,说不出的别扭。男子一听,瞧出她面上的尴尬,也是一笑。但他却不语,只是自顾自的把那药尽数饮尽。芊泽刚还想把怀里的梅子逃出来给他,他却说:“苦的好,苦了能让自己记得疼。” 他的嗓音微有沙哑,在月色之中划开,仿佛带有浓浓郁伤。 芊泽此刻,又感到平静起来,她坐在他身边,不是那么害怕了。 婪妃见她低垂这眼帘,一语不发,便道:“刚才怎么不跑,你若是跑了,我也追不到的。” 他撇过俊容,那银辉落入他瞳眸,在芊泽看来,竟是那么孤寂。他苍白的脸,羸弱的似乎会随风而去。芊泽不忍的一抿嘴,沉默了看了他许久,她不知道在他身上发什么了什么事。也不明白为什要以一个女子的身份,待在皇帝身边,但他病发的痛,和此刻的心殇,她却亲眼感受到了。 她深深换了一口气,道:“娘娘你说要和我做朋友,芊泽一直记得。” 她微微一笑,真挚而诚然:“若是朋友,怎能坐视不管,那岂不是不讲道义。” “哈哈!” 婪妃听后,霍地一笑,却有神色复杂的望着芊泽。他的眸间有感动,有欣赏,也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伤。芊泽听他开怀一笑,心也算放了下来,她知道,他不会再杀自己。他虽暴戾,却心底温软,他不算是个坏人。想罢,芊泽便静静注视他。 “以后,不要喊我娘娘了。”他忽地一说,芊泽狐疑回到:“那该叫什么好呢?” 但男子却喟然一叹,并不回答,倒是把脑袋抬起,迎风望向那轮逐渐饱满的月。 “那月亮是不是很明亮?” 芊泽随着他的视线一望,见那月辉,无比银熠,便轻轻颔首。 “那就喊月吧。” “月?”芊泽一蹙眉,然后又思忖一刻,豁然道:“难道是婪月,娘娘是叫婪月吗?” 男子却一颦眉,摇了摇头。他抬手,指向那轮挂在天边的月亮,道:“明月,我叫明月。” “明夏将军!” 在夜色中,几匹快驹迎头赶上那正风尘仆仆前行的马队。那快驹上的男子,在穿插进队时,霍地的喊了一声。祁明夏听出这苍老的声音,他一勒马绳,侧过身来。 上官玉嵊一路颠簸,老骨头都快散了,但他仍旧执意骑马赶来。他知道若是不乘快马良驹是无法追上明夏将军的队伍的。祁明夏走的很急,知道的人并不是很多,上官玉嵊本以为他会待到下个月柳莹册后之日,但莲灯宴刚过不久,他已经准备回程了。情急之下,他便差人立即送他来,一边也打定主意,就是赶到大漠去,他也要见着明夏一面。 “丞相,如此辛劳赶来,所谓何事?” 祁明夏翻身下马,沉稳道。哪知他刚一启声,那老者便霍地单膝一跪,抱拳一拜。 “丞相你这是?” 明夏一惊,黑眸微瞠。 “将军,是老夫亏欠将军的。这几日在府上,老夫思前想后,不知如何跟明夏将军还有端睿王爷交代。只得,以跪谢罪!”语毕,他又是一拜,祁明夏立刻也半膝而跪,双手抬扶上官玉嵊的手肘。 “丞相言重了,明夏娶不到柳莹,是无缘。这门婚事无法成就,本就不是丞相的错,皇上册封柳莹为后,应是丞相之福,天下之福,亦是我祁明夏之福,丞相又何错之有呢?” 其情灼灼,丞相却只是摇头,道:“小女心里有的是谁,老夫明白。明夏将军千里而来,迎娶小女,却不料有此突变,老夫虽是无奈,但也难辞其咎啊!” “丞相这又是何苦。” 祁明夏微微一叹,道:“我父王知晓缘由,并不会怪丞相你的,而明夏更是不会。丞相,还是起来吧,明夏受不起。” 上官玉嵊微微有些哽咽,他拭了拭老泪,在明夏的搀扶下,起身。 “老夫,真是愧对王爷和你啊!” 祁明夏却释然一笑:“丞相莫要想不开,其实明夏觉得,柳莹妹妹的性子温良,将来嫁入皇宫为后,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妖妃当道,却得此良后,对于祁胤国,乃是大大的幸事一件。” 祁明夏语毕,上官玉嵊向是顿悟到什么一般,抬起老脸,道:“将军,真是看的远啊!” “难道丞相,不同意吗?柳莹妹妹如能改变的了皇上,那便是天下之福,这样的话,应当是明夏谢过丞相才是。” 他说罢,抱拳一敬。 上官玉嵊忙一抬手,道:“将军真是宽宏大量,真是当之无愧的好男儿,小女不能嫁给将军,是小女无福。但听将军一席话,老夫也有所感悟,承蒙将军贵言,如若小女真能改变的了皇上些许,老夫也无憾了!” “天寒露重,丞相还是早早回去吧。你放心,我父王必定不会怪丞相的!” “谢过将军。” 上官玉嵊也不多言了,他又是一谢,便在仆人的簇拥下,扶上了马。 “丞相,明夏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说罢,祁明夏一驾马,英姿飒爽的领着精良的马队,尘滚向前,消失在月色的尽头。而上官玉嵊却执马相望,杵在原地,缄默良久。 “我朝天子,如若能像明夏将军一般,那当多好啊!” 蓦地,他忿然感叹。(未完待续) 饮恨 “娘娘,奴婢走了。” 女子收拾了包袱,恭敬的在门口一拜,她弯着腰,想等着屋内的人回复。但许久,回应她的确是森冷的风声,她一蹙眉,心下有些忐忑的冲内瞄了一眼,但见那殿内,深的像一只野兽的血盆大口,便心怵的后退几步,细声道:“奴……奴婢,走了,娘娘要保重!” 说罢,小苑一溜烟的离开了。 而那屋子里,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声响。 屋外的光线,明亮媚人,屋内却如深渊般漆黑,阳光在门槛处被硬生生切开,两个世界格格不入。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之久,那落在门庭处的阳光,逐渐偏移,阴暗交换,直到一切都沉入寂寥的夜色之中,那屋子里才传出一声隐忍的哭啸。 她仿佛在嘶声哭诉什么,却偏偏羸弱的含糊不清。 整个宫殿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月色凄清,洒在各个院落里,森白的像鬼魅的牙。空灵的溪音宫寝殿,女子的身影被月光所染,影子在地上被拉的老长。她伏在石桌上,右手直直的伸着,五根手指死死攥着一张被揉烂的纸。 似乎是隐隐哭了许久,她的嗓音听起来破哑不堪。 她的肩膀,微微抽动,感觉那从胸膛里挤出来的气息,已供不得她气竭的呼吸,但她嘴里的哭诉却一刻不曾懈怠。 “父王……父王……” 女子心如刀绞般连着唤了许多句‘父王’,她疼到不能自抑,身体微微蜷缩。 “溪儿无用,溪儿什么都做不到,溪儿不能守在父王身边,溪儿……溪儿……溪儿……” 泪珠颗颗滑落,她顿了顿,收了一口气,紧接着蓦地大声咆哮:“溪儿好恨,好恨,好恨!” 连着三个,掷地有声,分外铿锵的‘好恨’倾泻出了女子所有的郁愤,她拳握的更紧,埋在手臂之下的小脸,忽的抬了起来。 泪痕满布,双目赤红。此刻的祀溪是充满愤恨的,她宣泄过后,身体便像被抽空了力量一般,瘫软不堪。她又跌靠在石桌上,许久不语。到了最后,她又把那手上的信,徐徐展开,搁在目下。 那被手劲蹂躏过后的纸张,变得皱褶满布,字迹晕染。 但她仍然认得,那是哥哥边祀翼的字迹。 溪儿,哥哥如今只有你了。 一刻极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祀溪却咬牙,不肯发作。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边祀峡会为了争夺皇位,谋害了父王。而与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边祀翼,此刻已是四面楚歌。 这封信从边国快马加鞭而来,为的是向祀溪求救。只是,如今的祀溪,除了还有一个溪妃的头衔,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没有了皇帝的宠爱,现在的她,处处遭人白眼,整个溪音宫更是殿庭冷落。 这样的自己,如何能帮的了哥哥? 父王的仇,无法得报,哥哥的性命,危在旦夕。 祀溪本是幼小天真的心,在一瞬间坍塌下来,原本美好的一切,在顷刻间幻灭。她要如何才能修复一切,如何才能为自己仅有的至亲做一些什么?祀溪迷惘不堪,她怔忡的瞠着会自行落泪的双眼,直直的盯向地面……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芊姐姐,你听说溪妃娘娘的事了吗?”小苑边走,边侧脸过来一问。芊泽一顿,继而点了点头,道:“我听玉塞姑姑她们说,溪妃娘娘最近似乎病了。” “何止是病啊,我觉得她肯定是疯了。” 小苑一瘪嘴,悻悻说到:“听紫落她们说,溪妃娘娘一天到晚都躲在寝屋里,不出来见人的,偶尔瞄见了她的身影,却像鬼一般,飘忽不定。大家都说,上一次莲灯宴上,她估计是被气疯了,如今才这幅德行的。” 芊泽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她当然也是有所耳闻,这样的消息传的比什么都快,但凭着芊泽的性子,她是不会背地里嚼人舌根的。 小苑却很是激动,拍拍胸痛,满是庆幸的说到:“还好呀,羽嫔娘娘把我接到了羽欣殿,否则我就要像紫落她们那样,成天诚惶诚恐的待着那深宫冷苑里了!” 说罢,她又凑近芊泽些许,道:“当然,最要感谢的,就是我的芊姐姐了,没有芊姐姐我就无法认识羽晴姐姐,那么现在,小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呵呵。” 芊泽拍拍她的小脑袋,这个小苑还是如一的嘴甜。 “对了,再过几日就是皇上大婚的日子了,到时候,宫里面又要热闹起来了,听说还有焰火可以看呢!”小苑嘻嘻一笑,活蹦乱跳的走了几步。芊泽见她分外雀跃,脸上也开怀不少。只是,刚在羽欣殿的一切,历历在目,令她不由自主的想的出神。 羽晴她,似乎一点也不开心。 虽然在见羽晴的时候,她热情的和自己说东道西,但隐隐之中,芊泽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忧伤。只是芊泽不明白,洛羽晴现在已贵为羽嫔,一切都有人打点,日子比较以前是天壤之别,她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若是说到报仇,溪妃如今也落寞了,本该得偿所愿的她,可为什么却愈发不开心了呢? 羽晴不是一个容易隐藏的人,她有什么心思,通常都是摆在脸上。但这一次,她对着自己,却只字不提,芊泽虽然看出来了,但也不好明讲,毕竟,羽晴是非常爱面子的一个人。 “小苑。” 想罢,芊泽微微颦眉,唤了一声。 “嗯?” 小苑转过身来,一脸疑惑。 “羽晴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芊泽试探性的一问,小苑却明明白白的摇头,说到:“没有啊,娘娘她很好。” “哦。” 芊泽神色一黯淡,微微垂首。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但就在她‘哦’了一声之后,小苑忽地的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走了过来,说到:“芊姐姐,有一件事,小苑倒是觉得非常担心。” 芊泽蓦地抬起头来,瞳仁一闪,忙不迭的追问:“小苑快说,是关于羽晴的吗?” “嗯。” 小苑瘪了瘪嘴,轻轻颔首:“芊姐姐,我搬到羽欣殿伺候娘娘,已经有近一个月了,但这期间,皇上似乎从来都没有来过娘娘这里,小苑觉得有些蹊跷,按理说,刚刚纳的妃子,应该很得宠才是。” “啊?” 芊泽的脸,刷的一白,摇摇小苑的肩膀,急问:“一次都没有来过?” “一次都没有。” 小苑灰心的摇头,芊泽却仿佛陷入了一阵怔忡之中,呆愣愣的杵在原地失神。 羽晴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和自己提过这件事?她来看羽晴时,她总是笑呵呵的把最近一些趣事,说给她听,从未提过,皇上没有宠幸过她的事。芊泽此刻才恍然大悟,羽晴眉宇间的惆怅,原来都是因为皇帝没有驾临过羽欣殿。 原来,羽晴真的是喜欢皇上了…… “哎……” 芊泽一叹息,清眸蒙上了一层灰影,轻轻在眼底跃动。小苑见芊泽这幅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道:“我知道芊姐姐最担心娘娘了,但是也不要太伤心,说不定,皇上是为了忙册后之事,才冷落了娘娘的。等到一切安稳后,凭着娘娘的机智与美貌,不可能不得宠的!” 说时,小苑眉飞色舞,令芊泽心头一热。她总是能在最坏处,找到一线生机给自己鼓励,这样的女子,真的令人很开怀。芊泽微微一笑,牵起小苑的手,说到:“小苑在羽晴身旁,要好好照顾她,如果她有不开心,你也像安慰我一样,去安慰她,好吗?” 小苑重重点头,笃定的说到:“放心好了,如果娘娘不开心了,小苑就想方设法,变着法子,博娘娘一笑,就像这样!” 说时,小苑倏地伸手,探到芊泽的胳肢窝处,调皮一挠。芊泽猝不及防,身子一紧,霍地就向后退去。边退,她边嬉笑道:“好你个小苑,你敢挠我的痒痒,你看我收拾你!” 芊泽反手要袭去,小苑却像早有预防一般,抵触的推了一把芊泽。芊泽身子不稳,连连后退,但最后还是未能站稳,眼见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哪知,千钧一发之时,一个坚实的身姿却挡住了芊泽跌倒的趋势,使得芊泽直接跌到他怀里去了。 “咦?” 芊泽先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面前的小苑,却由一副嬉笑怒骂的模样,蓦地转换为一脸的惊慌失措。芊泽立马感觉不妙,她侧过脸来,一片明黄却赫然眼前。 女子依旧倚着男子结实的胸膛,她呆愣愣的抬起头来,一对幽深的黑瞳,正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 “皇上吉祥!” 小苑机敏的跪下身,狠狠一个磕头。芊泽身子一紧,忙挪开视线,并从男子的身上跳开,战战兢兢的下跪。 “皇……皇上吉祥!” 她又是吓得结巴。 单喜跟在皇帝身边,神色狐疑而复杂的望向芊泽。他瞟了瞟皇帝的脸色,只见祁烨正阴着一张俊脸,表情分不清是晴是雨,是怒是喜,于是他便道:“奴才们嬉戏打闹,也不看看路,要是吓着了皇上,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他一扫袖子,又道:“赶快下去吧,别挡了圣上的路!” 芊泽知自己立马可以脱身,心下大喜,忙磕头请罪:“是奴婢该死,奴婢下次再也不会了,谢皇上宽宏大量。”她很是开心的又多磕了几个头,继而站起了身,拉着小苑往回走。一切本是安然无事,芊泽走了好几步,都没有发生意外。 哪知,十几步之后,身后却突然传来男子,浑厚而低沉的嗓音。 “慢着。” 他一挑眉峰,语气波澜不惊。 芊泽身子一顿,心里叫苦不迭,但也只得悻悻然的转身。她真怕皇帝记起那夜自己的大胆行径,要反悔砍了自己的脑袋。所以,这些日子里,她能不遇见皇帝,便不去遇见。哪知,好巧不巧,偌大的皇宫,却还是被她碰上了。 “皇……皇上吩咐。” 芊泽调转过身,毕恭毕敬的跪下身来,她至始至终也没有抬头看过祁烨一眼。但祁烨却眯着一双潭眸,片刻不懈怠的注视女子。他先是不语,缄默一刻后,他才问道:“你刚才笑什么?” 芊泽脑子一懵,一时不明所以。 “啊?” 女子蹊跷的扬眉,领悟不到皇帝在问她什么,但祁烨却很有耐心的再次发问:“你刚才那么高兴,是在笑什么?” 芊泽眨了眨眼,这次的确听懂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微微一怔,嘴里像含住了什么一般,无法启音。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这个很重要吗,为什么要笑? “奴……奴婢,奴婢觉得好笑,于是就笑了。” 她说时,自己都心虚,这算哪门子的回答。果不其然,祁烨十分不满意,走近一步,逼视道:“朕问你,是什么让你笑的那么开心?” 芊泽感觉男子的靠近,身体下意识的一缩,她更是不敢抬目,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是不是在生气自己因为和小苑打闹,而扑到他身上去了?他这样说,算不算是别有所指,是在讽刺? “皇上明鉴,奴婢真的不是故意对皇上不敬的,奴婢……”想罢,芊泽便颤声求饶道,哪知她刚未说半句,男子却又迈了一大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头顶的阳光,令芊泽感觉到他的震慑力。 “你听不懂朕的话?朕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高兴,怎么肯那样去笑?” 这话一出,芊泽更是一头的雾水。她的小脑袋,想破了也无法猜测,这个阴晴不定的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她只好老老实实的回复:“因,因为,小苑和奴婢在打闹,奴婢和她闹着玩。” “皇上,是奴婢的错。”小苑在一旁忽然大声呼道,她已是语有哭腔,泪水滚滚而落。“皇上,不管芊姐姐的事,是奴婢挠了姐姐的胳肢窝,令姐姐没有看到方向,才犯着皇上的。是奴婢的错,你责罚奴婢吧,不要为难姐姐了。” 小苑不知道自己的一袭揶揄嬉笑之举,却引来这样的祸端,一时间悔不能当。芊泽侧眸凝视小苑,鼻子也是一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挠你胳肢窝,于是你便很开心?” 祁烨却对小苑的认责置若罔闻,一味的踩准芊泽认为毫不重要的地方。 她怔怔点头,嗫嚅道:“因为很痒,所以奴婢就笑了……” 祁烨的神色里倏地一亮,他望了芊泽许久,然后嘴畔一勾,淡淡一笑。芊泽不知这笑的涵义,只是呆楞的跪在一旁。她以为皇帝还会再说什么,哪知他却像已经得到答案一般,绕过芊泽和小苑,继续前进。 芊泽见他不在为难自己,便长长吁出一口气,哪知气才刚踹,祁烨又发话了:“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晚上我置寝婪月宫。”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体一僵,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但皇帝在落下这句话后,已是神色泰然的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笑容 皇帝走后,芊泽便忐忑的回了婪月宫。一路上她总在想,这些日子,皇帝都没有来过婪月宫,现在突然驾临,不知道她知道婪妃是男人的事,会不会穿帮?再者,明月他和皇帝,都是男人,这个侍寝该如何进行? 难道他们…… 芊泽想时,脸上腾地一红,便不敢再向下想象了。 “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明月凑过身来,俯下眼帘,瞅着女子的面孔。芊泽一惊,掉转过身,才发觉明月已悄然的踱到自己身后。 “没,没想什么。”芊泽一边摆手,一边却又多偷瞥了几眼明月。他已是换的一身妃子妆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可挑剔,美艳不可方物。明月挤了挤眉眼,看芊泽盯着他乱看,又闪烁其词,便诡谲的勾起嘴角,道:“小狐狸,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芊泽却缓过身来,又是摇头。 “我看你没在想好事,是不是在想今天晚上?” 他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尖,芊泽被猜中心思,一双清眸瞠的老大,嘴上却语塞。 “哈哈,果然,皇上今天晚上来,你在猜我该如何跟他共度良宵,是不是?” 他媚惑的挑起眉尖,瞳仁中浅蕴着顽皮的笑意,逼近一步道:“小狐狸,要不这样,今晚我准你在殿外偷看,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都不介意,怎么样?” “明月你胡说什么呀!” 芊泽的脸羞的愈红,她捂着自己的面容,侧身逃离了明月的控制范围。明月哈哈一笑,继而又调侃:“那好哦,不看就不看。但是皇上来了,我打心眼地的高兴,我一高兴很可能就脱口而出一些不应该说的话。你说,我要是把你知道我是男人的事告诉他,他会怎么着?” 男子仿若无事一般,无辜的凝视女子,却见女子一张姣好的面容,霎时就失了血色,乍青乍白。芊泽僵在地上,嘴巴小小的张着,她回视男子,从他乌黑的眸子里,她什么也瞧不出来,于是便揣测不到,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明月……” 明月知她被吓着了,心下一笑,又凑了过来,竟然伸手一把拽住芊泽的手腕。 “你不想我告诉他的,对不对,你不想死的,对不对?”他又是说来,芊泽却望着他出神,他笑靥愈发美艳,半嗔半引诱道:“那好,芊泽,你让我亲一口,我就不告诉他。” 芊泽一张本若僵石的小脸,忽地一抽动,眉眼一跳,竟然呼哧道:“你……” “我什么?” 他一挑眉,拭目以待。 “你个……” “我个什么?” 明月一扬脸,倒是底气十足。 “你个……流氓!” “咦?” 在明月还未反应过来时,女子便抽起一旁软扇,粗蛮的丢到男子胸前。明月一瞠眼,见芊泽羞赧的怒目而视,心下一顿,继而霍然大笑。想不到,她竟然还会恼羞成怒,会羞得丢东西砸他,还骂他流氓。想时,他已是朗朗而笑,芊泽见他脸皮厚的能当城墙,悻悻怒视了小会儿,便甩掉他的手,抱着一叠衣服,要送去浣衣宫。 她走到门口时,身后的男子又启音:“晚上,记得过来伺候。” 女子杵在门沿的身子一顿,先是一阵缄默,继而道:“奴婢知道了。” 哎,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皇帝见着了她,每次都会做出不能用常理解释的行为。想起今天下午在御花园处的偶遇,还心有余悸。他为什么要问自己那样的问题呢,为什么笑?这个问题很重要吗?芊泽晃晃小脑袋,索性一咬牙,什么也不管了。 只要明月他不说出秘密,晚上自己小心翼翼一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应该是可以平安度过的。想罢,芊泽嘴畔一提,步伐愈加的快了。 转眼,夜色岑寂,婪月宫已经渐渐湮没在浓重的月色里,月光朦胧,勾勒出连绵宫殿的轮廓,叠叠幢幢。寝殿内,芊泽与小珺收拾了床榻,展开罗被,也置好了薄薄的鲛纱帐。布置好一切后,小珺便抱着换下来的东西,往殿外走,赶上玉塞姑姑和那群太监们的步子。 还是依旧如故,只有伺候皇上就寝的芊泽,孤零零的待在殿内。 “娘娘。” 皇上还未来,芊泽待在屋子里,心里犯怵。她挨不住心底的忐忑,于是便悄悄唤了一句明月。 “现在没人了,你喊我名字。” 回答她的是男子懒洋洋的声线,芊泽往内走去,见明月已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睡意朦胧。芊泽大骇,惊道:“你怎么就睡了,皇上他还没来呢。” 明月侧过一些脸,那绝美而俊削的脸上,浅浅的勾起一抹笑,轻轻道:“我累了。” “累了?” 芊泽一挑眉,他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干,怎么好端端就累了。这才几更天呀,平时他哪有睡的这么早。芊泽懊恼的欲推他一把,哪知明月已经伏下俊脸,沉沉睡了去。而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了皇帝驾临的呼声。单喜的音,拉的老长,如同一把锯子一般,绵绵不绝的割在芊泽心头。 女子心下一慌,又推了床上的男子一把。 “娘娘,你起来呀,皇上来了!” 床上的人不动,芊泽急的跳脚。床上的人纹丝不动,仿佛已经睡死,而亲殿外男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声声敲打在女子心上。芊泽微微一怔,站起身来,从床榻旁走开,立即跪倒寝殿门口。 她始终低着头,直到明黄色的袍角,掠过视线,她才知皇帝已经踏入门来,于是她故作镇定的说到:“皇上吉祥。” 祁烨的脚步停在她跟前,他视线下移,睨了一眼芊泽。芊泽感觉到他的视线,心又平白无故的乱跳。但祁烨也只是停顿了一刻,下一会儿,他便走进屋子里去。 芊泽抬眸,一颗心七上八下,刚想开口解释什么,皇帝却问:“她怎么了?” 床上的人姿态慵懒的沉睡着,祁烨挑挑俊眉,有些狐疑。 “娘……娘娘,娘娘她累了,于是先睡了。” 芊泽的确不是个能说谎的人,她思忖了半天,说出来的却还是不伦不类的事实。祁烨听罢,微微侧首,瞟了一眼芊泽,又若有所思的瞅像那幔帐之内的身姿。他注视了半晌,才冷哼一声,一语不发的调转过身。 “给朕更衣。” 他低沉启音,充满命令的震慑力。 芊泽一楞,他怎么不闻不问,居然没有责怪?但她仍旧毕恭毕敬的站起身,去案几上取过托盘。她呈着那月白色的睡袍,走到男子跟前,芊泽把托盘搁置在一边,然后站直了身,探出手去。 “奴婢现在为皇上更衣。” 她请示了一遍后,开始解开男子领口的扣子。 但皇帝非常高大,芊泽娇小的身姿,必须踮起脚来才够得着。芊泽不是第一次替皇帝更衣了,只是近来,他未有到婪月宫,她已然有些生疏。加上心里的压力也非常大,动作自然颤颤巍巍,婆婆妈妈许多。祁烨却仿佛很有耐心,眯着潭眸,注视女子。 那视线若有似无,仿佛不经意,却又不曾挪去。 芊泽的小手,好不容易解开扣子,才动作一顿一顿的脱下明黄色的外袍。她紧张极了,一颗心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越是脱到后面,她越是手抖的厉害。到了最后,她几欲觉得男子的身体就是一蹙火焰,灼的手烫热。 精实的胸膛露了出来,芊泽不敢看一眼,红着脸要去取旁边的月白色睡袍。 哪知她的手还未垂下来时,一直纹丝不动的祁烨突然伸出手来。芊泽大诧,她下意识的一缩,她不知道男子有何企图,但下一秒钟,一种陌生的触感从腋下传来。 他? 大手轻轻挠了挠胳肢窝,芊泽大惊失色,但转瞬,奇痒袭来,她情不自禁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她收不住声,她最怕最怕的就是挠痒痒!芊泽一边挣扎,一边不可遏止的大笑,双眼笑成一挑细长的缝,于是便看不见,男子逐渐通透而闪亮的眸子。他的表情不想是在开玩笑,更没有嬉戏的意思,他像是在很认真很认真的做一件事情。 “原来,真的会笑。” 他印证到了结果,于是松开了手,芊泽笑的喘不过气来,她被笑出的眼泪还挂在绯红的面颊上。芊泽睁开眼,面前的男子正瞬也不瞬的凝视自己,她微微一怔,与之四目相接。 他在笑,他笑的温软而纯真,像是抓到了想要的糖果一般,由衷的开心。芊泽怔怔然的杵在原地,一时半会缓不过劲。 “这样,你就冲我笑了。” 祁烨轻轻眯眼,脸上的邪气一扫而光。她笑了,她会对满目的梅花,徜徉而笑,会对任何一个和她亲近的人笑。对花,对草,对人她都报以最灿烂唯美的笑,可却偏偏不曾对他笑过。 但是,今天她笑了。 她冲着他笑了,而且是欢快的,朗朗的大笑,她的笑声宛如银铃一般,清甜娇丽,却又清脆爽朗。 “呵呵。” 祁烨弯起薄削的嘴畔,轻然一笑。 他眉眼一松,俊容仿佛被春风嘘过,晦暗处,倏地的亮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不再是疏远而孤寂,迫人而危险。芊泽痴痴然的望着,感觉皇帝这样的容颜,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她想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似乎,似乎…… 在那个梦境里,曾经看过他闭眼浅笑。 这笑是一样的,是如出一辙不带定点魅邪的。芊泽不可思议的望着皇帝,一对清眸,忽闪忽闪。 祁烨却见她的脸色,在笑过之后,便白的像一张纸。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渐渐收拢了笑意,眸中的光亮隐去,晦暗又重归瞳仁。他嘴畔缓缓放下,俊容上蒙上一成惆怅之色。 他微微眯着潭目,缓缓的伸手抚上女子的脸颊。 那大手一触及面孔,芊泽便如遭电击一般,缩了缩。 大手一落空,便定格在半空,不会动了。 她拒绝的如此果断。 他的神色里忽然闪过一线显而易见的哀伤,就如同莲灯宴之夜,濮央殿中,男子转身一晃而过的神情。那背影里的估计与落寞,与此刻他瞳仁里的成分,如出一辙,芊泽怔怔然,无法说出半句话。她只是神奇的凝视男子的一颦一笑,他的每一个神情变化,都仿佛在牵扯自己的心。 “你果然是讨厌我的。” 祁烨苦笑,芊泽脸的确是煞白一片,那笑不过是被痒逼出来的,不是真心的笑。祁烨是知道的,只是他不过是想看一次,哪怕知道那不是真心的。 但笑过之后,女子戒备而排斥的神情,仍然伤到了他。 他是那么的矛盾,一边痛恨,一边又无法平静自己已起波澜的心。他真的好想,派人干干脆脆的砍了她的脑袋,那么他就不会心猿意马,不会想一些自己从来都没有渴求过的事。只是,他无法做到,他能砍天下人的脑袋,却不想砍了她的。 男子终于撇去视线,与此同时也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是就在他挪去视线的同时,却不知,一直呆愣愣的芊泽,瞳仁里忽的闪出一道明亮的光芒。她的心,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般,腾然一跃,砰砰然的跳了起来。 嘭,嘭,嘭! 三下,结实的敲在瘦小的胸膛。 芊泽不可置信的侧过身,清眸圆瞠。但男子却已背身而对,且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态,命令道:“你出去吧,朕要歇息了。” 芊泽望了望,还没有换上去的睡袍,先是有些踟蹰,但皇帝已决然下令,她也只好规矩的退了下去。 女子合上殿门时,忽地往墙壁上一靠。她重重的喘了好几口气,接着便抬起手来,放在胸口。 那心脏,已恢复自然。 只是,当她看见皇帝惆怅而受伤的神色时,这心却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会不顾一切的跃动。 这是为什么? 而男子低哑的嗓音还犹然耳畔,层层裹伤。 “你果然是讨厌我的。” 他是不想自己讨厌他吗,自己说讨厌他,难不成,伤了他? 芊泽陷入怔忡,她无法理清这一切,只是觉得,皇帝一时邪恶,一时纯真,他身上有着解都解不完的谜团。 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芊泽头疼沉思的时候,婪月寝殿里,已自行换上睡袍的祁烨,缓缓的走到床榻之旁,冷冷道:“你别装了。” 床上的人,意兴阑珊的翻了一个身,才漫不经心的睁开眼,直起身子。 “呵呵。” 他一笑,祁烨便愈加森冷的注视他。 “我喜欢看你,矛盾的样子。” 明月毫不畏惧的回视他,目光里有着一丝狡黠。祁烨不默做声,他无法反驳他,他的确是矛盾的。男子微微瞪了一眼明月,继而像平常一般,几个健步便跳出了宫殿,消失在月色之中。 但床上的人,却忽的大喊道:“我的哥哥,你可别踩烂了我的屋顶,哈哈!”(未完待续) 二个 春浓之时,水露饱满,空气里沁满甜香。 宫闱里,四处高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连绵一路,远观而望如赤龙盘旋。今日是皇帝大婚的日子,文武百官已身着恭庆的红衣,毕恭毕敬的站作两排。而从宫门一路铺到暄阳大殿红地毯,绒亮平整,无皱无褶。 芊泽站在殿外一处,和小苑挤在一起看热闹。她们等了有好久,才听见内监一声长长的宣唤。小苑神情一震,伸长脖子,遥遥而望。红地毯上,女子牡丹花形的裙摆拖拽了一路,她微微颔首,浓如乌云的发髻间,插着鎏金凤钗,那凤钗雕的极为细致,镂空精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额前的珠帘微微摇曳,影影绰绰的挡住了她姣好的面容。只留的那忽隐忽现的一线眉眼,和那朱唇如血的一抹嘴畔。 上官柳莹走的极慢,但动作却分外泰然。 容了上几千人的暄阳大殿四周,竟是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视线都逗留在祁胤国未来的国母身上。 “她好漂亮啊。”小苑啧啧赞叹。 “是啊。” 芊泽点了点头,也怔然相望。上官柳莹虽说一袭大红喜袍,浓妆艳抹,却还是气质清冷,如浓酒甘泉,清而烈。真是一个清丽脱俗,宠辱不惊的女子。 皇后进了暄阳大殿后,小苑和芊泽便再也见不着了,小苑索然无趣的扭回头,随人流散去。但芊泽却迟迟的杵在原地,依旧望着那早已消失在殿门的身影。她感觉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惆怅,芊泽长长叹了一口气,暗自喃喃道:“娶了这样一位出尘的皇后,不知羽晴还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宠爱。” 自古帝王多风流,洛羽晴心高气傲,从来都是被别人追的。现在虽说是自愿当妃子的,但后宫之中,哪里有现代一对一的爱情?她爱的人,拥有后宫佳丽三千,而她也不过是众多粉黛中的一名。 羽晴,你当真心甘情愿? 芊泽又是喟然一叹,然后跟着人群离去了。 当繁琐的礼仪一项一项执行后,一袭喜袍的祁烨终于回到了为皇后而设的坤夕宫。他已是微有薄醺,进洞房时,竟是蛮力的推门而入。床上的人儿一惊,隔着珠帘望了他一眼,便又重归寂宁的低首。 祁烨眯着幽深的潭目,直直的盯视上官柳莹,床边的人却仿若不知一般,阴着一张小脸。祁烨见她自若的很,便挑了挑俊眉,径直走到她跟前。他伸手一掀珠帘,窸窣之下,她绝尘脱俗的容貌一览无遗。 “真是一位佳人。” 他低沉出声,上官柳莹表情波澜不惊,也不回话。 “美人出尘,素雅而绝色,上官玉嵊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一位令朕满意不已的女儿呢?皇后,你的脸,可是水做的?”他大手想也不想的抚上女子的脸颊,那女子却惊的一缩,抬起眼来与祁烨四目相对。 祁烨很泰然的一眯眼,饶有兴致的回望她。上官柳莹却一怔,忙道:“皇上,还未喝过合卺酒,这不合礼数。” “洞房之夜,朕想对我的皇后做什么,还有不合礼数的?” 祁烨不怒,倒是反问。 上官柳莹却别过脸,冷淡道:“自古以来,洞房之夜,没有不喝合卺酒的道理,皇上,臣妾为您斟酒。”上官柳莹不等皇帝反驳,自行起身,匆匆忙的走到桌边,提起酒壶便倒。祁烨有些诧异而狐疑的注视她,只见她一手掷壶,一手举杯,但两只手却都颤颤巍巍,分外紧张。 祁烨一皱眉,缄默的继续注视。 上官柳莹倒好酒时,姣好的面容上挤出一抹笑,她迎上前来,把酒杯一举。 “皇上。” 祁烨一顿,冷冷的瞟了她一眼,继而接过了酒杯。 “好,既然皇后喜欢这些规矩,朕倒不怕随着皇后。”祁烨举杯,上官柳莹缓缓的把手勾了过来,她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投在地上,睫毛也忽闪忽闪,那眸中的光芒,闪烁不定,祁烨看在眼里,嘴畔不由得一勾。 “皇上,请。” 女子把酒杯放在嘴沿,顿了顿,才抬起眼帘,偷望了一眼祁烨。祁烨倒是泰然,毫不犹豫的把酒一饮而尽。上官柳莹见他饮过之后,才忽地一笑,霍地把自己的酒也干干净净的喝完。 “酒已喝过,如此,朕可能碰你?” 祁烨一调笑,上官柳莹倒是不反抗了,只是面色有些踟蹰的瞟了瞟男子。祁烨搂过她,她惊慌的一叫,男子却不理会,直直的把她抛到床上。上官柳莹一落床,便往后缩。祁烨自行解开衣裳,忙不迭便又要凑近她。 “皇……皇上,且慢,且慢!” 她一推手,把皇帝阻隔住。 “皇后,又有什么花样?”祁烨很有耐心的凝视她,嘴畔的笑,始终不落。 而上官柳莹却十分不解的望向男子,她神色里,竟是猜疑。 “皇后是不是在想,朕怎么还没有倒下去?”他刚一说,上官柳莹便不可置信的抬眸,惊慌失措颤抖。 “你,你怎么知……” “就凭你这浅显的演技,如何能瞒得过朕。怎么样,皇后,还有什么花样,尽数可以使出来,朕倒是要看,今晚你逃不逃的过。”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见你喝下去了!”上官柳莹还是不信,那酒他可是全数饮尽了的。她下的蒙汗药,已够分量,自己若不是事先吃了解药,老早就要倒在地上了。他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这种东西,朕从来都不放在眼里。” 祁烨黑眸一凛,逼近一尺。上官柳莹花容失色,她赶紧后退,一直缩到了床角。 “你走开,走开!” 她吓的哭出声来,泪水夺眶而出。祁烨却看着不心疼,倒是愈发觉得有趣,他道:“你果然心里还想着祁明夏,是吗?” 这三个字一出,上官柳莹先是一怔,然后极度忿恨的瞪视男子,一字一顿的道:“我恨你!” “你恨我?” 祁烨一挑眉,瞳仁里更是饶有兴致,他不顾及女子的排斥,一个倾身,把她压在身下。“等朕要了你后,看你还会不会恨朕?”上官柳莹惊呼一声,绣拳开始挣扎反抗,她叫嚣道:“走开,我恨你,恨你,不要碰我!” 说罢,她竟然从袖子间亮出一把锋芒,倏地的抵住祁烨的胸膛。 男子一顿,眸中阴兀顿生,冷冽的注视女子。 “你好大的胆子。” “走开!” 上官柳莹声嘶力竭的一喊,祁烨果然不动,她抓着空隙从床上爬了下来,又戒备的举着匕首,冲着祁烨道:“你别碰我,我不要你碰我!” 祁烨回过视线,嘴角冷冷抽动:“你可知,你现在做的一切,能让上官家明天家破人亡?” 上官柳莹一听,眼泪又唰唰的往下掉。 “这不是我的错,是你逼我的,逼我的!”她哭道,娓娓说来:“是你毁了我的幸福,我本是要嫁给明夏哥哥的,我等了他六年,等了他整整六年!” 上官柳莹声嘶力竭的哭道,那回忆闷在她胸口,如利刀剜肉。她和明夏青梅竹马,共度了最天真纯粹的时光。她打小就被爹爹告之,将来是要嫁给他的,他是他的未来,是天也是地。可是,就在她本以为可以幸福的随他去大漠,一身相随的时候,这个皇帝却断然的夺走了她的希翼。她的梦想在这一刻,全然崩溃。 祁烨听罢,坐在窗沿,忽然哈哈大笑。 “哈哈!” 上官柳莹一惊,不明所以的问到:“你笑什么?” “朕笑,是因为朕开心。”他蛮不掩饰的说到:“朕见到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朕就开心,特别是见到明夏得不到一直以来的妻子,我就更开心。朕很满意皇后的反应,你的表现很好,朕很开心!” “什么?”女子不可置信的望着男子。 “你尽管大声的哭,大声的叫嚣,你越是叫的凄凉,朕越是由衷的开怀。”祁烨步步逼近,上官柳莹却不知该躲闪了,她怔怔然的杵在原地,眸子无法从男子的瞳仁处,挪去。 她见男子瞳仁里的晦暗,愈发阴幽,与此同时还燃起一蹙浓烈的火焰。 “你,你在说什么……”但她却愈发不明白了,他在说反话吗? 祁烨知她不明白,心里更是欢畅,他站起身,靠近一步,又是说来:“我的皇后,我看见你痛苦,就仿佛看见了祁明夏痛苦,你越是难过,朕就能想象,祁明夏得不到你,又有多难过。” “哈哈!”他霍地又大笑道,高大的身躯在地上投出极黑的阴影。上官柳莹失神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想的。 “所以,朕要你哭的更伤心,更难过。” 说时,祁烨便倏地转移到上官柳莹的身边,女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匕首便哐当落地。她恐惧的睁着双眼,下一秒钟后,她人已被重重的抛在床上。男子俊朗高大的身躯,直直压了下来,她听见他野兽一般的呼吸,以及自己衣服的撕裂声。 “不要,走开,不要!” 她不停的挣扎,小手的指甲正好在混乱中刮伤了祁烨的脸。祁烨一顿,停下动作,上官柳莹惊恐的睁开眼,对上祁烨满是杀气的潭目。 “你最好别坏了朕的兴致,否则,你是什么下场,朕不忍心告诉你。”他咬咬呀,俊脸逼近,上官柳莹瞠圆的双眸,仿佛被下了咒一般,先是一缩,继而全身再也不会反抗了。她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阴鸷,她第一次知道…… 何为恐惧…… 芊泽坐在婪月宫的阶梯上,夜风微嘘,她心里淡淡的一层哀伤却不知由来的扩散。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胸口,感觉她在那一日,异样的跳动。 这样,你就冲着我笑了。 你果然,还是讨厌我的…… 他每一个神情的变化,仿佛都刻入了脑海,挥之不去。芊泽觉得他非同一般的可怕,却又觉得,他又有一种令自己感到温暖而熟悉的气息。 这是为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 芊泽一惊,调转过头,见明月走到她身边,挨着她也坐在青石阶梯之上。 两个身影在偌大的宫殿外,显得寂寥而渺小。 “没有想什么。” 芊泽淡淡摇头,她也不知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明月于是也不说话,静静的坐在她一侧,他还是如故的抬起头来,望向明月。仿佛那皎洁的明月里,寄予着他的一丝念情。许久的缄默后,他淡淡启音:“芊泽,我感觉到他的心在疼。” 说时,明月伸手扶按在自己的胸口。芊泽不明所以的调转过视线,感觉男子的面容,苍白却哀怨的迎风而展。她微微一怔,然后问道:“明月是指谁,谁的心在疼?” 明月一挑眉,神情落寞的说到。 “就是他啊。” 芊泽愣愣的,仿佛知道所指,又仿佛不知。 “每一次,他伤人一分,他的心就会跟着痛一分,他自己逼自己,却浑然不知。”明月满是惆怅的狭眸,忽的一闪,那眸中的光,十分璀亮,仿佛把月光的碎银吸了进去。芊泽静静的听他说话,感觉他在解释的事,她仿佛也能懂得一点点。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皇上?” 芊泽终是启音,明月一怔,道:“芊泽难得这么聪明。” 女子却淡淡一笑,说到:“其实刚才,我也在想皇帝。” “哦?” 明月倒是有些诧异,问道:“你想他做什么?” 芊泽一抿嘴,似有踌躇,但下一秒钟,她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来:“我只是在奇怪,为什么我觉得皇上和明月,都是一样的,那么矛盾。” “矛盾?” 男子一挑眉,瞳仁一闪。 “是啊。”芊泽微微颔首,继而伸出食指一比划,说:“你看,这是一个明月。” 芊泽用自己的食指代替一个明月,解释道:“这个明月是婪妃,婪妃美艳而凶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坏妃子。” “哈哈。”明月被她的直爽逗笑,却一点都不生气,继而听她继续说到:“但你看这里又有一个明月。”芊泽又伸出一个指头,继续解释:“这个明月是一个俊美的少年,他有低哑的嗓音,他有一颗少年一般调皮的心,他正在学着懂得尊敬别人。” 说时,芊泽深深望了一眼明月,她知道现在明月正在逐渐学会,他以前从来不会的尊敬。 明月心里一紧,先是一顿,然后默默点头,微笑。 “但是你再看,这有一个皇上。” 芊泽换了一只手,也是伸出食指,说到:“这个皇上,暴戾,残忍,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如果顶撞来说,他算不上是明君。”芊泽大大方方的说来,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礼数。 “嗯,是这样的。”明月嘿嘿一笑。 “但是我觉得,还有一个皇上。”女子缓缓的伸出食指旁边的中指,她的眼神落在那徐徐展开的中指上,愈发的深邃,而透亮。 “芊泽不知道,这个皇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是我却笃信,我感觉到的是真的。我感觉到了,他有一颗像琉璃一般璀璨的心,它干净的宛若溪水,一尘不染。可是同时,我又感受到了他深深的哀伤和矛盾。”芊泽动情的说着,她一直都有这个意识,在靠近那个魔鬼一般的男子时,她却总能感到,又另一股被深深藏起的气质,隐匿在心。 “我的心,确确实实感觉到了。” 惆怅的神色,又带着一丝温软的笑意,芊泽放下手来,静静的注视明月。 “芊泽。” 明月至始至终的注视这芊泽,她的话那么朴实,却像一把温柔的刀,切开旧痂,令尘封的伤透露出来。但是,此刻的明月,却不觉得疼,她的话,有温度,这温度能温暖他。 “嗯?” “你真的好善良。” 明月忽然搂住芊泽,紧紧的抱在怀里。芊泽大惊,刚想要挣扎,却不料男子温顺而亲昵的把头枕在她颈间,喃喃道:“你真的好温暖。” 芊泽听罢,忽然就不动了,她乖巧的让他拥着。而此刻他像个孩子一般,倚着他,不带一丝邪意。明月嗅到她颈脖间的馨香,淡淡而怡人,他忽地开口,说到:“若是烨哥哥他,也能感受到这温暖,那就好了……”(未完待续) 夜影 大雨骤起,水珠纷纷落地,弹起雾白的水汽。宫阙连绵,在漫天漫地的雨帘中变得颜色黯淡。芊泽穿过御花园,还未来的反应,这雨已倾盆而下,她赶忙举手遮头,慌忙跑动。刚到了长廊处,才歇下脚步,拍拍身上的雨珠。 女子低首,拽了拽自己的裙摆,不料视线里忽然多出一青色袍角,她扬起视线,正巧碰上男子似笑非笑的瞳眸。 “齐……” 芊泽刚要脱口而出,又忆起他的正式身份,赶忙规矩的勾身:“景王爷吉祥。” “你这个大胆的奴才,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 祁澈遇见她,心情霎时好,神色飞扬的说到。芊泽直起身,故作有些愠色的说到:“如果不规矩,不就被王爷你告到皇上那去了。” 她意指莲灯宴上,祁澈不分轻重的胡言乱语,祁澈一听,脸刹的就羞红了。那一次,他说要带着她进莲灯宴,最后却不能保护好她,让她受了责罚。而且婪妃罚奴婢向来都是心狠手辣,祁澈为了此事,差了好几个小厮去打听,听说她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你这是在怪本王吗,本王可是有极力为你开脱,是别的奴才早就当场拉下去就地正法了。你看你现在生龙活虎,伶牙俐齿的,难道没有本王的功劳?” 男子一挑眉尖,朗眉星目间器宇轩昂,芊泽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他现在到会反着说。那夜,若不是他胡言乱语,自己也不会陷入那样的窘地,不过,说到底,他有心为自己开脱,帮助自己却是真的。想到此,芊泽也只是微微笑,道:“王爷就光会耍嘴皮子,奴婢说不过王爷,奴婢只有感谢王爷了。” 说罢,她一作揖,祁澈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愿意,反倒有些生气:“好你个奴才,还会敷衍起本王了。” “不敢,不敢。”芊泽见他又恼红了一张脸,掩嘴一笑。祁澈见他取笑他,脸色却忽地褪了下来,神色里有些落寞。他侧过脸去,半晌不说话,芊泽以为他生气了,于是又细声道:“奴婢是说笑的,奴婢没有敷衍王爷的意思。” 祁澈听罢,还是不语。芊泽心下有些后悔,他好歹是个王爷,即便他心思单纯,也容不得自己这样无礼啊。芊泽想后,刚要赔礼道歉,祁澈却转过脸来,喏喏一问:“芊泽,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很没用?” “啊?” 芊泽一惊,满头雾水。祁澈却撇撇嘴,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在莲灯宴上,没有好好保护你,非常的没有用?” 芊泽听罢,怔怔然的望着男子,他一脸认真,煞是严肃。芊泽顿时感觉到,他其实也很懊悔,这个年纪很自己相仿的男子,有着很强的自尊心,也单纯的令人意外。她笑了笑,颇是释然的回望着祁澈,祁澈见她只笑不语,有些犯急:“你倒是说话啊。” 芊泽又一翘嘴角,眯眯眼道:“没有,才没有。” “是吗?” 祁澈瞠着一对温亮的双眼,有些怀疑。芊泽又补充道:“王爷是个很好的人,在奴婢进宫之后,王爷是第一个待芊泽好的人,奴婢当然不会觉得王爷没用。相反,奴婢觉得王爷,很值得尊敬哦。” 芊泽娓娓说来,毫不隐晦,祁澈听着像被告白一般,脸红的一塌糊涂。他故意撇开视线,许久都不知该说什么。芊泽见他瞥去视线不理她,以为自己是不是说的不对,刚要开口再解释时,祁澈又倏地的调转过视线,说到:“你放心吧,本王以后会让你更仰慕的!” “咦?” 芊泽听着着有些突兀的话,又是一怔。 “今早的早朝上,皇兄已经把查处暗烩教的任务,交给我了。现在本王虽然还只是一个挂名的王爷,但只要我把那暗烩教查封后,本王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你就会更仰慕本王了!”祁澈认认真真的说到,那笃定的语气里,有自信,有希翼,也有对芊泽的一丝情愫。芊泽眨巴眨巴双眼,见他孩子气的立誓,便呵呵一笑。 “王爷好本事哦,奴婢等着王爷立大功的那天。” 她鼓励的说到,祁澈像是更有了动力一般,紧了紧拳。芊泽语罢,自顾自的走了一步,抬首见那雨势没有减弱之意,便又站了回来,说到:“看来这雨还要下好久,王爷,你不赶着去哪吧?” “没有啊,本王闲的很。” 祁澈希望和芊泽多待一些时候,隐瞒了他要回府布置任务的事,更隐瞒了奕生正在屁颠屁颠找他的事。 芊泽点点头,道:“那就等雨小些再走吧。” “好。” 祁澈满是欣喜的回到,他们站在屋檐之下,长廊的阶梯被雨水打的浸湿,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香气。芊泽缄默了一刻,转过头来,打开话匣子:“听说王爷是皇上仅有的兄弟是吗?” 祁澈一顿,点了点头,回答到:“是啊,皇兄就我一个弟弟了。” 芊泽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哪有一国之帝只生养了两个皇子的。不过她也没有多做想法,只是微微颔首,倒是祁澈继续补充到:“之前,有很多个的。” “嗯?” 芊泽一侧脸,祁澈却低敛这眉眼,陷入回忆。 “本王和皇兄不是一个母妃,我的母妃死的早,但也有留下两个哥哥。只是,两个哥哥都应为相继出意外,夭折了,于是就只有我了。” “这样啊,对不起。”芊泽感觉说到了祁澈的痛楚,于是便嗫嚅的道歉。祁澈却摆摆手说到:“那也是很多年的事了,皇兄他本也有个亲弟弟,但是也很本王的哥哥们一般遭遇,只是他在更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皇上也有弟弟?” 芊泽心忽的一紧,心忖这皇室里的皇子,可真是娇贵,不好生养啊!哪知祁澈却眨了眨眼,努力回忆起来,说到:“这个弟弟其实应该比本王大,本王小的时候,对他还是有印象的。因为他实在是长的非常好看,我母妃常常夸赞他生的好。” “非常好看?” “嗯,他的名字好像是……”他俯首敲了敲自己脑袋,最后忽然豁然开朗的顿悟道:“明月!他的名字叫明月!” 他因为佩服自己的记忆力而兴奋的笑到,刚转过俊脸,却发现此刻的芊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煞白着一张娇容。祁澈蹙了蹙俊眉,狐疑道:“你怎么了?” 芊泽却仿如陷入了思索的泥潭一般,无法自拔,她怔忡了半晌,谜团在心中愈缠愈紧。明月?明月是指婪妃吗,婪妃说他叫明月,而且皇帝大婚的晚上,他抱着自己仿佛喊了皇帝一句烨哥哥。他难道真的皇上的亲弟弟?如果是的话,就能说明为什么他们如此想像,又如此亲近。 可是,他若是皇子,又夭折了,又怎么会活过来,而又为什么要以妃子的身份,隐藏在皇帝身边呢? 想罢,芊泽一扬脸,急切的问道:“那,那名皇子,是怎么死的?” 祁澈见芊泽很感兴趣,倒也不怀疑,而是又想了想,回答到:“这个倒记不太清,似乎是病死了,本王的奶娘后来似乎和下人们有谈论到,我在旁听见了。他夭折之后,他的母妃就也因为思子心切,也病薨了吧。” “皇上的母妃也病殒了?”芊泽瞠着清眸,又是一问。 “是啊,你不知道呀。”祁澈笑芊泽的迟钝,皇帝的母妃早就不在了,在皇宫待了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他笑过之后,又说到:“不过是不是病殒的,本王倒是有些怀疑,因为在宫里关于落太妃的传言还是很多的,皇兄对此也忌讳的很。像上次莲灯宴上,溪妃娘娘就因为跳了落太妃的舞,而遭到了冷落,不是吗?” 祁澈语态轻然的说到,在他记忆里这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宫里各式各样的传言多的很。既然芊泽感兴趣,他可以一五一十的自己听到的事告诉她。 “你个奴才还真是好奇的紧,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万万不要和他人说起,皇兄会很生气的。”这话倒是真的,虽然宫里人对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都非常好奇,却没有人敢私下讨论,窃窃私语,这事也反倒成了不能言明的规矩。 芊泽听罢,只是觉得事情更为复杂了。原来溪妃娘娘是因为跳了那段舞才遭到皇帝冷落的,看来这舞的玄机当真颇大。而明月也有惊世骇俗的舞技,莫不是因为,他是那落太妃的儿子?可是,可是…… 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呢? 女子第一次对一件不关己的事如此上心,且她隐隐的觉着,这一切波及深大,藏匿了诸多秘密。但芊泽一时半会儿也只是觉得震惊,在此之前,她绝非没有想过,明月可能是一名皇子。 “奴婢才不会乱说呢,奴婢只是听着玩。” 芊泽想时,又忙不迭的摇摇手,应和了景王爷。祁澈淡淡一笑,把目光调转,放远眺望,殿宇幢幢,默在雨势之下,姿态影绰。世界像被雨融化一般,成为一色,祁澈觉得这天色和记忆里的一幕,十分吻合,于是又轻轻道来:“虽然皇族里,正统的血脉,只剩下皇兄和我,但我却并没有觉得伤怀。比起我自己的两个哥哥,我更喜欢烨哥哥。” 芊泽本是处在懵懵然之中,听祁澈淡然一语,注意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语色里有着一丝浅伤,又蕴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感怀,听上去,软软的。 于是,芊泽便侧耳倾听,果不其然,祁澈继续说到:“小的时候,也下了一场这么大的雨。我在莲花池旁边,玩的正兴,一个不小心便栽进了池子里。池子虽不大,但雨下下来,水波却分外汹涌。我小时候又调皮,本就是偷偷的溜出来玩耍了,雨下的又大,奴才们也躲屋里去了,根本没人管我。” 芊泽听时,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紧了起来。 “我扑腾,扑腾,身子却越来越沉,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祁澈回忆时,身体微微一紧,仿佛还置身冰凉的池水之中。“我有一个哥哥也是泅水死的,我那时以为,自己也要跟着哥哥去了。还好,到了最后,烨哥哥救了我。” “皇上?” 芊泽一瞠眸,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皇兄他背着溺水的我,顶着滂沱大雨一路送到太医院,一路上都没让奴才们背一下。”祁澈很是满足的说到,他每一次听到奶娘跟他讲起这事时,一张小脸上总是充满了对祁烨的向往和尊敬。 “所以,我心里,最珍贵的哥哥,其实并不是明夏哥哥,而是我皇兄。” 祁澈说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说到:“这话你可不能和别人瞎说哦,要不,本王的脸就不知道往哪搁了!” “呵呵。” 芊泽听后,心里顿觉暖流拂心。 他,原也有这样的一面。 芊泽心里,那个男子的真正的形象开始由模糊,逐渐转的清晰,只是现在来看,还不得清楚。 “雨小了。” 祁澈忽然大踏一步,大手伸出,接过那弹跳的雨珠。屋檐处的水流,已落的渐缓,天也开始明朗起来。芊泽跟着他,上前一步,说到:“谢谢王爷对奴婢说了这么话,奴婢现在更是觉得,王爷是一个很好的人了。” 她眯眼一笑,纯真烂漫,祁澈一怔,他是如此的喜欢她的笑,每一次她展颜就如心被春风切入一般,会变成花朵,想要绽放。 “那奴婢走了,王爷。”芊泽一勾身,规矩的作揖后,见祁澈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她走之后,祁澈却还立在原地,目光尾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今日他说了很多心底的话,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但面对她,却有一种想一吐为快,想把心里的隐疾,娓娓道出的冲动。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对着她,就有松懈一切警惕的感觉? 男子怅然一笑,继而反身离去。 夜里,凉风四起,远处宫阙里的一点烛光,朦胧而不真切。屋顶之上,一个黑影身手矫健的翻过重重殿宇,飞檐走壁落在了一身玄黑长袍的祁烨身边。桑破来时,祁烨微微偏首,让出了身后那轮皎洁的月光。月光投在桑破冷峻的面容上,薄薄生爽。 “主上。” 他半膝而跪,微微低首。 “事情办的很好。” 祁烨满意的颔首,嘴畔一勾。桑破却推辞,说到:“这是属下的本分。” 他语态不卑不亢,却充满恭敬,丝毫看不出有一点的谄媚。祁烨知晓桑破的性子和办事效率,所以,都是由来近距离的进宫和自己会面。他身手十分了得,出入皇宫,能不引起分毫骚动。 “拿着这个。” 祁烨从长袍里掏出一硬折,递给桑破。桑破倾身结果折子,等待祁烨的发话。 “我已命了景王爷,调查本教,他能力有限,当然不可能查出什么。但因他心思单纯,我们大可以做许多假象,蒙骗了他,由此,更利于我们。” 祁烨说来,一字一句都十分冷静,冰凉彻骨,眸中的光芒似千尺澄潭,深不可测。桑破听罢,微微颔首,道:“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主上放心。” “你去吧。” 说后,祁烨一挥袖子,示意桑破可以走了。桑破一拜,起身刚要离去时,地上一盏明亮的纱灯,忽地照了上来。屋顶的两个黑影,顿时均是一怔,纷纷后退。 “谁在上面?” 一侍卫忽的大喊,与此同时,他身边三三两两的侍卫们均是大呼:“刺客,抓刺客!” 祁烨微微一拧眉,背身几个起落,便跑动起来。桑破更是不发一语,身形一移,立刻消失在夜色的另一头。两个男子两边分开,引得地上的侍卫更是惊呼连连,喊来了许多御林军。御林军都是均是身手不凡,从背上的箭壶里立马取出白翎箭,纷纷射向殿宇之上。 箭如雨一般,刺了过来,却伤不得祁烨分毫。只是他被御林军发现,十分难甩脱,他后悔没有在婪月宫上见桑破,那里地势很低,被其余的宫殿所挡,是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而现在,离自己最近的安全地也只有婪月宫了。 想罢,男子身形一转,又飞跃起来。 芊泽关好了寝屋的门,便手掷纱灯走了出来。刚到了殿门前,却看见一黑影飞身而过。那影子掠过的极快,以至于令芊泽以为是自己眼花,她狐疑的提起纱灯,一步一寸的往外走,刚踏出门槛,便看见不远处火光通天,叫嚣连连:“刺客,抓刺客!” 刺客? 芊泽一惊,心下立马一紧,抓着纱灯的手也有些颤抖。她忙要缩回殿里,哪知步子刚退一步,身后便被结实的胸膛所抵住。芊泽大惊失色,身子立马僵在原地,一双圆大的眼,怔怔然的瞠着。 “刺……” 她刚要喊一句,却被男子的大手捂住。他远远望见那火光如流水一般,已经袭近。他一个转念,抱起芊泽,便望屋顶上飞去。婪月宫的屋顶极隐秘,祁烨紧紧捂着芊泽的嘴,一让身,便躲进了那阴影当中。 “唔……唔……” 芊泽吓的拼命挣扎,她手脚并用的反抗,却被男子死死禁锢。 “你乖一点,别吵。” 这声刚出,芊泽便一楞,身子僵的不再动弹。 皇……皇上!(未完待续) 不忍 叫嚣声从婪月宫掠过,火光流云般划开黑夜。芊泽被禁锢在祁烨的怀里,嘴巴被死死捂住,只留的一双惊慌失措的眸子。御林军十分机敏,带头的是泷克少将,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猛将。他的曾祖爷爷乃是开国将军,到了这辈依旧是骁勇善战的热血男儿。 只是泷克尚且年轻,还在御林军中锻炼,祁烨知他感官灵敏,一定猜到了自己躲在婪月宫之上。 果不其然,那鳞铠男子,收拢了队伍,以人字排开夹攻婪月宫的两面。祁烨默在阴影里一语不发,芊泽瞠着清眸,战战兢兢的望着那殿宇之下,全副武装的军队。她心中暗忖,这御林军显然是误会了皇帝是刺客,可为什么被误会的皇帝却不愿意出来表明身份呢? 难道,他是不能够吗? 泷克眯着双眼,打量了一下地形,然后瞅中了那一片灯光照不及的暗处。他一挥手,众将士均是抽箭弯弓,锋镝在火笼的映照下,分外幽冷。祁烨见势,一挑俊眉,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把芊泽搂在内侧。芊泽一惊,感觉他高大的肩身,挡住了整个外部,便知他是有心在保护自己。 她的心,又是倏地一跳,眼神闪烁的瞟向男子俊削的侧脸。 他的目光投在殿宇之下,乌黑如点了漆的瞳仁里,映着灯光的金芒。 “放箭!” 泷克一摆手,羽箭疾若流星呼哧而过,漫天箭雨袭过,统统投入那圈黑影的怀抱。芊泽吓的大汗淋漓,箭射来时,她惊恐的闭眼不看,以为皇帝定会身中数箭而死。哪知,下一秒钟,她却听见呼呼的一道风声,若有似无的拂起鬓角的碎发。 她一睁眼,见男子的左臂松开了她,他伸掌之时,风生水起。那箭遇了他的掌风,就如同撞见铜墙铁壁,无法在前进半分。芊泽诧异不已,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有如此好的功夫,她一抬首,见此刻的祁烨的黑眸里,有着一丝红光腾起。那光千丝万缕的起伏在瞳仁之中,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诡谲。 霎时,芊泽便顿住了。 祁烨拦住羽箭后,并没有硬生生的拦下他们,而是掌风一起,接力推折它们的方向,使得它们绕过了两人,落在了殿宇之后的墙壁以及地面上。这疾箭一去,地上的人便喊到:“箭射空了,没人!” 泷克一蹙眉,他分明就见那黑影过来了,怎么又会没人?他不甘心的多踏了几步,把灯笼一举,那灯光实在是光力有限,无法远及至那阴暗处。他属下的侍卫见他并不满意,便抱拳上前请命:“少将,让小的上去看看吧!” 此话刚出,芊泽身子便是一僵,心里一万个焦急的在呼喊。祁烨见怀里的人,全身冰凉,便微微低首一睨。芊泽果然是汗涔涔的,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了他捂住她嘴的大手上。他轻轻一笑,松开了他的手。 芊泽的嘴得到自由,却并没有喊出来。她怔怔然的抬视男子,目光里忧心忡忡。 泷克见那侍卫自行请命,本是有心答应,但转而想象又踟蹰了一番。最后他终是摆摆手,未有同意,而是自己拈出箭壶里的一支羽箭,搭箭开弓。 “我来试。” 紧绷的拉弓之音,落在芊泽耳里,分外刺耳。下一秒钟,在泷克的一瞠眼时,那箭已破风射出。祁烨不紧不慢,又是一伸掌,哪知这箭却在靠近之时,忽转方向,像内侧驶来。芊泽大惊失色,见那箭居然转向射向自己,一时间嘴上差点惊的失声喊出来。 祁烨先是一惊,然后一蹙眉,大手想也不想的挡了过来。 那箭直直射穿他的手心,势态便弱了下来。祁烨一收手,紧握住那箭身,下一秒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投向身后的墙身。 箭掷在墙上,其声铿锵。 噔铛一声如期响起,地上的泷克才算作罢,道:“真的没人。”他转身调走,大喝一声:“走,随我那边去追!” 御林军走后,芊泽才算松下一口气,但转瞬她又想起男子的手,便惊的望了过去。那手鲜血淋漓,已经湿了半个掌心,血水顺着指头下流,滴在地上,触目惊心。芊泽当即便哭了出声,握住祁烨的手喊:“好多血啊!” 祁烨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芊泽自责不已,想不到他竟会为了她挡下那箭,想罢她哭道:“都怪我,本来是我该流血的。” 祁烨见她泫然而泣,确实冷冰冰的说到:“朕没有救你的意思,朕只是不想被发现。” 芊泽听后,心里一搐,这话虽然让她倍感失望,但她仍旧感激万分。她急切的抬起祁烨的手,道:“这血怎么流这么多!” 芊泽一摸他的手,才知那箭身穿过后,留下一个颇大的窟窿。她又惊又吓,哭的更厉害了。 “怎么办,这么大的洞,皇,皇上,我们下去治疗吧!”芊泽提议道,祁烨却只是坐在原地,不发一语。他看着她落泪,一颗颗滚滚而下,看的几乎着了迷。 “皇上,我们下去吧,奴婢那有药,奴婢给您上药。”说时,芊泽只是一味的看着那血流不止的手。泪珠滴在上面,融进血液里,令祁烨感到一种神奇的心动。 “你在为我哭吗?” “嗯?” 芊泽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怔然抬起。祁烨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的面容里看出点什么,自己急切像要的情感。 “你在为我哭吗?” 他说的‘我’而并非是‘朕’,听上去直白而真切。 芊泽微微一楞后,点了点头道:“都是因为奴婢,皇上才受伤的,这么大的一个洞,该怎么办呀!”芊泽一抹眼泪,然后一咬牙扯下自己的衣襟,捆在祁烨的手上。祁烨静静的注视她,看她一步一骤的为自己包扎伤口。 “皇上,我们还是下去吧,上了药才能止的住血,这伤口太大,不及时治疗……”说时,芊泽突然感到微微粗粝的触感,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一顿,没了下语。 祁烨根本听不进芊泽说的任何话,他只是自顾自的抬起手来,接下了芊泽面容上一颗泪珠。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感觉那泪珠划开在食指之上的感觉,他感到很陌生,感到很神奇,怔怔然的盯视自己的手指,许久。 “皇上?” 芊泽不明白祁烨在做什么,嗫嚅一问。 祁烨置若罔闻,仍旧出神的望着。芊泽心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哪知她刚一擦,祁烨便微微启音:“你为我哭了。” 芊泽一顿。 “你为我哭了。”祁烨拳心一握,把那接下的泪含在手心。他郑重的重复了两遍,芊泽虽然不明白他说什么,却发觉他俊冷的眉宇间,在此刻忽现一时的释然。那释然里有笑意,浅的难以发现,但芊泽却看见了,那是欣喜的笑容。 此刻,祁烨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她因自己笑过,现在她也为自己了哭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钟爱于,她神色的变化,但只要她是为了自己开心或伤心,他就觉得有无比的被需求感。 这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皇……皇上!” 女子见那伤口,在被包扎之后,仍然汩汩出血,一时间便又慌了,说到:“皇上,下去上药可好?”芊泽仍然关心的是他的伤势。但祁烨从刚才就一直对自己的伤,视若无睹。 “皇上若是不愿意下去,不方便下去,那奴婢下去送上来,奴婢去喊明月,去喊明月。” “你说什么?” 此话刚出,一直处在臆想中的祁烨,黑目蓦地一瞠,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芊泽刚说完,便知自己慌忙的说漏嘴,于是忙捂住自己的小嘴,战战兢兢的回视祁烨。 祁烨危险的眯了眯眼,那眸中的杀气顿时,节节疯长。芊泽看出他瞳仁间的阴兀,一时心凉了一节。刚想挪动身姿,祁烨便倏地伸手,粗蛮的捏住她的脖子。 “你再说一遍,你说去喊谁?” 芊泽不语了,只是睁着老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 “明月,你知道明月?” 他一挤眉眼,煞是阴狠的又使了使力。芊泽感到剧痛,呼吸也急促,但她仍然不说话。祁烨冷哼一声,拔出墙壁上插着的那支箭,直直的指向女子,抵在她喉管上。 “你知道多少?” “我……” 芊泽感到冰凉之意,刺在肤上,令人心寒。 “说!” 芊泽此刻又是泪如泉涌,只是现在是吓的。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皇帝知道自己知道他们的秘密,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她怎么这么嘴笨! 想时,芊泽又抿起嘴,下颚微颤,她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那箭锋越刺越近,芊泽索性一闭眼,等待凌迟。祁烨见她一副认栽的摸样,气恼的拧起俊眉,手上一紧,真的欲要刺了过去。哪知,一声熟悉的嗓音,忽然响起,打乱了这一切。 “她知道的可多了。” 一红衣身段,几个轻跃,也是上了屋顶。芊泽听到此声,如获重生一般调转过头。果然,明月站在殿宇屋檐之边,一脸兴致的望向这边。 “她不仅知道我叫明月,她还知道我是个男人。”明月说时,一敞双臂,平实的胸膛露了出来,衣裾飘飘间,他已然是个朗朗少年。祁烨怒极的站了起来,大声一呵斥:“你是不是疯了!” 他掷箭过去,明月一躲身,轻松闪过。他咯咯一笑,上前一步道:“烨,难得见你如此生气。” “你真该死。” 祁烨阴鸷的眯起眼,双掌微展,风声顿起。黑发张扬开来,俊容上,冷漠的令人心底犯怵。芊泽大惊失色,她见风自行而起,又察觉出祁烨眼中的杀气,一时冲上前来道:“皇上,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自己窥探秘密,不是明月的错,你杀了我吧!” 她知明月是为了救她上来,只是,没想到皇帝是真的动怒了。 自己知道这么大的事,总是难逃一死,与其如此,也不应该连累明月。 哪知她刚一说完,祁烨却冷冷一笑,侧过脸来说:“你也该死。” 芊泽一楞,身体一僵。 倒是明月听祁烨说后,却一丝也不觉得畏惧,反是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哥哥,你倒是杀了我呀!你也杀了芊泽啊,你杀啊!” “你叫我什么?” 祁烨更是怒火腾然,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一个的字。明月不理会,说到:“你不喜欢我喊你哥哥,那我不喊便是。你要杀她也行,她听了这么多秘密,不死也是不行了。”明月说是,目光投向芊泽。芊泽大惊失色,吓了连退数步,她没想到明月会突然锋芒指向她。 祁烨听后,一挑眉,煞是狐疑。 “烨,她虽是无心知道我的秘密,但知道了这些的人,没有谁逃的过一个死。我虽然很喜欢她,但也不会偏袒谁,烨若要她死,不用烨动手,明月亲自动手!”说时,他身姿一闪,在芊泽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转移到芊泽跟前,转瞬,芊泽感觉被他抱了起来,飞身而起。 “啊!” 芊泽吓的大叫,但还未叫上一声,明月便在她身上一点,她忽的便喊不出声了。 “芊泽,你可不要怪我。” 明月狡黠一笑,身体也是几个起落,攀上婪月宫最高的檐顶。檐顶距地面很高,陡峭之处,摔下去必死无疑。明月到了最高点,便放下芊泽。芊泽本就惧高,一到顶上,大风吹起,她颤颤巍巍的立在那一处小小的着力点,一时间无所适从。 她不能哭喊,于是只能哭泣。 泪水默默的滚落,她不敢往下看,只是紧张而痛苦的颤抖着。 祁烨跟了过来,站在不远处,一语不发的盯视明月。明月朝他灿烂一笑,说到:“你看好了,现在我把她扔下去,烨你可不准再追究我的责任。” 说时,他伸手拎住芊泽领口,芊泽被一提,身体微微向下倾。那高度令她双腿发软,只知嘤嘤而泣。 “我扔了哦!” 明月又睬了一眼祁烨,祁烨的脸色看上去阴郁之极,他幽深的潭目,此刻一瞬不瞬的注视这一切。但他却不说话,无法看出他的意愿。 “扔了哦!” 明月又是咧嘴一笑,然后一推手。芊泽一瞠目,感觉自己已经跌落,她索性紧闭双眼,什么也不看。于是,女子的身姿,直直的垂向地面,速度极快。疾风在耳边掠过,芊泽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时间心里什么念想也没了。 “簌……” 哪知,簌的一声,芊泽感觉从右边撞来一人,他飞身而过,抱起芊泽,便跳上了另一处的屋顶。芊泽惊的睁眼,她看到男子的背部,她被他抗在肩膀上,轻而易举的救了起来。她认得这身衣服,这玄黑的长袍,这如飞絮般的黑发。 是他! “哈哈!” 檐顶的明月放声大笑,他一撅嘴道:“烨,你可是在浪费我的力气,不是要杀了她吗,怎么又舍不得了?” 祁烨的脸色已阴到不能在阴,他放下芊泽后,只是冷冷的瞅了一眼明月,然后侧脸,默然的注视了芊泽一刻。芊泽惊魂未定的回视他,感觉到他森冷的气息,仿佛要把自己撕裂。然后紧接着,祁烨便决然的纵身而去,急速的消失在夜的尽头。 芊泽怔怔然半晌,回过神来时,落地的腿,已然无半丝力气。她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她呆楞的无法再想什么,惊魂未甫的她,此刻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唯一的念想便是男子决然而去前的神情。 那样决恨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可他为什么又要救自己,不让自己去死呢? 为什么呢。(未完待续) 漂浮 “皇上,泷克将军求见。”单喜拂了拂殿内的绡纱帘幕,轻声禀告了一句。祁烨在半倚榻上,轻轻嗯了一声,单喜才回头示意泷克可以入内。泷克只是行径至殿口,并不敢逾越入内,他跪地抱拳,回禀道:“皇上,刺客已潜入皇宫,臣下已命人四处搜寻,以保皇上安好。” 祁烨仿佛刚要入眠,便被吵醒,声音颇为懒洋洋:“朕刚要置寝,就听见外头有喧哗声,没想到有如此大胆的刺客,敢行刺入宫。多亏泷克少将机智勇敢,朕并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泷克听后,面露喜色,皇上一向都十分器中他。不满十四便招他入宫,掌管御林左军,他的父亲为此十分自豪,现在又护驾有功,将来定是前途无量。 “这是臣下应当做的,皇上若是无恙,臣下也便先行告退。” “去吧。” 祁烨挥挥袖,说罢起身向床边走去。泷克一跪拜,后起身在单喜的带领下出了濮央殿。泷克走后,寝殿内又归为宁静。祁烨屏退众婢女,自己脱下衣裳坐在椅子上微微出神。现在的他,内心极为复杂,仿佛理智和感情在翻天覆地的做拼杀。 他应当杀了芊泽的,他已为她一次一次的破例,退让。可如若他能狠心杀他,她早已死了不下千遍万遍,可偏偏他的行为和理智却一次次背道而驰。 他不忍心。 祁烨一蹙眉,目光下移,他伸出自己的手掌,那嫩黄色沾血的衣襟还捆在上面。她包扎时很慌忙,但包的却分外平整。祁烨无法忘记她那张小脸,边哭边念叨着流了好多血。她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充满了心疼。 倏地,男子忽然一咬牙,狠狠的收起手掌。 为什么不摘掉这该死的布角,还让它脏兮兮的留在手掌上? 他真是鬼迷心窍了! 这几日芊泽总是魂不守舍,她本该是应当害怕的,应当战战兢兢的担心被皇帝杀了。只是,为什么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恐惧,也不想躲避皇帝,相反,她很想见他。她很担心他的伤,她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如果皇帝有意要隐瞒夜里的事,那他的伤也不会传御医来治。 如果他不传,这么大个伤口该怎么处理? 想罢,芊泽又是一叹,神情恍惚的坐在椅子上,衣服也忘记了叠。明月悄然靠近,睨见芊泽一张想入非非的脸,便狡黠一笑道:“你在想谁呢?” 芊泽一惊,转过脸来,忙道:“没,没,什么也没想。” “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芊泽,在担心你的小命是不?”明月试探的问道,哪知芊泽却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说到:“不怕,不知怎地,不觉得怕。” 明月并不惊讶,上前了几步,挨着芊泽坐了下来。 “不怕,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 芊泽狐疑一问,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明月能明白?哪知男子却一脸的笃然,自信的说到:“你不怕是因为,你知道皇帝不会杀你。他已三番两次的饶你,你下意识已知晓,他舍不得杀你。” “舍不得?” 芊泽一听,只觉得明月猜中了半分,她的确已经意识到,皇帝不愿意杀自己。可是,舍不得就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不解的扬起秀眉,眸中清澄一片。明月见她果然不自觉,于是笑道:“你还真是个迟钝的家伙,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舍不得你吗?” 明月早就看出祁烨的心思,他一点一点的沉沦,完全不自觉。但明月却看在心里,能让这个戾气十足,暴虐苛严的君王,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退让,这女子能不在他心里,独一无二吗?但芊泽的的确确没有那个心思,她看上去,压根就没往情情爱爱的地方想。 芊泽听罢,倒是觉得有三分道理。她微微垂首,陷入思忖,片刻过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扬起小脑袋,猜测道:“明月,莫非是因为我的名字叫芊泽?” 这话一出,明月倒是一楞:“你从哪听来的?” 芊泽见他忽然严肃,又收敛道:“从……从别人那处,不经意听来的。” “别人说了什么?” 男子一挑眉,面色冷峻,却不含愠色。 “他们说,说皇上的母妃煞爱一种花,名叫芊泽花。明月,难道就是因为我的名字恰巧叫芊泽,皇上他就不杀我吗?”芊泽想到此处,又觉得情理不通,但毕竟皇帝这样人的心思,哪知她能琢磨的透的。 “你说呢?”明月听罢,见她知道的不过尔尔,心下放心起来。他冷冷一笑,觉得芊泽还真是可爱,这样蹩脚的理由,都给她想出来的。不过,起初对她上心,的确是因为这个名字。但一个名字又能说明的了什么呢,即使母妃再爱芊泽花,那也不过是种花。 “我……”芊泽一颦眉,认真思索,分外苦恼的样子倒惹笑的明月。他俊美无匹的眉宇间,温柔刹现,薄唇微启道:“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去自己寻找答案?” “啊?” 芊泽一懵,她自己能寻找什么答案,她可是比谁都矛盾无措。 “你知道皇上每一次驾临婪月宫,为什么都不让人靠近吗?”明月循序渐进的说到,芊泽听后回答道:“那是因为明月是男子,要是有奴婢们伺候,那不就穿帮了。” “这是其一,芊泽难道不想知道,皇上驾临婪月宫,是来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喜好男风,贪恋我的美色?”明月说时,暧昧的凑近,一张皎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上,露出狐媚的笑容。芊泽面上一红,忙不迭的后缩,囫囵吞吐道:“我……我可没有这么想。” “哈哈。” 明月揶揄过后,见芊泽脸羞的红如番茄,一时心情又大好。他朗朗笑过后,转势又撑颚说到:“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夜里上屋顶上看看去,说不定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以低沉的男声诱惑到,语色之中带着星星点点的蛊魅,令人趋之若鹜。芊泽微微一怔,然后摇摇头道:“我可没有这个胆子,明月,我现在已是危险重重,性命堪虞,再要多知道什么,那还不必死无疑!” 芊泽说罢忧心忡忡的撇过头,她哪有胆子再发现什么。冥冥之中,她已觉得自己被一根绳索所牵引,逐渐的陷入一个毫无预知的漩涡。明月皇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虽是好奇,却也不敢要探究什么。可偏偏这个明月,仿佛是有心要引诱自己,他到底在想什么呀! “我走了,衣服叠好了。” 芊泽想罢,只觉得在聊下去,甚是危险。她赶忙站了起身,抱起衣服也不理会明月微诧的表情,匆步离去。 夜色岑寂,芊泽浑浑噩噩了一天,抬首眺望天际,已是月朗星稀。今晚皇上并没有来婪月宫,芊泽知后,心里却并未松了口气,反倒觉得空落落的。她敲敲自己的脑袋,低咒自己还真是不知死活,这种情况下,就应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还胡思乱想什么? 胡思乱想…… “你难道不想知道,皇上驾临婪月宫,究竟在做什么?” “你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夜里上屋顶上看看去,说不定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情。” 芊泽便发愣,意识里又浮现出明月早上的对自己说的话。他的声音仿佛还真真切切,不依不饶的萦绕在耳畔,引得自己心绪不宁。芊泽忙晃晃手,企图赶走在空气中漂浮的声音,她撅撅嘴,懊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睡吧,睡了就不会有奇怪的想法了。 想罢,芊泽把纱灯放在一侧,倚着墙壁紧紧闭眼。夜凉如水,从虚掩的殿门处,沁入寒气缕缕,芊泽本就睡的不够安稳,她擦擦眼,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耳际,索性起身把门关上。哪知刚走近那门前,又是一道黑影倏地疾飞而过,女子一瞠眼,怔怔然了半晌。 反应过来时,心猛地便漏跳了一拍。 人? 是……是谁? 会是他吗? 芊泽紧张的攥紧拳头,手心微微沁汗,心跳漏跳之后,女子便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自己捣鼓如雷的心跳声。她想要把门紧上,却又迟迟没有推进,想要掉身离去,忽略这一切,步子却挪不动分毫。她从来没有这么矛盾的时候,她的身体几乎不听理智的使唤。 理智对自己说,回去,回去才安全。身体却在担心,他的伤有好好治疗吗,他夜半出来会不会又被发现? 芊泽混乱之极,但女子刚从臆想挣扎中折回时,却已然发现自己杵在了屋檐之下。此时正值夤夜,万籁俱寂,婪月宫本就是不许外人靠近的寂寥殿宇,此刻更是无声无响。芊泽站在底下,清眸迎起月光而眺望,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只是,她的心在徘徊踌躇之时,身体却已经在攀爬了。 她简直疯了。 她是最害怕,最畏惧高处的,她只要离开地面,心就会剧烈的跳跃。而此刻,芊泽却像着了魔一般,即便是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却依然使力攀爬。她沿着最矮的窗户,踏了上去,然后拽着屋檐的飞角,把身体一点一点的送上屋顶。芊泽的力气小,她爬的十分吃力,手指紧绷的泛白,砖瓦的挪动声,铿锵在耳,每每都令芊泽心怵。 “呀……” 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掉了下去,但千钧一发之时,她还是撑起了自己娇弱的身子,上了屋顶。 可这根本就只是个开始。 她是从婪月宫最底处的顶端,攀爬而上的,若要走到寝宫之顶,她得过关斩将,飞檐走壁整整百米有余。殿宇起伏,影影幢幢,芊泽识不得自己该往哪走,更不知他究竟在哪。但她却十分执念,抱着一颗全然无着落的心,一步一移。 天知道她的心跳的有多快! 芊泽不敢往下看,一看便觉得天旋地转,她只能硬着头皮,全当自己是在地面行走。她腰身极不稳,每踏一步,便曲扭的左摇右晃,她走的极缓,每个步子都郑重异常。月色清冷,今夜的星光喧宾夺主,祁烨站在远处的阴暗地,稳如泰山的站在飞檐一角。 他眯着双眼,一瞬不瞬的注视那女子的身影。 她在做什么,她爬上来找谁? 祁烨眼见芊泽步步为营,缓慢挪动,那晃的毫无章法的身子,看上去甚至有些滑稽。她呼吸急促,远远都听得见她隐忍的惊吓声。祁烨感觉的到,她极端的害怕,更发觉的出,自己的心在徐徐上升。 仿佛忽然被泡在温泉之中,沉甸甸的心,开始学会松懈。 他没有上前阻止她,他只是静静的观摩,他喜欢看她这样,她努力的样子,是那么美丽。 他知道,她在为他努力。 “哎呀!” 芊泽一崴脚,土石飞落,她一个踉跄险些就要掉了下去。狠狠稳住后,女子吓的蹲下身来,她抱着双膝,嘤嘤哭泣。她真是怕极了,她要是一失足,肯定要滚下屋顶摔死的! 祁烨见她蹲着哭了半晌,俊容上微露忧色,剑眉一蹙,身子居然下意识挪了半步。他一懵,又收回步子,惊异于自己的反应。 “呜……呜……” 芊泽哭声极低,她哽咽了片刻后,缓缓收声。伸袖抹了抹脸颊,继而又站了起来,她眺望一下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喊,却又不敢,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但她仍旧选择继续走。 重复的晃动,重复惊险,在这夜深人静中,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 这个女子固执的向前走,她弱小却有勇敢,祁烨冷峻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逐渐软化,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在笑,那笑似是苦涩,似是感怀,潭目微眯中,眸光熠熠。 他思酌了许久,久到他认为时间是那么难熬。 他终于轻轻一点,黑影越过月光之下,瞬间掠过芊泽的眼睛。女子清眸一瞠,霎时抬头,她又看见他了!她看见他飞了过去,他在那边,在那边!想罢,芊泽不做任何想法,居然加起速来,她步子迈大了许多,也不顾会不会跌了下去,只是一味的望那头赶。她见那月影下,男子俊朗的身姿,越来越近,便走的愈快了,到了最后,祁烨几欲觉得她是在跑。 风呼呼掠过耳畔,芊泽衣裾飞扬,远观而望,竟飘飘若仙。祁烨看着她,极其努力的朝自己跑来,一颗冰凉的心,开始剥落斑驳。 哪知,因为过度的急切,芊泽在临近男子的时候,忽然身体一斜,完完全全的跌在空中。她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一双秀眸,只得瞠的圆大,任由自己的身体,滑落下去。 “啊……” 嘴刚发出一丝惊响,尾音却在更大的震惊中,被生生截断。 远处的男子并没有来得及靠近自己,只是她看见了他张扬不定的黑发。他双手一伸,那掌间的风仿若有生命一般,飞速跃开。而自己,也分明感受到那风的力量! 因为,因为…… 她竟然飘在半空之中!(未完待续) 澄心 芊泽眼睁的圆大。 她忍不住想要尖叫,但又被惊的气竭。她感到脚底生风,有股飘悬的托力,托住自己,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祁烨展开的双臂一收,那股风力便有了生命一般,把女子的身体逐渐托近。芊泽不敢大动,感觉自己被风带到了祁烨身前,并落在了一片比较阔绰的檐顶。女子落地时,那风便倏地消失殆尽,她怔怔然半晌,完全无法从先前的震惊中缓回。 她脸上尚有泪痕,发鬓碎散,看上去颇为狼狈。 “你上来做什么,想摔死吗?” 祁烨冷冰冰的说到,却未含愠色。 芊泽这才抬头,有些惊恐,有些怯弱的忘了一眼祁烨。她不说话,嘴唇微颤,祁烨知道她估计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要知道内功强到能御风的人,少之又少。兴许,她现在正觉得自己是个妖怪。 “坐下吧。” 说罢,他一甩袖子,翩翩坐下。芊泽见势,也乖巧的坐了下来。 还好这片檐顶建的宽一些,否则她估计有要颤颤巍巍半晌,才坐的下来。芊泽抱着双膝静静的坐在祁烨身边,她还在浅浅抽泣,听的一旁的祁烨俊眉轻拧。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良久的缄默后,祁烨打破清寂。芊泽听后,身体一顿,脑子稍稍抬起些许,她目光怔怔的想了想,然后从怀里把东西掏了出来。 祁烨狐疑的侧过脸来,见女子手上揣着一捆纱布,还有一个锦囊,他微感诧异,直直注视她的一举一动。芊泽没有说话,她露出企求而善意的目光,先是看了看他,继而睨向他的袖口。 男子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凝视芊泽。 “伤口。” 她淡淡说了两个字后,祁烨错愕的愣住,芊泽见他不语,便伸出手来,轻扯他的袖子。祁烨并没有反驳和抵触,只是他的手显露在芊泽眼底的刹那,芊泽却有些吃惊。她那夜撕烂的衣角,居然还捆在他手上。 “这……” 芊泽蓦地的抬眸,祁烨却撇过视线不去看她。芊泽一颦眉,觉得更担忧了。当日撕下衣角止血,也不过时情急之举,这布又未经过消毒,也没上药,包久了只是有害无益。看来,他的确是不想被任何人发现,他受了伤。 “皇上,奴婢冒昧上来,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就想为你换个药,你放心,奴婢什么都不会说,你若是不放心,要杀了奴婢,也等伤口好了再杀,好吗?”芊泽知他心里担心什么,她的确未有恶意,她只是始终不能释怀他为自己挡下的那箭。 祁烨听她说来,先是一蹙眉,继而又不说话了。芊泽当作他默认,便轻轻的抬起他的手臂,放在她双腿之上。她认真的垂下眼,小心翼翼的取下那血渍斑驳的布条。而就在她刚垂下眼时,祁烨便瞥回他的视线,认真的注视女子侧颊。 月光下,那侧颊的弧度被镀上银辉,朦胧的不真切。 “奴婢没有水,所以只能擦掉干血,若是触碰的疼了,皇上你就跟奴婢说声。”芊泽边说,边动手拭去那径自干涸的血水。她剥掉一些,然后一圈圈的轻划掉,祁烨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味的紧紧注视。 她的手指,有小小的茧,但触碰自己的时候,却分外舒服。 “皇上,奴婢撒药了,会有些刺痛,要是很疼,你也说一声。” 说罢,她把锦囊打开,动作娴熟的先倒在自己小手上,计量过后,才一点点的均匀洒落。那药粉成灰黑色,祁烨狐疑的一挑眉,道:“这是什么药?” “是奴婢自己做的,御花园里除了花,也有很多草药。我采了些来,烘干磨粉,就是这样了。”芊泽老老实实的回答,祁烨却听的兴致颇高。 “你也懂药理?” 芊泽一顿,稍作思忖然后道:“只是懂些皮毛,即便是懂的,也没有多少实践经验。” “即无多少实践经验,你也敢鲁莽的给朕上药?”祁烨语态平稳,丝毫没有半点质疑和责怪的意思,但那芊泽一听却停下手上的动作,连忙摆手道:“皇上,奴婢没有怠慢,这些药奴婢是有试过的,你看奴婢的额头。” 芊泽说时,一手掀开自己的额发,一道细小到几欲不见的伤疤在月色中,隐隐勾勒。 祁烨又一皱眉,淡淡问道:“这是什么。” “上一次,明月他……”芊泽说时,仿佛觉得不妥,有倏地改口:“婪……婪妃娘娘他打了奴婢,伤口很大,太医有给上药,但那药方开得太老了,按照他的法子,肯定是要留下疤痕的。皇上,你不要看现在这里还有一点疤痕,过不久,等天气再暖一点,它就会好了。” 芊泽笃定的说到,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说时竟有些眉飞色舞:“所以,皇上你也大可不用担心,奴婢给你天天上药,久了,也不会留疤的。” 祁烨见她一本正经的说到,情不自禁的失笑,但他只是微微的勾起嘴畔,未有出声。 芊泽一心沉浸在她的情绪里,并没有发现此刻男子的神情,是多么的璀璨,那眸里的光芒仿佛看见稀世珍宝一般,熠熠生辉。 “伤口换水的时候,要拿煮开过的凉水换,否则就会感染细菌。” “什么是细菌?” 祁烨一问,芊泽却犯难了,这个不太好解释,于是道:“就是一些很小很小,看不见的生命,会从水里钻进伤口,煮开了的话,它们就死了。” 古代的水不必现在,微生物众多,很有可能会感染。芊泽说时,已开始捆纱布,她轻轻的抬起男子的手,仿若呵护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祁烨仿若怎么也看不够,他的目光越来越软,片刻不离的凝视女子。 芊泽仿佛感觉到他微有灼热的目光,疑惑的侧过脸来,四目相对时,芊泽的心忽的又漏跳了一拍。 他干吗这样看着自己,是自己有乱说话,令他不满了吗? 可这仿佛不是不满的视线…… 芊泽想时,蓦地低头,不敢在睬男子一眼。他俊美的面容在夜色里,轮廓迷离,一眯眼竟是魅惑众生的温柔。 祁烨见女子急速的撇过视线,以为她极不愿意看着自己,便面色微愠的说到:“你包的这么慢,莫非要朕在这坐到天明?” 芊泽听后,手脚无措的加快手脚,一边赔罪:“对不起,奴婢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就快一些,快一些。” 她焦急的身体溢于言表,祁烨见她立马就要包好了,又后悔自己斥责了她。若是她包好了,她就会想回去了,是吗? “你很怕高?” 于是祁烨便第一次开始搭话,他随意一问,却不知心底是想,她留的越久越好。 芊泽听后,先是一楞,然后微微羞红了脸。 “是啊,奴婢很怕高,刚才真的是多亏了皇上,要不然奴婢就摔死了。”芊泽知道自己狼狈的模样很难看,而且自己还半晌回不了神的哭泣,真是很没用。本是来为皇帝包扎伤口,报答恩情的,却不料又被他救了一命。 “为什么怕高呢?” 他又是一问,芊泽的脸色却突地一凝固,嘴唇颤了颤,最终没有说出口。祁烨见她迟疑半晌,心中犯疑,但芊泽却转瞬又腼腆的笑了笑,说:“因为奴婢怕死嘛,因为怕死,所以也就怕高了。” 说完,她又灰灰的垂下头去,似有些伤怀。 祁烨不明所以,却没有问。此刻,芊泽正好包扎完毕,欣喜的把手方了回去:“好了。” 祁烨抬起自己的手,那纱布包着很贴合,却又不紧绷,他动动手指,也十分灵活。 “谢谢。” “咦?” 芊泽听罢,立马就怔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过皇帝说谢谢,也未曾料到,他会说谢谢,于是脱口而出的‘咦’了一声。她刚‘咦’完,祁烨便转过视线,芊泽立马捂着嘴,赶忙噤声。 他总是这么胆小怕事,待在他身边,总是带着一份警戒和小心。祁烨想时,微微一笑,只是尾音竟有些苦涩。 “奴婢现在已经包好了,就不打扰皇上了,奴婢这就下去。” 芊泽说罢,只用上身作了一揖,她刚说完,祁烨又笑了出声:“好啊,你若能下去,朕也不拦你。”芊泽听罢,姣好的小脸霎时又白了。是啊,她怎么这么笨了,她该怎么下去? “奴……奴婢能上来,就可以沿……沿着原路回去。”她吞吐的十分可爱,引得祁烨也不愿意打断她的意愿。于是他便微微颔首,一脸兴致的说到:“那好,你就自己下去吧。” 芊泽微微一怔,继而又一拜:“奴婢退下了。” 女子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颤巍,她一起身,夜风便鼓起了她的衣角,使得她更为胆战心惊。这檐顶很宽,她尚且能走的稳当,但一到那边,她该怎么办? 祁烨峰眉一翘,只是一语不发的观摩。芊泽的背影单薄而羸弱,在夜色里薄的像片会随风而去的纸。她又开始那蜗牛的速度,一步一步的往回爬。祁烨见她的如此,便哈哈大笑,他笑的很突然,令芊泽惊的一趔趄。 她身子如期的扭了起来。 “啊……啊……” 芊泽极力想平衡,却不料旧事重演,又要侧翻下去。这一次,她却未能掉的彻底,身子一斜时,男子坚实的手臂却已然搂住了她。 “你走的下去才怪,你知道你上来的地方在哪?就是到了天亮,你也爬不下去。” 他冷冷出声,略微嘲讽。芊泽脸又一红,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祁烨却微微一笑,神情淡然道:“朕不想失去一个上门来,换药的奴才,朕就教你,怎么走。” “啊?” 芊泽倒是大吃一惊,难道在屋顶上走,还有窍门。 想时,祁烨已然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芊泽没了依靠,身体又自己扭。祁烨一皱眉,好笑的说到:“抱着你时也没使力,你却不扭,刚松开,你又慌了,这是为何?” 芊泽一楞,半晌没回上话。 “你看这脚底的路,你并脚站在上面,还绰绰有余,偏偏你就要单行走。”祁烨指了指她脚底的檐顶,芊泽低首一望,果不其然。其实路并不窄小,原因不过是因为自己胆小怕高,于是便吓的左晃右摆。 “我……”芊泽懊恼的颦眉,不敢大声说话。 “你跟着朕走,只要想着有朕护着你,不会跌下去的,试一试可好?”祁烨说时,转过身来,以背面对着芊泽。芊泽见他大有命令的意思,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嗯。” “走。”祁烨踏出一步,然后命令一声,芊泽心下有些紧张,却有乖巧的跟上去。祁烨很满意,于是又迈了一步,步伐远远大过刚才的一步。芊泽见他离得自己远了,心又一紧,走的一步却还是先前般小小一寸。 “迈大一些,与朕的距离要是大过了一尺,朕就推你下去。” “啊?”芊泽听他说来,小脸当即没了血色。祁烨暗自一笑,嘴上却依旧漠然:“再走。” 他又踏了一步,芊泽这下忙不迭的就跟了上来,但她依旧晃的极为厉害,祁烨见着心里有火,叱责道:“朕说过,跟好了就不会让你掉下去,就是掉下去也能把你救上来,你还怕什么?” 芊泽听罢,一顿一顿的点了点头。她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别怕,别怕,自己不会掉下去的,不会的,他不会让自己掉下去的,不会的。睁眼之后,她下一个步子便迈的稳健多了。祁烨一直走,走速也逐渐加快,芊泽紧紧的跟着她,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她开始发现,她不再会无缘无故的晃动了。 一高一矮,对比鲜明的身影,在夜空里跨过一个又一个的屋顶。 整个沁城皇宫,万籁俱寂,熠熠星光下,他们若行走在云端一般,如梦似幻。 “再快一些。” “嗯。” “走这边。” “嗯。” 祁烨极有耐心,他玄黑的蟒袍,在风中轻扬。芊泽的视线本是一直盯在地面,等感觉能驾轻就熟时,她才抬起眼帘,注视男子的背影。健硕而高大的身体,几欲挡住了所有视线,却在此刻,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她真的已经不担心自己会跌下去了,她踏的每一个步子,就然如踩在地面上一般,结结实实。 他的黑发总是不拘的散开,那鼓鼓的风吹来时,那发线几欲拂上她的脸颊。那发丝没有温度,却轻柔的很,芊泽望着他,不知不觉,目光竟有些痴然。 “芊泽。” “啊?”芊泽以为他发现自己心猿意马,于是忙不迭的应声。她应的极快,倒显露了马脚,祁烨蹙着眉转过身,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分心也把你丢下去。” “没,没,奴婢没分神。”她极力置否,祁烨莞尔一笑,却引她往前看:“那有个缺口,朕跳过去,你也跟着跳过来。” “跳过去?”芊泽不可置信的望着男子,她已瞧见那殿宇与殿宇之间的距离,那缺口虽不大,但……但怎么也不敢跳过去啊。想时,芊泽的脸乍青乍白。 “若是不跳也行,朕过去了,就不回来了。” 祁烨说罢,一个轻跃便跳了过去,他冷眼旁观,大有隔岸观火的意思。芊泽见他丝毫不给自己犹豫,盘旋的余地,一时间也无法说什么。她站在那檐顶之边,刚才满满的安全感,顿时又失去了,身子便又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她一抖,祁烨便阴兀的眯起眼,不满的挑了挑眉。 “跳,还不跳?” 他耐心不高,寒澈启音。 芊泽咽了咽口水,知道已毫无退路,于是便一屏气,欲要起身跳过来。哪知刚一倾身,她又懦弱的收回弧度,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祁烨也以为她要跳过来了,哪知她胆小如鼠的又缩回去,他十分不满,危险的眯眯眼。 她还是不信,他不会让她有危险的吗? 想罢,祁烨已有些放弃,刚索性要跳过去抱她过来时,面前的女子却倏地一鼓作气,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飞身跳跃。 “呀!” 她呼出声,祁烨扬起脸,微瞠的黑眸里,女子跃起的身姿仿若被时间凝固。她勇敢无惧的跳过来了,她飞跃的那么彻底,那么用力,仿佛带有生命的底气一般,义无反顾。 她掷地有声的落在他跟前,祁烨完全没有准备。 只见她先是喘了喘气,然后抬起眼,那眸子里有一丝凛然,而转瞬,她的眉眼忽然玩做一弯新月,嘴角也扬了起来。 “哈哈!” 她双手一展,笑的皓齿尽露。 “我跳过来了,我跳过来了!”芊泽仿佛是一只胜利的骏马,正仰天长嘶,她笑的那么彻底,银铃一般的嗓音划开夜色的寂寥。祁烨错愕的注视咫尺之近的芊泽,她从来没有这样去笑过,仿佛内心的郁积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心都通透起来。 她的笑,感染了他。 生平第一次,祁烨也朗朗而笑,和她一样忘记了所有的忧愁。 夜色如浓汁,此刻的的月亮离着他们极近,就仿佛在银色的纸上,裁剪出了两个面对面,活生生的剪影。 当一切都已安静的时候,芊泽依然坐在祁烨身边,她笑过之后,突然异常的安静。这让祁烨倍感疑惑,她的目光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她的神情却柔若浮云。 “谢谢你。” 她启声道谢时,祁烨却不知她所指。 “我是第一次,不感到惧高,这么多年以后的第一次。”芊泽的嗓音温婉柔美,平淡如水。祁烨侧过俊脸,感觉到她周身,渐渐萦绕起一丝哀愁。她忘记了是在和谁说话,她不再自称奴婢,更没有丝毫怯弱。 她像在和一个朋友,倾诉。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怕高吗?其实从前,我一点也不怕高,我很调皮,喜欢往高处跑,喜欢在高处玩耍。那个时候小,不知道危险,就不顾一切的往上爬。只因为,我喜欢天空,把手展开时,甚至觉得自己是在飞。”芊泽的脸,在说‘飞’字的时候,适时的扬起,那夜风也宛若得令一般,扑面而起。 “有一次,我抱着我的娃娃,爬到了家边上的工地里去。那楼正在建,我不分轻重的就往上爬。后来妈妈追来了,见我在楼顶,吓的手足无措。她追我追上来,却也因为我,失足……”她说时,感觉胸膛里有什么灼烧了出来,芊泽未有能继续说。 硬生生停在这,泪却如断线的雨一般,颗颗滚落。 祁烨在一旁,微有错愕,他不发一语,黑眸里也淌出一股相同难过的神情。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往高处爬。人是不会飞的,只有站在地上,才是安全真实的。”芊泽眨了眨眼,泪水又泼然而下。 “后来,爸爸因为思念妈妈,心情沮丧,在我考上重点中学的那天,出车祸也去了。只有哥哥留在我身边,我当时觉得自己是扫把星,如果我没有害死妈妈,我的家,就会一如既往的温馨。我能和所有最亲的人,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可是,事实上,不幸接踵而至,到了最后,我和哥哥仅有的,就只剩彼此了……” 她停顿了片刻,思绪已飘的很远很远。 “有的时候,我孤独的坐在一个地方,甚至觉得世界,都已摒弃了自己。” “你恨,对吗?” 她说到次处时,男子漠然启声,她的话里虽有他听不懂的地方,但却能完整的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他开口时的表情里有着毋庸置疑的严肃,却也有拒人千里的冷漠。 “你该恨。” 芊泽听时,缓缓转过脸来,那颊上的泪痕泛起柔和的光芒,她忽的一笑,却让祁烨又是一惊。 “肯定有恨的时候,只是,小的时候妈妈说过,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是装不了太多的仇恨的。如果装的太多,心就会痛。” 她刚说罢,祁烨便愕然的一顿,手不自觉的拂上胸口。 但芊泽却还娓娓说到:“既然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为什么不装一些快乐的事情。所以,每当我觉得世界都已摒弃了自己的时候,就会伸出手来。”说时,女子郑重的伸出手来,五指微撒,继而道:“伸出手来,一个,一个的把自己仅有的东西,数出来,认认真真的数给自己听。” 她掰下一根手指,又掰下另一根,仿佛真的在数。 “数完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啊,我有两只手都数不完的东西。你看,世界上,我还有这么多这么多的东西!” 她把两只成拳的手,摆在祁烨面前,她又是哭又是笑,矛盾而又令人心疼。 祁烨望着她的侧脸,完完全全的感觉到了震惊。生平第一次,他感觉一个人的心,居然能如此的坚韧,即便是受过再多的伤,却仍旧愿意相信世界的美好,而选择不去怀恨。男子微怔的注视她的侧脸,此刻,他心里斑驳的伤口,再一次被温柔的划开。 有什么注入了进去,使得他不再觉得疼痛。 夜,漫长,却又美丽。(未完待续) 利用 每月的十五,宫门就会打开,驿站的快马会把从各地收来的信件,在同一时间送到宫里。这个空挡,也会有远道而来的亲属来探望宫里的家人。所以,一到这个日子,暄益门前,总是人头攒动,队伍斜斜的排了老远。 芊泽陪着小珺来取信,穿插在队伍里,从初辰排到日上三竿,才好不容接到了信。小珺煞是高兴,上一次家人来访,她已是欣喜连连,而这一次又接到了远方表哥的信,更是雀跃不已。芊泽见她高兴,累也觉得值得了,刚要同她回婪月宫,那骑马的差使却喊了句:“芊姑娘,你也有信。” 芊泽大吃一惊,调转回身,那男子含笑的把信递给芊泽。芊泽心中一阵狐疑,她根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何以会有人寄信给她?而且,她来这排队,也没有自报家门,这个差使怎会认得自己的? 但想归想,芊泽还是怔怔然的收下了信。这信纸轻薄的很,淡淡的褐色仿若飘出了尘土的味道。小珺在一旁好奇询问:“芊泽,怎么都没听说你家里人的事,你的家不是在边国吗,还有人在?” “这个,我也不知。”芊泽盯着信封,轻喃回了一句。小珺不依不饶,说到:“既不是家人,那就是情郎啦,给我看!”小珺刚说罢,就伸手去抢,芊泽咯咯一笑,把信揣回怀里,忙就跑了起来。 “小珺,你自己收了情郎的信,还不赶紧回去看,还有空管我呀!”芊泽调皮的揶揄,小珺的脸到红了,跺跺脚连声怪她:“你居然还会取笑我,今天我非抢着你的信不可!”于是,她便也跑着追上来,芊泽嬉笑的瞅了她一眼,一路提着裙子往回跑。 “好呀,你来追。” 小珺把自己的信往怀里一塞,忙不迭就加起速,两个身影在红墙宫闱处追逐。 芊泽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时,已过了午时。她和小珺嬉笑怒骂了半晌,小珺才因为肚子饿了,甩下她走了。她落得清闲,并没有急着去填饱肚子,而是径自回了寝屋。女子把闭着的窗户支开,金暖的阳光散落进来,窗棂处熠熠泛光。 一泻金光,把倚着窗子的木桌,分割成阴暗两处。芊泽落座在桌前,把那信封掏了出来,仔细观摩了许久,才撕开封口。那信纸很厚,也十分粗糙,但叠的却有棱有角,分外平整。芊泽缓缓展开信来,见那字楷正有劲,笔锋十分利落,不由得莞尔一笑。 徐徐向下看,首行:芊泽慧鉴。 小珺吃完饭时,便来小院里找芊泽。敲了敲门,并没有反应,她以为没有人在,便兴趣索然的刚要折回。哪知一转身,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芊泽探出身来,迎上小珺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样,情郎说什么了?” 她刚一说完,芊泽脸便一红,懊恼的反驳:“什么呀,你不知道,可不要乱说,我去吃饭了。”她不理会小珺,绕过她走开。小珺却回首,啧啧一叹:“你还说不是情郎,饭都没有去吃就跑回来拆信,我都没有你这么猴急呢!” “这和吃饭又扯上什么关系了?小珺纯粹消遣我,我不理你了。”芊泽不愿多做解释,折身就走。她一副恼羞微怒的模样,小珺却一点也不担心她生气,因为她分明感觉的到,芊泽如沐春风般的神色。那对盈盈出神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欣喜,嘴角也因此若有似无的勾翘。 “不理便不理呗,我去当值了,不打扰你偷笑!”小珺嘻嘻一笑,挑挑眉抢先芊泽一步,出了小院。芊泽又好气又好笑的目送她走,肚子却也真的不争气的响了。她抬首瞅了瞅天色,便决定却羽欣殿一趟,向羽晴讨些甜点。 芊泽沿着高大的宫墙而走,她嫩黄色的罗裙,如春天里悄然绽放的花朵。它虽不鲜艳,也不张扬,但划过那深红的墙闱时,竟也翩然俏丽。芊泽的步伐很轻,走着走着,仿佛踩在了云端般,雀跃怡人。她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抬首时,那笑与那开的依旧如火如荼的樱花,交相辉映。 犹记得,我走时,沁城的樱花开得正盛,不知现在是否依旧…… 芊泽轻轻叹口气,喃喃道:“开的仍好,一样的灿烂。”说罢,嘴畔的笑,愈发飞扬。她的目光不离不弃的尾随那一路高过宫墙的樱花,一直到她已不得不转弯。芊泽停在了拐角,深深的又吁出口气,笑意却依旧甚然。她摸摸腰间的刀饰,又放回掌间,反复摩挲。 手链已收好,不知用的是何材料,十分独特。因为尺寸很小,便已差人去改大…… 他要带,是吗? 他要带她送给他的手链,他一点也不嫌弃自己送的手链,他说要去改大,他要带! 大漠风沙骤起,信不知会不会准时寄达,但等安顿好后,仍会再写…… 他说会再写信来,他会在千里之外,寄信来! 芊泽已不知如何表达心里喜悦,仿佛有千朵万朵的鲜花在胸间盛开,她喜不自禁,步子越发的轻快。 友,祁明夏…… 友,朋友。明夏将军是把自己当作朋友了,是吗?芊泽问了自己一遍,那三个俊逸的字迹,仿若有生命一般,镌刻进了女子的脑子。她真的没有想到,明夏将军不仅记得自己,还把自己当作朋友。这一刻,虽然距离千里,感觉却近若比邻,芊泽无法言语自己的激动,一切尽是这么美好! 来到羽欣殿的时候,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芊泽遥遥的便看见了殿外明黄的辇驾,两排宫女毕恭毕敬的候在殿外,芊泽一惊,知道是皇上来了。她吓了一跳,这是大白天的,皇上来羽欣殿做什么?芊泽带着狐疑的心态,靠近殿门,小苑杵在门外,一脸忧色的望向里面。 芊泽立马加快步速,刚在门外便被一个白面的太监拦下了。 “皇上在里头,命闲人不得入内。” 女子脸色唰的便白了,问道:“这位公公,羽嫔娘娘她怎么了?” 那太监年轻的很,和芊泽平头,他听后瞅了瞅芊泽,冷冰冰的说到:“没什么,羽嫔娘娘忽然重病,皇上来看她了。”他刚一说完,芊泽便觉得腿一软,差点直瘫在地。她强站住,却禁不住轻‘呀’了一声。 不远处的小苑听见这声,便知是芊泽来了。她侧过脸来,见到芊泽,便忙不迭的跑来,哭得梨花带雨:“芊姐姐,芊姐姐!” 小苑拽住芊泽手袖,哽咽的吞吐。芊泽面色乍青乍白,缓步过身,只是一味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了?” “娘……娘娘她,就快要不行了!”小苑哭啸到,芊泽听罢,再也无法站稳。踉跄一下,便颓坐在地,她双目失神,喃喃问道:“什……什么叫不行了?” 小苑边哭边说:“都怪我,前些日子见娘娘面色不好,还咳嗽,都没有重视。娘娘说没事,便没有请太医,现在拖久了,太医说寒气已入肺,要治不好了!”她悔不当初,懊恼而心痛的神色溢于言表。“娘娘昨夜睡了,到中午都还未醒,我本以为是嗜睡,哪知午时刚一去看,才发现床榻上有血,而娘娘已昏迷不醒。我这才知大事不好,跑去传话给了皇上……呜呜……” “怎么会这样……” 芊泽不可置信的瞠着清眸,那眼泪流不下来。她前些日子来看,羽晴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了,而且病的如此严重!她不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更不可能有病不看医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想时,芊泽倏地站起身来,不顾小苑的讶异,便往寝殿内走。那太监见她硬闯,铁了脸色道:“你这奴才好不懂规矩,皇上说不让进,你是想要掉脑袋吗?”芊泽听罢,却不怯懦,说到:“公公,羽嫔娘娘和奴婢感情深厚,现在若见不到她一面,我怎生能安心?” “那不管,这是圣令,容不得你胡来。” 他瞅出芊泽的决然,便硬声喝令到,芊泽面有难色,却还是不罢休的想要挤进里面。那公公眉一蹙,招招手,几个宫女便上前架住芊泽。 “你若再不下去,就休怪公公我不客气!” “公公求你了,我就在门口瞄一眼,公公!”芊泽充耳不闻,不依不饶的请求。那公公终是没了耐心,大声道:“把这不识好歹奴才拖下去!” 他阴阳怪气的喝令,芊泽却一急,忍不住冲里大喊:“羽晴,羽晴!” 她声嘶力竭的喊,那公公便急了,里面皇上和单喜大公公要是听到了她在这呼叫,还不怪责自己办事不利?于是,他连忙一同协着那几个宫女把芊泽往外拖,一边还威胁道:“你还敢喧哗,下去看我不掌你的嘴!”小苑在一旁,泪眼婆娑的劝到:“公公莫要打芊姐姐,她不是有心的。姐姐,姐姐,你别喊啊,别喊!” “羽晴!” 芊泽置若罔闻,她只知,要真如小苑所说,羽晴性命堪忧,那她怎能不见她! 芊泽的声音终是传到了寝殿里,祁烨听到时,先是一怔,然后侧身望向门口。他身边的单喜想是心领圣意,忙不迭上前请命:“皇上,奴才出去看看。” 祁烨听罢,先是一秒踌躇,继而颔首道:“别让她进来,也别弄伤她。” 单喜恭敬一躬身,得令后便出了殿门。祁烨目光微眯,潭眸中的神色颇为复杂,他知道是芊泽来了,但现在他不能让她进来。男子微微叹了口气,折回目光,冷漠的睨了一眼正在诊治昏迷中的洛羽晴的太医。 那太医面色冷峻,额间冷汗涔出。在皇帝的逼视下,他压力甚大,这床上人的显然已病入膏肓。寒气入肺,又加上诊治不及时,她此刻身体虚弱不堪,一个不小心,的确有可能会丧命。但经过他一个时辰的诊疗,病情已然稳定,只是他已针灸扎了穴,却仍不见羽嫔醒来。 “怎么样?” 祁烨耐不住性子,单喜出去后,芊泽果然没叫了。但他又十分担心外面的状况,一时半刻语气更为阴冷。那太医听罢,拭拭汗道:“禀皇上,羽嫔娘娘她现在病情已稳定,只是她身体极弱,一时半会醒不来,待我再……” “她是醒不来,还是不愿意醒来?” 祁烨说罢,那太医却是一楞。按理说,的确是应该要醒了,但床上的人儿却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的确有故意的嫌疑。但想归想,御医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恭敬的退到一旁道:“娘娘身体弱,醒来着实不易,待老臣却给娘娘开个药食的方子。” 祁烨不理会,也未有作答。他挥挥手命令他们下去,太医一行人便三三两两的出去了。人一走,寝殿内便分外寂寥,祁烨先是杵在原地良久,危险的眯着黑眸,打量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女子。她颦着眉,娇媚的面容上,香汗淋漓,一张唇白的如肤色混为一体。 注视了片刻后,祁烨冷哼一声,上前粗蛮的拽起洛羽晴纤细的皓腕。 “醒不醒?” 他一拽,女子的身子便立了起来。只是她的上半身仍旧无力的垂吊着,仿佛真是昏迷不醒。祁烨没了耐心,另一只手,伸出掐住女子的颈脖,道:“你若不睁眼,朕立刻就把你丢出去。” 说罢,那女子睫毛一颤,终究睁开了眼。 她眸子极深,黑白分明,此刻她与祁烨四目交接,竟也毫不避闪。 “你在玩命。” 祁烨捏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洛羽晴疼的一蹙眉,惨白的面容上却忽的一笑:“臣妾若不这么做,怎么见的着皇上。” 她嗓音粗噶,仿佛沉疴已久。祁烨听罢,阴幽启音:“无聊。” 他松开手,把女子一甩,正欲起身。但洛羽晴却竭尽最后的力量一扑,抱住他的腰身道:“你若是要走,先甩开臣妾,臣妾已是半条人命了。若留不住一片刻,我死了也好!” 男子一顿,却笑的残忍:“朕总来不受人威胁,你的生死,朕向来都不在乎。”他实在是觉得好笑,以死相逼的后宫嫔妃大有人在,她们死了又与他何干?用这样的方式见他,留他,只会令他更为厌恶。 洛羽晴听罢,双臂却圈的更紧,道:“皇上,你可以甩下臣妾走,但是此前,你必须回答臣妾一个问题!否则臣妾不会甘心!” 祁烨一听,倒有半分兴致。看来,她也不算难缠,于是道:“你说。” 洛羽晴深深喘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膛里憋了许久的话,宣泄而出。她并不抬眼看祁烨,只是把目光随意的投向一处,但眸间却像凝了火一般,璨亮。 “皇上纳了臣妾,是不是只因要利用臣妾?” 洛羽晴想了数月,皇帝收了自己,却一次都不肯宠幸自己,唯一有的原因便是他根本在莲灯宴上就是假意纳她。 “哦?”祁烨一听,俊眉一挑,低首一问:“爱妃,何出此言?” “皇上,你娶了臣妾,却不碰臣妾,视臣妾为无物。臣妾想不到其他的原因,只能认为皇上是为了利用臣妾,气溪妃。” “溪妃也是朕的妃子,朕为何要气她?”祁烨面无波澜,反倒有了一丝诡谲的笑意。这笑里,参杂杀意,只是此刻的洛羽晴根本看不出来。她只是哼哼又一笑,说到:“这个臣妾自然是不知,但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溪妃她都几乎疯了。如此,皇上就更对臣妾不屑一顾了,对吗?” 祁烨眯了眯眼,笑而不答。 洛羽晴直直的注视祁烨,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些端倪。但他藏的太深,她不知道这个心思阴幽,城府极深的帝王是如何想的。但她已经肯定自己猜对了,她太愿意这是自己胡思乱想,但结果确实,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就这么点价值。 “哈哈……”洛羽晴自己松开手,往后一仰,倒在被褥之上,笑的凄淡。“想不到我洛羽晴,处心积虑这么久,以为在莲灯宴上的一袭舞,能博得你的宠爱,却落得不过和溪妃一个下场……” 祁烨瞄了她一眼,分外冷漠。洛羽晴却躺在床上,喃喃自语:“我为了见你一面,不惜自毁身体,有病不医,现在更是病疴缠身。而你,却根本不会感动,皇上,你可是个没有心的人?” 男子起身,转身若有所思的望向洛羽晴。 “你说,你是不是没有心?” 洛羽晴忽然又立起身子,拽着床榻的幔帐,大声道。祁烨微有诧异,她突如其来的气势,十分凛人。洛羽晴蹒跚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走道祁烨跟前,祁烨一直眯着狭眸,暗自思忖。 “皇上,你喜欢怎么样的女人?你不喜欢乖恬的,对不对?否则洞房之夜,你也不会抛下臣妾而去。那你可是喜欢狂野的,或是喜欢婪妃那样,阴晴不定,有个性的?”她一挑娥眉,语态有质疑也有讽刺。“皇上,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臣妾就变成什么样的,可好?” 祁烨听罢,黑眸一瞠,而转机他有厌恶的拧起俊眉。 “我讨厌有野心的女人。” 他倏地的一说,洛羽晴杏眸一懵,身子僵硬。祁烨不再理会她,甩袖扬长而去,空留下洛羽晴呆呆的杵在原地。 而祁烨刚一出门,单喜便识相的把寝殿门带上,吩咐羽欣殿的宫女奴才们:“好生照顾羽嫔娘娘,让她好好待着。” 祁烨仿若很满意单喜的话,并不驳斥,只是径直走向殿外。芊泽在门口,一个劲的拽着那退出来的太医问东问西。那太医由于听到单喜的话,不得不一一和芊泽解答。芊泽皱着眉,焦急的一再询问:“她是不是真的没事了,她有发烧吗?” “你这姑娘……” 太医本就压力甚大,加上芊泽吵嚷,他已然非常不耐烦。但芊泽却不依不饶,他刚想叱责反驳时,却听见一声深沉的嗓音忽启:“她没事。” 芊泽一怔,稍稍折首,祁烨站在他身后,目光稳然的说到。芊泽与他对视了两秒,便才舒下一口气:“没事就好……” 不知怎地,这太医怎么说她都是不放心,但皇帝一保证,她却放下心来。她释然之后,忙又想到,皇上已经出来了,她是不是可以进去看看羽晴了。想罢,她刚想请求却被皇帝捷足先登。 “你若是没事,回婪月宫去吧,这里有人照料。” 他语态很轻,但说出来却有着毋庸置疑的命令感。芊泽顿了顿,目光惆怅不舍的望了一眼寝殿内,踌躇半晌后,终是点了点头道:“谢皇上,奴婢退下了。”(未完待续) 种子 走在回婪月宫的路上,芊泽一颗心仍是忐忑不宁。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放不下心,便半路折回羽欣殿。皇上走后,殿内倒是清寂许多,只是许多面生的宫女仆婢们,安插了进来。小苑见芊泽回来了,脸上掩不住的兴奋。 “芊姐姐!” 她端着空荡的青瓷碗出了寝殿,芊泽瞅瞅那碗,说到:“羽晴她醒了?” “嗯,醒了,药也喝了。” 刚说罢,芊泽便掀起帷幕进去了。她没有鲁莽的唤她,只是小心翼翼的走近,果然,洛羽晴已醒。她半倚着床榻,神情憔悴的半阖着眼帘,芊泽看着心酸,才颤着嘴唇轻唤了句:“羽晴……” 床上的人儿,睫翼一动,张开眼。此时,芊泽已走近,挨着床沿坐了下来,她抬起手,温柔的拂开洛羽晴鬓角的碎发。洛羽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芊泽看了许久,才淌出泪来。 她是难受的。 芊泽见她落泪,心不由得一阵抽搐,她抬起小手抚上她的额头,问道:“羽晴你怎么这么傻,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洛羽晴听时,先是一怔,然后惨然一笑:“就知道,你看的出来。” 芊泽又心疼又气恼,收回手来,颦起眉:“这究竟是为什么,羽晴,我觉得你变了好多。” “我变了什么?” 这不是一句问句,而是一句颇为自嘲的肯定句。洛羽晴无奈一笑,惨白羸弱的脸上,泪光轻泛。她把眼光瞥向远处,那窗棂前的花瓶里,独开的玉兰,已然凋零。她惆怅道:“以前,我要什么有什么,是人都宝贝着我。人家说我长的好,家世好,其实我都不屑一顾。芊泽,你是懂我的,我不喜欢做花瓶,我努力学舞,为的就是让人瞧见,我洛羽晴有的是本事。” 芊泽听时,淡淡点头。 是啊,洛羽晴从不拿自己的美貌与家世说事儿,她高傲的资本,全是因她本就努力。 “可是现在呢?” 洛羽晴挤了挤眉眼,苍白的小嘴,忿忿一咬:“到了这个世界,无缘无故做了奴隶。我凭借自己的本身挤上身,却不料,仍旧如此惨淡。皇上为什么看不上我?他凭什么看不上我?我不想只做一个挂名的妃子,芊泽,你可知道那些舌长的奴婢们背地是怎么说我的?” 她气竭的提高一个音调,芊泽大诧,双手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腕。 “她们说我下贱!” 洛羽晴顿了顿,继而说到:“为了争宠,连主子都出卖!她们说我遭到报应,争的头破血流到头来还不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洛羽晴说时,双眼竟有些赤红,芊泽听罢,一直忍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以前我在溪妃身边,并没有想过要争什么宠。我努力的依附溪妃,但我始终不过是个奴才,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主子和奴才间,是没有感情可言的。我就是只讨她欢心的狗罢了,所以芊泽,我不能做奴才!”洛羽晴咬牙切齿的回忆到,她和溪妃之间相处了这么久,只是稍稍犯了一个不是错误的错误,溪妃便罚她跪倒半个月腿都伸不直。 “羽晴,你别说了……” “说,我怎么不能说。芊泽,我变了吗,不是我变了,是这个世界变了。我始终都想活的堂堂正正,我又有哪里错了?我只是气,从前我的努力得的到回报,而现在无论我怎么用心,却无人理睬,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洛羽晴倏地睁大双眼,双拳紧攥,芊泽焦急的握着她的手,阻止她用劲。“羽晴,你别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我不甘心啊!”女子又是咆哮,她当真不甘心! “羽晴,羽晴,我们不要理会这些了好吗?我们走,我们存够钱就走,走的远远的,就不会再受委屈了。谁说我们是奴隶的,我们本来就不是,我们可以过的好好的,可以的!”芊泽不知该如何安慰羽晴,只能急切的说着。她根本就不希望羽晴成为妃子,她知这宫廷险恶,人心叵测,一个男子由上千女子分享,羽晴如何能幸福? 倒不如远走高飞! 洛羽晴听后,先是一懵,然后笑的决然:“晚了,芊泽……” 芊泽身体一僵,怔怔然与女子对视。 “晚了,晚了……”她缓缓的松开自己的手,全身无力的躺作一边。 晚了? “晚了,已经晚了,我即已付出,就不会甘心得不到回报,我不信他的心是铁做的。他就是受过再深的伤,再如何厌恶女人,我也要博得他的宠。”洛羽晴说时,双眸凛光一闪,像是重燃斗志一般,眯了眯眼。 受伤,厌恶? 芊泽疑惑的眨眨眼,洛羽晴侧过脸来,见芊泽一脸不解,于是道:“芊泽,你果然不知。” 芊泽望向羽晴,知道什么?难道皇上受过什么伤,他厌恶女人? 洛羽晴立起身子,安扶住芊泽的双肩说到:“芊泽,现在就只有你在我身边了。你要帮我,现在我就告诉你,皇上他如此暴戾,不是没有原因的。我听年迈的姑姑们说,皇帝的母亲,落太妃……” 洛羽晴说时顿了顿,阴兀闪过眼眸。 “是被人害死的!” 芊泽听罢立即捂住小嘴,眼睁的老大。 “害死的?” “不错,落太妃是庶出,到了宫里无权无势却得到先皇万般宠爱,于是便遭到一干奸妃陷害,活活给当妖女烧死了!”洛羽晴说时,一字一句都如雷击耳,芊泽不可置信的瞠着圆目,半晌失神。 落太妃是被人陷害,被烧死的? “所以,在这宫里,落太妃的一切都是禁忌。但背地里,这事却还是相传甚广,皇帝的母妃听说是非同一般的狐媚,和现在的婪妃不分轩轾。然而,她的下场却如此悲烈,我想皇帝宠爱婪妃,估计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母亲。”洛羽晴若有所思的说道,她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面色苍白的芊泽。芊泽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受。 这难道就是明月和皇上,为什么如此乖僻的原因? “这样的男人,我不信他真的没有弱点,我一定会找到的,一定会让他看见我的……”羽晴愈说,声音愈小,仿佛陷入了一番思忖之中。芊泽坐在她跟前,还处于怔忡之中,哪知蓦地,床上的女子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抓住芊泽双肩。 “对了!” “羽晴?” “芊泽,芊泽,是芊泽!”洛羽晴两眼倏亮,声音微颤,芊泽被她的激动劲吓住,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味叫自己的名字。“羽晴,怎么了,我怎么了?” 羽晴一扬嘴角,解释道:“不是你怎么了,不是芊泽你,是芊泽花!记得我跟你说过,皇上因为种不出芊泽花而杀了无数花匠的事吗?这事说明,皇上的弱点,就是他的母妃,他太过思念落太妃了,所以才会如此。” 洛羽晴兴奋的站了起身,她撑着疲软的身体,踱起步子。芊泽却愣住了,仍然不知羽晴究竟要做什么。 “你想啊,芊泽,在祀会之上,皇帝不杀你,就是因为你名叫芊泽。只是一株落太妃喜爱的花,便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如果有一天,这朵种不活的花,突然种活了,你说,皇上他会如何看待?”洛羽晴一边思酌,一边徐徐说来,芊泽听着一阵讶异,她反问道:“你难道是……” “不错。” 羽晴侧首一笑,出人意表的灿烂。 “我要把它种活!” 花圃里,花香甜郁,遥遥数百米便能嗅的芳香。芊泽随着洛羽晴伫立在这别院一角时,日已近黄昏。芊泽扶着羽晴,她身子仍旧孱弱,却不听劝阻的非得出门。芊泽拗不过她,只得在一旁跟随照顾。 “就是这里了。” 洛羽晴抬首,那挂在拱门上的桃木牌匾,字迹道骨仙风。此处不比得宫廷的华贵,却建的颇为闲逸雅致,归隐在山木丛花中,有些世外桃源的模样。只可惜,无数巧手花匠却死在此地,纵然是种的出世间万般鲜花,却无奈独独这芊泽一朵,只叹无奈。 “这里不许人进。”一还带童音的双髻小丫头,瞧见来人,便呵声阻止。洛羽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并不做理会,直直向内走。那丫头一急,便红着脸道:“你这人,怎么听不见我说话。这里不准闲人进来!” “我不是闲人。” 羽晴冷冰冰的回复,芊泽却解释道:“小妹妹,这位是羽嫔娘娘,我们进来没有恶意,只是来瞧一瞧的。” “瞧也不行,爷爷在里面,不由得人打扰!”那女孩撅起嘴,一栏手,硬是不肯。哪知她刚摆出架势,屋子里一花白胡子的老者便出了门,冲着她喊:“小巧,不得对娘娘无礼!” “爷爷。” 她红着脸,懊恼的躲到老者身后,洛羽晴面带微笑,仿佛有一丝得意。那老者上前一步,对着洛羽晴作揖,道:“不知娘娘到这花圃来,所谓何事,此地荒僻,天色也已暗,娘娘若只是来参观,还是早早回了的好。” “我是来见芊泽花的。”洛羽晴并不与之盘旋,单刀直入的说道。那老者一听,面色微阴,叹口气道:“现在尚是春末,离限期还有些时月,难道皇上他……就已经等不及了吗?” 他长叹一口气,语气悲凉。芊泽见他灰心的模样,便知他以为是皇上派羽晴来催促他了,于是道:“老爷爷,你不必担心,羽嫔娘娘只是来看一看的。” “哎……”老者听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喟然长叹道:“老夫无用,娘娘想见芊泽花,看来仍是无缘。已经半年有余了,老夫仍然种不出来。”眼见,限期一日一日逼近,他已知死期不远。当初若不是自己自负盛名,毛遂自荐而来,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想不到,他种的出天下所有的花,却单单种不出这芊泽花。 洛羽晴和芊泽瞧出他的悲伤,羽晴于是道:“都说种不出这芊泽花,可种不出,又是哪样的种不出?那种子埋进土里,给它施肥浇水,它如何不能活?” 那老者见羽晴一脸笃信和疑惑,便摇摇头到:“看来娘娘是从来没有见过芊泽花的种子,老夫所言的种不出,并不是种出了,它活不了。而是压根它就不会发芽。” “不会发芽?” 芊泽惊叹到,种子都不会发芽吗? “是的,娘娘这边请。”老者说罢引着芊泽和羽晴往后院里走。行至花圃圈地,老者拍拍小巧的脑袋,道:“去给爷爷把种子取来。” “嗯。”小巧乖恬的去取种子,回来时已手托一青色瓷碗。老者结果瓷碗,递到两个女子的跟前。“你们看,这就是芊泽花的种子。” “这是种子?” 洛羽晴不可思议的看着碗中的层次不齐的石子,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是花朵的种子。芊泽亦是讶异连连,瓷碗中,所谓的‘种子’不过是一些看上去和普通的黑石子并无二致的东西。 “对,这就是种子。” 洛羽晴听罢,笑出声来:“这怎么可能?”她拾起其中一枚,摸了过去,果真就是硬邦邦的棋子大小的石头。“这怎么会是种子,这分明是石头!” “不是石头,娘娘。这些种子分外珍贵,是皇上从天南地北搜集而来的,因为芊泽花十分稀少,找到它们,已是不易啊!”那老者注视瓷碗中的种子,白眉紧蹙。 “既然找的到种子,为什么找不到花?”洛羽晴倒是奇了,问道。 “娘娘有所不知,不是找不到花,而是找到了也是无奈。在老夫之前,确有一位花匠把芊泽花从南方的一絶峭,移到宫中。哪知,不过二日,就已枯萎。如此,想要移植芊泽花,不过是白费功夫。”他怅怅然说道,芊泽在一旁听,只觉得分外不可思议。她把目光下移,盯着那碗中的种子,想时,也拈起一枚。 “这么黑,这么硬,种在土里,不就和石子没有区别?” “这位姑娘说的极是,这种子不但像石子,而且十分硬。老夫研究过,它的硬度与刀剑不相上下,于是乎,老夫也切不开它,无从下手考究。”老者说罢,洛羽晴一捏石子,又蹲下来往地上一划,确是能削土如泥。 “真的很硬。”羽晴微微惊愕,又问道:“这种子长在芊泽花的什么部位?你们如何能断定这就是它的种子?” 老花匠听后,稍稍一顿,然后伸手指出一路:“娘娘请随我来。” 花圃的右侧有一颇为简陋的亭子,亭子的桌子上,有着各种器具与花样。老者从凌乱的桌面上,抽出一画轴,然后徐徐展开。泛黄的卷轴上,被放大的芊泽花模样,赫然眼前。洛羽晴余芊泽均是瞠大眼睛,看着着平凡却又出尘的花样。 “芊泽花,呈白色,有六片花瓣,茎杆细长,看上去并不出众。” “的确很平凡。”洛羽晴一皱眉,心忖,这落太妃不知是瞧上着芊泽花哪里了。 “呵呵。”老者一笑,却道:“虽瞧着平凡,但却给人一种清高而致远的感觉。这只是一副画样,娘娘若是真瞧见了芊泽花,或许不会这么说。” 芊泽听后莞尔一笑:“老爷爷说的对,我倒觉得这花,的确出尘。” 老者笑望了一眼芊泽,然后用手在画卷上一指,说道:“种子就是在六片花瓣的中央,此花很独特,没有花粉,只有一颗种子。所以娘娘,这石子是它的种子,是毋庸置疑的。” 听过老花匠的解释,羽晴也微微颔首。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手中的黑色种子上,喃喃道:“给它浇水施肥,它都不会发芽,是吗?” “不错,从不见它发芽。” “那为什么在野外却能寻得,这样古怪的花,不肯发芽,是如何生存至今的?”洛羽晴心想,按照优胜劣汰的规则,这花早应该灭绝了。老者听后,却也淡定摇头,说道:“或许这就是此花的品行,不愿在这深宫院闱中绽开,只愿逍遥山野之间。” “呵呵。”芊泽听后,倒是对这花,颇为钦佩。洛羽晴却冷笑道:“花是不会思考的,怎会有品行,这不过都是人为赋予的。我就不信,种不活它。”洛羽晴向来都是喜欢挑战的,她眸子里的光芒,蓦地簇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芊泽便协同洛羽晴,三日两头的往这花圃里跑。那老者知她们也是为种芊泽花而来,自然是不会阻止。只是无论这两个女子如何捣弄,却也没有什么进展。种子埋进土里,仍旧石沉大海。 “羽晴。” 芊泽蹲在洛羽晴身边,见她专心致志的拨弄土壤,也不顾自己脸上已被土石擦黑,便心疼道:“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就不要这么心急了,来日方长,总能成功的。” “没关系,我就不信拗不过这小石头!”洛羽晴一颦眉,全神贯注的捣弄起来。芊泽在一旁,放下小土铲,静静的注视女子的侧脸。她是这样认真,仿佛不达到目的,便不会罢休一般。 “羽晴,你是真的一定要种出这花,是吗?” “嗯。”洛羽晴想都未想,便应了下来。芊泽轻叹一口气,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的把一颗种子放进自己怀里。 时至午夜,芊泽睡不着,便起身坐到桌前。夜风顿起,窗户吱嘎吱嘎的摇曳,她索性关闭了起来。屋子里分外寂静,燃起的一展昏黄的烛灯,芯火微微跳跃。芊泽望着那芯火发呆,半晌之后才掏出那私藏的种子。 这枚种子,黑的黝亮,仿佛被抛光的棋子一般。虽然不尽圆滑,摸起来,却冰冰凉。灯火下,芊泽仿佛在那种子上,反射瞧见了自己的眼眸,她忽的灵光一现,忆起了那老花匠的话:“老夫研究过,它的硬度与刀剑不相上下,于是乎,老夫也切不开它,无从下手考究。” 切不开它? 芊泽倏地像想起什么一般,慌忙的站起,从床榻上翻找了一会儿,便拎起了那串从不离身的刀饰。她拔刀出鞘,乌青色的光芒锃锃然。她疾步走会桌边,拿起那种子。 一手执刀,一手执种。 芊泽瞳孔一缩,手便划了下去。(未完待续) 发觉 对准那光润的黑种子,芊泽使下力,刀锋割据时,她听见闷响一声。芊泽咦了一声,见种子没切开,刀却发出不支的锐鸣。芊泽手便一颤,刀一歪,种子没切到,却切伤了自己的手。鲜血倏地的涌出数滴,落的满桌星星点点。 “哎呀。” 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刀也丢在桌上。待到不疼的时候,她走近一看,果不其然,种子丝毫无损,刀锋却似有几分损伤。她完全震惊了,居然连明夏将军送给她的刀饰都不能割开芊泽花的种子。 它竟如此坚硬! 芊泽清眸蒙上郁灰,拾起那染血的种子坐回床榻。发了半晌的呆后,她才起身欲吹灭烛火,准备置寝。哪知刚一呼气,火光是灭了,而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也掠了过来。明暗交接的瞬间,芊泽还未来得及惊呼,人已伫立在巍巍殿宇之上。 凉风袭在她娇好的面容上,丝丝扣凉,芊泽僵硬着脖子,转动瞳孔,瞧见了身旁一袭月白锦衫的男子。 他饶有兴致的望向她,见她神色慌张,嘴畔便戏谑的勾起。 “皇……皇上。” 芊泽气竭,她此刻站的高度可谓是前所未有,加上猝不及防的惊吓,她声音发颤。祁烨若有似无的笑,说道:“怎么今日如此怠慢,竟忘了给朕来换药?” 芊泽听罢,脸色不解道:“皇上,这伤不是已经好了吗,上次给皇上换时,已愈合的差不多了。”他的伤虽重,但愈合能力真是惊人,不过短短半月,已不再需要上药了。祁烨听后,先是一蹙眉,然后伸出锦袍里的大手,搁在芊泽眼前。 伤口又重新破了,鲜血还汩流不止。芊泽看是,清眸一瞠,不可置信的注视祁烨,祁烨的神色幽深,意味不得而知。 “皇上,这……” “伤口裂了,你得再治。”他说的轻飘飘,芊泽一颦眉煞是不解。难道他又被利器所伤?只是怎么会伤到同一个地方呢?芊泽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道:“那奴婢先下去拿药箱可好?”祁烨一顿,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芊泽成功的换好纱布,那血渍也收敛起来,男子一直看着她,从她清洗,上药,到包扎,一刻不曾挪去视线。芊泽包扎的十分认真,到没有注意他灼热的目光,结束之后,她释然一笑道:“好了,这下皇上可不要大动,伤口若是再破,那肯定是要留疤的。” 祁烨眯着眼看她,笑却不答。 “这伤口破了,又得换几次药?”他意兴阑珊的问道,芊泽思酌了会儿,回答到:“大概四到五次,若是恢复的好,三次就行了。”女子自顾自的说着,却未有瞧见男子潭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望了望自己手,不觉得分毫疼痛,只是暗忖,三天以后,若是伤口好了,他是不是又该自己把它弄破? 他不明白,为什么想见她的渴望,越来越浓。 曾经,他只愿意一个人享受在屋顶的清寂,夜色无垠间,他的心能慢慢沉淀。但现在,他再也无法独自一人,他开始习惯瘦弱的她,跟在自己身后。 芊泽见祁烨微微怔忡,以为他在想心事。转而又忆起了前几日,洛羽晴和她说的话。 “皇上的母妃,是被人害死的!” 宫廷间尔虞我诈,因勾心斗角死去的人,数不胜数。只是从前,她都是在小说里,电视剧里感受这些无奈。而此刻,这感受,却近在咫尺。 他会不会时常想起他的母妃?落太妃死时,他应当还只是个孩子。漫漫岁月变迁,如今的他,心口的伤,是不是已然结痂,抑或仍旧血流如注?芊泽一时间,竟感到分外惆怅,她与祁烨各怀心事,却不约而同的沉默。 忽然,男子躺下身来,斜斜的面朝黑甸甸的天。云层很薄,月色撩人,在经历一轮盈亏之后,饱满的轮廓已然被侵蚀。但那光芒却十分夺人,祁烨眯着眼,眸底里银辉流溢。 芊泽见他躺下望天,也不自觉的扬起小脸。此刻的月亮离着自己很近,芊泽站在那,遥遥的以为伸手可触。忽然之间,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皇帝总是喜欢待在屋顶。或许,他只是为了静静的待在一地,享受片刻的寂寥呢? 毕竟天一亮,他就不在是现在的他了。 芊泽曲膝而坐,离着祁烨一尺之远。 此时此刻,她没有想要离去,她也喜欢这样的感觉,微风拂面,月影袭人。 天亮之时,芊泽已迷迷糊糊的休憩了良久,半梦半醒间,她似乎靠着一个结实的胸膛。祁烨抱着她下来,她还仍未睡醒。他把她送到她屋子跟前,并未急着抱她回去,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注视着睡梦中的她。 男子清然一笑,眸光璨亮,只见女子的眉眼舒展开来,睫翼微闪。他忍不住打量,从细长的娥眉,到白莹如玉的肌肤,再到轻轻启着的嘴唇。 她嘴唇很小,薄薄的两片,惹人怜爱。 祁烨望时,心中一空,眸色加深。 他并未多做想法,微粝的手指滑过她的下唇,下一刻便印上了自己的唇。他吻的很轻,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直到她双唇已然湿润。 睡梦中的芊泽嘤咛一声,口中呵出气来,男子忽然觉得心浮气躁,呼吸也重了,眸子更显深。他知道再这样吻下去,她就算不醒,他也要忍不住了。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像上次一样,无情而决然的逃脱,更不想听见那句:我讨厌你。 他强迫自己离开那馨软的唇。芊泽一蹙眉,像是感知到什么,但祁烨却先行点了她的睡穴,她索性睡的更沉了。男子苦涩一笑,觉得自己竟也有无措的时候,他拥起女子,送她回了屋。 放下她以后,祁烨望了望天色,冉升的太阳正迸射第一道金光,使得蓝甸甸的天色,一时腾亮起来。男子一挥袖,瞬间就蹬地而起,消失在婪月宫的别处小院里。 只是他走之后,另一个几近僵硬的身姿,才从院内僻暗的一角,挪步而出。 洛羽晴瞠着双目,先是望了望祁烨离去的方向,继而又看了看已然紧闭的芊泽屋门。 她半晌无法反应。 女子的手中还端着一土盆,她昨夜思考了许久,终于被她悟出可能使芊泽花发芽的方法。天蒙蒙亮,她就忙不迭的兴高采烈来找芊泽,她向来都是急性子,向来都无法掩饰什么,却不料被她撞见了如此一幕。 无数的不解袭上心头,又有无数被背叛的感觉,充斥胸间。 手上的力道一松,那土盆应势跌落,啪呲一声,摔得粉碎淋漓。 两个时辰之后,花圃之中。芊泽正在拨土,一旁的洛羽晴至始至终都未有说过半句话。她倍感狐疑,于是问道:“羽晴,你怎么了?” 洛羽晴先是一顿,然后抬起眼帘。那某光冷冽逼人,使得芊泽微怔,洛羽晴不答话,只是许久的凝视芊泽。那目光久了,便演化成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芊泽顿觉如芒在背,不自然的一笑:“羽晴,你怎么这样看我?” “芊泽。” 洛羽晴幽然出声,忽的问道:“你可否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芊泽听后,小吃一惊,不过是问一个问题,怎么如此严肃?她点了点头,回应到:“你说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不得有半丝瞒我,否则我们便不再是朋友。”洛羽晴一咬牙,危险的挤了挤眉眼。芊泽听着心惊肉跳,忙凑上前道:“羽晴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要问什么?” 洛羽晴仔细打量芊泽,仿佛要从她的神情里瞧出一些端倪。只是芊泽急切远不是装的,她于是淡淡问道:“你可是喜欢皇上?” 芊泽听罢,心下大诧。她清眸一瞠,眨了眨,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倒是反问:“你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喜欢皇上?她如何会突兀的询问这样一个问题? 洛羽晴见她一脸无辜,先是松下一口气,却又不甘完全懈怠,继续问道:“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羽晴问的干净利落,芊泽一懵,诚然想到:她怎么会以为我喜欢皇上,这怎么可能?她对皇上,虽然不再像从前般排斥,但也压根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想罢,芊泽脱口而出:“不喜欢。” 她本以为说处这三个字,理所当然,不会有半分迟疑。哪知三字刚毕,心就诡谲的一跳。芊泽熟悉这种跳跃,从前,一旦自己跟哥哥撒谎,她的心就会老老实实的慌跳一拍。这样的反应令芊泽心下一惊,面上却未有半丝波澜。洛羽晴听后,又深深瞧了瞧芊泽,缄默一刻后,她忽的堆起笑容:“那就好。” 她拥起芊泽,语气中断然没有刚才的阴霾。芊泽怔怔然的让她抱,她的心居然还缓不过来。 “芊泽,我告诉你,我昨天试了一种可能让芊泽花能发芽的方法!”洛羽晴撇开所有顾虑,雀跃的说道。芊泽听罢立马神情一凛,急切的问道:“当真?” “嗯!” 洛羽晴牵起芊泽的手,从花圃的中央走到小亭子里。她拾起一颗种子,说道:“有没有试过有火去烧?” 芊泽摇头,却道:“难道火对它,起作用?” “不错。”洛羽晴兴奋的点头,得意洋洋的掏出她昨夜烧过的种子。只是当她拿出种子,搁在手心一瞧时,却讶异的愣住了。 怎么……怎么…… “怎么恢复了?”洛羽晴惊奇到。芊泽睨视那枚种子,见它并无异常,疑惑道:“怎么了,这种子不就是如此吗?”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洛羽晴急了,忙不迭的拉起芊泽往亭子口走。她拾起地上的枯柴,划一根火苗,燃起它来。芊泽静静的站在一边,出神的看她一步一步的捣弄。洛羽晴颦着眉,用火焰去烧那颗坚硬的种子。 烧久了,它果真开始有反应。 像是被强行催开一般,种子裂出一个缝隙,这缝隙极小,却证明了它的确是一枚货真价实的种子。芊泽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一切,那缝隙愈演愈烈,里面渗出缕缕白絮。洛羽晴见那白絮溢出,兴奋的呼道:“芊泽你看,它开了!” 它的确产生了变化,只是这白絮露出,就一定能生根发芽吗?不等芊泽问出口,洛羽晴把那火苗移去,匆匆忙忙站起身,欲把变化之后的种子埋进土里。哪知,临没土时,芊泽多看了一眼,却道:“它,它变回来了!” 洛羽晴一愣,拨开土来,果不其然那黑种完好无损,哪里见得刚才的白絮和缝隙? “这……” “变回来了它。”芊泽惊诧于它恢复的速度,而且那光亮圆润的成色,丝毫没有被伤的痕迹。洛羽晴怔怔然半晌,她手执那种子,竟忿忿然站起身。芊泽一惊,见她折回亭子,便知她想做什么。果然,羽晴又划起一根火苗,欲烧之。 只是这一次,这种子巍峨不动,如泰山般稳健,再也不会裂开了。(未完待续) 发芽 洛羽晴的脸色,一丝一丝的阴沉下来,到了最后她索性气恼的把种子一抛,站起身来。芊泽杵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张小嘴半扇半合。 “我们还是试试其他方法吧,不急的。”芊泽见羽晴的面色,寒澈的似有薄爽,便安慰到。哪知洛羽晴却未说半句话,径直扬长而去。芊泽本想追去,却心知肚明,追上去也是枉然。看来,她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功夫,这芊泽花若不能开,她定会更加气恼。 想罢,芊泽独自蹲下身,想要把那枚被抛掉的种子寻回。她躬着身子,围着花圃走了半遭。结果羽晴的种子没寻到,藏在自己胸口的黑石却顺势跌落出来。芊泽听见些小的闷声,狐疑的垂下眼帘,才发觉它的存在。 她险些忘记了它。 芊泽轻叹一声,孤寂的花圃里,此刻就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她一屁股坐在泥地上,拾起那种子搁在眼前,左右瞧望。 “种子啊,种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发芽呢?” 艳阳高照,那黑石被照的极亮,迎光面,璀璨如金。芊泽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特傻,她和种子说话,它能应吗? 芊泽无奈一笑,把种子收回掌心。然后无限的惆怅感袭来,洛羽晴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她说她没变,可是,为何她却觉得她愈发遥远。从前她好强归好强,却对着自己还是温柔信任的。可现在,她们之间,似乎硬生生的嵌入了一道高墙。 “哎……” 女子又是叹了叹,头歪在膝盖上,竟然开始迷迷糊糊。如胶似漆的睡意袭来,她竟在烈日当头的日子,睡了去。 只是意识模糊,休憩正酣的芊泽,并没有发觉她五指一松,种子已然落地。 黑石翻转而下,闷哼一声,没入泥土。 随着日头的偏落,那小块土圈也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缕细长的白絮像棉花一般,破土而生,妖娆的转了几道,便开始开枝散叶。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到一会儿的功夫,芽枝已然成型,含羞待放的花苞也娇滴滴的裂出一缝隙。 只是在一旁,朦胧酣睡的芊泽,全然没有发现。 而与此同时的洛羽晴心中却百味杂成,她知是自己心急,然,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坎坷。她先是无法得到帝皇的宠爱,后又连株花也种不活。无数的失落感充斥胸间,如火蛇缠身般,火烧火燎。 女子走出花圃时,只是想一个人先静一静。却不料刚一折拐角,便瞅见了一面孔熟稔的太监。那太监年轻的很,一对明澈的眸子瞥向这边。他从苑墙的镂空扇窗里,往花圃里瞄,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洛羽晴蹙了蹙眉,心下蹊跷,便跟在他后面。 那太监走的心急,并没有发觉洛羽晴的跟随。而洛羽晴一路跟随,一路也都在努力回忆,她到底在哪见过这个奴才?她一定有见过他的,只是记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女子想了半晌,刚要灵光一现的时候,泸岭殿便赫然眼前。洛羽晴没有再继续跟随,而是隐匿的站在一旁。眼见那太监碎步匆匆,拾级而上。 阶梯的那头,一袭淡紫锦衣,富态傲然的单喜,正翘首以待。 洛羽晴这才幡然大悟,这年纪轻轻的太监正是守在自己羽欣殿的那个。他隶属于单喜的名下,自然是为他办事。而单喜在为谁办事,这静宏深远,气势磅礴的泸岭殿已经将最佳答案,告诉了她。 一切一目了然。 皇上。 两个字迸出来时,羽晴有一时刻的恍惚,她的目光盯在远处单喜的身上,一直尾随至他躬身进殿。 看来,皇上有派人探知芊泽的行踪。想不到,他竟然已经情牵于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连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止都不会放过。他已经知道自己和芊泽,在种芊泽花了是吗?倾心于芊泽的他,是不是正在为芊泽的努力而感动?而她的用心,已然不名一文? 为什么要这样? 洛羽晴忿忿咬牙,脑子里如混沌初开,意识波涛汹涌。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按照她的意愿走的,为什么无论她如此拼命努力,结局却依旧惨淡?是她做的不够多吗,是她不够聪明吗,还是她的选择压根就是错误的? 不,不! 洛羽晴一凛眉,黑洌的双眸,分外铄亮。她才没有选择错,不想做奴才本就是天经地义,她哪里有错? 想罢,洛羽晴又折回身子,往花圃里去。 芊泽醒时,清眸还是惺忪朦胧,她揉了揉眼,焦距才逐渐变齐。缠缠绕绕的白色在眼前徐徐展露,蒙蒙的眼眸先是一楞,瞳孔继而突的一缩。 她看见什么了? 这是什么? 白色的茎杆,柔若无骨,无数细小的绒毛附在上面,像蒲公英一半随风摇曳。茎杆的上方有一颗未开的花苞,也是纯白无暇,与茎杆天然一体。芊泽先是怔怔然了半晌,身子僵在原地,压根反应不过来。等到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什么的时候,她才开始翻找自己遗失的种子。 莫不是,莫不是这是芊泽花苗? “啊……呀……”女子手足无措的站起身,目光浅浅跳跃。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子落地后,竟然突然活了。她是在做梦吗,它是怎么活的?一个又一个的谜团萦绕在脑海,然而,一股由衷的雀跃感,却异军突起的引领了女子所有的情感,山洪暴发般宣泄出来。 “它活了,它活了,我种活芊泽花了,我种活了芊泽花!” 芊泽活蹦乱跳起来,引得万籁俱寂的花圃里喧闹连连。老花匠杵着拐杖,闻声而来,而小巧跑在他前面,第一个发现正在兴奋中,喜开颜笑的芊泽。她见芊泽一个劲的喊着‘活了,活了’便急切的跑了过去,问到:“什么活了,什么活了?” 芊泽瞧见小巧,忙不迭的抱住她,说到:“小巧,种活了,我种活了,你看,你看!”芊泽激动的眼泪都要溢出,芊泽花活了,它发芽了!这下羽晴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再也不会看见她愁眉苦脸,黯然神伤了! 小巧眨了眨大眼,狐疑的随着芊泽手指的方向一看。果不其然,纯白的花苗破土而生,和爷爷一直说描绘的芊泽花,一模一样。她看罢,也激动的跳跃起来,回身喊道:“爷爷,爷爷,花真的活了!” 老花匠身子一颤,杵着的拐杖也不要的,竟徒步疾走了过来。他一张混沌的老脸,掩不住错愕的神色,嘴唇颤颤的说不出话,不一会儿,竟泫然欲泣。芊泽见到这一幕,心里更是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畅。这芊泽花一开,既圆了羽晴的梦,也帮助了这对爷孙。他们不再会因种不出芊泽花,而担惊受怕,性命堪虞了。 “这下好了,这下大家都不用担心了,真的是太好了!”芊泽见花匠老泪纵横,不由得也潸然泪下。三个人围着这初生的芊泽幼苗,喜极而泣。 就是此时,神情漠然的洛羽晴走了进来。芊泽一瞅见她的身影,便雀跃连连的跑近身,扶按着羽晴的双肩便道:“羽晴,你回来,羽晴,羽晴!” 洛羽晴见她如此兴奋,不知为何。芊泽见她不解,喜泣道:“我种活了,种活了,芊泽花它活了,你看,你来看呀!”她不忙不迭的拉着不明所以的洛羽晴,往花圃里走,要带她去看,那株初生待放的花苗。 洛羽晴本是将信将疑,但一见那清尘的花芽,顿时神情一怔。芊泽见她愣住了,释然笑道:“羽晴,你看它活了,这下好了,全都好了!”芊泽禁不住的欣喜,而洛羽晴却面色愈发铁青。她半张的小嘴,神情古怪而诡谲,芊泽见她始终都没有反应,心里倒不解起来。 “你怎么了?” 她关切一问。 小巧在一旁,见洛羽晴不言不语,于是娓娓说到:“芊姐姐种活了芊泽花哦,娘娘难道不高兴吗,以后,你就能看见芊泽花了!”小巧心想,她本就是来看芊泽花的,现在花要开了,她还不高兴吗? 芊姐姐种活的芊泽花…… 一句童音轻扬的话语,却如铅石般沉重,落在羽晴耳畔,激起千层涟漪。洛羽晴一晃眼,回过神来,挤出一笑容说到:“真的啊,芊泽,你居然把花种出来了!”芊泽见她终于释笑,刚才疑云顿时烟消云散,只道:“是啊,羽晴,这花活了!” “可是……”洛羽晴蓦地的一颦眉,面带疑惑的说到:“这花,是怎么活的呀?” 芊泽听罢,身子一顿。 是啊,怎么开的啊?芊泽摇摇头说到:“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拿着种子,坐在花圃里发呆。久了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种子没了,面前就多了一株芊泽花!羽晴,我种活了芊泽花!” 说到后半段,芊泽又掩不住的欣喜。洛羽晴一笑,眯了眯眼,却道:“你都睡着了,那你怎么知道,这花是你种活的呢?” 她刚说完,面前的三人均是一楞。芊泽的笑凝固在半空,不伦不类,她嗫嚅道:“这……” “花是活了,可是怎么种的却不知道。你说是你的种子落在地上,活了,但我今天抛的种子也是在这片地里,如何就能说是你种活的呢?”洛羽晴语态平静的说到。芊泽却直直的看着她,清眸愈瞠愈大,喃喃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是谁种活的,有什么关系吗?自己种活了,不就是羽晴种活了吗? “当然有关系了。”洛羽晴扬起嘴畔,细细一笑。她笑着纯然,但在芊泽看来,却仿佛蒙上了千层冰霜。“芊泽你的种子,什么也没有做过,无缘无故怎么会发芽呢。定是我的种子,被烧过两次后,虽然表面上,未有动静,其实已经具备发芽的潜质了。我把它抛在地里,它自然就长出来了。” 芊泽听罢,也觉得很有道理。或许,的确是羽晴的那枚种子发了芽。但是,是谁发芽的,这也没有什么好考究的呢? 洛羽晴像是瞧出了芊泽顾虑,于是道:“芊泽怎么这么笨,你不知这花如何发芽的,到时候皇上问起来,你怎么答?” 芊泽一听,才幡然醒悟。是啊,就算是误打误撞,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呀!洛羽晴是在究根揭底,探究芊泽花真正发芽的理由!是在思考呀!想罢,芊泽一扫阴霾,挽起羽晴的柔荑便道:“还是羽晴聪明,这种子看然的确是要火烧,才能发芽的!羽晴我们再试试好吗?” “嗯。” 洛羽晴依旧凝固着笑,眉尖却不自然的一挑。 老花匠和小巧在一旁,也是喜上眉梢。老者躬着身子,见两个女子又忙不迭的去划火苗,便道:“娘娘真的是老夫的救星,老夫的恩人啊。老夫自负多才,是天下最好的花匠,却不料,娘娘您才是天下之冠啊!” 洛羽晴听罢,回身微微摇头,笑道:“老人家语重了,本宫也不过是想为皇上分忧,也是误打误撞,机缘巧合罢了。” 她谦虚到,那老者却感激涕零:“娘娘的恩德,老夫一定铭记于心。现在花要开了,老夫和小巧就能顺顺当当的领着钱,回家乡去了。对……对了!”那老者突然惊鸣:“我得赶快去禀告单喜公公,告诉他,花活了,花活了呀!” 他拍拍小巧,小巧得令,轻嗯了一声,便掉头跑走了。 洛羽晴见如此,嘴角扬着更高。花活的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或许就是她扭转局面的关键。只是…… 女子低眸,眼帘垂下,目光有些矛盾的瞅向在地上,呼着火苗的芊泽。她是如此认真的在试验着,在帮助自己,丝毫没有半分私心。自己这么做,究竟会不会伤害到她? 不,不会的。 她说过,她不喜欢皇上。皇上他如此一人,对她产生兴趣,或许只是一时。她这么做,没有关系,只要能悄然的扭转局面。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也是应当的。 想时,芊泽的侧脸,镌刻在了洛羽晴最后一瞥矛盾的目光里。继而,她眨了眨眼,神色又是往常的笃然。(未完待续) 为他 洛羽晴走了几步,便也蹲下身,和芊泽一同处理种子。她其实心中是极是了然,这花苗根本就不是她催生的。她压根就没丢弃那枚种子,只是意气用事的做了一个激愤的动作。这田地里,唯独一颗黑石,只可能是芊泽误打误撞,种开的那枚。 想到这,女子不免心下鼓慌。 毕竟,撒这个慌不是万全之策,若是皇帝究根揭底,很可能查出真相。而种出一朵,必定就要自己种出千朵万朵,到了那时,自己又当如何呢?想到此时,洛羽晴的双眸不自觉的瞅向那朵正含苞待放的芊泽花苗。 这一刻,它看上去,竟如此刺眼。 诡谲的神色,越过女子凛冽的杏眸。纤长的睫翼一扫,那黑白分明的瞳仁从花苗上掠过,转向身边的女子。洛羽晴瞧了她半晌,犹豫之色溢于言表,只是此刻认真置弄的芊泽,丝毫没有注意。 “羽晴,你看它又吐白絮了!” 芊泽烧了两道,这种子果不其然又裂出了缝隙。看来这一招当真管用,她笑嘻嘻的扬起脸,却和此刻一脸阴沉的洛羽晴碰个四目相接。芊泽感觉到她的古怪,嗫嚅道:“你怎么了?” 女子本是阴郁的面色,微微一动,蓦地一晃,竟又恢复了以往的笑意。她弯起眉眼,笑的皓齿尽露:“是啊,这些种子就是皮痒痒,烧烧它,它就得乖乖的了!” 她仿佛是在说句笑语,但芊泽听罢却不觉得半分好笑。她不是看不出洛羽晴瞬息即变的神色,只是她不知,此刻的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变得好诡异,甚至,无端的陌生。 洛羽晴见芊泽怔怔然的望着她,便又笑道:“芊泽,烧好了,我们就去埋下它可好?” 她一马当先的站起身,芊泽听后,回过神来,重重点头。 “嗯!” “把火苗带去吧,若是它又愈合上了,再烧一烧,或许有效哦!”洛羽晴拾起地上未湮的木杆,走在芊泽身后。芊泽觉得煞有道理,便又是点头。两个女子一前一后的走近花圃,倚着那初生的花苗,蹲下身。 “好漂亮啊!” 芊泽瞅见那花,只觉得出淤泥而不染的绝尘。谁说它平凡了,是画师们压根就临摹不出它的神韵,难怪落太妃会钟情于它。若是自己,也能想象得出,待它开花之时,会是何等的惊艳。 “是很漂亮。” 洛羽晴应和到,语色却分外冷漠。她把火苗摆在芊泽身后,然后拨开前方的泥土说到:“芊泽,埋下去吧!” 芊泽应了一声,便把手中的黑石,放入土中。她像模像样的把它盖没,又松松周遭的土壤,想要种子得到充分的空气。一系列的动作停罢,芊泽扬起小脸,展颜一笑。 “小种子,我把你和它种在一起,你要好好加油,要快快发芽哦!”她拍拍手,先冲着花苗一笑,又冲着洛羽晴一笑。羽晴抿嘴,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像是忽然看见了什么一般,脸色一变,冲着芊泽呼到:“芊……芊泽!” “嗯?”芊泽不解的望了她一眼,却见她面色铁青。 “你身后……身后!” “什么?” “有蛇,有蛇啊!” 她柔荑一抬,惊呼道。 芊泽听罢连忙一转身,吓的面色全白。 而就在调转身子的同时,洛羽晴一埋首,神色已是出奇的森冷,阴鸷在瞳仁中霎时破茧而生,竟是全然的决绝。 芊泽,你莫要怪我…… 女子拾起搁在芊泽身后的火苗,飞快的点燃了还在含苞酝酿的芊泽花苗。那火舌瞬间舔灭了它勃然的生机,整个茎杆在遇火的刹那,缩成一团,不到一会儿功夫,便消融殆尽。洛羽晴娇美的面容,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狰狞万分。她嘴畔勾起一丝邪佞的笑,刚想抬眼,唤芊泽的时候,却瞧见了从拱门外兴高采烈蹦进来的小巧。 “芊姐……” 小巧刚想唤一声芊泽,却不料与神色一慌的洛羽晴,四目相对。她见羽晴错愕的张着嘴,手执火苗的手,在与自己对视时,立刻一甩,小巧不由得皱皱眉。 洛羽晴抛掉手中的火苗后,刹那转变神色,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站起身,佯装惊异的喊道:“芊泽,芊泽,你……你!” 芊泽没有看到蛇,刚想回过身时,却不料羽晴的尖叫声倏起。她不明所以的撇回脑袋,却见那芊泽花苗已是全身浴火,焚烧殆尽。她当即脸色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芊泽!”洛羽晴先是哭嚎了一声,继而悲愤交加道:“你,你的裙子挂住火苗了,转身就把火引到花身上去了!”她说时,无比心痛的注视那已然湮灭的花苗。 而此刻的芊泽却半张着嘴,完全无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花,花没了? 无声的泪淌了下来,芊泽未有哭出声,也根本不眨眼。她只是一点一滴的见那火势吞灭了整株芊泽花,心痛欲裂。 “芊泽……呜呜……”洛羽晴拭泪而泣,芊泽则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她失神的走了好几步,待到她反应过来时,那无穷无尽的悔恨才感袭上心头。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怎么会如此的粗心?她把花弄没了,她把好不容易种出来的花,弄没了…… 芊泽含泪的清眸,从花身上挪到哭泣不止的羽晴身上,她嘴颤了颤,轻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虽是如此,她却不能够原谅自己。怎么办,这该怎么办……芊泽怔忡的又走了几个步子,蹒跚的调转过身时,却发现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在小巧进来后,也随之而至。而他的身后,跟着数名的毕恭毕敬的奴才。 女子瞳孔一缩,心全然沉下。 祁烨一走进花圃,便负手急切的踏了进来。他先是瞧了一眼芊泽,心觉她面色不对,但心中对花的焦灼,却引得他忽略了此点,直直问道:“花呢?” 此话一处,在场的所有人,均是无声。 “花呢?” 无人回应,男子一蹙眉,又是重复了一遍。而与此同时,那老花匠却忽的跑了过来,撕心裂肺的喊道:“花,花,我的花,我的花呀!” 他先是听见了洛羽晴的哭喊声,于是忙不迭的从屋子里赶过来,哪知刚一到,便果真瞧见了空空如也的一片花圃。原本的种花之地,空留下一簇黑碎的灰土。 小巧见爷爷一哭,立马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而她身后的祁烨先是一瞠俊眸,继而一眯眼,以思酌的神色,打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洛羽晴只是掉泪,默默不发一语,而芊泽在一旁,却低着脑袋,神色恍惚。 “怎么,没有人交代,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踱了一步,眉目冷峻。那老花匠注意到了皇帝的驾临,一时也收敛了哭声赶忙下跪。他一跪,小巧和洛羽晴也便跟着请安,只有芊泽杵在原地,未有反应。 “皇上吉祥。” 众人怯懦的声音,拖沓的响起,令祁烨心中烦乱。单喜在一旁瞧出了主子的心情,便道:“怎么没人前来知会一声,不是说花种出来了吗,花呢?” 老花匠匍匐在地,头狠狠的低着,一听双手不由得打颤。单喜问后,仍然得不到答复,神色有些尴尬。而与此同时,洛羽晴站起了起来,欠了欠身,嗓音沙哑的说到:“皇……皇上,臣妾无能,没有把花……种出来。” 她说完,垂下脑袋去。 祁烨听后冷笑:“没有种出来,也敢前来禀报?羽嫔,你莫非是耍着朕玩?”男子挤了挤眉眼,负在身后的拳,紧了紧。 洛羽晴面色神伤,禁不住又是潸然泪下。她哭的梨花带雨,令一旁的老者分外不忍,他咬了咬牙,抬起头来说到:“不是的,娘娘聪明绝顶,芊泽花的的确确已被种活。只是……只是……”他浊眼一瞥,怒气冲冲的向着芊泽。 “是这个不小心的奴才,把娘娘好不容易种出的花,毁于一旦!皇上,是她,是她毁了所有人的心血啊!”他老泪纵横,忿忿然的举起手,颤抖的指向芊泽。洛羽晴听罢,扑上来,霍地跪地:“皇上,没有,是臣妾没有种出花,不是芊泽的错。她什么都没做,没做!” 她转首,冲着老者摇了摇头,似要他缄口不语。那老花匠见她情深义重,居然为一个低贱的奴婢舍身请命,不由得感动淋漓。由此,他对芊泽的恨意更甚,连命也不要的说到:“娘娘,你这是何苦,为何要为这个天杀的奴才护短!为了种芊泽花,娘娘这一个月来,屈尊纡贵来此僻壤之地,所花的心血老夫统统看在眼里。现在,这个奴才,一个疏忽就把一切都毁了,你要我如何隐瞒的下啊!” 说罢,他佝偻的身子,又匍匐了几寸,冲着祁烨深深一拜。 “皇上,你莫要怪娘娘,老奴的命可以随意取走,但请皇上谅解娘娘为了您的一片心意啊!” 头掷在地,铿锵有声。小巧在旁泣不成声,伏着她爷爷,小脸上泪痕满布。 洛羽晴这下不说话了,只是抬袖,嘤嘤而泣。只是垂首之时,她仍旧些小的抬了抬眉眼,暗窥皇帝的神情。只见男子剑眉紧蹙,说不出的阴兀和厌烦,一双寒澈的眸子,深不可测。他在看着芊泽,洛羽晴拼命的想从他看芊泽神情里,瞧出些端倪。 但无论如何,她都找不到,她预期的目光。 “都是我的错……” 至始至终都处于沉默状态的芊泽,终于恍惚的开口。仿佛七魂失了六魄,女子身子弱的像浮在地面上,她不看皇帝,也不看任何人,只是焦距溃散的投向某处。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连着说了几遍,干涸的眼泪才滚落下来。“是我粗心大意,是我千不该万不该,把火引到花苗上去。它是好不容易才开出来的,都是我的错……” 她该怎么赎这过失,那老花匠愤恨的语气,犹然耳畔,怎叫她能不怪自己啊! “你还真是个闯祸精!”单喜在一旁,呲牙咧嘴的说到,他知这芊泽花乃是皇帝最珍视的瑰宝。数年来,为了种活此花,花的心血不计其数,斩杀的花匠更是数不胜数。而现在,却被这奴才随随便便弄没了,单喜不由得想,她的死期估计要到了。 果不其然,皇帝在持久的沉默后,终于启音:“把花毁了,这罪可致死,芊泽,你可是想死?” 他表情里,没有杀意,但冰冷的语调还是令跪在地上的洛羽晴倏地一懵。她小嘴颤了颤,半扇半合,瞳仁转向一旁的芊泽。芊泽波澜不惊,仿佛早有预料,她缓缓跪下身,道:“皇上不要降罪于老爷爷和羽嫔娘娘,花真的有开过,是奴婢的过失,奴婢愿意受死。” “好一个愿意受死。”祁烨冷笑一声,一挥袖子,仿佛盛怒之极。他一怒,周遭人均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地上的洛羽晴此刻最为彷徨,她一手紧攥,竟突兀启声:“皇……皇上,芊泽她虽有大的过错,但也帮着臣妾,操劳了一个月。她本是无心,还请皇上开恩啊!” 她没有想过要芊泽死,她本以为皇帝有倾心于芊泽,那便不会轻易杀了她。却不料,他暴虐无常,又怎会有例外? 祁烨对她的劝说,置若罔闻。只是紧紧注视芊泽,芊泽听过羽晴的劝解后,感动的瞥了她一眼,泪眼朦胧。皇帝见她如此,心下更气,说到:“你怎么都不会抬头看朕一眼,朕有说要杀你了,你就摆出一副乖乖等死的模样?” “你抬头看朕!” 男子咆哮道,似命令,又参杂一丝企求。 在她心里,她还认为,自己会轻而易举的杀了她是吗?难道在屋顶上度过的日日夜夜,她都不曾动容?而如今,她至始至终都不瞧他一眼,也不为自己辩驳一个字,只是撂出冷冰冰的一句:奴婢愿意受死。 但她可知,这话如利刃,直刺他心! 皇帝一语出,众人大诧。就连伺候他多年的单喜也不由得惊奇,皇帝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呼小叫。即便盛怒,也会掩饰不露,而现在的他,大有暴跳如雷的气势。看来,单喜得重新定义这个婢女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本以为芊泽,或许是托福于芊泽花,而此刻,他不得不猜忌,她的意义早已超过了一朵花。 祁烨瞪大黑眸,薄唇忿咬。 芊泽倏地的抬头,含满泪水的双眸,错愕的与之对视。这一对视之间,瞬间仿佛通晓了男子的心意,她看出他眸中的焦灼,和一丝隐忍的浅伤。 这一刻,她挪不开视线。 然而,数秒过后,男子却收敛起他的怒火,一撇眼,不再看芊泽。 “今日之事就当作罢,朕不想再提!” 说罢,他一甩锦袖,扬长而去。单喜跟在他后面,临走之时,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仍旧杵在原地的芊泽。 此刻的她,仿佛经历一个世纪般久的酷刑。然而,这酷刑却在男子深深望她的瞬间,全然解脱。不是因为他没有杀自己,只是她开始意识到,他…… 也是有他的心意的。 总以为,自己和洛羽晴和老花匠和小巧是一起的,他不过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就因为他们的生杀之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她便自以为然的,恶狠狠的把他撇做一边。从来都以最坏的方式去想他,却未有想过,他也是有他的思量,和他的心意的。 芊泽蓦然回首,没有去看一脸复杂的洛羽晴,而是去瞄那被燃烧殆尽的尘灰。 从来都是想帮助羽晴,去为她,为老花匠种活芊泽花。 却难道,从来都不曾想过,要为他种一次?(未完待续) 避暑 夜幕渐渐降临,花圃里寂寥万分,三个人坐在亭子里,均是沉默不语。老花匠时不时的哀叹,一旁的小巧睁着一对明澈的大眼,左顾右盼。而洛羽晴则坐在亭角,面容默在夜色之中,不得而知。 只有芊泽一人,还坐在石突突的泥地里,抱着双膝,期待那枚埋下去的种子,能够发芽。 然而,事与愿违,什么也没有发生。 “哎……” 老花匠又是喟然一叹,淡淡道:“老夫就知道,这花不是这么好开的。火烧的方法,前辈们也有用过,并没有听说能催生成功的。老夫想,娘娘定是天时地利人和,才助着种子生芽,如今幼苗灭了,一切……”他娓娓说了一长串,提及到心疼处,不由得一顿,继而又是一长叹。 “哎!” 他拍拍膝盖,摇摇首,小巧在一旁乖恬的靠着他,瘪着嘴。 洛羽晴倚着木柱,听老者一席之言后,表情似有波澜。没有人的心思,现在比她更复杂。 “都是她!” 想到忿忿处时,老花匠依旧忍不住的叱责,握在手里的拐杖一敲,铿锵作响。小巧见他积郁在胸,不免气竭,于是连忙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胸膛,喃喃道:“爷爷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了!” 说罢,她不知怎地折了折视线,瞥向花圃里那卷缩着的身影。 一行清泪顺颊而下,落在嘴角满是苦涩。芊泽悄无声息的落泪,她的双眼还直直的盯在那片泥土之上,未挪分毫。像是一撇开,就会错过那缕白絮破土而生的一刻,只是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到了最后,这坚定的视线,不过是她倔强的执念。 “娘娘,不早了,你还是回去歇息去吧。” 老花匠瞅了瞅天色,关切的问道。洛羽晴偏了偏螓首,纱笼里的灯火把她姣好的面容,映衬的清丽柔婉。只是,她神色里的哀伤,溢于言表,令人心疼。老花匠以为她仍旧在为花神伤,又是劝道:“老夫本就对花开,不再报以希望,现在也不过是打回原形。而娘娘即已种出过芊泽花,就是最大的心意,皇上是感觉的到的。” “嗯,承老人家贵言。” 是啊,目的已然达到了。她再种不出花,也有老花匠为之开脱,毕竟种花本就不是她的职责。只是,她为了撇清一切,为了让皇帝真正意义上的看见自己,却忍心蒙骗了芊泽。还好,芊泽没有事,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皇上真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了吗? 为什么刚才的一幕,他冲着芊泽大发雷霆,却没有一丝要责怪她,惩罚她的意思?难道芊泽毁了芊泽花,他依然不肯放弃对她的情意? 洛羽晴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多想了,盈盈起身,她冲着老花匠微微颔首,便迤逦而下,唤了一句芊泽。 “回去吧,芊泽。” 黑暗里,无人应答。 洛羽晴心里闷疼,徐徐靠近女子。芊泽孱弱的身子,像镌刻在夜色里一般,抽离不开。羽晴站在她身旁许久,也唤了好几道,然而女子却依然无动于衷。 “花开不了了。” 洛羽晴决绝的说到,芊泽听罢,又只是沉默。羽晴沉不住气,拽过她的手:“好了芊泽,皇上他已经知道我种活过芊泽花了,已经够了,你不需要再种了!” 她是有愧疚的,她只想一切就此为止。然而芊泽却摇摇头,说到:“我想花再开一次,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她语色平静,看不出有半丝不妥。但洛羽晴却听着心里憋屈,一股郁愤无可宣泄。 “芊泽,你跟我回去,别再提这件事了。” 她又是一扯芊泽,但女子依旧坐在地上,岿然不动。 到了最后,洛羽晴娥眉一挑,索性一甩袖襟恼怒道:“芊泽,你是想死吗?你和这花沾边,就得为它负责,现在皇上饶了你一次,你以为你有命让他饶你第二次?”她威胁到,以为芊泽会知难而退,哪知她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执拗不已。 “羽晴,你先走吧,你说的,我会想想的。” 淡淡的语色,却一再令洛羽晴感到焦躁。她耐心全无,杏眸闪烁的怒瞪,又是站了好一会儿,最终又恼又火的扬长而去。而那老花匠也在冷哼之后,牵着小巧退回屋里。只是临走之是,小巧却三步两回头的回视芊泽,目光里有着矛盾的思量。 万籁俱寂之中,空留下芊泽一人,与黑暗揉成一片。 单喜蹑着步子走近泸岭殿,生怕吵着了正在浅寐的祁烨。时值正暑,殿外蝉声喧杂,单喜命人把殿门阖着半边,殿内便一下子幽静许多。单喜徐步向前,搁下手中的一碗冰块,便冲着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乖巧的很,立马开始削几案上的雪梨。 “皇上,天气酷热,吃碗冰梨吧。” 他和颜悦色,堆出笑容。祁烨微微睁眼,冷冷瞟了单喜一眼,问道:“怎么样了?” 单喜一顿,却并不惊讶,回禀到:“还是在那花圃,日日都去,天气炎热了,也不知躲着些日头,辛劳的很啊!” 皇帝听罢,俊眉一蹙。他直起身子,黑发从椅塌上滑过,附上颈脖,他感觉一丝沾粘,知道天气是真的热了,于是一颗心更是无比焦躁。那个女人是个傻子吗,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已经三个多月了,风雨无阻的去花圃潜心研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不是已经说过,不杀她了吗? “和婪妃娘娘说了吗?” 祁烨眯了眯眼,神色俊冷的问了一句。单喜说到:“说了,婪妃娘娘是知道的,但她并没有劝阻芊姑娘。” “哼!” 他可真是喜欢看戏,想要念他劝阻一下芊泽,看来是白费力气。他巴不得她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惹的自己不得安宁才好呢! 皇帝起身,华袍大开,拽地而下。他眉宇间的森冷愈演愈烈,与殿外的灼热格格不入。单喜在一旁缄默不语,只是以余光瞟着自己阴晴不定的主子,甚至细细的在数着他踱过的步子。许久,在祁烨踱了第二十一步的时候,他蓦地停下脚步,命令道:“去落雁山庄,避暑。” 盛暑阳光极烈,芊泽伏在灼灼日头下,一阵晕眩。她不敢抬头,只觉得脑勺后,被阳光烧出一个洞,暑气乘虚而入,令自己意识模糊。 “芊姑娘!” 老花匠杵着拐杖,一步步接近,他见芊泽如此摸样不禁心疼:“你还是进来避避暑吧,等天色暗了,再继续吧!” 从最初的恼怒,到后来的平静,直至现在的惺惺相惜。老花匠在芊泽的身上,看到了近乎倔强的坚持。虽然她没有时常和他说,她恼悔自己曾经的过失,但他却知,她是真的悔到心里去了。不然,她不会毫不懈怠的日日来这花圃。 “芊姑娘!” 他见芊泽没有回应,又大声唤了一句。这句尾音刚落,眼前的女子像被瞬间抽离了力气一般,颓然后仰,直直跌在地上。 “哎呀!小……小巧,小巧,快来,快来呀!” 老者一见如此,神色慌张的喊道。小巧从内屋里闻声而来,忙不迭的和老花匠一起把中暑的芊泽扛回茅屋里。这三人一走,躲在一旁的洛羽晴才肯出来。女子牵起自己的裙摆,踏入松散的土壤中,一丝不苟的打量着芊泽又一次种下去的黑种。 她瞠着眼,瞳孔在金烈的阳光下,一张一缩。 看了许久后,她才悄然退去,假装不曾来过。 洛羽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芊泽一来这花圃,她必定也会尾随其后。她并没有问过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然而,每一次她盯视那种子埋下的地方时,她就会紧张万分,心中一千万个声音在祈祷:不要发芽,不要发芽…… 那声音如同鬼魅,令自己也不寒而栗。洛羽晴恍恍惚惚的走在回羽欣殿的路上,仿佛心被侵蚀了半壁,幽阴的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芊泽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一缕缕久违的凉风,徐徐拂面。蝉声聒噪,吵杂了半边耳畔,芊泽拧拧秀眉,惺忪的睁开眼。一片红影在视线内摊开,等到睛定的时候,她才倏地一瞠目,往后缩了缩。 “明月?” 明月甩甩自己刚才被当枕头的手臂,又停下扇扇的动作,懊恼道:“你可醒了。” 芊泽看到这幕,知道刚才的清风,是他给自己扇的,不由得感激在心。她凑过些身子,揉揉他发麻的手臂说到:“谢谢你。” 明月抿嘴而笑,挑挑俊眉:“芊泽,我真的很奇怪,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只装了一根弦?难道都不知道变通,不知道转弯的吗?” 芊泽听罢,身子一僵。她知道明月所指的是什么,自己没日没夜的研究芊泽花,被太阳晒晕,也是自己笨,自己活该。她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从床榻上起身,明月见她如此,不由得恼火:“你都几个月没和我好好说话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坐在床上,身体后仰,眯眼威胁到,芊泽却失魂落魄的颦着眉,垂着脑袋。 “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还在想着花。 “我什么办法都试了,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明月,我好灰心。” 明月听出她语色中的落寞,刚才佯装生气的劲,瞬间烟消云散。他上前拍拍芊泽的肩说到:“你真是出奇的迟钝,种不好那花,就种不好了。你以为他,真的就凭着那一朵花,就能不理你了?” 芊泽听后,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 芊泽叹了一口气,继而说到:“我明白梦想快要实现,又突然的破灭的感受。明月,如果他真的很想很想见一见芊泽花,我又把花给弄没了,不等于就是把他的梦想破灭了吗?”女子仰首,一双瞳仁里,碎金点点。明月望着有些痴然,先是一顿,继而轻弯眉眼:“你一定要为他种一朵出来,是吗?” “我不知道。”芊泽摇摇头,她不是很有自信:“我不能说我一定要种出来,但是我想坚持,坚持到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才作罢。” “呵呵。” 明月展颜一笑,绝尘之美。他素颜的时候,便是一位清秀无暇的少年,芊泽喜欢他少年的模样,笑起来,一尘不染。 “过些日子,皇上要去落雁山庄避暑。芊泽你打包好东西,跟着我走吧。” 明月笑过之后,突然启声。芊泽一听,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明月,你带小珺去吧,我还是留在皇宫。” 明月听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不乐意了:“你要是不去,那大家都不用去了。” 他心知肚明,落雁山庄是个什么地方。祁烨向来都是独去独往,不带任何妃嫔,这一次下令要携家眷而往,是登基以来,破天荒的第一次。明月知道,他是借名要把芊泽带去,如若她不去了,那么这一干妃嫔不都不用去了吗? 这其中的道理,芊泽当然不知道,只以为他在说笑。 “明月真会说笑,我不去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带着小珺去吧。” 她说时,只当是件稀松平常之事。明月一蹙剑眉,俊削的下巴一扬:“种不出来,就是种不出来,你待在皇宫也是枉然。再说了,你的好朋友的羽嫔,这次也在名单之内。你难道就没想和她一起?” 明月循序诱导,芊泽果然中招:“你是说羽晴吗?” “那还能说谁?” “那太好了,皇上能带她去,说明他开始重视她了是吗?”芊泽兴奋的说到,羽晴一度种活了芊泽花,果真为她铺平了一条道路。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明月却波澜不惊,有些不以为然:“她当然是长面子了,皇上带上的妃嫔一共不超过四个。她是地位最下贱的,能有她的份,她怎能不高兴。”不知道为什么,明月打从心底的讨厌洛羽晴。他认为她和芊泽,根本不是一类人。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女子,向来是他由衷厌恶的。 但芊泽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忙不迭想要往羽欣殿奔。明月喊住她,呵斥道:“你敢跑去她那,我打断你的腿!” 芊泽止步,悻悻然的回身,有些不明所以。 明月见她无辜的瞠这清眸,便隐约解释到:“你这么高兴那羽嫔得了宠?” 芊泽听后,心里先是一沉,脸上却笑道:“那是当然,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她要是做到了,我当然应该为她高兴。” 说时,女子分明能感觉到有一股焦躁早心底跃跃欲出,势在反抗。她强行不去想这焦躁的由原,只是宛若无事的说到。明月听罢,挤了挤眉眼,冷冷出声:“我就知你是如此想的,所以,不准去羽欣殿。”他诡异的勾起一抹笑,狭长的俊眸里,有着不容反驳的魄力。 “为什么啊?” 芊泽倒是不明白了。 明月不理会她,径直走过她身边,吩咐到:“因为你要帮我把衣服都洗了,没有时间去。” “咦?” 衣服不是拿去浣衣宫洗吗,怎么轮到她来洗了?芊泽心有疑惑,刚想开口追问,明月已自顾自的出了寝殿。他暗忖,这个女人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她能开开心心的去羽欣殿恭喜别的女人,得了宠吗?这不等于是在告诉皇帝,她是一千万个不在乎? 她莫不是想死?(未完待续) 仿若 落雁山庄的比喻恰如其分,此庄建于悬崖之上,层峦叠翠间一点嫣红。先帝把它比作美人,故有沉鱼落雁之名。山庄此处幽静,松林环抱,乃是一处避暑佳地。芊泽来时,见山林间雾气蔼蔼,便觉得如临仙境般心旷神怡。这里的空气,风景,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大为开怀。 芊泽安置好了一切后,便乘机从明月的松字阁溜出。她禁不住还是想去找洛羽晴,想知道她一路来的状况。刚才登山的时候,妃嫔们都是乘的不同的轿子,婪妃这处的芊泽,自然是寻不到羽晴的踪影。现在好不容易落得清闲了,她当然得去看一看。 七拐八拐,这落雁山庄建的甚大,各个阁宇又长的极像,没两下,芊泽就迷路了。她懊恼的坐在长廊一角,抬目远眺,望了会儿风景。刚想起身走时,突然听见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此时正值傍晚,黄昏下的夕阳赤色如血,本是煞好的风景,添上这哭泣声,倒显得诡谲万分。 芊泽一哆嗦,刚想掉身离开,却见听见那女子的挣扎声,愈大愈大。 那是一种痛苦的呜咽声,集结了她所有的痛苦,宣泄而出。芊泽全身发麻,胆子极小的她拔腿就跑,但就在她抬腿的瞬间,却听见那女人呼喊了句:“回来,救救我……” 这是一个人。 芊泽这才感知到,于是立马开始寻声而去。 “你在哪,你怎么了?” “这边,这边……”她细声的说着,仿佛力气在一点一滴的被抽离。芊泽心急如焚,着了半晌终于被她发现了女子的踪迹。屋门大开,那白衣女子无力的跌在地上,一只手向前伸,五指微微颤抖。 “哎呀!”这果真是个人! 芊泽忙不迭的跑过去,把她搂起来,她半个身子仰在芊泽怀里,绝尘的面容才得以显露。芊泽觉得她分外面熟,脑海里灵光一现,脱口唤到:“皇后娘娘?” 上官柳莹满颊绯红,嘴唇滟润,香汗淋漓。她的表情极为痛苦,身子更是热的灼人,芊泽第一反应,以为她是发烧了。但一拂上她的额际却又觉得不像,她微微眨眼,又说到:“娘娘,你等着,我去喊人来,喊人来。” “不必了……” 上官柳莹拽住芊泽的衣袖,轻轻摇头。芊泽有些诧异,但见那女子只是缓缓的移转视线,伸向前方的手,指了指。 她嘴唇微张,芊泽随着她所指,往那案几上一看。女子指着的是一个湮灭的香炉,她倍感蹊跷,却也乖巧的把那香炉拿下,递了过来。上官柳莹低声嚅喏道:“把它……点燃,快,快!” 女子显得极为焦躁,仿佛抵制不住身体里的火焰,几欲想得到舒缓。芊泽不明所以,见她如此痛苦,只得四下寻找火苗,为她点燃香炉。片刻过后,芊泽如期的把香炉燃着,袅袅熏香飘溢而出,上官柳莹狠狠的吸了几口后,终于如释重负的躺作一边。 “啊……” 她仰在柔软的绒毯上,妖娆的轻喃。芊泽见她活色生香的伸了一个懒腰,不由得脸上一红。她怎么了?为什么要点燃这香炉,又为何吸了吸香炉的气息,症状就明显得以舒缓了?想罢,芊泽手持藏青色香炉,微微的凑过脸去,轻轻一吸。 这味道好奇特…… 也好熟悉…… 在哪里闻过? 芊泽晃晃脑袋,又把香炉搁了过去。此刻,上官柳莹已无事的站了起来,脸上的红潮已退,莹白如玉的脸上,却重归冷漠疏生。 “刚才多谢你了。” 她绾了绾松散的云发,颔首道谢。芊泽忙摆手,不好意思的说到:“没什么的,没……”手摆了两下,她才记起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当今祁胤的国后,她从刚才到现在,都还没有行礼呢!于是,芊泽立马下跪,请安道:“皇……皇后娘娘,吉祥!” 上官柳莹见她如此,不由得掩嘴轻笑,说到:“莫要这么多礼,你是哪个宫的婢女?” “奴婢是婪月宫的宫女芊泽。” 此话一出,上官柳莹微笑的脸,不由得一阵细抽。但转即,她便欣赏的说到:“原来是婪妃娘娘宫里的婢女,难怪如此机灵乖巧。” “多谢娘娘夸赞。”芊泽磕了头,上官柳莹扬扬手便吩咐她站了起来。芊泽刚起身,门外便跑来一捧着托盘的宫女。她一进屋见此状况,一双杏眸不由得圆瞠,呼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屋子里三三两两的装饰品,已然砸碎。芊泽环视一周,凌乱而狼藉,真不知道刚才皇后娘娘,究竟做了什么。但那跑来的宫女却心领神会,拉起上官柳莹的手就哭诉道:“都怪我,跑出去这么久,娘娘,娘娘你责罚奴婢吧!” 她扑通一声跪地,泪湿满襟。 上官柳莹淡淡一笑,无有半丝责怪的意思,她亲自俯身把女子搀扶起,说到:“幼季不要太自责,你看,本宫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多亏了这位小宫女,路过时帮助了本宫。幼季你带她想去领些赏银,可好?” 幼季站起身,大大的杏眸的望向芊泽。芊泽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她破涕为笑,上前攥过芊泽的手:“好,娘娘,奴婢这就去。” 说罢,幼季拉着芊泽便出了荫字阁。 幼季给了芊泽一些碎银,芊泽一个劲的推辞,却引得幼季十分不满。到了最后,她撅起红唇,威胁到:“这是皇后娘娘给的赏钱,你若是不要,可是违抗懿旨。”芊泽吓的立马收声,老老实实的收下银子。 收了赏银后,幼季执意送芊泽回松字阁。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主要是因为幼季实在是一个活泼而健谈的女子。她本是相府里的丫头,从小就跟着上官柳莹一路伺候,逮到她嫁入皇宫时,就以陪嫁丫头的身份,尾随而来。由于上官柳莹性格温淡,不喜欢与生疏的人亲近,伺候的丫头,算来算去也不过三四个。这一次随性来落雁山庄,也只带了幼季一个,于是,病发的时候,都未有人照看。 好险,芊泽经过此处。 讲到病发,芊泽不由得心里犯怵。那种病,是什么病?能令人全身炙热,眸含春水一般的病,是什么病?芊泽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在闻过那香炉的熏香之后,便得以舒缓,是个什么道理。于是,她禁不住好奇问道:“幼季姐姐,你说皇后的病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幼季乌溜溜的大眼一转,刚想说出口,却又咽了回去:“我也不知道……” 芊泽以为她不想说,于是也没有多问,哪知幼季却补充道:“我也觉得好奇怪,娘娘在相府里的时候,都是健健康康的。到了皇宫没多久,就染上这病。娘娘说不打紧,只是小毛病,只要闻闻太医给她开的药香炉即可。我呀,听后也没有多想咯!” 幼季双手一合,心情又仿佛很雀跃。芊泽觉得她心思单纯,倒也轻然一笑。皇后的病症,她终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不过,芊泽也并不上心,毕竟事不关己。 幼季把芊泽送到芊泽识路的地方,便折回了荫字阁。此时,天已近邃蓝,稍稍再加一蘸淡墨,便能浓如稠汁。好在山上的月光饱满,钩挂在天际一角,似水朦胧。 没有见到洛羽晴,却意外的遇上了皇后娘娘。芊泽悻悻摇头,径直要走回松字阁,哪知还未踏入拱门,一道黑影就从阴处,掠了过来。高大的黑影挡在芊泽跟前,突兀的令她险些喊出声。但转即,在她认出面前的男子时,她放下了捂在嘴畔的小手,怔怔然的看着他。 “你去哪了?” 他问的干净利落,仿若理所当然。芊泽望着祁烨,觉得三个月未见,他的面容仿佛多了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不由得的令她挪不开视线。 仿若许久,许久不曾相见。 “我,我,我……”一连三个我,芊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也没有下跪请安,只是杵在原地,一个劲的发愣。 祁烨微微蹙眉,感觉到芊泽对他,令人心疼的生疏。他故作冷漠的说到:“花种出来了吗?” 芊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颗心倏地便吊了起来:“我,我,我……” “你就只会说‘我’吗?” 皇帝不满的说到,结果芊泽还是吞吐囫囵:“不是,我,我,我……” 她懊恼不已,一张小脸窘到鲜红。她什么时候对着他,竟然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夜色里,她羞赧的神情尤为可人,祁烨扬嘴一笑,抱起她来就飞向屋顶。 “啊!” 芊泽惊吓的喊出声,祁烨却伸出食指,摆在她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乖哦,别喊。”芊泽抬目,与他熠闪的狭眸,对视一秒。他笑的温润如玉,却又带着一丝不可磨灭的邪佞,仿佛是一个逮到机会,偷香成功的浪子。 她和祁烨刚飞上屋顶,就见一排排的灯笼向这边寻来。单喜走在最前端,一个劲的张望:“皇上,皇上你在哪啊?” 旁边的侍卫们也是一脸诧异和焦急。 “怎么跟着跟着,就丢了呢!”单喜的一张老脸上,竟是恼悔。皇帝说要来夜游,把落雁山庄逛了个遍后,又寻回了起初来到的松字阁。单喜以为他是要在婪妃这就寝,哪知来了两遭,他也不过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就转身走了。如今,夜幕降临,他却又倏地不见了。 “哎……”这样的事,单喜还是第一次遇见,哪怕他再老练也觉得无奈。“那边再去寻寻吧。” “是!”侍卫们应声而走。 而与此同时的阁宇之上,芊泽挨着檐顶而站,鼓鼓的风吹在她身上,她感觉到一丝心惊肉跳。亮腾的火光一走,她的心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哪知身边的男子却笑了出声。 芊泽折目,瞅见夜色里,男子朗朗而笑。他盯着下面走开的人群,像个孩子般露出得逞的神色。 “你笑什么?” 芊泽多此一举的问,祁烨却缓和下笑容,侧首牵起她的手。芊泽感觉到他动作的轻柔,仿若时间被放慢了数千倍,他微微粗粝的手指,像棉花一般缠绕起她的葱指。袖襟相连,一同在夜风中,鼓鼓而起。 他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笑。 “试过侧着走在屋顶上吗?” 祁烨一挑眉峰,嘴畔的笑意始终不下。 “侧着走?” “这样。” 祁烨走了往右侧大走了一步,牵着芊泽的手,用力一拽。女子不得已的也横走了一步,动作极为僵硬。 “哈哈!”芊泽大笑出声:“这样好像只螃蟹!” “什么是螃蟹?”祁烨拧眉一问。芊泽这才记起,在这个世界的河里或者海里,都没有螃蟹这种生物,充其量也就有虾子。于是她煞有其事的说到:“就是一种有两个螯,八条腿的生物,它只会横着走,不能向前或向后走。” 女子微微笑着说,祁烨很认真的听,听过后不解到:“这是你家乡的特有的吗?” “嗯。”芊泽想了想后,便点首答复。 “那它还真的是很固执,只知横冲直撞。”祁烨第一次含沙射影的说到,指桑骂槐的意思显而易见。芊泽听罢,先是一愣,瞧了瞧他颇为玩味的俊脸,才恍悟过来。 她又窘的不说话。 祁烨微微叹一口气,拉了拉她的手,说到:“我们再走。” 芊泽沉默认可,乖恬的随他而行。两个人依旧像剪影一般,镌刻在浓郁的夜色之中,只是此时,芊泽感到一股莫名而来的愉悦感。她不敢看男子,只是把目光放在随意的一处。远处殿宇下,单喜一行人还在提着灯笼,四处找寻。而他们要找的这个男子,却偏偏牵着她的手,在屋顶上,一步一步的走。 这种感觉出人意料的神奇。 “芊泽。” “嗯?” 祁烨突然启声,只是不回头。 “不用再种芊泽花了。” 芊泽一愣,心忖,原来他都知道。她灰心的垂下脑袋,淡淡道:“上一次,对不起。” 祁烨撇过她的道歉,不理会,却又再重复:“以后,不用再种芊泽花了。” “为什么?” 她想种一次,竭尽全力的为他种一朵。她多么想他实现他的愿望,她不想一切都因为自己而戛然而止。 “因为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没有必要了?” 祁烨始终不回头,芊泽心中疑惑,他难道不想见到芊泽花开吗?哪知她刚一问,祁烨倒停下了步子,缓缓转过身。黑发随意张扬,他默在月光下俊削的脸,淡定如风。他嘴角的笑意轻的像要御风而去,芊泽觉得那么不真实。 “芊泽,你觉得和朕在一起,开心吗?” 芊泽一愣,先是一阵思忖,然后点了点头。 “开心。” 是啊,她很开心。 是他,教会她不用畏惧高处,甚至能释放自己心里最深的恐惧和渴望。她为此,学会了在黑夜里,睁眼,在巍峨之地,‘横’行。若是之前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自己,又怎会享受这样的快乐。他是神奇的,他身份比天还高,但在夜里,在屋顶,在她身边,却近若比邻,咫尺之距。 想到此处,芊泽一扬嘴角,真心实意的笑了。 她笑的温润而动人。 柔婉的把月光的皓辉也夺了去,祁烨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她。 “你笑了。” 男子随之,笑意更浓。 “你不用再种那芊泽花,因为每一次,你对着我笑,我就仿佛看见了千朵万朵的芊泽花,是谁也种不出来的。”他轻柔的说到,没有一丝矫揉造作,认认真真。芊泽听后,笑意渐拢,却遏制不住心中跃跃欲出的感触。 那感触冲上鼻头,忽的一酸,她竟在一瞬间感觉自己,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但若你真的想看芊泽花,我却可以带你去看。” 祁烨继而说到,芊泽一愣,神情有些恍惚。 “你可想看?” 他扬眉一问,芊泽怔怔然半晌,终是点头。男子神采飞扬的一笑,打横抱起芊泽便说到:“若是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吧!” “咦?” “走了!” 祁烨刚在一步一步的横走已把芊泽带到悬崖峭壁之顶,芊泽却浑然不觉。此刻他一抱起芊泽,便愤身往下坠落,芊泽感觉到风声呼啸,直直的失重感让她诧异不已。 然而,她已和他坠入悬崖!(未完待续) 飞翔 “啊!” 芊泽惊的喊叫,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祁烨的手臂。男子调笑的看着他,嘴角邪气的翘起,几个起落,带着芊泽飞檐走壁。陡峭的悬崖仿若自家屋顶,穿梭其中,竟不费吹灰之力。知道自己不会摔下去了的芊泽,这才睁开吓的紧闭的双眼。 风呼啸在耳畔,衣带飞舞,发鬓张扬。 “我是不是在飞啊?” 她竟兴奋的大笑起来,清澄的眸子印在月光下,点点碎银。她从未想过自己能飞走在千层绝壁之上,感受凌驾浮云的畅快滋味。这一刻,她感觉如梦似幻。 终于,两个人停落在一块稍微阔绰的壁角,祁烨把她放下身,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芊泽站在原地,眼睛瞄了瞄深崖。底下漆黑的一片,仿若妖魔的血盆大口,女子不敢多看,只是后退至崖壁,缓缓缩下身。 “到这来做什么?”她开口询问,祁烨只是淡定一笑,然后挑了挑眉,狭眸一瞥,给芊泽指了指方向。女子随着他目光的转移,而像右侧看去,一道荧蓝色的光芒,若有似无的飘散在空气中。 “咦?” 芊泽定定神,侧头望去,感觉那蓝色淡的不甚真实,但仔细观摩后,却又不容忽视。芊泽逐渐倾身,那光的源点才显露出来。一朵幽然淡雅的花,生在绝壁之处,黑暗中,它发出羸弱却坚韧的蓝光,宛如仙子衣襟散落的流彩。 “这……” 芊泽惊的捂嘴,视线里,那花的六片花瓣完完整整的绽放开来。白絮微展,萦绕在花茎四端,花心向着月亮,仿若要吸取天地精华,但它的姿势却偏偏高雅而孤寂,令人敬而远之。芊泽痴痴的望了许久,身子才激动的颤动起来。 芊泽花,这莫非就是芊泽花? “漂亮吗?” 男子低沉的嗓音,柔和的微启。芊泽动了动身子,回过头来,轻轻颔首。 “嗯,太漂亮了……” 没有想到,绽开的芊泽花,居然会散发出莹莹蓝光。 “每一年,我都会来这里,看一次它。”祁烨舒了一口气,淡淡说到。芊泽微有诧异,原来皇帝来这落雁山庄只是为了一睹芊泽花的风采,他竟如此喜爱这种花。但转即,芊泽又想了想,问道:“一年看一次,每年都看,这花不会枯死吗?” 祁烨摇了摇头:“它要么不生,一但扎根,再不会凋谢。” 永不凋零的花,一但生根发芽便是一生一世的美。芊泽暗暗称奇,为什么拥有相同的名字,这花却又奇又神,令自己好不羡慕。它的身上有一种精神,虽然不甚描绘的清,却显而易见的镌刻在心。 两人无语,静静的坐在高崖一角,遥遥相望那透蓝的芊泽花。芊泽深深凝视它,在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诸多画面和话语。她想起皇帝的母妃,那个极爱此花的女子,想到了她,便想起了祁澈和她说的种种过去,还有洛羽晴一语惊人的秘密。 他有着痛苦的过去是吗? 他在看着此花的时候,是不是在思念他的母妃,抑或者暗自神伤? 想时,芊泽悄然侧目,清眸瞥向男子俊削的侧脸。他眯着眼,缄默不语,绝美的轮廓里漾出一丝不容忽视的浅伤。芊泽轻轻摇头,目光撇开,心也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缓缓沉淀。 她微着眉头,视线随意的摆在一方。忽然,她在岩壁处竟看见了自己娇小的影子。她顿了顿,继而抬头望了望月光。皎洁莹亮的它,竟然给了他们一个相依相偎的影子。两个影子叠在一切,一前一后,温柔镌刻。 她微微一笑,举起手来,晃了晃。 葱指在岩壁上,也形成晃动的黑影。芊泽灵机一动,轻唤了一句:“皇上,你来看。” 祁烨闻声侧目,也注意到芊泽正在玩耍岩壁上的影子。他微微一笑,说到:“影子有什么好玩的?” “不是哦,你看。” 她把双手互牵,五指撒开,对了对角度,便完美无缺的在岩壁上形成了一个飞翔的小鸟。翅膀微微展开,头颅轻仰,仿若随时随地便能乘风而去。 祁烨注意到了,于是便不再说话,狭长的俊眸里闪过一丝惊异和熠彩,定神凝视。 芊泽摇摇手指,振了振翅,调皮的转过脸,冲着祁烨邀请到:“刚才你带我飞过了,现在轮到我了,要不要一起飞?” 男子楞了楞,继而缓缓点头。 芊泽柔婉一笑,牵过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一侧,投向岩壁上,就宛如两支紧紧依偎的白鸽。它们携程而飞,不离不弃。 “风起了……” 芊泽长长舒了口气,轻然启声。 “我们打开翅膀,准备启航。” 仿佛在讲一个美丽的故事,芊泽说时五指曲卷,手抬了起来。两支白鸽从崖顶飞起,投入无垠的天空。 “天空很高,我们飞起来时,依旧觉得它离我们很远。日光在我们头顶,炙热而灼烧,羽毛上薄薄的漾起热气,我们觉得好热,热的要焚烧起来。但是,不能停歇,我们即已启航,就不能折回。” 芊泽笃定的点头,笑的坚定而决然。 祁烨随着她,大手微有紧绷的挨着她的手。 “飞过崇山峻岭,跨过千湖万泊,湖光山色印在我们的瞳眸里,一个比一个的美丽。沿途的风景,让我们稍稍觉得,不是那么疲惫。” 芊泽说时,温柔的扬了扬翅,忽的,她侧了侧羽翼说到:“微风拂来,我们侧起羽翼,徜徉在风的海洋里,闭上眼,云朵的阴翳投在我们身上,我们微笑。” 她适时的闭上眼,仿佛身临其境。 “日夜交替,我们从不停歇的飞翔,因为我们知道,我们不想停,我们要一直努力不懈的飞向目的地。” 她又睁开了眼,露出凛然而坚定的目光。 她的小指勾着祁烨的小指,带着他无畏的飞翔。 “可是,总会有虚无迷茫,总会有风暴砂石。白日,砂石飞舞,迷乱了我们的视线,划破了我们的羽翼,夜里,乌云闭月,狂风暴雨斜打而来,敲击在我们孱弱的羽翼上,我们觉得双臂沉重,直直的就要往下坠落!”她一蹙眉,双手翼锋一转,向下掉去。祁烨勾着她的手,一紧,仿若极不愿意坠落。 他黑眸一瞠,神情里出现急切之色。 哪知芊泽却在急要坠地的瞬间,忽然挺住,她竟灿烂的笑道:“但是不要怕。” 不要怕…… 如此铿锵有力。 “我们伸直双翼,紧紧依偎,给了彼此力量。”她五指紧闭,巍巍伸直,仿若利刃一般在空中突围。祁烨随着她的话,目光里灼烧出一簇火焰,仿若刚才的不安,凭着她一句不要害怕,便消失殆尽。 白鸽在忽上忽下,挣扎在滂沱大雨之中。 它是那么艰辛,却又不肯退缩,它有着不容置疑的毅力,坚不可摧。 “终有拨开乌云的时刻,当璨亮的阳光从云罅之中射出时,我们笑了,我们看见了希望,希望!”说时,芊泽倏地扬起脑袋,仿佛在那云端处,真的横生出一道金烈的缝隙。 祁烨仿若身临其境,竟和着她一同仰起目光。 那目光里有惊喜,又有一丝迷惘。 但他的手执在她的手上,坚定的令人心暖。 “轻轻拭去漫步全身的伤,我们重振旗鼓。”她咬了咬牙,一颦秀眉,神情凌然。紧接着,她顿了一拍,手上一紧,仿佛吸集起所有的力量,向着那云罅之处。 “振翅而飞,直上云霄!” 她蓦地举起手,那倔强的白鸽耸入天际,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仿佛真的有一对比翼双飞的白鸽,在金光璀璨的云底,逆风而上。 此刻的芊泽,目光里有着星火燎原的力量,那力量由心底发出,极具了她彻骨的决心。祁烨的小指感觉到她的颤抖,手上竟凭生出一股热力。 “终于……” 女子眉眼一弯,手上也柔软下来。 祁烨听罢,心一紧。 “当琥珀色的月牙从天边浮现时,我们终于来到了终点。”她的五指柔若无骨,仿若如释重负。“缓缓降落,我们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爪脚触及地面的时候,一线荧蓝却落入朦胧的视线。” 她眯了眯眼,眉眼轻弯,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 “这蓝光是什么?” 她疑惑的翘了翘眉。 “为什么令人如此安心?” 祁烨不解的注视他,黑眸微瞠。 “我们睁开疲惫的眼,那亮光愈来愈亮,当一切的都呈现在我们的目光里时,我们惊异了!”她徐徐瞠目,却在阖着的眼帘完全打开时,瞳仁里散发出惊喜的目光。 “芊泽花!” 她呼喊了一句:“是芊泽花,是漫山遍野的芊泽花!” 一朵朵的芊泽花靠着一起,摇曳成蓝色的波浪,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视线忽然霍然开朗,他们仿佛置身在山之角地之崖,那绝地之原,竟然生出千朵万朵的芊泽花。荧蓝色的光芒,集结在一切,糅合成一片温馨的图卷。一片光色后,又有另一片在远方,无穷无尽,直至天际! “我们寻到了……” 她眉眼一软,下颚微颤,泪水从她笑意温存的脸上,徐徐滑落。 “寻到了……” 女子再喃喃重复了一遍。 “再也不会有恐惧,再也不会有彷徨,再也不会有痛苦,再也不会仇恨……” 不会有恐惧,彷徨,痛苦,仇恨…… 她眸若星灿,娓娓说来,那一字一句都拥有沁人心魄的力量:“在这里,一辈子都只会有幸福,一辈子……” “都会幸福……” 幸福…… 她停顿了一秒,继而加中了语调。 ‘幸福’两个字在空中淡淡散开,温柔的划破黑夜的浓伤。 一切都已安静,夜色清寂。 芊泽深深吁出一口气,从编制的梦里走了出来,缓缓的挪开视线。她沿着男子伸向自己的手臂,往上看,见着了他此刻定格的表情。 那俊美的脸庞,怔然的凝固着,微瞠的黑眸里,隐隐跳跃着一丝光色。 右眼,一行清冽的泪,顺颊而下。 仅此一颗,在月光下,倏地一闪。 发出璀璨的光。 洛羽晴置镜而望,小苑在她身后,一丝不苟的为其梳髻。侧鬓斜插了一支玉簪,芍药花形的簪子衬得她一张脸庞,娇媚透莹。一席梳妆打扮后,洛羽晴十分满意的颔首,夸赞小苑手艺非凡。 小苑掩嘴一笑,说到:“娘娘本就生的娇媚,哪里是小苑的功劳呀。” 羽晴不语,眼波却盈盈一转,煞是妖娆的瞟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美色只是一举,不知今夜,他中不中这美人计。” 她缓缓起身,并没有繁琐的装点,而是身着一袭素白长裙,发髻也是绾的相当简易。艳丽的女子,他不喜欢,素雅的女人,他难道也不爱?洛羽晴想时,浅浅一笑,继而冲着小苑一阵吩咐:“你在落字阁内,好生待着,不用同我去。明个早上我若还未回来,你就准备摆桌小菜替我庆祝吧!” 小苑一听脸上又是雀跃,又是羞赧的。她哪知自己的主子有如此大胆,从来都是皇上钦点妃子,今儿个,羽嫔娘娘却敢自己前去。但一方面,她又佩服娘娘的勇气,进宫这么久,她还真没有见过像羽嫔这样艺高胆大的女子呢! “那娘娘,你可要小心啊。”(未完待续) 古书 夜已深沉,山顶天寒露重,她还真是担心羽晴的安危。但洛羽晴却一丝不觉得不妥,她微微一笑,笑意徜徉的出了落字阁。 她是有五分准备的,皇帝既然已经带了她来落雁山庄,说明已对她刮目相看。那些平时冷眼讽语的妃子和奴才们,一听见这个消息,便傻了眼般,对着自己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她知道,这次山庄之行是机会难得。与其等着他想起自己,不如主动攻之。 想罢,女子又是得意一笑。 哪知刚到了御字阁前,请见的礼还未行,单喜就摇着头说到:“皇上出行,还未归来,现在全山庄的侍卫都出去找皇上了,娘娘你还是好生待在落字阁里,怕有凶险啊!” 单喜已是焦头烂额了,这个皇上说不见就不见了。他六神无主的把泷克喊来,一行御林军才四下搜寻。若是这一次,他把皇帝跟弄丢了,他真是无颜回沁城皇宫,而天下也将大乱了。好在泷克已回报,并没有搜索到任何有关此刻的疑踪。这说明,皇上很有可能是自己出走了,但是,他又为什么要一个人走开呢? 单喜不得所以然,又是摇摇头。 洛羽晴听罢,先是一愣,首先袭上心头的不是满满的失落感,而是一股蓦然腾升的忐忑感。她第一反应,便是芊泽在哪,她是不是还好好的待在松字阁? 果不其然,洛羽晴赶到松字阁的时候,被懒洋洋的婪妃给赶了出来。她没有见到芊泽,皇帝和芊泽一并失踪,不得不让她浮想联翩。她一直都以为芊泽是只会和自己说实话的,但看来,她必须得重新思量,她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了。 到底发生过什么? 皇帝为什么把睡梦中的芊泽,从屋顶抱了下来? 他们在屋顶做来了什么? 一系列的疑问,令洛羽晴杵在原地,怔然半晌。她下意识的抬起杏眸,往下楼宇之上的檐顶,只有一弯月亮挂在飞檐之边,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女子挤了挤眉眼,感觉到一股炙焰,倏地传到四肢百骸,令她如坐针毡。 “芊泽……” 两个字咬在嘴里,含糊不清。 时光如梭,一年的日子转瞬即过。 这一年,芊泽感觉过的很愉快,过去的哪一年,都不曾像如今一般,心神俱怡。自从一年前从落雁山庄回来,一切便井然有序。和皇帝总是如期的约在屋顶,春夏秋冬,无有间断。而另一方面,洛羽晴也由羽嫔升为羽妃,虽然她和皇帝的关系,仍旧是清清白白,但在外人看来,她已是十分得宠一名妃子,声威颇高。 芊泽是个很知足的人,她认为这是一个平衡,她在这个平衡里收获了快乐。 走在去藏书阁的路上,芊泽抱着满怀的医术,正要返还。倏地身后一声惊喝把芊泽吓一大跳。 她一转身,果然和祁澈一双清澄的笑眸,撞个正着。 “景王爷,你这样总吓人,很没有创意。” 芊泽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一年以来,他可以说时每次她来藏书阁,必定好巧不巧的碰见他,不知是天意,还是他故意。 “芊姑娘好脾气啊,本王只是开了个小小玩笑,就白眼看人。”祁澈早已贿赂了藏书阁的费公公,对她行踪自是了如指掌。芊泽见他嬉笑,并不理会,径直往书阁里走。徘徊在偌大的藏书阁中,芊泽一本一本的把书籍放归原位,其认真程度令祁澈汗颜。 “你其实放在这里,自会有人收拾的。” “奴婢习惯借书以后,自己放回原位。”芊泽认为,这是最基本的礼貌。祁澈却不以为然,悻悻问道:“我记得很早时,你说过要找一本书籍的,不知,你找没找到?” 此话一出,便勾起芊泽无尽伤心往事。哥哥的模样映在脑海里,至今清晰无比,只是想要回到那个世界的念头,已然模模糊糊。祁澈见芊泽听罢,一阵发呆,眨了眨眼又问道:“怎么,还没有找到?” “嗯。” 芊泽点点头。 祁澈见她分外惆怅,虚荣心思顿涨,扬言道:“本王答应过你,要为你寻得,现在说还不晚,你告诉本王,你要找的是哪本书,即便这藏书阁里没有,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寻来!” 他摇摇手中折扇,俊眉微挑。芊泽睬了他一眼,掩嘴一笑,心忖他已是十七的大男儿了,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不劳王爷操心了,奴婢自己会寻的。” “你可是信不过本王?” 祁澈厌她推辞,忙不迭反问。芊泽摇摇头,说到:“王爷现在日理万机,暗烩教的事情,你不是已经有所眉目了吗?王爷还是忙正经事要紧。” 每一次碰见他,祁澈必定和她吹嘘一番他在朝廷的功绩。暗烩教的事,说多了,芊泽也知其一二了。这个在民间迅速崛起的暗教组织,队伍已庞大到分布五湖四海。祁胤国,东西南北均有他们的分舵,虽然早些年,一直没有动静。但最近听说,已经开始有活动。 “这些小事,只是小菜一碟。本王有的是功夫打理,再说了,寻本书这样芝麻绿豆般的小事,难道还能消磨本王,甚多时间?” 他不以为然的说到,芊泽莞尔一笑,终又缄默起来。她还是不想把那个心愿说出来,就让它私自隐藏好了。 哪知祁澈不依不饶,硬是逼着芊泽说,芊泽敌不过他纠缠,只好道:“好啦,奴婢想要一本能告诉奴婢,如何穿越时空的书!” “啊?” 男子一愣,澄亮的眸子一闪,又道:“穿越时空?” 看来这词比较生僻,芊泽抿抿嘴,耐心解释:“就是,让人回到过去,或者去到将来的方法。” “你怎么会想要这个?”祁澈听后,煞是狐疑。芊泽摇摇头,并不解释,只道:“只是好奇罢了,奴婢知这书难寻,王爷,还是算了吧。” 书,的确难寻。 但祁澈见芊泽咬死认为他寻来的模样,就心下来气。这股气焰烧的他头脑发昏,随口便说:“谁说没有,本王无所不知,就寻给你看!” 他话刚一出,芊泽一直无意的眼神,倏地一亮,蓦然抬头。 “真的?” 女子的欣喜,助长了祁澈吹嘘的气焰,他俊眸一转,勾起嘴角:“当然了,你随本王来,这藏书阁里,就有。” “不可能。”芊泽矢口否认,要知道这藏书阁里,她转悠了不下千遍万遍,哪有什么提及穿越时空的书籍?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这藏书阁准许你逛的地方,不过区区一角,你见过真正藏书的地方吗?若不是皇亲国戚,圣上手谕,谁能进的了?” 祁澈对藏书阁的构造是了如指掌,他本就是爱书之人。只是,那密室的藏书,都是繁文僻字,讲的也都是飘渺奇事,他便不甚感兴趣。而如今,凭借它们,忽悠忽悠这个字还是一个个由他教授的女子,完全绰绰有余。 芊泽将信将疑,翘了翘眉角。 祁澈知她不信,迈着大步就令着她走。 藏书阁的最高层,像电视里所有的暗门一样,祁澈推拉了一本厚厚的书籍三下,那石墙后的密室便遂然出现。芊泽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祁澈得意洋洋的领她进去,她还有半分踌躇。 “奴婢只是个奴才,能随随便便进去吗?” 在她印象里,这样的密室里,不是藏有滔天的大机密,就是皇室私会之所。哪知祁澈却道:“这是我皇爷爷建立的暗阁,并没有什么特殊用途,只是他喜爱一些玄机算道,又怕旁人说三道四,便独自开了一阁。我父皇说,他在时,时常请各地的玄门道士,秉烛夜谈。” “哦。”芊泽微微颔首。 “皇爷爷死了后,这地就闲置了,不过,本王还是时常请人打扫此地的,东西倒是不曾碰过。”芊泽听罢环顾了四周,果真一尘不染。此地虽不宽绰,但五脏俱全,是一处雅致之地。 “王爷说,这里面就有能教人如何穿越时空的书吗?” 祁澈听罢,先是一顿,继而点头:“当然了。” 他笃定的点头,芊泽掩不住心中的狂喜,奔上前去,拽着他的袖口就道:“谢谢王爷,你现在就找给奴婢看,可好?” 祁澈面有难色,他根本就对里面的书籍,无半丝兴趣,从来也是匆匆翻阅,哪知道有没有这样一本书。但骑虎难下,望着芊泽如此心急如焚,他没了退路,只好佯装懂道的模样,在密室里踱了一圈。 “我想想,放在哪……” 芊泽静静的望着他,不敢打扰分毫,就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祁澈装作回忆的模样,目光却四处飘荡,果不其然在左边书柜的最里侧,一本厚厚的红色书籍,稳若泰山的躺在那里。祁澈目测那书的厚度,绝非一时半会儿能读的完,他霍地抬手,便指了指:“就那本!” 芊泽随着他所指,转头一望,睬中那书后,立马就奔了过去,双手取了下来。此书极厚又重,她吃力的捧在手上,封面竖写的一行大字,她就不认得。 “这写的什么?” 她放在案几上,开始翻阅,这书仿佛分了好几卷,但翻了老半天,她也寻不到几个自己读得懂的字。她想起来,祁胤国现在用的字,也算是他们意识里的白话字,古文的攒写,还是用得先辈的古字。她以前借过一本对照翻译的书,但她不甚感兴趣,也便匆匆略读了一遍,就还回了藏书阁。 祁澈瞄了瞄那书,当中的字,他倒是认得比芊泽多,只是也不是全懂。 “景王爷,那穿越时空的方法,写在哪了?” “这……” 祁澈一哽咽,芊泽便扬起小脑袋,满心期待望了望他。祁澈这下没辙,只得道:“本王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但一定就在这本书上,芊泽,本王即已帮你找到,这读书的事,还得由你自己来。” 芊泽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她已是在麻烦他了,怎么又能再强人所难。 想罢,她盈盈起身,对着祁澈一拜:“多谢景王爷,奴婢不胜感激!” 这感激由衷,若是真能寻得那回去的方法,她就能够见着哥哥了。 祁澈脸上一红,却又觉得心里满满的欣喜,于是道:“你不用谢本王,但要记得本王的好就行了,本王可不是随意对人好的。” 他深深望着芊泽,芊泽却以为他调笑,于是不语,默默点头。 燃起一秉烛火,芊泽坐在桌前,便开始认真阅读起那本厚厚的古书。她字认得本就不多,不是景王爷教了他些祁胤国的她认为的‘古字’,她便一个字也识不得了。翻了良久,芊泽仍然不得要领,这上面说的事情,极杂,上天入地,玄门八卦,无所不谈,就是没有见到穿越时空的。 她有些泄气,但仍旧一页一页的翻阅。 右手便搁着古字对照的书,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拼凑起意思。翻到第四卷,她把卷名翻出时,只觉得更为不解。 “魅……生之卷?” 这是什么? 何为魅生? 芊泽一颦眉,煞是不解。(未完待续) 要她 芊泽带着满腹的疑惑,循序往下看。 “魅生者,妖也。” 妖也? 妖精,妖怪?芊泽暗自一笑,原来是讲的是些魑魅魍魉的事情,不足有趣。她摇摇头,见天色已晚便合上书籍。烛火摇曳,她盯着那灯芯出了会儿神,才缓缓拉开抽屉,把一叠厚厚的信封拿了出来。 小心翼翼的展开那最后一封,微有雀跃的字迹跃然眼前。 下个月初四,我奉父王之名,回沁城交付右翼兵权,春暖花开之日,望与你相见…… 女子捏着纸的手,紧了紧,感觉一股希翼的暖流在腹中盘旋。明夏将军就要回来了,这一年从未间断的信,不知不觉把她和他的距离,拉的很近。他的模样有些模糊,但那嘴角淡定的笑容,却铭刻在心。芊泽觉得,虽然只是几面之缘,却仿似认识了许久许久。 他的存在,已深深镌刻在心的某处。 一想到他,就觉得如沐春风般温暖。 “明月,喝药了。” 芊泽把浓酽酽的药汁,透了透凉,才递给还斜凭在榻的男子。殿内清寂,绡纱飘逸,芊泽唤了好几道都不见明月转过头来,心下疑惑。按照平常,他应该一早就起了床,和小戏打趣。小戏是去年夏天芊泽捡到的一只受伤黄莺,后来交付给明月,他煞是感兴趣,便养它来日日逗玩。 但此刻,小戏在啼叫,却不见明月答理。 芊泽放下药来,上前轻轻摇了摇明月。明月身体极凉,若千年寒冰一般渗人。芊泽吓坏了,赶忙掰过他的身子,果不其然,男子满额冷汗,涔出淋漓。 “明月!” 她惊呼出声,手立刻拂上他的脸。额头的温度稍稍强一些,她舒了口气,继而替他把脉,脉象很稳,只是速度极缓,根本不是正常人的脉速。她暗自吃惊,起身便要叫太医,哪知男子却突的睁开眼,拽紧芊泽的手。 “别去!” 芊泽一楞,与之四目相接。 “我一会儿就好……”他沙哑的嗓音仿若数日未沾水。芊泽秀眉一颦,哀怨道:“每一次,你都说过会儿就好,这病难道治不好的?” 她真的很担忧,药都有定期喝,不时也有一位莫先生前来观病。他不是太医,但据说医术精湛,为明月把脉象诊治时,都不许旁人观摩。芊泽心想,他定时皇帝的心腹,深知明月的情况。只是一年过去了,莫说是病情好转,这些日子,晕过去的次数逐渐加剧,如今竟会全身冰凉! “我这是顽疾,沉疴多年,是无法治愈的。芊泽,拿药来给我喝。”他气又些竭,指了指一旁的青瓷碗。芊泽见他对自己的病情,如此轻描淡写,心里煞是难过。她听话的把药递给他,又像平常一样,把梅子也放在他掌心。 他的掌心变大了一些,有些像一个男子的手。 “喝的久了,都不知这药味是苦是甜了,就连你的梅子,我也不知其味。”他温淡一笑,却似落寞。 “那我下次变个花样,做其他的给你下药吧。”芊泽心忖,可能是自己太过古板,本就应该给他换换口味的。 明月听罢,却摇头。 黑发微有凌乱,鬓角微有湿粘,他的面色看起来羸弱而苍白。芊泽感觉他没了平日的躁动,倒安静的像副画了。很久很久,都没见他如此。 明月把药喝完之后,便把碗还给芊泽。他望了望芊泽,从她的眉眼一直望到颈脖,他说:“项链有好好戴着吗?” 芊泽一顿,低首把衣领里的红色挂饰,拿了出来。 “一直都戴,戴着都不记得它的存在了。” 东西戴在身上久了,就和血肉连为一体,合而为一。明月伸手抚了抚那宝石,见它依旧色泽殷红,便满意一笑:“记得,要戴好它,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下。” 他说的极为郑重,芊泽听罢倒眨眨眼,问道:“之前你送给我时,我就很想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戴着它能招来福气吗?”芊泽心猜,若非是和哥哥送给自己的护身链一样? “戴着它,如果有一天,你见不着我了,你也能想起我。” 明月低垂着眉眼,俊削的脸上,轮廓肃冷。芊泽听时,竟有些心惊肉跳,她扬目,目光里的不安溢于言表。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什么叫见不着他了? 明月见芊泽这幅模样,先是一顿,然后霍地大笑。他仿佛得逞一般,捧腹大笑,得意道:“哈哈,瞧你这个样子,仿若明天便见不着我了似的。芊泽,这下你得老老实实承认,你可是爱上我了?”他笑罢,凑近俊脸,薄细的唇与之挨着甚近。 芊泽脸上羞恼一红,推他一把,便悻悻站起。 “明月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她冷哼一声,把青瓷碗收好,转身便走。只是当她转身的刹那,男子本是嬉皮笑脸的神色,倏地便阴幽下来。他眉宇中锁着一丝哀愁,深深凝望她的背影。 霍地,一股浊气从胸膛袭上,男子想咳,却本能的压抑住。等到女子完全的消失他的视线里时,他才放开心来,不停的一声一声,歇斯底里额的咳嗽。 殿内,静的可怕。薄色如烟的鲛纱随风而舞,摇摇曳曳,如同幽魅,男子躺在床上一语不发,目光直直盯着床顶。 天烨九年,祁胤端睿军右翼,从漠西分割出来。端睿王爷之子,明夏将军率领亲兵三百余人,回朝交付右翼兵权。隔年十月,将交付左翼兵权,直至军心四归,天下太平。 祁明夏披星戴月,数月马不停蹄,终于赶在阳春三月之初,赴主都沁城。由于入城不得带一兵一卒,亲兵三百余人全部扎住在皇家练兵场。男子一袭魁伟黑甲,风采依是当年之俊。由于莲灯宴刚闭,暄阳大殿还是一派喜庆,为了迎接明夏的归朝,特地没有摘取连绵一路的大红灯笼。 “皇上,明夏将军归朝了。” 单喜通报了一声,祁烨靠在暄阳大殿的金銮龙椅上,闭目养神。阶梯之下,整齐规矩的两排大臣们,面色喜忧参半。这明夏归来,是来交付右翼兵权,这说明皇帝即将掌握祁胤国的一半兵力。对于巩固皇权,自然是好事,只是他们的皇帝,太过骄奢淫逸,治国懒散。兵权交给他,不如交给驰骋沙场,屡战屡胜的明夏将军,来的更好。 所有的人里,如此想的一定不少,其中自然包括此刻忧心忡忡的上官玉嵊。他和端睿王爷交情匪浅,对于祁明夏也是欣赏有佳。有他掌握端睿军,在大漠边国,险恶之地可谓所向披靡。但如今,他一但交付兵权,很可能对于抵御外族,产生甚大影响。 边国的夺位之争,仍在继续。 二皇子和三皇子,旗鼓相当,已在边界私下斗勇数场。边国时局动乱,本是大好的掌权时机,皇帝偏偏不听。而如今,他有了兵权,凭着他一意孤行,阴晴不定的性子,没准会做出出格的事。 上官玉嵊想时,祁明夏已踏入殿内。 单喜促在一旁,眼神瞅着殿门,殿门外的白光射了进来,竟有些刺眼。汉白玉墀抛光发亮,隐隐透着浮云龙纹,那殿外的白光之中,忽的走入一黑影,踏入殿内时,步伐铿锵作响。 “明夏将军前来觐见。” 内监报了一声,祁烨一直闭着的眼才缓缓睁开。眼见那抹背光而行的黑影,逐渐走来。鳞甲黑亮,走动时簌簌出声,男子魁梧的身形挺拔而俊朗,黑发挽起半截,下面的则不羁披散。走到暗处时,其古铜色的皮肤才显露出来,五官精致绝美。 他眸间幽深,神色波澜不惊,男子敛起眉眼,大气一跪。 “臣下参见皇上。” 依旧倚在朱漆鎏金的龙椅上,祁烨并不起身,只是眯着的黑眸,在见到明夏的瞬间,越过一丝诡谲。 “将军不必多礼。” 浑厚启声,祁烨抬了抬手。祁明夏站起身来,立在阶梯之下,与皇帝在一瞬间,遥遥相望,互视一秒。 “皇上,臣下此次而来,为交付右翼兵权。”祁明夏早有准备,扬了扬手,他身后的亲卫便地上一个包裹着褐色锦布的物体。祁烨收起那抹凛势的神色,嘴角淡淡勾起,对着单喜做了一个眼神。单喜心领神会,下去接过那包裹。 他毕恭毕敬的走回龙椅旁,当着众大臣与皇帝的面,徐徐展开那锦布。 无角之龙,盘旋于长阔的令牌之上。其势轩昂,又浑厚内敛,此兵符虽只是兵符,铸造时却是用的上好的璞玉,成品自然与众不同。众大臣嘘出一口气,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右翼端睿军的兵符,心下琢磨,就是这个东西,能调动千军万马。 “将军一路辛苦了,难得一次回来,晚上朕已为你置办了宴席,接风洗尘。” 明夏并不推辞,叩首一拜。 “谢皇上。” 月上柳梢,春日里的夜色,若娇人之颜,楚楚动人。皇帝赐宴禹锦宫,此宫是除却沁岩台最佳的设宴之地。宴席之伊,众大臣纷纷前来为明夏接风洗尘,每人一筵,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妃嫔们也有赶来凑热闹的,得宠的妃子也赐的有筵,紧挨皇帝圣座。 洛羽晴偏靠着上官柳莹之下。她和婪妃各坐一边,这位子在去年的莲灯宴上,还是溪妃的,而如今,众人都能看到,现在她才是真正的凤凰。 她一袭莹白长裙,衬的人愈发娇嫩。她默不做声,只是静观所有人的脸色,当然,也包括刚才入席的皇帝。他的俊朗与日俱增,已经二十有五的祁烨,散发出男人最光辉时的魅力。众妃嫔无不为之癫狂,而在洛羽晴眼里,他遥远而有极具吸引力。 但一年了,他给了她空白的荣誉,其余的尽是极为吝啬。她不由得想起芊泽,这一年里,她待她如旧,但依旧免不了心中的疑惑。几次悄然跟踪,果然发现了她和皇帝的夜会。羽晴心中五味杂陈,却始终没有把事捅破,对着芊泽,她仍旧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一切,真的能一直如此维持下去吗? 洛羽晴摇摇头,目光转向婪妃出来的幕帘处。 她依旧红纱绕身,绝美之容。而她的身后,是毫不起眼的芊泽。 此刻的芊泽心中是有兴奋的,她知道明夏已经回朝,更知道婪妃即使抱病也要来禹锦宫出席宴席。她一边担忧明月的病情,一边却又迫不及待的念着明夏。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吗,他笑起来时,还是那样,淡然的勾起嘴角吗? 想时,那珠帘帷幕一拉,随着明月的入场,她的视线也被打开。祁明夏今日是宴席的主宾,他坐的位置当然赫目。芊泽踏入场时,男子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停下啄酒的动作,撇来一瞥眼神。黑眸里光色一跃,芊泽与他四目相接,感觉到那份一年来持续不断的默契。 这让她一下子肯定了,那每个月一封,温柔的笔触都是这个男子写给她的。 真的都是他。 她报以微笑,温婉怡人。 祁明夏也是一笑。 众人入座,歌姬翩翩起舞,薄绡纱裾飞扬起来,迷乱了所有人的视线。此良辰美景,大臣们自是对酌甚欢。 芊泽站在明月边上,目光一直落在祁明夏身上。 她在想,他改变了哪一些,又有哪些没有变。 就在此时,一直意兴阑珊的祁烨举起酒杯,敬起明夏来:“明夏将军,乃国之栋梁,将来我大祁征伐战场,就全仰仗爱卿了。” 祁明夏一愣,没想到皇帝敬酒,他起身一拜:“皇上言重了,保家卫国乃是军人之责。明夏做的只是份内的事。” “好一个份内的事。” 他魅惑一笑,别有韵味。 忽然,祁烨站起身来,先是冲着众大臣一笑,然后醉意微醺的和明夏说到:“明夏有功,诸位大臣都是见着了的,如今爱卿好不容易回朝,并且带来端睿军的右翼兵符,其忠心更是天地可鉴。朕怎么能不佳赏爱卿呢?” 其言灼灼,上官玉嵊在一旁,颇为欣慰。皇帝他总算也会做一件,他认为得体而满意的事了。 “爱卿想要什么,只要朕拿的出的,朕就一定给。” 祁明夏听后,身子一顿。他是不想要什么的,他驰骋沙漠,无所牵挂,财富如过眼云烟,他压根不在乎。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却像被什么纠住一般,有一个来自脑海的声音跃跃欲出。 “臣……” 人生第一次,他竟吞吐起来。 祁烨一挑眉峰,心忖,他竟真的有想要的东西? “爱卿但说无妨。” “臣的确有一样东西,极为想要。”他一咬,俊美一蹙。祁烨淡定一笑,只扬扬手:“说罢,朕给的起的,都给。” 祁明夏听罢,缓缓抬起头,目光已是无比坚定。他举起左臂,对着左前方一指:“臣想要她。”(未完待续) 正妻 随着祁明夏突兀一指,众人的眼光均不约而同的侧过去。婪妃盛装华服,纱裙艳红绮丽,她一脸错愕的望着明夏,身子一绷。祁烨也不可置信的撇过视线,俊眸诧异不小。 全场哗然,明夏将军竟要那妖妃? “将军好大的胃口啊。” 皇帝还算沉稳,煞觉有趣。祁明夏听罢,眉间一蹙,才知是大家误会了,他摇摇头,双手合拳道:“不,皇上,臣下要的不是婪妃娘娘。” “哦?那你是要的谁?”祁烨眯着眼,颇有耐心。 祁明夏单刀直入,说到:“臣下要的,是婪妃娘娘身边的婢女,芊泽,芊姑娘。” 此话一下,更是全场愕然。有些人不明所以,根本都还不认识所谓的芊姑娘。于是好奇心驱使,纷纷侧目,把目光投向明月身后,一阵默默无声的芊泽。芊泽先还未有反应,她和所有人一样,讶异于明夏指向明月。但哪知此刻,锋头竟一转,矛头直直向着自己。 “咦?” 她惊出声,眨了眨眼。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射在自己身上,芊泽心下一紧。 “你说什么?” 祁烨身子顿了顿,脸庞曲线紧绷,他挤了挤狭眸反问了一句。 祁明夏并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他要的只是一个婢女,想来应该不会遭到阻碍,于是又道:“臣下恳请皇上,把芊泽姑娘,赐给臣下。” 祁烨听罢,愣了半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他竟然问自己讨要芊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要她?想时,男子负手而立,踱走几步。望了望叩首的明夏,又神色冷峻的瞥向芊泽。 然而,全场最讶异的人,其实莫过于芊泽。 她手足无措的杵在原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左顾右盼,见明月狐疑的看她,见皇帝森冷的瞧她,就连洛羽晴也不可置信的投来视线。她该怎么办,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她,什么叫要她? “明夏将军指的,可是这位芊姑娘?”祁烨出人意料的走下主位,径直向芊泽走来。芊泽惊慌失措的望着他,他却一手狠狠拎起她的手,重复一问。 祁明夏抬起脸庞,注视芊泽,然后坚定道:“正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所有人又是唏嘘一番。竟然只是要一个姿色平凡的婢女,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竟能得到威名远播的明夏将军的青睐?一些大臣暗自不满,本想对皇帝旁敲侧击,推出自己女儿的他们,结果却算盘皆乱。 ‘正是’两个字铿锵的砸在男子耳畔,祁烨握住芊泽的手,在听过之后,忽然就加重力道。 “啊……” 芊泽疼的想喊,但却憋在心里。她意识到祁烨在用劲,便怯懦的瞟了瞟他的侧脸,只见他俊削的轮廓,阴郁覆盖。 祁烨阴兀的神情虽只是稍稍一带,却已然落进了祁明夏颇感迷惑的眼里。他顿了顿,一语不发的等待皇帝答复。祁烨松开芊泽手,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将军不要金银财宝,不要加功进爵,竟只要一个区区婢人,会不会太小瞧朕的度量了?” 他笑意不减,把芊泽悄然拽在身后,又道:“说吧,明夏将军究竟要什么,朕绝不吝啬。” 祁明夏瞟来狐疑的神色,自己的话,意思还不明显吗? “皇上,臣下没有他意,只希望皇上把她赐给臣下,做正妻。” “正妻?” 一大臣刚惊呼出声,便觉不妥的捂住嘴。紧接着,禹锦宫中,霎时哗然一片,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祁烨震愕住,黑眸圆瞠,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复成刚才的慵懒惺疏,说到:“将军,朕可有听错?正妻?将军乃是祁胤国首屈一指的大将,又是祁胤的世子,却要娶这样一位地位下贱的女子,做正妻?将军可是在说笑?” 他浅勾起笑容,波澜不惊。 祁明夏听罢,却摇摇头:“芊姑娘虽然是庶民出身,但心地善良,为人淳厚,臣下认为她是做妻子做好的人选。臣下在大漠拼杀惯了,不想身份高贵的千金们,跟着臣下吃苦。我想,若是芊姑娘,便不会介意和臣下,远赴大漠,过粗衣粝食的日子。” “哈哈!” 祁烨霍地一笑,笑过之后,那眸子里竟硬生出一缕阴鸷。 “好一个过粗衣粝食的日子,将军对这奴才倒是但真用了心。” 他说时,不知是愤意还是赞意。祁烨不等祁明夏再说什么,便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一眼一语不发的芊泽。芊泽怯懦的勾着头,不敢抬起,男子不知怎地,见着她,却稍稍缓和一下气焰,只冷冷道:“朕虽是一国之君,却也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将军若真是想要她,朕倒要问问她究竟,愿不愿意,随将军而去。” 说时,他至始至终都凝视女子。 他的目光炙热,灼的令芊泽如坐针毡,睫翼忽闪忽闪。 皇帝一席话,倒是让全场人觉得废赘多余。明夏将军即已开口,这奴才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她巴不得才是。但祁明夏听罢,眉眼却一跳,煞是期待的望了一眼芊泽。他见芊泽丝毫不看他,只是直直的把目光坠向地面,心里忐忑起来。 她,为什么不看自己? 难道她,不知道这一年来,他对她的心意? “芊泽,你回答朕,你要不要跟他,去边疆大漠,随他一生一世?” 祁烨问的极轻,语色里竟生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怕。他怕她扬起脸来,满颊笑意的回答他,她愿意。那么,他不知道自己会当众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然而,女子只是悄然的伫立在原地,呼吸都淡的消殆在风里。额发遮去了她的眉眼,使得表情不为人知。她的沉默,仿佛把时间放慢了千倍万倍,两个男子深沉的视线,均坚固的锁在她身上,心,不由分说的鼓噪。 “回答朕。” 他高大的身躯,离着她极近,丝丝压迫。 “我……” 经过许久的缄默,她微微启音。 祁烨俊眉一跳,眸光更深。所有人都拭目以待,芊泽令人费解的举动,令他们倍感玄妙。 “我……”她又是一吞吐。 祁烨的心,下意识的悬吊起来。 “对不起。” 就在众人屏息的瞬间,芊泽却霍然一跪,铿锵作响的跪在祁明夏的面前。她屈膝的动作,在明夏眼中,被放的极慢,他的心随之一沉。落寞的刺痛神色,闪过他的黑眸。 芊泽跪地之后,先是一顿,才扬起小脸。她与明夏四目相接,两个人缄默了一刻。女子的眉拧的极深,她眸光闪烁,沉痛道:“对不起,将军我……” “芊泽。” 祁明夏忽然急切的打断她的话,目光紧紧注视着她,不肯挪开分毫。芊泽一愣,没了下半句。祁明夏却霍地勾起唇角,淡笑道:“是我不好。” 女子眉眼一瞠。 男子笑的温软。 “是我太过于突兀,竟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我这便给你时间考虑,三日之后,你可能给我答复?” “将军……” 芊泽刚张嘴,他却不等芊泽回应,又抱拳冲着祁烨一敬:“皇上,恳请给芊姑娘三日的考虑时间,三日之后,这事再做打算,可否?” 祁烨蹙起眉,神色冰冷。他没有急着回答他,倒是深切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表情,接着,他才笑答道:“将军若是此意,朕自然随你。” 说罢,他勾起身子,双手把明夏扶起来:“将军不要再跪着,今日乃是良辰喜日,将军是主角,应该畅怀酣饮才是!”他扶起明夏后,便拍拍手,众舞姬纷纷入场,裙纱飘舞,又是欢闹起来。 所有人又重归和乐融融的气氛,宴席照常如故。只是,有些人的心思已全然不一样,平静的浮华之下,他们的笑容里有着一丝跳跃起来的隐郁。祁烨重归龙椅,虽是意兴阑珊的笑,但握在扶椅上的大手,却攥的极紧。 宴席过后,芊泽随婪妃回宫。明月一路上都未有问芊泽一句话,他知她心思极乱,只叫她早早回去歇息,不要再随意出来了。芊泽心领神会,回到自己的小屋里,许久发呆。 明夏将军,他要娶自己? 他怎么会要娶自己? 他喜欢自己吗? 芊泽好乱,他从来没有想过谈婚论嫁的事情。祁明夏的面孔萦绕在心,挥之不去,她想不出,在自己心里,他的定位是什么。她是喜欢他的,她尊敬他,敬佩他,她的的确确有理由和他在一起。但是,为什么心里却从来没有这个意识,她和他,真的能够成为夫妻的? 芊泽想不清楚,心中杂乱不已。 就在此刻,木桌上的灯芯倏地一晃,突然湮灭。芊泽一惊,站起身来,刚想转身,却发现她的颈脖上,竟有一缕缕厚实的气息喷来。她僵硬着身子,轻唤了一声:“谁?” 男子挨着她极近,头勾了下来,黑发散在她的肩膀,有些冰凉。 他的身上,异香浓郁,煞时包围了芊泽娇弱的身躯。她知道在他身后的是谁,只是,此时此地,他却散发出一种异于平常的危险气息,仿若一直匍匐在后的野兽,令人心中犯怵。(未完待续) 事实 “皇……皇上。” 芊泽嗫嚅的出声。身后的男子,气息是灼热的,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寒而栗。冰火交加中,芊泽察觉到一丝诡谲。 祁烨不说话,他缓缓的抬起双手,从后抓住芊泽双臂。芊泽一个激灵,双肩一耸。他的脸俯的更低,俊挺的鼻子轻滑女子的脸颊,芊泽下意识的躲开,却被男子的手抵住。她逃无可逃,身子僵硬不堪,男子见势,邪佞一笑,抓着她半边小脸的手,粗蛮的插进她的秀发。 芊泽这才感觉,情形不对。 他变得很陌生,断然不像平日里的温淡。 “皇上,有什么事吗?” 她机械的问到,只是想打乱此刻颇为微妙的气氛。 但祁烨却不回答,脸从后凑的更近,他的手在她发隙见穿插抚摸,最后蛮力一抓。 “啊!” 芊泽吃疼一喊,下意识的挣扎,但男子已定固住她的身子。她听见粗噶的呼吸声,也感到呼吸的逐渐靠近,最后,男子薄细而湿润的唇,结实的落在她颈脖处。温湿的灼烧感,迅速从吻的着落点,烧开。芊泽杏眸一瞠,身子紧绷不已。 但祁烨并不罢休,他的吻啄的很轻。动作贪婪的就像野兽闻嗅他即将凌迟的猎物。芊泽怕极了,全身战栗,眼泪扑哧扑哧的落下。 “皇上……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她缩起身子,顽固的反抗。祁烨仿佛没了耐心,一抓她的肩膀,低沉启声:“朕要做什么?” 他语色虽波澜不惊,但却带着一丝尖锐的讥讽。说罢,他从黑暗处举起手,一叠信封以扇形摆在芊泽面前。借着清涟的月光,这是什么,芊泽一目了然。她一抽气,顿时一愣。 “这是什么?” 芊泽眨了眨清眸,泪滑落而下,她伸手欲接过那些信封。祁烨却在她靠近之时,恶狠狠的把手一甩,信摔的四下皆是。他蛮横的扭过芊泽的身体,黑暗中,他摄人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女子,阴鸷横生。 “告诉朕,这是何时的事?” 芊泽望着他,脑子却一片混乱。 “我……” 她含着泪吞吐。 祁烨见她楚楚可怜的流泪,好不可怜,怒火稍下,只是心中的闷疼却无法压抑。芊泽的迟迟不语却惹恼了他,男子大手狠狠一握,捏住她娇柔的下巴,力道极重,令下颚骨骼咯吱作响。芊泽生疼,却又喊不声。 “芊泽,别惹朕生气……” “啊……唔……”女子发不出话。 “别让朕难受……”他挤了挤眉眼,神色阴兀而沉痛。 他已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如此难受。心里的疼,在遇见她的日子里,偃旗息鼓。但当祁明夏为她写的情意满满的信,一封封摆在他面前时,那疼又复活过来。他知他是妒忌,他妒忌的快疯了。是他对她太好,太过珍惜她,才令她得意忘形,忘了她应该是谁的东西吗? “你别让朕难受!” 他胸膛一起伏。一想起祁明夏三个字,他就无可遏止的感到燥怒。他低吼一声,不顾女子的疼痛,把她撞击在墙。芊泽感到骨头都碎了,她双脚已离地,被男子挤压的抵在墙上,不能动弹。 “痛啊,痛……” 她喊疼,泪唰唰然的掉落。祁烨的眸子在刚在怒吼的瞬间,由黑转红。但只是一霎,便恢复了过来。他重重的喘气,眉峰紧蹙,深深的凝视女子。她哭的梨花带雨,疼痛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看了她许久,气息才渐渐缓和下来。刺痛闪过黑眸,他落寞的撇过眼,身体也松懈下来。 他一松开,芊泽的身体便顺着墙壁,无力的滑下。 “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卷缩起来。 她泪眼模糊,只瞧得见男子的黑靴,伫立在跟前,纹丝不动。 祁烨站在原地,良久缄默,也不离去,也不再做任何事情。他只是深切的望着芊泽,见她渐渐缓和下来,见她一道道的抹自己的眼泪。 她害怕了是吗,自己弄疼她了是吗?祁烨垂在身下的大手,五指紧绷,他缓缓的捏成拳,咯吱作响。 她怎么都不说话…… 他好难受…… 男子的潭目里,仿若刻上一道道深邃入骨的伤痛。 就在两人沉默的僵持时,一道柔和而熟悉的嗓音在小屋外传来:“芊泽,娘娘喊你过去伺候,立马就去哦!”小珺尾音拉长,吆喝了一声。地上的人儿一顿,喘着气抬起眼。但只是抬了半分,那黑靴便一凛,倏地蹬地离去。衣声窸窣后,便已不见人影。 芊泽吁出一口气,身体不再曲卷。她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久久发愣。 来到婪月寝宫的时候,芊泽已整理好了一切。重新攀髻,置衣,见着明月时,已然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她挑灯而入,昏暗的殿内骤然一亮。明月斜凭在榻,一瞬不瞬的盯着来人,芊泽心虚的低下头,挨着床沿,坐在绒毯上。 “明月,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芊泽不抬头,却关切的问道。明月眯着俊眸,淡淡道:“芊泽,你抬起头来。” 女子身子一僵,却迟迟不动。 明月见她睫翼一凛,神色闪烁,便自行伸手缓缓抬起她的脸。芊泽的下巴淤青显赫,他一蹙眉:“他怎么如此不知轻重。” 芊泽暗吃一惊,蓦然扬起眼帘。明月温淡一笑,眸间有些得意:“我和你说,要好好待在小屋里,却忘了要告诉你,得戒备夜里暴动的狼。”他揶揄笑着,芊泽却不觉得丝毫有趣,倒是落寞的垂下眉眼,沉默不语。 男子一眯眼,眸光复杂,问到:“我问你芊泽,你怎和祁明夏认识的?” 芊泽神色一动,先是一顿,继而娓娓说来:“当年在边国,是他救了我和羽晴一命。他还赠予我刀饰,助我在祀会上逃过一劫。我的命是他给的,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想起祁明夏,芊泽只觉得心中温融。 明月听罢,喃喃重复了一遍:“很好很好的人……” “嗯。” 芊泽轻轻颔首,又说:“明月,你看,这便是他送给我的刀饰,我一直留在身旁。”她取下腰间的佩饰,递给男子。男子先有些犹豫,却依旧缓缓接过。刀饰落在他掌心,那分量让他心中一紧。 “将军说,这刀饰是在和边国交锋时的战利品。他见它灵性十足,便携带在身,直到送给了我,才摘下。”她回忆起信中的内容。如今重复时,却忽然感受到他满满的心意。可是为什么,在她第一次读信的时候,却并未发现? “他带了很久?” 明月摩挲了一遍那光滑的刀鞘,古朴而繁琐的纹路,精致而隽永。他眸光变深,又轻问到:“他还说了些什么?” 芊泽听罢,陷入回忆。淡定的笔锋,跃然眼前,那一封封信上的内容全都浮现上来。她一件件的说,祁明夏在信中提及的大漠生活。他是如何守防,如何与扮作边国军的成熵人,交锋。芊泽不仅描绘了军队里琐碎的日常生活,也说了明夏在边国遇见的几件趣事。 “他说,成熵人个个都长的人高马大,在市集里走,都高过边国人起码一个头。”芊泽说时,脸上洋溢着兴致颇高的笑容。 而明月却静静的听,到了好笑处时,也呵呵一笑,俊容舒展。 “那边的伙食不好,肉食倒是为主,却没有蔬菜。那边的将士更喜爱青菜萝卜呢,就是不常吃的着。” “那倒也是,大漠地方,怎种的出蔬菜,他们吃不着也是正常。”明月煞是同意的点头。芊泽望着他,觉得他不同于平常。他为什么对明夏将军的事如此感兴趣,以往说些趣事,也不见他有这般兴致。 明月靠着床榻,目光远眺,他缄默了一刻,喃喃启音:“在大漠骑马,不知是怎样一种感觉。” 说时,他的眸子里溢出满满的憧憬。那年去边国,他是见过策马而过的祁明夏的。他疾风赶路,烈风吹起他肩上所系的披风,张扬若旗。他引着身后的队伍,呼啸而过,蹄声隆隆碾过明月的耳际,他躲在銮驾中,借着角灯的光芒,望他。 他不知沐浴在沙砾满布的风中时,是怎样的感受,因为他只能躲在厚重的帷幕后。 “明月?” 芊泽摇了摇他,他才蓦地的把目光收了回来?他见芊泽一脸错愕,才倏然发现,自己脸上,一丝冰凉的细流,顺颊而下。他急切的一抹,扭过身去,道:“晚了,芊泽你今夜莫要回去,睡我身边吧。” 他一蒙被子,往里挪了挪。芊泽一怔,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见他背身不动,语气也极为果然,于是便悄然睡下了。 她和他离着甚远,夜里,她竟感受不到明月一丝一毫的气息。仿佛,躺在身边的人,只是一个没有呼吸的人。 久了,芊泽不免心疑,侧过脸来偷瞥。 男子背着身,突兀的启声,吓了芊泽好一跳。 “芊泽。” 女子身子一紧。 “我冷。”说罢,他忽地就转过身来,搂紧芊泽。芊泽身子一顿,感受到男子身上铺天盖地的寒澈感。他竟冰的像具尸体!本想反抗的她,只得顺势搂了搂他,传予他自己的体温。男子圈着她的腰,把脑袋放在她胸前,他开始睡的安稳,只是在朦胧惺忪间,最后说了一句话:“芊泽,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的……”他重复低喃,直到已全然入睡。芊泽先有些不明所以,转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淤青的下颚,眸光一垂,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只有三日期限,芊泽想不出该如何作答。 这是第二日,她独自一人坐在自己小院处,望着桃花如火如荼的开着艳而盛。她送走明夏将军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日子,红色的宫闱处,她奔了一路才追上风尘仆仆的他。犹记得他的笑容,和他握住自己时,微粝而温暖的手。 女子低敛着眉眼,又是一番思忖。恰时,门吱呀一响,一道嫩黄的身影翩然而至。芊泽抬眼,洛羽晴正缓缓踏进,目光温和平静。 “羽晴……” 芊泽低吟一唤,洛羽晴才展颜一笑,走近挨着芊泽坐了下来。两人对视良久,洛羽晴才轻然问到:“芊泽,你可有想好?” 芊泽听罢,秀眉一颦,却是摇了摇头。她想不好,就是给她三十天,她也想不好。她知跟着他去是一千一万个好,心底却有个声音,坚定不移的推拒。这究竟是为何,为何要她做如此的抉择? 洛羽晴见她摇头,脸上一凛,又问:“为何你会如此踌躇,明夏将军是难得的好男人,他即已倾心于你,且有意娶你做正妻,这正是你摆脱奴隶身份的好机会,你怎么会犹豫不决?” “我……” 芊泽一睇女子,见她焦灼而不满的神色,只得吞吐起来。 “你什么?”她拉过芊泽袖襟,说到:“你在犹豫是什么,有什么让你放不下心?” 芊泽深深的望着羽晴,仍旧半晌无语。 洛羽晴却展眉一笑,豁然道:“如果是我,芊泽你大可放心,我会活的很好的,不用担心。”她说罢敲了敲芊泽额头,说到:“我这么强大,还用得着你费心吗?” 芊泽摸了摸洛羽晴敲过自己的地方,她怔忡的垂下眼帘。洛羽晴的确是她不想去的原因之一,只是为什么撇过这些,她的心仍旧无法答应?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铿锵作响。 你别让朕难受! 难受…… 女子喟叹一声,绣拳一紧。洛羽晴刚才的笑容,不伦不类的定格在半空,她杏眸一眯,反复的瞅了瞅芊泽忧郁的神情,才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的语气蓦然冷却,芊泽扬起脸,对上她另类的神色。这不是一个关切的神色,它仿佛包罗万象,有质疑,有猜忌,有试探,甚至一丝排挤。 “羽晴?” 芊泽不知怎地一阵心虚,她眨了眨眼,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靠。 洛羽晴挤出一个笑容,又说:“若是有什么事,你尽管告诉我,芊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的心事除了我,还能有谁分享?” 她极力的探知,急躁的心情溢于言表。芊泽有些不寒而栗,她紧抿着嘴,只是颇为恐慌的看着女子。洛羽晴见她迟迟不作答,还瞠着一副讶异不已的神情回望自己,一时间脸色阴沉下来。她颦起眉,凑近芊泽。 “说啊,芊泽,你告诉我啊……”她眉眼跳动,说不出的诡异。 芊泽心一激灵,更是说不出半个字。 “芊泽,你说啊,说啊……”洛羽晴不依不饶,拽着芊泽的手,愈发用力。芊泽下意识的推拒道:“羽晴你别这样,别……” “是不是因为皇上?” 就在芊泽微微挣扎的时候,洛羽晴突兀一问。女子刚还退后的身子,忽地不动了。 “你不去大漠,可是因为皇上?” 如晴天霹雳,芊泽瞳孔一缩,霎时身体便僵若硬石。洛羽晴见她一脸错愕,知自己是猜中心思,于是咯咯一笑:“芊泽,可让我猜中了……” 她笑的冷冰冰,令人心怵。 “你可记得,你和我说过,你不喜欢皇上。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结果你却骗了我,骗了我……”洛羽晴拽住芊泽的手,愈发用力。芊泽吃疼的望了望她的手,又抬首和她对视。洛羽晴的神色,乌云密布,极尽陌生。 “羽晴,我没有,我没有……”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不知她喜欢谁了。 “怎么没有?”她打断芊泽的话,怒叱道:“你还要骗我多久,芊泽?你平日里,和皇帝在屋顶上做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和他私会,你还说你不喜欢他,不爱他?” 爱他? 芊泽的眼又一瞠,已睁到最大。 “你一边说,不喜欢他,依旧和我相安无事,一边又和他日日相约。若不是这一次明夏要娶你,你怎会显露心思,露出马脚?”到此地步,洛羽晴只得捅破天窗,明话明说。她咄咄逼人,芊泽却不知反抗,仿若哑了一般,半张着嘴。 “你说啊,芊泽,你想要这样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你是在骗我,还是再骗你自己?”她叫嚣道,芊泽望着她狰狞的面目,倏地一缩,抱头哭道:“羽晴,你别说了,别说了……” 她是骗自己。 她拿‘朋友’二字欺骗自己,去形容她与皇帝之间的感情,把他归为和明月,和明夏,和祁澈一样的关系。但她却明明知道,她的心里,有一簇从未燃起的火焰,因为他而炽热起来。然而,她不知何为喜欢,何为爱,在她心里,亲情是全部,友情是全部,爱情只是一个陌生到没有形状的字眼。她怎能描绘的清,她又何尝愿意描绘清楚。 如果清楚了,洛羽晴怎么办? 她一边想着与羽晴的情意,一边又贪婪的不想放开他牵着自己的手,那只带她飞翔在屋顶上的手。她只想,这个平衡若是没有打破,就能平静快乐一辈子,自欺欺人一辈子。 “哈哈……”洛羽晴不怒反笑,她仰天大笑,笑声一声比一声高。芊泽望着她,心里害怕,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洛羽晴望着她,又挤了挤眉眼,说到:“还有,芊泽,那件事你又要装到什么时候?” 芊泽身体又是一僵,直直的望向羽晴。 洛羽晴泪水扑哧而下,咬牙一说:“小巧……”(未完待续) 难受 两字极轻,芊泽却如遭雷击。 脑海闪过女孩娇嫩的脸颊,她神色急切,在临出宫门时,拉住了芊泽。她的嘴一扇一合,仿佛在焦躁的说些什么,但是她听不清,她听不清…… “芊泽,你别再自我欺骗了,你早就知道,那花是我烧死的。你根本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你根本就知道是我陷害了你!”洛羽晴大踏一步,冲着芊泽歇斯底里的的咆哮。 芊泽却捂着耳朵,不自禁的摇头。小巧的脸庞逐渐清晰,那尖锐的字眼也蹦跳出来,沉重的击在耳膜上。她不住的晃脑袋,后退连连,直到退无可退才顺着墙壁滑下,卷缩起来。 “芊泽,拿开你的手!” 洛羽晴不依不饶,双目赤红,她蹲下来,粗蛮的掰开芊泽捂住双耳的手。芊泽不从,拼命抵抗,心里一遍遍的喊道:她不要听,她什么都不要听。然而,洛羽晴执念太强,她发狠的扭开那纤细的手。芊泽呜咽出声,缩的更紧,眼见,自己的指头被羽晴一根根掰开。 “哈哈!哈哈!” 女子的双耳又赤裸裸的呈现在羽晴面前,她放声大笑,泪却流不止。 “芊泽,芊泽,芊泽!”她连喊了三声,仿佛要把胸膛里的气焰,一应逼出。喊过之后,她忽的无法笑了,那狰狞的啸声倏地一收,化作骨鲠在喉的呜咽。芊泽扬目,潸然泪下。阳光太过灼烈,她竟无法瞧清此刻洛羽晴曝露在天空下的脸。 “芊泽……” 她身子无力一摆,才缓缓低下头来。阴影在她姣好的面颊上,逐渐扩散,芊泽瞳孔一缩,直直对上女子满是痛苦的眸子。这个眼神,如此熟悉,仿若时光回溯,一切都已然回到过去。她和她并肩走在学校的齐齐一路的樟树底下,她的手,结实的放在羽晴的肩膀。她为了羽晴,崴着了脚,羽晴为了她,徒步引着她绕了半个城市。 那时,羽晴的脸,在阳光下也是一半晴一半阴。 她说:“芊泽,对不起……” “对不起……” 洛羽晴霍然跪下,紧紧搂住瑟缩在墙角的芊泽。她搂的如此急切,如此决然,身体硬生生的撞击芊泽。撞击的瞬间,芊泽感到胸膛里有什么破碎了,一颗极大的泪,从她圆瞠的清眸里,夺眶而出。 “对不起,芊泽!对不起……”洛羽晴的双臂,愈搂愈紧,她每用一份力,芊泽的泪便多流一颗。芊泽无法说话,半张着小嘴,眼也不会眨。到了最后,仿佛过了半个世纪,她才徐徐抬起手来,从后轻轻拍在羽晴背脊。她深深埋首,一闭眼,泪又纷纷滑落,抱住女子后,她才完完整整的哭啸起来。 灼灼的桃花,在枝顶盛开,清风一掠,花瓣便洋洋洒洒的落下。两个女子在这样明媚的日子,抱头痛哭,仿佛一切阴霾都因此而与过遭,一刀两断。 傍晚的流云宫分外的绮丽。芊泽行至虹桥处,见那晚霞倒影在烟波淡渺的湖面上,仿若星火燎原,烧在水里。远远望去,红艳昭彰,波光粼粼。芊泽感叹了一句,这流云宫还是一日往故的美丽。 此地清净的很,芊泽的步子踏在桥上,吱呀作响,立即引起了黑胄男子的注意。他侧过脸来,黑眸微有诧异,但转瞬便化作温柔似水的笑意,令芊泽也不自禁的展颜勾唇。 “明夏将军。” 临近时,芊泽恭敬的作揖,明夏却伸手制止了她躬成半圆的身子。 “芊姑娘,不必多礼。” 他淡然说到,声若潺水。芊泽直起身,心里感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淡定。女子深深的打量男子,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面容依旧俊朗非凡,就连鳞甲也时候一样的钝亮。他薄细的两片唇,畔角微勾,笑的淡若清风,令人如痴如醉。 “你在看什么?” 祁明夏瞧见芊泽发愣,启声一问。芊泽一愣,煞是挪开直直凝望的视线,摆手道:“没,没有看什么。” 男子轻笑,扬起脸来。 风恰时拂起,掀起灼红的花潮一片,浅绯的花瓣旋舞起来,掠过他扬起的鬓发。他眸子里映着晚霞,无比滟丽。 芊泽望着他,心情不自觉的舒缓。 “还记得那年,我与你在此相遇,你见着我时,竟激动的哭出来了吗?” 他并不看她,却笑着回忆。 芊泽眯眯眼,忆起那时莽撞而突兀的自己,她只是瞧见了明夏将军的下半脸,便不由分说的上前拽住他。还和他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当时,他是不是被这样冒冒失失的自己,吓着了呢? 哪知,刚想着这里,祁明夏却又道:“当时,我就在想,怎么会有如此……”他眉眼轻跳,眸若星灿,停顿一拍后继而说到:“如此温暖的女子。” 芊泽一惊,倏地抬目。 “呵呵。”他见芊泽讶异连连,反笑起来。“芊泽,在我送给你刀饰的时候,从没有想过会于你再次相逢。更不会想到,区区一柄刀饰,便让你如此真心诚意的待我。”他娓娓说来,目光深切的凝望女子。 “只是一把刀饰,只是我祁明夏随意的一举,你便牢记在心。你的泪,让我震惊。” 从来没有想过,他无心的一举,却让一个女子牵肠挂肚。在她落泪的瞬间,在她重复低喃说:“将军记的我,将军记的我……”的时候,他就明确的感受到,她对自己满满的心意。把刀鞘被她日夜的摩挲,抚的光亮。她细心的为它,改头换面,穿成腰链,且一刻不离的系戴在身。她的每一个用心都动作,都落在了他原本冰凉的心上。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温暖,烘的整个胸臆,暖意融融。 芊泽见他如此一说,心中一紧,低喃到:“将军……” 他的笑若有似无,溢在风中,直沁人心。 “那时你说,把那刀饰戴在身上,你就有了两件,让你感到温暖的东西。你说时,表情如此满足。当时我就想,若是我能给你再多一些,你会不会更幸福?”祁明夏转过身来,深深的望着芊泽。芊泽稍稍一怔,继而满眸柔情的回望他。 “我一封封的寄信给你,我知道深宫里,锁不住你会飞的心。芊泽,我带你远走大漠,自由飞翔可好?”他伸手,扶握住芊泽的双肩,力道温软。 “你可愿随我而去?” 他语色清淡,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请求。芊泽清眸一瞠,与之四目相对,嘴微微长着,想说的话,却哽在喉咙,吐不出来。 眸光闪烁,女子的表情就定格在半空。 与此同时的楼阁之上,祁烨远眺流云宫外的一切,他眯着眼,眼见两人走的如此之近,却不发一言。他拳头紧攥,指甲嵌入肉里,仍不觉分毫疼痛。桑破在一旁,瞅见皇帝的模样,心里暗忖,看来他是十分在意那个不起眼的丫头的。一直尾随在祁烨身边的他,从来都是遵他命如天命。此刻,他默不作声,竟自行抽箭弯弓,锋镝直指女子孱弱的背心。 “主上,今日她若随了祁明夏,属下定当替主上,除了她。” 桑破冷冰冰的说到,表情波澜不惊。祁烨在一旁,不看他,亦不阻止他摆弓,只是深深的凝视。 凉风一嘘,祁烨的眉仿佛被吹的更紧,蹙的分不开。 而此刻的芊泽在与明夏将军,对望良久后,终于启声:“我……” 明夏眉眼一凛。 “答应你。” 她说的极轻,却极为慎重。 此话一出,楼阁上的男子,黑眸一眯,神色说不出的沉痛。锥心刺骨的疼,铺天盖地的袭来,像无数把刀刃齐齐剜着他的血肉。桑破瞧了他一眼,神色冷峻,指间一松,那箭便疾风而去。哪知,那凶猛的势头还未伸展淋漓,就被祁烨突如其来的一只大手,生生拦下。 他拦的那样决绝,不带一丝犹豫。 箭摩擦在手,一缕鲜血如溪水般,沿掌心蜿蜒而下。祁烨的目光却不偏离,仍旧望着地上的人儿。 她的背影,逐渐苍白…… “主上?” 桑破颇感讶异,侧过脸来。祁烨却不瞧他,径自忿忿的咬了咬唇。 而流云宫之下,祁烨俯瞰的地面上,芊泽的心,宛若抽空一般,没了分量。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她是不想去的,然而当洛羽晴声嘶力竭的与她抱头痛哭时,她顿悟了。是她一直欺骗自己,隐瞒羽晴。她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令她难受。羽晴是爱皇帝的,爱的那么深切。为了皇帝,她肯一度置她于不顾。 她为了他,拼命奋斗。从一介卑微的奴婢,成为至尊高贵的妃子。她一步步处心积虑的往上爬,不过是因为一个爱字。 而自己呢? 乘自己还没有揭开那层薄纱,掀开自己的淋漓的心事时,尽早收尾了吧。她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与其令羽晴痛,不如让她这个还未知何为爱的自己,先痛了吧…… 想时,芊泽的目光已是决绝的断然。 “将军,我答应你,你带我走吧!” 随他去也是好,她的确不喜这皇宫深阙,比起这里,她更热爱驰骋在辽阔的大漠。 芊泽温婉一笑,虽是笃然,却惆怅尽露。祁明夏看在眼里,扶按着她双肩的大手,不自觉的用劲。他没有表现出开心,兴奋,相反,他的眸子里闪过深深的刺痛。他轻唤了一声:“芊泽。” 女子一扬眉。 “你说谎。” 芊泽不由自主的一顿。 祁明夏收起双手,侧过身来,又是远眺。他怅然若失的喟叹一番,才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掀开袖襟,那朴实而璨亮的手链赫然眼前,芊泽在望着它的瞬间,竟一顿,身子僵若硬石。 “还记得这个吗?” 他把手摆在她跟前,俊美的眉眼低垂。 “曾经,我以为你把最珍贵的护身手链赠予我,是因为心里有我。但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哥哥送的手链,你依旧是想送给像你哥哥一般的人,是吗?”祁明夏说时,只觉得心里的某处,碎的淋漓尽致。 芊泽的眼一瞠,眨也不会眨了。 泪又涌了出来。 “原来……”祁明夏缓缓的把手链摘下,苍凉一笑,那笑淡在风里,却刻骨的疼。“原来,是我误会了。” 误会了…… 芊泽再也忍不住泪,直直的盯着那抛光绯亮的护身链。它被打磨的如此细致,它的圆润说明了,这一年中的日日夜夜里,他都不曾摘下过它。他戴着它,就宛如她带着那柄刀饰。 祁明夏见芊泽只哭不语,却佯装轻快一笑:“芊泽,你不用愧疚,我虽不知你的心,已给了谁。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我不要你跟我去大漠,你回去吧。” 他说罢,缓缓转身,竟背过芊泽。 芊泽却杵在原地,持久不动。祁明夏感觉到她的气息,他闭上眼,又说:“手链我仍旧收下,从今日起,我祁明夏便是你的哥哥,有我一日,便要护着你,可好?” “明夏将军……” 芊泽捂着嘴,泪流满颊。 祁明夏却不再多说一语,他紧拧着眉,眼见那夕阳的光辉在眉宇间降落,一寸一寸把阴影罩下,直至一切都已陷入黑暗。(未完待续) 等待 芊泽回到婪月宫时,已是夜色岑寂。她仍有些失魂落魄,心里沉甸甸的压抑着一口气,无法散去。此时,小珺正在为明月送药,见芊泽来了,就把药递给了芊泽。明月的面色愈发苍白,见着芊泽时,只道:“为什么不随他去?” 芊泽端着瓷碗,听罢手一顿,心里又泛起一阵苦涩。现在的她,感受已负了所有人。既辜负了祁明夏的一片心意,又让洛羽晴痛苦。或许,她应该坚持去的,留下来,她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而对于皇帝,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她终究是懦弱的。 明月见她迟迟不答,也未有追问。他接过碗来,刚放在嘴边,便听见殿门外有骚动。他嘴唇一颤,立刻把药搁在一旁。芊泽狐疑的抬起头来,哪知刚一仰首,明月的一掌击来,直直捶在她颈脖之间。女子瞳孔一缩,当即晕厥了过去。明月把昏迷的芊泽抱起,放上床榻,又拆下鲛纱帐掩住。 “对不起,芊泽。” 这个女人根本就弄不清楚状况,她是了解皇帝的,也是不了解皇帝的。明月站起身,徐徐转身,正巧碰见祁烨大步流星的进来。他看起来分外冷静,气势却咄咄逼人。 殿外匆忙的跪了一排不知所措的奴才,祁烨踏入寝殿后便冷冷扫了一眼小珺:“把门关上。”小珺受惊不小,颤抖的去关门,但心下却泛疑,芊泽不是在里面吗,怎么没有见着她?但想归想,此刻小命最重要,她乖恬的合上门,由此沉寂的殿内,只留的两个男子的对峙。 “她在这。” 祁烨以笃定的口气说到,孤寂冷冽的俊庞上,波澜不惊。 明月并没有反驳,只是上前一步,回到:“祁烨,你什么时候,会如此不冷静。” “朕本就不知,何为冷静。” 森冷若阎罗,祁烨挤出一丝冷笑。要他冷静,他如何冷静? “那你准备做什么?”明月知道祁烨在气头上,于是语色也不宜过激。他反问了一句,祁烨眉眼一跳,却竟没有回答。明月见此,有些得逞的说到:“你根本就不知该如何,你抓了她去,你又该怎么办?” 祁烨的脸愈发阴沉,在晦暗的灯火下,忽明忽暗。 “你走开。” 男子不由分说的走上前,明月一急,伸手挡在前。 “烨,你别冲动。” 祁烨一挑眉峰,煞是嘲讽的一笑。他笑的冰冷,说到:“冲动?” 他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冲动这个字,他做事无须顾及谁的感受,又何谈冲动?明月望着他,一咬牙:“你这么做会后悔的,这根本不是你想要的!” 男子听罢,却是一顿,漠然的俯看明月。明月勾起唇角,知道自己一语中的,便字字珠玑的说到:“这么久了,你要的是什么,难道我不知。若是能强要,的确能据为己有,但她与那后宫佳丽三千,又有何不同。你如此珍惜她,难道就要因为这一意孤行,而毁于一旦?”明月娓娓说来,字字铿锵,入木三分。 祁烨被猜中心思,竟撇过凛冽的眼神,缄默一刻后却又道:“她不值得朕珍惜。” 他说的底气不足,仿佛说重了,自己也难受。明月看出来了,其实他比谁还无助。一个从来都不知爱为何物的人,如今又怎懂珍惜和面对?他又是上前,缓缓走到祁烨跟前,说:“你说谎。” 他要敲醒他,于是把三个字咬的极重,引得祁烨恼怒的回视他。 明月却一扯嘴角,笑道:“烨,若不是因为她,那件事你怎会到现在都不动手?” 祁烨黑眸闪过刺痛,他正过身,音调大了些许:“月,你越说越离谱!” “我才没有说的离谱!”明月不甘示弱,强硬对峙:“祁烨你敢说,我说的是错的?你登基已近十年,教中的一切已然稳固,你也得到了,端睿王的半边军权了,那为何有此预料的你,却一丝要出手的动静都没有?烨,你也是在想,不要打破这平静吧?” 祁烨潭目瞠的更大。 明月却乘胜追击,又说到:“你贪恋和她在一起平静的日子,于是你不想有一天,失去这一切对吗?” 明月紧紧盯视男子,祁烨却一语不发。他是怒的,却没有办法辩驳明月一个字。 “那么,你怎肯如此轻易就伤害她?烨,你既已珍惜她,为何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你怎见得,她一定不要你?你等待过吗?” 你等待过吗? 祁烨黑眸一瞠,望向明月,也望向他身后,如烟的鲛纱后,女子若隐若现的身影。 等待? 男子的心默念一遍这陌生的字眼。 骄阳明媚,御花园里一片灿烂的金色。芊泽走在洛羽晴身边,和她有一句没有一句的搭话。离明夏出宫,已经又有三日了,这日洛羽晴差小苑喊上芊泽,一同游园。芊泽心里毕竟是忐忑,面对羽晴,仍是有愧疚。 “芊泽,你怎么不都看看这风景,春日里的御花园,就是别具一格。”洛羽晴一抬柔荑,慵懒的扫了遍眼前的姹紫嫣红。芊泽扬目,凝视女子的侧脸。对于自己与祁明夏的事,羽晴这次竟然一字不提。 “没有啊,羽晴,我在看。”她勾唇浅笑,她哪有什么心思赏花呀,只得敷衍一句。洛羽晴听罢,便提议:“我想芊泽你是累了,还是坐下歇歇吧,瞧,那边有个凉亭。” 她指了指不远处,便扬手差小苑去布置。小苑听命,赶忙跑上前去,拂了拂石椅和石桌的尘灰。还好都算干净,洛羽晴协芊泽坐下,又是一阵沉默。小苑站在一旁,也颇感蹊跷,以往这两人在一起,都是说不尽的话,怎么这次,如此安静? “小苑。” 洛羽晴终是打破缄默,唤了一声。小苑急忙嗯了一声,上前来。 “去端些茶水来,本宫和芊泽都有些渴了。”小苑一听,知道她是要支开自己和芊泽说话,便悻悻然的领命下去了。她走之后,洛羽晴才靠过来,深深望着芊泽。芊泽感受到她的视线,却不抬目。 “芊泽。” 羽晴唤了唤,芊泽迟迟抬目,对上女子思量的目光。她知道,她是等待时机,她终究是会问自己的。 “听说……”羽晴一顿,仿佛难以启齿:“听说,你回绝了明夏将军的请求。” 芊泽本想解释,是明夏未有答应她的请求。但转即想想,这些话也没有半点意义,于是默默点了点头。洛羽晴见她并不辩驳,直直颔首,一丝心里五味杂陈。她脸色阴翳了半截,目光微烁。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去的。毕竟皇宫人心险恶,像个巨大的牢笼,以为芊泽不会喜欢呢。”她字说的极轻,但却有些语无伦次,芊泽看出她心冷了。一时,巨大的愧疚感包围了自己,她留下就说明,羽晴仍旧要继续面临,她和皇帝还有自己的三角关系。 “其实,留下也没有什么不好。我本是想,你去了,就不再要受人脸色了,毕竟地位不同了。但是留下来,陪着我也是好。我现在也能照顾你了,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把你从婪妃那接来了。芊泽,你说对吧?”她反问了一句芊泽,挤出的笑容,撑不起她内心的落寞。芊泽见着心疼,只能持久不语。 那喉管里,哽着一丝酸呛的气,发不出声似的。 “芊泽?” 洛羽晴见芊泽缄默不语,一双清眸里,神色黯淡,于是又唤了声。芊泽徐徐抬头,眉眼却始终低敛。 “羽晴,对不起……” 羽晴听罢,先是一顿,然后霍地笑到:“呵呵,芊泽,你说什么对不起呀,我都有些糊涂。”她的笑干瘪而枯竭,一丝活力也未有。芊泽瞧出她其实难受,于是又道:“羽晴,你放心。我即便是留下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了。我只是不想负了明夏将军的心意,他是一个好人,我配不上他。” 洛羽晴听时,眸光倏地璨亮一闪,她乌溜溜的眸子盯在芊泽的面容上,并不挪开。 “芊泽,你是说?” 芊泽忽的站起来,低着头,继而说:“羽晴,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不能再让羽晴难受了,她好不容易和她冰释前嫌,把一年来心里的郁疾解开,怎么能再次因为自己,而毁于一旦呢?比起她还未破茧生出的情愫,她更愿意要这份持续这么多年的友谊。想罢,芊泽转过身去,直直走下凉亭。 “芊泽?”洛羽晴在身后一唤。 “我先回去了,婪月宫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芊泽急切的向外走,洛羽晴有心追出去。却突然见路的那头一片明黄的缓缓移动而来。芊泽也察觉了,她扬起眼来,见到了男子那熟悉的身影。 祁烨在众奴婢的簇拥下,缓步走来。单喜跟在他身后,躬着身子毕恭毕敬。他老目一撇,瞥见了迎面走来的芊泽。芊泽刚发现皇帝的来临,竟惊的杵在原地,岿然不动。单喜知道,这个芊姑娘,皇帝一向待着不同,于是刚想上前,和她搭话。哪知刚一向前,却见皇帝目光毫不偏移,竟径直从芊泽跟前,擦肩而过。 他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芊泽仿佛只是一缕温淡的空气。 芊泽的嘴半张着,她原本的不知所措,硬生生的被截断。男子从她身边,擦过,不带一丝犹豫。两个身影交错的瞬间,她感觉到心头,有什么倏地支离破碎。 追上来的洛羽晴也偏巧瞧见了这幕,她虽有疑惑,但眸里却有着不容掩饰的笑意。她望了望皇帝扬长而去的明黄背影,又瞅了瞅芊泽僵硬在地的身影。 芊泽的眉眼,不眨,呆楞许久。 芊泽坐在小屋的木桌边,窗棂上泛着月光,点点碎银染满视线。下午时,皇帝冷漠的侧脸,犹然眼前。他穿过自己身畔时,竟有一种决然的味道。他对自己失望了是吗,失望到已不想再见着自己了,是吗? 芊泽埋起脑袋,放在自己的交缠的手肘中。那一封封祁明夏的信,被她捡了回来,但如今的她,再也没有气力去瞧半眼。当它们握在祁烨手中时,她已觉得,它们比任何时候都刺眼。 你别让朕难受! 他果然是失望了。 失望了也好,失望了他们就不会再有纠缠。那么,羽晴会好受,一切都会恢复自然,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可是…… 为什么这么难受呢?仿佛心里最柔软的肉,被人硬生生的剜去了。鲜血淋漓间,她疼的找不着方向,看不清未来。芊泽一眯眼,仿佛那疼,蔓延至了全身。她感到闭眼的瞬间,那冰凉的液体,顺颊而下。她摸了摸,才知不知何时,她竟已流泪。 今晚,是他们相约的日子。按照惯常,她早已坐在高高的檐顶,等到他。但是此时此刻,她不能去,她也不知他会不会来,但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去。 不能去,不能去…… 芊泽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头愈埋愈深,直至最后,整个人都卷缩起来。烛火摇曳,在她苍白的脸上,摇曳成舞。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她却如临大敌。 而与此同时,在寂寂连绵的殿宇上,男子已早早的到了。他显得很安静,没有一丝暴躁,他默默的等待,夜风灌起他玄黑的袍子,衣裾翻飞。(未完待续) 病发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小屋处。 夜色浓稠如汁,忽然,皎洁的月色被乌云掩去。芊泽感觉窗棂上的银辉被黑暗湮灭,一丝不安倏地攀上心头。她扬起脸,果不其然,天色沉甸甸,一时间星月光辉俱掩。芊泽闻到山雨欲来的气息,蓦然站起身,刚奔到门口,又缩回了身。 她或许是多想了,他根本就不会去的,是吗? 芊泽想时,又颓然的坐回床沿。但时间如刀刃,蛮力的削去她的意志,到了最后,她已是如坐针毡,忐忑不安。 “嘭……” 惊雷一闪,白光掠过芊泽惨白的脸。她站起身来,推开虚掩的窗户,滂沱大雨席卷而来。纷纷敲击在屋檐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芊泽绣拳紧攥,指甲硌入掌心,却深不知疼。此刻,夜已近子时,雨势没有一丝懈怠的意思,反之愈演愈烈。芊泽脑子里,两个声音不停的交战。 不能去,不能去! 下雨了,下雨了! 她气息加快,目光颤抖,她知道不能去,不能去。但是,等到她再次从意识中,折回时,她已然站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她手握这伞柄,到了屋下,便匆匆收起。芊泽一鼓作气的爬上屋顶,因为是雨天,她没能像平常一样敏捷,等到她安然无恙的伫立在殿宇之上时,她伞也丢了,已然是一个狼狈不堪的小泥人。 她走在湿滑的檐顶,竟忘记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她一步步,大胆的走着,仿佛前方那个男子的身影还在。他一遍遍的说:“别怕,走,像这样走……” 飞疾而走,却若在奔,芊泽心急如焚。雨水狂乱的打在她姣好的面庞上,如冰锥一般,刺骨寒澈。她却不知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着他,找着他! 终于,女子歇下了步子。 她的面前,男子高大而湿漉的背影,在倾盆大雨间,竟辨不得轮廓。芊泽的步伐仿佛,系上了铅银,一步一步的靠近。祁烨感觉到身后来人,才缓缓侧过身来。 黑发湿的淋漓,俊美的脸上有着一丝孤绝。但转瞬,他寒澈的表情便软化下来,在与芊泽四目相接的瞬间,竟轻然一笑。仿若千年冰雪初融,不带一丝邪气。 芊泽瞠着眼,徐徐走近。 她的眼不会眨,直直的凝望男子,他俊削的脸,布满雨水。他在这等了有多久,有多久? 祁烨深深的注视她,狭目微眯,但眸间却光辉熠熠,他说:“我等到你了……” 芊泽的泪,倏地就下来了。 祁烨却伸出右臂,把掌心摊在女子面前。那日,他握住那箭的手,还未包扎,疮痍含血,与雨水混夹。芊泽低眸,望见那伤口触目惊心,他却又温软道:“我受伤了,所以……”他也望着自己的伤口。“所以……” “我要等你来。” 他的伤,在手也在心,等不到她,便无法痊愈。 芊泽仿佛懂得了这话,先是一顿,继而突然扑了过去。她突兀的撞进他的怀抱,祁烨猝不及防,惊的黑眸一瞠。女子在抓住他身体的瞬间,哭啸出来。她不知是什么,让心如此难过。当她见着他为她矗立在雨中,岿然不动时,当她见着他的伤口,鲜血淋漓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多么的脆弱。 她的心,根本不是自己原本想的那样。 她早已沉沦。 芊泽趴在祁烨的怀里,嚎啕大哭。祁烨的震惊溢于言表,但转即,他便露出温柔似水的神情,他收起双臂,把女子搂紧,他伏下脑袋,低吟了一遍她的名字。 “芊泽……” 他等到了,真的等到了…… 女子站在雨中,虽有油纸伞遮盖,却依旧免不了淋湿。凉意浸透她的衣襟,一直刺进心里来。先一刻,她眼睁睁的见着芊泽夺门而出,她知道今晚是芊泽和他相约的日子。她终究还是去了,去了…… 如弹珠般赘大的雨珠,敲打在脸上,鬓发湿粘。洛羽晴往回走,淌在水里,步步艰难。走了半晌,她忽的停下步子,恶狠狠的把伞丢做一旁。她咬着牙,扬起脸来,仍由雨水模糊了她的脸。 半月之后,已近夏时。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沉重的铁靴声。祁明夏从阁内走出,远远的与来人相视而笑。那人近了,便翻身下马,勒了勒缰绳,跪地一拜:“属下参见明夏将军。” 祁明夏也不急着扶起他,倒是笑道:“什么时候,你也如此有礼数来了。” 那人嘿嘿一笑,径自从地上站起。他眸露狡黠,忽的便伸手突袭明夏。明夏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几个拆招便把那人的攻势化解。那人不服气,又连着喘了一脚过来。祁明夏握住他的脚踝,他放不下腿,忙不迭的喊:“你欺负我啊!” 明夏轻笑,甩过他的腿后,便反手把她的头盔摘了下来。长发如云,倾泻而下,原来这人是个女子。她被明夏取过头盔后,又羞有恼,一个狠狠的白眼瞪过来:“哥哥,你怎么拆人家帽子!” 这人是端睿王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她性情火辣,任性,大大咧咧喜爱打打杀杀,端睿王对她十分宠溺,以至于她不满十五岁,便强行在军队里要了个军职作威作福。祁明夏见到她来,心里有几分讶异,按理说,父王宠爱跪宠爱,断不会让她冒冒失失的追到沁城。 “云翘,你别告诉我,这次也是偷溜出来的吧。”祁明夏一蹙眉,冷冷问道。云翘听罢,脸上一阴,不开心了。“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带人给你看!” 她挥挥手,身后又驶来几匹骏马,马上的人见着明夏纷纷下马跪地:“参见明夏将军!” 祁明夏的目光扫过,认出他们是父王的贴身死士。他诧异的瞄了一眼云翘,说到:“你怎么和父王说的?” “我说我要来看哥哥,他要是不让我来,我就死在他面前。” 云翘理所当然的说到,明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女子挽着他的胳膊,又说:“父王被我吓着了,就把这八位死士给了我,护送我一路来沁城。哥哥啊,沁城真的是好繁华呀,我们漠西可比不得,到了这,我都不想回去了!” 其实数日前,云翘便已到了沁城。只是当时她贪恋沁城街市热闹,先游玩够本才来了练兵场与明夏碰头。祁明夏见她兴高采烈,不忍心打断她,却又到:“你别太高兴,我这次事已办完,明日就启程回去了。” 本以为云翘会失望,哪知她却兴奋道:“想的美,我来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父王说了,到了沁城就要你,带着我把这都游遍了,再回去。否则,你也别想走!” 祁明夏哈哈大笑,说到:“不信。” “不信?”女子一翘眉,回身漠然的对着那八位死士一问:“告诉你们的将上,有无此事?” 八位死士整齐抱拳,说到:“将军,王爷命我等护郡主左右,有求必应!” “好一个有求必应。”祁明夏失笑,云翘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看着他。他不语,只是摇摇头往回走,一片对一旁的侍卫吩咐:“给小姐安置间房间,明日启程的事宜,暂且放下。” “哦!”云翘听罢,连蹦带跳的追上明夏:“还是哥哥好,哥哥明天带我去玩吧,沁城有好多好多的地方,我都没去呢!” 好不容易把云翘这个惹事精安定好后,祁明夏回到练兵操场。将士们在这边的待遇远远好过漠西,酒足饭饱后,他们三三两两的谈天歇息。祁明夏眯了眯眼,望着那八位死士,正在不远处用膳。心里,一阵的忐忑狐疑。 他身旁的近身侍卫刘钦,见明夏神色凝重,便道:“是郡主来了,让将军担心了吗?” 祁明夏轻笑,说到:“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刘钦不明所以,问道:“将军何出此言?” “此次云翘突兀前来,父王也没有和我打半声招呼。按理说,他不会如此娇纵她。” 刘钦一听,却笑:“王爷宠溺郡主的事,上下皆知。她若真是以死相逼,王爷也不会答应她的。”他没有认为有半丝不妥,但生性敏感的明夏,却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的目光始终都注视着那八位死士。他们个个都是端睿王身边,最精英得力的人才,不是最刁钻困难的事,他向来不会用着他们。 就为了护云翘平安,他便肯派出他们? 祁明夏想到此处,侧回身,临走时对着刘钦吩咐:“看好郡主,也看好他们。” 刘钦一愣,俯身道:“是,将军。” 那日之后,芊泽对洛羽晴,更是噤若寒蝉。她去找过她几次,却都被小苑推回。芊泽十分矛盾,下意识的觉得洛羽晴此次,是真的失望透顶。现在的自己,就仿似走在河沿边,随时会翻身滚下,被大浪吞噬。而偏偏,芊泽却又理不清头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时,芊泽觉得心浮气躁,望了望手中的药,回过神来。 “明月。” 她进了寝殿,唤了一声。明月坐在窗沿便,低着脑袋,浅浅咳嗽。芊泽走近他,把药递上去说到:“又咳嗽了?” “嗯,咳……咳……”明月按下喉咙里,那火烧火燎的气焰。瞟了一眼芊泽,低声应到。芊泽颦眉,心里好不担心。明月瞧出她忧心忡忡,便挤出一笑容说到:“最近,东西吃坏了,咳嗽的毛病就又犯了,也没什么大事。” 他接过芊泽手中的瓷碗,舀起一勺药汁,便往嘴里送。他吞了下去,苦涩感仍旧令他俊眉紧蹙。芊泽连忙掏出新做的糖果,颇为兴奋的说到:“明月吃这个,这是我新作的,比梅子甜。” 明月接了过来,仔细瞧了瞧。那糖果五颜六色,放在阳光下竟能流光溢彩。他暗自诧异,放进嘴里一咀嚼,沁甜的味道丝丝入扣,溢满口腔。 “好吃,这个比梅子,更好吃。” 芊泽见他展颜一笑,于是心下也开怀许多。但转即,她又想到了洛羽晴的事,心里却是惆怅万分。犹记得昨日,她好不容易见着羽晴一面,她却冷嘲热讽,令人坐立不安。她讨厌自己了对吗,她甚至当着自己的面,问不寒而栗的问题。 “芊泽,如果说你和我之间,只能存在一个。你会选择你,还是我?” 她说时的语气,森冷如冰,芊泽背脊发凉。 “哎……”芊泽想罢,竟当真叹出一口气。明月在一旁,药吞了一半,便又无法下咽了。他又细细咳嗽起来,芊泽接过碗,以为是太烫了,引得他不舒服,便嘘出气来透凉。她一边搅动药勺,一边淡淡说:“明月,我心里好乱。羽晴最近都不理我了,每次去,都是小苑挡在门口,问理由,总说是身体不适。” 她神情落寞,眸中黯淡无光。 “先前还很担心,是不是真的身体不适。但久了,便知她是真的不想理我,明月,我……”芊泽抬目,心里的郁积想一吐为快。哪知她刚一仰面,却对上明月此刻苍白如纸的脸。他目光圆瞠,喉管一紧,倏地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直直的喷在女子面上,一片猩红。芊泽当即瞳孔一缩,动也不会动了。(未完待续) 深毒 “啪呲……” 手上的青瓷碗蓦然落地,引得小珺推门而入。女子刚一进门,便吓的目瞪口呆。 “啊!” 女子惊叫连连,连滚带爬的出了门。 皇帝来时,便立即摒退了众人。奴才们没有见过此等场面,个个仓惶诚恐。小珺带着惊魂未甫的芊泽,出了寝殿。她洗了一把毛巾,向这芊泽说到:“芊泽,我给你擦擦。” 干涸的血迹,仍腥烈有余。芊泽黯淡的神色里,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色。她怔忡的抬起头,对上小珺颇为担忧的神色,迟久才缓过劲来。她被吓坏了,明月吐血晕厥的瞬间,还犹然脑海。她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明月的身体便像抽空了力量一般,沉闷倒地。芊泽想到此处,忽地站起身来。 “明……明月……” 她要去看他! 小珺不明所以,刚想问,芊泽却忙不迭的往寝宫里跑。 寝殿的大门结实的合闭,两个太监站在门口,拦住芊泽。小珺追上来,急切道:“芊泽,皇上不让人进去,莫先生在里面给娘娘医治呢!”芊泽心急如焚,并不肯听劝,小珺又说:“你现在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语毕,芊泽才颓然的转回身,她知道自己太过莽撞。只是明月这一次病发,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他虽沉疴已久,但除却咳嗽,也不曾见他口吐鲜血。而且,他当时的面色,煞是惨白,狰狞吓人。他真的会没事吗,真的吗? 芊泽不知怎地,想起了小时候。她躲在哥哥身后,紧攥着一双小手,目送满身是血的父亲被推进急症室。她和哥哥等了一天一夜,终究未能等到父亲回来。 女子打从心底的害怕,身子顺着墙壁滑落下来。小珺在一旁喊她,却不理,只是自顾自的蜷缩起来。 明月…… 她埋起脑袋。 “咳……咳……” 又是一声惊咳,男子的胸膛霎时伏起,汩汩的鲜血喷了出来。他表情极其痛苦,意识昏迷,身体细细痉挛。莫先生见此,毫不犹豫的点穴止血,明月一蹙眉,立马便全然昏厥过去。莫先生一擦冷汗,徐徐起身,转回来与祁烨四目相对。 男子负手而立,神色阴兀之极。 “又是三年了。” 莫先生听罢,微微颔首,他撸了撸长须,神色里忧心忡忡:“主上,虽说又是三年了,但月宫主的情况却已之前大不相同了。主上也看的到,他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生命危在旦夕。” “何为大不相同?”祁烨一挑眉峰,好几个三年都已过了,期间并不曾见过明月,这般情况。莫先生喟然一叹,怅然道:“月宫主本就是男儿身,他的心自然是渴望做回男儿。属下从近日来宫主的身体状况来看,他想变回男儿身的心思,越来越浓。如此,他的病,发的便越凶。” 祁烨听罢,黑眸一凛,缄默不语的瞟向绡纱帘幕后的男子。 “宫主的身体已大有变化,不仅骨骼扩健,个子变高,就连喉结也长出来了。他如没有这番心思,怎会如此?”莫先生已经注意了很长一段时间,月宫主说话时,也不爱装作女声了。他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份男子的桀骜不驯。这是从前,他不会的。 “心思?”他有何心思?祁烨眉宇间有些不解,莫先生却说:“主上和月宫主是最亲近的,宫主的心思,主上难道真的不曾察觉?” 祁烨听罢,眸光闪过异色,又是多看了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几眼。他沉默了半晌,转而一凛眉冷冷告诫:“这些我不想理会。你好好治他,若是出了半丝差错,你知要该当何罪。” “是的,主上,不过,属下还有话要说。” 祁烨有些不耐,冷冷问道:“还有何事?” “刚才属下说的病因,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臣下却还未告之主上。”莫殇说来,语气已是分外沉重。祁烨感到一丝诡异,他又是一蹙眉,挤了挤眉眼道:“你说。” “就是那件事。”莫殇不敢名言,祁烨听罢先是一惊,继而闷不吭声。莫殇感到气氛诡谲,刚想抬目,祁烨却转过身,声若寒冰的说道:“朕相信,你定能想出办法。” “属下尽力而为。” 莫殇躬身应允,祁烨点了点头,便径直出了寝宫。半晌过后,空寂的寝殿内,只留下莫殇一人。待到祁烨完全消失在他视线之后,那额间的冷汗,才敢沁出。顷刻间,他几欲听见了自己捣鼓如雷的心跳。 他是知道主上的脾气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但此次月宫主的病情,根本不在他掌控范围之内。两病齐发,他手足无措。他本以为,在这三年的时间内,他有能力找到化解之法,但如今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 “哎……”莫殇摇了摇头,拭去冷汗。他提起药箱,刚欲出门,却忽地听见帘幕里的男子含含糊糊的在低喃着什么。他好奇的掀开一角鲛纱,侧耳倾听。只见男子冷汗涔出,薄细苍白的唇瓣却一张一合,声若游丝的重复:“芊泽……芊泽……” 芊泽? 莫殇的脑子里立即想起那个孱弱怕事的奴婢。如果没有记错,她的名字似乎是叫芊泽。难道,月宫主想要变作男身的愿望,就是因为这个女子? 冤孽啊,莫殇又是一番摇头。这个注定无法成为真正男子的男子,却还是未能逃离爱情的魔圈。只是可惜,他的一生都不可能拥有,这份普通男子,都拥有的权利。 去爱一个女子的权利。 半个时辰后,莫殇提着药箱独自从寝殿内退出。门口的太监一路远送,正巧给了一直守在殿外的芊泽,绝佳的机会。她蹑手蹑脚的跑进内殿,既又推门而入。明月依旧在昏迷,芊泽一见他,便心酸的落泪。 她埋怨自己,如不是她对他的病,忽视不理,怎会让他好端端的这样。他一直都说是旧病,好不了也死不了,她也一直都信以为真。芊泽想时,已悄然掀开帘幕。男子额际的汗水,颗颗分明,芊泽抓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 “明月……” 她抓起男子的手,放在颊边。他为什么眉头都不松开,他是不是很痛?他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会这样?想时,女子心如刀绞,但忽地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摊直男子的手臂。 皙白的手臂上,有蓝色的斑点,星星点点散布开来。 女子清眸一瞠,又开始搜寻男子的其他的部位。果不其然,这蓝色的点,四处皆有,虽不是很多,但却奇异的很。这是怎么回事?芊泽握住明月的手腕,把起脉来。他身体十分虚弱,五脏皆阴,女子又撑开他的眼皮,见瞳孔微缩,心下更是大诧。 这些斑点,之前的日子,她都未见过。如果说产生,也是今日来的事情。病情突发的如此急骤,不像是陈年病疴能做到的,比起天生的异病,她更愿意相信…… 他中毒了! 想到此,芊泽便恍恍惚惚的站起身。如若真是中毒了,这毒又是从何而来呢?饮食?不可能,明月的饮食都是由自己过目的,内监们也有验毒的步骤,并没有发现半丝异样。那么是有人乘机下毒?也不对,如果是有人加害,皇帝不会如此沉着冷静。更何况还有莫先生,他医术高明,不可能瞧不出。 毒,在哪? 在哪? 芊泽清眸圆瞠,瞳仁微颤。她便思忖,便踱步,却竟未注意到脚下。她一个不小心,锋锐的刺便硌入脚背。她吃疼的一闪,才发现是踩中了先前被自己打掉的青瓷碗。她蹲下身子,拔出把锋片,拔时,脑海里却突地灵光一现。 青瓷碗? 药? 一股寒气从背后节节攀上,沁的背脊生凉。女子目光颤抖的望向把碎的淋漓的青瓷碗,酽酽的浓黑药汁,厚稠如漆。此刻,它像是一只慵懒而狰狞的野兽,匍匐在洁白的绒毯上。它黑的黝亮,分外刺眼。 芊泽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手指刚要触及那黑色的液体,笼中的黄莺小戏却已蹦一蹦的跳了过来。鸟嘴轻啄,好奇的它,饮下那药汁。 芊泽伸出去的手凝固在半空。 小戏饮过那药汁后,身体先是一顿,继而挣扎的翻滚在地。不出半晌,它已然脱然瘫倒在地,再无半点生气。 芊泽定格在空中的手,才倏地一颤,连带全身的神经一并抖了起来。 此刻,女子突然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听出那稳健而慢不尽心的节奏,一时间身体微微一缩。明黄蟒袍,衣声窸窣,祁烨神色冷清,默在黑发之下,那黑瞳竟瞧不出一丝神采。 芊泽踉跄的站起身,却未有回头。她背对着祁烨,一语不发。 “芊泽。” 祁烨瞧见那猝死的黄莺,竟无半丝讶异。他唤芊泽时的嗓音,低沉而森冷,令她不寒而栗。女子徐徐转身,面色已是惨白渗人。(未完待续) 误诊 祁烨眯眼,心里感叹终归还是让她知道了。他上前一步,刚伸出手去,芊泽便警戒的连连后退。她双唇颤抖,露出惧怕的神色,祁烨见着心痛,一凛眉说到:“你莫不是以为,朕下毒害他?” 芊泽一愣,说不出半个字。 她紧紧注视男子,察觉他眸底那份不易察觉的悲恸。他也是担心明月的,尽管一直以来,他对明月的身体和事情,都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此刻,她能瞧出,他关切他的那份心意。 想罢,芊泽竟有些自责。她站直了颇有些蜷缩的身子,嗫嚅道:“不,我相信你。” 祁烨俊眉一展。 “只是……”芊泽想到那黑漆漆的药汁,仍是惊魂未甫:“只是这明月的药里,为何要搁置毒药呢?”女子抬起脸来,目光急切。祁烨深深凝望她,心忖,既然事已至此,想再对她隐瞒,也是于事无补。她虽是孱弱怕事,但一旦自己关心的人有事,定会刨根究底。 祁烨没有急着回答芊泽,而是自顾自的踱了几步。 这个决定是他做的,六年前,明月第一次病发,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莫殇那时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仍由病情扩散,完全凭借运气熬过三年。第二个是压制血咒,平平安安的等待三年。祁烨斟酌良久,最终选择了以剧毒压制血咒。 然而,那个时候的莫殇便直言不讳的说到,此方法可谓是饮鸩止渴。长年累月,会积聚毒气,很有可能待不到三年,便气绝声亡。祁烨却认为,仍由血咒发展,比和剧毒更为危险,于是不顾莫殇的劝解,执意采取。 于是三年,又三年。明月平安的度过了第一个三年,然而这第二个,却未能如此的幸运。 这件事,终究还是逃不过。 祁烨想罢,思绪飘了回来。他浅浅一叹气说到:“芊泽,你懂些医理,朕自然是知道。所以,你可听过以毒攻毒?” 芊泽一瞠清眸,忙问:“当然听过,莫不是明月他,以前就中过剧毒?” 祁烨不置可否,只说:“可以这么说。” “那……那……”芊泽敛起眉眼,目光闪烁,又说:“那如果是这样,明月现在的病发,到底是因为毒药的关系,还是本身怀有剧毒的关系?”她思忖,此次病发和有可能是两种剧毒混杂,而造成两败俱伤。但究竟是哪一味占领优势,却不得而知。 “这些莫先生他自然查实。” “但……” “芊泽。”男子默然启声,生生打断了芊泽在一次的发问。“这事你还是不要过问,莫先生医术高明,定会为月找出法子。如今,你只要早他身边,好好照顾他便是。”他并是不想芊泽知晓太多,这里面藏匿着太多沉痛的过去,她不该知道。并且,他也害怕,如若她洞穿了明月,有一天她也会洞穿自己的秘密。到了那时,她还会像现在一样待他好吗? 他不敢想象。 芊泽见他神色凝重,刚到嘴边的话便强行咽了下去。她心知肚明,皇帝和明月之间有一个她不能洞察的巨大秘密。此中的玄机,她虽是好奇不已,却已没有去尝试探知。并不是害怕有生命危机,而是她早早的便从皇帝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掩护的情绪。他千方百计的在躲闪,遮掩,生怕她瞧出任何端倪。 芊泽懂得这种心里,一但一个人有着不想让人察觉的秘密。那么这个秘密伤的最深的人,不会是他人,而是他自己。 “皇上。” 芊泽从臆想中折回,声音软软道:“奴婢想,奴婢虽是医术浅薄。但也希望能尽到一份心里,皇上可否让奴婢待在莫先生身边,一同照看明月呢?” 言辞灼灼,芊泽的眼底竟是满满的希翼。祁烨一蹙眉,本想回绝的他,不知怎地竟开不了口。他踌躇一番终究答应了下来:“好吧,但是你必须听莫先生的话,还有,如果朕说不让你诊治了,你必须立刻停止。” 芊泽心想,能有此机会,比什么都来的强,便想也不想的应允。 “嗯!”她展露笑颜,清丽皎美。 接下来的日子里,婪月宫成了皇宫禁地。除却芊泽和小苑,婪月宫的大小奴才们均不得靠近。玉塞姑姑只是每日辰时,带着几个熟稔的宫婢来收拣打扫,其余的时间,都又芊泽和小珺负责轮流看守。 小珺奉旨,只能在寝殿外伺候。芊泽和莫先生便可入的寝殿,通常一待便是一整日,辛劳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明月的病情却并未减缓,期间醒过两次,却还是迷迷糊糊,意识淡薄。芊泽日日为他擦洗更衣,发觉他身上的蓝斑颜色逐渐加深,分布的也更为广泛。芊泽心生疑惑,有哪一种毒是会全身起蓝斑的吗?她询问莫先生,莫先生也只是摇头。他并不爱和芊泽说任何诊治上的事,只让芊泽乖恬的做他吩咐的差事。芊泽不得要领,但总觉得脑海里总有一片地方,被牵扯住了。她应该记得有一种毒,是引发蓝色斑点的,但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芊泽。” 莫先生冷声吩咐,芊泽惊的缓过神来。 “莫先生吩咐。”她一低首,分外恭敬。 “磨药。” 莫殇一摆手袖,目光波澜不惊。 “磨药?”芊泽惊异,磨什么药?她踟蹰半晌,一双清眸不解微闪,莫殇见她迟迟不动手,便道:“把这几味药磨成细粉,再命人去药房取莋山水煮药。”他从药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锦囊,解开后,几味形状各异,却娇小玲珑的草药跃然眼前。芊泽虽是熟读医书,那这几味药,她却一个都不曾见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看时,她不知不觉的探出手来,欲触之。 哪知,莫殇不由分说,当即便狠狠打掉女子的小手。芊泽一惊,抬目与莫殇颇为反感的神色相接,他说到:“既学过药理,也会鲁莽的触碰药材?” 芊泽语塞,缩起手来。莫先生不再瞥他,径直又开始擦拭银针,芊泽杵在一旁,一时竟又忘了要去磨药的事。莫殇便又转过视线,恼怒道:“你怎么还杵在这,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哦!” 芊泽恍然,连连赔不是。她起身,走了几步,便拾起那碾船躲在一边兀自磨药。磨时,还时不时的向床榻上,依旧昏迷的明月瞥去。已经是第七天了,他的身体毫无起色。莫先生只是扎针并不施药,她险些以为他没有法子呢! 女子低眸,瞅见那逐渐被磨成粉末的药材,心忖,这几件药材就能救得明月吗?这些是什么? 莋山? 莋山的水?那是沁城皇宫后,首屈一指的灵山。以前也只是听婪月宫的婢女们提起过,并不知那山上的水也是有入药的功效的。看来,她学了再多,到了这个世界也不过尔尔罢了。 “莫先生,我去药房了。”芊泽知会一声后,便起身向殿外走去。到了药房,已经有好几个丫头,值班候命,看来皇帝已经把各项事宜,都吩咐下去了。取水很顺利,芊泽拨开药罐便差那垂髻的女婢,舀了一勺水。 舀时,那女子驾轻就熟,芊泽轻笑问道:“这莋山水,都经常拿来入药吗?” 那梳着垂髻女子女子听罢,顿了顿然后回答:“也不是,这宫里用的着莋山水入药的,也只有婪妃娘娘而已。芊姐姐你伺候娘娘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娘娘平日里喝的药,都是莋山水做引的吗?” “嗯?” 芊泽倏地一楞,继而又问:“娘娘平日里喝的药,都是莋山水入药?” “是啊。”那女子理所当然的说到。 芊泽突感忐忑,一种不安的念想从心底油然而生。她上前一步,又问:“那往日给娘娘磨药的人,是谁?” “也是我。”她侧过脸来,笃定回到。芊泽一惊,忙把磨成粉的药材拿了出来,搁在她面前:“你磨得药,是不是这个模样的?” 那垂髻婢女一颦眉,眉眼下敛,她仔细瞧了瞧那黑灰的粉末,肯定答道:“是啊,就是这个样子的。怎么,芊泽姐姐,婪妃娘娘的药现在由你来磨了吗?” 如遭雷击,芊泽恍惚半晌,根本听不清那婢女在耳畔说些什么。她收起那药粉,又兀自接过那宫婢手上的药罐,忙不迭的往蓝月宫里跑。她心下焦灼,想到,莫先生思前想后用的药,难道还是平日里的那种毒药?既然都说是以毒攻毒造成的恶果,现在再入毒药,又是何意? 这会有帮助吗? 芊泽急切的回到寝宫,踏入殿内,瞅见莫殇正襟危坐的背影,一时又不敢突兀喧哗。她静悄悄的坐回他身旁,把药罐和粉末都搁在他跟前。莫殇调转过头,狐疑的提起眉峰:“叫你去煮药,你把这些带回来,又是何意?” “莫先生,请恕奴婢多嘴。在煮药之前,奴婢必须询问莫先生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莫殇先是漠不做声扭过头,继而冰冷作答:“你问。” “莫先生此次开出的药,是不是就是平日里,明月他服下的药?”莫殇已知芊泽清楚婪妃的身份,所以,芊泽便毫不忌惮的问到。莫殇听罢,轻嗯了一声。他不紧不慢,芊泽却心急如焚。她又问:“这药有毒,莫先生再用,这和往常又有何区别?” 莫殇似乎有些不耐烦,瞥过一丝轻蔑的眼神:“这又干你何事,皇上他吩咐,只让你助我左右,有让你多嘴问事吗?” 自从他知道月宫主倾心于这个女子,便对她愈加厌恶。如若不是她,月宫主不会有恢复男儿身的强烈意识,也不激起他血咒的反抗。她是祸水,是祸根! “奴婢是多嘴,但不多事。”芊泽并不退缩,又说到:“奴婢在这,是抱着要救活明月的信念的,如若不让我问,不让我管,我又和其他只会机械行事的奴仆有何两样?” 她说时,语色平静,却透着一股倔强。 莫殇一顿,挤了挤眉眼:“你个丫头,根本就不懂。你想知道是吗,那我告诉你。” 他以指敲案几,铿锵做声,指着那药粉说到:“我不让你碰那药材,是因为那都是剧毒之物。药房的丫头,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你说你略懂药理,我看你连她们也比不上。” 听罢,芊泽一红脸,却微恼道:“奴婢心知,那是奴婢的错。但奴婢只是想知道,那药材为何物,并无他意。” “好,我也可以说给你听。”他倏地站起身,颇为激动:“你以为明月他,日日喝的药都是一模样的?” 芊泽一样眉,煞是讶异。 “以毒攻毒,是最上层的治法。不是最出色的医师,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采用。我入药的毒药,均是世间奇毒,普通的医师就连见都不曾见过。入药的药材有十六种,我给你去碾磨的,不过是四种,其余的是制成的毒药水,我放在这里。” 说罢,他从翻开药箱的暗阁,一拍整齐的瓶罐赫然眼前。 “虽说是十六种毒药,但真正每次下的,却是八种。每日均换,循环往复。” 芊泽听到此,霎时不解:“为何要每日均换,既然以毒攻毒,那么不是十六种药一齐入药吗?” “哈哈!”莫殇嗤之以鼻,朗朗大笑:“你太天真的,如若那样下药,不出几个月,伤患必死无疑。” “为何?” “你知道何为以毒攻毒吗?天下根本不可能有完全相生相克的东西,我下的毒药能克制明月体内的毒性,但相克之后,就不会再留下其他的吗?”他挑了挑眉峰,反问之。芊泽一愣,只得不语。 “天下奇门毒术,各成一派。会用毒的高手数之不尽,然而用毒是浅,解毒是深。这十六种毒药是我从百般药材里,精挑细选的。它们相生相克,以十六为基数,推移循环下药,如此以来就能相克药性,这才是真正的以毒攻毒!”他娓娓说到,语毕已是语势凛然。他颇为戏谑的瞟向芊泽,她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丫头片子。他行医这么多年,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却偏偏来质疑他? 莫殇本以为他一语下来,芊泽必将佩服到五体投地。哪知,女子只是摆出一副深深思忖的模样,她想了半晌,又问道:“我懂莫先生的意思了。但是,奴婢还是觉得不妥。按照你此次的药方,下下去的八味毒药,会将明月体中的余毒克尽。然而,莫先生真的以为,明月的症状,就是这十六种毒药,所造成的吗?” “你这是何意?”莫殇听罢,脸一青。 “打个比方,十六种毒药成一派,与明月体内的剧毒做抵抗。由于长年累月,莫先生即便计算的再为精细,也会造成余毒的累计。所以,这次莫先生冥思苦想了七天七夜,都是在算计,这余毒的种类和计量,对吗?” 女子徐徐道来,莫殇一惊,心忖她的领悟能力居然如此之快!仅仅只是解释了何为上层的以毒攻毒之法,她便已揣摩出自己的心思? “是又如何?”莫殇表面上不显露讶异,语态仍旧平静如水。 “可是,莫先生又何以见得,明月的症状就是因为余毒作祟?” “混账!” 莫殇突兀打断,引得芊泽心惊肉跳。她怯懦的凝视此刻暴跳如雷的男子,一时不语。莫殇气竭,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算算时间,六年了,他的确再有神通,也不可能把每天的余毒都计算在内,使得消殆。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总有一天,这毒会突发。 而事实也验证了这种情况,月宫主现在正是水深火热,危在旦夕! 但现在这个黄毛丫头却告诉他,明月的病发并不是因为余毒累计。这怎么可能,他算过时间了,六年已是极限,不可能不发,他早有心里准备,只是治法却没有十足把握罢了! “你个丫头,不知道就不要胡说!” 芊泽见他恼怒,心下有些怕,却已然坚定的问道:“奴婢不是胡说,奴婢只是奇怪,莫先生的道理的确说的通,但为什么偏偏就认定,明月一定是因为余毒发作,你还没有告诉奴婢呢。” “没有为什么,这是必然!” 莫殇毫无耐心,但说时,却不免心虚。 “若不是必然呢?”芊泽不肯退让:“先生你可知,如果说不是余毒发作,那么先生这味药下去,不是在救明月的性命,而是在加速他的死亡。先生怎可如此草率?”她一瞠清眸,语调高扬。莫殇听罢,身体一顿,竟心如捣鼓。 “那如果不是,你说是什么?” 他反问一句,芊泽,芊泽却倏地收声,无法作答。 “我……” “你也不知吧,我还以为你是神通,知道答案才如此大义凌然呢!”莫殇一扬袖子,坐下身,竟兀自开始调配药汁。不出半晌,他已把药汁调好煮好,芊泽在一旁心里忐忑,却无法阻止。到了最后,他自行配置好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水后,便忙不迭的望明月床边走去。 “莫先生!” 芊泽本能的觉得,事情并不是如此,她向前一步拽住莫殇。莫殇却又是狠狠一甩,芊泽跌在地上,仍由他把药汁喂给昏迷中的明月。 喂过之后,莫殇只道:“只消半柱香,便知对与错!” 芊泽扬目,瞳仁微颤。 倏地,床上的人儿在饮药之后,忽然轻咳出声。莫殇与芊泽均是大惊,挑起帘幕来一看。男子的胸膛微微起伏,不时,竟睁开眼来。芊泽大喜,欲扑上前叫唤。莫殇在一旁也是喜形于色。看来,他的确做对了。 他算了七天七夜,终于被他算准了药类,和药量! “明月!”芊泽喜极而泣,男子半阖的眼皮,微闪微闪。芊泽握起他的手,刚想再说什么,男子突地眼皮一睁,瞪起眼来。下一刻,那汩汩潺潺的鲜血,又从口出,汹涌而出。顺着下颚流淌,染得颈脖和胸膛,一片殷红。 “咳……咳……” 一声咳,便一口血。芊泽惊呆了,大呼一声:“明月!”(未完待续) 重诊 “怎么回事?”芊泽面无血色,抓起莫殇的手一问:“怎么会这样?”莫殇双目圆瞠,也是手足无措。 明月全身痉挛,双手紧攥,芊泽连忙拽住他的手,又哭又喊道:“莫先生,你快给他止血呀,快呀!”莫殇这才缓过劲来,伸手点穴。点过之后,明月身子一顿,才软瘫下去。血是止住了,但全身上下,却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嘴唇先是深红,继而发紫,最后已是漆漆的黑色。 “不好,中毒了!”莫殇已是大很涔出。他观察左右,见男子的唇瓣,指甲,和颈脖上的血脉,均成黑色,心下顿觉不妙。 芊泽泪落不住,她颦起眉,望着仓皇失措的莫殇,忿恨道:“莫先生,这就是你的治人之法?” 莫殇身体顿僵,支支唔唔说到:“不,不对。”他神色恍惚,喃喃低吟:“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对!”他蓦地抓起明月纤美白晰的手,指节一阵微微跳动。 真的是中毒了! 验证过后,他颓然的后跌,一屁股坐在绒毯之上。莫殇双唇蠕动,气竭的说:“不,一定是我计算错误,药量下的过重,我重新算过,重新算过!”说罢,他折身跌跌撞撞的跑回案几,提笔便又算计起来。案几上草黄色的薄纸比比皆是,他仓皇之中,左翻又找,却毫无头绪。 而芊泽只是跪在床沿,对其怒目而视。她摸了摸明月寒彻的身子,知道他现在已是危在旦夕。转即,她又回视还在执迷不悟的莫殇,一时间气火攻心。 “别算了!” 芊泽跑上前,兀自把案几上的算纸一扫。莫殇提起的笔定格在半空,瞠着一双眸子,不可置信的注视女子。“你疯了么?”她竟还来打扰他计算,他躬身去拾起那些纸,芊泽却忿忿的咬着下唇,把那些纸统统踩烂。 “你做什么,做什么?” “先生你莫要执迷不悟!”芊泽大唬一声,莫殇却冷冷瞪眼:“你走开,你什么都不懂,走开!” 芊泽不服气,胸膛起伏不定:“我是不懂,但我不懂也不会像莫先生一样,自以为是!我知道先生为什么总认为自己是对的。”女子挤了挤眉眼,潸然泪下,但语气却如尖锐的锋刃,直刺人心。莫殇面色一沉,讥讽道:“你知什么?” 她知道?她知道什么? 芊泽一翘眉峰,冷冷说到:“莫先生之所以如此笃信自己的理念,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找到答案,你害怕,所以才如此自负!” “混账,胡说!”莫殇双目赤红,身体不可遏止的颤抖。芊泽丝毫不懈怠,不露出半点惧色:“本就是如此,作为一个医师,因为害怕失败,所以在面临困难的时候,总把自己想的无往不利。我想,莫先生的确治愈过很多人,但就是因为被盛名所累,才不思己过!” “你……你……” 莫殇伸出手来,指着芊泽,面色煞白吓人。 “如今明月性命堪虞,先生却还在固执己见,一味的还在算计这些药量什么的。先生算了七天七夜,我想,不是觉得万无一失,你不会命我去磨药吧。你当真觉得是自己下重了药,还是你根本就下错了药?”芊泽怒吼道,她眼见明月一口一口的鲜血只喷,不由得对他更生厌恶。 “这药方,用了六年,怎么会出差错?”莫殇不信。 “那莫先生是想再配一碗毒药,再来一次以毒攻毒?”芊泽上前一步,气势夺人。“若是再错了一次,明月该怎么办,莫先生,你可想过明月他躺在床上的痛苦?你可知一个病人,在床上不省人事,是怎样一种感觉?” 说到痛心处,芊泽无法抑制泪水,仍由它夺眶而出。 莫殇一愣。 “先生在治人的时候,只知对与错,成功与否。但有考虑过躺在床上的人,他并不是真的没有知觉的,他在承受病魔的折磨。由此而想,先生怎会如此草率,你要知,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他生存的关键,你怎忍心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痛?” “我……” 莫殇忽地语塞,他行医多年,虽治愈过许多人。但却从来都不是抱着医者之心,救人于水火。他只不过是在试验,更多的,是博得一个盛名。月宫主身份不同,他倍感压力,救活他,只是他的任务,他不曾想过明月在此,会遭受多少的痛苦。 芊泽见他怔忡不语,抿了抿微颤的下唇,撇过身子,走向床沿。 “你做什么?”莫殇见她蓦地沉着稳态,一时不解的问道。 女子目不斜视,只漠然答道:“重新诊断!” 夜幕下,月如半块残玦,发出凄冷皎光,笼罩在孤寂深远的九重宫阙。那一泻光色,从窗外翩落,如烟般覆在祁烨身上,不甚真实。时值夤夜,濮央殿里已是万籁俱寂。奴仆人纷纷被屏退,并没有人察觉几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了殿来。 掠过他们耳畔的仅仅是一阵诡谲的异风。 “主上!” 三位男子在祁烨身下,拜过。桑破为首,他清冷的俊庞在夜色里,轮廓分明。祁烨微微颔首,说到:“人都已经找齐了么?” “齐了,就待月圆之日了。”桑破回禀到。 祁烨听罢,并未松开一直紧蹙的俊眉。三年之期又到,明月却不知熬不熬得过这半个月。莫殇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只是他究竟有几层把握,他也瞧得出来。明月的病,是天下无人可医,这么多年,确实也难为了莫殇。 桑破见祁烨迟迟不语,心下的忐忑化作言语:“月宫主病重之事,已传入教内。希宫主在边国也颇为担忧。他命桑破传话给主上,此次护法他仍是想来,还望主上准允。” 祁烨一转身,面色森冷:“护法的事用不着他,月宫主他定会平安无事,他只需在边国好生带着。”他不想计划被全盘打乱,大内皇宫,能有人把明月怎么着? “是!” 桑破并不反驳,旋即接命。 祁烨挥了挥手,神色有些疲惫。桑破对着身后的两人,扬手一摆,三个身影便如风似影般消失在无垠夜空。三人走后,祁烨在清冷的殿内,踱起步来。他落地无声,俨然像一个刻在空中的影子,没有半分重量。 还剩半个月了,希望明月可以熬得过。 若能熬过,便是万事大吉。 而与此同时的婪月寝殿,莫殇刚一阵扎下去,床上的男子便闷哼一声,紧闭的双眼,却不曾张开。 “我封了他的穴道,他现在已不知疼痛了。”莫殇淡淡说到,芊泽瞅了眼他,心情已平复许多。刚才明月的急状,把她吓坏了。而同时,她也把对明月的担忧之心,迁怒到莫先生身上。而此刻,她深觉自己,语气过重。 “对不起……” 想时,她喃喃出声。莫殇瞥了一眼,不怒反笑:“是我太过顽固,老了,就是容易墨守陈规,固执己见。”他摇摇头,芊泽抿嘴一笑,说到:“莫先生很厉害,芊泽瞧得出。明月现在又稳定下来的,只是身上的毒还待我们一个一个的解。” 一个一个的解…… 莫殇听到此处,只觉得分外无力。 “先生不要气馁,有志者事竟成,我不信救不回明月。”她给莫殇打气,莫殇颇感欣慰,心下顿觉宽畅。 “芊泽,你在旁看了这么久,重新诊断的结果,是什么?”莫殇忽地的提问,语气里已有深深的信任。芊泽一颦秀眉,认真道:“先生,我之所以之前怀疑先生的治法,那是因为,如果有先生所谓的余毒之说,明月在这么多年里,应该就会有中毒的现象。” “中毒的现象,千奇百怪,你怎知他就没有?” “药物中毒后,血脉里,应有毒流,这是和血液不相融洽的东西,才会使得全身有紫黑现象。但是明月六年来,并没有。”芊泽有条不紊的解释。 “难道奇毒,就不能有无色无味,不能察觉的类型?”莫殇反问。 “就算是有,但先生你看。”芊泽拉开明月的手臂,蓝色斑点仍旧遍布,她又说:“这斑点的产生,的确可算作中毒现象。明月这么多年来,体弱多病,也可以算作是中毒现象。但是中毒有很多种,先生用的这几株药材,我虽没有见过,但难道都是无色无味,在脉象里把不出的吗?” 有病状,血脉里却无毒流,天下药毒是不可能做到的。由此芊泽才怀疑,根本不是余毒作祟。芊泽一语中的,莫殇眨了眨眼,又说:“这点一直都是我心中的隐疾,明月血脉里无毒流,我却只把它归做为,十六种毒药配搭所产生的奇异作用。” “这便是先生,忽略的要点!”芊泽咬字铿锵。 “那芊泽,你是怎么想的。” 芊泽顿了顿,目露思酌之色,又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先生和皇上,都说明月是因为身中剧毒,所以要以毒攻毒。但芊泽却总认为,在明月体内作怪的,并不是剧毒,它更像……更像……”女子一伸指,点在下巴,乌溜溜的清眸一转。 莫殇大吃一惊,已是讶异非凡。 “更像什么?” “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女子停顿半拍后,赫然启声。莫殇一听,心中不由得大为佩服。这女子有着无人能比的感觉,明月体内的的确不是毒,那是血咒,力量巨大的血咒! “那……那……”被芊泽猜穿后,莫殇有些吞吐支唔,只道:“那假如它不是毒,那又怎么样呢?” 芊泽侧过脸来说:“如果不是毒,那说明,就无以毒攻毒之说。这股力量,应该会对明月的身体产生损害,所以莫先生便采用剧毒压制。我这样猜想,不知合不合道理!”她睁着一对,清澄明亮的眸子,直直的与莫殇对视。此刻的莫殇,只觉得这看似透亮的瞳仁里,有非同一般,一针见血的洞察力。 不仅洞察了自己多年行医的心态,更洞察了他用药的心机。 “你,你继续讲。”他拭了拭汗水,继而说。 芊泽自顾自的说,并没有察觉莫殇的异样:“所以,我们再打个比方。明月体内的力量是一派,先生用的十六种毒药是一派,它们互相抵制,使得明月的病情缓解。而与此同时,十六种的毒药,在消克那股力量之后,会产生一定量的余毒,终年累月,明月的身体便中下深毒。莫先生,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的是吗?” “对。”总结的非常到位。 “但是,如果我们归溯到最初。力量不同与剧毒,若是它足够强大,强大到,莫先生下的十六种毒药至始至终都没有对它产生过任何作用,你说,这有无可能?” 如遭雷击,莫先生立即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这中假设等于颠覆了莫殇六年来的所有心血。 “如果不产生作用,那,那股力量应会横行霸道,损毁明月才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怎不懂?”莫殇激动的大喝道。芊泽却平静的说来:“先生莫要激动,我猜测这十六种毒药在入明月体内后,便被那股力量,销毁殆尽,丝毫不做半丝作用。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明月的体内,无有毒流。” “能解释这个,但不能解释我说的。” “的确是如此。”芊泽笃定的点头,“但是,十六种毒药不起作用,很有可能是另外一种非药毒类东西,在起到作用,先生你可有想过?” 莫殇一顿,不可置信道:“药里就是参过这十六种药,并无其他,何来非药类之说?” 方子是他写的,磨药的人也是千挑万选的,怎会有差错? “不对,还有一样东西。”芊泽一挑眉峰,目光已是凛冽坚定。莫殇无言的看着她,感觉她气势之中,又一种令人敬畏的东西,正在漫延。他随着她目光的转移,看向一旁的案几。那碗药汁还有半碗,静悄悄的摆在上面。 “什么东西?” “莋山水。”女子启音时,莫殇瞳孔一缩。(未完待续) 成功 “莋山水?” 莫殇大吃一惊,芊泽却默然颔首,又说:“不错,莫先生,奴婢想问一问,当初先生何以想到以莋山水入药?” 莫殇陷入沉思,那日用药也是误打误撞。调配好了诸多毒药后,本想以无根水做引,但又闻沁城莋山之水,积聚仙气,乃是入药良方。于是半途改用山水做引,一用下来,却果真见效。当时莫殇以为,它不过是起到辅助作用,而如今听过这丫头一番言论,倒是自己本末倒置了。 想不到他英明一世,也会出如此大的纰漏。莫殇摇摇头,长眉紧蹙,喟然叹道:“我当真没有想过,会是莋山水做效。我因闻莋山水,乃是集聚天地精华之圣水,百姓用之,乃有杀毒防虫的功效,必定也能克制一定的毒性。我这也是为明月的身体着想。” “我懂。” 芊泽点点头,莫殇的苦心她自然是知。但她却又道:“但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百姓只是取莋山水杀毒防虫,应该没有人饮用此水吧。” 莫殇一愣,答道:“的确是如此,此水阴气甚重,不易饮用。” 芊泽听罢,只是淡然一笑。看来她并没有揣测错误,莋山水不是什么阴气过重,而是含有大量丰富的金属盐。莋山上一定有一片未经人开采的金属矿,而莋山水沾染了此矿,便与普通的泉水大不相同。金属离子是能够杀毒去菌的,所以,百姓用了莋山水,就能够起到杀毒防虫的功效。但此水,却不能饮用,金属离子杀菌的原理,是因为它具有破坏蛋白质的能力。如果人饮用过多,便会五脏六腑皆损,命不久矣。 “这就难怪了。”芊泽的思酌神色,溢于言表。莫殇不得要领,倒不解的追文:“如何难怪了,此水有何玄机?” 芊泽抬目,笑意轻浅:“先生有没有听过一种与药毒,截然不同的毒?” 莫殇双眸一瞠,僵着表情摇了摇头。 芊泽心忖看来古代的人,对金属的了解还是知之甚少。她一凛眉,娓娓说来:“先生用的十六种毒药,如果芊泽未有猜错,都是取之于四方的草药,对吗?” 莫殇一眯眼,回忆道:“草药有十种,另外六种是虫。” “嗯,但无论是草药还是虫,那都是生物,是活体。而天下有一种毒,是来自于矿物,也就是金属。” “金属?” “此毒会损人,却不会产生毒流。我想莋山水之中必定含有金属离子,它入了明月的体内,与明月体内的力量,相抗衡。由此,才达到一个稳定的平衡。但先生却误以为是先生的十六种药毒起的作用。”芊泽自顾自的说来,莫殇却似懂非懂,在他的概念里,根本就不知金属有时也是一种毒。 芊泽却心知肚明,重金属本身不是毒,但它们的离子态是非常强效的毒。古代很多皇帝命人炼丹制药,其实做出来的都是含重金属盐的丹药,食之性命不保。而明月之所以饮用了六年都安然无恙,必定是他体内的力量在保护。 而如今,这双方的平衡已被打破。 “先生,你等等。”芊泽倏地站起身,跑到一侧的案几上把一盆栽抱了过来。她抽出花朵,挖了两把灰土搁在面前。芊泽细心拨了拨,把土分成三拨,又道:“我们来打个比方。” “先生下的药里,有十六种毒药,和莋山水。而明月体内有一股未知力量,本是三方鼎立。但由于药毒对明月体内的力量,未有威胁,它被淘汰在外。”她先是指了指那一旁的碎土,言毕‘淘汰’二字,她狠狠把它一抹,去除在外。 莫殇见那碎土被抹走,心里惆怅万分。他悉心算了这么多年,哪知东算西算却都是惘然。它们根本就未起到半分作用。芊泽见莫殇目露忧色,便道:“先生不用感慨,圣人也又失算的时候,更何况是先生。现在,救明月才要紧。” “嗯。”莫殇微微颔首。 芊泽的目光回到那余下的两拨碎土上,又说:“左侧边是莋山水,右侧明月体内的力量。如果它们势均力敌,那么明月便安然无恙。” 她说时把碎土分配均匀,两方遥遥对首,颇有抗衡着的架势。莫殇目不转睛的盯看,又是点头。芊泽分配完后,又说:“如今,明月危在旦夕,原因必定是有一方占领优势,使得余下的力量,在损毁明月。” “不错。”莫殇一捋胡须,应声道。 “只是芊泽不知,究竟是明月体内的力量占到上峰,还是莋山之水独占鳌头,先生可能明示?”她对于明月体内的那股力量知之甚少,这方面还是莫殇更为了解。莫殇听罢,想也不想,抹掉了右侧方的一些碎土,说到:“必定是莋山水占上峰。” “为何?” “明月体内的力量,若是发作,会引得全身发热,血流滚烫,这与他现在的症状不符。”莫殇当然记得月宫主遭受血咒发作时的症状。血液如烫开的水,翻滚起浪。 芊泽听罢,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望着身下的两拨碎土,一方已俨然少了许多,变得弱小。“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一方法,来解明月体内的金属毒。” 莫殇听罢,有些惊慌,说到:“这不能解,若是解了,明月又会受血……不,那股力量的折磨,到时候更是惨痛!”他分外激动,血咒发作时的痛,惨无人道,主上更是会砍了他的头。芊泽见他如此,却微有半丝摇动,她显得笃定而自信。 “先生,金属毒和药毒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她一挑眉峰,淡淡说到。 “什么不同?”莫殇问道。 “药毒解便是解了,而金属之毒,却可以解一半,甚至想解多少解多少。”芊泽说时,又把左侧象征莋山水的土拨,去除一些。她划的很均匀,又重新显现两方势均力敌的势态。莫殇见着,先是一愣,说到:“你是说,除去多余的莋山水?” “不错。” 莫殇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此刻神色凛然的女子。“这……这如何去除?” “二个字。” 芊泽伸出食指,嘴畔毅然浅笑:“试验!” 艳阳初生,日上三竿。婪月宫里,人员攒动,玉塞姑姑带着婢女们收拾寝宫。而几个侍卫却托着一个巨大的水缸,饶过众人直往内殿。几个其他宫的太监和侍女,遥遥而望,不禁窃窃私语:“听说是婪妃娘娘旧病又犯了。”一高瘦的婢女,目光远眺。 “是呀,你见过婪月宫如此热闹吗?刚刚抬进去的是什么?”一男子点了点食指,阴阳怪气的说到。 旁边的肥硕宫女扭了扭腰,说:“谁知道呀。不过,我听说婪妃娘娘身边的有一位婢女,医术甚高,是她在为婪妃重诊沉疴呢!”说时,她目露好奇的神色,想见一见这位冰雪聪明的宫女。那太监听罢,神色讶异:“真的吗,娘娘的病可不是一朝一夕呢!” “小珺和我说的,现在婪月宫里,人人都对那叫芊泽的宫女,马首是瞻。”她说时,一叉腰摸样甚为笃然。其余两人均是露出不可思议的模样,说到:“真是神了……” 就在他们交头接耳的时候,树丛当中一抹白衣一闪而过。洛羽晴听罢,一张脸说不出的阴霾幽深。以芊泽的医术,说不定真的能救治的好婪妃。若是她救治成功,她便不再是一个当奴才的命了,对吗?而皇帝也会对她再次刮目相看,就连挡在面前的婪妃,也不会对她再作排斥。 羽晴想到了这,又是一叹。打消了去看芊泽的念头,只是阴幽转身,折回了羽欣殿。 而此时此刻的婪月寝殿。 两个虎背熊腰,身强体壮的侍卫把一大整缸的莋山水都抬了来。芊泽和莫殇救候至此,芊泽一见那水,先是一闻,然后倏地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那侍卫大惊失色,忙退后道:“芊姑娘?” 小珺和莫殇在一旁,也是甚为不解。 而芊泽却目不转是,仔细打量这程亮的长剑,问道:“这可是铁做的?” 那侍卫吞吞吐吐,说到:“应……应该是吧。” 芊泽不语,径直把那搁在地上,一阵摩擦。剑锋经过摩擦,钝色中露出雪白的光点。芊泽满意的笑了笑,又吩咐小珺:“小珺,把那水舀出一瓶来,用玻璃瓶装着。” “好。”小珺先是一愣,然后忙手忙脚的去装。装好过后,大家纷纷屏息,眼见手执长剑的芊泽会做什么。芊泽站在那玻璃瓶前,望了望那剑端,想也不想的便插入瓶中。那被打磨的刨亮的尖端,在遇水的瞬间,便产生汩汩水花。众人大诧,目不转睛的盯视,那瓶中开始析出一点一滴的碎粉。 芊泽蹲下身,凑近看。那碎粉白亮,她霎时灵光一闪。 “是银。” 原来是银!重金属一般都是不活泼金属,铁还算活泼,以铁置换,应该就能把最不活泼的那位置换出来。 而事实证明,它是银。 芊泽激动的抛下铁剑,一个劲的打量那析出银粉的莋山水。她一直以来都想不起来的症状,蓝色斑点的症状,正是银中毒的现象!这莋山水中,所含的金属盐虽然不止一种,但以铁置换,却似乎统统出来的都是银。可见,它含银的分量是最大的。这也与明月全身布满蓝色斑点的症状交相呼应。 银离子进入明月体内,因为会损毁蛋白质,便于那股力量相抗衡。而由于终年喝莋山水,银离子极具过多,已伤五脏六腑。银质沉淀在皮肤,便会出现蓝色的斑点,所以,现在要解的,便是把那多余部分的银离子给弄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分外激动,抓着那玻璃瓶,疾步向明月床边走去。她跪下身,趴作一旁,已是泪眼朦胧。“明月,你挺着,我找出了你的病因,我会救你的,你挺住!” 床上的人似乎感应到女子的真情呼唤,他俊眉微微一蹙,只是芊泽并未看见。 “莫先生。”芊泽一抹眼泪,旋即走回莫殇跟前。莫殇现在对她,可谓是刮目相看。这个看似孱弱无用的女子,其实深藏不露。她知道的东西,远远比自己要来的多! “芊姑娘,有何吩咐?”他微微躬身,语出惊人。小珺和几个侍卫都是大诧。莫先生乃是皇帝的贵客,本以为芊泽只是协助他治病,而现在关系似乎反了。 芊泽见莫殇躬身,脸一红,忙摆手:“先生你真是折杀了奴婢,奴婢……”她忆起规矩,又开始称谓自己奴婢。莫殇却一笑,分外释然:“莫某一生太过自负,但经芊姑娘指点,只觉醍醐灌顶。若不是芊姑娘,我怕是还要糊涂十年啊。” 他言辞灼灼,芊泽抿了抿嘴,上前扬目:“莫先生自负,是因为莫先生的确是一位出众的医师。而莫先生能听信,我这一卑微小女子的言论,就可看出,莫先生也是有大胸襟的人。” 女子清眸里,映着点点碎阳。莫殇望着她,又是朗朗而笑。从来没有人夸过他为大胸襟的人,他行医只是随心所欲,爱医不医。多少人求过他,却得不到诊治,他何谈的上是一个大胸襟的人?只是,这三个字,却突然让他发觉了另一个自己。或许,他真的有颗隐藏着的救世之心。 “芊姑娘过誉了,我们还是谈谈如何救人吧。” 莫殇从臆想中折回,芊泽听罢一颦眉。现在已知是银离子在作祟,那么要做的就是把这银离子给弄出明月体内。怎么弄出,弄出多少才能达到平衡,这都是问题的关键。芊泽踱了踱步子,众人又是屏息而视。 她会想出什么点子呢? 女子面朝阳光,金色镀满她朝阳的脸庞,轮廓晕染。许久之后,她折回身,对着莫殇问道:“先生,你可有一枚有洞的针?” 莫殇一愣,说到:“有是有,但并不常用。” 芊泽眼前一亮,说到:“给我看看,可否。” “当然。”说罢,莫殇又提出药箱,从整整一大排的银针中,取出一枚精致短小的银针。芊泽拿着它,四下当量。果不其然,虽然它制作的不像二十一世纪那般精细,但既然有洞,便能做为针头用。想时,她便把那针给了一侍卫,差他去做了一管针管。 想要银离子从身体里分割出来,唯一的办法,不是以活泼金属置换,便是让银离子变成沉淀物。要银离子置换,自然简单,用比银活泼的金属,譬如铁就能置换出来。但是银离子,变铁离子,到头来,仍旧是重金属中毒,没有用处。 而让银离子变成沉淀,首当考虑的是碳酸银,和氯化银。要得到碳酸银,比较复杂,宫廷里没有这个条件。而氯化银…… 对了! “盐,盐!”芊泽突然又想到了,莫殇和其余人均是不解。 “盐,盐怎么了,芊泽是想要盐吗?”小珺在一旁,霎时疑惑。芊泽却激动的攥住女子,说到:“去把食盐取来,要最精细,毫无杂质的食盐!” 小珺怔忡的点头,反身便出了门去。莫殇在却又问:“难道这解药,是食盐?” “不错。”芊泽眸若星灿,又重复:“就是食盐。” 食盐是氯化钠,与银离子反应,生成氯化银。如此以来便把融于血液的银离子,分离出来,成为不溶于血液的氯化银。而钠离子在人体中,是常见且十分需要的金属离子,是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的。如此一来,明月的病就能解。 “真是太神奇了,竟然只是区区食盐,就能解明月的毒!”莫殇信任芊泽,他晃了晃脑袋,神色里竟是吃惊与讶异。最平凡的东西,却能解最深奥的毒。 芊泽也是心情雀跃,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他们没有解决。“先生,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对。”莫殇心领神会,又说:“不知该用多少的计量,才能达到平衡。我们不知,在明月体内,多出了多少莋山水。” 芊泽先是一点头,继而大步流星的从一旁拿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瓶。莫殇又惊,问道:“这是什么?” 芊泽释然调笑:“做实验,怎么能没有器皿?”她早以命人以葫芦画瓢的做了几个试管。她拿着那几个还算平整的试管,坐在案几旁,对着莫殇又问:“我记得莫先生说过,若是明月体内的力量,大过莋山水的毒,就会发作。它发作时,症状会是血液滚烫,甚至有如烧开的水一般,翻滚,对吗?” 莫殇一顿,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那么就有法子了。”芊泽又是一笑。“等到我命他们去做的针管,做回来了,就能开始试验。” 女子说罢,便邀莫殇坐下,只需静待等候。 月上柳梢头,已是掌灯时分。小珺送来饭菜时,差人去做的试管已经做好了。芊泽左瞧右看,还算满意,然后便拿着它,挨着明月的身边坐了下来。芊泽也是心惊胆战,毕竟她没有做过这类事情。抽血,虽简单,但无临床试验还是让人害怕。而且,明月现在体恤的很,血很重要。 要一次成功! 芊泽一咬牙,不顾莫殇的讶异,便把针头刺入明月的血管中。一抽,殷红的血液汇入针管,莫殇在一旁更是讶异。这小女子究竟还懂多少,神奇的事情? 抽到差不多时,芊泽便用纱布按住明月的针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便又回到案几旁。她把血液放入试管,计量已知,如今便是试验之时。莫殇静悄悄的在一旁观看,女子神情凛冽,动作干净利落。她取了食盐的,融化在另外一个器皿当中,然后开始一滴一滴的滴定。 盐水滴入血液里,乳白色的沉淀开始析出,这便是氯化银。随着她的滴定,血液先是波澜不惊,但突然,有一滴刚落入血中,血液便开始翻滚起来。此时,芊泽一瞠目,立即停止了手上的滴定。她观察了用掉了多少盐水,又记录了先前试验时用的血液计量。 以此,她便能得到比例。 莫殇似乎懂得了她此举的原理,霎时拍案叫绝:“你是在试验,其中的比例,对吗?” “对!” 女子重重点头,她太激动了,她能救明月,能救明月了!莫殇在一旁也是十分欣慰,又道:“如此,我们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芊泽抬目看他,凛然出声:“一个字。” 莫殇笑了笑,先是两个字,如今又是一个,好奇又问:“哪个字?” “算!”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婪月宫的寝殿处,成了无声的禁区。玉塞姑姑带人来打扫时,便会伸出食指,做出噤声的指令。玉塞姑姑她们心领神会,每一次都不敢大声喧哗,整个寝殿内落针可闻。有时,小珺也会细小的推开门,在缝隙里瞅瞅芊泽忙碌的身影。 她实在不敢相信,此时那个有着如鹰般犀利目光的女子,会是芊泽。她手执炭笔,在一张一张的纸上,做着从来没有见过的计算。整个寝殿内,纸张飞扬,比比皆是。而她的对面,便是正在调药的莫殇。 小珺抿嘴一笑,怕吵着了芊泽,又合上殿门。而与此同时,芊泽刚收笔,她缓了缓气,旋即问到:“莫先生,你毒的解药配好了吗?” “差不多了。”莫殇心嘲自己,当初那碗以为会解毒的那碗药,反倒使得月宫主当真中毒了。如今他不能采用以毒攻毒之法,只能一味一味的把八种毒药的解药配好。这着实费了好一番气力。莫殇停下手中的调配动作,望了望女子。 “芊姑娘,你又已两日未阖眼了,我看,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芊泽重新开始计算,只是淡淡答道:“我不累。” 男子摇摇头,捋了捋胡须,又埋下脑袋。她真的是一个认真起来,便忘我的奇女子,毅力无人匹敌。 第二日,小珺刚在门外迎来了玉塞姑姑和一干奴婢,远远的便瞧见了明黄的銮驾缓缓移至。她一惊,忙回身和玉塞姑姑她们通报,如此一干人等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祁烨进殿时,目光微眯。整个殿内,人群已是匍匐在地,等候圣驾。单喜知会了一声:“人呢?” 小珺跪在地上,颤声答:“在内殿里。” 单喜点了点头,望向祁烨。祁烨负手而立,刚想踏入内殿,那内殿的门却自己倏地的打开了。女子豁然开门,引得四座皆惊。众目睽睽下,她手攥着一张已是皱巴巴的纸,兴奋雀跃的跑出来。 “我算出来了,算出来了!” 她兀自奔出,丝毫没有察觉到祁烨的道来。芊泽喜极而泣,挥舞着手上的纸,犹如一展迎风飘扬的胜利旗帜。跪在地上的小珺见此,第一个流出泪来。她半晌过后,居然鼓起掌来。而随着她的鼓掌,玉塞姑姑和所有日日在寝殿内打扫的奴仆们,一应相应。 掌声汇集如雷,在殿内持久回荡。 这些日子,谁都看见了芊泽的努力。她不眠不休,就像是一尊不知疲惫的石像。 谁都祈祷这一天的到来。 “我算出来了!” 芊泽泣不成声,她终于有了救明月的法子,终于有了!单喜在一旁惊的咋舌,他心忖这些奴才都好大的胆子,刚还是胆战心惊的模样,现在便自顾自的鼓起掌来。他一挑眉,看向皇帝,偷瞄他的神情。 哪知,男子却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意,他狭长的俊眸凝望女子,仿若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那神色里,有着无穷无尽的赞赏和爱意。(未完待续) 秘密 “皇……皇上?”芊泽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后,才瞧见站在一旁的祁烨。她惊慌失措的收敛笑容,规规矩矩的伫立。而殿内的奴才们也幡然恍悟,忙噤声趴跪在地。 “咳,咳!”单喜适时的咳了咳,高调出声:“谁让你们鼓掌了,这么不懂规矩?”他横横眉,玉塞姑姑他们均是大气不敢出,后怕自己的行径。本以为皇帝亦会责怪,哪知男子却一语不发,径自走向芊泽。 他不说话,到让众人更为心惊胆战。 芊泽清眸微瞠。 祁烨走过来时,正是背光而行,他的轮廓嵌上金芒,竟有些刺眼。芊泽怔怔然的望着他默不作声的靠近,一时忘了行礼。祁烨稳稳的停在芊泽跟前,他低眸凝望,表情逆光而不得而知。芊泽扬目,嘴中嗫嚅:“皇上?” 他却忽地伸手捧起女子,把她高举过头顶。芊泽愕然出声:“哎?” 众人均是大诧,纷纷双目圆瞠,单喜更是老眉一跳,半张着嘴说不出话。祁烨捧起芊泽后,便一扬嘴角,转了起来。芊泽身体一舞,衣裾飘动。随着两人的转动,光影从男子脸上缓缓挪去,他的表情才徐徐显现。 时间仿佛被放的很慢。 芊泽看见了他的笑容,一点一滴落入眼眸,一丝一缕镌刻入心。他并没有笑出声,只是温柔的提着嘴角。午时的阳光,散满他全身,发出的熠熠之光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在众人的记忆里,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没有笑容,即便是有,也不是落满阳光的。 但是,此刻他们却看见了。 而恰是这温柔的一笑,让芊泽铭记永远。即便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将来,她都无法把这瞥笑容,从心中剜走。 “娘娘怎么样了?”小珺捧着铜盆,乖恬的站做一边。 “好多了,我想就快醒了。”芊泽接过她递来的热毛巾,小心翼翼的在男子额际擦拭。“小珺你下去吧,我在这守着就好。”她见小珺今日来也颇为辛劳,于是关切道。小珺默默颔首,端着铜盆退了下去。 芊泽待小珺走后,才掀开明月的衣裳,开始一丝不苟的清洗他的身体。她回忆起那时在浴池,男子裸身走出的样子,比起那时,现在他真的壮实的许多。之前,婪妃的曲线是妖娆动人的,而明月此时,已有男子特有的轮廓。 想时,芊泽好奇的伸出食指,轻轻的按在男子的胸膛上。触感平滑,柔软却又结实,芊泽按了又抚,竟有些忘我。倏地,床上的人却一动,一只大手紧握住芊泽。芊泽大惊失色,望向男子初醒的黑眸。 “你摸够了没有?”暗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戏谑。 “明月?” 芊泽见明月醒了,又惊又喜,刚喊出声,却又发现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丢人的事情。她低眸一望,自己犯罪的手,正被明月抓个正着。她一红脸,迅速抽出手去,说到:“我,我没什么意思。” 明月一双潭目却一瞬不瞬的凝视女子,她红如番茄的双颊,和羞赧的神色都让他心生愉快。 “我,我去和皇上说,你醒了,醒了!” 她本应该狂喜,但此刻的窘态却让她无地自容。芊泽刚想转身,手臂却被一拉,整个人跌入明月的怀里。她讶异出声,刚想起身,男子却伸出大手按扶她的脑袋。 “芊泽,等等。”低沉的嗓音来者一丝企求。旋即,他把芊泽的脑袋埋在自己左胸前,说到:“你听听。” 芊泽侧过脸,耳朵挨着他的身体。 “什么?”她身体紧绷,机械一问,要听什么? 明月说到:“听我的心跳。” 语罢,芊泽的耳畔便传来男子节奏分明的心跳。一拍两拍,透过明月微热的胸膛,传达上来。忽然之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他是活着的,好端端的活着的,他的躯体不再冰凉。 “你听见了吗?” “嗯。”女子弱弱出声。 “太好了。”他舒了一口气,黑眸释然一闭,许久才又开口:“芊泽。” “明月说。” “呵呵。”对于芊泽安静的待在他怀里,明月感到融融暖意。他低眸望了望女子,继而说到:“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芊泽静静的靠着他,分外平静,她听罢问道:“什么梦?” “我梦见,我和你骑马驰骋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太阳在天际的另一边,我带着你追着它跑,跑了许久都没有边际。你累了,我就把你从马背上抱下来。你站在地上……”他顿了顿,仿佛忆起一丝美好。 “你站在地上,我才发觉,自己已经比你高出很多。我有健硕的身体,还有可以保护你的臂弯。” 芊泽眨了眨眼,不知怎地,居然有泪泛上。 “可是,我又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自己孤独的走在飞沙走石的大漠里,我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我以为,我已经死了。”他蓦然蹙眉,神色忧伤,“可是,刚才你说,你听见了我的心跳。” “我原来没死……”他勾起唇畔,笑容淡定如风。 “嗯,听见了,它很健康。”女子淡淡答道。她乖恬的靠着他,一丝也不动,他心跳的声音细细的敲击耳膜,让人感到出人意外的温暖。 “芊泽。”男子又启声。 “嗯?” “有心跳真好。”他咧嘴一笑,语色里有几分平日里的调皮。芊泽咯咯一笑,这个语调才像她的明月呢!明月见她笑,一双潭目弯成新月,又说:“芊泽,知道吗?我以前并不觉得没了心跳,又能怎么样。我甚至觉得,它停了或许更好……” 芊泽听罢,敛起笑容,忙看向明月。他虽是在笑,但眸间却掩饰不住那令人揪心的忧伤。 “可是,遇见了你后,我却希望它跳的越久越好。”他的手缓缓的抚上女子的额头,他细细的拨动额发:“我想活的越久越好……” 这样,就能一直看见你。 明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咽下喉咙,只是淡淡的冲着芊泽笑。芊泽怔然的望着他,心里流窜出一股末名的暖流。只是此刻的她并没有发觉,这只有半截话的告白,有多么珍贵。也看不见,这个明明不能爱,却又情不自禁的男子,他苦苦隐匿的情意。 泸岭殿内,檀香盛郁,祁烨召见莫殇,殿内已屏退所有的人。祁烨问莫殇,明月的伤势,莫殇已有了几分底气,说到:“主上放心,芊姑娘已帮助月宫主稳定了病情。” “能确保月圆之日前,都平安无事吗?” 祁烨背着身,冷冷问道。莫殇一笑,神态里已是信心十足:“主上放心,月宫主现在身体虽虚,但已无大碍。属下只需开些药食,帮助月宫主调理即可。” “嗯。” 祁烨满意的折过身,淡定点头。一切已然井然有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要做的,只是等待又一个三年后的日子。 只是不知怎地,他下意识的觉得坐立不安。仿佛一股被命运牵引的线,正在兀自缠绕,纠结。 而与此同时的锦阳军部。 明夏的三百亲兵安营至此已有一月有余。他们回漠西的日子,全凭云翘郡主的一句话。只是这个丫头日日出去游玩,乐不思蜀,丝毫没有返回之意。偏偏谁都不能拿这个刁蛮任性的郡主,怎么样。 刘钦摇摇头,他派出去跟着云翘的手下,又丢了,这女娃又不知窜到在市集的那个角落里去了。他悻悻摇头,走进祁明夏的屋内。男子正在手执书简,正襟危坐的阅读,刘钦不愿打扰,只是放下茶杯后,便欲掉头走。 哪知刚走到门口,一士兵正疾步入内。刘钦心下狐疑,转过身来。 “属下参见将军!” 祁明夏放下书简,见到来人忙是起身。他神色里有几分严肃,问道:“如何?” 那士兵不抬头,只回禀:“西南方向,有发现踪迹,按照速度,已经临近营地了。” “很好。” 祁明夏一扬嘴,取下墙壁上的箭筒,便匆匆出了门。刘钦忙跟上去,问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西南方向,怎么了?难道有敌军?不可能啊,这是皇城,哪来的敌军?刘钦不明所以,一张脸上,竟是不解的表情。 “跟我去了便知。”祁明夏蹬步上马,英姿飒爽。他策了策马,便飞奔出军营,刘钦忙不迭的爬上马,跟了去。 锦阳军部的右方,便是猎林。此地乃是皇亲国戚狩猎的地方,只是当今国主不好狩猎,此地便荒废许久。但犹有兵士驻扎,明夏表明身份后并未有遭到阻拦。刘钦跟着他,一路在猎林里跑动。 他不知道明夏将军来此荒凉之地,所为何事。但祁明夏的神色却愈发凝重,刘钦隐隐的觉得事情不妙。 祁明夏策马奔驰,一路都在抬头寻望。不时,一只栗色的大鸟从天空划过,明夏眸中一亮,大喝:“驾!” 马飞奔起来,他尾随了那大鸟一路,终于找着了时机。他抽出羽箭,却在锋镝处按上了一颗杏果。刘钦本以为他要射鸟,但仔细见了那鸟,却忽地大吃一惊。 这是端睿王亲养的大鸟。此鸟通人性,能百里寻人,千里传讯。现在,怎么会在沁城猎林寻到它的踪迹?莫不是端睿王在靠它传信? 祁明夏一眯眼,那箭如疾风,倏地便窜上天空。大鸟发觉只是,本想闪躲,但为时已晚,那箭锋正中它的腹部,它哀呼一声掉了下来。祁明夏赶紧寻了过去,捡起那鸟,递给刘钦。 “拿着。” 刘钦抓着扑腾的大鸟,眼睛一个劲的望下它的腿部。果不其然,一个有火封的竹筒绑在这畜生的爪上。祁明夏取下那竹筒,想也不想的打了开来。他正对刘钦,展信之时,刘钦见不着那信的内容。他唯一能见的便是明夏将军愈发凝重的表情。 半晌过后,祁明夏收起信封,又装回竹筒。又把随身携带的火苗,在地上一划,便重新取火封了竹筒。旋即,他把那大鸟一放,摇摇的见它再次重归天际,继续飞向它的目的地。 “将军,那信上……” “刘钦,速速随我回去。”祁明夏并未言明,跳上马背,一夹马肚,又驰骋起来,刘钦只等乖巧的跟在后面。 夜里,军营内已是万籁俱寂。祁明夏却依旧掌着灯,在案几便枯坐许久。他仿佛在想一件十分不解而又重大的事情。刘钦站在一旁,甚为忐忑。 到底那信中说了什么,让一向泰然的将军,如此忧心? 就在刘钦兀自猜想的时候,祁明夏忽地站起身,吩咐道:“刘钦,你速去准备两套夜行衣。” “啊?” 男子瞠目结舌,要夜行衣做什么? “两日之后,我们夜出。”祁明夏巍然转身,目光犀利如鹰。那封传达给端睿王八位死士的信上,其实只写了八个简单扼要的大字。那字迹分外熟悉,乃是出自端睿王亲笔。 信上写到:“月圆之日,夜探皇宫!”(未完待续) 命运 饱满的圆月挂在天际,辉光冷清,芊泽走在月下如沐霜雪。今日本是芊泽当值,但到了婪月宫殿门却被小珺拦下。芊泽疑惑问道:“怎么了?” 小珺瘪了下嘴,说到:“娘娘说这些日子辛苦我们了,说给我们放半个月的假,今夜皇上也调了宫女来伺候,用不着我们了。”她喜忧参半,喜是她可以好好的休息,忧是担心那些不甚熟稔的婢女,能不能好好照料娘娘。 芊泽听罢一顿,明月竟要让自己休憩? “我不累,小珺你回屋里去吧,娘娘那还是缺不得我的。”芊泽饶过小珺,径直走去。小珺却又折回身忙道:“我出来时,娘娘已就寝了,芊泽你就莫要去打扰娘娘了。这些日子,你日夜不眠,不说娘娘,我也替你担心!” 小珺拉起芊泽胳膊,姣好的面容上,靥生双颊。芊泽望了望她,蓦然一笑:“好啦,好啦,难得小珺也会关心我。” 小珺一听,黛眉轻颦:“我只是嘴上不爱说好话,心底还是喜欢你的!”从最初芊泽来婪月宫,小珺和紫檀均是十分抵触。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芊泽温软的性子感染了她,不知不觉中,她对芊泽已是钦佩加喜爱。 “时间还早,我去你屋里玩,可好?”芊泽未及说话已被她拉着往回走,芊泽拗不过她,只得悻悻浅笑。 夜凉如水,月辉愈发皎白。这月圆的甚奇,完美的弧度挑不出一丝瑕疵,比起八月十五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不同的却是,这光极冷,绝不像是夏日里的月光。芊泽痴痴的看了半晌,才听见小珺一唤。 “咦,芊泽还认得字吗?”她兀自在书桌上,翻阅起那本厚厚的古书。芊泽一楞,走了过来:“哦,这是我在藏书阁借来的书籍,这么久了,我都忘了归还回去。” 她莞尔一笑,也拨动起那黄旧的纸页起来。小珺诧异道:“原来芊泽不仅认得字,还饱读诗书呀,羡慕死了。”小珺嘻嘻一笑,饶有兴致的左翻右翻。芊泽随着她,只是说到:“多读点书,还是有用处的,小珺要是喜欢,我可以教……” “芊泽?” 还未等芊泽说完,小珺秀眉微蹙,提起一页纸说到:“这是少了页数吗?” “什么?”芊泽不解的望着她,目光下移。果不其然,那书页里明显有被撕破的痕迹,芊泽一惊,夺了过来,仔细观摩。 “真的少了……”芊泽弱弱说到,旋即又发现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情。这书少的页数仿佛正好是那日查阅的《魅生之卷》。她心中骇然,这页当初看的时候,还完整无缺,怎么今天就无故残缺了?莫不是有人把它撕了去?可这是自己的屋子,有谁进来过,并且还偷去了这意味不明的几页? 芊泽越想越奇,小珺望着她怔怔然的模样,一时间索然无味。 “芊泽,字我就不学了,反正我懒散惯了。”她勾唇一笑:“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回去了哦!”她看了看天色,已临近戌时。芊泽送她出门后,仍是狐疑的回来瞅了瞅那桌上的古书。她想了半晌,依旧不得要领,于是便欲熄灯置寝。 她起身把窗户合上,但突地却见到院子里一抹白影飘过。她一挑黛眉,心倏然惊跳。她本就胆小,深更半夜见到白影,怎能让她不心惊胆战。但她执意定眼瞧去,见院外那白影扶在墙沿,似是一个人,睁着眼偷窥过来。 那与芊泽四目相接,芊泽顿时觉得她眉眼熟悉,想也不想便跑了出去。 那白影知自己已曝露,忙不迭的转身欲走。芊泽追上去,遥遥的只看的见她的衣裾。月光下,那女子的身影清瘦窈窕,发髻垂梳,背影十分熟悉。芊泽清眸一瞠,在认出那身影的同时,脱口而出:“羽晴?” 应该是洛羽晴没错,她爱穿白衣,而且发髻也攀的十分素雅。发觉可能是羽晴的芊泽,加快了追上去的步子。这么多天照顾明月,已忽略了她和羽晴的事情。这几天,她也正想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谈谈,如今发现她来找自己,怎能不心切? “羽晴,你等等啊!” 芊泽跑不过那身影。前面的人儿仿佛极不愿意被准上,头也不回的逃走。但说是逃走,她和芊泽之间的距离,却稳固不变。仿佛前面的人,是有心让芊泽追上她去,似要带着芊泽,去一个地方。 就在芊泽心下倍感蹊跷的时候,她俨然已失了洛羽晴的身影。她杵在原地,发现自己已迷了路,长长的回廊里,她望不着半个人影。只有影影幢幢的连绵宫阙,在视线内,一个高过一个。 “羽晴?” 芊泽打了一寒战,夜光如华,在地上长长的嵌出一个娇柔的身影。寂风掠过耳机,芊泽只觉得非同一般的幽冷。 她左顾右盼的找了许久,那白色的身影再也不见踪迹。芊泽心生恐惧,想折回小屋,刚行至转角时,却发现另外一抹红色的身影一晃而过。这身影太过熟悉,他淡定而高傲的步子,清寂如同落单的孤鹜。芊泽眼前一亮,她百分百的确定,那个人是…… 明月! 明月怎么会在这?他并不是已经置寝安睡了吗?一连串的疑惑在脑海盘旋,不知不觉中,女子却已悄然跟在男子身后。明月步子极轻,一路下来竟像漂浮在半空似的,不发出半丝声响。芊泽愈加心疑,于是便没有冒然现身。 她的直觉告诉她,会有事情发生。 一路尾随,不出半晌,明月已停在一颇为荒凉的殿宇之前。芊泽看不清那牌匾上的字迹,只是小心翼翼的随他进去。这院落看似荒芜,里面却出奇的宽绰。穿越过圆大的院子,正中见的寝殿里,幽幽的燃着星点烛火。那火摇摇曳曳,不甚真实,芊泽待明月进去后,才敢放大胆子望里瞅。 环顾了一周,里面一切井然有序,和普通的寝屋毫无二致。只是,刚刚踏进去的明月,却哪了? 芊泽探头,视线从左至右巡视,忽地她感到背后恶寒袭身。一个硬物抵在脊梁,芊泽颤颤巍巍的刚转头,对上男子凶神恶煞的黑眸。只是,当男子认清芊泽时,他惊的呼起来:“芊泽?” 明月松下匕首,不可置信的看着芊泽。芊泽也是收回失落的魂,惊叹:“明月?” “你在这里做什么?”明月一咬牙,表情甚是骇人。芊泽听罢支支唔唔的不知该从何说起,她只是关心单身一人的明月,又好奇为何他三更半夜出婪月宫夜走。她杵在原地,只道:“我,我看见你一个人,所以……” 她无头无序的说着,话只开了个端口,便被明月强行截断。他蓦地搂过女子娇小的身躯,捂住她的嘴。芊泽大惊失色,清眸圆瞠。 “唔唔……”她些小挣扎,不知为何明月突有此举。明月却对她的疑问置若罔闻,黑眸微眯,眺向远方。他耳朵灵动几下,说到:“他们来了!” 谁来了? 芊泽心中一问。 明月却懊恼的瞥了一眼芊泽,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谁让你自作主张的跟着我的,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芊泽却一颦眉,因为无法说话,便只能无辜的回视明月。明月哎叹一声,又说:“找个地方那个躲起来,若是被他们发现了,烨不杀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想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芊泽的穴道。芊泽一僵,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就连说话都无法出声,她惊恐的凝视明月。只见男子左顾右盼,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旁的镂雕衣柜。 明月扛起芊泽,打开柜门,想也不想的把她放了进去。合门之际,他说到:“芊泽,希望你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认为我是个妖怪。” 他潭目里,埋着幽深的害怕。他害怕芊泽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像所有的人一样,视他如妖孽。只是,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保护她。人已经齐聚过来,芊泽已没有机会逃走了。 想罢,他深深闭眼,光上了柜门。光线逐渐黯淡,合门之际,那曦亮的桌光便只能从镂空的缝隙里传了进来。芊泽的一只眼,正好对准那缝隙,外面的情形一目了然。 明月关上门后,便佯装无事的伫立在寝殿中央。他背身而立,岿然不动。 门外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芊泽的眼圆瞠,一瞬不瞬的望着那门口。灰色的袍角赫入眼帘,芊泽抬眼,见到了表情严肃的莫殇。他先是毕恭毕敬的对着明月行礼:“月宫主安好。” 明月微微颔首示意。旋即,莫殇便一扬手,十二位亭亭玉立的花样宫女便迤逦入殿。她们表情冷漠,举止单一,如电后,统统都是中规中矩的站立。明月翩然回身,兴趣盎然的瞧了瞧那几位女子,说到:“你们为我而死,可甘心?” 那十二位女子,均是一凛眉,想也不想的作答:“为月宫主而死,不胜光荣!” “很好。” 莫殇满意点头,又缓缓说到:“主上对你们恩重如山,此时正是你们报恩之时。不过,月宫主此次的身体状态极好,说不定,并不会要了你们的命。” 他抚胡一笑,眯眼相望。那十二位女子却又不约而同的说到:“为报主上大恩大德,属下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们曲躬下跪,盈盈拜下一排,气势颇为磅礴。芊泽在柜门之后,只觉得耳畔如遭雷击? 什么要为明月而死,明月又怎么了? 月宫主是指明月吗?而主上又是谁? 此时此刻,女子的一颗心只是狂跳不止,空旷而幽静的殿内,烛光诡异。 莫殇在望了望天色,在殿内踱了几步又道:“怎么还未来?”男子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月满之时即将临近,他怎能不焦灼? “就要到了,先生莫急。”十二位女子以宫女的身份偷进宫里,而十二位守士,和三位护法正在途中。主上正领着他们,往这里来。 “嗯。”莫殇又是徐徐点头。 明月一挑眉峰,也是望了望天际,旋即他的表情忽的变得肃然起来,他冷冷启音:“来了……” 说时,夜风顿起,扬起众人的衣襟,以及长发。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殿外的无垠夜空,就连芊泽也感到紧张万分。 谁来了? 然而,就在明月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沁城皇宫的殿宇之上,三拨人马正阴差阳错的齐聚。 祁明夏带着刘钦,一路尾随那八位死士。他和刘钦都是上好的武功,一路下来,却也没有露出半点马脚。十个黑影,在宫殿之上,起起落落,速度极快。 “他们要去哪?”刘钦还是耐不住性子,轻声问道。祁明夏摇摇头,也是不知,但转即,婪月宫却赫然眼前。祁明夏大惊,他们莫不是来找那妖妃? 八位死士伏在檐顶,几个伸手矫健的蹿身下去侦查。半晌过后,八人又齐聚一起,互相摇头。 “没有人?” 刘钦脱口而出,祁明夏只是缄默不语,远远的观察。那八位死士迅速交头接耳一番,其中一人便掏出一张长大的皇宫地图,指了指其上的一个地方。刘钦眯着眼,几欲想看清,但只是徒劳无功,说到:“他们又要去哪?” 言毕,明夏却早已飞身而起,他道:“跟上!” “是!” 于是十个身影又开始在饱满的月辉下,飞跃先行。也正是此时,他们的东北方,另一拨人马正以急速掠过夜空。他们像是在夜里张扬的夜枭,身姿掠过月亮时,只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其他的一概不见。 为首的男子身姿最为矫健,他的璨亮的眸子默在张扬不定的长发之下,犀利如鹰。俊削的脸庞,被月光镀上银辉,此刻他冷漠凛冽的神情,让人敬而远之。 俯瞰沁城皇宫,三道身影,正迅速靠拢。皎洁而凄冷的月色下,命运的齿轮正被拨动,而此刻,那个躲在衣柜里丝毫不能发声的芊泽,却是拨动这颗命运之弦的关键。(未完待续) 挡伤 “咻咻……” 殿外忽的刮来一阵异风,本就稀疏的烛火一应俱灭。芊泽借着月光往外看,两排黑夜男子鱼贯而入,分做两边,他们身后的便是持剑的桑破和其余两位护法。莫殇与那十二位女子一见来人,便纷纷下跪:“恭迎主上!” 他们一启音,众人均不约而同的开口:“恭迎主上!” 他们铿锵的呼声霎起,充斥殿内,气势分外磅礴。芊泽感觉大人物要来了,一颗心未有缘来的七上八下。清眸圆瞠,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从抹从月影下渐渐显露出来的人。玄黑的袍角随风翻飞,芊泽感觉他的步子十分稳健,和印象中的某人如出一辙。 芊泽的目光徐徐上移,男子冰冷俊削的脸庞,赫然撞入眼帘。她倒抽一口气…… 皇上? 他们的主上是皇上? 他们是什么人,是皇帝秘密的心腹?可为什么集结在此,如此神秘,而又和明月有什么关系?芊泽的脑子里,疑惑蹿出,却根本无从理清。她索性静观其变,继续观察。 祁烨进门之后,双手一展,地上的人儿便听命站起。此时,莫殇躬身抱拳说到:“主上,还有一刻时,血浴便可开始,是时候该准备了。” “嗯。” 祁烨淡定颔首,神色却分外凝重。随着他一声令下,那十二位守士便歇下背上的包袱,搁在地上迅速展开。包裹一开,取出里面的金块,然后纷纷拼凑起来。等到他们拼完之时,一个完整的花瓣形巨型金盘呈现在众人眼前。芊泽大诧,那金盘成色均匀,且能借着月光泛亮。 数数花瓣,竟是十三瓣。 金盘初现时,月辉正巧一敛,一道黑缝在弧弯的月边,兀自生出。殿内顿时沉甸甸的黑,气氛诡异十足。阴暗处的芊泽,仿佛瞬间眼盲,但旋即那金盘便发出璨亮的光芒,一时明耀如昼。而与此同时,那十二位女子迅步绕起那金盘,一个花瓣旁一个人。她们盘腿坐下,伸出左手,右手持刀,锋芒一闪,她们想也不想的便划了下去。 血液,随着那金色花瓣,蜿蜒下流,汇集在花心。 “月宫主,请!” 莫殇一伸手,郑重道。明月先是有些迟疑,偷偷向这边的柜子里瞅来。那深幽而悲伤的眼神让芊泽全身一紧。她们是要做什么,而明月又是要做什么? “月宫主?” 莫殇见明月迟迟不动,便轻声再唤。而扭过头来的明月,刚想弯身坐下,身体里的一股燥热却倏地袭上。 “啊!” 他野兽般的吼了一句,全场所有人均是神色一凛。明月抬头嘶吼,面朝月光,猩红的眸子如在琉璃生血。芊泽从未听过明月这般嘶吼,一时心里更是害怕。他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 “快快,快快!”莫殇胆战心惊的呼到,祁烨一蹙俊眉,几个健步上前拽住明月的右手。此刻明月血液翻滚,筋肉紧绷,不是一般的人能抓的住的。祁烨抽出桑破的剑,狠狠的划开他的手腕。皓腕碎裂,里面的血液如烫开的水一般,滚滚流出。祁烨想也不想,拽着它,便伸向金盘中央。 此刻的金盘中央已有一寸深的血液。 众女子面色惨白,却毅然不动。 明月的手刚触及那血液,躁动便安息下来。他痛苦的表情也随着松懈,只剩一对如血般的瞳仁在夜色里闪烁。 而柜子里,芊泽眼已睁的不能再大。她呼吸急促,连连抽了好几口气。 “谁?” 祁烨耳朵一动,灵敏的抓住这一丝声音,芊泽霎时屏气,泪竟然也自行掉了下来。祁烨眯着潭目,狐疑的巡视了一周。男子表情森冷如阎罗,一双寒彻的眸子杀气腾腾。但他未有起身,倒是一旁的桑破握剑巡走。 “主上,我去。” 他步子很稳,一步步的向芊泽这方挪了过来。芊泽喉咙里呜咽出声,却始终强忍,眸子里的泪愈用愈多。男子提剑而来,黑色的身影把芊泽惊恐的视线渐渐填满。 终于,她停在了那柜子跟前。 芊泽发不出声,那抽泣的声音却分外赫然。她想起明月的叮嘱:“若是被他们发现了,烨不杀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他指的发现,就是现在她看见的一切吗?她要被这个男人杀了吗? 桑破停在柜子跟前,双目冷漠的一扫,手上的剑一转,锋芒刺入芊泽双眼。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一剑刺死的时候,她头顶上砖瓦破碎之声倏起。 几个男子跳跃落地,蒙着脸的他们,一个个全副武装,以武相持:“你们这群妖人,果然在此集结害人!” 端睿王的八位死士,追伏至此。眼见那十二名女子割破血脉,为那妖妃输血,心里忆起王爷的嘱咐:“若见得异样,誓要除去那妖妃。” 想罢,带头的那位先行出招,桑破轻松一挡,嘴角邪佞一弯,退了数步。其身后的十二位守人便一应齐上,与八位死士过招。他们武功虽高,但那八位死士也是绝技在身。几个回合下来,已明显不支。 桑破持剑参入,大大提升了攻击力,他如鱼得水的剑法连连把他们的攻势削弱。 祁烨站在一旁,只是眯眼思忖。这些人是从哪来的,为什么知道自己在次做法事?他们身怀绝技,武功均是高手中的高手,谁会是他们的首领呢?就在他想时,那处于劣势的八位死士,忽地不约而同围簇在一起,像是在摆一个阵势。这八人背靠背,俨然形成一个铜墙铁壁一般的圈。他们持刀对外,十二位守人与桑破一时也是无奈。 由此,不出一会儿,那十二位守士在死士的攻击下,已毙命四位。祁烨黑眸一凛,瞟了一眼身旁的二人。其余两位披在斗篷下的护法,颔首领命,加入战斗。一时间兵刃交加,铿锵作响。芊泽只觉眼前谍影重重。 “啊!” 守人的身手远不及那八位死士,死的也无剩几个。三位护法却毫发无伤,忽然,桑破踩中一个空挡,刺剑伤了其中一名死士。那死士吃疼一喊,迅速归位,靠的更紧。八人又重新突围,一心一意要移向明月。 他们是豁出性命,要取他的命。 而此刻的明月只处在半梦半醒状态,双目恍悟无神。祁烨负在身后的双拳一攥,眼看就要耐不住出手。莫殇在旁却道:“主上动不得啊,这月圆之日,你若动手,定是血流成河,惊扰皇宫啊!” 祁烨望了他一眼,遂也不语。 那八位死士移至金盘处,一男子弯身拉起一名已是面无血色的女子,唤道:“起来,我救你们走!” 他们并不知那些女子是心甘情愿,自以为是被暗烩教的人抓来的。那脸色煞白的女子目光微微抬起,神色里无有光芒。但旋即,她想是木偶的眸子被点了睛,抓起尖刀便是朝他一刺。那死士猝不及防,赫然倒地。 “啊!” 他一倒地,阵势便大乱。桑破他们互对颜色,横起武器群起攻之。七位死士无法抵挡,纷纷吃力接招,不出半晌,均是有伤在身。 “喝!”呯砰一声,桑破的剑正好抵在另外一名死士所用的锁链之上,那死士力气不足,眼看就要被那剑横劈下来。他一闭眼,已是赴死之色。 但就在此刻,那屋顶上又落下两个黑衣人。祁明夏早已按耐不住,这八位死士乃是父王身旁良将,他们受父王之命前来擒拿那妖妃,乃是出自正义!他手上没有兵器,只是以拳脚攻击,但桑破却被他突来的一掌,击的连退数步,最后竟口吐一口鲜血。 另外二名互望一眼,神色里讶色十足。要知道能一掌把桑破击退数尺的人,天下不会有几个,可见面前的这位才是真正的高手。祁明夏收掌之后,巍然伫立,众人均感觉到他的强大,一时并没有人上前应招。 那八位死士见此,纷纷退在他身后,其中几人俨然已认出明夏的身份。 祁烨一蹙眉,薄唇微咬。这个仪式不能被打断,若是中途中断,将是前功尽弃,到时候明月是必死无疑!莫殇看出祁烨周身隐隐埋伏的杀气,心下更是忐忑不安。他不愿意主上动手,月圆之日,他的力量最盛,若是动了手,皇宫都要被他拆了一半! 桑破抬起脸来,目光狠瞪来人。他起身把剑一横,又是迎战之势,其余两名护法互相点头,三人一应齐上,把祁明夏围了起来。祁明夏站着不动,丝毫没有摆出任何动作。三人心下狐疑,桑破首先点地刺剑。 半晌,明夏却依然不动。 但就在桑破的剑临近他的瞬间,那男子的身影却倏地一闪,凭空从空中消失。桑破双目一瞠,下一秒钟,明夏的身子已和他并排。桑破斜瞥目光,对上明夏如潭般深邃的眼神,也在两人目光交接的瞬间,明夏横扫一手,重重击在桑破的后颈之上。只听见咯吱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桑破便赫然跌倒。 “喝……咳……”血从口出喷射而出。 只消一招,祁明夏便摧毁了他的攻击力。其余二位护法大惊失色,但却更为盛怒,两人不顾实力差距,左右攻了上来。祁明夏分外泰然,一弯腰身,瞬间躲掉了他们的劈掌。然后在弯腰的瞬间,双臂一展,各自痛击在两侧的两人腹部。 两人倏地面部扭曲,疼的跪地。 “啊!” 又只是一招,祁明夏驰骋大漠,如修罗般的武功,第一次显现在祁烨眼前。他不知来人是谁,神色里有着许多分猜忌。但见那人在击退他的三名护法后,又径直向自己这边走来。他身后的七位死士大喊:“杀了那妖妃,她是妖孽,妖孽!” 妖孽! 声嘶力竭的喊叫让柜子躲着的芊泽耳畔震响。她忽地忆起明月在合上柜门的最后,和她说的话:“芊泽,希望你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认为我是个妖怪。” 那时,他的眼神,是最悲的决然。 祁明夏扫了他们一眼,又望了望那依旧无神的明月。他一蹙眉,身子已是一动。 莫殇吓的连连挡在明月跟前,他没有一丝武功,却护主心切。 就在祁明夏的一拳就要打中莫殇的刹那,他忽的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推移。他黑眸一瞠,望下左边,祁烨飞身而来,掌风击退了他。祁明夏站定双脚,抬起眼来,不可思议的望着祁烨。 皇帝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 他一国之帝,为何要集结这些妖人,给这妖妃办法事?他先前以为是他被这妖妃所惑,才会如此,但与此看来,他根本就是一个深藏不露,却秘密甚多的人!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很不一样,无论对自己的态度,还是懒散的之国之道,都令他觉得,在他的身后一定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他甚至觉得,这个秘密关乎自己。 “来者何人,摘下面罩来。”祁烨还算淡定,他只出了一掌。 祁明夏哪里肯说,就在他与祁烨对视的同时,那余下七位死士已出手与祁烨对抗。但他们还未临近,便被祁烨的又一掌风,给扫到一边,纷纷撞击在墙壁。刘钦一见,在一旁大喊:“少爷,出手!” 这人杀心十足,若不先擒,所有人均会死。 祁明夏一蹙眉,又与祁烨打了起来。祁烨应招自如,祁明夏无比震惊。但祁烨也的招数也丝毫没有伤着明夏分毫。两人均是惊诧与对方的功夫,但高手过招,波及甚大,屋内被伤之处,比比皆是。 莫殇在一旁只是护着明月,双臂抱着宛如雕塑的他。他吩咐那些十二个女子字,只道:“你们不许动,不能动!”明月必须沐浴她们的血一个时辰,不能中断! “喝……” 明夏一拳正击祁烨的胸膛,本以为会伤之甚重,哪知祁烨一抬目,却是邪佞之极的笑。他胸膛一挺,把祁明夏弹了回去,明夏一咬牙,又闪身攻其背部。祁烨并未回头,居然只是轻松一闪。 祁明夏用尽掌力,一掌劈下去,把地一路劈裂,竟直直的向这那角落的柜子袭去。 芊泽感到那掌风倏地的袭来,双眸惊恐的睁大! 她无法动弹,也无法喊出声,只能任由那掌风劈来。 心跳倏地停了,她只能等死亡。 然而,就在地被这掌风劈开的瞬间,一直表无表情,仿佛没有魂魄的红衣男子,身子却忽的一动。木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明月抽出了浸没在血里的手,蹬地跳了过来。 他挡在柜子面前,瞬间遮去了芊泽所有的视线。 这一瞬间…… 她耳朵里,只听见,男子骨骼碎裂的声音。明月闷哼了一声,那红色的背影,便从柜子上滑了下去。 女子瞳孔一缩。(未完待续) 绝痛 芊泽的呼吸就在此刻,突然断竭。那红色的光影从眸中滑落,旋即出现的是祁明夏还未收掌的手势。那黑色的袖襟下,淡紫色的琉璃光一闪,瞬间刺入芊泽眸子。 那是哥哥送给她的守护链,也是她送给明夏将军的礼物。 她一时间脑间空白。 而与此同时,明月受掌之后,衣襟被掌风吹开。祁明夏与那七位死士均是大诧,他们要杀的妖妃竟然是一个男人! “月宫主!”莫殇惨痛大呼,他万万没有想到处于失魂状态的他,会兀自动起来。随着他一喊,众人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祁烨本是冷漠的脸庞,也霎时变得狰狞。他赫然转身,毫无预期的就推出一掌,祁明夏猝不及防,被硬生生击中左肩。他连退数步,祁烨疾步追来,又是要出招。 七位死士见皇帝招招狠毒,杀气腾腾,便上前挡住已身受重伤的祁明夏。祁烨双目猩红,对来人显然不屑一顾,横扫衣袖,一道利气划破空气直直袭向七人。他们本以为可以对抗,却哪知被利风力量甚大,竟一口气连斩了六人,最后一人也只剩半口气。 此刻的祁烨已不再自抑,体内沸腾的血液令他杀红了眼,数招便把寝殿损毁殆尽。 刘钦在一旁,甚觉大事不妙,这皇帝武功势不可当,将军压根不是对手。他上前扶过明夏,疾步便往后退。祁明夏大汗淋漓,见八位死士已全军覆没,心里很是悲愤。那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名死士知明夏心有不服,于是便拽起他的裤脚,说到:“少爷,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罢,他奋身向祁烨一扑,以肉身挡住他的攻势。 仿若在空气中投出无形之剑,那死士瞬间便被此无形利剑割的支离破碎。刘钦见那人已牺牲,忙大喊一声:“少爷,走!” 祁明夏一蹙眉,才飞身跃起,强行破了瓦顶,逃了出去。祁烨本想追上去,但跌在地上的明月却突地重咳出声。众人靠了过来,见他口吐鲜血,意识模糊,不禁悲恸万分。莫殇跪下去,把他从地上扶起,老泪纵横道:“宫主,这是为何呀?” 他为什么要挡下那黑衣人的一掌,他是想保护什么?想到此,众人才忆起此事,纷纷把目光投向明月以死相护的镂空木柜。祁烨双拳紧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一甩袖木柜的门便破碎飞开。 柜门消失后,里面躲着的女子才曝露在众人眼底。祁烨黑眸一瞠,不可置信的望着芊泽,而此刻的芊泽只是半张着嘴,目露惊恐,泪湿满襟。 “芊姑娘?”莫殇讶然出声。 其余两名护法瞥了莫殇一眼,但见这女子他们根本不认识,于是便起了杀心。其中一人已执刃欲要袭之,但手臂刚起,地上昏迷的明月却又突地拽住他的手。 “不……准动她……” 他气若游丝的说到,抬眸时,焦距不弃的瞳仁里竟有着出人意料的凛然。祁烨下一秒,便出手折了那护法的手腕,他吃疼一喊,刀刃掉落。 祁烨目光冰冷,他上前把芊泽抱了出来。在发觉她被点穴之后,立马解开了她的穴道。芊泽一能喊出声,便扑向明月,悲戚大喊:“明月!” 红衣男子全身无力,只是缓缓的抬起头来,对芊泽锡起一抹笑。 “芊泽……” 旋即他便像用劲了所有力气一般,全身一软,昏死过去。 “月宫主!” “明月!” 明月已经昏迷了有四天三夜,芊泽不离不弃的守在他身旁,片刻不曾懈怠。她木纳的坐在床沿,失魂落魄。脑子里不断的重复那日,男子飞身挡掌的一幕。只觉得,她的心也仿佛连同他决然滑落的背影一般,跌入深渊。 祁烨缓步走了进来,凝望芊泽瘦弱的身影。 他没有问她只字半语,也没有怪她分毫。或许一切本就是冤孽,他走到女子跟前,轻唤了一声:“芊泽。” 芊泽迟迟扬起脸来,怔忡望了他半晌。 “他为何不醒?” “他会醒的。”祁烨淡淡回答,只是眉宇间的忧伤却浓的化不开。芊泽一挤眉眼,极大的泪珠滚落下来。莫殇已和她委婉述说,明月活不过半个月,即便是他醒了,他也只能等死。芊泽不信,追问他为何,莫殇却只是摇头缄默不语。 “为何不医他?” 芊泽从臆想折回,又是问道。祁烨语色波澜不惊,依旧温淡:“医不了。” “为何医不了?” “芊泽。”祁烨突兀的打断芊泽的发问,他上前蹲下身,深深望着芊泽。女子扭过头来,与之四目相接。祁烨一挑眉峰,薄唇咬启:“这是他的命,这是我和他的命。” 这句话仿佛是从他牙缝里挤出,带着深切的绝恨。 女子一愣,但男子已兀自起身,转身离去。空寂的寝殿内,只留下微有错愕的芊泽,她楞了良久,才又重新把目光投向床上的人儿。 命? “嗯……咳!”忽地,榻上的男子胸膛一起伏,咳嗽着醒来。芊泽清眸一亮,忙凑了近。明月缓缓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半晌才从朦胧的视线里,辨出芊泽。 “明月,你感觉怎么样了?”芊泽忙不迭的问。明月却只是静静的看了她许久,只字不语。芊泽忧心如焚的唤了再唤,他才抬起手来,抚了抚她的额发。他动作如此轻柔,那皓白的手指,轻的向阵风。 芊泽一顿。 “芊泽……” “嗯,嗯,我在。”芊泽见他喊她,点头如捣葱。明月却一眯眼,迟疑了一会儿,才淡淡启音:“你都看见了?” 他神色里闪烁着一抹急切,芊泽愣了愣,才重重点头。她躲在衣柜里,那夜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她的确都看见了。 明月举在空中的手一顿,凄凉的勾了勾嘴角说到:“你会害怕吗,你会认为我是妖……”芊泽握住那苍白的手,打断摇头道:“不,不,明月就是明月,什么其他的都不是。” 她应该怕的,毕竟那是血淋淋的场面。只是因为是明月,她却无法害怕,更无法认为他是什么妖孽。明月展颜一笑,黑眸无力的眯起,又说:“芊泽,谢谢你。” 芊泽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悔恨的闭上眼:“不,明月,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错。”若不是她阴差阳错的跟了明月去,如果不是她好奇心作祟,或许明月现在都是好端端的。他为了自己挡下那致命的一掌,这恩德该如何报答。若是他死了,她一辈子都不能安心,都要活在悔恨当中。 明月仿佛是瞧出她的想法,安抚道:“芊泽,这不是你的错。” 女子睁开眼来,深深注视他。 床上的人微微轻咳,旋即又说到:“这是我的命……” 又是命? “命?” 明月凝视芊泽,嘴角浅浅的勾起,那笑意淡在风里,无比凄凉而嘲讽:“我本不该活在这世上,我太疲倦了……”一次又一次的为了活下去,而无法做真正的自己。他是造物者遗落的损品,他是不完整的,是多余的。 芊泽听不懂明月的话,但是他语色里的悲凉,竟让人彻骨的寒。 “芊泽,我和你讲一个故事,你可愿意听?”明月的声音,轻而远,仿佛是从梦里传来一样。芊泽默默点头,静静的听他说。明月缓了缓气,目光轻挪,无焦距的投向那不远处摇曳跳跃的芯火。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他身体里留着一种叫魅生的血。” 女子听罢,身子一顿。 魅生? 芊泽霎时便想到那本厚重的古书。 男子未有发现芊泽异样,却只是娓娓道来:“魅生是人,也不是人,魅生能惑人心智,所以世上的人都畏惧厌恶,他们说魅生便是妖孽。” 那泛黄的书页上,蜿蜒的字迹赫然脑海。 魅生者,妖也…… 女子禁不住惊愕,但却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的继续倾听。明月思绪已飘到很远:“魅生一般都生为女子,称做阴魅。身为阴魅的女子一定都有绝世容颜,她们是人们口中的祸水。”因为会惑人心智,男人们见过一次便趋之若鹜。他们为这阴魅而明争暗斗,不惜血流成河。 “可是,这个孩子很不幸。”他一挑眉尖,顿了顿又说:“他是个阴魅,却偏偏生做男儿身。” 芊泽清眸一瞠,握住明月的小手,忽地的一紧。 “他是个不完整的魅生。” “呵呵……” 明月惨淡一笑:“他是个男人,身体里却流淌着阴魅的血。这些血,是残酷的,它一边保护着这个孩子,一边又让他痛不欲生。阴魅是不能生成男子的,这些血一旦发现,就会要了他的命。”这么多年,为了躲避血咒,他每三年在魅血沸腾的时候,沐浴女子之血,骗得它们暂时的安宁。 然而,这么活着太累了…… “这个孩子,为了活着,害死了很多人。”明月俊眉一动:“他太累了……” “明明有着一颗男子的心,却无法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不能对女子动情,因为他身上的血,不让……”他说时,竟望向芊泽,那黑眸幽若寒潭。芊泽与之对视,只觉得心上的某处开始碎裂。他说的每个字,都让她心如刀绞。 “而且……”仿佛是不愿意被她瞧出心思,明月又赶紧敛起那深情的目光,又说到:“他有一个正常的哥哥,一个双生的哥哥。” 芊泽目光一凛,感觉一件被尘封许多年的事,正在浮上水面。 “他们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一个叫明月,一个叫明夏。” 电光火石闪过芊泽脑海。明夏?明夏将军?她半张着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又骨鲠在喉,无法发声。明月莞尔一笑,说到:“我知道你很惊讶,但这是事实。只是,明月知道明夏的存在,明夏却不知明月的存在。” “他们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笑着说这些悲切至深的话,更令人心疼。 “一个是光,一个影。明明是双生,却天差地别。哥哥能徜徉在阳光之下,在大漠驰骋,弟弟却只能躲在阴处,忍受病痛。他得不到哥哥一样的强壮体魄,他无法长的和他一样高大,永远无法……”仿佛说到心中最痛之处,明月的手紧攥,眉也不自觉蹙起:“甚至,他都无法喊他一声……” “哥哥……” 这两个字极轻,敲击在芊泽耳畔时,却铿锵作响,生生作疼。 泪顺颊而下,芊泽下颚颤抖,却忍着不哭声。 “明月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一个又一个三年,却始终躲不过命运的手掌。神说,他是不该存在的,他是妖孽,他该死……” “哈哈……他该死……他该死!”他痛极反笑,泪从他黑眸之中夺眶而出。芊泽扑向他,抱住他因笑而狠狠颤抖的身体,她哭喊道:“明月,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是该死,明月!明月!” “哈哈!” 他边哭边笑,笑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胸膛里所有曲藏的气焰,一应宣泄。他活的好辛苦,他被人遗弃,他被人喊妖妃,被世人唾骂霍乱朝纲。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痛,谁能亲昵的唤他一声明月? 他是什么?谁肯认他? “明月,明月!” 芊泽死死抱着他,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遍一遍的喊他。 过了许久,明月才平静下来,他仿佛用力过度,竟有悄然的晕厥过去。芊泽抱着柔若无骨的他,许久才抬目,望见他泪痕满布的脸庞。他双目紧阖,渐渐向后倒去,芊泽放下他,愣愣的望了半晌。 他知道那一掌是明夏将军打的吗? 他的孪生哥哥,竟亲手伤了他的性命…… 为什么…… 芊泽一抬目,饱含的泪水瞥向窗外的一片凄清月光。 上天啊,你怎会如此残忍……(未完待续) 转折 锦阳军部。 夜色里,一行瑰鳞铠甲的御林军奉旨夜访军营。泷克带着三十精英亲卫,来势汹汹的直奔祁明夏的营地。皇帝临行时的吩咐犹然耳边:“泷克,那夜里皇宫里似有刺客的事,朕准备交付你查实。”祁烨神色肃冷,泷克自知事态严重,赶紧抱拳应下:“皇上吩咐,臣下自当赴汤蹈火。” “不是什么大事,那夜里刺客意外与朕相遇,朕的亲卫伤了他左肩。此人武功甚高,天下屈指可数。放眼沁城,临近皇宫又身怀绝技的人,一目了然。”皇帝一挑眉峰,意味深长的睨了一眼泷克。泷克先是一顿,心底虽已有人,却还踟蹰在口。 “明日夜里,你带上人去锦阳军部。”祁烨反过身来,冷漠启音。泷克这才霍然跪下,应道:“是,臣已知该如何。” 祁烨勾唇一笑,却分外森冷。 泷克从臆想中折回,刚巧已得到锦阳军部的接待。军部的首领诚惶诚恐,一见来人忙抱拳问道:“少将夜访,不知所为何事?”泷克瞥了他一眼,神色甚是高傲:“四天前,皇宫里来了一拨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没给小将逮着。这此小将特此奉命,来审查有无可疑之人。” “刺客?”那首领面色一白,旋即忧心忡忡道:“不知皇上可还安好,有无被歹徒所伤?” “皇上真龙天子,哪里能被几个无名逆贼所害?”泷克含笑,首领忙到:“是,是。” 泷克一甩披风,摸样威风凛凛,又说:“我已查了沁城多出可疑之地,锦阳军部是最后一处了。首领快快带我前去军营。” “属下领命。”那男子起身,忙不迭的带人进了扎营之处。那几十人浩浩荡荡的举着火把而来,刘钦站在明夏寝屋前,遥遥的便看见了。他一凛眉,转身便入了屋,说到:“将军,泷克少将带了来查营了。” 祁明夏左肩几乎骨骼碎裂,血流不止。这几日稍稍有些转机,但查起来仍旧一目了然。明夏坐在椅上,神色凝重,思忖片刻后说到:“刘钦,来替我准备。” 刘钦嗯了一声,便随明夏入了内屋。半晌过后,泷克带着人已查询了锦阳军部的所有军营,那首领本以为他会满意折回,却哪知他说到:“听说明夏将军的三百亲兵也是扎营在此,可有此事?” “当然。”首领颔首,忽地像是意识到什么,说到:“难道少将也想?” “有何不可?”泷克挑眉。 “明夏将军乃是客,这样不合礼数吧。”那首领对祁明夏钦佩之极,心下自是不愿意。泷克冷哼一声,睬也不睬他便大步流星的带人去了明夏寝屋。刚要踏进去,刘钦便出来喝声:“来者何人,敢扰了将军休息?” 泷克定神望了他一眼,神色里满是不屑,但却依旧中规中矩道:“属下泷克,乃是御林军统领,此次奉命检查军营。” “原来是泷克少将。”刘钦也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将军已安置,少将还是明日再来吧。” “呵呵。”泷克一笑,又道:“这事十万火急,让刺客跑了,小将可担待不起。” “你什么意思?”刘钦一眯眼,神色凝重。两人冰火交接,强势对峙,但内屋里却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男声:“刘钦,让泷少将进来吧。” “哼。”刘钦一甩袖子,泷克便带人入内。泷克进屋之后,一双眸子四处打量。不一会儿,祁明夏便掀开内屋帘幕,出来了。他一身黑色素衣,气宇轩昂,丝毫没有半丝受伤的模样。 “将军安好。” 泷克还懂得礼数,抱拳请安。祁明夏一扶:“少将多礼了。” 泷克起身后,笑道:“将军莫要怪小将鲁莽,只是此时事关重大,小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自然是懂。”祁明夏含笑,神态稳然。 泷克这才挥手,命人四下搜寻。半晌过后,去人纷纷回禀:“少将,并无异常!” 泷克微微颔首,又抬目笑言:“将军,小将既然已例行完了公事,自当告退,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见谅。”祁明夏听他说,依旧是只笑不语。刘钦见泷克要走,心下舒了一口气,说到:“让属下送送泷克少将吧。” 泷克瞄了他一眼,又重新望向明夏,又道:“皇上对将军甚是器中,几次对小将多番叮嘱。说小将和将军乃是同辈之人,却不及将军半分英武。小将甚是惭愧。皇上让小将对向将军学习学习,将军可否待见?” “那是自然。”祁明夏负手而站,眉峰微微一翘。泷克听罢,竟上前一步,向明夏伸过手来。刘钦在一旁霎时白了脸色,祁明夏却稳若泰山般不躲不闪。泷克一手落在明夏左肩,说到:“泷克对将军仰慕之极,又小将军二岁,不知可否唤将军一声哥哥?” 刘钦一咬牙,只觉腹中翻滚。 好恶心! 祁明夏笑道:“只怕是我没有这个福分,少将抬举了。” 泷克的手按兵不动,祁明夏也是波澜不惊。泷克见明夏委婉拒绝,不怒反笑:“呵呵,将军不愿意,泷克也不强求。后会有期。”他告别时,那手才动起来,在明夏左肩不紧不慢的敲了三下。 祁明夏被敲的不是很疼,他本以为他会出重招,哪知他只是轻轻带过。泷克走后,刘钦才靠了过来,吁出口气:“可把我给吓死了,那泷什么克的,不是好东西!” 祁明夏蹙蹙眉,忘了忘自己的伤口。似乎并没有被击破,刘钦也觉得安然无恙,哪知明夏一转身,刘钦却大喊:“将军!” 明夏黑眸一瞠。 “血从肩后,溢了出来了!” 殿内未有点灯,凄然的月光成了仅有的光源。祁烨默在阴影里的身子一转,径直对上泷克缓缓伸出的手。他伸的是手背,翻转过来,那赫然殷红的血渍才撞入眼帘。 “皇上,他左肩的确受伤。”泷克不抬首。 他虽是高傲,但也是名高手。那几掌没有攻击作用,纯属是催化之意,若是有伤者在身,不自觉便会伤势加重。明夏血本就刚止,即便包裹了多少层纱布也是惘然。 祁烨不语,定神的瞧着那有些狰狞的血渍。他望了许久,久到泷克以为他在出神。他抬目,偷瞥了一眼,才顿觉皇帝的异样。 他的眸子深到未有一丝颜色,直直的盯着那自己的手掌。 “皇上?” 泷克试探一问,祁烨却突地勾起唇畔,诡异的笑了起来。先是笑的十分小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空气一般。但旋即,笑声一声高过一声,最后他打开怀抱,扬起头来,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不知是为何,泷克只觉得这笑声极尽凄凉,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 祁烨转过身去,依是大笑不止。 而与此同时,濮央殿外,红衣男子单薄孱弱的身子,正靠在门柱上轻轻战抖。那诡谲十足的笑声,尖锐的击入耳畔,他几欲以为自己快聋了。那笑声持续了很久,他也死死伫立在原地,许久。时间如刀刃,逐渐剜去他的血肉,到了最后他竟也不抖了。 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缓缓的回了婪月宫。 而此时此刻的小院里,芊泽夜不能寐,辗转了数次又起了身。划了火苗重新燃起那灯芯,整个屋子黯淡的亮着。她坐到书桌旁,那本厚实的古书仍旧摆在面前,她翻了好几道,关于魅生的所有解释都被人给撕去了。她实在是想不通,谁会潜入到她屋子里,把这个东西给撕去了呢? 她分外苦恼,也心急如焚。她本以为那几页里或许会有对明月血咒的解释,说不定,也有诊治之法。 但如今,她什么也寻不到了。 想到明月,芊泽只觉得心头剧烈颤抖。他的话犹然耳边,令自己久久无法平静。明月,明夏,明明是双生,却天差地别。若是有朝一日,明夏知道他曾亲手伤过明月的性命,他该如何是好? 冤孽…… 芊泽想时,手已不自觉的翻动书页。忽然一张熟悉的图画撞入眼帘。依旧是简简单单的六片花瓣,芊泽花的摸样完整的呈现在书的另一角。芊泽一定神,仔细观看起来。字还不是认得很全,她又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 之前的信息,在藏书阁的那本药书上,和老花匠的口述里她已了如指掌。只是书页的最后一行字,却令她在一瞬间,呼吸竭然。 “传言,集千朵则医百病,故名芊泽。” 千朵则医百病? 芊泽缓缓站起,意思是如果说她种出一千朵芊泽花,那么明月的病,她也可以医?想到此处,芊泽心中又燃起熊熊火焰。她顾不得夜半无人,拾起外衫便风风火火的往花圃里跑。花圃里此时,已是万籁俱寂。 几个守花圃的花匠,自从上一次洛羽晴种出芊泽花后,便过的十分安宁。夜里突闻敲门声,他们也十分诧异。 “谁?” 开门人,揉着惺忪的眼睛,实在不解这子夜之时,谁会来这里。 芊泽一脸兴奋,说到:“我是婪月宫的宫女芊泽,我问你来要芊泽花的种子。”她单刀直入,那人却一愣。芊泽花皇帝不是说不需要再种了吗?怎么又有人来讨? “你可是奉命前来?”他狐疑一挑眉。芊泽一愣,居然结结巴巴的撒起谎来:“是,我是奉了婪妃娘娘的旨意,她性子急,说要种子,立即就要。” 素闻婪妃阴晴不定,那人也信了半分,放了芊泽进来。他进屋取出种子,递给芊泽:“拿去吧,这东西呀,我也不爱看着。”这里的花匠们听闻过为此死过多少多少人,心底都觉得此花非祥物。芊泽接过种子,鞠躬道谢:“谢谢你,谢谢!” 语罢,她便抱着种子跑了起来。 她想起洛羽晴。 她毕竟种活过一次,只要再肯试,一定会成功的! 此刻的芊泽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不愿意放弃。她绷着心头的一根弦,跑的香汗淋漓。羽欣殿也是沉入一片寂寥,小苑守夜,提着纱笼遥遥的见到跑来的人,心里一怵。她以为是鬼,吓的颤颤巍巍后退。 “小苑。” 芊泽唤了一句,她才定了神。 “芊姐姐?” “娘娘呢?”芊泽上气不接下气,小苑狐疑的看着她,这么晚了,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想到此,小苑一脸担忧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芊泽拍拍胸脯,又道:“我有重要的事,找羽晴。” “你随我来。”小苑牵着芊泽往寝殿里去。夜色深沉,洛羽晴却还未置寝,她伏在案几上,悉悉索索的在写些什么。但由于她背对芊泽,她便不得而知。 “羽晴。” 芊泽唤了一声,洛羽晴像是被惊的不轻,手臂一收,居然慌慌张张的盖住书案上的纸张。她转过身来,一脸阴翳而尴尬:“芊……芊泽?”芊泽心下狐疑,心忖她在写些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被发现? 但旋即,心头的焦急掩过了她这个念头。她跑上前几步,把怀里的瓷碗双手递给羽晴。洛羽晴定眼一看,双眸瞳孔一缩。 “什么意思?” 芊泽哽咽道:“羽晴,帮我把这花种出来可好?” “为什么要种?”洛羽晴眼中有着深深不解,她语气冰冷,遥远之极。想到明月的芊泽,只觉得泪涌不止:“求求你,羽晴,你帮我把种子种出来可好。我们再试一试,再种种,好吗?” 洛羽晴低敛眼帘,眸中无有神采:“你种这些,可还是为了讨好皇上?” 芊泽一愣,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呵呵。”羽晴淡淡一笑,说到:“芊泽,你总是这么蠢。” 女子听罢,身子一僵。 “那次的花,是我烧的。我为何要烧它,你便没有想过?”羽晴挤了挤眉眼,终是扬起杏眸。芊泽杵在原地,一时没了话语。 “那花根本不是我种活的,我对你撒谎。我根本没抛出去种子,那朵花就是你自己种的,我不想你夺了我的功,才骗你的!”她咬了咬唇,脸色惨白。芊泽身若僵石,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不要再来找我种什么花,我种不活!”她咆哮了一句,旋即转过身,以冰冷的背影朝着芊泽。芊泽连退了数步,怔忡的望着碗里一颗颗黑的诡异的种子。 她种的? 那花是她种活的? “小苑。”洛羽晴见芊泽持久不语,心中很不耐烦,厉声喊到。小苑上前,应道:“娘娘吩咐。” “送客。” 送客? 芊泽倏地扬目,不可置信的望着女子决然的背影。她竟连瞧也不瞧自己。客?她是她的客? 小苑听罢,先是神色难堪的瞅了一眼芊泽,继而弱弱说到:“芊姐姐,你还是走吧,夜已深了。”芊泽缓缓的挪过脸,与之对视,小苑牵起她,拉着出了殿门。临走之时还在芊泽耳畔,细细数说到:“娘娘最近,心情十分不稳定。而且日日躲在殿内,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小苑最近对羽晴的一系列行为都煞是不解。她竟然会要她从藏书阁搬出大批大批的书籍,而且也开始研究一些她摸不着头脑的奇门异术。 她噘了噘嘴,好心告诫芊泽:“所以,芊姐姐,你最近还是不要来的。过些时日,等娘娘给心情好了,我再和你说,好么?” 芊泽只听进去半分,她一语不发折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她彻夜未眠,实在无法想出自己究竟为什么把花给种出来的。她只是握着那种子,睡着了,什么也没有做。它为什么发芽了,为什么? 天已泛鱼肚白,芊泽想了整整一夜,却依旧毫无头绪。她看时辰不早了,只得缓缓起身置办妆颜。哪知一夜枯坐,她腿竟有些软。女子手慌忙一撑,竟不小心的磕中桌沿。桌沿起了半根木刺,霎时把她的手给刺破了。芊泽吃疼一喊,瞬间把出血的手指放入口中。 温淡的腥甜在口中化开,她忽地像意识到什么一般,脑中闪过电光火石。 血? 芊泽静静站了半晌,突地转身,撞开椅子,径自往床榻上奔去。她慌慌张张的掏出刀饰,拔出刀鞘,又跑回桌边。她把受伤的手指搁在刀下,想也不想的割了下去,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桌上的瓷碗中。黑色的种子,便纷纷侵染鲜血。 芊泽抱起这瓷碗,又往花圃里跑去。一颗颗全都埋了下去,此时太阳已初露,晨曦之光溢满整个花圃。女子蹲在它们身边,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 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发芽! 一定要发芽!(未完待续) 破灭 骄阳似火,热辣辣的灼烧大地。花圃之中,热气氤氲。两个花匠小生搬着几盆花栽走了出来,见不远处的女子依旧纹丝不动的蹲在那,一时交头接耳。 “那姑娘,是不是从昨夜里就待在那了?”眼大的小生瞥了一眼,继而疑惑道。另外一个高个的小生摇摇头,否定说到:“该是不可能,昨夜里蹲到现在,哪受得了?” 那明眸小生微微颔首,却又不解嘟囔:“不对呀,她穿的衣裳分明就是一样的。”他上前一步,定眼一瞧,笃定道:“你看,就是她,我准没说错。” “那可不得了呀!” 高个的一吃惊,赶紧把手中的盆栽放下,忙不迭的跑过去。澄目小生跟在后来,两人走到女子跟前,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嫩黄的罗裙被泥土染脏,芊泽抱着双膝,目光呆滞的蹲着。那高个小生垂下脑袋,见她眸中的已无神色,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地上,一时不解:“姑娘,你在看什么?” 女子不语。 “她该不会是……是中邪了吧!”明眸的小生在后面有些害怕。这女子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也不知所为何事。那高个的听罢,撞着胆,轻轻推了芊泽一把,女子岿然不动,宛若雕塑。两男子面色一阴,连连后退。只是,推过之后,一直缄默不语的芊泽才缓缓启音,她声音暗哑:“我不碍事,你们走吧。” 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 那眼大的小生心下畏惧,扯了扯高个小生的后襟。那人一转脸,与之对视之后,便悻悻无趣的说到:“既然没事,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待会你殿里的姑姑找来,可不好。”说罢,两人折回离去。如此一来,空旷而灼热的花圃里,又只剩下芊泽瘦弱蜷缩的身影。 那两人刚走了几步,那明澄眸子的小生却一路时不时的回望,忽的说到:“你看,她是不是哭了,我见着眼泪了!” “真的,真哭了。” 高个的男子一瞠目,也望了过去。远处女子侧颊,有行透明的液体徐徐滑下,阳光下,分外璨亮。 “她哭什么?” “谁知到呀,走吧,走吧,也碍不着我们的事。”那高个的男子一蹙眉,索然无趣的拉着后面的人走。两个人扬长而去,时间仍旧分分秒秒的过。仿佛经历了一个多世纪,芊泽面前的泥土里,依旧未发生任何事情。 她等的已经够久了,久到她的心已满布沧桑。 月如弯弓,孤寂的挂在天际。夜里,听见懒洋洋的蝉声在四周骤起,尖锐的仿佛是一种嘲笑。芊泽终于眨了眨眼,干涸的瞳仁里又泛出一行清泪。她下颚开始不可遏止的颤抖,她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希望破灭。 花没有开。 它根本不需要血,不需要。 她想不出来了,每一个细节她都一一回忆了,都狠狠挖掘了,但是,她什么也找不着。 为什么,为什么…… 上天啊,为什么不给明月一条生路。 为什么呀? 女子哭啸出来,终于瘫坐在地。这时,一高大的人影忽地伫立一旁,他一语不发,敛着纤长的一扇睫毛,一瞬不瞬的凝视女子。芊泽哭了半晌,才侧过脸来,与之对视。她知道他站在自己身边已久,但她只想找个机会,宣泄一番。 她继而又哭了许久。 祁烨忍不住心疼,最终低身,把她抱了起来。他把她哭得梨花带雨,已然模糊的小脸,轻轻的埋在自己胸前。他安静的拍着她的后脊,每拍一下,芊泽抓着他胸襟的手,就愈使力一分。他拍了良久,才低沉而温柔的启音:“芊泽,这不是你的错。” 女子的咬着牙,嘴唇似乎要凝出血来。 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她是多么的自责,只要明月多痛苦一分,她就多悔一分。她为什么要跟着他去,为什么要那么好奇,她是这么不可饶恕!芊泽紧攥的小手,愈揪愈紧,她无法停止哭泣,只是到了最后,她也感到无比的疲倦。倦到不知不觉中,已在男子的怀里,沉沉睡去。 祁烨黯然的黑眸,深深锁住芊泽。他凝视芊泽许久后,忽地一闭眼,双臂一紧,把她狠狠的揉入怀里。仿佛她是他世界上,唯一仅存的宝物。他的难过,无助,在这样无人知晓的一抱中,才得以宣泄。 他难过,却无法哭。 “明月。” 芊泽甜甜一笑,温婉柔美的脸上,靥生双颊。明月迷迷糊糊的醒了眼,焦距渐渐清晰,才见到女子在自己面前,一晃一晃的皓腕。一个五颜六色,霎时好玩的布偶赫然眼帘。他痴痴一笑,羸弱的脸上稍有血色。 “这是什么?” 他伸指无力的勾了勾。 芊泽噗嗤一笑,说到:“明月你啊,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明月把眸光缓缓而机械的转到她身上,弱弱说到:“芊泽,你笑话我……” “我才不敢呢。” 芊泽一皱鼻,煞是调皮:“我哪敢啊,向来都是明月揶揄笑话我,我只有认命的份。”仿佛时光回溯,芊泽的笑一尘不染。明月恍惚间觉得,一起都好完好如初。他还是那个刁钻尖刻的婪妃,而芊泽也还是一个拥有柔婉笑容的芊泽。 “明月,这个叫布偶,是我新做的。”她又把手伸向男子,明月一睨,莞尔一笑:“它好丑。” “是啊,但是它很好玩,你看!”她藏在木偶里面的五指,开始伸展挪动,她压低嗓子,怪声怪气的说到:“明月,明月,我是大宝,我是大宝!” “哈哈!” 明月霍地的大笑,却惹得胸间燥热,笑声演化成了咳嗽声。芊泽一愣,脸色霎时一沉。明月却又缓过劲来,继续大笑:“咳……大宝?大宝是什么?” “大宝是一只狗,一只长的很丑的狗。”芊泽眉眼一展,喃喃说来。她乖恬的跪在明月床前,一颗小脑袋,又恢复朝气勃勃的摸样。她见明月开心,又摇起那布偶:“大宝,告诉我,你喜欢谁啊?” 芊泽认真的问那布偶,旋即又捏着鼻子,连连道:“大宝喜欢明月,大宝最喜欢明月了!” 男子听罢一愣,居然没有笑。 潭目里闪过一丝光芒,他竟怅然的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那木偶。隔着布料,芊泽感觉到他温柔的抚摸,她望着他,一时竟要忍不住泪。但她强憋住那酸酸的泪意,吸吸鼻子,展颜又道:“大宝喜欢明月,那明月,你喜欢大宝吗?” 她翘翘黛眉,认真的注视明月。 明月把目光挪向芊泽,回视了她良久后,才蓦然一笑,竟是纤尘不染:“喜欢……” “明月最喜欢大宝。” 他说时,俊眸轻眯,瞳仁里仿佛有碎银万千,璀璨如星。芊泽手一颤,双眼已泛红,她把手从木偶中伸出,转而握住明月的手。 “明月,还疼吗?” 这几日,他血咒爆发的次数愈加频繁。每一次,芊泽都不忍观看,只是在殿外捂着耳朵,躲的远远的。但却依然抵不住,他那撕心裂肺的吼声。她知道,他的血在他娇弱的身子里沸腾,无情的灼烧五脏六腑。发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钻心蚀骨的痛,都是生不如死的疼!但等到血咒一过,他却如被瞬间抽去力量一般,晕厥过去。 醒着是痛,不痛时却是昏迷。 像这样,好端端的时候,是多么难得。 想时,芊泽把他冰冷的手掌,放在颊边,浅浅摩挲。以前她守在最亲的哥哥身边时,她也是如此,握着他的手。 “不疼。” 明月淡淡摇头。芊泽听罢,浅浅勾唇,双手盖在他的手上,想是无论如何都要温暖他冰如寒澈的双手。 “芊泽。” 过了许久,明月才轻轻一唤。 “嗯?”女子扬目。 “你还记得我给你唱的歌吗?”他薄唇轻启,芊泽听罢先是一愣,继而点头:“当然记得。” 她犹记得,明月宛如天籁般的歌声,潺潺如溪水滑过心畔。时而飘渺,时而坚定,有种直击人心的震撼力。那歌罢时,不仅潸然泪下的感触,铭刻入骨。 “我再唱一次给你,可好?” 芊泽微懵,旋即重重颔首:“好。” 明月淡淡一笑,张开口来,那喉间吐出的音色却让芊泽在一瞬间,如遭雷击。 这…… 不再是如涓涓溪水般温婉的嗓音。明月的歌声,嘶哑而粗噶,仿佛喉咙被撕裂一般,发出一沙哑不全的音调。他断断续续的唱了两句,刚发出第三句时,他却倏地的缄默。明月一蹙俊眉,双手使力的紧攥。 “对不起,芊泽。” 他的嗓音全坏了,全被那血咒剥夺了去。他再也不能发出犹如天籁般的歌声,那个明月已远离,他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芊泽在一旁,先是只字不语。 明月受伤的神色溢于言表,他微微偷瞥了一眼女子。却见女子没有半丝讶异与伤心,她只是温淡的笑着。 “明月,你唱不好了,还有我。” 明月一愣。 “我唱给你听,可好?”芊泽眉黛轻弯,皓齿微露。明月怔怔然的望着她,一时竟是无语。但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女子已然启音。 蝴蝶小时候就是毛毛虫。 爬来爬去,钻来钻去,钻的真可爱。 爬呀,爬呀…… 长大一定会飞! 依旧是五音不全,找不到调,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女子笑着唱着,却在不知不觉中,竟泪湿满颊。到了最后,她竟是边哭边笑的歌唱,看起来好笑而狼狈。明月听着这些已然匪夷所思的歌词,和不着边际的歌调,他还是觉得那么好笑。可是,为什么,他也笑到哭了呢? 他朗朗大笑,却也止不住在脸上,纷纷滑落的水珠。 为什么这样不堪的歌声,却令他觉得旖旎动人? 有什么在胸膛里溢满,沁的满心又痛又暖。 烛火摇曳,在墙壁上镌刻出着两个隐隐跳动的身影,它们相视而对。 她唱,她笑,她哭。 他听,他笑,他哭。(未完待续) 哥哥 琉璃珠帘低垂,隔着稀稀落落的雨幕。芊泽的眸光穿过珠帘,远远的越过连绵宫阙,过的久了,视线里便模糊一片。婪月宫里,出奇的静,芊泽等了半晌,才待得莫殇出了寝殿。他缓缓走来,芊泽撇过视线,想从他微有闪烁的目光里,瞧出一些希翼的端倪。 但却依旧毫无所获。 “听说,你有去种芊泽花救月宫主?” 他想说些什么慰藉的话,却最终低声一问。 “嗯。” 芊泽颔首,又道:“但它不开。” 莫殇提起嘴角,勾唇笑道:“你和主上,都是这般的痴人。” “什么意思?” 女子清眸一瞠。莫殇却长眉微蹙,喟然一叹:“众人都以为主上是为了思念他母妃,才命人种芊泽花。然,那却不是事实。” “那他是……”芊泽刚说三个字,便已知莫殇说指,一时百感交集。莫殇见她领会,更是怅然:“主上他,看似无情,其实对月宫主却十分上心。种那芊泽花,也是因为那能治百病的传说。” 他边说,便踱了数步,又是一叹:“然而,这不过是一个传说。能不能治人,谁也没有试过,又有谁能肯定?主上他不过是,无法放弃任何一次机会。所以,我才说,他这股倔性,和芊姑娘你真是有的一比。” 听罢,芊泽低眸,睫翼微闪,却是没有说话。许久,她扬起姣好的小脸一问:“莫先生。” 莫殇看着她。 “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语色里带着急切的恳求,让莫殇实为不忍。只是,事已如此,再多做什么依是惘然。他注视芊泽半晌,只是淡淡道:“芊泽,你多陪陪他吧。” 女子轻懵,旋即蓦然一笑,竟是满颊苦涩。她缓缓调转过身子,步伐轻盈的走入殿内。明月半凭榻上,一张绝美而苍白的俊庞,倦意浓郁。芊泽本以为他睡了,哪知她莲足刚下,男子便倏地的微微睁眼。 “你来了……” 气若游丝,他连咳嗽的力气都已用之殆尽。芊泽上前,依旧乖恬的趴在他床边,关切道:“明月想吃什么吗?” 他眯眼,眸光低敛,只说:“我不饿。” “那明月要什么,我都去做。”芊泽抓起他的手,又是放在掌间捂热。明月轻然一笑,轻唤:“芊泽。” “嗯?” 芊泽扬起澄目。 “陪我去骑马。” 长原坡上,浮云低沉,遥遥望去仿若与天在尽头衔接。清风掠过,绿浪摇曳,矮矮的骚动在马蹄之围。芊泽不敢骑快,只是微微颠簸的前行,但前方的男子却若脱缰野马,尽情驰骋。他的快马畅意,打破了长原坡的宁静。行过之处,草絮飞溅,白袂飘飘。 “哈哈!” 他一扯马缰,调转过头来,云发在风中张扬纷飞。他不再穿着一件妖娆的红衣,此刻他披着素白的长衫,胸膛不羁的露出,风一吹鼓,他便宛如在天际飘逸的一片浮云。 “你不跑吗?” 明月笑意徜徉,翩翩少年摸样,惹人心动。 “谁说我不跑?”芊泽眯眼,也是勾唇扬笑。 “驾!”她一策马鞭,夹着马肚加快速度,一路追赶上来。明月见此,才转回身,摸摸棕红的马鬃,在那畜生的耳边耳语:“好马,好马,带我快些跑!”他觉得速度还不够快,说罢他一勒缰绳,那马像是真通人性,一时四足急奔。 “芊泽,你看,你追不上我的!哈哈!” 长长白色的衫纱,在风中翻飞若旗。男子躬身,驰骋时,宛若镌刻在山水画上的一瞥风景。那蘸的饱满的墨汁,把他的身影描摹的意气风发。马蹄上溅在草地上,声声清脆,伴着少年朗朗笑声,芊泽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她没有追上去,而是慢慢的踱步,举目眺望。 她嘴畔噙着笑,弥久不散。远处,明月像是一个不知疲惫的孩子,在辽阔的长原坡,驰骋淋漓。芊泽心想,他是不是在幻想,自己是在那边疆大漠,在飞沙走石的厉风中奔驰?抑或许,他只是想感受,哪怕一刻的少年心。 时间飞梭,转眼便是夕阳迟暮。少年跑着累了,竟变得出奇安静,他牵着马绳,又一步没一步的缓缓前行。他的目光放的很远,晚霞在天尽头,化作斑斓旖旎的红光,一簇一簇的燃烧在他清澈的眸子里。芊泽赶到他身边,跳下马来,站在他身边。 他也不看她,仍旧是凝望远处。 “明月。” 芊泽忧心忡忡的唤了一句。少年侧过头来,竟嫣然一笑:“有些累了。” 他说罢,缓缓伏下身,趴在结实的马背上。夕阳把他的白衣,染的殷红,宛如一朵火红的榴花。烙在芊泽视线里,格外刺眼。明月却闭上眼,说到:“芊泽,我不想停,再带我走走。” “嗯。” 芊泽乖巧的颔首,旋即牵起缰绳,带着马先行。 万籁俱寂,只有那缓缓的马蹄声,敲击在耳畔。芊泽心中不安,又唤:“明月,你睡着了么?” “没。” 他姗姗迟答,芊泽舒了一口气,又领着马走。 “芊泽。” “嗯?”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寂寞?” 他的声音沙哑而飘渺,芊泽静心倾听,生怕抓不住。 “当然会了,你若是不在了,婪月宫怎么办?到时候,我要被调去伺候别的娘娘,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她瘪嘴,满是委屈的又说:“所以,明月你不能不在。” 男子展笑,却始终不睁眼。他的面庞,苍白如玉雕的人儿,他轻笑了许久,最后说到:“芊泽,你也会撒娇了……” “呵呵。” 芊泽笑容恬淡,温婉柔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她继续牵着马儿走,明月的身子微微颠簸,他呼吸均匀,静谧的像要随时从空气中消失。芊泽强忍住心头的害怕,强装镇定的说:“明月,你看那夕阳,漂不漂亮?” “嗯,漂亮。” 男子仿若疲倦到,无法睁眼。他只是轻嗯了一声,依旧伏在马背,一动不动。 “小的时候,爸爸带我去过山上看夕阳。他说,那些晚霞是仙子们的裙裾,她们要回天庭去了。”她放眼眺望,云卷云舒间,仿佛真的有一个个翩翩离去的仙子。“爸爸说过后,我便问他,仙子们回去了,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说,等到日出的时候,她们就回来。” 芊泽眯眼,又重复:“等到日出的时候,她们就回来。” 明月静静的听,嘴畔的笑容,平静恬淡。许久之后,他才道:“芊泽,你说大漠的夕阳,是不是也如此般,一样好看?” 芊泽听见他提及大漠,一时心中倏地涌出一股心酸,语色哽咽道:“嗯,比这还好看。” “真的吗?” 他信以为真。 “真的,大漠的夕阳如血,红彤彤的像把天都烧起来一般。放眼望去,无比豪迈。”芊泽动情的说着,明月边听,边在脑子里也描绘出了这样的一幕。只是在他的脑海,那金旧的一片里,却俨然有一骑背光而立的战马。一个黑胄将士,巍然其上。 “芊泽。” 明月不睁眼,薄唇却轻启。 “嗯?”女子轻应一声。 “如果有一天……” 那脑海里的男子,伫立在风里,岿然不动。 “你见着了他……”明月眉眼微跳,那脑海里的人,正面朝夕阳。 “请替我喊他一声……” 仿若听见身后人的呼唤,那黑胄将士,缓缓回首。他的面容上,光影移动,轮廓一丝一丝的变得清晰。他听见来人喊他…… “哥哥……” 那将士,听罢,竟纤尘不染的展颜一笑。 在脑海望见那将士的笑后,一颗极大的泪,便不自觉从眼角滑落。明月伏在马背上的身子微微一斜,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此时有风拂过,温柔的拭去他那颗晶莹的泪珠,遂又上扬,飘向远方。那马也仿若通的人性,竟猝然止步,不再前行。 牵马的女子,霍地的一顿,也只是伫立在风里。 许久…… 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的低敛下脑袋。过了许久,直到那夕阳的余晖越收越下,她才肯继续拉着马儿走。她没有哭,却道:“我记得了……” 而与此同时的锦阳军部,祁明夏策马刚停,便觉得一股莫名的伤感从心头袭上。刘钦在耳边的话,置若罔闻。 “将军,为何这几日都毫无动静?按理说皇帝他若是所有发现,怎会按兵不动,调查的人也不见一个?”那日,泷克分明是来试探,既已试探出了,怎又没有下文?刘钦百思不解。他娓娓说了半晌,都不见明夏将军反应。他便狐疑的调转马身。 祁明夏停马,无缘无故的缄默不动。 “将军?” 刘钦唤了一声。 如果有一天…… 男子微微动了动身子,才抬起脸来。 一道清泪,不明所以的下滑。明夏瞠着黑眸,完全不知缘故,大手抚了抚脸颊,双指摩挲那滴落泪珠,竟还是滚热的。 怎会落泪? 你见着了他…… 刘钦更是哑然无语,他从未见过将军流泪。 祁明夏也是不解,他缓缓调转过身,夕阳在他背后。 请替我喊他一声…… 明夏回首时,光影在他脸庞上移动,使得轮廓一丝一丝的变得清晰。 哥哥…… 有风拂过明夏脸颊,温柔的拭去那道清明的泪痕。他的面前,正是残阳似血。(未完待续) 冷落 蒙蒙细雨把冬陵的景致,布上蔼蔼雾气。芊泽站在雨里,望着那石门缓缓打开。几个的壮丁,抬着那白玉棺走下地阶,半晌过后,他们便空手归来。那龙纹浮雕石门,厚重的关合,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纪。芊泽感到视线模糊,只是不知,那挡住双眸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她站了许久,才徐徐撇过视线。 围簇的白色人群中,那明黄的身影格外醒目。祁烨站在巨大的辂伞下,目光里空无一物。绵绵雨丝落在他缂金的靴尖,滴滴答答,仿佛溅在人心。他的侧影黯然无色,孤寂无助,芊泽一时心疼,神色里愈发忧伤。 她本以为他会看她,哪知,繁琐的礼葬仪式之后,他只是决然的背过身子,扬长而去。 之后的四五天里,她都没有见过他。 屋顶之约,仿佛不了了之。她等待过,只是回应她却是寥寥寂夜。她隐隐的感觉到皇帝的变化,只是他不言只字片语,她琢磨不出缘由。而且,明月一去,婪月宫便成了无主之宫。她和小珺日日整理那些旧物,却不见旧人,只能徒增感伤。 “芊泽,这个布偶,也是娘娘的?”小珺从床榻上,摸出那五颜六色的布偶娃娃。芊泽一怔,颤着手接过它。犹记得明月对它,展颜而笑。 “嗯。”芊泽颔首:“它叫大宝。” 明月最喜欢大宝了…… 他的声音宛如就在耳畔,萦萦绕绕不远离去。芊泽轻轻的抚摸它,坐在明月爱踩的绒毯上,一语不发。小珺见她又发呆了,只是喟然轻叹,摇了摇头悄然离去。每一次,芊泽忆起娘娘,都像是个偶人般,呆若木鸡,一想就是一整日。 她不愿意打扰她,便乖恬的合上殿门。 芊泽凝视那布偶许久,才伸进手去,摆弄起来。 “大宝,你想明月吗?” 那木偶重重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到:“想啊,大宝好想明月。” 芊泽的尾音幻化成一股无处可泻的悲凉,她哽咽的止声,那胸膛里的疼,火烧火燎。但忽地,女子伸在布偶里的手,感觉多了一份丝滑之感。 丝滑之感? 这木偶并没有用绸缎制作啊…… 她狐疑的微瞠清眸,把手伸出来。白色的丝质方巾赫然眼前,芊泽心下感到蹊跷,怎么会有条手绢?徐徐展开那方绢,一行行黑墨字迹,行云流水的铺在眼前。芊泽认不得这字迹,只是落款处的‘明月’二字,让其险些竭气。 明月写的信? 他什么时候写的,写些什么? 芊泽忙不迭的循序而看,那字虽潦草,却依稀可辨。 芊泽,读此信时,必先确认周遭无人…… 仿佛明月的声线在空中腾升而出,芊泽心下一紧,竟真的抬目,巡视一圈。她用力的攥着方绢,一颗心不由分说的七上八下。但见当真无人后,她才继续读来:我死后,必有大变…… 大变? 芊泽一瞠目,冷汗已不自觉的涔出。 我托付你二事,望你能一一做到。其一,替我照顾烨,你是唯一能牵绊他的力量…… 牵绊他的力量? 但你记住,如果有朝一日,万事已无回旋余地,你亦心如死灰,便参照其二…… 触目惊心,芊泽读不透这字里行间的深层意思,只是那尖锐的字眼,刺的她两眼生疼。她目不转睛,‘心如死灰’四字,宛若利刀,割在心头。什么样的事,会令她心如死灰,牵绊烨?牵绊皇帝?为什么说自己要牵绊皇帝,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念头,和最近皇帝的诡谲情绪,不谋而合。芊泽隐隐的觉得,命运之弦已脱离轨道,径自延展向一条鲜血淋漓的道路。她小手紧攥,呼吸愈发急促,却依然一字不漏的向下看去。 其二,我病疫之后,必将葬于秋陵。每年十二月开陵祭祀,望你能来拜我…… 秋陵? 不是冬陵吗,怎么是葬在秋陵?芊泽强忍着心中的不解,继续往下看。 秋陵内室,右二,左五,回步八,继而三跪九叩…… 什么意思?什么右二左五,回步八,三跪九叩?明月是要我每年十二月,都要去拜祭他,磕头跪叩吗?他希望自己跪他?他先前说参照其二,是指这个吗?我若心如死灰,便要去祭拜他? 芊泽带着满心疑惑,怔怔然的发呆。她想不清楚这期间的联系,一时心下更是慌乱。她颤抖的收紧那方绢,但旋即又恍悟,自己似乎漏看了一句。她又展开手绢,一道更为尖刻的字迹,在右下角。 阅毕,烧之…… 他显然是不想被任何其他的人发现这封信,包括皇帝,包括莫殇他们。芊泽愈发感到势态的严重性,她跌跌撞撞的起身,跑到案几旁划了一支火苗,便焚了那丝绢。她黝黑如点漆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它,直到它燃之殆尽。 字迹一片一片的蜷缩进火里,散入风中。 而与此同时的濮央殿,刚是掌灯时分,内官持着蜡烛从寝殿内退出。祁烨摇摇手,一行婢女便也屏退而去。待到人走之后,福龙屏风之后的人影才现身出来,他披着斗篷,摇曳的烛光只把他姣好的下巴,映衬而出。 “主上节哀。” 她一启声,才曝露她女子身份。 祁烨瞄了她一眼,只冷冷道:“桑破他伤势如何?” “虽是伤了筋骨,但莫先生已为他诊治了半旬,伤势已然好转。属下想,不出数日,他便能痊愈。”她机械作答,语气里也是漠然一片,祁烨望出她的心伤,却并不多加在意。 “很好。” 他轻轻拂袖,唇畔邪魅一勾。 “待到桑破好了,便开始行动吧。你速速回边国,听后待命。”他说罢,转过身去。那女子先是一顿,迟迟不肯走。祁烨森冷回目,阴冷的瞥了她一眼。那女子颇感畏惧,却依不死心,问到:“能否让属下,去看他一眼。” “人已死,看了又如何?” 他说时语态轻然,但别过脸去的他,目光里却闪过一丝灼焰。那女子闻后,只是惨淡一笑。当初若是她执意回了沁城护法,说不定,月宫主他不会就这么死了。一想起,他竟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婢女而死,她的心怎么也不能平静。但主上的命令,她不可违逆,她只得毕恭毕敬的拜道:“属下知道了,主上保重!” 她飞身蹬地而走,瞬间便已无踪影。他走之后,祁烨的俊容更是宛如千年寒霜,阴幽不堪,那杀气腾腾的眼,如鹰瞳般犀利无比。寂寥无人,他不必再隐藏那心底,呼之欲出的恨。这恨一度因为她,而潜伏下去,但即便是有了她,也无法改变他和明月的命运。 即便想要美好…… 恨也不会放过自己…… 男子深深闭眼,想到芊泽时,他的心又不由分说的揪痛。他贪恋她的美好,只是他终究不是那个能得到幸福的人。他无法释怀,那些他蒙受的痛苦,和忿然不公的命运,他都无法释怀!他要复仇,他要复仇! 想罢,祁烨倏地睁眼,目光里已无半丝情意。 仿若那个纯净的自己,再也不复存在,他冷冷的提起嘴角,露出诡谲的笑容。半晌后,他站起身,懒洋洋的唤了一声:“单喜!” 单喜耳精,侯在门外的他,一听主子的呼唤便躬身入内。 “皇上吩咐。” 祁烨望着他,狭长潭目眯成一条缝,低沉说到:“朕要召人来。” 单喜一顿,听明白皇帝意思。他是想今夜有人侍寝,单喜心领神会的欲招人把后妃们的牌子端上来。但祁烨却一挑俊眉,只道:“不必了。” “皇上可是已有人选?”单喜抬起老目,淡淡回应。 祁烨一摆袖子,折过身去,他意兴阑珊的拂了拂领口的长发,说到:“召溪妃。” “可听说,那溪妃娘娘又重得圣宠了?”一爱说三道四宫女,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当众大大咧咧的说到。另外一个女子,煞是惊诧,反问道:“你说的可是那溪音宫,疯疯癫癫的溪妃?”她捂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要知道,那溪妃已是众奴才口中人尽皆知的疯妃。她一年四季都不出殿门,送的饭菜都只是搁在门外,不让人进。 “是啊,就是她,就是那个边国的小公主。想不到啊,咸鱼也有翻身的时候,她的好日子,可要来咯!”那宫女拂拂手,笑吟吟的说到。不时,好几个闻声而来的婢女们,都靠了过来,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听说,这几日,皇上都是点的溪妃侍寝。你说这是为什么啊,好端端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就得到了圣宠?”有个稍胖的宫女,满是不解的问道。其余几个也是一脸惑色,但最初的那个宫女却一拍手,瞪眼道:“我看啊,定是她使了那边国的什么巫术,迷惑了我们皇上。要不然,就她,凭什么霸着皇上啊……” 那女子说时,一脸醋意。众婢女调笑,推搡她:“瞧你那副模样,一看就是春心荡漾,皇上他可不是我们能想的,你小心掉脑袋啊!” “那倒是……” 芊泽伫立在一旁,许久发呆。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然无端的生疼。他宠幸溪妃的消息看来已经传遍了整个沁城皇宫。众人都说,没了婪妃,溪妃就是下一任的祸国妖妃。皇上如今对她是千依百顺,为了与她缠绵,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 小手不自觉的紧攥。 她已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皇上了,仿若回到了最初。他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真龙天子,而她只是一介毫不起眼的婢女。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些屋顶上度过的日日夜夜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捞也捞不到了。 想时,芊泽已不自觉的穿过御花园,欲回婪月宫。只是途中,突闻不远处笑声一片,她抬眼望去,正是皇帝带着溪妃,畅游花园。那溪妃柔若无骨的身子,靠在祁烨身上,无比娇滴。祁烨却不反感,反倒是笑意惑魅,抬起她的下巴,请问:“爱妃,可还喜欢这景致。” 仿若重获新生,溪妃一张姣好的脸上,靥生双颊。本就娇美的她,此刻更是亮彩照人。她盈盈一笑,说到:“喜欢,皇上陪着臣妾,臣妾什么都觉得好看。” “真是嘴甜。”祁烨挑起俊眉,俊庞伏下,深深的攫起女子的唇。他旁若无人的吻她,引得众人面红耳赤。 芊泽迎面撞见他们,那一幕活色生香印在眼里,无比刺眼。心里由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楚,她却强忍着那痛,故意撇开视线,装作视若无睹。 “皇上吉祥,溪妃娘娘吉祥。” 芊泽冷冷出声。单喜望着她,又狐疑的转脸,望向皇上。皇上对于芊泽的出现,丝毫不在意,仍旧心无旁骛的与溪妃缠绵悱恻。那溪妃整个人扑在祁烨怀里,已是娇喘连连,她抬目瞥了一眼芊泽,眸光里闪过一丝诡谲之光。 “皇上,人都看着呢!” 她欲拒还迎的退了一把祁烨,祁烨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身子,只是冷冰冰的忘了一眼伫在一旁的芊泽。 “谁说有人?朕除了你,谁也看不到。”他狭眸一眯,薄唇轻扬。溪妃一听,甜到心里去了。 芊泽想要忽视那痛,但皇帝的话却如同尖锐的锥子一般,刺入胸膛。她不想再多待一分钟,于是便匆匆作揖欲走。祀溪见她要走,便懒洋洋的说到:“这奴才好不懂礼貌呀,看见主子,都不下跪?” 芊泽一愣,身子不动了。 祀溪扭着腰走了过来,望了芊泽半晌,佯装恍悟的说到:“呀,原来是你啊!”她掉过身来,对着祁烨娇滴滴道:“这不是我在边国拣的那个奴才吗?”她说罢,又转回身,问到:“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本宫记性不好,你再和本宫说说?” 芊泽低着头,心里感到一股莫名之火,无处可泄。她分明是故意拦下她,要耀武扬威的,要知道她和羽晴是好朋友。溪妃她怎么会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奴婢芊泽。” 祀溪笑吟吟的看着她,又说:“本宫记起来了,你叫芊泽。”她说时,走了几步,靠着芊泽愈发的近。她移动的身子把芊泽挡住,使得众人看不到她们的具体情况。芊泽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于是便察觉不到溪妃此刻诡谲万分的瞳眸。 溪妃忽的自行后仰,恶狠狠的跌在地上。 众人大诧,婢女们赶紧上前搀扶。祀溪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一脸错愕的芊泽:“你个狗奴才,竟敢推本宫?”(未完待续) 暴打 “好大的胆子!” 溪妃刚语毕,几个身强体健的太监,便一齐上前擒下芊泽。她噗通一声赫然跪地,脑袋被狠狠按着,双手反扣。把溪妃扶起来的几个溪音宫婢女,围簇在祀溪跟前,忙不迭道:“娘娘受惊了,受惊了!” 溪妃站直了身,已是美目圆瞪。她指着芊泽问道:“本宫问你,你为何要推本宫?” “奴婢没有。” 芊泽头抬不起来,语气里有一丝隐忍的不服。溪妃冷笑:“莫不是本宫冤枉了你?”说罢,她便一转身,娇嗔的投向祁烨怀抱,满是委屈的微泣:“皇上,这狗奴才推臣妾,你也看见了。她一向都对我心生厌恶,她定是为了那羽妃来欺负臣妾的!” 溪妃一石二鸟,一举报了两箭之仇。芊泽见她不仅陷害自己,还扯上羽晴,蓦地强行抬头,瞳仁里燃起两簇火焰。溪妃更生委屈,眼泪扑哧扑哧的就往下掉:“皇上你看呀,这奴才,这般欺负臣妾,居然竟还斗胆瞪臣妾。皇上,你得为臣妾做主啊!”她装作软皮虾,也不必自行惩戒芊泽,只是一个劲的望皇帝为她出头,其心了然。 那几个溪音宫的婢女,见这阵势,也添油加醋道:“这奴才还是边国人,居然还欺负身为边国公主的娘娘,更是罪加一等!”溪妃听着心里舒畅,依着祁烨的身子,更是紧。皇帝伸手抬起溪妃的下巴,她梨花带雨的哭,好不可怜。祁烨微微一笑,竟有一丝让溪妃恍惚的残忍。但旋即,祁烨便捧起她的身子,宠溺道:“爱妃,你说朕要怎么罚她?” 芊泽不敢看男子的脸,只闻他疏远的声音,已让她心如刀绞。他是要罚她是吗,他甚至都不问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推她。她的反驳,一文不值是吗? “打她八十大板。”她得逞的回过脸,轻睨芊泽。语罢,身后的众奴才们便微有喧哗。八十大板啊!打下去已是舍了半条人命,精壮的男儿尚且承受不住,更不用说芊泽这般羸弱女子。 “这……” 单喜微微启音,语态里有些尴尬。按理说皇帝应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毕竟一直以来他待芊泽都极为特殊。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皇帝竟微微一笑,把溪妃抱的愈高,说到:“爱妃你可坏心,八十大板打下去,定是非死即残。” 祀溪一撇嘴,娇嗔道:“不好好惩戒她,今后要是奴才们都骑到臣妾头上来怎么办?” “哈哈。”祁烨吻吻她怒红的脸,却道:“朕喜欢爱妃这个样子。”言罢,他瞥了瞥单喜,挑起眉峰道:“单喜。” “在。” “把这婢女拉下去,打一百大板。”祁烨从容启音,“朕要给我的爱妃,凑个整数。”他狭长的俊眸,又折回视线,与溪妃受宠若惊的杏眸四目相接。她乖恬的扑进他怀里,整个人仍由他单手抱着。 “原来皇上啊,比臣妾更坏心。” 她盈盈一笑,竟是得势之容。祁烨抱着她,扬长而去,众人像是过客一般匆匆的扫过芊泽侧身。她跪在地上,磕得生疼的双膝已麻木不堪。她不在意那一百大板,更不在意众人或嗤之以鼻,或怜悯可惜的目光。 她在意的是……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像是路人一般,像是千千万万在沁城里,蝼蚁般生存的奴才一般。她对他来说,竟什么也不是…… 芊泽恍惚一笑,竟是惨然。怔忡中有单喜靴声,徐徐靠近,他说到:“芊姑娘,你随老奴来领罚吧。”她抬头砍了单喜一眼,只是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或许,一百大板后,她真的再也活不了了。 而与此同时,祁烨怀里小鸟依人的祀溪,第一次尝到了报复的滋味。她犹记得那年,她与皇帝游园,这个叫芊泽的婢女抢尽她的风头,竟与皇上并肩而走。之后,她更是蹲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拾起那些碎片,受到奇耻大辱。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她重得圣宠。 她祀溪,要一个一个的报复。 趴在床上的人儿,仿已去了半条人命。小珺含着泪给芊泽上药,那些淤红斑驳的伤口,触目惊心。本是打的一百大板,好在芊泽在第五十八板的时候,就疼晕了过去,否则定被活活打死。听执仗的侍卫说,芊泽受刑时,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喊过一句。 她只咬着唇,哪怕唇瓣已被咬的鲜血淋漓。 “芊泽。” 小珺唤了一声,床上的人儿却置若罔闻。她是清醒着的,却像个偶人一般,一动不动。小珺轻叹了一声,遂收拾了那药罐,碎步离去。她走之后,芊泽才睁开阖着的目,失魂落魄的望向窗棂之外。有雨稀稀落落的坠下,夏日里,一切本是生机勃勃,但她的心,却如临冰天雪地。 宫里的下人,皆是诚惶诚恐。 祀溪是他们的梦魇,这个比婪妃还要残暴的妃子,气焰如日中天。宫里的姑姑们总是管着自己的婢女和奴才们,莫要和溪妃迎面相撞。在森冷宫阙里,溪妃的暴虐被传的沸沸扬扬。她砍去了哪个婢女的手指,又打断了哪个奴才的双臂。 甚至,连羽妃娘娘,都被赶出了羽欣殿。 芊泽在床上听到此处的时候,身体忽地一僵,抓住小珺的袖襟便道:“你说什么?” “羽妃娘娘她,被赶出了羽欣殿,好可怜啊!”小珺黛眉轻颦,一副惋惜同情的模样。芊泽清目圆瞠:“为什么?” “据说是溪妃看上了羽妃的羽欣殿,说那松林环抱,景色雅致,她喜欢的不得了。皇上一听,居然就当众打发人,把羽妃从羽欣殿里,赶出来了。这不,听说溪妃正在羽欣殿,对着羽妃娘娘耀武扬威呢!”小珺尾音刚出,床上的人儿竟抵着身子的剧痛,跌跌撞撞跑出小院。 “芊泽!” 小珺唤止不及,芊泽已夺门而出。她蹒跚的扶着深红宫闱,跑了一路,刚瞅见羽欣殿时,却和迎面而来的溪妃撞个正着。那溪妃神色傲然,芊泽一见,只是赶紧低头。 “原来你,真还没死?”她本以为经过上次那一百杖的惩戒,她定是非死即残。现在她竟好端端的站在她跟前,惹的溪妃一阵兴致勃勃。“你个狗奴才的命,还真够硬了,一百棍杖都要不了你的狗命。” 说时,她凑近她那娇美的小脸,残忍一笑。芊泽睫翼忽闪,瞳仁颤抖不定,她没有想到会正巧碰见她,这一次,她真是在劫难逃。果不其然,祀溪对她诡谲一笑后,竟恶狠狠的一脚踢在她的腹部。芊泽猝不及防,瞳孔一缩,赫然跪地。 “啊……” 她闷疼,喊不出声。祀溪踢罢,只道:“不知道再给你多补几脚,你还活不活的了。”她霍地大笑,又莲足一移,踩住芊泽罗裙角。芊泽不抬头,忍气吞声的缄默不语。但溪妃却不放过她,竟对她做出一番打量:“是皇上保了你,才没打死你的,对不对?” 芊泽一凛眉,心倏地一跳。 “你哪里招惹皇上喜欢了?本宫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她左瞅右瞥,仍旧一副不以为然。芊泽心里蹊跷,她说什么?她知道自己和皇帝什么?为什么会说自己招惹皇帝喜欢? 祀溪见芊泽面色惨白,一副弱不禁风,任人宰割的模样,蓦地嗤笑:“我看她,根本就是骗我的,这狗奴才哪能兴风作雨?” 她? 是谁? “对,对。若是能博得皇上青睐,怎还会是个狗奴才呢?娘娘莫信她胡说八道,这羽欣殿娘娘是非要不可的,否则怎能体现娘娘的地位?”祀溪旁边的宫女也因她,而鸡犬升天,说起话来都毫不避讳。 此话一出,芊泽只觉得心凉了半截。她们说的她,莫不是指……洛羽晴? “这是什么?” 祀溪只是对那顺心的奴婢,报以认可的微笑,但旋即她望向芊泽之时,却一眼睬中她脖子上的殷红。她秀眉一挑,兀自上前欲夺了过来。芊泽一惊,见她竟对明月送给她的项链,心存歹念,一时顾不得其他,连退数步。 “给本宫看!” 祀溪已认出那滟红的琉璃就是那块在边国被婪妃夺取的宝石。她邪念作祟,玩性更浓。这一次,就连死人的仇,她也能报了。 芊泽紧攥着领口,露出乞求的神色。祀溪哪里会理会她的乞求,一横眉,已对身后的数名婢女使了使颜色。众女一拥而上,芊泽嘶声喊到:“不要,求求你,不要抢走它。” 戴着它,如果有一天,你见不着我了,你也能想起我…… “不!” 芊泽一挥舞双手,竟竭力抵抗起来:“走开,别碰它,别碰它。” 她像一只发疯的小狮子,硬是不让人抢走她脖子上明月仅存的东西。几个宫女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所震慑,一时竟不约而同的住手。祀溪也是一愣,但旋即更大的怒焰从她胸膛燃起。她一挥袖子,上前便狠狠的甩了芊泽一巴掌。 芊泽的耳朵被打的嗡嗡作响,怔忡间,祀溪一把揪住那项链。她本以为这一次芊泽不会再有力气反抗,哪知手刚一触碰,女子冰冷带血的小手,竟又死死攥了上来。 祀溪扬目,与芊泽四目相接。 她一对猩红的眼,肆无忌惮的直视祀溪,那眸色森冷而凛然。 “走开。”她咬了咬牙:“别碰它!” 这一瞬间,祀溪感到一丝害怕。她被女子这样的眼神所威慑,然,呆滞一秒后,勃然大怒的祀溪,却选择了更为残忍的方式报复。 “打死她!” 她松开芊泽,指着她的鼻子,赫然出声。几个宫女便动起手来,她们即得到祀溪的命令,打死一个奴才,轻而易举。芊泽却面无表情,咬着唇,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仍由她们拳脚相加。 她不怕。 “住手!” 倏地,一道威严却柔美的嗓音打断了众人。那几个婢女停了下,均侧目望向一方,祀溪也狐疑的看了过去,只见一道清新脱俗的白色身影,迤逦而来。在地上的芊泽,也睁着肿红的眼,看着她从光芒之中走来。 上官柳莹身后的幼季,一眼便认出了芊泽,她忙不迭道:“芊姐姐?” 芊泽无力回应。 “原来是皇后娘娘。”祀溪只觉冤家路窄,平日里寻她都寻不到,这一次她竟然找上门来。上官柳莹轻瞟了祀溪一眼,那目光波澜不惊,惹得祀溪心中翻江倒海。 她那是什么眼神? “这个奴才犯了什么错,溪妃娘娘你至于要打死她吗?” 祀溪一凛黛眉,说到:“本宫管教一个奴才,皇后娘娘至于要多加过问吗?” “她才不是你的奴才!”幼季心直口快,在一旁突然切入。祀溪狠狠瞪了她一眼,而上官柳莹也是稍稍一带纱袖,让她稍安勿躁。 “这奴才本是婪月宫的宫女,你何以要置她于死地?若是她真有逾越之举,按照礼法,也不容溪妃娘娘私自动刑。”她义正言辞,祀溪倒是理亏了,但她心下不服又说:“她偷了本宫的东西,你看她脖子上带的项链,本是本宫的!” 芊泽见她反咬一口,忽地摇头:“才不是,不是,这是奴婢的,不是她的!” “你个狗奴才,偷娘娘的东西,还不承认。”那溪音宫的宫女一应而上,叫嚣起来。芊泽寡不敌众,只得委屈的落泪:“没有,这是我的,这是婪妃娘娘送给我的,是她送给我的!” “是我的!” 这三个字,是咆哮而出的。 她握着那项链紧紧,泪涌不止。她不要如此,她不要连明月最后留给她的东西,都保护不了。 芊泽的执念,让众人一愣。上官柳莹深深望了望她,旋即对溪妃说到:“这事蹊跷,待我查实之后再和妹妹商讨,如何?”祀溪看出她显然是想保芊泽,她于心不甘:“商讨什么,她一个奴才怎会有这样贵重的东西?不是偷的,还是什么?” 幼季按耐不住:“娘娘你没听芊泽说,那是婪妃娘娘赐给她的吗?” “谁能作证?” 祀溪一挑眉:“刁奴的话,谁能信?” 上官柳莹一笑,姿容似雪:“好,既然妹妹如此肯定,这项链的确是妹妹你的,那这件事定是要一查到底。究竟是不是婪妃娘娘的东西,查起来并不难。到时候,查出是这刁奴撒谎,不用妹妹劳心,姐姐我先治了她。” 祀溪一听要一查到底,便看出上官柳莹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这东西本就是婪妃的,查起来容易的很,她虽是得宠也不能一手遮天,于是便悻悻然说到:“哼,这东西,本宫也不稀罕,本宫才不要为了这点事,劳心伤神。小悦,环儿,我们走!” 说罢,一群奴婢便跟着祀溪扬长而去。 芊泽见上官柳莹竟帮了自己,一时感激涕零,强撑着酸痛的身体,作揖道:“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幼季赶忙上前扶住芊泽:“芊姐姐,你怎会惹了那妖妃,她现在是条疯狗,见人就咬的!”幼季言辞大胆,惹得上官柳莹微嗔而视。幼季赶忙噤声,只是关切的对芊泽说:“姐姐你疼吗,她们怎么这般狠心,出手如此狠?” 芊泽全身遍体鳞伤,幼季看着双眼泛红。上官柳莹却淡定从容道:“上一次,芊姑娘也算救过本宫一次,这一次只当是还恩,你不用谢我。” 她说的话,平静到不可思议。芊泽看着她,只是轻然一笑。暗自心赞,她真是一个出尘不俗的女子。 但旋即,刚笑过的芊泽却突感身体无力,原来早已不堪重负的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她眼一昏,竟当场晕厥过去。 “芊泽!” 意识模糊间,只闻幼季急切一喊。(未完待续) 囚禁 芊泽从轻咳中醒来,朦胧间听见幼季雀跃的声音:“娘娘,她醒过来了!”旋即,一抹纱白的身影翩然落入眼眸,芊泽一定神,上官柳莹正含笑凝视自己。 “你醒了。” 芊泽撑起身子,又顿觉一背酸痛。她怔然的望了望周遭,才发觉自己身在坤夕宫。寝殿里装饰素雅,阳光充沛,上官柳莹迎光而站,冰雪之姿清丽难言。芊泽呆了呆,想起来先前的事情,忙从凤塌上站起:“多谢娘娘……” 尾音还未站稳,芊泽一趔趄,又要跌倒。幼季顺势扶住她,忙说:“你的身子弱,刚又遭那溪妃暴打,怎还不好好待在床上?太医说了,得至少躺半旬。”芊泽感激的望了一眼幼季,却摇头:“这不合礼数,皇后娘娘已救过奴婢,奴婢不能得寸进尺。”自己躺的毕竟是皇后才能躺的凤塌。 幼季嫣然一笑:“我们娘娘人可好了,哪有那么多礼数。芊姐姐你有伤在身,还是莫要起身。”上官柳莹听罢,也颔首淡笑:“你好好待在床上吧,待会我派人去婪月宫知会一声,就说你先在这住下了。” “住下了?”芊泽愕然出声。 幼季把她按回床榻,挽着她胳膊说:“是呀,婪月宫现在无主,芊泽你即已惹了溪妃,你回去,哪有那么好的命能躲得过她的魔掌?”女子一板一眼的说到,芊泽倒觉得的确如此。她黯淡的垂下眼眸,这溪妃好生记仇,偏偏自己又三番两次撞到她枪口上。但最令她难受的,不是溪妃的毒打,却是…… 他的冷落。 “姐姐想什么呢?” 幼季凑过身一问,芊泽眨了眨眼,忙摆手:“没,没什么。” “没什么,那就是说姐姐愿意住下来了?”幼季一合手,眉眼弯做一撇新月。盛情难拒,芊泽只得颔首轻笑。幼季一见芊泽答应了,便冲着上官柳莹道:“太好了,娘娘,芊泽答应了。以后幼季就有伴了!” 上官柳莹杏眸一弯,笑的纤尘不染。幼季把薄罗被给芊泽盖上,又敛起如烟的鲛纱帐,边说:“今日景致好,芊泽若是不想睡,就看看风景吧。你听,院子里有黄莺在叫呢!”她指了指方向,芊泽目光缓移而去,窗棂上泛着金光,仿若精灵在其上翩然起舞。 听着黄莺婉转的啼鸣,芊泽一笑,心底却想起了小戏。那只明月救起来的鸟儿,他日日逗它,有时也喊它‘小狐狸’。想着想着,女子的眼眶又微微泛红,她一手探上颈脖,那挂项链还好端端的在。 她松了口气。 目光却惆怅万分的注视它。 上官柳莹在一旁寂寂不语,一双漠然的眸子,也盯着那项链看。许久之后,芊泽却扬目说到:“娘娘,我想去外面瞧瞧。” “芊姐姐要瞧什么?”幼季不解。芊泽却半阖眼眸,低喃道:“想听听小戏的叫声。” 坤夕宫本是沁城皇宫里,最华美之地。但上官柳莹性子淡薄,住下一载,到把那清丽致远的风格授予此宫。芊泽走出殿里,便瞧见那空廊虚凌于水上,一泓碧绿的池水轻淌在廊下。她跟着上官柳莹,信步而走。不远处黄莺啼鸣声声入耳,芊泽越过那碧波飘渺的湖面,远眺至那层层叠叠的树丛。 “姐姐喜欢听黄莺叫?” “嗯。”芊泽并未看幼季,只是淡淡点头。上官柳莹也道:“这叫声圆润嘹亮,低昂有致,婉转动听,黄莺能唱的歌,凡人唱不了。”她转过脸来,娇美的面容,莹白如玉。芊泽报以微笑,难得皇后竟也是个喜爱自然的人。 芊泽的视线往下看去,水光潋滟,莲叶层叠,勾勒出一幅大好水墨画。她叹道:“好漂亮的池子。”边看,边瞧见那水里一只红鲤正被身后的一群小鲤鱼追赶。她笑道:“这些鱼儿好可爱,竟会追打嬉戏。” 上官柳莹往下一看,见着那红鲤竟一皱眉,说到:“那不是红鲤。” “那是什么?” “那是吃鱼的红懿鱼,它长的像红鲤,时常以此潜入湖中,让小红鲤鱼不觉防范。”说罢,幼季和芊泽均是一怔,不约而同的‘啊’了一声。上官柳莹伸手一指,说到:“你们看。” 那红懿鱼七拐八拐的把那群小鲤鱼诱拐至一处隐蔽的荷叶处。那荷叶深处有荆棘的茎杆。那小鱼们一进去便被划伤,且寻不到路出来。红懿鱼却早有防备,守在外头,出来一只吃一只。幼季见着,捂嘴慌道:“它可好狡诈啊,这些小鱼好可怜啊!” 上官柳莹在一旁,娓娓说到:“这鱼十分聪明,它知道若是单枪匹马入小鲤鱼群,定是不讨好。即便能吃到一两个,也只是小餐。它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它们,让它们以为自己是同类,引君入瓮,借刀杀人。” 芊泽听罢,伏在栏杆上的小手,忽的一抓,紧攥起来。她清眸圆瞠,心底忽然就想到了那夜,洛羽晴引她出去的一幕。她一直都认为,事情定有蹊跷,然而,她始终都不愿意这么想。难道她真的是为了引自己去那里,然后借他们的手,除去自己? 每想半分,芊泽的心就绞痛半分。 “那它真是坏透了,要是像其他的鱼类一般,光明正大的捕食,还说的过去。这样骗人,罪该万死,枉那些小鱼那么相信它呢!”幼季打抱不平,又冲着芊泽一问:“芊泽你说,是不是?” 芊泽恍惚的撇过视线,轻嗯:“呃……嗯……”遂又神色黯淡忧伤的垂下眼帘。上官柳莹见此以为她身体不适又道:“还是早些回去休憩吧,在外待久了,对身子不好。”幼季也点头同意:“芊姐姐,我扶你回去。” 三人徐徐走下拱月长廊,上官柳莹走在最前。本是相安无事,但忽地,在拐角之处,上官柳莹却突的神色大变,‘啊’了一声蜷缩起身子。芊泽大诧,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幼季便大步上前,扶过皇后。 “娘娘,娘娘!” 上官柳莹面色绯红,断然没有了刚才的莹白之色。她娇喘低吟,香汗涔出,一只手揪在胸口,断断续续的说到:“快,快扶我回寝宫。”幼季一见皇后如此,便知她是旧病复发,忙不迭的带着她,匆匆回殿。 芊泽走在后面,一脸的疑惑不解。 这病,她见过一次。在落雁山庄的时候,她也误打误撞的救过一次上官柳莹。当时,她也是一副春情荡漾的模样,并且还有嗅那檀香炉才能得以平复。想起那檀香炉的味道,芊泽愈发觉得在哪里闻过。 一丝一缕,都是蛊惑心智的味道。 “娘娘,给,给!”幼季把点燃的檀香炉递给上官柳莹,她像如获至宝一般,贪婪的嗅吸。那摸样,完全是沉溺在一种陌生的情绪里,断然没有了她平日里的淡定和矜持。芊泽怔怔然的在一旁观望,不禁哑然。 待到一切都平息之时,幼季才松下一口气,说到:“娘娘,这病是什么呀,怎么都不会好的。”幼季年幼,不懂得其中玄机。上官柳莹拭了拭额间的香汗,瞟了一眼芊泽,苦笑道:“又让你瞧见了。” 芊泽脸一红,上官柳莹美艳的姿色在病发之后,愈显昭彰。她关切问道:“娘娘,你这病是在宫中落下的吗?为何不服药,这檀香炉里燃的是什么?”一连串的疑问,珠弹似的弹出。上官柳莹先是一敛眉眼,苦涩笑道:“芊泽你伺候婪妃这般久,难道不知道这是何病?” 芊泽一愣。 幼季却在一旁说:“娘娘我也奇怪呀,你能告诉幼季吗?” 上官柳莹不答,眸中光华不定,她思吟半晌,拉过芊泽的手问到:“婪妃娘娘生前,难道不会如此?”芊泽听罢,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怔怔然的望着上官柳莹,她却最终一笑:“看来,你真是个心底纯良的孩子。” “娘娘,你不告诉幼季吗?”幼季一撇嘴,她本以为可以得到一直以来疑惑的答案,却不料上官柳莹还是不说。上官柳莹见此,宠溺的摸摸幼季脑袋:“你这丫头,不是本宫有意瞒你,而是……” 她神色尴尬的瞥了一眼芊泽。芊泽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忙到:“娘娘不说便罢,奴婢可以到外面去,不听。” 她想,她毕竟是个外人。 上官柳莹却笑道:“不是这样的,芊泽。只是,这事难以启齿……”她怯红了脸,眼波一转。幼季更是不明白了,反问道:“难以启齿?” 芊泽也是一头雾水。 上官柳莹定了定神,也是有些茫然的说到:“其实……本宫也不知究竟是为何,但是芊泽,如果你细心观察,你会发现所有皇帝宠幸过的妃子,多多少少都有此症状。这事是宫里的禁忌,是传不到外面去的。”芊泽听罢,心里一阵惊愕,这事竟和皇帝有关? “那这香炉是?” 芊泽又一指那香炉,上官柳莹一颦黛眉,又说:“是单公公派人送来的,本宫也不能多问。” 只言片语,芊泽仿佛领会了些什么,又仿若一无所知。幼季在一旁,也是半知半解,但她性子急,想不清楚,也便不想了。上官柳莹起身,嫣然笑道:“不提这个了,芊泽可要看看本宫写的字画?” 一切回归自然,芊泽从臆想中折出,淡淡点头。 而与此同时的濮央殿,女子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扑在祁烨身上。她贪婪的吸着男子的麝香气味,纤细的手指,急躁的解开他的衣襟。祁烨却一手撑头,半凭在床榻之上,饶有兴致的睨着祀溪。 “皇……皇上,臣……臣妾难受。” 她真的难受,这难受一天比一天显著。这男人就如同毒药,会上瘾的罂粟,每一次得他宠爱,隔了时日得不到,就是全身急躁难耐。而最近,这中症状更是发作的愈发频繁。 祀溪已是恬不知耻,自行褪去自己的衣裳,赤裸裸的附上祁烨精实的身子。男子却毫无反应。祀溪觉得蹊跷,委屈的扬起杏眸,娇嗔:“皇上,你好坏啊,你……你……” “朕怎么了?” 祁烨一挑俊眉。 祀溪已是眼含氤氲,吞吞吐吐:“臣妾……臣妾,要……” “要什么?” 祁烨邪佞的调笑,俊美无匹的脸庞,惑魅不已。祀溪本还有一丝矜持,如今一见男子那张祸世容颜,便招架不住,扑上去道:“臣妾要皇上……” “很好。”祁烨玩弄她的披散的秀发,把它们细细捥起,撸在一旁。祀溪雪白的颈脖露了出来,一只只有一半的蝴蝶状印记赫然醒目。祀溪见祁烨半晌不动,又狐疑问:“皇上,你看什么呀?” 祁烨摩挲那只半边翅膀的蝴蝶,轻轻回答:“朕欣赏蝴蝶。” 祀溪知他所指,自己也发现自己的脖子后面突然长出一个蝴蝶状的斑印,她问:“这蝴蝶只有一半,好奇怪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长成一个完整的蝴蝶。” “不需要完整的。”祁烨黑眸闪过凛光。祀溪不解,愣愣反问:“为什么?” “因为半边,便已足够。” 不需要太多,一半就能让她要生要死。祁烨磁性的嗓音低喃过,便搂过祀溪,沉浸于另一番云雨当中。 一个多时辰后,祁烨赤裸着身子下了床。 床上人儿已意识模糊,还沉溺于先前的快感当中,无法自拔。祁烨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径自搭过寝衣,在腰间一系便出了门。殿外单喜早已候在外面,毕恭毕敬的勾着身子。祁烨睬了他一眼,兀自坐过白玉銮椅,说到:“办得如何?” “那两个侍卫,已被削去了半边皮肉,如今还有一口气,皇上放心,奴才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单喜缓缓作答,心里却冷汗涔出。芊泽她一定不知道,那两个给她执刑的侍卫,有多凄惨,连死都不得好死。 想时,单喜偷瞟了一眼意兴阑珊的皇帝,他实在不知,他在想什么。为什么刻意要宠溺祀溪,助长她的气焰。以单喜的直觉,皇帝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她,可为什么为了她,连芊姑娘也肯故意忽略? “做的很好。” 祁烨残忍一笑。 “皇上,奴才还有事禀报。”单喜又一拜,祁烨挑眉:“说。” “今个早上,芊姑娘抱病赶往羽欣殿,和溪妃撞个正着,溪妃她……”单喜吞吞吐吐,竟开不了口。祁烨一蹙俊眉,辞正道:“快说。” “溪妃娘娘她,打了芊姑娘……”声音逐渐变得弱小。单喜几欲想拭去额间不自觉滴落的汗珠。祁烨听罢,缄默了好一阵子,他面色阴霾,按在椅侧的大手,紧的咯吱作响。许久之后,他淡淡启音:“你说,这事该如何?” 祁烨勾唇一笑,单喜却道:“奴才有一个主意。” “说来听。” “芊姑娘如此在外走动,总是要给溪妃娘娘碰见的。溪妃娘娘记仇,对芊姑娘屡次出手,奴才认为,还是让芊姑娘好好待在婪月宫,莫要出来便好。”他娓娓说来,正中祁烨的心思。他黑眸一眯,挥挥袖襟:“很好,你去办。” “是,奴才领命。”单喜自始至终都未抬头,躬身退去。 傍晚,芊泽刚赏过上官柳莹的字画,便见殿外跑来一薄绡绿衣的女子。她定眼一瞧,见是小珺,忙上前欣喜道:“小珺!” 小珺先对着上官柳莹行过了礼后,才望向芊泽。芊泽见她神色不对,忙说:“怎么了?” 小珺仿佛强忍着一丝恐慌的情绪,故作镇定无事的说:“没事,芊泽,你可让我好找啊。早上出去后就没人,我寻了半天才寻到你呀!”芊泽听罢一笑:“对不起,小珺,今日出了些事,还好有皇后娘娘相助,我安然无恙。娘娘她还邀我在此住下,真是不盛感激。” 后半句,芊泽是对着上官柳莹说的。幼季在一旁,扬着小脑袋说:“是啊,芊泽这些日子,要住在这。小珺,你就回去吧,我们娘娘不会亏待了芊姐姐的。” 小珺听罢,脸色青了半壁,一张小嘴欲说还休。芊泽狐疑的注视她,又重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珺忆起单喜颇具威胁的话:“芊姑娘现在在皇后哪里,我派你去把她寻来,莫要引得她怀疑。”单喜说时,婪月宫的所有奴才均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小珺在当中,慌忙错愕的抬头看他,一颗心七上八下。 “小珺?” 芊泽见她出神,于是又唤。小珺莞尔一笑,拉过芊泽:“哪有什么事,只是你住这了,婪月宫里就属小珺最可怜了,没人陪……”她愈说愈小声,怯怯的撇着嘴。芊泽听罢心忖,是啊,现在婪月宫已是名存实亡。明月没了,小珺没人给伺候,一个人孤苦无依。自己要是不住那了,寂寂深宫,更显凄凉。 “娘娘。” 芊泽转身,冲着上官柳莹一拜:“娘娘的心意,芊泽心领了。奴婢还是觉得,住回婪月宫比较好。”幼季听罢,又问:“哪,哪要是溪妃她寻上门去,怎么办?她吃不到娘娘的便宜,定会迁怒于你。” 芊泽心知肚明,却道:“是祸躲不过,奴婢不想连累娘娘,再与她争锋相对。”幼季一急,却说:“我们娘娘怎会怕她,她一个区区嫔妃,敢和皇后娘娘作对?”幼季十分像留下芊泽作伴,但芊泽却执意:“小珺,她一个人,奴婢不放心。” “但……” “好了,好了。”上官柳莹打断幼季,淡淡对芊泽笑:“你去吧,若有什么事,你来坤夕宫知会一声,本宫定会去帮你。” “谢娘娘大恩大德。”芊泽感激涕零,又一拜后便拉这小珺回婪月宫。一路上,小珺均是缄默不语,芊泽倍感蹊跷。询问了半晌,她也只是支支唔唔的答不出所以然。到了婪月宫,芊泽本想回自己的小院,却不料玉塞姑姑带着一行人,强是把她抗进了婪月寝殿。 “姑姑,这是做何,这是做何啊?” 玉塞姑姑阴着半边脸,只道:“芊泽,以后你就住这了。” 芊泽被推进婪月寝殿,本是收拾干净的床榻又再次铺上了锦被。她狐疑的又问:“这是怎么了?”她不解的望向小珺,小珺低着头不作答。玉塞姑姑却说:“你好生待在这,这是圣上口谕,没有他的命令,你一步都不能离开这里。” “啊?” 皇上? 芊泽见玉塞姑姑刚说完便转身欲走,忙不迭的赶上去说:“姑姑,皇上她为什么锁我呀?” 她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他究竟是在想什么。一会儿视她为无物,一会儿又把她监禁起来。一步都不踏出婪月寝殿,不等于是囚禁吗?她犯了什么错,要遭到囚禁? 玉塞不理她,只是硬生关上门。杂沓的步子渐渐远去,芊泽趴在门上,仍旧喊道:“姑姑,姑姑,这是为何呀?” 她喊了许久都没有人搭理,直到迟迟未走的小珺弱弱的在门缝出声:“芊泽,你心好。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我们也是不知。但你千万不要想逃出来,单公公她说了,你若再有差池,我们就得死。芊泽你心好,你别问了。” 言毕,小珺红着眼,匆匆离去。单喜他已杀鸡儆猴了,先做足了功夫,整个婪月宫的人均诚惶诚恐。 芊泽听罢,只是怔怔然发呆。她徐徐后退,心里愈发不安。(未完待续) 伤心 “芊泽,用膳了。” 殿门打开,光线漏了进来。芊泽坐在绒毯上,稍稍侧了侧脸,便瞅见小珺和两个丫鬟端着菜肴碎步走了过来。芊泽赶忙站起身,焦急的问道:“小珺,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珺面无表情,睬也不睬芊泽,一样一样搁下菜肴后便带着婢女们退下。芊泽心急如焚,追上去拽住她的袖襟:“小珺,你和我说呀,皇上他还要关我多久。是不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小珺却撇过眼,说:“芊泽,我们真的不知。” 说罢,她一甩袖子,反身离去。芊泽恍惚了一拍,颓然的坐在地上,怔忡半晌。她实在是想不通,皇帝为什么要关自己?自从明月死后,他的改变显而易见,然,她却不知缘由。虽然,现在还是风平浪静,但她下意识的预感,凶猛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芊泽边想边吞下了几口饭,这样没有自由的日子已经过了有半旬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问小珺,她只会千篇一律的告诉她,什么事也没发生或者她不知道。芊泽也不能逃,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婪月宫的人。 但是,她真的很想出去,想知道外面的情况。 想时,芊泽突闻殿外有些嘈杂。她倏地起身,打开窗户向外望去。白玉阶梯下,一袭薄纱罗裙的洛羽晴正在与玉塞姑姑对峙。芊泽眼前一亮,刚想喊一句,便看见羽晴毫无预警的扇了玉塞一个巴掌。 “混账,你竟敢顶撞本宫!”洛羽晴隐怒的脸上,阴霾一片。玉塞姑姑捂着脸,宠辱不惊的一笑:“羽妃娘娘,这是圣旨,娘娘是不能进来的。”羽晴听罢一咬牙,说到:“本宫不想进这什么破宫,本宫要见芊泽。” “芊姑娘没有时间见娘娘。”玉塞理直气壮。 洛羽晴阴测测的笑了笑:“是皇上把她锁了起来吧,她可真是娇贵啊。”她挑了挑黛眉,玉塞却波澜不惊道:“娘娘想多了,芊姑娘身负重责,的确没有时间见娘娘。” “哈哈!” 她霍地大笑,又说:“若我要硬闯呢?” “娘娘有何事要与芊姑娘说,老奴自会带到。”玉塞姑姑怪了弯,羽晴却冷哼一声:“本宫就是要亲自见她。” 玉塞低着头,重复:“老奴会一字不漏的把娘娘的意思带给芊姑娘,娘娘告诉老奴即可。” “你!”洛羽晴攥紧拳头,杏眸圆瞪。 芊泽探出半个身子,一丝不漏的把这幕收入眼底。她心忖,羽晴要见自己?她不是不愿意看见自己吗,她来找自己,说明她还是有心要和自己和好的吗? 想时,上官柳莹的话却倏地从脑海中跳出:它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它们,让它们以为自己是同类,引君入瓮,借刀杀人…… 若那夜里,引她见到明月的人,真的是她。那么她的确已知道了一些关于明月以及魅生的事情。而恰巧的是,那几页魅生之卷也掉了。仿佛一切都是算计好的,这诸般线索让芊泽不得不认为…… 洛羽晴她,已对自己起了杀心。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那一日,她们还抱在一起痛哭,把心里的郁积宣泄而出。而转眼间,她却又反目要害自己。她恨自己是吗?因为自己无法放弃对皇帝的情愫,因为,一对好朋友是不能同时爱上同一人的,是吗? 芊泽把脑袋埋进双手之间,微微啜泣。但忽地,不远处又传来另一拨的人声音,她默然抬头,幼季正扬着头说:“皇后娘娘要见芊泽。” 上官柳莹带着幼季与洛羽晴撞个正着。玉塞姑姑见皇后也要见芊泽,有些招架不住,却说:“芊姑娘谁也不能见。” 幼季脸一红,黛眉一颦:“你个奴才,你看清楚,这是皇后娘娘,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妃子。”她对洛羽晴毫无好感,一个靠出卖自己主子爬上来的妃子,人尽唾弃。洛羽晴在旁一听,怒气更盛,当即就要甩幼季一巴掌。 上官柳莹却及时拉住她的手,淡淡然说:“我这丫头不懂礼数惯了,妹妹你莫要责怪她。回去,我定会好生管教。” 洛羽晴定定的凝视上官柳莹,一时缄默不语,神情有些古怪。“你为什么要见芊泽?”洛羽晴猜不透了,芊泽又是何时与皇后有了交情。上官柳莹却语色温婉的说到:“本宫和芊姑娘在落雁山庄时,有一面之缘,甚为投机。本宫见好几日都不见芊姑娘的消息,便特地来打听的。不知妹妹你来找芊泽,又是所为何事?” “这个不用你管。” 洛羽晴眯了眯眼,语出不敬。幼季在一旁急了,怒嗔:“你怎么和娘娘说话的?”上官柳莹忙把幼季拉在身后,不满的睨她一眼,幼季知道自己过分了,赶紧噤若寒蝉。皇后旋即,嫣然一笑,又问羽晴:“看来今天是谁也见不着芊姑娘了,妹妹要不你和姐姐一同散散步?” 洛羽晴听不惯她一个妹妹,一个姐姐的,只是冷瞟了她一眼:“不用了。”说罢,便掉身走了。 幼季在羽晴背身之际,做了个鬼脸。上官柳莹拉拉她,说到:“幼季,我们回去吧。” “哦。” 玉塞在一旁松了一口气:“恭送皇后娘娘。” 上官柳莹抿唇一笑,姿态雅美的离去。她和幼季走了半晌,幼季却发现她们并不是走在回去的路上,于是狐疑问道:“娘娘,我们不是会坤夕宫吗?” 上官柳莹转过身来,调皮一笑:“她不让我们见,我们不会想别的法子吗?”说罢,她一挥纱袖,指了指婪月宫的后门处,几个奴才正在白日里打盹。上官柳莹上前轻哼了一句:“咳……咳……” 两个奴才惊醒。 “皇……皇后娘娘吉祥!”他们诚惶诚恐的拜成一堆。上官柳莹轻颦娥眉,朱唇轻启:“你们这两个奴才,竟在守值时偷懒,好大的胆子。”她微笑的说着责怪之话,听起来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两个奴才忙磕头,战战兢兢说:“娘娘,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上官柳莹又笑:“皇上让我来瞧瞧芊姑娘,却不料让本宫撞见你们玩忽职守。这一次算你们初犯,可是下不为例了。”那两个奴才听罢,忙不迭道谢:“谢娘娘,谢娘娘,绝没有下一次。” “那就好。” 她拂了拂袖子,又说:“带本宫进去吧。” “是,是!”两人站起,打开门就迎着上官柳莹和幼季入门。幼季在上官柳莹旁,偷瞥一笑,暗地里赞叹娘娘真是聪明。 眼见洛羽晴与上官柳莹均是离去之后,芊泽失魂落魄的退回殿内。颓然的坐在地上,空灵的寝屋里,万籁俱寂,没有一丝生气。她不禁黯然伤神,这个时候,谁能来帮帮自己。一个人,孤独无助,真的很难受。 想时,女子竟泫然欲泣。却突闻窗棂脆响,她倏地抬目,幼季在窗子外敲了三敲,调笑道:“芊姐姐要哭了呢,皇后娘娘你看!芊姐姐好小的胆子。” “幼季?” 芊泽喜出望外,又见翩然而至的上官柳莹,一时更是激动万分:“你们怎么来的?” “没有我们聪明的娘娘,办不到的事。”幼季爬进窗子,上官柳莹也随后。三人坐在绒毯上,芊泽一时心暖。虽然和她们只是几面之缘,但上官柳莹的性子真的很讨人喜欢。她不像一个皇后,更像一个洞悉世事的姐姐。 “芊泽,你真是好福气。” 上官柳莹忽地启音,芊泽却是不明所以。 “娘娘?” 上官柳莹拉过她的小手,轻然一笑:“皇上待你这般好,就连明夏将军,也倾心与你。”芊泽脸一红,却问:“娘娘说什么呢?” “呵呵。”上官柳莹,眉眼弯做半圆,银铃般笑道:“皇上他关你,也是为你好。现在溪妃在外横行霸道,你惹她,她哪会放过你。”芊泽听罢,却问:“皇上他,为何要依着溪妃为所欲为,皇后娘娘,你可知道什么?” 上官柳莹一颦眉,说到:“我爹爹是当朝宰相,芊泽你是知道的。边国朝纲动乱,皇上似乎是有意要拉拢势力,才不得不对溪妃好。”芊泽听罢,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奇怪,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拉拢边国势力? 幼季眨着大眼,望着皇后:“那为什么皇上以前对溪妃不好?” 上官柳莹笑了笑:“打个比方,若是一个人本就站在山峰,你把她再拉高一些,她不会稀罕。但是,你先把她推入深渊,再拉到山峰,她却会感激涕零。这个道理,幼季可懂?” 幼季瞟了瞟眼,只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关联?” 幼季不懂,芊泽却领会了。看来,皇上早就布好了棋,莲灯宴上,纳了羽晴,都是为了气溪妃。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不曾碰羽晴。 “这些朝纲上面的事,不想也罢。”上官柳莹摇了摇头,又对着芊泽说:“先前,本宫就在想,芊姑娘到底是一位怎么人,让皇上和将军都倾心于你。将军归朝交付军权的那日,他两人对峙,本宫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她说时,没有半丝醋意,只像个姐妹,询问心事。芊泽一时觉得百感交集,好久都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心事,她叹了叹说:“娘娘,芊泽不知说什么好。” 她其实不想如此,不知不觉的爱上一个人,伤害一个人,更令最好的朋友反目,她只觉得惆怅万分。上官柳莹见她眉眼紧蹙,仍旧一筹莫展,说到:“芊泽可是在为羽妃娘娘的事,烦心?” 芊泽默然扬目,不可置信的望着上官柳莹。她怎么什么事都看的穿? 上官柳莹明媚一笑:“明眼人都瞧得出,你俩之间,定有些什么。” 幼季边听,急切的说:“那羽妃和芊姐姐有什么关系?” “她俩应是好朋友,一同从边国来的。”上官柳莹一语道破,幼季捂住嘴,不可思议的说:“怎么会,芊姐姐和那羽妃是好朋友,幼季觉得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心被刺痛了一下,芊泽难堪的敛目。幼季却说:“她刚才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来找芊姐姐,才不会是有什么好事呢!” 芊泽心里堵得慌,一时又缄默不语。上官柳莹眸光温和的注视芊泽,又说:“事情堵在心里,终是无法解决,芊泽,若你信我,可能告诉我?”她不再称谓自己本宫,芊泽抬目望着她,一时泫然欲泣。 “我……” 上官柳莹又拉紧她的手。 “你是个好女孩,深深宫阙,我上官柳莹也未寻得一个知己。但如今,我寻到了,也希望能分担你的痛苦。”上官柳莹动情的说到,幼季在一旁也道:“是啊,幼季可喜欢芊姐姐了!” 芊泽潸然泪下,泪珠儿扑哧扑哧的掉。她一个人忍受的痛苦,何止一点点。明月的死,羽晴的背叛,皇上的冷落,无情的囚禁。她一个人思索,没有半丝头绪,心里不详的预感接踵而至,她的肩膀早已承担不起。 于是,她娓娓把她和羽晴的事,一一说来。说到羽晴引她去见明月的事,却换了个说法问道:“娘娘,若是羽晴她,故意做了一件,可能危及我生命的事,她是不是已对我没了半丝情意?” 上官柳莹漠然许久,才说:“芊泽,你忘了她吧。” 芊泽瞳孔一缩,面容煞白。 “依你的说法,她已不是你最初认识的羽晴了。她的本性里,有着和你截然不同的狠。她的自私,可以让她,轻而易举的牺牲你。” 芊泽想捂住耳朵,她咬了咬唇,泪更是涌不止。她低头啜泣,上官柳莹搂过她,低声安慰:“背叛一个人,太容易了。芊泽莫要哭,世上的事,本就如此。” “我不信。”芊泽眨了眨眼,泪又掉落:“她会回来的,会回心转意的,我要见她。” 上官柳莹苦笑:“现在,你哪里见的着她,你安安分分的待在这。等过些日子,皇上他自由安排的。” 芊泽嘤嘤哭泣,幼季看的双眼泛红,也抱了过来。三人搂做一堆,孤寂的心,靠在一起彼此取暖。 而与此同时的羽欣殿,小苑乘洛羽晴去找芊泽,独自一人偷进她的寝屋。她摸摸索索的在书桌上翻找,终于找出一叠泛黄的纸张。她是识得字的,她匆匆掠过一张纸上的内容,小手忽地一颤。 清眸抖的厉害,她一颦眉,把纸揣入怀里,又把其余的放回原位。此时,殿门外传来丫鬟们请安的声音,她慌忙跑到床边,装作铺床的模样。洛羽晴一进来,狐疑的打量小苑,说到:“谁让你进来了?” 小苑低头,说到:“奴婢给娘娘换……换床铺。” 洛羽晴望了望那床铺,果然是新的,也便不再责怪,只冷冷道:“出去吧。” “是,娘娘。”(未完待续) 端倪 被囚禁的日子,过的异常缓慢。本是偌大的寝殿,现在只是一个束缚人心的鸟笼。若不是每到傍晚,上官柳莹和幼季常常会来,芊泽不知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今日晌午,洛羽晴又来了一次。依旧是和玉塞姑姑口舌交锋,芊泽遥遥而望,见羽晴的脸色愈加阴霾。听幼季说,她连日来受尽溪妃的欺负,已是最失势的妃子。她变得暴躁残忍,羽欣殿里也是鸡犬不宁。 听说再过几日,羽欣殿就要改为溪欣殿了。祀溪得意洋洋的拆了羽晴的牌匾,就等着把自己的挂上去。旦夕之间,人们又说羽妃娘娘要疯了。 皇宫之中,阴谋诡谲。先前,溪妃还是一个人尽唾弃,可悲可怜的疯妃,而如今曾经如日中天的羽妃娘娘,却成了她的刀下之俎。 “芊姐姐。” 幼季调皮的声音从身后蓦起。芊泽喜出望外的转过身,上官柳莹携幼季的手,走了过来,忙道:“娘娘,你来了。”她本想作揖,却被上官柳莹扶起,微哂:“你可真是一个认死理的主,你见幼季时常给我行礼不?” 芊泽展颜一笑,伸直了本要躬下去的身子。三人团坐,又是说起最近外面的事情。芊泽用心的听,一丝不漏的记在脑子里。 “我爹爹说,皇上确实要出动了。边国二皇子与三皇子夺嫡,已有近两年,边国无主,朝纲动乱。这次,泷克少将被奉命为泷宇将军,已带着端睿王的右翼兵符,披星戴月远赴边国。”上官柳莹葱指一转,似模似样的说来。 “这是好事,老爷他这下就不会总说,皇上不学无术……”幼季赶忙捂嘴,但旋即见上官柳莹并不生气,又大胆说:“在府里的时候,老爷他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幼季都听着耳朵起茧。” 上官柳莹娥眉轻蹙:“确是好事,我爹爹曾经劝过皇上,派兵助三皇子边祀翼,但都得不到皇上准允。他那时在家中,日日捶胸顿足,我和娘亲在一旁都只能干着急。”上官柳莹想起皇帝的暴戾,专政就心中隐隐厌恶,但旋即她又说:“不过,现在虽说,他回心转意,但其中的玄机我们不得而知。我总下意识的觉得,非常……” 上官柳莹黛眉颦的愈紧,五根葱指也微微拢起。芊泽清眸微瞠,定定的望着她,仿佛心中也有同一个声音在呼之欲出。 “不安。” 不安…… 就是不安。芊泽心一紧,她认为明月的死,已触发了皇帝的恨意。她虽不知他恨谁,报复谁,但决不可能是会去做一个人人爱戴的好皇帝。他肯定有阴谋。 “再来一点,景王爷祁澈,昨日也归朝了。”上官柳莹向来都喜爱观察朝纲之事,他爹爹即便已把她嫁入皇宫,也时常以书信的形式,与之交流。当年,上官柳莹还未出阁之前,便是上官玉嵊的参谋。 她的机智,聪慧,是上官玉嵊最引以为豪的。他一度真的认为,他可以让自己的女儿改变皇帝暴戾的个性,然而进宫两年,她依旧是不温不火,并未得到盛宠。这亦是上官玉嵊的心中隐疾。 “景王爷他出去了吗?”芊泽对祁澈的事,基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嗯,他奉旨出去捉拿逆党已有数月,上一次明夏将军归朝,他都未有来出席宴席。”上官柳莹说到,芊泽这才恍悟,那日为明夏接风的宴席上,的确没有见到祁澈的身影。原来他已被皇帝派出去了…… 捉拿逆党? 今早的早朝上,皇兄已经把查处暗烩教的任务,交给我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景王爷被派出去查处的异教,便是暗烩教。但貌似,皇帝他自行也有组织一个暗教,隐隐约约似乎记得,也是叫暗烩教。芊泽不敢肯定,但是如果真的是一个,那他派祁澈去查处自己的教,又是为何? 而最奇怪的是,明明已是九五之尊,却要做一个莫名其妙的主上。而且貌似对这个教,比对祁胤江山,来的更为上心。 谜团一簇一簇,芊泽蹙眉,不得要领。 “这就是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了。”上官柳莹把一件件事情娓娓说来后,便噙了一口案几边的凉茶。 芊泽点了点头,笑道:“谢谢娘娘。” 幼季终有了发话机会,于是忙道:“呐呐,芊姐姐,你看我们娘娘多厉害。你就是日日待在这方圆一壑里的地方,也能让你知晓天下大事。”她满是得意的扬着小脑袋,左晃右晃,煞是可爱。上官柳莹掩嘴一笑:“这丫头,总是有趣。” “呵呵。” 芊泽也久违的一笑。之后,三人又闲扯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上官柳莹仿佛是有意转移芊泽的注意力,从未谈及后宫妃嫔之间的点滴。芊泽心知肚明,只是随着她,上天入地的谈。谈吐间,芊泽却赫然发现,她当真的是一个博学多才,知识渊广之人。 芊泽很佩服。 夜色浓稠如汁,转眼便是月色岑寂,小珺在殿外敲了敲门,说到:“芊泽,睡了没?” 幼季有些慌张的瞠的圆眸,上官柳莹十分淡定,嘘了一声按住了幼季。芊泽轻咳了一声,佯装睡意倦浓的回到:“睡了,早睡了。” 门外停顿了一拍,又道:“睡了便好。” 平安度过后,幼季捂着嘴偷笑,好不开心。上官柳莹却说:“夜也深了,今夜我和幼季就先回去了。芊泽,你好生照顾自己,再隔三日,我再来。”芊泽颔首,满是感激的目送上官柳莹。谁会相信呢?堂堂一国之母,竟为了见自己,隔三岔五翻窗进来。 芊泽莞尔一笑,刚想起身把纱笼里的灯火吹灭,准备置寝,却蓦地听见一声脆响。她定了定神,一时不知这脆响的来源。她左顾右盼,四下张望,发现上官柳莹走后,并没有合上大开的窗户。她想,定是风把窗户吹的咯吱作响,也不多想的欲要关窗。 但临近之时,那窗棂上又是脆响一声。 这不是风声,是有人刻意仍了东西。芊泽低头,望见那小石子击在窗沿,又弹起滚落在地,她心下大惊,忙探出身子眺望。 月光清涟,院子影影幢幢,瞧不出端倪。但蓦地,在芊泽就要放弃,回身时,却在阴影之处,发现了一朵刚刚燃起的灯火。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望错了,但那挑灯的人,已然从树影下走出。 “小苑?” 小苑举着琉璃纱笼,面色憔悴苍白。芊泽双手一紧,又巡视了一番周遭,便跳下窗户,越过簇簇草丛,与小苑相见。小苑一见着芊泽,便是哭的厉害,但又堤防被人发现,便发不出声音。 像骨鲠在喉,小苑的哭声苍凉沙哑,芊泽急切,扶按着她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芊姐姐。” 小苑抖的厉害,一张小脸已瘦的像颗尖细的核仁。她提着那黯淡的纱笼,整个人失魂落魄,看上去有丝恐怖。 “小苑,你怎么了?”芊泽心急如焚,小苑却惊魂未定,半晌微有说出话。芊泽安耐下性子,一遍遍的说到:“小苑,你别怕,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你慢慢说给我听。”小苑张着清眸,又望了望芊泽,下颚剧烈颤抖的歙合。 “娘娘她,好恐怖。” 她说时,两眼瞪的极大,在烛光下,两眼空洞的如寒潭。 “小苑好怕,小苑好怕……”她边说,冰凉的小手,便紧攥芊泽的手肘,又说:“小苑不知道娘娘在做什么,但是芊姐姐,你千万莫要去见娘娘。她现在基本上要……要疯了……” 疯了? 芊泽只觉全身冰凉,僵若硬石。 小苑却眨了眨眼,泪扑哧而下:“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娘娘了,小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为时已晚……芊姐姐,我若早告之你,或许……或许不是这个样子……” “早告之我什么?”芊泽不明所指。 小苑却抖的更厉害,结结巴巴的说到:“小……小巧……” “小巧?”那个小女孩,那个和老花匠相依为命的小女孩?她不是已经得到皇帝的赦免和老花匠告老归田吗?出宫门之时,还是她送的。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小苑不忍回忆的说到:“芊姐姐,是小苑糊涂啊。小苑以为娘娘是为了芊姐姐好,小巧在出宫门不久,便被娘娘派的人,给杀害了。他们都没有活着走出沁城,就双双毙命。小苑以为,娘娘自有打算……但是……但是……娘娘能杀了小巧,就能杀了小苑,是吗?” 谁对她不利,就要死。 芊泽听小苑断断续续的到来,一颗心已沉入谷底。她杵在原地,岿然不动,连呼吸竭断了…… “芊姐姐,芊姐姐……”小苑自觉时间不多,把话说出后,又立马从怀里掏出那张她偷来的纸,皱巴巴的塞给芊泽。芊泽晃过神来,接过那纸,说到:“这是什么?” 小苑哭道:“姐姐,小苑对不起姐姐。姐姐救过我一命,我却贪生怕死,一直隐瞒姐姐。如今小苑知道,羽妃娘娘已起了害姐姐的心思。这个给你,小苑只看的懂一部分,但小苑知道,这肯定和姐姐有关。” 芊泽立马把那纸打开,这纸已被画的胡乱,黑色的炭笔在之上大咧咧的写这自己的名字。然后红色的大叉,赫然醒目的划在自己的名字上。其模样,煞是恐怖。 她瞳孔一缩,双手又不动了。 小苑忽然听见庭园外有些声响,她草木皆兵的一抖,又说:“小苑要回去了,若是娘娘发现小苑偷跑出来……小苑……小苑……”她害怕之极,说罢便提着灯笼跑到墙闱边缘,攀爬起来,空留下芊泽许久的站在寂寂月夜下,呆若木鸡。 芊泽坐在屋子里,在摇曳的星点火光下,徐徐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她认得这纸张,这是魅生之卷的一页,上面除了有她的名字,还有本来的一张原图。原图上的图形,正是明月血浴时用的金色花莲。果不其然,洛羽晴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引了自己去见明月,是为了借刀杀人。可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她间接的害死了明月。 而且,就连小巧他们也没有躲过她的魔掌。 “哈哈……” 她苦涩的笑道,眼泪下落。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抱着自己说,她对不起自己,这都是假的吗?那个在阳光下说,喜欢自己,要和自己做最好朋友的人儿,都是假的吗?恍如隔世,芊泽只觉得心头的肉,一片片的被回忆剜去,血淋淋的连自己都不忍睹视。她分不清,她对羽晴是什么感受了,她恨她吗?她的阴谋诡计,没有害死自己,倒把明月给害死了。 明月因她死了…… 她宁愿死的人是自己…… 芊泽全身不可遏止的颤抖,心里咆哮道,为什么要这样,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人。她的身边还剩下谁,她该信任谁?明月没了,曾经的羽晴没了,她痛不欲生。 纸在她越攥越紧的小手里,被揉的面目全非。芊泽趴在案几上,眼泪扑哧扑哧的滴落,忽地在朦胧间,纸上凸出的两个字让她忽地意识清醒。 阳魅…… 阳魅? 明月说他是阴魅,那么还有阳魅? 想罢,芊泽搁下一切,又把那揉捏成团的纸,再此打开。关于阳魅的说法写在背面,只有寥寥数行。因为有洛羽晴笔记的解释,芊泽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阳魅,阴之负面,千年难见,集魅生之精粹,邪恶之最…… “邪恶之最……”芊泽不知不觉的念出这四个字,她心里有一个影子正在愈发清晰。她继而向下读道:“若生的阴魅,必是国之妖孽,霍乱朝纲。擒阴魅,煅烧三天三夜,即可除之……” 芊泽的脑海里立刻跳出洛羽晴病在床榻时,对自己说的话:“落太妃是庶出,到了宫里无权无势却得到先皇万般宠爱,于是便遭到一干奸妃陷害,活活给当妖女烧死了!” 烧死了…… 芊泽强忍住颤抖的渴望,一字一句的跟读。说到阳魅,这著书人便言辞灼灼,激烈不已,仿佛阳魅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妖物,比起阴魅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阴魅似乎只是一个铺垫,说她红颜祸水,霍乱朝纲时,只是轻描淡写。毕竟生的阴魅是很正常的事,自古以来被阴魅迷惑的皇帝,臣子不下千百。阴魅的除法,也甚为简单,只要烧了三天三夜。 但是阳魅…… 若生的阳魅,必结万力而诛之。然,天下大乱,贻害千年…… 天下大乱,贻害千年! 芊泽瞳孔一缩,嘴半张而颤。 而与此同时,寝殿的门却突兀的被打开。小珺和众奴才在门外跪了一排,一道明黄的身影,醉醺醺的走了进来。他黑瞳深幽,暗哑无色,芊泽赶忙把那纸揉进怀里,一瞬不瞬的盯着来人。 此刻的祁烨,狭眸微眯,醉意显而易见。奴婢们外他合上门后,他便一步步结实的向芊泽走来。 “皇……皇上……” 芊泽语无伦次,站起身来,盈盈下拜。祁烨已是好多日没有见着芊泽,他今夜喝了个酊呤大醉,心里的思念无法抑制。他有些跌撞的扑向芊泽,重重的把她压在床上。芊泽手脚无措,推拒道:“皇上,你喝醉了。” 她的小手,暖绵绵的,带出他内心最深的渴望。 “朕知道。” 沙哑的嗓音,惑魅不已。他想也没想,便伏下脸,攫住她的唇。芊泽大骇,清眸瞠的圆大。她反抗起来,男子的身子却重如泰山,她动弹不得。祁烨挨着她的唇瓣…… “唔……唔……” 芊泽双颊绯红,一颗心狂跳。他要做什么,他要做什么? 祁烨依依不舍的离开她的唇,黑眸里已有异红掠过,他舔舔嘴边她的馨香,满意而邪佞的勾起唇角。他望着她,像是要穿透她身体一般,攫住她的灵魂。芊泽怔怔然的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未完待续) 最恨 “皇上?” 他突如其来的邪佞和粗蛮,吓着了芊泽。她嗫嚅出声,已是泪眼婆娑。 祁烨的醉意,化作一股在胸膛里纠结的渴望。望着泫然欲泣的女子,祁烨一时恢复了些意识。他并不想碰她的,他只是太想她了,他知道这个关头,他不该来见她,这只会动摇自己的决心。然而,当一壶烈酒吞下肚后,眼前影影重重的竟全是她嫣然而笑的小脸。 他好想她。 原来,他竟是如此渴望她。 男子一眯眼,汗水涔出,他两只大手把芊泽反抗的小手,压在两旁。祁烨勾着头,黑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芊泽身上,他瞬也不瞬的望着她,手上的力道愈来愈大。他的理智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在垂死挣扎。 “芊泽,朕……” 他猛的一闭眼,性感的低吼了一声。 芊泽忽地不哭了,她感觉到他在挣扎,眨了眨清眸边说:“你……你哪疼吗?”她以为他要做什么,哪知他倏地又不动了。芊泽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是乖恬一问。祁烨闭着眼,听罢好笑的扯了扯嘴角:“芊泽,你怕朕吗?” 芊泽身子一僵,继而弱弱道:“怕……不怕。” 祁烨的呼吸很重,他听罢又勾下些头,几欲与女子的脸庞,贴合上。 呼吸喷在芊泽娇嫩的脸上,竟是魅惑的异香。 “朕现在想要你,你也不怕?” 占满情绪的黑眸,近在咫尺,芊泽感到心惊肉跳,一时气竭,竟无言以对。祁烨开始一点一滴的轻啄她的小嘴。芊泽却发着楞,仍由他安耐不住自己。 “嗯……”好像叼住了最美味的猎物,祁烨蹙眉低吟。旋即,他又松开那衔着的娇小下巴,望着她说:“你还未回答朕,朕若是想要你,你怕吗?” 芊泽不知如何回答。 她怕,也不怕。她害怕这样赤裸裸的男女之事,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却不排斥他。然而,她不该和他发生什么的,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洛羽晴,甚至上官柳莹。他是无数女人的男人,她重来没有正视过,她该是他的谁。 只是,此刻的她心儿狂跳,意识一片空白。 “我……” 心是纠结的,然而芊泽却无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不怕……” 仿佛从未意料到,她会如此作答。 祁烨的黑眸一瞠,贪欲的身体居然僵住不动了。他望了芊泽许久,蓦地,邪魅的脸上竟释然一笑。这笑唤醒了怔忡中的芊泽,因为这笑容,干净的就像那些随风而逝的过往。在屋顶上,他牵着她手的时候,才会如此这般,纤尘不染的笑。 “你不怕。” 祁烨松开按着芊泽的大手,身体重重的压下,像是把全部的负担的卸下一般。他很满足的阖上眼,脑袋放在女子的胸前。但旋即,他又想想到什么一般,沙哑而苦涩的出声:“但朕怕……” 芊泽一愣。 “朕怕要了你,你就不再是你。” 他俊眉微蹙。 “朕要一个会在梅花树下,扬脸而笑的女子,朕要一个肯牵着朕,走在屋檐的女子,朕还有要一个说过会带着朕,飞过崇山万岭的女子。朕要一个……”他手一紧,深深呼吸:“一个叫芊泽的女子。” 说到最后,那缕温暖却或作一股悲凉。芊泽不明白这悲凉的原由,她只是感觉到怀里这个男子,有着无止尽的孤寂和伤痛。 酒意突沉,那后劲勃发的绵意把祁烨的意识切的支离破碎。他沉沉的阖眼,仍由自己无力的枕在女子的怀里。他感到一颗揪痛的心,缓和了些许。她的怀里…… 好温暖…… 女子抬起小手,在空中迟疑了半晌,最终落下,紧紧的拥起他的脑袋。黑发在怀里如绸缎般与五指缠绵,他俊削的睡脸,在昏暗的纱灯下,若隐若现。那一丝眉宇间的依恋,落在芊泽眸中,浓生出更深入骨髓的情愫。 这一刻,她确信,她爱他。 翌日清晨。 天方曦明,隐约间可闻婉转动听的鸟啼从殿外传来。芊泽惺忪的揉眼,辗转一个侧身,迷迷糊糊的醒来。忽地,她想起昨夜的种种,于是兀然瞠目。 殿间,男子赤裸着,背身而站,芊泽一缩身子,吓得惊栗而起。 祁烨一丝不挂,修长的身体,精瘦而健硕。每一个弧度都仿若经过精雕细琢,绝无瑕疵。芊泽痴痴的望着,她是第一次认为一个男人可以美到如此地步。不由地,有些羞怯的抱紧了被褥。祁烨知道身后的人儿已醒,他撇开肩膀上碍人的黑发,转过身来,俊邪的脸庞,又恢复往日的冷漠。 “你醒了。” 他拉过一旁新送来的长衣,兀自穿戴起来。昨夜的一身衣裳已染尽酒气,他清晨便命人从濮央殿取了新的来。男子随意的搭过腰身的玉箍,露出精实的胸膛,一如既往的桀骜不驯,一如既往的邪魅迷人。芊泽望着这般的祁烨。脑子里只闪过两个字…… 阳魅。 如果说,像明月那样美貌的女子,是祸水,那么眼前的男子的确可算作祸害。 一阴一阳,都是人间之极美。 这一刻,她突然能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发疯一般的争宠。这个男人的魅力,足以扼杀所有平静的女人心。 祁烨见芊泽怔怔然失神,蹙了蹙剑眉,上前俯身问道:“你怎么了?” 芊泽扬起清眸,又望了他良久,小嘴细薄歙合:“皇上?” 男子感觉一丝不对劲,眉又狐疑一拧,但闻其后。 “你是不是……阳魅?” 锦阳军部中,人声鼎沸。 在练兵场,有摔跤比拼的节目,明夏的三百亲兵正和沁城的沁锊军,一较高下。云翘站在人前,撑起双手,连连叫好。围坐的观众也是兴致勃勃,助威呐喊,一浪高过一浪。 而人声稀疏之地,两男子却神色凝重的伫立。 刘钦拉过马,随祁明夏踱步而止,他问道:“将军,我们何时回漠西?” 祁明夏沉着低忖,许久也不发一言。这是刘钦问的第八遍了,将军却置若罔闻,一味缄默。刘钦心里七上八下,王爷的八位死士已是全军覆没,而王爷也知事情曝露,于是三千里加急送来密函。密函内容依旧简单扼要,明夏看过之后,只是蹙眉咬唇。 速回漠西…… 刘钦知道将军的心思,他是一个十分倔强之人。他弄不清楚王爷的心思,便会极力查证。那月圆之日的事情,太过蹊跷。他们不仅发现,皇帝和一邪教渊源甚广,甚至意外得知已故的婪妃,居然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而最令将军气愤的便是,王爷只字未与将军提过。 刘钦想罢,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他不知明夏将军考虑的怎么样了,到底是回不回漠西。 “刘钦。” “在!”突闻祁明夏启音,刘钦忙不迭应声。 “景王爷奉命查处的差事,可是封查暗烩教?”祁明夏俊庞微低,潭眸轻眯。刘钦听罢,回应:“正是。” “这暗烩教势力甚广,神通广大,在漠西亦有爪牙,皇上他怎么会派祁澈但当此重任呢?”祁明夏想了许多,这数月以来,他极力要把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拼凑起来。虽然仍旧认不清全貌,但这个醒目的端倪,却揽入其眸。 刘钦想了想,心忖:是啊,景王爷向来都是单纯好玩,哪里懂得什么朝纲之事。先前,也没有受过任何重任,这一次为何又要把这等大事,全全交给他? “王爷,刘钦觉得,有些古怪。” 祁明夏不语,却是在默认。 “刘钦,我们归不得漠西。” 刘钦一听,大骇:“为何?将军,现在皇帝他虽是按兵不动,但并不表明他有意放过我们。那夜的事,泷克已来查探,极易查探出,我们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将军为何执意不走?”他心急如焚,老王爷都下催促令了,将军他何以执意留下? 祁明夏不正面回答,只是道:“我心不安,总以为有大事将要发生。” 沁城皇宫里,锁着两个他现在触及不到的人。 一个是祁澈,一个便是芊泽。 这两人待在皇宫,犹如待在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之上。祁明夏知道,回漠西才是明智之举,然而,他的心却不肯。 而与此同时的婪月寝殿。 芊泽脆细的声线,弱弱的化在风里,几欲以为不曾说出。但祁烨的耳畔却如遭雷击,仿佛那铿锵的二字,是最刺耳狰狞的字眼。此时,有异风适时嘘起,掠过两人周畔。祁烨不羁的长发,张扬而起,他犀利的眸子默在发弦之下,愈发诡谲。 “你说什么?” 他挑眉,反问一句,眸色也是阴兀之极。 芊泽心惊胆战,却不懦弱:“皇……皇上,你可是……魅生?” 男子瞳孔一张一缩,赫然转过身,大步缩短两人的距离。他居高临下,绝美的面庞却散发出骇人的杀气。芊泽清眸颤抖的回视,嘴唇微张。 “你从哪里听来的?” 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明月和我说过,他是生为男儿身的阴魅。那么既然有阴魅,就会有阳魅是吗,皇上,你告诉芊泽,你是不是阳魅。”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祁烨挤了挤眉眼。 芊泽站了恰来,眸中波光涟涟:“我只是想知道,皇上你究竟要做什么。芊泽不是笼中,充耳不闻的小鸟。芊泽想知道,皇上到底在心痛什么,在恨什么,我想帮你,我……” “你帮不了朕!” 祁烨霍然打断女子,厉声咆哮。 芊泽一惊,身体颤抖一耸。然,她却不死心,嗫嚅道:“为什么?” 仿佛点燃了祁烨心底最深的怒火,他大手一挥,又喝声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区区一个一无所知的女子,能帮我什么?笑话,笑话!”他怒极反笑,像是听见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芊泽心中悲凉,竟潸然泪下:“皇上,芊泽只是想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助你。我知道你心中难受,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和我说,好不好?你和我说,和我说,好不好?”她极尽乞求的说到,因为她不想他一个人承受那痛,那伤,那恨。她想站在他的一边,告诉他,他肯为他做一切。 祁烨听罢,却无动于衷,反而变本加厉的大笑:“你知我难受,你知我心里有恨?” “哈哈!” 他笑的几欲出了眼泪。 芊泽怔怔然的看着他,一时间他竟变得如此陌生。 “那你告诉朕,朕难过什么,朕恨什么?” “我……我……” 芊泽吞吞吐吐,无法说一个字。祁烨见她如此,又上前粗蛮的拽过女子的双肩,芊泽吃疼一喊,他却置若罔闻。 “芊泽,你告诉朕,你知道我恨什么?”他瞪大黑眸,这一刻,表情竟阴兀狰狞。他重重的摇了几摇芊泽,芊泽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心里竟没有了一丝害怕。她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恨给他带来的的痛,那痛埋在黝黑的潭眸里,翻转,挣扎,旋即,漫延至四肢百骸。 她知他全身都在痛! “你恨命运。” 四个字轻轻喃喃的吐露,芊泽深深的凝望他。祁烨的黑眸里霎时闪过一丝光色,但旋即,他又重归那绝然的歇斯底里。 “不。”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我是恨命运,但我最恨的……” 芊泽清眸圆瞠,定定的望着他,眼见他的薄唇,极尽悲凉的歙合:“是我自己。” 我最恨的,是我自己。(未完待续) 风云一 祀溪一袭织金绫子裙,祁烨刚踏过濮央殿的门槛,她便欢欣鼓舞的迎上来。娇嫩的柔荑环住皇帝,她扬起杏眸,笑的皓齿尽露:“皇上,你回来了!” 祁烨不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说到:“何事,让朕的爱妃如此开心?” 祀溪听罢,笑声银铃:“哥哥寄信来了,说是已把边祀峡与谋害父王的一干奸臣,齐齐擒下,如今边国是我祀翼哥哥的了!” 信中,三皇子边祀翼因为得到了祁胤军的协助,成功压制了边祀峡与三位野心勃勃的叔父。而后,边立晟的死因,也随之水落石出。果然是边祀峡在边立晟的日常饮食里,下了慢性剧毒,狠心弑杀了亲父。 此真相一曝露,边国上下齐齐拥护三皇子边祀翼,对二皇子怨愤唾弃。信中还提,如不出意外,下个月末,便会举行登基大典。届时,边国将举国欢庆,结束两年来一国无主的动荡日子。 “皇上,祀溪好幸福!” 祀溪扑向祁烨的怀抱。 “哦,爱妃何出此言?”祁烨一挑俊眉,饶有兴致的问道。 祀溪紧紧揽住祁烨的腰,小脸贴在他胸前,闭眼勾唇:“皇上对溪儿如此好,爱溪儿,疼溪儿,还帮了溪儿的哥哥,助他成为一国之君。溪儿不会忘记皇上的好,下辈子,溪儿也要嫁给皇上,做皇上的人儿。”说罢,她葱指在祁烨的背身摩挲,贴着祁烨毫无缝隙的蹭了蹭。 祁烨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来,拈起她的一缕鬓发,绕在指尖:“爱妃,愿一辈子做朕的人儿?” 祀溪脸红心跳,羞赧的低头:“皇上,难道还要人家说第二遍。溪儿不止要这辈子和皇上一起,溪儿要生生世世都守在皇上身边。”她说到动情处,竟扬起一张情意满满的小脸:“溪儿……” 女子眸光流转,朱唇浅勾:“溪儿……好爱,好爱皇上……” 祁烨望着祀溪沉醉痴迷的摸样,表情波澜不惊。他松下那缕绕在指头的云发,继而抚上她的脸颊。祀溪一被他碰,全身便不由自主的着了火般。一双清眸里,霎时情绪氤氲,小嘴口干舌燥。 “皇上……” “爱妃,今日看上去,煞是迷人。”祁烨在她耳边吹气,她全身一酥软,柔若无骨的瘫在他怀里。 “皇上,皇上好坏……”她又羞又喜,知道祁烨即将宠幸于她。她自是日日期盼,她的身体已在不知不觉中,离不开这个邪魅不已的男人。 “皇上……”祁烨的慢条斯理让祀溪急躁不堪,她顾不得矜持,竟自行欲褪去男子的衣裳。祁烨却用手一挡,挑了挑峰眉:“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祀溪脸红耳赤,身体因渴望而微微颤抖:“我……我……” “朕可说了,要宠幸你?” 他拍掉她的手,兀自站起。他突如其来的冷漠让祀溪不明所以,她嗫嚅道:“皇上,你去哪?” 祁烨调转过身,整了整身上凌乱的衣服,若无其事的说到:“不是朕去哪,而是爱妃应该回去了。” 语罢,床上的人儿身子一僵,瞠着杏眸吞吐道:“皇上可是跟溪儿说笑?”回去?她已在濮央宫住了有半旬,人人都知道,她是皇帝金屋藏娇,最宠溺的妃子。为什么,突然就要赶自己回去? “朕像是说笑?” 祁烨危险的蹙眉,扬了扬手找来单喜:“单喜!” 单喜推门而入,瞟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的溪妃后,定定的躬身:“皇上吩咐。” “夜深了,送溪妃回宫。” 祁烨意兴阑珊的眯着眼,纤长的手指撇了撇肩头,零散的长发。他语色泰然从容,没有一丝说笑的意思。祀溪看在眼里,只觉得全身冰凉。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他不是要像平日里那样,宠幸她了吗?为什么到了一半,却突然不要她了。 为什么? “溪妃娘娘,请。” 单喜毕恭毕敬的伸出一手。祀溪怔忡的眸子,从祁烨身上,缓缓的挪至那手上。她又是出了半会儿神:“皇上……溪儿……” 她泪眼婆娑的望向祁烨,但见皇帝只是背身而站。她心一沉,无可奈何的跟着单喜出了寝殿。 女子走后,空灵的濮央殿内,忽的安静下来。寂寂长夜,男子站在窗沿下,仍由月光在地上,嵌出他孤冷的影子。他本是面无表情,但站的久了,他竟低沉的笑了起来。这笑诡谲而阴森,在夜里,弥久回荡,如同鬼魅的浅吟。 “啊!” 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寝屋的木门被敲的铿锵作响。门外站着的丫头,吓的失魂落魄,战战兢兢的说到:“娘娘她,究竟怎么了,好可怕,好可怕啊!”溪音宫的环儿,捂着自己的耳朵,向一旁的小悦说到。 小悦瞠的小眼,面色煞白:“怎么办,环儿,我们该怎么办?” 环儿咽了咽口水,又说:“我们守在这,单公公说了,不让娘娘出来。这是圣旨,我们只要守着就没事儿,没事儿。”说时,她惊魂未定的瞳仁,一颤一抖的望向殿门。那门几欲被女子敲碎,里面的人儿撕裂的嗓音,破哑不堪:“皇上!” 她喊了一声。 “叫皇上,环儿,去喊皇上来,我好难受,好难受!” “啊!” 环儿感觉的到里面的人儿,正难受的翻转滚打。随着祀溪的撞击,一片破碎的脆响,接踵而来。环儿把耳朵捂得更紧,又说:“没听见,没听见。” 小悦也颔首:“没听见,没听见。” 这样诡异的日子持续了七日,明黄色的身影终于肯出现在溪音宫。此时,里面已无半丝声响,祁烨推开殿门,祀溪已是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单喜屏退了吓的面无血色的两个丫鬟,旋即也带上门,退了出去。 落日一分分西斜下去,晦暗的光线,沉默在窗外,殿内陷入一片漆黑。祁烨一步一步上前,地上的女子意识模糊的扬起小脸,望着男子迷蒙的身影。她看了老半晌,才顿觉来人的身份,一时间倏然起身。 “皇上!” 她狼狈的匍匐过来,拽住祁烨的袍角,顺着往上爬。每爬一寸,她便狠狠的吸着男子身上,特有的异香,那味道像是她仅有的生命之源,支撑她四肢蠕动。 “皇上,皇上……”祀溪的理智早已被抛之天外,空留下的,只是一俱对祁烨渴望不已的身躯。祁烨杵在原地,仍由她干涸的唇,啄上俊庞。祀溪吻着他,煞时就哭了出来:“皇上,不要不要溪儿,溪儿好难受,好难受啊……” 那如千万虫豸,齐齐钻心的疼痒,几欲让自己癫狂。她心里只有三个字:想要他,想要他,想要他! “爱妃,朕怎么舍得让你难受。”祁烨捧起她的小脸,黑眸幽深不已:“你望着朕,你可还会爱朕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爱,爱爱!”溪妃忙不迭的作答,狠命点头。祁烨邪佞一笑,轻啄她的唇:“真是好孩子。” 祀溪得到称赞,立即瞳仁一亮。祁烨又搂了搂她的腰,说到:“那是不是朕要你做什么,你都答应,你都肯?” 祀溪听罢,小手攥紧祁烨,哭道:“是,是!溪儿什么都做,溪儿什么都肯,皇上不要抛弃溪儿,溪儿听话,溪儿什么都听皇上的!”她不能再失去他,她片刻都不能离开他,他是她的生命,是全部。 祁烨笑意更浓:“朕的溪儿,朕想让你为朕做一件事,做完之后,你就不再是溪妃了。” 祀溪一顿,眸中闪过绝望的害怕,她小手拽的更紧,双肩不可遏止的颤抖。 “皇上……” “做完之后,你就是朕的……” 祁烨狭长的黑眸眯起又瞠,瞳仁闪过阴鸷。 “皇后。”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统统盛装着服,站做两排,气势沉着,巍峨如山。暄阳大殿上,抛光的龙纹理石,在曦白的阳光下,泛出冷冷青色。今日,皇上早朝来的准时,刚一上殿,阶梯之下便磅礴的跪了一片,齐齐应声:“恭迎皇上!” “皇上万岁!” 祁烨置若罔闻,面无表情的坐在金銮龙椅上,他挥了挥繁纹堆刺的袖子,内管便拉长声喊:“众卿平身!” “谢皇上!”衣声窸窣间,大臣们纷纷起身。 上官玉嵊近日来心情极好,他关于边国的进谏,虽然迟了一年才得以采纳,但好歹皇上也算明智英武,做了一趟好事。由此,上官玉嵊对祁烨的印象,不由得大大好转,他首当其冲,列站出位说到:“皇上英明,我朝助边国储君,平反逆贼之事,已在边国传诵于大街小巷。边国诸君下月登基,这是他送来的柬贴。” 说罢,上官玉嵊摇了摇手,早已侯在一旁的内监,便躬身递了上来。 “请皇上过目。” 祁烨接过手,淡淡的扫过一眼。上官玉嵊却在下面,滔滔不绝:“这一次,我朝顺利与边国结好,其利无穷啊!先不说,战乱摩擦的减少,光在贸易交往上,就能更为融洽。再者,边国储君为提防逆贼再次叛乱,愿意祁胤军入驻皇城,这般权利,历代祁胤帝王都不曾享受。可见,皇上此举,英明,英明啊!” 他言辞灼灼,一连两个铿锵的‘英明’后,众大臣便纷纷迎合:“皇上英明神武!” 祁烨勾唇轻笑,却不露声色,他把那手上的柬贴向着单喜,随意一扔,说到:“朕很开心。” 上官玉嵊眯起老眼,他心忖,只要皇帝能稍微想着点国事,本就强大的祁胤,定会繁荣昌盛,千秋万载。众大臣们,见早朝之上,难得有丞相与皇帝其乐融融的时候,不由得也从心底吁出一口长气。 忽的,一道清亮的嗓音从殿外传来:“哎呀,本王迟了,迟了。” 祁澈匆匆进殿,一掀下摆,大气跪倒:“皇兄,澈来晚了,还望皇兄莫怪。”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祁烨望着他,竟是面无表情,说到:“没有的事,景王爷平身。” 祁烨站了起身,已是十七岁的年纪,更显英气勃发。 “皇上。” 上官玉嵊见着了祁烨,又是一笑,说到:“景王爷此次捉拿暗烩教徒,可是立了大功。不仅查处了暗烩教在沁城的主窝,还捉拿了几命暗烩逆贼头目,少年有为啊!”他吹捧祁澈,祁澈心里喜不自禁。本来自己的功德由自己说出来,定是失了色,如今丞相帮忙进言,自然是好的很。 “丞相过誉了,小王就是做份内的事。皇兄既然派了本王查处暗烩教,本王哪有不办好的道理?” 祁澈说时,自信满满的模样,溢于言表。祁烨眯着狭长的眸子,静观一切,他不赞扬谁,也不应答谁。这种情况十分少见,上官玉嵊和祁澈却因为沉溺在自身的两种情绪里,没有自觉。只见,祁澈又说:“皇兄,丞相在我查处暗烩教时,也曾出手相助,想来,这功劳里,可也有丞相的一份哦!” “呵呵!” 上官玉嵊谦逊而笑,他的确有帮过这位年纪轻轻,心浮气躁的王爷。但也是出于,想让他成长,让他有所建树的意愿。他希望祁胤有一个好皇帝,也希望有一个能辅佐好皇帝的王爷。先帝的两个血脉,留在他手上,他希望均是人中翘楚。 大臣们难得见到此般融洽的景象,一时也松下警惕,稀稀落落的相谈。祁烨靠在龙椅上,饶有兴致的望了半晌,才突地启音:“朕做了一个决定。” 阶梯下的重臣,先是一顿,继而收声相望。 上官玉嵊白眉一蹙,有些狐疑的说到:“皇上请讲。” 祁烨拂了拂耳边的长发,俊邪的脸上,由生出一股贪婪的气焰:“朕要灭了边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上官玉嵊第一个激动的上前,抱拳说到:“这万万使不得啊,皇上!” “如何使不得?” 祁烨一拧俊眉,煞是不满的模样:“如今我朝祁胤军已驻扎在边国境内,要拿下他的城,岂不是易如反掌。祁胤帝国,哪有不扩张的道理?” 他懒洋洋的说来,字字咬的极轻,落在上官玉嵊而立,却宛如雷鸣。 “皇上!” 他嘭的一跪。 “边国打不得啊,边国若是灭了,我们祁胤……祁胤也是……危在旦夕啊!”他激动的吞吐。祁烨却一拍龙椅:“混账,朕的天下固若金汤,怎会危在旦夕?” 上官玉嵊心惊,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每个人都知道边国不能灭的道理,若是它灭了,祁胤国的势态定会险峻之极。 “皇上,谁都知,边国夹在我国与成熵之间。成熵野心勃勃,又兵强马壮,这么多年,若不是边国游走在两国之间,游刃有余。成熵定是要踏过大漠,侵犯过来的!”他言罢,顿了顿又说:“边国不过是一介小国,夺下了也没有多大意思。历代先皇都知,边国乃是我祁胤国的天然屏障。有边国一天,成熵都无法越过大漠。” 祁烨听罢,没有一丝动摇。 “那是历代先皇以为的,朕却以为,拿下边国,再拿下成熵,一统天下岂不是更好?”他站了起来,语色里尽是飘然自得。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啊!”上官玉嵊又是惊呼:“成熵的兵马之力,绝非等闲,我祁胤军虽多,却敌不过他们会使巫术。且不谈我们势均力敌的拼杀,如若先拿下边国,一定损兵折将,再与成熵对抗,岂不是必输无疑?” 上官玉嵊说的句句在理,在场的所有人均颔首。成熵的厉害他们知道,边国灭不得,一灭便是战乱连年,祸不堪言。 “朕若是执意要为之呢?” “皇上,请听臣一言。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扩展疆土是好事一桩,但却万万不得鲁莽啊!”他跪下磕了又磕头。朝野之上,众人为之动容。然而祁烨却只是淡定,邪魅的笑:“朕有计可施,定能轻而易举的拿下边国。” 上官玉嵊一顿,抬起老脸与祁烨相望。祁澈在一旁听了半晌也是狐疑,又问:“皇兄有何计谋?” “朕的溪妃啊。”祁烨负手而立,眉宇间神色一动。 上官玉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祀溪乃边国公主,怎会助祁胤灭了自国? “溪妃娘娘是边国公主,又是储君亲生妹妹,如何能相助我朝?”上官玉嵊不明所以,祁澈也是不解的说到:“是啊,皇兄,溪妃娘娘她是边国人啊,她哥哥刚才平定叛党,要坐上国主,她怎么会……” “谁说不会?” 祁烨打断祁澈,自信满满的笑到。他拍了拍手,几个婢女便掀开暄阳大殿一旁的珠帘。一身朱红罗裙,华贵典美的溪妃徐徐走了出来。她拾级而上,站在祁烨跟前,祁烨笑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爱妃,刚才朕和众爱卿的话,你可听见。” “听见。” 祀溪背对着阶梯下的大臣,她的声音温婉柔弱,像是一缕若有似无的风。 “那爱妃,你可愿助朕,得到边国。”祁烨挑眉,又是一问。 “愿意。” 皇帝朗朗一笑,又说:“那你转过身,和朕的爱卿再说一次。” 祁烨说罢,女子便缓缓转身。众人看见阴影在她娇美的脸上转动,直到她的表情统统收入文武百臣的眼中。 “这……”上官玉嵊一瞠眼,喉咙里支唔。 祀溪的眼,眨也不眨。 她表无表情的说到:“臣妾愿意,为皇上,灭了边国。”(未完待续) 风云二 溪妃一出声,全场哑然。上官玉嵊不肯起身,胡须颤抖,说到:“皇,皇上,这……” “如何,爱卿可还有异意?”祁烨顺势搂过溪妃,让其坐在他身上。溪妃软软的靠在他身上,目光不动,漆黑的眸子无光。上官玉嵊又抱拳:“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三思。边国一灭,我祁胤与成熵必是水火不容,他们乃是豺狼虎豹,我军长年偃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即便占了边国,我们能守得住吗?” 上官玉嵊思前想后,仍就得此举甚为鲁莽,极为不妥。祁澈在一旁,心里亦觉得不对,便上前躬拜:“皇兄,臣弟以为丞相所言极是,我们抢占边国,乃是出师无名,边国的百姓亦是容不下我们。” 这样拿下边国,只是趁火打劫。 “呵呵。” 祁烨听上官玉嵊和祁澈一唱一和,便扯唇一笑。纤指拂上祀溪娇嫩的脸颊,漫不经心说到:“爱妃,你告诉朕,朕要边国是对是错?” “皇上英明,攻城略地乃是枭雄之举,并没有错。”祀溪嘴唇机械张合。祁烨听罢很是满意,又冲重臣说到:“还有谁觉得,朕不该攻打边国的,大胆站出来,朕想看看。” 他说的极轻,仿佛没有一丝威胁力。但所有的大臣都能感觉到,他语色里潜伏的杀意。他们敢怒不敢言,只得缄默。上官玉嵊四处巡望了一圈,老脸上血色逐渐褪却:“你们,你们说话,这乃牵涉我大祁国运命脉,尔等怎能默不作声?” 祁澈也亦觉得蹊跷,以往除却上官玉嵊,敢与皇帝直言不讳的官员,也不下四五,如今为何都不做声?他瞟了瞟他们,一个个均是面色惨白,冷汗涔出,煞是奇怪。 “看来……” 祁烨狭眸一眯,俊庞上已浮现得势之容:“只有上官丞相和朕的爱弟,不同意朕的决定了?” 上官玉嵊一凛白眉,感觉势态不对。祁澈站在他边上,也觉得大殿里一时安静的可怕。 “皇兄?” 祁澈试探一唤,祁烨却居然兀自站起,招了招一旁的单喜。单喜托着一本镶白奏折上前,递给祁烨,祁烨展开,若无其事的浏览了一遍,便说:“这封密函,是前天夜里朕刚收着的,朕看时大吃一惊,心里甚是难过。” 说罢,他一扔,丢在两人跟前。上官玉嵊颤抖的探出手,展开一看。他刚阅罢,祁澈便见他双目一瞠,活活溢出一口鲜血。他忙上前,扶住他连声唤道:“丞相,丞相,你怎么了?” 上官玉嵊额间已有青筋爆出,颤抖向祁烨瞪去眼:“皇上,这等污蔑之词,你何以能信?” “就是不信,朕才如此伤心。” 祁烨勾着浅笑,说时,语态飘飘然。祁澈听的一头雾水,捡起那地上的奏折,循序而看。他看过之后,却不可置信的笑道:“皇兄,这真是好笑,这是谁写的?皇兄拉出他来,臣弟立即就斩了他!” “是奴才写的。” 祁澈刚语罢,殿外的光亮处便出现一道黑影,众人纷纷扭头看去。一奴才打扮的男子进了来,三跪九叩,拜在阶梯之下。祁澈瞠着俊眸,不可置信的望着来人:“奕……奕生?” 奕生跟了他八年,是他最贴心的侍奴。为什么,他怎么会写出这样含血喷人的言辞?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奕生并不看祁澈,只是对着皇帝叩拜。祁烨拂袖,令他平身,他站了起来指着祁澈说到:“王爷他想造反!” 全场微有哗然,却都不动。 “混账!” 上官玉嵊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气的欲一巴掌扇在奕生脸上。奕生连连后退,又指着上官玉嵊:“丞相他是王爷的帮凶!他们勾结暗烩教,要在今年春晓节时,起事造反!” 祁烨听时,蹙眉道:“真是令朕震惊,令朕伤心啊。” “皇兄!”祁澈霍然跪下,说到:“奕生他疯了,他胡说八道。臣弟没有勾结暗烩教,更没有想过要谋权篡位!” “没有?”奕生狠笑:“景王爷其实机智聪明,臣服极深,还装作天真烂漫的样子。他和暗烩教勾结已不是一朝一夕,皇上信任景王爷才让他处理暗烩教之事。哪知,他却反之,要和他们勾结造反,弑杀皇上!”他义正言辞的说到,又狠狠磕头:“奴才虽伺候景王爷左右,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对皇上不利!” 祁澈听罢,恼红气竭,上前踢过奕生一脚:“混账,你个畜生!我平日里如何待你,你何以如此陷害我!”他一出手,泷克便带着御林军鱼贯而入,其中二人上前扯住祁澈。 “放开我,放开我,为何抓我!”他咆哮到,情绪极为激动。上官玉嵊指着奕生说到:“你说你主子造反,有何凭据?” 奕生瞟了他一眼,说:“当然有,这些证据已统统交给皇上。景王爷抓的那些暗烩教徒,全部都是假的,他屡次放过暗烩教人,丞相你怎么会不知?别忘了,你们还在密室里,和暗烩教人秘密策划,怎样起义造反呢!” 奕生挤弄眉眼,嗤之以鼻的说到。奕生说罢,泷克亦挥手,命侍卫反扣激动的上官玉嵊。上官玉嵊气不过,大喊:“你们,你们!” 他望向皇帝,喝声道:“皇上,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我上官玉嵊对祁胤忠心不二,景王爷乃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查明真相,反而要绑我们,何有天理?” “天理?” 祁烨踱步下了阶梯,负手而走,神色傲然:“何为天理?” 他走到上官玉嵊跟前,眯眼俯视:“上官丞相,你告诉朕,什么是天理?” 上官玉嵊瞳孔一缩,定定的望着他:“你……” 上官玉嵊从祁烨冷漠的眼中,瞧出了得逞的神色,一时他恍悟,竟大笑起来:“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祁烨挑眉,并不说话。 上官玉嵊扭着甩开御林侍卫的钳制,忿声道:“是你,是你要除去我们,是你策划的,是你!”他猩红的眼,血丝满布,咄咄向前。侍卫又赶紧抓回他,把他按在地上,他狠命抬头:“哈哈,是你,你这个暴虐之君,当初就应该和你那妖孽之母,一起葬身火海。妖孽生出来的,都是妖孽!我上官玉嵊就是死了,也会诅咒你,不得好死!” 祁烨听着没有半分怒气,他平静的望着他,说到:“朕会让你看到的,上官玉嵊,你放心,朕会让你看到,什么是妖孽。” 他决恨的轻轻咬牙,那‘妖孽’二字,咬的极重。上官玉嵊怔住,遂像反应到什么一般,大声哭求:“皇上,你不能这样,你是祁胤的皇帝,你不能这样,你要报复,就报复我。是我密奏,要烧死你母亲的,你杀了我,你不能忘记你是祁胤的皇帝啊!” 侍卫拉着他,拖出暄阳大殿。他边被拖拽,便拼命嘶喊:“皇上,你杀了微臣可以,可祁胤不能亡,不能亡啊!” 说时,祁澈也随后被拖走,他听不懂上官玉嵊与皇帝的言辞,他只知自己是被污蔑,只喊:“皇兄,臣弟冤枉,臣弟冤枉啊!” “皇上,三思啊!” “皇兄,冤枉啊!” 声音逐渐变小,消融在寂寂大殿之中。趴在地上的大臣,均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们的余光里,明黄的袍角正缓缓走回金銮宝座。祁烨走的极慢,但却轻快,走到顶端处,他竟转过身来,倏伸双臂,仰天大笑:“哈哈!” “哈哈,哈哈!” 他笑的淋漓尽致,宛如修罗嗜血后的鸣笑,分外狰狞的回荡在殿宇之中。但笑的久了,却震的胸口生疼,仿若肝肠寸断。 而与此同时的婪月寝殿,芊泽把怀里揉成一团的纸徐徐展开。那刺眼的一句,烙在心里,久久挥之不去:若生的阳魅,必结万力而诛之。然,天下大乱,贻害千年…… 她摸了摸那墨迹晕染的字,然后在眺向窗外的云际,一轮血色的夕阳正沉没下去,天地间,苍凉一片。(未完待续) 看见 夜里,突然下起雨。 芊泽百无聊赖的拉拢窗户,又是坐在烛火下,一阵发呆。她回想那日皇帝和她说的话,他说他最恨的人,竟是自己。为什么恨自己,芊泽想不通,然而这句话却像扯动了她心头的弦一般,缠缠绕绕,纠结不已。 她把那张魅生之卷的纸收好,听着窗外雨声淅沥。突然,一阵急促的敲窗声,惊动了还在臆想之中的芊泽。芊泽忙不迭起身开窗,见湿漉漉的幼季站在窗下。 “幼季?” “芊泽!”她哭着爬进窗户,一把搂住芊泽。芊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焦急问道:“出什么事了,幼季?”幼季哭了半晌,才说:“老爷他明日午时就要问斩了,娘娘现在跪在濮央殿外,苦苦乞求皇上。幼季寻不到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芊泽,你帮帮娘娘,帮帮幼季,告诉幼季该怎么办啊!” 她愈搂愈紧,仿佛芊泽是她最后的希翼。芊泽听着震惊,又问:“为何要问斩,丞相他出什么事了?” 幼季瘪着嘴,泪如泉涌:“我不知,娘娘说是被冤枉的,老爷和景王爷都是被冤枉的,不该被砍头的!” “景王爷?”芊泽如遭雷击,拽紧女子的袖襟又问:“你说的可是景王爷祁澈?” 幼季顿了顿,怔怔颔首。芊泽听后一个踉跄,神色恍惚,她杵在原地想了半晌,最终一拉幼季,说到:“幼季,皇后娘娘现在濮央殿?” “嗯,她跪在那已经两个时辰了,这么大的雨,呜呜……”她拭着泪,小脸狼狈不堪。芊泽拽过她,往窗下跳去:“幼季,我们走!” 雨势愈加急促,像是在宣泄一种隐伏已久的情绪。密密的雨帘,笼罩在连绵宫阙上,孤冷凄清,那水珠溅在眼里,硌着生疼。芊泽跑了许久,才瞅见上官柳莹跪在雨中的背影。她上前,瞧也不瞧单喜颇为讶异的脸,便扑通一声跪下。 她挨着上官柳莹而跪,两个岿然不动的身影,在雨中愈渐分明。 “芊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单喜心忖,不是已经派人守着了吗,怎么让她跑出来了。芊泽不回答,兀自一个狠狠的磕头:“奴婢要见皇上,善公公,让奴婢见一面皇上。”单喜听罢,踌躇了一会儿,便尖声尖气的对着旁边的太监吩咐:“给芊姑娘撑把伞来,我进去通报一声。” 那人哎了一声,便从内屋里拿了把油纸伞举在芊泽头顶。幼季见如此,心觉有些希望,便也挨着两人,屈膝跪成一排。半晌过后,单喜出来,径直走道芊泽跟前,把她拉起:“芊姑娘,跟老奴进去。” 上官柳莹抬起雨水纵横的脸,眸光闪动。芊泽对着她点点头,咬着唇进了内殿。殿内檀香四溢,鎏金的琉璃灯,光色黯然。芊泽迈过门槛,便头也不抬的跪下,磕头:“奴婢参见皇上。” 祁烨本是背身而立,听罢便缓缓走过来,扶起芊泽。 “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好好待在婪月宫的吗?”烛火微跳,祁烨脸上的神色亦是莫测。芊泽望着他,说到:“皇上,为何要斩了上官丞相和景王爷?” 祁烨不着急回答,勾起唇,轻轻拍了拍手,一群婢女鱼贯而入。她们托着衣裳,手巾,绣鞋,一应俱全。祁烨取过手巾,轻轻的揉起芊泽湿淋淋的发丝,他语色从容:“他们有罪,朕自当要给他们定罪。” 他若无其事的擦过芊泽的头发,便问:“换哪一件,你自己挑。”婢女们围簇在芊泽跟前,芊泽感觉气氛异样,一时只是怔然的望着皇帝。她嚅动着唇,说到:“皇上,你可有听见奴婢的话?” 祁烨眯着眼,挥手摇了摇,众婢女便退了下去。他上前,不顾芊泽的湿漉,拥她入怀:“现在好了,芊泽你不用再怕被人欺负,先前是朕不好,亏待了你。朕现在补偿你,你要什么朕都给,可好?”他托起芊泽,让她坐在自己左臂之上,像抱一个孩子一般,宠溺的望着她。 芊泽清眸微瞠,与男子古怪的神情对视。她感觉面前这个男子,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个她依依不舍的他,已经迷失在了一片漆黑当中。她竟觉得,他是如此陌生。 “芊泽,怎么不说话?” “皇上,景王爷他犯了什么错?”她执意的问,祁烨置若罔闻,说到:“这些事,你不用操心,芊泽你得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不然,要着凉的。”他理了理女子颊边粘湿的鬓发,芊泽感到他大手冰凉,清眸瞠的愈大。 “皇上,你怎么了?” 她害怕,一颗心已是崩在弦上。 “皇上,你和芊泽说啊,你到底想做什么,芊泽不想你后悔,不想你难受。你怎会想杀了景王爷,他是你唯一的弟弟了呀。”她不敢相信,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年,竟会遭此噩运。而如今,明月已没了,皇帝剩下的至亲,只有祁澈了,他怎忍心杀了他? 芊泽急切的语色,仿若惹恼了祁烨。他抓住芊泽的皓腕,一挤眉眼:“你为何如此关心他,他的生死与你何干?” “我,我是想帮你啊,皇上,不该是这样的。祁澈他不会背叛皇上的,不……”芊泽心急如焚的说到,祁烨抓着她的手,愈发用劲,女子吃疼,没了下半句。祁烨黑眸紧紧锁着她,低沉启声:“如何不会,世上背叛朕的人,可还会少?” “芊泽。”他不松开大手,又说:“你别让朕生气。” 他忽地放下芊泽,森冷的注视她,芊泽心里感觉缺失了一块,又说:“皇上,你放手吧。芊泽虽然不知皇上在恨什么,但芊泽知道,皇上这么做,自己也难受。我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要知道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再记恨什么,也是枉然。” 祁烨听罢,竟是诡谲一笑:“枉然?那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忘记那些恨?”他绕着芊泽踱步:“你不要摆出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你知道朕心里的感受?你根本就不了解朕。” 祁烨有些激动,狭长的黑眸,神色跳动。 “芊泽,你不是问朕是不是阳魅吗,朕现在告诉你。”他扯起唇角,怪异的笑:“朕是。” 芊泽黛眉轻蹙,她并不讶异,只是从皇帝的口中说出来,竟让她感到一丝凄淡的悲凉。她定定的望着他,一时无语。 祁烨却像触及了心中的隐疾般,歇斯底里的笑到:“魅生,魅生……” “魅生是什么,芊泽你可知道?”他忽地又凑近,俊庞上阴兀之极:“魅生是妖孽!” “是妖孽!”他反复一句,继而笑道:“哈哈,是妖孽!” 芊泽的眼也不会眨了,她感到眼泪不知不觉的涌上。她想起了明月,明月在床上悲凉的哭喊:他是妖孽,他该死。 祁烨倏地又按住芊泽双肩,说到:“朕要做什么?朕告诉你!”他一凛眉,薄唇轻启:“朕先要上官玉嵊和祁澈死,他们的罪,是朕陷害的。朕让祁澈去查处暗烩教,可暗烩教是谁的,是朕的!哈哈!”他一字一句,都咬的极重,芊泽杵在原地,仍由他说。 “然后朕要灭了边国,让成熵军越过大漠,朕要祁胤民不聊生,战火连绵,朕要祁胤亡!” 要祁胤亡! 芊泽感到全身僵硬,她万万没有想到,他想要报复的人,居然是整个国家。他心里恨的竟是整个国家! 祁烨说不止,又道:“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活活烧了三天三夜死的,每个人都唾弃她,说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而作为妖孽之子的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芊泽你可知?” 芊泽怔然的站在原地,她瞳孔一收缩,等待他的下话。 “是朕!” “是朕,第一个向我母妃扔火把。”他额际已是青筋爆出,眸中阴鸷之极:“是朕第一个喊她,妖孽!” 嘭…… 芊泽觉得脑见有什么炸开了,她的眼睁到最大,心如被碎璃割伤一般,鲜血直流。 一行泪,不知不觉的淌下。 “朕砸她,砸她。” 祁烨意识沉溺在那无边无际的深渊中,一遍遍的反复:“朕要生存,朕要活,她就得死!”他霍地大笑,旋即又说:“你说祁澈是我唯一的弟弟,可一个魅生,何有兄弟?朕为了登上皇位,先后害死了三个哥哥。对了,祁澈……”他眉眼一挑,仿佛想到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这个傻小子,还很亲昵的喊我烨哥哥,他根本就不知,他那慈祥温婉的母妃,和他的两个哥哥,统统都是朕害死的!” “朕先是毒死了他母亲雪妃,然后和他两个哥哥在湖边嬉耍,朕自己往河里跳,然后告诉朕的父王,是他们推的。”他的表情愈发诡谲,看上去狰狞不堪,芊泽死死的盯着他,清眸眨也不眨。 “谁会怀疑朕呢,朕当年才六岁,才六岁,哈哈!”他得意的笑着,殿外的响起轰鸣的雷声,与他苍凉的笑声,合而为一。 击在人心,几欲麻痹。 “最后,朕又把朕的父王给毒死了。”他倏地站定,邪佞的望了过来:“朕在他的茶里下了春毒,然后给了他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宫女,他纵欲过度,当晚就和那宫女双双死在床上。上官玉嵊为了掩丑,只公告天下父王是病疫的。由此,朕就是最大的皇子,朕成功登基。”他说罢,调转过身,大手紧紧按在芊泽双肩,说到:“那现在,你还觉得朕能够松手,能够回头?你还愿意帮朕什么?”他讥讽的笑道,眉眼里都是厌恶之色。 但突然…… 面前的女子,眉眼一软,眼泪扑哧扑哧往下掉。祁烨微惊,眸中闪过一丝亮彩,只听见女子软软启音。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我不信。”她摇了摇头,又说:“我不信,不信……”她饱含泪水的清眸,缓缓扬起,坚定与男子对视。 “我明明就看见了,看见了……” 祁烨一蹙眉,他轻声:“看见什么?” 芊泽轻轻抬起小手,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指在祁烨胸前,说到:“我看见了这里。” 她指着他的心脏。 祁烨黑眸一瞠,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胸膛。他的心,倏地一跳,有什么正奇异的裂开。 “在这里,住着的皇上,不是这样的。” 我总觉得,有两个皇上…… “你记不记得,你说每当我笑,你就仿若看见了千朵万朵的芊泽花,是天下最美的风景。可你可知,我对你笑,是因为,我在你的心里,也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你心里千朵万朵的芊泽花。 “我看到了一颗世上最纯净的心灵,它善良,动人,美丽。它的主人,不忍踩死区区一条蚯蚓,它的主人,孤独坐在屋顶,渴望远走高飞。它的主人,会像孩子般,纤尘不染的笑。” 说不定,皇上的内心,是出奇的美丽呢! “它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看的见,烨,我真的看的见。” 看的见…… 她柔软的小手,隔着细薄的衣服,触碰到了他的心。祁烨的黑眸瞠大,耳畔听见那颗心,像自行有了生命一般,狂跳起来。它仿佛在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男子杵在原地,竟一动不动。(未完待续) 问斩 两人久久伫立。 芊泽的泪漱漱而落,洒落在衣襟上,如点点莹珠,祁烨却低下头,让黑发遮去了他半边脸颊。倏地,他大手一抓,紧紧握住芊泽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他握的十分用力,几欲要捏碎她的手骨。 但芊泽却不吱声,任由他死死攥住。 面前的男子,双肩开始颤抖,他不喘气,静的宛如一俱行尸走肉。然而芊泽知道,他在痛,他冰凉的手,传来彻骨的透凉。她眨了眨眼,泪水又滑落数颗。旋即,她稍稍上前了一步,想靠近他,但男子却草木皆兵般退缩起来。 “烨。” 她不喊他皇上,她喊他的名。 祁烨抖的愈发厉害,头也埋的愈低。芊泽感到他心中蚀骨的疼,仿若从手上传来,她怜惜的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冰凉的指节。芊泽用软软的小手,把温暖回递过去,祁烨黑眸一瞠,竟像只受伤的野兽般,欲甩开她的手。 芊泽不依,双手紧紧的包住他的拳。 祁烨倒抽一口气,用劲更多。芊泽顿时泣不成声,欲把他握指成拳的手,拉入怀中。哽咽在喉中化开,锥心刺骨的痛击在她胸口,她发不出声,只把所有的力气用来挽回他的心。然而,祁烨却蓦地抬起头,惊恐的挣脱起来。 他一根根的掰开芊泽的手指,仍由她温湿的泪,滴在他的手背。掰时,那瞠然的眸子,突然平静下来,恍惚间,嘴角竟噙着一丝悲凉之极的笑。 他的眸底,悲伤四溢。 芊泽望着他一点一点的拉开自己的手,终是哭出声来。她唤他:“烨,烨,烨!” 一声比一声悲凉。 他却不听,仍旧把自己湿冷的手,抽离开来。大手滑落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放的很慢,芊泽眼角那滴极大的泪,也随着他五指的垂下,淌了出来。 呯…… 芊泽几欲听见自己的心,跌的支离破碎。 “单喜!” 祁烨忽地的大喝,单喜急匆匆的推开门,几个奴才应时而入,毕恭毕敬的站坐一排。 “送芊泽回婪月宫。” 仿佛用劲了最后一丝力气,祁烨颓然的转身,芊泽瞠着清眸,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单喜的手,拉过她的胳膊,拽她反身。然,她却巍然不动,定定的站在原地。单喜一蹙眉头,用的劲力更甚,芊泽才被他拖拽了出去。 合门之际,芊泽又倏地喊道:“烨!” 男子深深阖目,任由那咯吱的闭门声,敲击在耳畔,连同脆弱的心一起,击入谷底。 她没有唤回他。 芊泽没有回婪月宫,而是执意跟着在雨中晕厥过去的上官柳莹去了坤夕宫。上官柳莹发了一夜高烧,昏昏沉沉中,竟是惊悚胡呓。她哑着嗓子,不断的唤她爹的名字,幼季在一旁梨花带雨的哭,一张娇嫩的小脸上,泪痕交错。 “小姐,小姐!” 幼季扑在上官柳莹怀里,抽着双肩,伏头哭泣。芊泽枯坐在一旁,只是静悄悄的落泪。榻前的灯盏,芯火荏苒跳动,看上去,仿若一颗衰落欲灭的心。芊泽怔然的盯着它,硬生生的感觉胸膛里,有什么一点一滴的剥落开来,化作灰烬。 “嗵……嗵……” 沁城皇宫的钟鸣声响起,不知不觉已是卯时。 眨了眨眼,芊泽回过神来,眼前的灯芯早已湮灭。她一侧脸,窗外隐隐泛白,一夜竟然就如此过去了。幼季趴在上官柳莹身上,哭的睡着了,而上官柳莹却一直蹙眉不醒。芊泽摸了摸她的额头,烧是退了,但她心里难受,才醒不过来。 再过几个时辰,她的父亲就要赴黄泉,她怎会愿意醒来? 芊泽惨淡一笑,蹒跚的起身,关节仿佛被人用钝器击打过,又麻又疼。她走出殿外,大雨过后,空气里尽是猝然的凉意。她单薄的身子,杵在风力,动也不动。她抬目望天,那云罅中,绯红翻飞,天的尽头,冉冉旭日正勃勃升起。 而与此同时的锦阳军部,刘钦已在屋内回踱了一夜。他一夜未眠,焦急等待了一宿,而祁明夏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缄默整晚。 再过两个时辰,丞相上官玉嵊和景王爷祁澈,就要在烽烟台,斩首示众。他知道他们都是忠君不二的臣子,根本不可能有谋反之意。那些子虚乌有的罪责都是皇帝处心积虑陷害的!刘钦想不通,皇帝为何要陷忠臣于不义,难道他不要他的江山社稷了? 想时,他急的跺脚。 上官玉嵊死了也罢了,景王爷年仅十七,如此冤死,怎生可惜? “将军!” 刘钦心急如焚下,又对着祁明夏一唤。明夏眯着眼,执起一旁搁着的茶杯,微呷一口,神色波澜不惊。刘钦更躁了,忙不迭说到:“将军,你怎都不急,景王爷与你情意甚深,如今他就要被皇帝平白无故斩了,将军,你就不准备去和皇上说说?” “说说?” 祁明夏瞄了刘钦一眼,又问:“我去和皇上说,只怕是羊入虎口吧,他到时候再把我拉进去,一起当作逆贼斩了,怎办?” 刘钦脸色一白,无以辩驳。但将军分明不是怕死之人,他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刘钦又说:“将军,你不能不想办法啊,你待在沁城定是有所预感,有所打算。如今真出事了,你得出来说话。” 椅子上的男子,放下茶盏,冷峻的黑眸一动,直说:“刘钦,你去看看郡主起床了么。” “郡主?” 刘钦不明所以,眉眼惊跳:“这个时候,还管郡主起不起床,将军,你别逗小的了。” 祁明夏面有愠色,轻瞪他一眼,嗔道:“谁和你说笑,去郡主的厢房,看她起来了没。若是没起,就把她喊起来!” 刘钦全身一紧,连忙点头,出了门。他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时云翘已是跟在身后。她一身男儿劲装打扮,进屋便一抬腿,说到:“难得哥哥喊云翘,云翘今天要去骑马涉猎,哥哥可是要陪云翘去?” 祁明夏笑着望她,回身从墙壁上取下弓箭,说到:“我正有此意。” 云翘心中狂喜,拉住明夏的胳膊便道:“好啊,今天我要杀只鹿回来,给弟兄们开餐,哈哈!”她说时,又对着一旁哭笑不得的刘钦说到:“刘钦,你也跟着去,咱三个人比比,谁猎的最多。” 刘钦有苦说不出,心中郁愤交加。他想责怪将军不顾景王爷生死,但又不能抵抗什么,于是只得乖乖的跟了出去。三人牵马走出营地,云翘一路上活蹦乱跳,煞是开心的样子。祁明夏含笑不语,仍由她在自己周身,旋来转去。 “哥哥,若我今日猎的比你多,回来你得答应云翘一件事!”她扬起小脑袋,狡黠的笑说。 祁明夏眯着杏眸,回望她:“好啊,你若真的赛得过我,一百件事,我也答应下来。” “哈哈,是哥哥说的哦,云翘记得了!” 她与明夏二人,气氛鲜活融洽,刘钦跟在其后,阴霾的神情与之格格不入。 三人走出营地后,不远处两人便拉下斗笠,反身离去。转身之际,祁明夏冷冷的瞟来目光,神色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鸷。但随即,又笑意满满的和聒噪的云翘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那走开的两人,徒步走至锦阳军部一里远处,便跳上早已准备好的马匹。一路风驰电掣,快马加鞭的赶回沁城皇宫。他们手举着金黄令牌,毫无阻拦的行至泸岭殿。祁烨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两人双双拜在他身下,说到:“皇上,祁明夏与云翘郡主,出营打猎去了。” “打猎?”祁烨一蹙俊眉,回身狐疑问道。那两人狠狠点头:“是!” 祁烨听罢,缄默的踱了几步,猝然止步后又问:“有没有派人跟了去?” “有,但猎林深深,祁明夏武功高强,恐怕不好跟踪。” 他们据实说来,祁烨微微颔首,又想到今日他亲自监斩,就不信祁明夏真有通天的本事,能把人从烽烟台,明目张胆的抢走。无有顾虑的祁烨,噙着笑意走了出殿,黑眸里已恢复往日里的幽冷之色。 未时之初,滚滚车轮便吱呀呀的推过暄道,此暄道从暄阳大殿后分支而出,一路延伸至烽烟台。上官玉嵊与祁澈均是囚服在身,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上官玉嵊白胡凌乱,神色愤慨的望着前方,而祁澈却蜷缩在牢车一角,神色怔忡。 押送的队伍,浩浩荡荡迤逦一路。芊泽站在坤夕宫的高处,含着泪,目送车队行走。她绣拳紧攥,下颚剧烈的颤抖。她看了许久,目光紧紧的锁着牢笼角落里,男子失魂落魄的身影。忽地,脑海里闪过无数他展颜灿笑的场景。 “我叫齐澈,齐聚一堂的齐。” 他语色轻快,眉宇间意气风发,他皓齿明亮,笑时宛若阳光拨开云雾。 “在我心里,最珍贵的哥哥,其实并不是明夏哥哥,而是我皇兄。” 他一眯眼:“是我烨哥哥……” 女子想到此处,只觉得胸口剧裂开来。倏地,她提起裙摆,竟然疯跑起来,疾速去追那列缓缓前行的车队。芊泽跑了许久,管不得衣衫凌乱,发髻纷散,在睬见祁澈的牢车时,竟硬生生的扑了上去,双手抓住栏杆,唤道:“祁澈!” 仿若在木偶点了睛,祁澈在听见芊泽的声音的刹那,神色一动,抬起俊庞。 “芊泽?” 芊泽潸然而泣,泪湿满襟,连连又道:“祁澈,祁澈!” 祁澈爬了过来,也是抓住栏杆,说到:“你怎么来了?”说时,便有侍卫上前要把芊泽蛮力拉走,芊泽哭着甩开他们,死死拽着木栏不放:“松开我,松开我,让我和他说会儿话,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她哭的可怜,侍卫们见着心软,心忖反正犯人是逃不过了,就让她追着跑吧。 两人想罢,均是摇了摇头折身走开。芊泽狠狠点头道谢:“谢谢你们,谢谢!” “芊泽。” 祁澈脸色苍白,嘴唇干涸,但一双清澈的眸子竟仍是一尘不染,他从栏中伸出手,颤抖的握住芊泽的小手,嗫嚅道:“芊泽,我皇兄呢,我皇兄呢,他在那?” 芊泽一愣,怔怔然的望着他。祁澈心中焦急,又说:“我皇兄在哪,在那儿啊?我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我皇兄会救我的,他不会让我冤死的,是不?芊泽,他在那啊,我要和他解释清楚,我要见他……” 一颗冰凉的泪顺颊而下,芊泽低眸,瞧见祁澈颤抖不止的手,湿粘的攥着自己。 他手心里尽是汗。 “皇兄在哪,他不会如此对我的,他不会这样对澈的,我是他最疼惜的弟弟,唯一的弟弟。”他愈说愈悲,到了最后,竟哭了出来。他得不到芊泽的答案,便歇斯底里的冲着连绵殿宇大喊:“哥哥!” “哥哥,哥哥救我啊,澈不想死,澈不想死啊!” “哥哥救我!” “哥哥!” 嗓音破哑,穿破云际,回响在寂寂宫阙之上。 祁烨站在高处,明黄的袍角随风翻飞,他听见风里男子悲戚的呼喊。他深深闭眼,眉只是稍稍拧了拧,便已恢复平静。这时,单喜正从身后走来,伸出手道:“皇上,该走了。” 金銮御驾正候在阶梯之下,齐齐两排的奴才,伏首等候。 “走吧。” 他挥了挥袖,神色冷漠。(未完待续) 澈死 车队沿着暄道,一路临至东旭门。人行右拐,豁然开朗间,烽烟台便赫然撞入眼帘,一入烽烟台,芊泽便不能再行尾随。那侍卫执刀,截下芊泽与祁澈相握的手,祁澈拼命不肯,指尖冰凉,嘴唇蠕动:“不……不要,我冤枉,不!” “祁澈……”芊泽泪如雨下。 “芊泽,我……” 他刚喊出声,一柄剑鞘便狠狠砸下。芊泽眼见那鞘尾挥在祁澈右颊,霎时便甩出一道血印。祁澈被击的双眼发昏,吐出一口鲜血后,便垂首晕厥过去。芊泽尖叫,哭着去拍打那出招之人,那银盔人推开她,冷冷瞪眼,呵斥一旁的侍卫:“你们怎么当差的,竟让这宫女追到这里?玩忽职守可是要丢脑袋的!” 那两个放芊泽尾随的侍卫一听,半膝而跪,自责道:“请头领责罚!” “他现在已不是王爷了,他不过是个死囚,死囚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两侍卫狠狠低头:“是,属下已知!” “哼!” 那侍卫头领嗤之以鼻,反身欲走,芊泽却爬起来又唤:“祁澈,祁澈!” 但祁澈再也无法回应她,他佝偻着身子,挂在木栅一侧,双臂放在外面,随着牢车的颠簸而晃动。他嘴上的鲜血点点滴滴,洒了暄道一路,犹如一副墨汁饱满的狂草。芊泽追着着他跑,绣鞋在慌忙间跑掉了。赤着脚的她,不顾一切的追赶,那脚踩在那血上,蘸的满踝温热。 她已濒临绝望。 “啊啊!” 牢车进了烽烟台,铁栏门便被缓缓关上。芊泽跑不进,只得抓着铁栏嘶喊。 “祁澈,祁澈……” 她娇弱的身子慢慢下滑,渐渐蜷缩成一团。骇人的痛淌入心脉,她哭到几欲哑了喉咙。而此刻,已是申时之初,距离行刑只剩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烈烈灼阳稍稍偏离了当空,斜斜的金芒投在地上,腾升出缕缕白气。监刑官已是蟒袍在身,杵在高台上,眯着眼望向被拖拽而出的犯人。 上官玉嵊心中不服,在打开牢门的时候,便开始破口大骂。他先是骂了许久,继而又哭了起来。他老泪纵横,声泪俱下的控诉皇帝的暴行,又自责愧对了历代君王。在被强行架上刑台的时候,他终是抵不住胸膛里的郁愤,怒极反笑的嘶吼:“哈哈,我大祁命数已尽,竟是要亡,竟是要亡啊!”他趴在地上,猛的一磕头,额间鲜血淋漓:“天啊!” 仰天哭啸,震人心魂。他的忠心天地可鉴,却偏偏遭此不白之冤。上官玉嵊喊过之后,便像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抽离去了似的,耷拉着脑袋,颓然跪地。而祁澈在一旁,趴在地上,依是不省人事。 金銮辇驾已从另一处入了烽烟台。众人匍匐下拜,祁烨神情冷漠的走上高台,对着那监刑官问道:“他怎么了?” 那刑官有些战战兢兢,忙回道:“死囚在路上哭喊,有个侍卫头领便把他打晕了。” 祁烨狭眸微眯,望向台上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祁澈,刑官在旁,试探一问:“行刑之时,必要有清醒理智。皇上,不然臣先派人把景王爷……哦,不,死囚浇醒,可否?”他躬身,毕恭毕敬的提议,祁烨眉峰微挑,淡淡道:“好吧,但别误了时辰。” “臣下遵命。” 说罢,他便挥挥手,喝来那侍卫头领:“速速想办法把死囚弄醒,半柱香后,我要见他走上烽烟台!” 那侍卫低头,眸底波澜不惊。他握住自己的剑柄,转身而走,离去的瞬间,祁烨下意识的撇过视线。他蹙起眉,心忖为何他转身的那个动作,好像在哪里见过,印象里,似乎也有一个人,是握着剑柄,大气折身的。 但祁烨并没有多想,他负手而立,黑眸远眺。那双犀利的眸子,在盯在上官玉嵊颓然的身影时,竟不自觉的轻弯。 嘴角,残忍的笑意一点一滴的漾起。 而与此同时烽烟台下,那银盔头领已命人把不省人事的祁澈拉入一侧的牢门。祁烨又多瞄了他一眼,旋即和一旁的泷克说到:“祁明夏那边,可有动静?” 泷克抱拳:“禀皇上,三人依是在猎林狩猎,并无异样。” 祁烨轻嗯了一声,重归缄默。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一侧的牢门再次被打开。银盔头领推搡着已醒过来的祁澈,一步步的向前走。祁澈醒过来后,似乎更加激动,一个劲的哭喊,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咿咿唔唔的癫言疯语。 他张牙舞爪的挥动双臂,几个侍卫上前架住他,拖上刑台。泷克在祁澈身边,好笑道:“想不到这景王爷,竟是如此怕死。”祁烨目不斜视,只是轻轻拧眉,大手却微微一紧。 芊泽在铁栏外,咬着唇,目光一路尾随祁澈的身影。她见他痛苦的挣扎,一颗心也揪到极紧,十指不自觉的用力,令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那痛,她却浑然不觉,仍由血水蜿蜒淌下。 “皇上,要开始了。” 那监刑官,把命牌双手呈上,递在祁烨跟前。皇帝扫了一眼,伸手拈起放在眸底,注视了一会儿。旋即,他抬头眺望天际,一朵浮云飘了过来,霎时敛去了烈阳的光芒,一阵阴影间,祁烨嘴角的笑意竟硬生生的凝固。他霍地一甩袖,决绝而果断,仿佛在切割开两端背道而驰的命运。 命牌从高高的台上丢下。 芊泽眼见那黑亮命牌,在空中翻转跌落。 她清眸瞠圆,一颗心也随着那命牌跌入谷底。 “不!” 她嘶喊到,划破死寂的天空。 “砰……” 清脆的落地声一起,侩子手们不约而同的举起银亮的大刀。他们铜铃般大的眼,瞬也不瞬的盯着刀下死囚,一凛眉时,已是手起刀落。 芊泽本是摇晃身子,倏地一僵,再也不会动了。鲜血从祁澈的颈脖处,溅出,足足有数尺之高。他的头颅跌落滚动,一直从刑台上滚到下面。 芊泽双眼含泪,瞳中却是猩红不堪。她半张的小嘴里,发出空灵的音色,她想嘶喊出什么,但一见那鲜血淋漓,狰狞恐怖的头颅撞入眼帘时,她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字。她的心在这一刻停跳,鲜活的血液,被冰封凝固。 那监刑官在高台上,倾身望了望下面上官玉嵊和祁澈的尸体,回身弯脊:“皇上,囚犯的尸体……” 祁澈疲态尽露,他阖起双目,淡淡说到:“毕竟还是皇亲国戚,就厚葬了吧。” “是。” 祁烨吩咐后,便转身离去。单喜跟了上前,适时的说到:“皇上,若是疲了,就先回濮央殿去吧。”祁烨颔首,眉宇里已纠结出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祁烨回到濮央殿时,便立即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奴才。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刺眼碍人,心中有一股宣泄不出的无名之火,猝然烧起。他应是该高兴才对,他终于做了他复仇的第一步。他杀了上官玉嵊,更杀了自己唯一仅存的一个弟弟。 祁澈…… “哈哈……” 想到他的名字,祁烨竟微微仰头轻笑。他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视线,黑暗下里他仿佛寻到一丝安全感。他依靠在榻边,身体徐徐仰下,最后他躺在宽绰的龙床,一语不发。他也不再笑了,静谧中,他举起自己的手,放在胸口。 他抓的住自己的衣服,却抓不住那颗,痛到锥心刺骨的心脏。 “芊泽……” 男子沙哑出声,语色里的苍凉四溢。他揪着心口更紧,又重复的对着空气里一唤:“芊泽,芊泽……我好痛……” 好痛…… 当一切归为平静时,烽烟台上已是空无一人。有一个身着银色盔胄的人正徒步走在血痕满布的刑台上。他望天算了算时间,嘴角便释然一弯,旋即他便跳下刑台,几个轻盈的越身便消失在夕阳之下。 然而,在他跳动的空挡,依旧可以看见他腕间闪动的紫色琉璃光。(未完待续) 逃走 东旭门出外,有一条碧流湖的分支。蔚为壮观的主道经过七拐八弯便化作一弯淙淙溪水。夜里,皎洁的月光凄冷隽永,这条溪流涓涓而淌,分外安静。不时,从那拱桥的另一头,翩翩飘来一只小船。 船上两个人影,一高一矮,都带着斗笠。高的撑船,矮的却蹲在船尾,睁着一对明澈的眼睛,四下顾盼。船又行了半晌,那高的人耐不住性子,询问到:“看见了吗,还是点盏灯吧。” 那矮个的人一撇嘴,嘟囔道:“刘钦,怎不信本郡主的眼力,就是没了这月光,我也能把它找到。”原来这两人正是祁云翘与刘钦,他们均是黑衣打扮,在夜里宛如一撇随风而过的翩影。 “咦?”云翘一瞠清眸,双手抓住船尾便大叫:“别撑了,别撑了!” 刘钦立即放下细长的竹竿,上前忙不迭道:“郡主,可是有动静?” “看!” 云翘柔荑一指,刘钦接着月光看去,一个忽浮忽沉的黑色皮袋正随波而来。他雀跃的一赞:“郡主果真是好眼力啊,这回有救了!”云翘听他吹捧,心里也甚高兴说到:“废话,本郡主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区区这点小事儿还能难得着我?刘钦,你个笨蛋,别光杵在那,赶紧把他拉上来啊!” 刘钦忙点头如捣葱,拿过预先准备的长竿便把那皮袋拉了过来。两人齐心合力,拖拽着黑袋上船,成功以后,云翘已是喘气不止:“这小子也未免太重了吧,想累死本郡主吗?”她说归说,小手已开始解开绳带。 黑皮袋外部虽是水渍满布,里面却极为干燥。袋子一开,里面的男子俊美而苍白的脸庞便赫然入目。云翘杏眸微瞠,小嘴讶然的咦了一声,刘钦狐疑问到:“怎么了?” 云翘眨了眨眼,小手伸向男子的脸。她轻轻拂了拂他纤长睫毛下的泪痕,说到:“他在哭。” 刘钦凑过身来,也惊叹:“他不是晕了吗?” 云翘怔然的点头,又把柔荑收了回来,把五指放在眼下,轻轻摩挲。那泪竟还是温热的,她望着指尖泛亮的泪珠,半晌出神。 “刘钦?”云翘不谙世事的澄眸在月光下,忽闪忽熠。 “嗯,郡主。” “人睡着了,也能流泪吗?” 有什么,令他这般难过吗? 芊泽孤寂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她没了鞋子,脚踝已是破伤不堪。她步履跌撞,失魂落魄的走了一路,她的眼底无光,脸上更是面无表情。夜里的宫阙,岑寂无声,静到以为一切都已死去。 她也不流泪,也不知该往什么方向去。 如果此时,她有一双翅膀,她宁可远走高飞。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以后的日子,面对一个已丢失了本性的他。祁烨,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就被剜出了一个窟窿般,血流如注。她想要忽略这痛,然而祁澈头落的那幕,已深深铭刻在脑海里,一辈子也无法磨灭。 芊泽一步步的走着,耳畔里却突然多出一种脚步声。 这脚步声紧紧尾随自己,已有了好一会儿。她麻木的心,倏地一惊,不知是谁在跟踪自己。她掉转过身,狐疑的望去。漆黑中,一道银亮的光芒在月下熠熠生辉,这个男子的身影仿佛从空气里硬生生脱离而出,带着光辉走向她。芊泽有一刻的恍惚,竟定定的站在原地,任由这个陌生的男人靠近自己。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眉眼却随着他的临近,微微一跃。 龙榻上的男子,如死一般躺了许久。殿中的烛火摇摇曳曳,投影在在墙上暗暗生舞,看上去诡谲而狰狞。 不知怎地,祁烨的脑海里飘过今日的一幕:银盔男子扶刀转身,动作娴熟而大气。那回身的背影倏地的与脑海里的另外一个人,重叠起来。 那人,黑盔鳞甲,长发绾起半截,眼神犀利如鹰。 祁烨蓦然睁眼,立起身子,喝声道:“单喜!” “在!” 随时候命的单喜,一听主子的呼唤便推门而入。 “传泷克!” “是,奴才这就去。”单喜感觉到皇帝周身的杀意,忙不迭就转身而去。一炷香过后,泷克来到濮央殿,他见皇上冷眼相对,一时心下忐忑狐疑,问道:“皇上召臣下来,有何吩咐?” 祁烨眯着眼看他,许久才出声:“朕要问你一件事。” “皇上请说,臣下洗耳恭听。”泷克狠狠低头,祁烨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他有一丝心惊肉跳。祁烨踱了几步,思忖过后,问道:“你派去跟踪祁明夏的人,现在在哪?” 泷克眉眼一跳,回禀:“他即已完成了任务,臣下便让他回家了。”泷克不知皇帝为何突然询问此事,于是据实禀报,然而,愈说,他愈觉得有哪里不妥。 “他说家中有事,臣下见他辛劳了数日,就准他回去了。可是,可是……”泷克说到此处,已是神色失措,狠狠磕头。 “臣下疏忽,请皇上责罚!” 泷克知道了事情出了意外,一时只得磕头认错。祁烨拧眉,又说:“可是什么,你给朕说清楚!” “那人的家眷根本不在沁城当中,臣下当时忙着赶去烽烟台,没有注意到这点。现在回想过来,才幡然醒悟!”泷克悔不当初,忙又说:“臣下这就派人把那叛徒抓来,问问他做了什么!” “哼。” 祁烨听到此处,嘴角一勾,竟是嗤之以鼻之味。“抓了他,也是枉然,他说不定在你见他之前,已横尸荒野了。” 泷克心下不明,什么叫见他之前已横尸荒野?死了,他有如何见的着他? 祁烨狭目中,眸光微转,又说:“你说祁明夏是和端睿王的小女儿,一同去狩猎的,是吗?” “是,是云翘郡主一同去的。”泷克据实禀报。祁烨听过后,仰面一笑:“好一个祁明夏,你当真是胆大包天。朕放任不杀你,你却反蚀了朕一口!”他倏地转身,吩咐道:“速速命人去东旭门外,阻杀劫囚逆贼!” “劫囚?” 泷克不解的低吟,祁烨却缄默不语。他不敢违抗指令,只得起身速速去集结人马。他走之后,濮央殿内又是出奇静谧。祁烨阖眼回踱,心忖,祁明夏这次连自己妹妹都用上了。祁云翘的母亲乃是端睿王的正妃,这妃子出自山中,如仙子般出尘不染。她懂得奇门异术,其中自然也包括易容之术。 “哈哈!”祁烨大笑,他竟也有被祁明夏算计到的一天。他笑时,几个黑夜人正从窗间跳进,其中一人便是桑破。他伤势已痊愈,他领着随从霍然跪地,说到:“主上,不好了。” 祁烨转身,不语等着桑破发话。 “奕生他失踪了。” 祁烨听罢,只是淡淡一笑,走了几步说到:“把今天刑台上的那个身子,带回教里埋了吧。他好歹也为暗烩教,献了一生。”他说过之后,桑破便诧异连连,他万万没有想到刑台上的祁澈,已换成了奕生。这做手脚的人,怎生如此厉害? “祁明夏……”祁烨一咬薄唇,从嘴里狠狠的挤出这三个字。桑破额间冷汗涔出,底气不足的说到:“主上,这次乃是属下疏忽,让祁明夏钻了空子。属下这便带人去擒他们回来。”说罢,他便站了起来。 “泷克已带人去追了,你去了和他撞个正着,不是好事。”他负手兀自走了几步,又说:“我总觉得,事情好像还欠了哪里……” 祁烨在脑海里,把事情梳理一遍。祁明夏先是易容成侍卫头领,打昏了祁澈。使得他在行刑之前,有一个下手换人的空挡。但他换过祁澈,定不能带着他走,于是便只能放入碧流湖,令其顺流而下。除了主门,只有东旭门是有碧流湖的分支,所以,他运人的地方,一定在东旭门外。等到祁澈被运出了宫,他便可以单独一人,轻松出宫,与宫外人会合。 若是被他们跑回了营地,毁灭证据后,那再要查出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了。 所以,泷克必定要在此之前,在东旭门外,拦下他们。只是,为什么觉得事情还有哪里,被疏忽掉了? 祁烨想了又想,眉宇间冷峻之极。桑破和几个随从半膝而跪,感觉到主上的古怪,桑破一时想开口说什么。但倏地,面前的男子像想到了什么一般,猝然止步,双拳攥紧。 “芊泽……” 他阴兀出声。 面前的男子愈走愈近,他穿着皇城里侍卫的衣服,芊泽便不觉害怕。只是,他走来时,气氛甚为蹊跷,仿佛他认识自己一般。芊泽定定的杵在原地,清眸微扬,视线里满满的都是来人。 她觉得,他好熟悉。 月光映衬在他刀削般的下巴上,芊泽有一刻的恍惚。心里猝然一惊,那下巴让她想起了祁明夏。然而,当他完完整整站定在她面前时,她却拧起秀眉,厌恶的看着他。 他是那个打祁澈的侍卫头领。 芊泽心里一暗,不想理会他,转身欲走。那人却伸出手,蓦地握住她的手肘,芊泽大惊瞥回视线。那人望着芊泽,眼神温淡,欲张口喊她。 哪知,他的唇只是稍稍张开,芊泽身后便喧天震地的来了一群御林军。明黄的身影,风驰电掣的走来,黑眸刚一看定,便出掌打去。那银盔男子吃惊一挡,后退数步。芊泽不明所以,又调转过身。 她一转身,便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没有人看的清,皇帝是以怎样的速度,奔走掠过那个愣愣的女子的。他一手出掌,另一手便粗蛮的搂过芊泽,仿佛她是一只随时会展翅飞走的小鸟。他搂的急切,渴望,甚至带着一丝怕被遗弃的恐惧。 “啊!” 芊泽撞在他怀里,双肩被击的生疼。她吃疼喊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祁烨身后的侍卫便跪成一圈,喝声:“皇上受惊了!” 他们之前从不知,皇帝是会武功的。然而,让他单枪匹马敌对刺客,他们依旧罪无可赦,惶恐之下,便纷纷磕头请罪。芊泽定了定神,在听见‘皇上’二字的刹那,便蓦然抬头。祁烨一双冰冷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望着自己,她瞳孔一缩,竟在下一秒,狠狠的别去视线。 她不想看见他。 目光投在前方,那银盔男子仍旧杵在原地,不肯离去。她心下蹊跷,身子反转欲离,祁烨却如临大敌一般,把她圈的更紧。 “呀!” 他每楼一次,都是用劲力气。芊泽感觉自己就快被他撞散了,疼的一再出声。祁烨知道面前的男子,便是祁明夏,他扭过芊泽的身子,埋她入怀。他一眼,都不想让她看见他。 祁明夏此刻周身已均是全副武装的御林军,他是有打算强行劫走芊泽。即便明明不是祁烨的对手,他也愿拼死一搏。然而,就在他摆定姿势,准备出招时。一枝鸣镝射破岑寂,尖锐的声音,响彻天空。这是刘钦他们的求救信号,看来他们在东旭门处,已遭到围堵。 祁明夏一时,踌躇矛盾。他见芊泽在祁烨怀里,挣扎反抗,心里如灼火焚烧。然而,云翘和刘钦势单力薄,若被皇帝擒住,肯定危在旦夕。几番挣扎之下,他一咬牙,竟掉身跳跃而去。御林军本以为他会攻来,哪知,下一秒他竟然逃窜走了,于是纷纷追去喊道:“抓刺客,追刺客!” 而与此同时,殿宇之上的桑破也冲着几名随从颔首:“追!” 那几人在檐顶跳跃,一同追杀了去。 于是,寂寥的道路上,便只剩下皇帝和芊泽二人。祁烨圈着她的手臂,愈发用力,他贪恋的埋下脑袋,俯身拥她。芊泽却如遭电击,一阵怔忡后,竟开始推搡。她攥着绣拳,纷纷击打在男子胸前。但他却如铜墙铁壁,巍然不动,反倒令她的攻击,看上渺小而可笑。 祁烨望着她,她却不看他。 她只是挣扎。 她从来不会这样挣扎他,不会这样排斥他。 “芊泽……” 祁烨黑眸微瞠,薄唇里淡淡的唤出一声。芊泽不理会他,推拒的更为厉害,祁烨慢慢的松开手来,她跳脱出他的怀抱,才开始平静下来。 “芊泽?” 他又喊了她一声。然而,女子只是低着螓首,默不作声,她握紧的小拳还搁在身子两边,仿佛随时都要准备作战一般。两个人咫尺之距,却是争锋相对。 祁烨踏出一步,欲靠近芊泽,芊泽却反退三步,旋即抬头,森冷出声。 “走开。” 她的咬牙切齿,愤恨一时宣泄的淋漓尽致。(未完待续) 绝食 夜已三更,烈风清冷。锦阳军部里万籁俱寂,倏地,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越墙而过,宛如夜里蹿跃的飞鹰。他们身后一条迤逦十数米的火流,泷克带着银甲御林军一鼓作气便追了此地。他料想,祁明夏不可能弃营而去,若是时间狭少,再怎么掩饰,也定会露出马脚。 营地外的守卫见泷克风风火火而来,吓的战战兢兢,忙上前抱拳跪地:“将军夜访,所为何事?” 泷克这次理都不理,一脚把他踢翻,喝道:“别当本将的路,要是让刺客跑了,你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砍!”那几人惶恐,忙开门让道。铠甲摩擦发出铿锵之声,一行御林军气势磅礴破门而入,径直就奔向祁明夏的营地。 有两人堵在明夏寝屋之外,俯身鞠躬:“将军已歇息,泷克将军有什么事还是明早再来吧!”泷克冷哼一声,霍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咬牙切齿道:“你知本将在做什么吗?本将在抓刺客,这刺客胆大包天,居然掳走今日问斩的死囚,若是延误了抓他们的时机,你们担待的起吗?” 那两人乃是明夏亲兵,听罢面上波澜不惊,只淡淡回答:“小的自然是不敢,只是明夏将军的确已休憩……”他说未说完,泷克早已不耐烦,以剑相抵,狠推他们一把。那两人趔趄两步,倒在一旁,泷克只是冷笑:“这一次,才不会让你们这些狗腿子,挡了爷的道!” 踹开门来,泷克剑柄一转,锋芒直逼人心。他环视了一圈后,便掀开内屋的帷幕,正巧撞见正起身迎来的祁明夏。他一袭月白睡袍,摸样惺忪,看来已入眠已久。 “泷克将军,夜里好兴致啊。”祁明夏不怒而威的说到,泷克定了定神,咧嘴一笑:“本将也是奉命行事,一再打扰将军,实在是不好意思。”他说时,却挥了挥手,两行御林军鱼贯而入,开始四处搜寻。 祁明夏不加阻止,只是负手而立。 泷克见他没有一丝凌乱失措,心底生疑,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说到:“将军,今夜可有外出?” 祁明夏若无其事拍拍胸间的散发,说到:“我夜里看了会儿书,哪也没去,不知皇城里今夜又有了刺客。”泷克听罢笑道:“今日,景王爷祁澈问斩,你和他曾是情意深重的兄弟,怎地不去看看?” “将军也知说是曾经了。他竟已有谋反之意,我祁明夏怎会和他同流合污?”祁明夏话里密不透风,泷克心觉自讨无趣,踱了踱步子等待搜寻结果。半盏茶的功夫后,几个鳞铠侍卫上前禀报,泷克一听,哪知,又是一无所获。 “废物!”他怒瞪双眼,一脚踹在那侍卫身上。那侍卫忙求饶:“将军,营地里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 泷克不信,有些恼羞成怒的说到:“我见那刺客就是往这来,怎会出错?” “将军可是看走了眼?” 说话的人正式刘钦,他信步缓缓而来,走道祁明夏身边,怒道:“你好大胆子,上一次明夏将军让你放肆了一次,你居然还敢莽撞的闯第二遭。你分明就是嫉恨我家将军,识相的赶快出去!” 他甩袖赶人,泷克没寻着人又接到逐客令,一时面子上极为难堪。他不死心,脑子里飞速运转:怎么会有此等快的手脚,他们把祁澈藏哪里去了? 想时,他突地灵光一现,冲着手下问道:“你可是什么地方都查过了?” 那人惶恐,忙不迭回应:“是的,将军,营地的每一个地方都搜过了,除了,除了……”他结结巴巴没了下文,泷克很甩他一巴掌,呵斥:“除了什么,快说!” “除了,郡主闺房!” 云翘拨开男子的额发,小脸上焦急不已。她正着手于为他变装,只是时间有限,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完成。祁澈已醒了过来,他面无表情,任由云翘一再嘟囔抱怨:“你还要不要命了,别动,给本小姐安分点!” 祁澈似乎很排斥云翘的靠近,他缩在墙角,埋着脑袋。云翘气的七窍生烟,连连跺脚:“你这小子,怎的如此不知好歹。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寻你吗,到时候闯进来,你还不被活活剐了?” 她说时,又粗蛮的往祁澈脸上刷上一层黏糊糊的浆水。祁澈眸眼低垂,竟一摆手把云翘手中的瓷碗掀翻。云翘一双清眸倏地红了,抓起一旁的剪刀说到:“你这样对本郡主,你信不信本郡主杀了你!”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这般委屈,这人把她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 “走开,我不要你管我的生死。” 祁澈心如死灰,薄唇轻启,语色里冷漠之极。云翘一怔,噘着嘴望着自己尴尬的手,她气恼的‘哎’了一声,旋即把剪刀一抛,竟好生相劝起来:“好啦好啦,你听话好不好,我动作很快,而且也不疼的。”她像哄孩子般,又凑了近。 祁澈扬目望着她,她一双杏眸已是泪光涟漪。 云翘见他不动了,以为有戏,忙又操弄起来。哪知她还未来得及抬手,门庭外已传来喧哗之声。她脸色煞的一白,牵起祁澈的手便往四处奔走。 “哎呀呀,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她手足无措,一颗心狂跳。云翘急得跳脚,眼睁睁的见那一行黑影从窗纸上划过,她瞳孔一缩。 “啪……” 泷克蛮力的推门而入,丝毫不曾估计这乃是郡主闺房。刘钦再他身后破口大骂,他置若罔闻,一挑眉尖笑道:“小的打扰郡主休憩了!” 里屋里传来云翘娇嗔怒极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本郡主的闺房,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泷克早有料到她的反应,却说:“本将只是奉命行事,多有打扰,还请郡主见谅。”他说罢,便双手一展,命人搜寻起来。 云翘在里听后,呲牙咧嘴的大叫:“好你个泷克,泷兔崽子,泷王八蛋,你要是敢叫你的狗腿子碰到本郡主一根汗毛,看我不叫我父王掀了你一层皮!” 泷克若无其事的任由她骂。云翘躲在床里翻天覆地的捣弄,刘钦在一旁说到:“郡主莫要生气,莫和他们一般见识。” 搜寻过后,依旧一无所获。泷克把眼盯在云翘塌上,声音绵绵道:“云翘郡主,可能出来让本将瞧一瞧里面。” “什么?” 云翘猝惊,翻弄的身子倏地不动了。众人眼中,帘幕里婀娜妖娆的身段,正缓缓转成正面,里面的女子一叉腰,娇笑了一声道:“好啊,泷克你来掀啊!” 泷克以为她会抵抗,哪知竟答应的这般爽快,心底一惊,倒不敢鲁莽了。 “可你要记得哦,掀开了这层幕帘,你就看见了本郡主的身子,到时候就要娶本郡主为妻。本郡主在漠西待惯了,我的夫君自然是随我去漠西的,泷克,你想好没哦?” 她娇滴滴的嗓音,温婉柔和,泷克听的心底一阵发麻。娶她倒是不赖,但要他放弃现在的地位去漠西做端睿王的女婿,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他踌躇半晌,手刚抬起,又凝固在空中,进退两难。 女子苗条的身影,在帘幕里又了一个伸懒腰。 “你进不进来啊,本郡主可是困了哦!”她调侃的如此直白,把泷克手下的几名侍卫给逗笑了。泷克脸一红,一甩袖,说到:“郡主,多有打扰了,本将下次再来谢罪。” 说罢,便领着众御林军,悻悻而去。他走之后,云翘才缓缓掀开幕帘,与刘钦对了一眼。刘钦笑着啧啧赞叹:“我们郡主,就是足智多谋,艺高胆大啊!” 云翘一撇眉,噘起红艳艳的小嘴:“还不是你们没用,非要等本郡主出马?”刘钦听罢,神色一怔,尴尬的望了一眼一旁的祁明夏。祁明夏倒是淡定自若,说到:“人呢?” 云翘把帘幕两端系好,里面男子的身影才赫然眼帘。 祁澈低垂着眸子,并不看祁明夏。 “祁澈。” 明夏上前一步,蹙眉轻唤。祁澈仍不扬目,只是嘴角些些跳跃,扯出一个弧度。 他在笑,却笑的如此凄凉。云翘不知怎地,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她凑过身去说到:“澈哥哥,云翘给你易容好不好,等他们再来就不怕了。” 祁澈俊美的脸庞在晦暗的灯火下,愈发苍白。他嘴畔的笑意更浓,悲凉一丝一扣的化开,他说:“换了容貌又能如何,我祁澈做错了什么,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此话一出,三人均是缄默。 “呵呵……”祁澈惨然笑出声,双肩微颤。倏地,他从褥底抽出一手,霍地向自己划来。云翘眼尖,见他手上拿得,竟是那把红绳裹缠的剪刀!她扑过身去,却是呼救不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用那把锋利的剪子,割破自己的脸。 “不!” 刀痕划过处,血流如注。汩汩的殷红喷射而出,在他本来俊俏的脸上,黯然生花。 那花,如此狰狞丑陋,令人目不忍视。 刘钦与云翘万万没有想到祁澈会有如此一举,均是下颚掉落,诧异不已。唯独祁明夏仍旧稳然从容,只是眉头稍稍一蹙,并不言语。 祁澈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沙哑出声:“如此……” “我便不再是我了……” 不再是我了…… 忽明忽亮的烛火朦胧在眼前,芊泽抿着唇,一语不发。她跪坐绒毯之上,任由面前案几上的菜肴逐渐冰凉。窗外婉转吹来一阵凉风,撩拨起女子碎散的鬓发,发弦一动,才让人觉得,她是活的。 “夜里凉了。” 小珺起身,落足极轻,穿过重重帐幔把吱呀作响窗户合上。旋即,她转回身深深望了一眼芊泽:“芊泽,你吃一口吧。” 女子置若罔闻,宛如一尊雕塑般动也不动。小珺长叹一口气,上前拾起盘碟,又说:“我去把它们热热,再给你送过来。”莲足旋走,她摇着头端着依旧整齐未动的佳肴,出了寝殿。哪知,刚一踏出殿门,便听见玉塞姑姑拜身迎驾的声音:“皇上吉祥!” 祁烨走近来,第一眼便望见小珺手里,纹丝未动的饭菜。他一蹙眉,上前询问:“一口也没吃?” 小珺吓的低头,战战兢兢的回道:“回皇上,芊泽她,她,一口也没吃……” 祁烨听罢,顿了一拍,竟不怒反笑。 “哈哈。”他大手随性的拈起一缕肉丝,感觉它冰冰凉凉的寒意,旋即他一敛笑容,呵斥道:“再给朕做饭菜来,朕要一席满满的佳肴!” “是,是!” 小珺与玉塞姑姑同时下跪磕头,俯身应答。 半个时辰后,一桌琳琅满目的菜肴齐齐摆在芊泽面前。香味缕缕缠绕,在空中蔓延弥散,令人垂涎三尺。然而,即便是所有人都为之垂涎,芊泽却岿然不动的坐在一旁,目光涣散的睁着眼。没有人看的出,她的视线是望向何方,仿佛,她的心早已随着她的目光,越过重重宫阙,飞了去。 祁烨抓起一旁添的满满的米饭,搁在她跟前,冷冷出声:“吃。” 他拧着俊眉,有些不耐的凝视女子。他挡去了芊泽所有的视线,然,女子的瞳仁依旧纹丝不动。 “不吃?”他一挑眉,又从旁亲自斟过一杯酒。 “那喝。” 他举起玉白酒杯,泼泼洒洒的推向芊泽。芊泽的鼻梁被溅着些许,睫翼上已有少些,却不见她眨过眼。 男子眸光加深,眉宇间竟是山雨欲来之势。他抓着酒杯的手,愈发用力,最后竟砰的一声,捏碎了它。他拽过芊泽的双肩,怒喝:“你想怎样?” “看着我,看着我!芊泽,你想怎样?” 祁烨不能忍受她对他视若无睹,她就这么讨厌他了? 芊泽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要看见他,于是她缓缓闭目。这一举动更加惹怒了祁烨,他一咬牙,竟把满桌的菜肴掀翻,呵斥:“你不吃?朕为你花了这般多的心思,你不吃?” 芊泽不语。 “你不吃是想饿死自己对不对,没那么容易。”他一甩袖子,竟对着小珺喝道:“把婪月宫的奴才全都给朕喊过来,朕要见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是,是!” 小珺忙不迭的退下身。半柱香后,寝殿已满满跪了一片奴才,黑压压的拖延至殿外。他们均是俯身沉默,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他们跪在祁烨面前,也是跪在一动不动的芊泽面前。 祁烨狭眸扫过他们身上,他薄唇轻启:“芊泽。饭现在搁在你面前,朕数三声,你若不动筷,朕就下令斩杀一人。杀过之后,朕再数,若你仍不吃,朕再杀,一直杀到婪月宫一个人也不剩。”他俯身,俊脸逼近:“如何?” 眉峰挑动,芊泽的清眸微微一瞠,竟划过一丝神采。 “一。” 他霍地起身,开始数。 “二。” 他负起手,冷冷出声,跪成一片的奴才中,已传来害怕的抽泣声。 “三!” 祁烨加重音调,大手刚要一挥,便见女子蓦地的抓起面前的饭碗,狠狠扒饭。她狼吞虎咽的吃,仿佛和自己过不去,泪水啪嗒啪嗒的滴在碗里,铿锵作响。 祁烨缓缓收下手,不忍的望着芊泽。她潸然泪下,却不发一丝一毫的声响,那哭的模样,更令人心如刀绞。他上前,爱恋的抹去她的泪:“芊泽,你听话,好好待在朕身边。可好?” 芊泽一扭身,阻隔过他的大手。他伸出去的手一顿,在空中苦苦定格,他霍然一笑,竟是悲凉。 她竟排斥他至此。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祁烨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芊泽只是背过他,猛吃不语。祁烨颤抖着大手,掰过她娇弱的身子,大喝:“为什么?” “就因为我杀了祁澈是吗,你就这般讨厌朕,这般恨朕?”他抓着她极痛,芊泽却闷哼不发声,祁烨更怒说到:“你可怜他是吗,可怜他冤死是吗?” “哈哈!”祁烨仰面大笑:“你可怜他,那谁来可怜朕,谁来可怜我!” “谁来可怜我!” 芊泽一僵,停止疯狂扒饭的动作。她捧着瓷碗,满含泪水的眼对上祁烨此刻分外狰狞的黑眸。 “芊泽。”他伸手捧起她的脸,靠近过来:“你可是不要朕了?” 女子眉尖一挑,眸子里波光一熠。祁烨如同一只负伤的野兽,露出悲悯的神情。 “你可是不想要朕了,你说话啊。” 他语色里竟有一丝乞求。芊泽愣住了,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跃动起来,她的小手开始一点一点的颤抖,她竟如此简单的被他打动。 但蓦地,脑海里又闪过祁澈头落的瞬间。那血迹斑斑的一幕,已刻入骨髓,植入心脉。 芊泽狠狠闭眼。 不去看他。 祁烨的神情,顿时一怔。旋即,他眸里的柔情转瞬,变作一种排山倒海而来的阴鸷。他狭眸眯起,定定看了女子半晌,才启音:“芊泽,朕不会放走你的。” 女子睁眼。 面前的男子,俊庞阴兀之极。他眸底最后一缕柔情也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尽是恨和绝然。 “朕会让你离不开朕。”(未完待续) 侍寝 祁烨说罢,双手一伸,冲着匍匐在地的众奴才吩咐:“都给朕出去。” 单喜一惊,双目溜溜转动,有些踟蹰:“皇上可是要在婪月宫留寝?”祁烨目不转睛的看着芊泽,嘴角只是轻轻扯动:“朕今夜,要好好疼她。” 他邪佞而沙哑的声音,顿时令婪月宫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单喜却淡定的很,躬身回到:“是,那奴才告退了。”他说罢,冲着众人摇摇手,地上跪着的人便纷纷站起,随他出去。小珺在一旁有些迟疑,杏眸偷瞥的望向芊泽。 但见女子的脸上,血色一丝一丝的褪去。她向后跌坐了下去,旋即仓惶的望向自己:“你们,你们怎么……小珺,小珺!”她爬起身,奔向小珺,小珺猝惊的别过视线,逃一般向门外走去。芊泽脸色煞白,紧拽住她:“别走,带我走小珺,带我……” 芊泽的话未说完,小嘴便被祁烨的大手从身后捂住。她的身体悬空被搂着,清眸圆瞠的望向头顶男子俯视的黑眸。祁烨狭眸轻眯,笑着说:“不要不安分,今天你哪里也去不了。” 说罢,又冷冽的睨了一眼小珺,森冷启声:“出去。” 小珺噤若寒蝉,双肩一缩便红着眼出了门。屋门缓缓双合,发出郑重的声音,如凿子般敲击人心。芊泽伸出柔荑,欲挽留她的背影,然男子的大手又一抓,把她整个人埋进他结实的胸膛。 “你乖一点,朕不想弄伤你。” 他不想伤害她,然而,他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恨极了他。这样的他,连自己都厌恶不堪,怎会奢求她能接受自己,爱自己? 可是,他放不开手。 在最早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心会沉沦在她身上,他也一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她了解到自己的真面目时,会仓惶欲逃。他排斥过,挣扎过,但仍旧于事无补,仍旧无法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走。 他爱她。 因为爱她,所以曾经那么珍惜她,一点一点的呵护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掌心。可是现在,再也没有办法延续这样的关系了,她不再对自己笑,她甚至看也不愿看自己一眼。 那么,他别无它法了。 能做的,只剩下用身体拴住她。 即便可悲,他也亦无选择。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这不是真的,不要!”芊泽起先并不相信,但见屋子的人一个个全都消失在自己视线时,她才幡然醒悟……他不是说笑的,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他要…… “唔……嗯……不!” 祁烨从身后用双臂圈起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迎接他炽热的深吻。芊泽的反抗声全被他粗蛮的吞进嘴里,她发不了声,只能扭动身子,做渺小而可笑的反抗。祁烨对她绣拳的攻击,不屑一顾。“听话。” 他暗哑的嗓音惑魅不已,芊泽却不为所动。祁烨此刻的俊庞已占满情绪,他一眯眼,便扭过芊泽的身子,生生把她撞击在墙壁。芊泽被击的几欲碎了骨头,她疼的张嘴,祁烨立即侵占过来。 饮鸩止渴般粗鲁的吻,掠去了女子口鼻间的所有空气。她的身子被夹在男人与墙壁之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男子辗转反侧的侵染。 “啊……”祁烨性感的低吟了一声,他薄唇依恋不舍离开她的唇瓣,身下的人儿霎时重获空气,霍地咳嗽起来:“咳……咳……” 有了空挡的芊泽,立即开始挣扎,她猛的一用劲,竟狠狠推了祁烨一把,旋即疯快的从他的禁锢中逃脱。芊泽慌慌张张的后跑,跌撞倒了案几,踉跄在地。 “别过来,走开,走开!” 她从没有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一天。那个心里一直放着的男子,他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他看着她的黑眸里,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情,有的只是无穷无止的渴望。 祁烨缓缓从容的逼近,他不急着把她的猎物抓起,仿佛在享受这种追捕的快感。他邪佞的勾起唇角,竟开始自行褪去衣裳。 他一颗一颗的解开领口繁纹堆刺的口子,一点一滴的露出小麦色精实的胸膛。 芊泽吓的惊叫,仓惶奔逃,可是被禁锢的寝屋,有又哪里是出口?她猛的击门,大喊:“小珺,玉塞姑姑,救救我,来救救我啊!救我!”她哭啸出来,泪眼摩挲,但门外只是寂寥无声,宛如冥夜。 “谁来救救我啊,救我啊,不要!我不要!” 她的小手渐渐拍肿了,从屋门一路拍至窗户,她从来没有这般害怕过。仿佛她的身后是一个无尽的深渊,一回头,便会被黑暗吞噬。 终于,她再因为没有力气了。 她的身子缓缓跌落,跪了下来,蜷缩在墙角。 “芊泽……” 祁烨心疼的轻喃,这声音近在咫尺,芊泽不由得瞳仁微颤的回眸。此刻的男子已褪去了所有衣裳,颀长完美的身子毫无遮拦的呈现在眼前。芊泽缩的更厉害了,蒙着眼,哭喊:“你走开,走开,我不要看见你,走开,我讨厌你,讨厌!” “我恨你!” 她恨他,他怎能这样对她。她的皇上,她的烨去哪了?那个会轻轻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令她走在檐顶的人,那个会在雨里等她一整夜的人,那个会在清风中,扬起纤尘不染笑容的人。 去哪了,去哪了…… “走开!” 她已无路可逃。 她悲痛的呼喊声,然如利刀一般一块一块的剜去男子心头的血肉。他再也无法冷静了,他知道他回不了头了。她已恨他,她和他再也无法回到最初,那些被镌刻在月色里的一夜又一夜。 “别喊了!” 他倏地把地上楚楚可怜的芊泽拎起,他一句也停不下去了。 芊泽蓦地收声,怔怔的望着祁烨阴鸷之极的眸子。 “这里没有人救得了你,你的世界里,朕是最大的。朕要你,谁都阻止不了,你是我,是我的!”他咆哮出声,有种悲恸被震了出来,他的眸子里尽是猩红。芊泽害怕的怔忡,身子僵着纹丝不动。他旋即粗蛮把她抱起,抛在床上,然后强压住她。 大手一撕,便把她的胸间衣襟撕裂。目光上抬,瞅见了芊泽白皙的颈脖上,挂着的红宝石项链。他微微一震,目光里露出一丝诡谲,他眯起狭眸,霎时就抓住那项链,夺了过来。芊泽大呼:“不要,不要拿走!” 那是明月送给她的护身符。 他说,看见了它,就能想起他。 “你不再需要它了。”祁烨伏下身,定固住她乱动的脑袋。狠狠吻下去,另一只手正把那宝石霍地抛出,远远的跌落在一角。那宝石离身后,芊泽倏地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正铺天盖地而来。 “你需要的,是我。” 她不知怎地,心倏地狂跳。 没了宝石,她闻到了他身上久违的异香。 “芊泽,看着我……”他大手摆正她的脸。祁烨知道现在的她,已渐渐远离曾经的她。一旦她对自己的身体上瘾,她虽离不开他,却也不过是渴求他的身子。 但是,他想让她看着自己。 他想让她知道,他渴求她,只是因为他爱她。 “看着我,芊泽,看看我。”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芊泽眸光一闪,有一刻定睛。祁烨的黑发一泻而下,落在她睫翼之上,她眨了眨眼,与祁烨四目相对。男子微微一笑,沙哑低喃:“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 “你永远都是我的……” 这是他在她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未完待续) 欲逃 女子杵在寝殿门口,手里托着香喷喷的饭菜,她踟蹰不知该不该敲门,玉塞姑姑便从一旁走来说到:“轻轻敲敲,没吱声就送进去。” 小珺微微颔首,这已经是第四天了。从皇帝住下婪月宫起,已经四天了未出房门了,这不由得让小珺担忧起芊泽的状况。谁都清楚,孤男寡女在里面,四天四夜是在做什么。芊泽这般孱弱娇小的身子,能撑得住连日来的折腾吗? 想到此,小珺不由得脸上发烧,绯红的两朵云彩飘上颊边。一旁的玉塞姑姑又搁了一壶小酒放在盘上,吩咐:“放下了,就赶紧出来,莫要惹麻烦。”她瞅出小珺心忧芊泽,不免多加了一句嘱咐,小珺又是一阵点头,随即敲门而入。 里面果然未有声响,她蹑手蹑脚的躬身进入,一路径直走到绒毯边缘,才跪地磕头:“皇上,奴婢给皇上送膳来了。” 先是未有动静,偶又听见床榻里传来慵懒的辗转声,小珺好奇心作祟,竟抬目偷瞥。 一只麦色的大手掀开那薄弱烟雾的鲛纱,祁烨半裸的身体露了出来。小珺霎时就望呆了,瞳仁被纠结住一般,瞬也不瞬的注视男子健挺而俊拔的身子。祁烨眯着眼,只是淡淡说到:“去拿盏茶水来,她渴了。” 小珺一顿,杏眸撇向床榻的另一侧。男子身下,那娇柔的身体影影绰绰的照在纱幕后,清风一拂恰好露出她红的诡异的小脸。 她躺在床上,双眼迷离,不知是梦是醒。小珺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活色生香的场景,一时到吸口凉气,半晌未搭话。祁烨一蹙俊眉,有些不耐烦:“你可是听见了朕的话?” “哦,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小珺幡然恍悟,连连磕首后,匍匐后退而去。不出一会儿,小珺便把茶水送了来,祁烨让她搁下即可,她便埋着头,心若捣鼓的出了殿门。 屋内燃着一节幽幽熏香,飘渺的淡白烟雾缭绕床榻,祁烨自吮一口凉水,便伸手抬起芊泽的脑袋,以嘴喂了她一口水。 “好喝吗?” “嗯……” 芊泽的柔荑些小的晃动了一下,她无意识的攀上男子的颈,喃喃说:“好渴……”她望着男子唇间残有的水润,想也不想便张开小嘴,吮了一口。祁烨一蹙眉,渴望又重燃起来,他推倒女子,开始又一轮狂肆的翻云覆雨。 芊泽做了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梦。 梦里的自己,被分割成了两个,一个是清醒的,一个是迷乱的。那个清醒的自己,不断在一角无助的嘶喊,阻止那个迷乱的她,接受男子。可是,那个迷乱的自己,根本听不见,无论她多么声嘶力竭的呵斥,她都无法听到自己呼喊的声音。 到了最后,她竟也分不清,哪个是清醒的自己,那个是迷乱的自己。 一切都超出掌控。 女子倏地睁眼。她的背奇重,缓缓的转过清眸,发现男子正压在她身上,深深入眠。他的呼吸均匀,灼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耳边,潮湿了耳垂。芊泽下意识的挪了挪脑袋,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鲛纱帐外,一盏精巧鎏金琉璃灯把屋子里的景致照亮。她依稀看见窗外的一轮新月,她才大概知晓了现在的时辰。这个赘长的梦魇,持续多久连她自己都不知,她现在只想乘着清醒,赶紧脱离他。 她蠕动自己酸痛的身体,企图从他的身子下爬出。哪知,刚爬了半个身子出来,一直处在沉睡的祁烨,竟悄无声息的从后猛烈的把她拉回。 “你醒了?” 懂得跑了,就是意识清醒了。祁烨撑起身子,伏下吻她的肩膀。芊泽厌恶的缩起身子,红着脸大喝:“你放开我,走开,别碰我!” “呵呵。” 祁烨听着她深恶痛绝的呵斥声,竟一丝不怒。他继续为所欲为的轻啃她的香肩,说到:“你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嫌太晚?你的身子,朕现在比你都熟悉。”他霍地按下她拱起的背部。 她忿恨的咬着下唇,豆大的泪水无声滑落。 她辩驳什么,她该呼斥他什么,如今一切都太晚了。她现在下流到,自己都厌恶,自己都痛恨! “我恨你。” 芊泽趴在床上,把脑袋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这三个字,她说的极轻,但却饱含了她连日以来所有的怨恨。曾经,她不会恨人,而现在她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最容易变成恨一个人。 因为在乎,所以一旦受到伤害,便再也无法弥补。 “恨吧。” 祁烨苦涩的扯出一个淡弱的笑。他大手撇开她的秀发,使得她莹白如玉的颈部,露了出来。一只完整的蝴蝶,栩栩如生,仿若随即可飞。他纤长的手指,细细抚摩这只色泽诡谲的蝴蝶,然后俯下身,在女子的耳边轻咬:“你可以恨朕,但是你别妄想,从朕的身边逃走。”他说罢,用力的扯了一下女子的发丝,芊泽吃疼闷哼,竟轻轻颤抖起来。 “芊泽,不要逃,否则……” 阴鸷闪过他妖冶的黑瞳,他顿了顿,继而启音:“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这完整的魅生之咒已经镌刻上她的颈脖,她注定一生一世无法脱离他的掌控。他的身体,是她生命的源泉,若要离开,只会生不如死。 祁烨说完,并没有再刻意压制芊泽,他只是缓缓的抱紧她,深深闭眼。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利用他最痛恨的能力,去锁住一个深爱的人。他的心,揪成一团,揉碎般痛彻心扉。然,他却不能出声,不能告诉她,他难受。 他真的难受…… “已经七天七夜了。” 小珺不安的在殿外踱步,再如此下去,芊泽该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忆起那日里,床底上女子绯红迷离的小脸,像是完全丧失心智般,淫靡而妖娆。那是芊泽吗,那是她认识的笑容通透的芊泽吗? 小珺霍地摇头,不敢往下想去。 玉塞姑姑差人打扫过后,便信步走来拍了拍小珺的肩:“做奴才的,就不要想什么原因,主子门做事,没有原因。况且,从今以后,芊泽和我们便不再一样了。她是皇帝宠幸过的女人,她成了主子。” 小珺眨巴眨巴大眼,定定的回望玉塞。她本应该为芊泽感到高兴的,可是,人生头一次,她觉得不该为此高兴。或许,成为主子,飞上枝头变凤凰是一件人尽渴望的好事。然,芊泽是不愿意的是吗? 她曾拽着自己的手,说要她带她走的,是吗? 小珺依然喜欢以前平实朴素,无忧无虑的奴婢芊泽,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再无笑容的芊泽。 “出来了,出来了!” 玉塞姑姑激动的声音,刻意压低。她指了指殿门外,小珺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明黄的袍角跨过门槛,挺拔的身姿赫然眼帘。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众奴才跪成一片,祁烨俊庞波澜不惊,只道:“以后这婪月宫就改名为倾泽宫。你们差人重新装潢一下,给你们的新主子也添上新衣。” “是。” 玉塞颔首,躬身一路送祁烨出了婪月殿门。皇帝走后,她才与小珺互望一眼,面面相觑。 “小珺,去伺候你的新主子起身吧。看来这几天,她真是遭了不少罪。”从没有听说皇帝这般索求无度的宠幸过一个妃子七天七夜,玉塞微微一叹,吩咐小珺。小珺听罢脸上一红,径直望寝屋里走。 芊泽平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她一点动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无力感充斥四肢百骸。但闻门吱呀一声开了,芊泽才缓缓的挪动视线,望向来人。 小珺低着头,跪倒在床前:“娘娘,奴婢来服侍娘娘起身。” 芊泽一愣,心中震然,旋即她竟苦涩一笑,仰面说到:“哈哈,娘娘……”她何时竟成了娘娘了,她七日七夜的侍寝果真如此了得,竟换来了娘娘的尊称。芊泽没有感到一丝愉悦,有的只是铺天盖地袭来的耻辱感。 小珺心下一紧,没有吱声的站起,欲为赤裸裸的芊泽更衣。芊泽却一摆手,拽住她的手肘,说到:“小珺,小珺你帮帮我,帮帮我,我要逃,我要走!” 小珺大吃一惊,面无血色的望着芊泽,支支唔唔道:“娘娘,你胡说些什么,这便是你的家,你能去哪?” “家?”芊泽拧起黛眉:“这不是我的家,我的家不在这,小珺,我要走,让我走!” “娘娘,你要这样,不要为难小珺。”她退着步子,拍掉芊泽死死攥住的小手。芊泽却像揪住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小珺,我求求你了,你放我走,放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在这,不要……”她泫然欲泣,眸眼里已是泪光熠熠。小珺从未见过芊泽这般歇斯底里的模样,失控的让她几欲觉得她濒临崩溃。 “我若不走,他还会再来的是吗,他还会碰我的,我不要,不要!”芊泽想都不敢想,她若成了他的妃子,她就要一辈子承受他的侵犯是吗? 望着眼前孤独无助的芊泽,小珺的心有一刻的摇摆。但旋即,她便意识到势态的严重,狠狠推开芊泽。 “芊泽,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只是一个奴婢,什么都做不了。你别怪小珺,你别怪我!”说罢她逃似的蹿出殿门,砰的一声关上。芊泽哭喊的追来,小手拍打在门后:“小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放我走,不要!” 小珺深深闭眼,低着头慌乱跑开。 夜色渐临,霞光在天的尽头被黑暗吞噬,霎时杳无音讯。芊泽一点一点的看着天色暗却,目光里凌厉之极。她已把衣衫都穿好,一日的时间,已让她恢复冷静。但唯一未有改变的,便是她的初衷。 她得逃。 夜里,或许他会来。她不能承受在一次被他凌辱,她要再次之前,从婪月宫逃离。即便是鲁莽,她也得孤注一掷。 想罢,她忽地听见门声敲响。小珺在门外轻声道:“用膳了,娘娘。” 芊泽轻嗯了一声,便淡定自若的站起,小珺推门而入,见芊泽面色舒缓,断然没有了先前的失控,心下不免吁出一口气:“娘娘,用膳了。”她搁下饭菜,便正襟跪在芊泽跟前,芊泽狐疑的看她一眼,问道:“我要吃饭,不用你伺候。” “这是皇上吩咐的,要奴婢一口一口看着你吃完。”小珺据实答复。 芊泽心下一紧,只扯了扯嘴角道:“你若看着我吃,我便不吃。”她霍地搁下筷子,小珺见罢,踟蹰慌乱:“这……” “他要你看着我吃,也是怕我不吃。如今我都说要吃了,你看着不也多余?”芊泽循序诱导,小珺听罢豁然开朗,甜甜一笑:“好,那娘娘您吃,奴婢下去了,若有吩咐就知会一声。” “嗯。” 芊泽目不转视,冷冷的盯着饭菜,开始动筷。 小珺走后,女子便倏地一搁碗,起身跑到窗口。她缓缓打开窗户,四下顾盼了会儿,见未有人盯梢,便如故的攀爬下去。她身子已翻出窗口,只剩两只手攀在窗外,刚想跳下去时,便听见殿内传来迎驾声:“皇上吉祥!” 祁烨风驰电掣的走来,走过玉塞身边时,淡淡问道:“可有好好用膳?” “有,娘娘正在吃着。” “那就好。”祁烨冷峻的面色,稍有缓和。他听罢,迫不及待的推开寝屋的门,却赫然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玉塞姑姑跟在身后,巡视一圈后,吓得仓惶呼道:“这,这……” “娘娘,娘娘你在哪啊?”玉塞跑着寻芊泽,一圈归来时,竟是毫无所获。其实寝殿并不大,也空灵的很,一眼便的瞅见有没有人。玉塞吓到腿软,趔趄在地,祁烨走到她跟前,挑着眉尖问道:“人呢?” “我,我……”玉塞不知怎回答。单喜尾随皇帝而来,见到此情形,忙不迭的命令手下太监:“娘娘不见了,你们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找?” 他尖锐的嗓音刚落定,祁烨便淡淡启声:“不必了。” 单喜和玉塞姑姑统统一愣,不约而同的睨向皇帝。皇帝眯着眼,负手踱步而走:“让朕先寻一寻。” 他邪佞的勾起唇角,目光若有似无的瞟动。 而此刻,挂在窗沿的芊泽,已是十指紧绷苍白。她现在不能跳下去,若是跳下去,定会有声响惊动里面的人。可是,她挂在这儿,会不会,会不会…… 祁烨的目光恰时的落在窗户之上,虚掩的两半窗户,随风吱呀作响。他定了定目光,信步走来,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敲击在芊泽心头,她如临大敌的心若雷鼓。(未完待续) 蝴蝶 “皇上?” 单喜见皇帝兀自走向窗沿,老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侧步探头,恰巧瞅见了窗棂上一根若隐若现的惨白指节。他一瞠目,霎时把目光瞥向皇帝,但见男子的目光也睨着那节指节,只是缄默。 单喜本以为他会拆穿芊泽浅薄的伎俩,哪知他只是邪肆的勾起唇角,眯着眼上前探出一只大手。明黄色的袖襟从串口伸出,芊泽双眼圆瞠,她的心都跳都嗓子眼上了,然,那只手只是轻灵的拂过她的头顶,转即把虚掩的窗户合上。 “风可真大。” 祁烨若无其事的说到,又转身向奴才们吩咐:“出去找找吧,看她应是闷坏了。” “是。” 杂沓的脚步参差着窸窣衣声渐渐远离了耳畔,芊泽霍地放开屏住的呼吸,才敢跳下窗户。踉踉跄跄的爬起后,她从上官柳莹时常出入的墙闱处翻出,继而走在夜色岑寂的路上。路上人少,偶有遇见几个挑灯而走的婢女,也都只是自顾自的说笑,注意不到她。 她一袭宫女装,埋着头故作镇定。 然,低垂的视角里,却忽地印入一道嫩绿的裙角。她仓惶抬头,小珺正与她四目相接。 “芊……芊泽?”小珺不可置信的望着芊泽,话刚落音,路的那头便涌来一批搜寻而来的侍卫,芊泽惊慌失措,揪着女子的手便乞求道:“小珺,你放我走,求求你,小珺。” 小珺杏眸圆瞠,表情僵硬,身后的火光愈来愈亮,她钉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小珺,小珺……”芊泽潸然泪下,她的心逐渐下沉。 倏地,小珺冷峻的侧脸蓦然一转,以身体挡住芊泽。芊泽一惊,捂着嘴乖巧的躲在拐角,不发出一丝声响。 “这边,这边!” 然,小珺大声呼叫。芊泽惊异瞠目,欲要逃窜,小珺却反手死死拽住她的衣袖,面上还焦急的望着闻声而来的侍卫。 “什么事?” “我见到娘娘那边去了,她跑的好快,我追不上!”小珺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那侍卫听过之后,便挥手呼道:“那边去看!” 铿锵作响的步伐声又渐渐远离了。芊泽一刻忐忑上下的心终才搁了下来,站起身,泪眼婆娑的望着小珺。 “谢谢。” 小珺别过脸去,只道:“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做,就当是我还给你,当初救过我的恩情。”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芊泽暗自吁出一口气,然而,她的心依是慌乱不已。她不知这偌大的宫阙应该藏身何处,她能去找洛羽晴吗?不,不,芊泽决然的晃了晃脑袋,她不能冒这个风险。她旋即又想了想,才迈开步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坤夕宫。 上官柳莹枯坐在灯盏前,一张羸弱苍白的脸上,无恸无哀。幼季给她披起一件外衣,心疼的叮咛:“娘娘,你吃一口饭吧,在这样下去,你身子怎生吃得消?”幼季娇美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她拭了拭,又哽咽道:“不知道芊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一语刚闭,万籁俱寂的坤夕寝殿外便传来一阵跌跌撞撞的碰击声。幼季狐疑的弹起,跑到窗口探身张望,刚瞅见那月色下娇小的身影时,便呼道:“芊姐姐,是芊姐姐!” 上官柳莹黯淡的美眸里,倏地闪过一丝神采,她站起身:“哪里?” “那里,那里!” 上官柳莹随着幼季的一指,便提起迤逦曳地的裙角,迎了上去。她一路跑出寝殿,越过弧桥,与芊泽相会。芊泽刚一见着她,便体力不支的瘫倒,上官柳莹一扶,关切的呼到:“芊泽,芊泽!” “救我……帮我……”芊泽气若游丝的低喃,旋即便身子一软,晕厥过去。 烛火明暗,灯前的人面色亦是阴晴莫测。单喜见皇上待在这空荡的婪月寝殿,丝毫没有返回的意思便道:“皇上,今天夜里,不回濮央殿了吗?” 说要派人去寻芊泽,却又半途把人喊回,仿佛是有意说给窗下的人儿听。他是发现了芊泽的,可为什么没有吱声呢?单喜不得要领,脸上微有思酌之色。 祁烨信步而踱,表情忽明忽暗,他坐上软软的床榻,拾起凌乱的被角放在鼻下轻嗅。上面还有他与她欢爱的气息,他想念她,嘴上却只道:“朕想在这待着,她跑不了,会回来的。” 他已在她身上,烙下了印记,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她也会自己回来。祁烨低敛眉眼,一扇弧度美好的睫翼,在眼下勾勒。那欲盖弥彰的忧郁,让他看上去有一丝的疲惫,但旋即他面一蹙俊眉,吩咐道:“传泷克,速来见朕。” 单喜一楞,低首:“是。” 半柱香的时辰后,泷克风风火火的赶来,行礼后言道:“皇上可是要问锦阳军部的情况?” “还是没有找出人,是吗?” 祁烨冷冷出声,泷克愧疚心虚:“臣下罪该万死。” 皇帝听罢,只是稍作停顿,嘴畔便飘出一缕笑意,泷克见他神情古怪,又试探问道:“皇上,如今虽没有证据能拿下祁明夏,但困他在沁城臣下还是办得到的。况且,皇上即已除去了心腹大患,何不连带祁明夏一并……” “没有这么容易。”祁烨倏地打断泷克的建议,泷克一心以为皇帝是为了巩固江山而为,却不知他一心只为了复仇。 “朕不会如此便宜了他。”他编织的好戏才刚刚开始,怎生能半途而废,戛然而止?祁明夏不是祁澈,更不是上官玉嵊。他的背后还有一个久违露面的端睿王。 端睿王…… “将军,王爷又来信了。” 刘钦双手呈上火封的信笺。明夏踟蹰半晌,才接下那封信。刘钦眉眼紧蹙,忧心忡忡,他不知将军在惦念什么,为什么还不回漠西。难道他不清楚,现在的形势是分外险峻吗? 刘钦注视祁明夏神情的变化,心忖大抵这信里还是催促之言。他又道:“将军,既然王爷再次劝催,我们还是快些回漠西去吧。”祁明夏听罢,只是缄默不语,他也知道必须回去,然,心中的另一番牵挂却实难忽略。 不知道现在芊泽,是个什么情形,如今宫里消息紧封,探听不出什么。就如此走了,他实在放心不下。 “我知道。”明夏淡漠答道。 “景王爷现在待在锦阳军部,总不是长久之计。郡主都已经催了好几次了,连郡主都知势态严重,迫在眉睫,将军你怎生不考虑清楚啊!”刘钦有些捶胸顿足,什么话也都说了,将军却还是踌躇不定。 他到底在牵挂什么? 祁明夏默不作声,许久才开口:“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 他想把芊泽救来。 如今皇城惊变,宫里已非安全之地。那日皇帝护她心切,不惜剑拔驽张,显然对她已有情愫。而婪妃的男子身,皇帝与邪教的纠葛,似乎也和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虽不知其祥,却知道芊泽不应该带着这险恶的深宫苑阙。 她应该自由的。 刘钦见明夏仍旧推三阻四,又道:“将军,若再不走,恐怕就要晚了。边国和祁胤就要开战,你若不回去主持大局,漠西还不大乱?现在皇帝尚且还忌惮王爷,若是打起仗来,王爷若不服,你又在沁城,这要挟之下,王爷该当如何?” 祁明夏心下一震,兀自撕开那信封,展信而阅。一行简明扼要的字赫然眼帘:军中大变,速回漠西。 看来刘钦说的不错,右翼军和左翼军的统领已非一人。皇帝已颁下谕旨要侵占边国,也授命于父王带兵攻陷丘都。然,以父王的性子,他定不会轻易答应。谁都知道,边国灭不得,成熵在大漠的另一头虎视眈眈,现在估计已经得到线报,知道祁胤要对边国下手了。父王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为保祁胤,即便抗旨,左翼军也不会轻举妄动。 此刻正是父王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若再不会漠西,与父王商榷大事,不仅不能为他分忧,更是要连累他。 “刘钦。” “属下在。” 祁明夏默然站起,神色凝重的道:“收拾一下,传我命令下去,明日午时,我们回去。” 刘钦一听,喜逐颜开,忙不迭回答:“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祁明夏见刘钦雀跃的离去,只微微一叹,负手在屋内轻踱。他见月光皎洁,清辉如霜,有种怅然的思绪逼在胸口。他只叹了声:“芊泽……” “芊泽,芊泽……” 梦里有人剧烈的摇晃自己,芊泽倏地惊醒,额间已是冷汗涔出。她转动乌沉沉的眸子,惊恐的望向来人,才发现是上官柳莹有心似焚的脸庞。 “皇后……娘娘……”她嗓音沙哑,微微弱弱。上官柳莹一颦黛眉,用手绢擦拭她满颊的冷汗,说到:“你许是做了噩梦,不停的惊慌呓语,我看着心疼啊。”她不忍芊泽这般睡眠,只得喊醒了她。 芊泽听罢,眸中一黯,却是不语。 “什么时辰了?” 她幽幽说道,上官柳莹叹了声:“你睡了两天了。” “两天?”芊泽大惊,忙又问:“有没有人来找过我,你没有告诉他们我在这吧。”芊泽害怕的攥紧上官柳莹的衣袖,上官柳莹却苦涩一笑:“芊泽,你可真傻。” 芊泽一震,小嘴轻抿。 “你能逃到哪去?”上官柳莹淡然一笑,又说:“怎会这般糊涂,皇宫里,你能跑到哪里去?” 上官柳莹一语道破,她知道一向平静的芊泽是被逼急了。她侍寝七夜的事情,她已然得知,皇帝没有派人来寻她的原因,她更是能猜到七八分。 无外乎是…… 上官柳莹便想,便伸手抚了抚芊泽颈部。芊泽一缩,不解的回望女子。 “芊泽,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上官柳莹把长发一撸,放在一侧肩头,芊泽随着她的动作望向她的后颈,一个淡淡然印记,蓦然眼前。 “这是胎记吗?”芊泽不知这形状古怪的印记,究竟为何,便随意猜测。上官柳莹摇头轻笑,又拿起一旁的小铜镜,搁在芊泽跟前:“你随我来看。”她领她下床,走到梳妆案边,两镜互耀,也让芊泽瞧见了自己后颈的印记。 一只红艳艳的蝴蝶,栩栩如生的开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上。芊泽大惊失色,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印记,她怎不知? “这,这是什么?” 上官柳莹双肩扶按住慌乱的芊泽,细叹:“这是他要过你的证据。” 女子瞳孔一缩。 “每一个皇帝宠幸过的妃子,多多少少都有一个印记。你这个,是我见过最完美,最漂亮的。”上官柳莹娓娓说来,芊泽一听却仓惶后退,不可置信的摇头。 “不,不……” 她不相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上官柳莹又指了指一旁安静搁放的香炉:“芊泽,你还记得我病发的摸样吗,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芊泽睁着眼,眨也不眨的凝望女子,脑子里一幕幕的放过上官柳莹原先病发的娇媚模样。 她身子倏地一僵,轻语:“什么意思?” “这香炉里散发的,是皇上身上的味道,每一次我发病,便只能依靠这个来舒缓难受的身体。所以芊泽,你能逃到哪去?他料定你根本逃不掉。”上官柳莹一语道破,芊泽的泪便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你现在不会觉得难受,但时日一多,你就会和我一样。”上官柳莹憔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她笑过之后,又凑近芊泽,轻轻闻嗅,又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说到:“不,或许比我,来的要更为难受……” 芊泽顿住。 “要知道,你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他的味道,将来一旦散去了,你便会生不如死。” 芊泽,不要逃,否则你会生不如死。(未完待续) 残忍 寅末时分,倾泽宫里寂静无声。窗上的剪影修长俊挺,他微微眯着眼,不知在思忖什么。单喜接过奴婢递来的茶盏,上前呈上:“皇上,茶。” “嗯,搁下吧。” 祁烨轻应一声,目不斜视。 单喜知趣的退出寝屋,合上门来。皇帝近日来都只在倾泽宫留寝,即便寂夜无人,形单影只也都如此。单喜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明明知道芊泽的下落,却不派人寻来。他是在有意等她自己归来吗? 想时,两个身着鹅黄色百合裙的奴婢前来觐见。单喜见她们眼熟便问:“你们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见皇上做甚?” “禀公公,我们是溪音宫的小悦和环儿,见皇上是想……”小悦有些心怯,眨眼瞄向一旁的环儿,环儿继而说:“是溪妃娘娘身体抱恙,想请皇上过去看一看。” 单喜老目一眯,心知肚明,便道:“你们在这候着,我进去知会一声。” “谢公公。” 两女俯首。 单喜轻叩寝门,里面未有声响,他便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皇帝正站在柜边,大手抚摸那叠的方正的妃子袍。朱红缀金,繁纹巧饰,好不华丽。这一袭鹊凤妃子袍,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为之争的头破血流,而她终究连碰也不曾碰一下。 祁烨面容波澜不惊,拂过那衣裳时,也只是轻蹙眉头,远观,依是一副慵懒无意的模样。单喜上前说到:“皇上,溪音宫那边来了人,说是溪妃娘娘抱恙,请皇上过去一趟。” “抱恙?” 祁烨一挑眉峰,心里暗自笑到,这溪妃又难受了。但如今,他却一丝也不想碰她。自从他抱过芊泽之后,他对别的女人都有种下意识的排斥感。仿佛,能不让他感到恶心的,只有芊泽一人。 “不去。”他置之一哂,“朕要等朕的鸟儿归巢。”今日已是第三天了,算算日子芊泽也该要尝到苦头了。他若是去了溪妃那,芊泽难受的回来找他,寻不着人,怎可以? 单喜听罢微讶,又问:“那老奴是不是得按规矩,把香炉送去?”溪妃向来都没有用过香炉,这次皇上不去,他便有些迟疑。 “你看着办吧。” 祁烨不理会,自顾自的坐下饮茶,他呷了一口后,嘴角便轻轻提起。单喜见他眉宇间神色复杂,分外诡谲,一时有些心慌:“那皇上早些安寝,奴才这就去办。”说罢,他便出门打发那两个溪音宫的丫头去了。 殿内岑寂,祁烨望着空灵的屋子,心里沉甸甸的闷。 “芊泽……”他轻喃,如同耳语:“你该是时候回来了吧,朕不想你难受。”他抬起双臂,凭空环起,仿佛女子就在他跟前,随之可抱一般。他故意放她逃出倾泽宫,是因为他想让她记住,失去他的痛。一旦她牢记了,清醒了,便不会再使力逃脱自己,她就会乖乖的待在自己怀里,一生一世。 “啊!” 女子紧攥床单,倏地的香汗淋漓。幼季被她惊醒,下床寻来一看,只见床榻上的人儿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像是在经历最痛苦最煎熬的劫难。幼季吓得喊来上官柳莹,两人都在床边唤道:“芊泽,芊泽醒醒。” “芊姐姐,你醒醒啊,怎么了这是?” 床上的人闻声睁眼,却意识模糊的惊悚呓语。久了,那痛像愈累愈急般,汹涌寻来,芊泽难受的辗转床侧。 “啊,啊,好热啊,好难受啊……”她踢开薄被,身体蜷缩起来,汗水把鬓发打湿,她摇晃起小脑袋,一个劲的痛苦呻吟。上官柳莹一时也有些慌忙,手脚冰凉的想禁锢住四肢扭动的芊泽,突然她灵机一动,抓住一旁的幼季说到:“幼季,快,快去拿香炉来,快去!” 幼季一愣,赶忙站起:“哦,哦!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不出一会儿,幼季便忙手忙脚的把香炉呈来,上官柳莹划亮火苗,燃起熏香。顿时那幽幽的异香便弥散开来,她命幼季把芊泽扶起,自己端起香炉放在她鼻下。上官柳莹关切的说:“芊泽,芊泽你闻一闻,芊泽。” “皇后娘娘……我……”她使不出力,酡红的小脸上,迷乱不堪。上官柳莹赶紧用手拂气,那烟白的雾便飘入芊泽鼻中。她稍微定了定神,重重的喘气也缓和了一拍,上官柳莹以为有用,刚想展颜一笑,芊泽却突地感到全身燥热,使力把香炉一推。 “啪……” “啊!”芊泽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香炉的气味是他的气味。她不想闻到,一点都不想。一嗅见,她仿佛就回想起他抱自己的一幕幕,她不要,不要! 可是她好痛苦,身子里像燃起一把火一样,烧的四肢百骸皆疼。她的身体在传达信号,在一遍遍声嘶力竭的呼喊:它要他! 它要他! “不,不,不!”芊泽捂住耳朵,拒绝身体里传来的声音。她卷起身子,用被子一蒙,自欺欺人的躲在床角,瑟瑟发抖。 “芊泽?”上官柳莹爬上床去,企图拉来她的被褥:“芊泽,我知这滋味无比难受,你这样忍也是没有尽头。我也忍过,可是终究敌不过现实,你莫要折磨自己,你闻一闻这香,好歹好受一些。”她有命幼季把香炉捡起,幼季乖巧的重燃熏香,递给上官柳莹。 “芊泽,你过来,不要这样。” “我不要闻,我不闻,我不要!”她缩的更加厉害,这难受的感觉,如万蚁钻心。但越是难受,她的脑子就越清醒了,她知道闻了就意味什么。意味着她要妥协于他,意味着她愿意接受侵犯。 绝对不行。 不行! “芊泽,芊泽,你别这样,你闻一下,闻一下就好受了。”上官柳莹心知肚明这疼的感受,于是便不忍芊泽如此。幼季在一旁也是苦苦哀求:“芊姐姐,这香炉是药啊,你闻一闻病就会好了。” “不,那是罂粟,是毒药,我不闻,我要挺过去,挺过去!”芊泽的衣裳已湿濡尽然,时间久了,连呼吸都喘不急。上官柳莹和幼季在旁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裹着被子,剧烈颤抖。 “不,不,不……”芊泽像呓语一般,一遍遍的重复‘不’字。到了最后,她难受的没了知觉,竟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天色逐渐泛亮,云缝里挤出万丈金光,霎时把人间的黑暗撕裂。这本是明媚好天气,然,男子望着窗外的天色,眉宇间却阴霾之极。 她竟然没有回来,求他。 难道是他算错了?不会,他的蝴蝶刻的那么美丽,完美无瑕,她的身子已连着他的意识,他怎会不知她昨夜里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可是,为什么,那样痛,都不回来找他?她宁愿忍受锥心刺骨的疼,也不愿意回来见自己? “哈哈……” 祁烨缓缓起身,嘴角的弧度渐渐扯起,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充斥他的周身。他笑的愈发大声,最后竟一掌使力的劈烂了案几。 门外的奴才闻声进来,见此情形均吓得噤若寒蝉。单喜也赶来了,老脸上错愕不已:“皇上?” 祁烨低敛的眉眼,被黑发挡住,阴森森的下颚微颤。他沉默了许久,继而缓缓仰面,望着和煦的旭日,残忍一笑:“甚好,甚好……她如此对朕,朕也不会姑息于她,朕会让她知道,想要离开朕难受的不止是她一人。” 他凤眼眯起,阴鸷节节疯长。他的目光有一瞬落在单喜眼中,竟让已年仅五十的单喜,吓的四肢发麻。 “朕会让她看见,离开朕,要付出的代价。” 咬牙切齿,俊庞上本仅存的怜爱,霎时就烟消云散。 坤夕宫。 芊泽迷迷蒙蒙中,又被那钻心的疼痒感催醒。她已没有力气哀呼,空留一口虚弱的呻吟,断断续续。 “啊……”她手向前伸去,眼前一片模糊,也不知要伸向何方。但倏地,她感到指尖触碰到了什么,微有粗粝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她一握,那手竟冰冰凉凉。 耳边有衣声簌簌,阴影紧接着布散在眼前,一个高大的人影,起初还看不清是谁。但当他身上的异香侵略般的传来时,芊泽蓦然睁眼,赫然与之对视。 祁烨潭眸定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芊泽如遭雷击,下意识的便把搁在他掌心的小手抽离,逃一般的缩到床角。祁烨眸中闪过受伤的神色,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他便懒懒的靠了过来:“爱妃,你怎逃到这里来了,朕找你找的好苦。” ‘爱妃’二字极为刺耳,芊泽咬着下牙,厌恶的回视。 祁烨望着小鹿般易惊易怒的芊泽,一时嘴角噙笑。 “哈哈。数日不见你,你倒是愈发讨厌朕了……”他说时,俊庞乌云密布。他一伸手,探向芊泽,芊泽便逃一般跌撞爬动,扑哧一声,竟抱着被褥跌落在地。 祁烨的手一僵。 跌在地上的芊泽,视线豁然开朗,才发现整个屋子里跪了不下百人,黑压压的延伸至外。她不知,整个坤夕宫的人都跪在这儿了,当然也包括幼季和巍然不动的上官柳莹。 “皇后娘娘,幼季!” 芊泽下意识扑向救星,只是男子却从后轻而易举的把她拎回。 “放开我,放开我!”芊泽挣扎,祁烨却搂着她,耳语道:“在朕的怀抱,你可就有力气动弹了?” 芊泽清眸圆瞠,耳边湿湿热热。祁烨又说:“朕是不是很香?” “哇啊!”像触及到心中最愤然的隐疾一般,芊泽大呼一声,竭力从他身上挣出,却狠狠的撞在地上。祁烨一蹙眉,心中怒火欲盛,但他却迟迟不发,依旧笑颜以对:“听说,是朕的皇后收留了你,朕这还没好好谢过她呢。” 他矛头指向上官柳莹,芊泽倏然大惊,怔怔然的望着祁烨。 上官柳莹却低敛着眉眼,一语不发,不为所动。 “皇后,朕该如何谢你,你和朕说?”他信步走向上官柳莹,她轻轻抬目,只道:“臣妾没有功劳,何谈赏赐。” “哈哈。”祁烨扶起上官柳莹,说到:“谁说没有,你收留了朕飞走的鸟儿,让她安然无恙的回到朕这里,这还不算功劳?”说时,一旁的芊泽脸色一丝一丝的苍白,最后竟嗫嚅出声:“你想怎样?” 祁烨调转视线,挤了挤眉眼:“朕想怎样?” 他说罢,扶按上官柳莹的双手用劲一捏,女子霎时惨痛一叫,大喊淋漓:“啊!” 上官柳莹身体一软,祁烨却扶着她不让她落下。芊泽扑过来,拍打他的手:“你放手,放手啊,你别碰她,别碰她!”现在的芊泽像一只完全没有依靠,受伤甚重的小兽。 “朕在谢她,为何要放?”祁烨不为所动。芊泽哭啸的拽他,每拽一分,他用劲便多一分,到了最后上官柳莹已疼到昏倒。 男子才松手。 芊泽扶起跌落的上官柳莹,她意识半醒,芊泽抱着她哭:“柳莹你醒醒,疼吗,疼吗?” 她不喊她皇后娘娘了,上官柳莹柳眉一动,睁开眼望着芊泽笑:“芊泽,我尽力了……” 芊泽一愣,泪水扑哧扑哧的落下。 祁烨望着这幕,心里只觉刺眼万分,他挥手:“皇后娘娘晕倒了,还不赶快给朕传御医?”几个奴才听命,忙不迭的去请人。芊泽狠狠的瞪来视线,她的不服令祁烨大为恼火。 “爱妃可还是觉得,朕做的不够?”祁烨阴冷的笑,又拍了拍手,门外来了三人拖着一绿衣女子前来。芊泽远远的便认出了此人,大唤一声:“小珺!” 可那人,哪还能回应她? 小珺的绿衣上,已开出鲜红的花朵万千,洋洋洒洒的挥了一路的红墨。芊泽穿过人群,上前拥住她,小珺抬目,张嘴便只是咿咿唔唔的声音。 她哑了。 满口溢出的鲜血告诉芊泽,她的舌头被活生生拔去了。 “朕最讨厌撒谎的人,奴才们欺瞒主子更是罪该万死。”他上前,伸手撩拨芊泽的秀发,芊泽一顿,跪在地上的身子开始生生颤抖。 “芊泽,你说朕说的,对不对?”他若无其事的调笑,邪佞之极。芊泽感到,身后的人俨然已幻化成最恐怖的魔鬼。她的泪珠儿凝固在眼眶之沿,落也落不下,宛如定格。 “这么脏的东西,就不要碰了。”祁烨拍掉芊泽拥着小珺的手,反扣把她拉入怀里。芊泽不知道挣扎,身体只是抖得厉害。祁烨吻了吻她惨白的脸颊,打横把她抱起,说到:“这里不安静,你随朕回去可好?” 芊泽睫翼颤动,不言不语。 祁烨满意的一笑,抱着她欲要出门,而与此同时身后的床榻旁,花白胡须的太医正传来一声惊呼:“皇上,皇后娘娘她有喜了!”(未完待续) 兵变 祁烨一顿,竟杵在原地岿然不动。他怀里的人儿也是大惊,木然的回望过来。 芊泽下意识的去瞥男子的脸色,但只见他瞳仁微缩又放,看不出情绪的端倪。 祁烨轻轻的搁下芊泽,回过身来,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的情绪都紧绷之极。他信步走到床前,看着上官柳莹:“多久的事了?” 他这话是冲着太医说的,那花白老人战战兢兢回答:“大致三个多月了,孩子在腹中应已有形。” “三个多月了……”祁烨挤了挤狭眸,俊庞若晴似雨。“朕的皇后给朕怀了三个多月的孩子,竟无一人知晓?”他伸手拂过上官柳莹的鬓发,拈起一撮湿濡,他邪肆的笑。 “甚好,甚好。” 他笑声低沉却刺耳,床上的人儿苏醒过来,双唇歙合:“皇上……” 她气若游丝,纤细苍白的手下意识的顺腹而下,护住肚子。祁烨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笑容愈发残忍,他说:“皇后,你可知你仍是待罪之身,你父亲上官玉嵊谋权篡位,本应株连九族,是朕好心留下了你的性命,你怎能有事瞒朕呢?” 他大手轻轻覆盖上她莹白的皓腕,也同她一起,温柔的抚摸小腹。上官柳莹一双空洞的杏眸,愈睁愈大。而祁烨却勾起一抹笑意,慵懒无害的看着她。但旋即,他的大手劲力一按,未有发出丝毫声响,上官柳莹却身子一僵,杏眸圆瞠。 “啊!” 仿似喉咙被掐住一般,这声凄惨的嘶喊,轻的竟只有一个音形。上官柳莹双腿一曲,那胯下烟白色的衣裳,便被一股从里至外的殷红侵染。那红如春日里最璀璨的花朵,饱满的延伸弥漫,瞬间床榻上便是血水淋淋。 众人屏住呼吸,头低的愈发狠。 那抹嫣红袭入芊泽眼中时,她先是一怔,便如同发了疯一般跑上来,扑到床前。上官柳莹悲切万分的哭泣,苍白羸弱的脸上,泪汗交加。她一双白皙的手,无助的捂着肚子,却只是徒然。 “啊,啊,啊!”芊泽疯狂的推开祁烨,双手揪着他的衣襟不放,死命捶打。祁烨任由她绣拳相加。 “畜生,畜生,那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啊!” 芊泽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连一刻思忖的余地都不肯留下,亲手结束了他亲身孩子的性命。她怎么会爱这么一个人,她的心怎会这般痛,痛到窒息,痛到无以复加。 女子不知疲惫的捶打,祁烨倏地抓住她的手,拉她入怀。芊泽拼死挣扎,像一只濒临疯狂的野兽,祁烨却禁锢住她,轻道:“芊泽,朕不要孩子,朕只要你。” “放开,我不要你,我不要!” 祁烨蹙起俊眉,在她耳边轻咬:“由不得你要不要。”他扛起她来,兀自往殿外走,空留下一群错愕惶恐的奴才。他一走后,幼季才从人群中蹿出,扑在上官柳莹身上嚎啕大哭,太医也走了过来,默默摇头,开了一纸疗养的药房后,便协人出殿。 “哈哈……” 寂寥的殿内,在人群散去后,漾起一阵恸心欲绝的笑意。 “孩子,我的孩子……”她边哭边笑,辗转床榻。“我护了你这般久,终究是躲不过……躲不过,躲不过……”上官柳莹颓然起身,望着身下满满的血渍,竟怔然不动了。 倾泽宫。 祁烨扛着芊泽踢开寝殿的门,径自把她摔在床上。芊泽又赶忙跳起,胡乱的朝祁烨扔东西,她绕着屋子转,像一只负伤的小兽般,仓惶的寻找依靠。 “走开,走开。” 硕大的泪珠,颗颗滚落,她戒备的抬着手,攥着拳,厌恶的望向来人。祁烨任由她在殿内跑动,却只是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他眯着凤眸,心疼的凝视女子。 蓦地,一阵奇异的痛痒感,再次袭上芊泽心头。燥热从脚底腾升起,霎时就攫住了她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芊泽听到自己狂肆的心跳声,她感到不妙,反倒不再跑动了。 “啊……” 嘭的一声她双膝跪地,无力的蜷缩起来。这难受的感觉,比昨夜来的更为凶猛,她连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祁烨知道她病发,便悄然上前拉起她。芊泽想挣扎,紧绷的四肢却宛如磐石般僵硬。祁烨却柔情似水的吻她,轻喃:“芊泽,你乖一点,乖一点就不难受了,听朕的话,朕会温柔的。” “不要,不要……”她抵死不从的推拒,祁烨却耐心十足的循序诱惑。他把她搁在绒毯上,辗转亲吻。芊泽的意识逐渐模糊,她受不了这样缠绵的温柔,媚毒在体内作祟,她恍惚间看见的脸,竟是从前那般纤尘不染。 “祁烨……” 她呓语,唤出他的名字。那两个字仿佛不是在喊如今的他,意识模糊的芊泽,像是回到了曾经的祁烨怀里。她分不清是梦是真,只觉得一颗千疮百孔躲进他的怀抱,便能休憩安详。 她最恨的是他,唯一的依靠竟也是他。 他恨的那人,近在咫尺,她爱的那人,住在他心里。 “烨……” 迷迷蒙蒙中,他温柔的拥抱,让芊泽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祁烨攫住她的唇瓣,听她低吟自己的名字。那声线温婉柔和,充斥着回忆的分量,在耳畔一遍遍盘旋萦绕。他阖着眼帘,突地就有一个极大的泪从他眼眶滑落。仅此一颗,滚烫的滴落在女子颊边,再也寻不到踪迹。 激情过后,祁烨把赤裸裸的女子安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薄罗被。女子睡的深沉,均匀的呼吸,眉眼也松懈开来。祁烨坐在床榻边沿,痴痴的望着她,一望竟是一整天。他枯坐到黄昏,枯坐到夜色阑珊,枯坐到世界再已无半丝声响。 夜里,有奴婢进来点了灯。 冰凉透彻的寝殿,才漾出一丝温暖的火光。那火光在纱帐上,嵌出他的影子,祁烨空洞的黑眸一瞠,竟缓缓抬起手来。 他的双手勾起,一如过往的她。 要不要,一起飞? 凭空而出的嗓音,回荡早祁烨耳边。他双手互牵,在灯火的照耀下,俨然在纱帐处,镌刻出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在看见那鸟儿的瞬间,他眉眼一松动,眸底哀伤四溢。 他扑动双手,仿若那鸟儿振翅。 我们飞过崇山峻岭,千湖万泊。我们遇见飞沙走石,狂风暴雨…… 记忆力,她在月光下柔美的侧脸,倏地转过来,坚定的说到:但是,不要怕…… 不要怕…… 祁烨下颚颤抖,仿似再也无力支撑起那展翅飞翔的小鸟,他颓然的收起手。纱帐上空留下他凄凉的侧影。他微微仰头,目光怅然的注视床上昏睡的女子。他轻扯嘴角,弱弱苦涩道:“芊泽,我害怕。” 天烨十年秋末,溪妃回边国省亲。初次回国的溪妃盛装华服,沿途侍官迤逦一路,气势磅礴。边国国主边祀翼,开城迎接,兄妹二人数年不见,恍如隔世,不仅潸然泪下。 “皇兄。” 祀溪裣衽施礼,柔美的小脸上已有了成熟女人的气质。边祀翼扶她起身,笑吟吟道:“妹妹已不似当年任性调皮的溪儿了,哥哥见你安好,甚感安慰啊。” 祀溪盈盈坐下,眸中似有水光涟漪。 “溪儿在外,国中大变。先是父王被奸人所害,哥哥你又遭到叔父们迫害,险些丢了性命,溪儿这些日子想你,想家里,心里甚是难过啊。”她拭泪,小嘴微微撅起。边祀翼听罢,也红了眼眶,上前轻抚祀溪的头,说到:“哥哥知你心忧,但如今一切都好了。边国无主的动荡日子,过去了,往后哥哥会把边国治理妥当,像父王当初一样忧国忧民。”他说时又蹲在祀溪身边,宠溺怜爱道:“溪儿在外一人,也难为你了。我知当初你是不愿嫁过去的,但为了边国,你却肯牺牲。这次边国动乱,你也出手定力支持,哥哥不知怎和你说谢谢才是。” 边祀翼搂住祀溪,又说:“小的时候,母妃出身贫寒又去的早,就留你我二人。长大了,我们也是相依为命。你是父王唯一的女儿,他自是爱你心切,哥哥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常受人欺负。” 他回忆往事,目光轻眯。 “我受欺负了,溪儿总是护着我。我想你刁蛮的脾气就是这样来的吧,不凶怎赶得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他拍拍祀溪的肩,又说:“你说哥哥说的对不对?” 怀里的人儿一顿,遂机械的点了点头。 “最近,成熵那传来些消息,说是祁胤有意要攻打边国。哥哥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夺下边国对祁胤有百害而无一利,祁胤国主定不会这么做。再者,边国也不是这么好拿的,有我溪儿在,她是边国的福星,圣女,自然是会护着边国的,是吗?”边祀翼像哄孩子一般,俊颜笑展,他许久未见自己的妹妹,却依然把她当作那个小时候,与自己互相依偎,不离不弃的祀溪。 祀溪一双迥然的大眼,有一刻恍惚的望着边祀翼。 她小手软软的抚上他的脸,边祀翼轻笑:“怎么了?” 女子落泪。 边祀翼以为她是想家甚切,便又笑道:“溪儿还是这样爱撒娇。”他又搂过祀溪,只是刚拉入怀里的刹那,却突地感到胸间一阵刺痛。他愕然瞠目,松开祀溪时,自己的左胸俨然多出了一把寒光森然的匕首。 “溪……”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祀溪。祀溪却只字不言,只是望着他,一个劲的簌然落泪。 “溪……溪儿……” 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的伸向祀溪,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紧接着传来他身子落地的闷响声。祀溪泪流满面的杵在原地,呼吸凝重。 门外两名黑衣人闻声入内,一个是桑破,一个是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那女子见边祀翼已死,便与桑破说:“事情已成,回去禀告主上吧。” 桑破颔首,又望向原地巍然不动,失魂落魄的祀溪。 “她怎么办?” 那披着斗篷的女子一看,冷笑一声说到:“送回沁城,我想主上很愿意亲自结束她。” 桑破一甩衣袖,上前扛起祀溪,出了门去。打开寝屋的门,外面的喧哗声才震天震地的传来。原是边国已是大变,祀溪入城,已亲自引兵入宫门,边国的主城丰城,猝不及防,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宫里的宦官跌跌撞撞跑了一路,呼唤国主。然,他们一进屋子,见着的却是满地鲜血,宫女哀呼,侍卫群龙无首。由泷克带领的祁胤右翼兵马,正从丰城外杀入,与宫里的变乱,里外呼应。 一时间,火光腾天,箭雨飞梭,漆黑的天际宛如开出绚烂的花朵,耀的满城,狰狞的恐怖。 惨绝人寰的嘶喊声,伴随着火光汹涌而来,丰城一夜沦陷,边国的灾难即将上演。而与此同时,就在这火光交加,闷雷震地的夜里,祁胤的密使也快马加鞭的赶到端睿王府。那人,急切下马,风风火火的闯入端睿王书房。 他未进门,便被祁明夏拦住。 “为何不行礼?” 那人一袭黑衣,只是冷冷一笑,从怀里扯出密函说到:“这是皇上手谕,今日丰城已要沦陷。祁胤占领边国之日近在咫尺,如今丘都此外,还无兵力攻陷。皇上说了,若是端睿王爷再不动手,不仅是违抗圣令的罪过,更是勾结外族,谋权叛国!” 他赫然说到,祁明夏双目充血,大喝一声:“混账!” 拔剑相对,那人却轻松躲过,说到:“明夏将军向来是护国有功。但功不抵过,皇上限期三日,若左翼军仍不出手攻丘都,皇上便只有是一句话。”黑衣使者呲牙一笑,祁明夏黑眸一瞠。 “杀无赦!” 旋即,他便抛下信,飞身而去。刘钦几人赶上来,捡起那信递给明夏。明夏掷信思忖,里屋却传来一声浑厚深沉的嗓音:“夏儿,拿进来给为父。” 祁明夏一震,拽紧了那信便推门而入。 屋内烛光昏暗,繁纹雕镂的木桌前,一名身材魁梧,长眉入鬓的中年男子,正起身。祁明夏把信递过去,只道:“父王,看样子我们拖不下去了。” 祁明夏回漠西以来,已和端睿王商讨数次。最佳的方法,只能是拖延时机,但终究是无法抉择出如何是好。若是攻打边国,是陷祁胤为险地,但若不攻,就是抗旨违逆,公然与朝廷作对。权衡之下,只得一再拖延。 端睿王拂了拂长须,兀自撕开那密函,浏览过后,只是轻笑。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说时,目光哀恸之极。(未完待续) 策划 鼎中焚着龙脑香,香气馥郁,祁烨嗅了嗅后笑道:“这个很好闻。” 正襟危坐的芊泽并不搭话,她敛着眉眼,目光疏离冷漠。又是半旬过去了,囚禁的日子却没有尽头。祁烨缓步走来,把她抱放在腿上,吻她嘴角:“手冰冰凉凉,怎不多添件衣裳?”他伸出手,包容下她的小手,喃喃轻问。 女子目不斜视,置若罔闻。 祁烨叹了一声,把她搂的更紧,像是拼命的要把身体里的温度传达过去。然,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怎生用力,却都无法温暖她彻骨寒透的身子。 “朕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祁烨旋即想到,话刚说完,他便放她坐在床榻,击掌邀人入内。婢女们呈上厚实的棉衣,祁烨却不肯她们给芊泽更衣,硬是自己一件件的给她穿上。众奴婢哑然,垂着脑袋,见皇帝自顾自的和芊泽说话:“过些日子,梅花就要开了,到时候,朕带你去看。” 说时,男子捋好她的袖襟,把小手的半截包在绵袖里。 “你是喜欢花的,对吗?” 祁烨扬起俊庞,温情似水的说着。芊泽却波澜不惊,眉梢都未跳动半分,仿若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祁烨知她是不愿意理自己,无声的抗议到成了他是输家。 “走吧。” 他牵她起身,在奴仆们的簇拥下,一路出了殿门,行走在长廊里。芊泽走的极慢,恹恹的也不说话。祁烨紧握着她的手,也是一路沉默的前行。蓦地,前方一些喧闹的骚动传了过来,引得祁烨俊眉微蹙。 “什么事?” 他问单喜,单喜哎了一声,便躬着身子上前探寻。他领了两个丫头回来,芊泽一眼便认出了,下意识的畏缩了一步。这个些小的动作,没有逃过祁烨精明的黑眸,他望着眼前的两个丫头说到:“你们做什么?” “这两个是溪音宫的丫头,一个叫小悦,一个叫环儿,她们的主子今天回来,便心切便要去迎接,两人路上叽叽喳喳闲谈罢了。”单喜据实说来,祁烨若有似无的笑道:“朕的溪妃,原是今日要回来了,怎没有人和朕知会一声?” 单喜却说:“皇上和泽妃娘娘一起,奴才未敢打扰。” 祁烨不语,笑意更浓。他瞟了几眼那两个丫鬟,见她们双目闪烁,定是因为见着了已身为贵妃的芊泽。当初的暴行,今日的胆战心惊,她们如今最不想见的人,莫过于芊泽。只是,芊泽对于她俩,仍有些后怕,也是不愿见着。 “走,朕也心急如焚,想见见朕的溪妃呢。” 说罢,他抱起芊泽,向暄阳大殿走去。 暄阳大殿外有恢宏壮阔的百阶青石阶梯,阶梯之下便是直冲宫门的暄道。辰时末,天空阴霾欲雨,奴才们举着巨大的辂伞,伫立巍峨,那辂伞旁金黄的须角随风拂动,隐隐的凉意透过衣衫,刺了进身。 宫门大开,送溪妃前去边国的仪队,全身而返。小悦和环儿一见溪妃朱红色的身影,便雀跃欲喊。祁烨瞟了她们一眼,懒懒说到:“你们下去,接你们的主子吧。” 两丫头欢欣鼓舞,忙不迭的提裙,跑上前去。 “娘娘,娘娘!” 她们的溪妃娘娘本已是龙宠甚深,如今又是助国有功,将来必然飞黄腾达,直击皇后桂冠。这般想着,她们怎么能不思念她们的主子? 祀溪本是随着仪官,亦趋亦步的走。但闻两丫鬟的呼声,她失魂落魄的脸上,才倏地有一丝醒悟。 她回来了是吗? 祀溪挣开搀扶着她的婢女走了过来,裙裾迤逦,从远观之,仿似一朵从远处飘来的海棠花。她定睛的远眺,见阶梯之上明黄色的身影,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时,才痴痴笑了起来。 “皇上……皇上……” 祁烨的身姿在远处,她痴然的望着,眸里有了神采。 “皇上,皇上……” 祀溪跑动起来,无视那向她奔来的两名婢女,径直就朝祁烨跑去。她边跑,脸上的笑容愈甚,皓齿尽露,璀璨夺人。只是,这笑太过耀人,倒令人感到悲恸,而祀溪银铃般的笑声也倏地参杂了一丝凄惨的哽咽。 风声在她耳畔刮过,她脑海里有一刻,无止尽的回放边祀翼倒下的瞬间。那胸膛里汩汩涌出的鲜血,炽热的像能燃透肌肤。他绝望的唤她:溪儿…… “我是皇后了,我是皇后了……” 她愈跑愈快,宛如一只扑火的飞蛾。她身后的幕景,在她洋溢的笑容下,竟演化成边国战火滔天的模样。她轻灵的笑声后,是百姓铺天盖地嘶喊声。 “我是皇后了,我是皇后了,皇后了!” “哈哈!” 衣袂飘飘,朱红似血,散若烟霞。 芊泽望着她不顾一切的奔来,一颗心竟不由自主的提到嗓子眼,她下意识的睨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只见他阴兀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下一刻他竟薄唇轻启,吩咐道:“箭。” 拈上一枝白翎箭,祁烨接过侍卫递来的弓。他漫不经心的搭箭,眯眼,箭锋直像不远处的红衣女子。 他嘴角轻提,黑发随风张扬,指节缓缓的拉满圆弓。 “皇后,我是皇后了!” 祀溪疯了一般,丝毫没有看见皇帝正以箭相对。她面前的男子,在她眼中依然成了神祗,成了生命唯一的希翼。她没有一丝恐惧,飞扑而来。 “簌……” 锋镝破风而出,疾若流星,芊泽在这一瞬,倏地大呼:“不!” 然,那箭已正中射中女子的头颅,祀溪的身体像被什么硬生生的挡住了一般,愕然不动了。她瞳孔一缩,这一瞬仿佛睛内有神,她望着祁烨,竟在最后一刹那嫣然一笑。 “我是你的……皇后了……” 慢慢幽弱的嗓音,在空中逐渐消殆。她沉重落地,敲的大地闷响一震。 芊泽屏气。 “哈哈,哈哈!”祁烨霍然大笑,仿似看见了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他抛掉弓箭,笑的酣畅淋漓,而那迎接溪妃而去的两名丫鬟,在见此情形之时,纷纷骇然惊呼。祁烨狰狞的笑声中,参杂了她们恐慌的尖叫,凿在芊泽耳畔,声声刺痛。 “哈哈!” 祁烨边笑边扬手,命令侍卫:“把她们射成蜂窝。” “是!” 侍卫颔首领命,不约而同的举弓相对。祁烨却敛起笑容,走近芊泽拥起她,说到:“朕说过,会给你报仇的。她们欠你的,朕会百倍叫她们还来。”他宠溺的轻吻她的唇瓣,锁紧她的腰,让她整个陷入他的怀抱。 “芊泽,我们回去。”他把她放坐在自己手臂,按下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像捧一个孩子般,小心翼翼的带她回去。只是此刻的芊泽,已木楞怔然,身后的嘶喊声戛然而止,但那簌簌箭声,却永无止尽。 疯了! 芊泽一个人待在黑夜的一角,脑海里不断盘旋这今日的一幕。祁烨疯狂的笑声,尖锐刺耳,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 他疯了! “我,我不能待在这,不能在这,不能,不能!”芊泽晃着脑袋,一颗心狂肆跳跃的心陷入无比的恐慌当中。她强忍着身体的颤抖,闭眼思考。 如果有朝一日,万事已无回旋余地,你亦心如死灰,便来祭拜我…… 倏然睁眼,芊泽小嘴歙合:“明月,明月!”她边想便蹦下床来,在桌边找到笔墨,借着昏暗的灯盏,颤颤巍巍的下笔。 “秋陵内室,右二,左五,回步八,继而三跪九叩。”她每吐一字,手愈加抖的厉害,她反复重复这一句话,却不得要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搁下笔来,抓着那薄纸,冥思苦想。 “秋陵,为什么是秋陵。明月明明下葬的地方是冬陵,为何生前却笃定是葬在秋陵,为什么,为什么……”芊泽小手愈攥愈紧,揪在胸口,仿佛要把心都撕裂。忽的,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喃:“十二月。” “十二月……” 她站起身,忙不迭的跑到殿门,开门呼到:“现在是什么月份,现在是什么月份?” 芊泽情绪格外激动,玉塞姑姑闻声而来,心中忐忑,嗫嚅道:“十一月了,十一月了,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娘娘?”她老脸上,忧心忡忡,芊泽却对她的关切置之不顾,反身叩门禁闭。 “十一月了,还有一个月了。” 她跌跌撞撞的望绒毯旁走去,心里一味的念叨。然而,她却未有注意,她怀里揣着的薄纸,却一个不小心跌落在了地上。纸落无声,芊泽未有听见。 夜里,阴冷寒湿,内殿的火炉噼啪作响,芊泽望着那一勾烈焰,怔然出神。小珺没了舌头,已无法发出任何话语,她只是静静的蹲在火炉旁,添煤扇火。芊泽平静的望了她一眼,心里的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莽撞的逃了一次,害了小珺,害了上官柳莹。 如今她又想逃了,却在此刻有一些犹豫。明月给她的信,是指引她逃脱噩运的方法吗?如果她真的能在十二月的祭祀时逃脱,那么小珺她们该怎么办?会死吗? “小珺。” 芊泽想时,轻唤了一声。 小珺放下手里的活儿,清眸回望。芊泽犹如骨鲠在喉,断断续续的叹道:“对,对不起……” 小珺莞尔一笑,只是摇了摇头。芊泽又说:“我送你出宫,可好?” 女子一顿,有些愕然的凝望芊泽。芊泽却抓住她的手袖,说到:“你不是要嫁给你远方的表哥吗,我给你足够的嫁妆,你出宫嫁他去吧!”小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光,她顿了半晌,又摇了摇头。 芊泽不解。 小珺却用手覆盖住芊泽的手,又摇了摇头。 她紧握着芊泽冰凉的小手,像是一刻也不愿意松懈。 芊泽定定的注视她,顿时一颗硕大的泪从眼角滑落:“你是怕我一个人,撑不住,是吗?” 小珺哭着点头。 芊泽上前拥过她,说到:“小珺放心吧,我会把你送出宫去的,你不用担心我。我挺得住,我答应过我哥哥,无论到了什么境地,都不能放弃希望。”不仅是哥哥,还有明月,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都不会允许自己,过的这般煎熬。 小珺这才拥紧她,无声的哭。 这几日皇帝因为忙于边疆战事,并没有夜夜来倾泽宫。芊泽借此机会,又苦思冥想那一行明月的遗言。 “秋陵内室,右二,左五,回步八,继而三跪九叩。” 从字面意思应该是在秋陵内室里的走法,也就是说,若是入的秋陵内室,便能按照此法找到明月要自己找的东西。可是,为什么要三跪九叩? 芊泽摇摇头,心忖现在没有身临其境,如何想象也是惘然。唯一的希翼就是能在当时,顺利以此法找到目的地。 思酌片刻后,芊泽顿时想起了自己那日写下的纸条,她猝然一惊,猛地摸摸胸口,竟是毫无所获。 “纸条!”她慌了手脚,四下去找,寝殿空灵,她一时半会儿根本寻不到。而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监长长的唤声:“皇上驾到!” 芊泽骇然退步,更是手脚冰凉,寻的更加急切。 落到哪里去了,纸条究竟落到哪里去了? 芊泽俯身搜寻,一直走到门前,恰巧门声响起,祁烨明黄的修长身影杵在门槛之外,有些讶异的望着芊泽。他不曾想到,今日他来,她竟会站在门前迎接。 “怎么了?” 他有一丝欣喜。 他跨步而过,一脚踩了下来,而与此同时芊泽的清眸也瞄见那门槛旁,揉做一团的纸张。她小嘴微张,却发不出声,眼睁睁看着祁烨的脚,像被放慢了数百倍一般,踩上它。(未完待续) 狠毒 祁烨感到脚底被磕着,他挪开脚,狐疑的下望,芊泽却突地一喊:“皇上!” 他的目光继而又转了上来。 芊泽喊罢,竟投怀送抱,扑了上去。祁烨大惊,凤眸惊愕的俯视她,她搂着他的腰,气喘吁吁的靠在他胸膛。 “你怎么了?”祁烨蹙了蹙眉,轻问。芊泽不知怎生回答,便又使力拥的更紧,男子感到腰上力道的加深,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浅笑。他俯下身,双臂圈过她,说:“朕好高兴。” 他嗅她发隙间的馨香,恋恋不舍的在她耳边轻语:“芊泽,朕想你,好想你。” 祁烨的吻循序而下,攫住她柔美嫩滑的樱唇,他大手抚上她香滑的颈部,开始攻城略地。芊泽身子一僵,抬起手来欲要推拒,但转瞬她有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竟没有使力了。祁烨半阖的黑眸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这一个些小的变化,亦没有逃脱他的眸底。 夜,温软漫长。 白衣女子置镜而坐,花容月貌映在铜镜里,竟生出一丝憔悴。她噙着嘴畔的笑意,若有似无的低吟。她说些什么,旁边的人儿也听不清,只是感觉到她周身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她的身下,是一张又一张字迹密麻的纸张,她定神看了看,说到:“是时候了……” 她身后的丫鬟一抖,硬着嗓子回到:“是,是。” 白衣女子感觉到她的一丝惧意,回过螓首,光彩流溢的笑道:“怎么,你怕了?” “不怕,奴婢不怕,娘娘叫奴婢做什么,奴婢都不会怕。” 那婢女跪下身,连连磕头。白衣女子甚是满意的眯着眼,又提笔写了一行字,装在信封里,吩咐道:“这信交给你,你得把她如期约来。” 婢女颤颤巍巍的接过信封,杏眸斜睨了一眼女子的表情。她咬了咬唇,把信收了入怀,继而重重点头。 “是,娘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人蹒跚起身,惴惴不安的揣着信,匆匆出门。寂寂空殿里,有凉风肆意嘘过,那一袭素白裙裳的人儿,又对镜望了望,她伸出纤细的柔荑,把梳妆柜的第一个抽屉打开,取出那似血的琉璃瓶。 这瓶本是透明,似血是因为那瓶中的液体。 她痴痴望着那瓶子,笑意阑珊,皓腕晃了晃,见那猩红在瓶内打转,她才花枝乱颤的的霍然大笑。笑声响彻殿内,分外狰狞。 “就还差一样了……” 她喃喃说到。 而与此同时的倾泽宫,芊泽倦意十足的躲在被窝里,小珺在旁呈了一碗红枣银耳粥,瓷勺挑动,递了一口给芊泽。她近日来受寒,咳嗽的厉害,太医说是血虚,才命人做了药食调适。皇帝忧心,便遣了一干奴婢供她差遣,芊泽却只要小珺。 “小珺,我已派人把你出宫的事,说好了。”芊泽半阖着眼,缓缓弱弱的说。小珺一顿,神色闪烁。芊泽却笑道:“别觉得亏欠什么,是我亏欠了小珺。以后你嫁出去,我给你多添些嫁妆,在婆家那边就不会受气。” 芊泽说时,仿似用了生离死别的语气。小珺听着听着,双眸泛红,连递勺的动作也僵硬起来。 芊泽喟然一叹,眺目望向窗外。窸窸窣窣的枝叶摇曳声,宣告着寒冬腊月的临近。十二月,十二月,再过半月她就能有机会了。这些日子来,她没有再抗逆祁烨,乖恬的像只孱弱的小绵羊。她是想麻痹他,让他以为自己归顺了他,然,她不过是给自己的逃脱,增添机会罢了。 粥喝完了后,懒意绵绵的芊泽便窝进了被子里,开始入睡。小珺掖好还了被角,遂亦推出了寝殿。夜里风声肆起,敲击在窗棂之上,铿锵作响。芊泽迷迷糊糊的听见那窗户上的敲击声,愈演愈烈,根本不再像是风声所为。 她蓦然睁目,目光投向那窗户。 风声有一瞬的停遏,但那敲击声却依时响起。 果真有人! 芊泽披衣起身,趋步走来,那窗外的人儿敲的虽响,节奏却小心翼翼,芊泽轻问:“是谁?” 那头一顿,传来飘飘渺渺的声音:“芊姐姐。” 是小苑! 芊泽赶忙推开窗户,见小苑杵在草丛之中,身影阴暗稀薄。她抛掉手中的石子,对着芊泽招手,芊泽忙不迭的爬了下去,激动的握着她的手:“小苑,小苑你可还好?” 小苑扑进她怀里,嘤嘤哭泣,说到:“芊姐姐,小苑好想你啊,好想好想啊……” 她像是攥住了生命仅存的希翼一般,揪着芊泽的衣襟。芊泽下意识的搂紧她,关切的问到:“她呢,她还好吗?” 她自然指的是洛羽晴。 这么多个月了,她和她连照面都不曾打过。听说在她被封为妃的日子里,洛羽晴有闯过倾泽宫,但都被玉塞姑姑给拦了下来。芊泽不敢去见她,她只怕见着了她,会更加心痛。她不敢再去轻易相信谁,洛羽晴的冷嘲热讽,猜忌排斥的眼神,都是她不敢回忆的。 还有明月。 一想到,是羽晴间接害死明月的,芊泽便心如刀绞。要她怎样再面对她,她们曾经的情意,又该置之何地? 小苑听芊泽提起洛羽晴,身子先是一顿,继而脱离她的怀抱,从怀中把信封掏了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羽妃娘娘,要小苑给芊姐姐送来的。” 芊泽眸中闪过一丝光彩,欲要接过小苑递来的信封。然而,女子却倏地一缩,迟疑的不肯松手,仿似在做一个甚大的决定。芊泽不解,狐疑问道:“怎么了?” 小苑却咬着樱红的下唇,踌躇不语。她欲送欲收的拽这信封一角,竟眼泪都挤落出来了。 芊泽松手,诧异的又问:“你怎么了,小苑,这信怎么了?” 她好像愿意给她,却又不松手,为什么呢? 小苑怯懦的望了一眼芊泽,手顿时送来,莞尔一笑道:“没,没有什么,你看看信吧!”小苑拭泪,芊泽也没有想过多,便撕开信来。夜里,黑漆漆的阴暗,小苑划了一根火苗给芊泽照明,接着昏暗摇曳的火光,芊泽把信读了下来。 “她约我见面。” 芊泽的声线有一丝颤抖。 “她说,她说她有重要的话,要跟我说,她说我和她之间有误会。”芊泽濒临绝望的一颗心倏地提了起来。洛羽晴心中言辞灼灼,句句直捣人心。字里行间,芊泽看到希望在重燃。 “误会,误会……” 瞳仁微颤,信纸被下意识的揉捏。 “我,我……” 芊泽有些手足无措,她的理智有一部分仍在挣扎。洛羽晴为什么如此急迫的要见到自己,三番两次来倾泽宫,要找自己作甚?莫非,真的都是想来解释,想要冰释前嫌?她想和自己和好,是吗? 是吗? 就在芊泽思考的同时,小苑蓦地抓住芊泽有些慌忙仓乱的小手,说到:“芊姐姐,信我送到了,小苑就先走了,姐姐你要……” 她顿了顿,欲说还休倒引得芊泽侧目。 “你要小心!” 说罢,她便反身跑走了。芊泽杵在原地,回味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她摇了摇头,又瞥了瞥手中已然被汗侵湿漉的信纸,心中翻江倒海。 幼季经过芊泽苦苦哀求,才被放了进来。她带了上官柳莹亲手煮的燕窝粥,絮絮叨叨的叮咛:“娘娘为了给你煮粥,把手都给烫了,她知你近日受寒,特地给你煮的,芊姐姐快喝,快喝!” 她嘟着小嘴,摸样煞是可爱。天下人即便都喊芊泽泽妃了,只有上官柳莹和幼季不会。芊泽笑吟吟的接下瓷碗,刚放到嘴边,却忽地停了下来。 “娘娘的身子,可还好?” 芊泽想起了她失去孩子的事,一时愧疚难当。幼季听罢,璀璨的笑容蓦然敛起,眉宇间神色黯伤的说到:“娘娘她,自是很伤心了,虽然还是和平日一样,和幼季轻言轻语,说说笑笑。但幼季总还是感觉的到,她伤透了心……” 芊泽深呼口气,端着瓷碗的手,微微颤抖。 “可是,娘娘有吩咐幼季,让我告诉芊姐姐,她一点都不怪你哦!”幼季豁然开朗的说到,芊泽清眸一瞠,胸间似有酸意暗波涌动。 “娘娘说,她知道你也难受,所以特地让幼季告诉姐姐,不要再难受了,要坚强勇敢。如果有什么事,芊姐姐就先和幼季说,幼季再告诉娘娘,来给你支招。”女子动情的说着,芊泽泫然欲泣,哽咽在喉中徐徐划开。 “你怎么了?”幼季见芊泽潸然泪下,便关切问道。 芊泽兀自摇了摇头,拭泪笑道:“没有,没怎么。” 想不到,上官柳莹竟有如此胸襟,芊泽感到胸膛里暖意十足,一时情不自禁的落泪。然而,旋即她又想到洛羽晴约她会面的事,她暗自斟酌,需不需要跟柳莹讲呢?若是和她说,她大半一定会阻止自己。 说还是不说呢? 还有十二月拜祭的事,也事关重大,她是不是也需要和她商讨呢? 想时,芊泽怔忡出神。 “芊姐姐,芊姐姐?” 幼季摇她,芊泽蓦然回神。 “幼季要走了,玉塞姑姑她催来了。”她撅起小嘴,目光瞥后,芊泽随之一看,玉塞推开了殿门,躬身站在门槛之外。芊泽笑笑说到:“去吧,幼季,娘娘一定等你也等急了。” “嗯!” 雀跃的站起,幼季收拾瓷碗后,便随玉塞退了下去。 殿内又只剩芊泽一人思忖。 她想洛羽晴,想明月。 当真是误会吗,洛羽晴引自己去那里,当真只是偶然?可事后自己什么也未说,她也知道吗?还有,关于魅生的事情,她多多少少应是知道一些的,她是明白了自己处境,担心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芊泽想不清楚,她一个人思考,根本毫无头绪。唯有见着洛羽晴,当面说清楚,才可能有回旋余地。再者她还要准备十二月的拜祭,若是但真乘此机会,借助明月的力量逃脱,却独独留下羽晴,她也不忍心。 想罢,芊泽盈盈起身,目光里有丝坚定。 她终究是放不下与洛羽晴的情意。 哪怕是孤注一掷,她也想再见见她。 殿内的炉火生的极旺,温暖如春。祁烨双手包容着芊泽的小手,不止的摩挲,边与一旁的玉塞姑姑说到:“不是说她身子好些了吗,怎手还是冰凉的。” 他不满的蹙眉,众奴婢胆战心惊。 玉塞姑姑战战兢兢的俯身叩首,忙说:“太医开的药方,奴婢们一餐不落的送娘娘用了。小珺午时还请过了柳太医,说是一切正常呀。” 祁烨狭长的黑眸一眯,唇畔一勾:“你这是在和朕狡辩了?” 他平淡语色里竟是骇人的压迫感,玉塞一惊,冷汗淋漓的连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算了,我不冷。” 芊泽淡淡出声,祁烨有一丝惊讶。 最近的日子,她有时不时的开口说话,倒有了一份气色。他上前搂她入怀,大手仍紧裹着她软软的小手,说到:“想要什么,就跟朕说,朕什么都给你。” 芊泽心中一冷,暗自笑到:若是自由,你可肯给? 但她没有真的说出,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他怀里。她的近亲让祁烨倍感欣喜,不止的轻揉她的发际,宠溺万分的冲着她笑。这笑太过耀人,令人目眩神迷,芊泽看着久了,竟有些一恍惚的心痛。于是,她便不敢多看,只悄然的敛起眉眼。 “不早了,你走吧。” 芊泽淡淡的说,祁烨恋恋不舍的吻她,一遍又一遍后,才松开她说:“你乖一点,等朕回来。” “嗯。” 芊泽轻轻颔首,目送他在奴才们的簇拥下,大步离去。 他走之后,芊泽望了望天色,向玉塞姑姑一问:“现在是什么天了。” “未时了。” 芊泽听罢,懒懒说到:“你们下去吧,我要休憩了。” “是。” 玉塞带着丫鬟们合门而去,人刚一走,芊泽便一扫意兴阑珊的模样,开始更换衣服。一袭宫女装,她把发髻攀做两个,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然后支开窗户,像小苑一般从破损的一处墙头,翻滚过去。 她算着时间,最多一个时辰,她便要回来,那时小珺便会来喊她起身。 约会的地点是在御花园偏僻的一角。偌大的御花园,在冬日里人烟稀疏,所以是上好的藏身之所。七拐八拐后,芊泽才找到了信中所指的目的地,然而,远远望去,并没有人在。她心下忐忑狐疑,思忖是不是自己来的早了些? 想时,她信步走了过去。 此处枝节张扬,层层叠叠有一丝晃目。落叶散了一地,满目荒凉疮痍。穿梭在此地,芊泽暗自觉得有些不安,竟下意识的放慢脚步。倏地,一个嫩黄的影子从旁扑来,揪住芊泽,哭喊:“芊姐姐,莫去,莫去!” 芊泽大惊失色,定睛一看竟是小苑。 小苑特意压低嗓音,紧拽这芊泽不放:“别去,别去,她要害你,她要害你啊!”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芊泽愕然,吞吐反问:“什么……意思?” “羽妃娘娘在那布了箭阵,你一过去,便是乱箭射死。她已不是当初的羽晴姐姐了,芊姐姐,你快走,小苑骗了你,对不起你!”女子泪流满颊的说到。 芊泽顿时如遭雷击,半晌缓不过神。 “娘娘要小苑把信送给你,骗你来此地,小苑受她所迫不得不为之,芊姐姐,你莫要怪小苑,你快跑,快跑,等她发现了就晚了!” “走啊,回去!” 小苑推搡芊泽,最后一声竟声嘶力竭的喊出。声音引来了前方的警觉,一支羽箭毫无征兆的从暗处疾飞射来,正中一旁干秃秃的树干。芊泽双目一瞠,愣愣的注视那锋冷的箭身,她瞳孔一缩,这才反应过来。 芊泽向回跑动,一颗悬着的心像被荡秋千一般,回旋在一片利刃当中,割得鲜血淋漓。 有颗滚烫的泪,在她怔忡的眸子里,兀自滑落。 落在空中,倏地冰凉。(未完待续) 控制 芊泽双耳嗡嗡作响,愈跑愈快根本没有看前方的路。 她要杀你,要害你! 仿佛有尖刀从背脊深深戳入,疼的人肝肠寸断。她胡乱的跑,任由干枯的枝桠划破她白皙的脸颊。终于,芊泽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嘤嘤哭泣起来,隐忍的哭声憋在胸膛里,火烧火燎。耳畔似有依昔的羽晴在温柔轻吟…… 芊泽,芊泽…… “啊!”她扑到在地,在杂乱的丛叶中哭泣。这一声引来了前方的两人,上官柳莹和幼季本是路过,却误打误撞的见着芊泽。两人惊慌失措的扶起嚎啕大哭的芊泽,一个劲的问道:“芊泽,怎么了,你怎么了?” 幼季也吓的不轻,同上官柳莹把芊泽架起身。 芊泽只哭不语,脑子里混混沌沌,她泪眼朦胧的望了一眼眼前的人儿,继而晕厥过去。 “芊泽!” 坤夕宫。 芊泽醒时听见噼啪作响的火苗声。她感到身上一阵温暖,惺忪的睁开眼,窗外天色依是白昼。她顿起身,慌张的四下顾盼。上官柳莹见她醒了,上前说:“好歹你醒了,我和幼季正琢磨着,如何去倾泽宫交代。” “我昏了多久?” 芊泽摸了摸自己额头,怎说晕就晕过去了? “不久,才刚好一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芊泽我送你回倾泽宫吧。”上官柳莹以为她又是负气逃出来,便有意要将她送回。芊泽听罢,先是一怔,继而想了起来,她抓住上官柳莹的衣襟,说到:“不行,不行!” 上官柳莹眨了眨美眸,不解的凝视芊泽。 “小苑,小苑在哪?”她蓦地想起了小苑。当时慌慌张张的逃跑,却把小苑给落下了。她给自己通风报信,会不会出事,洛羽晴会不会对她做什么?想时,芊泽倏然起身,跳下床来欲要奔出殿门。 上官柳莹大诧,拉住芊泽忙问:“小苑是谁,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柳莹你松手,我得去找小苑,我要去羽欣殿找小苑。”上官柳莹一头雾水,只说:“羽欣殿已是溪妃的溪欣殿了,羽妃娘娘住的地儿,你认识?”芊泽这才想起来,洛羽晴受到溪妃排挤,连寝殿都更了。 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回眸泪眼婆娑的望着上官柳莹,求道:“柳莹,带我去找羽晴,我得把小苑救出来,她不能有事啊!” 上官柳莹见她执意如此,仿似事态严重,便也没有多问,说到:“芊泽,你先把衣裳穿好,我去喊上幼季,这就带你去!”芊泽感激涕零,忙颔首披衣,上官柳莹把幼季唤来,三人一同匆匆赶去洛羽晴的寝宫。 一路上幼季总问:“娘娘,我们这是去哪儿啊,为什么这般着急?”她说时又瞅见芊泽一个劲的掉泪,心疼的嘟囔:“为什么芊姐姐总哭啊,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柳莹牵着芊泽的手,神色凝重,她不搭理幼季,只是下意识的把芊泽汗水涔出的柔荑,握的更紧。三人继而默然无语赶到洛羽晴的住处,此处乃是深宫冷院,看来溪妃曾险些把洛羽晴逼上绝路。 门庭外繁尘堆积,厚厚的堆积在地,蒙蒙一片。内殿岑寂,踏在那青砖地上,竟有铿锵回声。烟白鲛纱挂了一路,冷风嘘过,摇曳交叠,更是显得这空殿诡谲万分。这无人问津的冷宫摸样吓着了芊泽,她心忖难道这些日子,洛羽晴竟是过的这般落魄吗? “这是哪儿啊,好吓人!”幼季鼻子一红,畏畏缩缩的躲在上官柳莹身后。上官柳莹也未曾想过,冷宫里居然荒凉成这样,一路上竟一个奴婢都不曾见着。刚想开口与芊泽询问些事情时,内殿远处,却遥遥的传来一声尖叫。 声音凄厉而充满恐惧。 “小苑!” 芊泽倏地挣脱上官柳莹的手,狂奔而去。身后两人焦急的追去,耳边一声声的想过那女子惨绝人寰的喊声。 “啊!啊!” 嘭的一声推开寝屋的大门,赫然印入眼帘的是洛羽晴手执尖刀,刺进小苑娇弱胸口的一幕。芊泽奔跑的身子像被硬生生堵住一般,定格住,她瞳仁里,殷红正在一点一滴的徐徐漫延。 那是小苑汩汩而出的鲜血,在她眸间的倒影。 “芊泽!” 洛羽晴发现芊泽存在,一张狰狞的脸闪过讶异,她扭过身,竟持刀走来。小苑在她身下,险还有口气,她拖住洛羽晴的脚腕,气若游丝的呼唤:“芊姐姐,走,走……” 洛羽晴瞳孔一缩,对着身下的人怒喝一声,她咆哮的欲向芊泽走来,小苑却死死不放。她恼极,开始疯狂的踢甩身下的人儿。小苑一口一口的溢出鲜血,双手却毅然不放。 “啊,松手!” 洛羽晴双目充血,又扭头望芊泽:“芊泽,芊泽!”她边说手里便挥动这利刃,芊泽定定的望了半晌,身子居然被这一幕震的不得动弹。她眼睁睁的望着洛羽晴一脚又一脚的踹在小苑胸口,那人儿口中血流如注,久而久之她的攥紧羽晴的手,便再也使不出力了。 “走,走……” 小苑曾经明澈的眸子,半阖起来,瞳仁里逐渐无神。洛羽晴狠命的踩,又一个劲的冲着芊泽喊:“别走,别走,芊泽!芊泽!”她的脸上尽是歇斯底里的激动,沾满鲜血的双手,挥动着跑向芊泽。 芊泽小退一步,她眸子里羽晴狰狞的脸,被逐渐放大。 “噗……” 有人从身后推了芊泽一把,芊泽摔在地上,刚抬目便是上官柳莹与洛羽晴对峙的场面。上官柳莹把芊泽推倒在地,继而抓住洛羽晴持刀的手腕,扭打起来。洛羽晴一见上官柳莹的脸,便怒气冲天的大喊:“走开,放开,放开!” 上官柳莹哪有她这般的气势,香汗淋漓,紧咬朱唇却抵死不从:“你想做什么,你竟杀人?” “松开手,否则我连你也杀!” “疯子!”上官柳莹毫不畏惧,依是不肯松手。但她力气逐渐减小,根本比不过正处在情绪边缘的洛羽晴。芊泽见势,蹒跚起身,也是上前抵住。三人手腕抓在一起,乱成一团,只见那明晃晃的匕首,左摇右晃,摸样骇人。 “松手,松手!”洛羽晴大呼,上官柳莹气喘吁吁:“你松手,松手!”洛羽晴杏眸圆瞠,又冲着芊泽呼道:“芊泽你放手,你听……” 洛羽晴边说,那手中的刀便倏地一转,向芊泽刺来。芊泽大惊,使力更大,上官柳莹也是惊慌失措,喊道:“芊泽你走开,走开!”她刚说完,洛羽晴又把刀锋指向了她,芊泽哭到:“洛羽晴,你放手,你疯了,疯了!” 推拒之下,这刀晃了三晃,最终还是刺上了芊泽的身。 芊泽的手腕被划破,殷红的鲜血入溪水般蜿蜒留下。上官柳莹白了脸色,手竟松了开来,洛羽晴重新执刀,眼瞪的极大,刚想要说什么,却突的身子一顿。 有人击中了她的后脑勺。 她一翻眼,身体无力的落下,刀也咣当一声跌在地上。随着她身躯的滑落,她身后的战战兢兢幼季才显露出来,她双手握着青瓷花瓶,蜷缩着双肩不止的流泪。 “娘娘……芊……芊姐姐……” 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恐吓,倏地又抛掉手上的花瓶,扑了过来。上官柳莹拥过她,望着地上晕厥过去的人,长吁一口气,继而又望向芊泽。但见女子瞳仁微缩,瞬也不瞬的盯着地上的人儿,那泪珠滚滚滑落。 她抖着身子,双唇蠕动。 上官柳莹探过手去,也把芊泽拉了过来,三人拥在一起,尽是哭泣。 “芊泽,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像你说的,她真想杀了你?”半柱香的功夫后,上官柳莹松开揽着芊泽的手,关切问道。女子却默默落泪,缄默不语,上官柳莹叹了口气,起身说:“走吧,这件事儿,还是得和皇上说。” 上官柳莹刚说完,芊泽的目光便一顿,仓惶抬目:“不,不能说!” 上官柳莹微讶,回眸睨望芊泽,旋即她摇头一笑,疼惜道:“你还是舍不得她死是吗,她都害你至这个份上了,你还护着她?” 芊泽缓缓起身,无言以对,地上昏厥着的洛羽晴,此刻在她眼里,分外刺眼。她是怪她,甚至有一丝恨她,然,她却舍不得她死。即便她有心害自己,更间接害死了明月,但真要她去死,她还是不忍。 “柳莹,我们走吧,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我以后……”芊泽眉眼一动,顿了半拍:“以后也不会在奢望什么了……” 不再奢望冰释前嫌,不再奢望那些背叛自己的人回心转意。这个世界原来像明月所说,真的不尽然美好,她即便从小受过再多的苦,却也不曾被亲近的人,这般背叛。这痛楚,一次一次的迸开,她再也无力招架了。 上官柳莹听罢,沉默须臾。她上前拉过芊泽:“不许你这般心灰意冷,回去以后,你得把事情一一说给我听,别再一个人扛了。”她伸手,抚了抚芊泽湿濡的鬓发,夹在她耳后:“我们是朋友。” 朋友。 芊泽泪如雨下,竟不敢抬目去望淡笑着的上官柳莹。朋友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有疼,又酸涩,她百感交集。 “先把小苑好好葬了吧,这深宫冷院,死了也没人收拾,多可怜。”上官柳莹又是一叹望向一旁死不瞑目的小苑。芊泽上前,抚合她睁着的圆眸,抱起她的身子:“小苑,谢谢你。” “芊姐姐,对不起你……” 她的一颦一笑都还历历在目,那个温婉柔和,又不失调皮的女孩,如今只是一俱冷冷冰冰的尸体。芊泽边想,双臂愈抱愈紧,仿似她还会活过来一般。小苑的身体被芊泽抬高,无力的手臂却滑了下来,松开的五指间,蓦然落下一团纸。 “这是什么?” 幼季上前一问。 芊泽眨了眨泪眼,望向那团纸,她伸手拈起,徐徐揉开。那纸张微有破损,显然是在抢扯当中被撕破了,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一时半会儿看不清写些什么。上官柳莹见此,却说:“赶紧把小苑带走,天色不早了,若是被皇上发现,羽妃的事儿可就瞒不住了。” 芊泽一愣,点了点头。 回到倾泽宫时,已是傍晚十分,霞光旖旎,在天尽头时卷时舒。玉塞姑姑和小珺在见着芊泽时,竟喜极而泣。小珺下午在寝殿喊芊泽起身时,发现她已不在了,吓得手脚冰冷,仓皇失措。和玉塞姑姑找了一天的人,却已然不见踪影。本是想要禀告皇上的,但却怕连累了倾泽宫上上下下的奴才性命,所以再三拖延。 如今却见着芊泽平安回来了,怎生不欣喜若狂? “她没什么事儿,就是闷得慌,去本宫那走了一遭。” 上官柳莹从容的与玉塞说到,玉塞连连点头,只道:“没事儿就好,多谢皇后娘娘。”她与小珺一同磕头,上官柳莹微微颔首便带着有些惊魂未定的芊泽,入了寝屋。 三人围坐在熏笼旁,案几上掌了一盏昏暗的灯。芊泽把那纸张平铺开来,一行行的阅览。上官柳莹靠在她身旁,也是循序下看,刚看了一会儿便吃惊的喊道:“这……” 芊泽的肩膀开始剧烈颤抖,她没有想到洛羽晴居然在计划一件这样的事。 “魅生,什么是魅生?”上官柳莹螓首凑近,小嘴嗫嚅:“为什么,这上面会有……” 她美目瞠大,纤长的手指指着那纸的一端,声音越来越轻:“蝴蝶?” 蝴蝶的印记,和她们脖子后面的图案,如出一辙,上官柳莹感觉有一个滔天秘密正在被逐渐解开,剥落。 芊泽眸中失神,嘴角凄凉的一勾。她耸着肩膀,笑的很轻:“她竟都是为了他……” “竟都是为了得到他……” 上官柳莹伸手掰过芊泽的双肩,神色凝重问道:“芊泽,你把话说清楚,说清楚!这蝴蝶怎么会在这纸上,魅生又是什么,还有这上面写的控制魅生的方法,又是什么?为什么洛羽晴要控制,这个什么……” “叫魅生的东西……”(未完待续) 分析 芊泽如泥塑的人偶,半晌未吱声。上官柳莹摇了摇她,神色凝重的说:“芊泽,你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我知你心已千疮百孔,但你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也好歹有人能与你一同分担啊!” 上官柳莹的尾声,极尽哽咽。芊泽望着她隐隐泛红的杏眸,终于开口:“柳莹……” 她垂眸,拈起那案几上皱巴巴的纸,陷入回忆。她娓娓说来,从何为魅生说到阴魅阳魅的区别,继而有描述了这纸上关于蝴蝶印记的奥秘。上官柳莹一边瞅着那纸,一边听芊泽一字不落的说着,一张莹白娇美的脸上,血色渐渐褪去。 她听懂了芊泽所言,一时脑间电光火石。 “这么说,皇上他……” 上官柳莹冰雪聪明,即便芊泽没有点破,她仍立即联想到了祁烨。她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眼,小手抖抖索索:“居然会是这样……难怪每个后宫妃子的颈脖上,都或深或淡的有这么一个蝴蝶印记。” “他竟是阳魅……” 上官柳莹失神的轻喃,一旁的幼季却听不懂,噘着嘴嘟囔:“什么是魅生呀,我怎么还是听不懂。”上官柳莹瞥了一眼迟钝的幼季,却一副惨然失魂的摸样。芊泽望着这般的她,便想起了当初的自己,那时自己也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情。 然,这都是事实。 芊泽露出笃定的神情,将信将疑的上官柳莹这才全然相信。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官柳莹倏地抓起那纸,又飞快的浏览了一遍其上的内容。她小手攥紧,又讶异的说到:“这洛羽晴原早就知晓,皇上的秘密,竟要靠着这纸上的法子,控制他!” 芊泽痛心疾首,重重点头。 “这怎能行,皇上是一国之君,若是被一女子控制,噬了魂,那祁胤不就亡了!”上官柳莹惊慌失措的说到,飞速摇头:“若当真如此,爹爹要是地下有知,怎生能瞑目啊!”上官柳莹一直认为她爹爹是被奸人所害,皇帝只是不分忠奸,冤枉了他爹。 但恨归恨,上官柳莹却深知她爹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祁胤国泰民安,要是皇帝都被人控制了,这国必不成国了! 芊泽也肃然颔首,心忖洛羽晴真是疯了,竟会为了得到一个男人,抛弃所有,动用这样的邪门异术。她不能让她一错再错,更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她该怎么做呢? 芊泽又把目光投向那纸上,如何控制魅生的方法一一逐列。上官柳莹朱唇轻启,顺着目光,应时念了出来:“若欲控制魅生,必集四血合一。其一,异魅之血。”她念到此处,便黛眉轻颦,不解的问道:“何为异魅之血?” 芊泽倒是领悟的快,说到:“应是相对魅生的血,若是阴魅,就要取阳魅血,若是阳魅就必取阴魅血。” 幼季在一旁,虽是听不懂,但见芊泽头头是道的说,不禁拍手:“芊姐姐好聪明!” “原是如此。”上官柳莹信服一叹,旋即又念:“其二,爱人之血。”她顿了顿,语调上扬:“爱人?” 上官柳莹若有所思的望向芊泽,芊泽被她这股灼热的眼神所刺,避避闪闪的扭头。上官柳莹展颜轻笑:“这个我知,说的便是你的血,对吗?”芊泽不语,心里却嗤笑,祁烨当真爱她吗,她至今都不敢思考这个问题。 上官柳莹仿似知她所想,并不追问,又循序下看:“其三:施咒人之血。”她正襟危坐,笑道:“这个好理解,就是欲控制魅生者,自己的血。”说罢,她又忙不迭往下看,然而,内容竟戛然而止,没有下文。 “没了。”幼季凑目,捧着小脑袋说到。上官柳莹急切的望向芊泽,芊泽苦笑:“这下面被撕了,一定是小苑和羽晴在抢扯当中,意外撕破的。如今要寻,也不知上哪去寻。”芊泽忧心似焚的把纸转了两面,却未有下文,于是又说:“不知这最后一类血究竟是何,羽晴她是不是已寻到了。” 上官柳莹却不急,又把先前的三条看了看,琢磨道:“芊泽你看,我料想这羽妃定没有寻齐。你想其上三样,一是施咒人之血,这是她自己的血,自然是有。另外两样,一个阴魅之血,一个是你的血。她三番两次要加害于你,定是想取你的血。然,她并没有得到。” 芊泽听罢,心中一紧,望着上官柳莹释然的表情,不忍的缓缓抬起被纱布轻裹的柔荑。 “这?” 上官柳莹这才恍悟,洛羽晴那把匕首毕竟是刺中了芊泽的! 她大感不妙,心下忐忑的又说:“那阴魅的血,她难道也有?”芊泽想到此,先是一顿,继而说到:“柳莹我还有一事,要告之与你。” 她说罢,便又把明月给她的遗书,按部就班的写在纸上,说到:“这是婪妃留给我的,婪妃她是个阴魅。”并未捅破明月的男儿身,芊泽只把他是阴魅的事,告之上官柳莹。柳莹大惊失色,接踵而来的秘密,一时全然掀开,让她应接不暇。 “真没想到,竟有这般多的秘密。”她摇摇头,舒了口气:“那婪妃已葬,要取得她的血,谈何容易,我觉得羽妃她,并没有得到。” “我也是这么想的。”芊泽认同颔首,却又想起十二月祭祀秋陵的事宜。她问道:“柳莹,你可知秋陵在哪?” 上官柳莹低首思酌片刻,终是摇头,说到:“秋陵乃是荒僻皇陵,如今下葬的皇室,大都埋在冬陵。秋陵建的是颇为气派,但由于太上皇是个喜好风水之人,他自己研发的星门八卦,认为秋陵不是宝地,便再也不曾启用了。” 芊泽顿时想起了祁澈的话,他在藏书阁里也有提到他皇爷爷是爱玄门异术之人。如此看来,此言不假。 但旋即,上官柳莹却说:“虽是不再启用,但秋陵里葬的先辈们,还是要年年祭拜的。只是葬的大抵是以前的妃嫔,去的人便不多,皇上也不劳师动众。”上官柳莹说毕,又狐疑道:“这遗书里提及,婪妃是葬在秋陵,那十二月拜祭,她是想给你什么呢?” 说到重点,芊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上官柳莹颦眉思吟,忽地豁然开朗,兴奋道:“芊泽,我想她必是要你取她的血!” 芊泽大诧,下颚微张。 “她神机妙算,知你要逃离皇帝,却又因魅咒而无法成功。既你已说阴魅阳魅,乃是相生相克,那么若取了阴魅的血,不就能克制阳魅的咒吗?”她据理说来,芊泽清眸一瞠,亦是幡然顿悟。 “对啊……”她一直都在想,明月究竟要给她什么,在秋陵是否有密道逃脱。却不曾想过明月是对症下药。若要逃离,必先解了祁烨的魅咒。 上官柳莹想到此,便肃然凝重,说到:“看来这十二月秋陵的祭拜,至关重要。说不定,羽妃那边已知晓了这个秘密,欲要出手。”女子眯了眯凤眸,斟酌道:“哎,今日我们不应把她放任在那儿,芊泽,我们要主攻了!” 芊泽听罢,缩了缩身子,不解道:“主攻?” “你想要逃出这皇宫吗?”上官柳莹探手攥紧芊泽的衣袖,芊泽清眸一睁,嗫嚅道:“我……” “我知你是想的,这些日子来你受得苦,我看在眼里。”上官柳莹眸间一黯,笃定道,继而说:“况且如今已事关祁胤的存亡,并非你一人之事。我一日是祁胤之后,一日不能让祁胤陷入歹人手里。所以,此次十二月祭拜,你得听我的。”上官柳莹露出坚定凛然的神色,芊泽一愣,直起身说到:“你愿意帮我?” “嗯。” 上官柳莹重重颔首,她见芊泽目光里似有踌躇,又善解人意的说:“你放心,你若是走了,我必也会竭力自保,不会死的。”她知芊泽心地善良,不忍自己一人远走高飞。芊泽听罢,却说:“柳莹,不然……” 女子踟蹰停顿。 “我们一起走吧!” 言辞灼灼,芊泽眸中熠光闪烁。上官柳莹眯眼,黛眉弯做新月,笑道:“傻丫头。” 她握住芊泽手,温软柔婉的轻语:“我走不开,我身负上官家上下三百口人命,皇上他没有灭上官家,也是对我的一种恩德。况且从小,爹爹就和我说,即便是女子,也应心系天下。我相信,总有一天皇上会认清自己的使命,做一个好皇帝的。” “你放心,我定不会有事。” 她说时,眸中隐隐有泪,芊泽这才知,这个女子这般隐忍,竟是因为她的心胸早一超过了一个后宫妃嫔的度量。她是真性情的女子,怀揣天下苍生。 芊泽默然不语,竟是无言以对。上官柳莹拥过她,又说:“我从小深闺不出,不知外面的天下。芊泽,你有一颗会飞的心,这九重宫阙深不见底,不是你待的地方。你的性情因是无忧无虑,你走吧,如果有一天你在外天高云淡,便代我看一看这世界。” 一股彻然的心酸,从胸间袭上,呛得满鼻酸涩。芊泽拂手,从后搭上上官柳莹的玉背,感觉她些小的抽泣。她闭眼,轻应:“我记得了。” “气色倒是好多了。” 祁烨抚过芊泽如凝脂般的肌肤,勾唇浅笑。他轻啄她干涩的唇,宠溺道:“朕在院子里,给你置了花,也遣了几个花匠供你差遣。再过半月,朕就让他们把梅花促生,你就看的到了。” 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湿湿热热的灼在耳边,芊泽还是不由得红了半边脸颊。 “知道朕为何,总是想让你看看梅花么?” 他从后拥着她,让她坐在他身上,拨开她的鬓发,一点一点的从颈脖循上而啄,又轻语:“因为朕第一次见你笑,你就站在那梅花树下。” 他眯起长长的凤眸,瞳底有一丝璀璨的光芒。 “当时的你,就像只随时会飞走的鸟儿,朕好羡慕。”他蹙紧剑眉,反复:“好羡慕……甚至……” 男子顿了一拍,双臂用力一紧,把芊泽勒在怀里。 “甚至羡慕到,妒忌。好想折了你的翼,让你一辈子待在朕身边,哪也不能去。”他扭过芊泽的身子,一双深不见底的潭目,攫住女子的视线。 “让你,只对朕一个人笑。” 祁烨狂肆的占有欲,毫无遮拦的显露在芊泽面前。她娇柔的身子微微一缩,不自觉的颤抖。祁烨瞧出她眸中的慌乱,继而邪魅一笑,一改先前的阴幽,竟懒洋洋的捧起她的脸,在她颊边吹气:“朕的鸟儿,吓着了。” “不怕。”他俯下身,深深吻她。 “只要你乖乖的,朕就把世上最好的都给你,朕会千方百计的宠爱你,疼你。”这话如被念了魔咒,软软的在耳畔萦绕,欲要瓦解人的意志。然,芊泽却一震,心中除却害怕,便是忐忑。他什么这时要和她说这样的话,他难道知晓了她,欲要逃走的想法? 芊泽一语不发,目光怔然。 “你想什么呢?” 祁烨松开她的唇,见她心不在焉,便挑眉一问。 芊泽一乌溜溜的眸子,与之四目相接,她说:“我想去祭拜明月。” 祁烨眉宇间闪过异色,他惑魅一笑:“你还想着他?” “他对我极好,我自然是记得。”芊泽不避讳,据实答道。祁烨缄默片刻,大手顺着发际从耳边插入,扣紧她的脑勺,俊脸逼近道:“芊泽,你要记得刚才,朕跟你说的话。” 毫无预期,祁烨插入一句颇似威胁的话语。芊泽心如捣鼓,屏气答道:“我听见了。” 祁烨眉眼一松,又是千娇百媚的笑:“记得便好,朕应了你。”(未完待续) 秋陵一 冬陵与秋陵仅是一溪之隔,均建于莋山上。腊月里的天气,空气薄薄生霜,山上烟雾袅绕,仿似人间仙境。路上碎石磷磷,车声辘辘颠簸不断,好在驾辇里铺了厚厚的狐皮毯,倒不会觉得难受了。 “就快到了。” 祁烨抚了抚芊泽浅寐的脸,她枕在他腿上,乖巧依人。 芊泽其实并未睡着,只是心里忐忑,怕醒着与他四目相对,会露出破绽。此刻,她闻身坐起,望了一眼好整以暇的祁烨,只轻应了一声,便不在说话了。车子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秋陵便到了。 “昨日在冬陵,你已拜过明月了,今日你就留在车里吧。这些先皇的妃子们,没什么刻拜的。”祁烨见芊泽无精打采,便劝慰到。芊泽一听,执意摇头,讪讪笑道:“即已来了,就应当去。” 她跳下马车,又说:“我不累。” 祁烨浅笑,不置可否。 秋陵处寒意彻骨,山上湿气又重,芊泽身子弱,不由得打了个寒碜。祁烨亲自为她披了狐衣,拥过她说:“这山里冷,小心身子。”说时,一旁的马车里,传来幼季的声音:“娘娘,这边。”她扶着上官柳莹的玉手,让她安全的跳下车。上官柳莹一袭白衣胜雪,狐裘领子,遮去她半边脸颊,一双黑澄澄的眸子有意的瞥了过来。芊泽适时与她相望,顿时忆起她昨夜里的话…… “芊泽,明日就是祭拜秋陵了。为了以防羽妃的企图,我昨日已命人,把她绑在殿内。” 芊泽听罢,垂眸不语。上官柳莹搭过她的手:“她得不到婪妃的血,自是歹计不成,所以明天你就放心吧。” 烛火摇曳,三人围在桌边,席地而坐。上官柳莹神色凝重,双手铺开一卷羊皮地图,借着昏暗的灯火,芊泽瞠目而望。 “这是秋陵外围地图,我从藏书阁里好不容易才弄倒的。”说时,她玉指一扬,落在地图的一角,又说:“看,这是秋陵的祭门,是你唯一能入的陵内入口。” 芊泽心悬紧张,问道:“我随皇上去,必是片刻都不能离身,祭拜时,众目睽睽下,我如何能进的去?”上官柳莹嫣然一笑,神色里有着几分自信,说到:“午时乃是开陵之时,守卫陵墓的人,会退居皇室之后,皇上宠你,必是让你一同与他站在最前处。所以你看……” 指锋一扫,她指着地图上一条条的图纹。 “这是阶梯。” 芊泽屏气一望,讶然抬头,上官柳莹却笃然颔首:“陵墓建在地下,最前方的祭拜处,离这阶梯不出五步之遥。到时,有法师念普生咒,众人都是要闭眼叩拜,你知该如何做吧。”上官柳莹的葱指,轻轻划过那条条纹路,芊泽眸子愈大,微微颤动。 “你怎么了?” 祁烨的俊庞俯下,关切的说到。芊泽与之对视,眸底有些慌措,但旋即她便恢复平静,靠在他肩头,说到:“若我死了,是不是也葬在这里?”祁烨听罢,稍有讶色,继而揉揉她的墨发,说:“你若死了,便是和我葬在一起,一个棺材里。” 他惑魅的浅笑,黑瞳璨亮。 芊泽缄默,任由他领着她,一路走进秋陵。 午时,守陵人已分做两队,在墓前站定。众妃子均是素白衣裙,迤逦整齐的跪了数排,王公大臣们紧随其后,也是毕恭毕敬的施礼。他们正中,劈出一条路来,芊泽跪在祁烨身边,遥遥的听见身后碎碎叨叨的咒声。 祁烨目色黯淡,他比众人都跪的晚,但却分外郑重。芊泽在他身旁,见他神色凝重,不免侧目。 “我母妃,就葬在这里。” 他淡如轻烟的说了一句,芊泽却大吃一惊。祁烨眯眼,又说:“烧的只剩骨灰了,便抛在这荒僻的秋陵,与太妃们作伴。”他嗤的一笑,神色古怪。此时,大师已走到祭台,手持一盒土灰,又走向祁烨。 “皇上,请。” 祁烨伸手拈了一把尘灰,面色波澜不惊。恰时,守墓人郑重开陵,碾石之声低沉刺耳,芊泽一丝一丝的望着那墓门打开,其下深不见底的阶梯,赫然眼前。身旁的男子冷冷瞄了一眼,便挥手把那土灰一撒。 撒时,他嘴畔勾起一丝苍凉的笑意,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望向飘散的土灰,那眸底哀伤四溢。芊泽怔忡微讶,看着此刻的祁烨,心底竟有种说不出心酸。 大师开始念普生咒,众人垂目叩首。芊泽身后窸窣一片,而身旁的祁烨也蹙眉,缓缓闭目,他眉宇间的哀伤更甚,每一个表情的变动,都千丝万缕的牵动芊泽的心。她愣愣的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自己要做的事。 “砰……” 虽是非常渺小的一声动静,却足以让芊泽缓过神来,她扭头后瞥,上官柳莹敛着的眉眼,正送来一个焦急的神色。芊泽一愣,又望了望祁烨,心里竟有丝挣扎。祁烨这般凄凉的笑意,仿佛把自己与世界隔离开来,她的胸间堵得慌,迟迟不动身。 “咳咳……” 上官柳莹传来轻咳声,芊泽别开凝视祁烨的视线,一咬牙,侧耳倾听。 满面慈悲的大师,嘴中轻念:“生已往,死亦生……” 脑海里,上官柳莹黛眉紧颦,朱唇微启:“芊泽,普生咒一共九九八十一句,当念道‘世人嗔,佛意悯’时,便是陵墓门,合闭之时。幕门较大,你若行动的过快,必是要被人追上拉回,若太慢,又错失良机。我已为你算好,当大师念道‘世人嗔,佛意悯’时,你须想我这般,心中默念十六下……” “世人嗔,佛意悯……”大师浑厚悠长的嗓音,长长拉开。芊泽一凛眉,开始低首默念:一,二……十四,十五,十六! 芊泽本是闭眼,此刻倏地一睁,顾不得其他便纵身一跳,滚落在阶梯之上。她蜷缩起身子,顺势而下,恰好从关起的门缝处掠过。她身子一过,那石门便赫然紧闭,纹丝不动,而大师的普生咒也在此刻,如期收声。 “娘,娘娘!” 有奴婢听见动静,看了过来,惊慌失措的尖叫:“泽妃娘娘她跳下去了!”陵墓外乱做一片,有些人根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侧目。但见皇帝探出的右臂,定格在空中,他五指微曲,仿佛曾经有女子的裙裾滑过。 他没能抓住她。 “快开陵墓门,快开!”单喜在一旁大喊,守陵人胆战心惊,说到:“再开陵墓门,可能要些时候……”单喜甩了说话人一巴掌,说到:“那还不赶紧,娘娘要有个三长两短,拿你们是问!” “是!”守陵人纷纷退下,开始摇动杠杆,开启墓门。 单喜拭了拭冷汗,躬着身子走向皇帝:“皇上,出这般的意外,还望皇上降罪。”单喜向来是布置祭拜的人,自是心虚不已。皇帝冷冷瞟了他一眼,倒未有搭理,只是残忍一笑,双拳紧攥。 他望着那墓门,黑眸持久不移。 “啊呀!” 芊泽不知自己滚了多久,只知四肢百骸都被震散了一般。终于跌到地面了,她吃疼的喊出声,与此同时也踉踉跄跄的站起。她支着腰,在漆黑一片的陵墓里喘着粗气。 她歇了一会儿,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根火苗。在地上一划,那火苗亮了起来,照亮了四周方圆一米的场景。她缓缓走动,踏过地上厚厚的灰尘。这是一条细长的暗道,墙壁离着自己极近,石突突的没有丝毫特色。 她顺着路走,片刻过后,忽地豁然开朗。有湮灭灯盏挂在墙壁,她燃了几盏,便看清了这里的全貌。 这是个硕大的圆形殿堂,却只是空无一物。 墙壁上有数个门,她从左数到右,恰好九个。 “九个门?”芊泽四处顾盼,发现除了这九个门,便再无出口。 明月究竟葬在哪里? 想时,她嘴里默念明月的遗言:“秋陵内室,右二,左五,回步八,继而三跪九叩。”她顿了顿,抬目:“莫非是从右数的第二个?”她走到右边的第二个门前,想要推动,但手刚欲触碰,心中又忆起上官柳莹临行前的嘱咐:“这秋陵内室里,有机关布置,险差一步,便是要丢了性命的。芊泽我信你,但你万事要小心!” 芊泽缩回了伸出去的小手,眯眼思酌。 “为什么不对称?”她后退,望着这九个门,竟左右不对称。中轴线的左旁,好像有五个门,右边四个。她一蹙眉,走到右边第一个门前,心忖,若是对称,应该这边还有一个门。 她捶了捶满是灰尘的墙壁,又干脆一摸,果真发现了有一个门形,只是这门被堵住了。 “原来这才是第二个门。” 她走到本是右边第一个门处,释然一笑,旋即推门而入。 芊泽刚走过这扇门,便顿觉眼前刺眼一晃。她举臂挡目,眯着眼望向前方,原来是一处封闭的暗室。顶上有璨亮的灯,一灭一亮的,刺人视线。芊泽好不容易在适应了这种忽明忽暗的感觉,刚定睛一看,却吓的不轻。 “呀!” 她跌坐在地上,双目圆瞠。 她的面前是一堵人墙,一排闭着双眼的人挂在墙壁,从远处看,因人形完整无缺,分不清是死是活。芊泽惊魂未定的站起,蹒跚走来,咽了咽口水细心观察。柔荑探出,轻轻碰了碰那挂在墙上的人,她倏地舒出一口气:“是蜡人。” 她拍拍胸脯,又说:“做的好像啊。” 芊泽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一眼望去,根本就没有出口。她莫不是走错了? 想时,她又开始打量起这挂在墙上,统一着装的十六个蜡人。 “十六个。”芊泽脱口而出,继而仔细观察。 他们上身赤裸,下身扎着马裤,双手双开,伸展起来由钉子钉在墙上。这十六个人长的一模一样,从服侍,到发型,到动作,均毫无差别。芊泽从左至右,循序打量,蓦地,她眼前一亮,发现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颇为显眼的牌子。 她凑近一看,那牌子上,繁纹雕刻,古朴华丽。她看不懂这雕刻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内有玄机。她走动起来,一一过目他们胸前的牌子,却发现每个都不尽相同。芊泽大惑,这难道有什么蹊跷吗? 所有的人都是一模一样的,为何偏偏胸前的牌子不一样? 她摘下其中一人的牌子,踱步思忖。她左右徘徊数道,突然眼前又一闪,发现此刻面前的蜡人额头上,仿佛有什么标记。她上前拂开他的额发,一个繁琐的印记雕刻其上,她望了望他它,又望了望手上的牌子。 “咦?”她举牌对照:“是一样的。” “对了!” 她击掌一笑,顿悟道:“这些牌子和人,是对照的,但是却被打乱了!” 这伎俩不算高明,芊泽豁然开朗,开始取下十六人胸前的牌子,一一按照他们额头的印记,对照挂上。当最后一个牌子如期挂上时,顶部的灯光倏地一暗,面前一片漆黑。 芊泽警觉的后退,眸底似有仓惶。 面前的十六个蜡人突然双臂动了起来,机械的扭动,紧闭的双眼也睁了开来,露出猩红而狰狞的瞳仁。芊泽吓的连连后退,背贴着着墙,蜷缩起来。 哪知,那十六人一阵扭动,连在他们身后的机关便转动起来。只听‘咯吱’‘咯吱’数下,他们每个人身后便出现一扇门。 “吓死我了……”芊泽定了定神,继而上前望着这十六道门。她轻笑,数到左边第五个,便想也不想的推了开来。 这门后是一个细长的甬道,里面幽黑至深,看不见尽头,芊泽只得又燃起一根火苗。甬道中尘土扑鼻,空气细薄,令人步步艰难,十分难受。芊泽讨厌这呛鼻的尘土味,便步速加快,掩鼻跑动,想尽快逃离这个窄小的空间。没过多会儿,芊泽果真跑到了甬道的尽头。 但问题又出现了。 芊泽赫然发现,这甬道的尽头,竟只是一堵墙! “怎么会这样?”芊泽在墙上摸动,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四壁皆平,有也只是疙疙瘩瘩的坑洼。芊泽站定,心中翻江倒海,想起明月留给自己的遗言:“回步八,回步八。” “是要我回头走吗?” 想时,芊泽迈开步子,开始后退。她一步一步的数,当数到第八步,便闭眼屏气等待。她以为会发生什么,但半晌过后,四周却依旧如故。芊泽沮丧的摇头,轻喃:“难道不是往回走八步吗?” 不知何时,这甬道里的灰尘开始越来越多,芊泽感到呼吸困难,连连咳嗽,心下隐隐慌乱起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回步八,究竟是什么意思?芊泽分外不解,按照字面意思就是往回走八步,自己有做错吗?亦或是另有玄机?芊泽不得要领,又想走回甬道的尽头处,再行观察。但刚踏一步,她忽的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又缩回来。 “回走,回走……”她睫翼忽闪,神色里尽是思量。 “没有正反,谁说往这边走,就是回头?”芊泽瞠目,心中一动,继而翻转过身,以后退的方式往墙壁走去。她一步一步,均匀而走,到走到第七步的时候,她又突地发现,自己已然到了甬道的尽头,她抬起的第八步,竟无处可置。 “咦?” 走到头了? 莫不是我自己刚才走的太大步了? “不会啊……”芊泽走的每一步都很均匀,应该不会走的大步了。她又想,难道是制造机关的人,自己的步子和她的不一样? “咳咳……” 想时,铺天盖地而来的灰尘,浓稠到呼吸都被硌着生疼。 芊泽蒙起鼻子,心想这灰也不知从哪里飘散进来的,若再不离开这,就要被呛死了。她心急如焚,目光下移,望着自己还未放下的第八步。她看了半晌,忽然眸间一闪,那左腿径直向墙壁上踏去。 “谁说踩在地上的,才是步子?” 她边嘟囔了一声,脚跟边往墙壁上踩,她感到那块土倏地一松,像是踩踏了什么一般,陷了进去。霎时,墙壁整个霍地一倒,调转过来,芊泽身体后倾,垂直掉了下去。 “啊!”(未完待续) 秋陵二 女子被反绑在椅子上,嘴也被堵住,一张娇嫩柔美的脸上,只剩一对乌溜溜的大眼,仓惶的左顾右盼。门窗被钉死,内殿极暗,唯一的光源便是她身旁檀木桌上的一盏纱灯。洛羽晴瞟了一眼她跟前,正闭眼浅寐的男子,目光充满猜忌。 “我可没睡。” 那男子睁开眼,一双犀利冷冽的眼神,直勾勾的攫住洛羽晴。她慌忙的撇去视线,佯装无事一般扭过头去。那男子浅笑,把放在手中的剑,搁在地上。剑身咣当执地,洛羽晴又偷瞥过来,见男子呈着一碗热腾腾的稀粥,走了过来。 他扯掉她嘴上的棉纱,挑了一勺递在她嘴边。 洛羽晴未松开双唇,只是眯眼凝视。那男子勾起唇畔,好整以暇的笑:“怎么,你想饿死?” 他使力把瓷勺抵在女子唇瓣之间,洛羽晴一颦黛眉,露出古怪的神情望向男子。那男人嗤的一笑,挑眉问:“你看什么?”他并不在意,只是顺带问道,哪知女子却忽地小嘴歙合:“我认得你。” 四字一字一顿,分外铿锵。 “啊!” 随着女子的一声尖叫,只闻“噗”的一声,水花四溅,芊泽扑腾的浮出水面,漫无目的的找寻攀爬之物。等到她寻得岸边时,才抖抖索索的爬了上去,她蜷缩着身子,感到一阵恶寒。 “好冷……” 芊泽湿嗒嗒的踉跄起身,双臂搂着自己,睫翼上似有冰霜拂动。她面前一片亮堂,却无奈视线模糊,芊泽揉了揉眼,定神眺望。 此地冰霜连天,白雪皑皑,仿若身处极地,头顶也是一片璀璨的白光,无边无垠。芊泽不由得惊叹一番,这地底下怎会有这般风景,她莫不是做梦到了北极?想时,她转了一圈,环顾四周。远处一个不自然的凸起,惹人视线。 芊泽抬起下巴,张望而去,那凸起方方正正,似乎,似乎…… 是一口棺材! “明月!”芊泽脱口大呼,莫不是明月的尸身所在地?她一时雀跃,迈开步子就往前奔,哪知脚尖刚一着地,那前面的冰层便‘啪吱’一响,裂出一道缝隙。芊泽赶紧缩了回来。 “咦?” 芊泽眨眸下望,只见那道细微的裂缝,势如破竹的向前延展,开枝散叶。不消半晌,那冰层便发出咆哮般的碎裂声,一齐支离破碎的陷入水底。这局势变化的太快,芊泽瞠目结舌,感觉那扑面而来的雪的腥涩味,在口鼻间飘散,渐渐尘埃落定。 如此,呈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冰层,而是波澜不惊的湖泊。 “天啊……”芊泽望着自己的脚下,只独独剩下一块时起时伏的冰块。而远处的凸起,也漂泊游荡在寒水之上。女子蹲下身,伸手探了探那水里的温度,刚一触及,葱指便闪电般缩回。 “好痛!”这水已冷到,令人锥心刺骨的疼! 芊泽安定下忐忑的心,开始思量这该如何是好。她会游泳,可是这水温,刚一下水便会被冻成冰棍。四周又无任何可供她划游过去的器具,她与明月只是两点一线,却如隔千山万水。 就在她感到万分焦急,有心似焚的时候,水底咕噜咕噜的开始涌上水泡。芊泽大诧,瞠目下望,但见那水面下波涛汹涌的翻起来,似乎有庞然大物正在浮出水面。芊泽赶忙抓住冰块一角,以防自己失身落水。 一个头颅浮出水面,黑色的发髻露了出来。芊泽哑然,又见一个又一个头颅浮出水面,不出一会儿,整个层面都站满了一列列整齐排放的白衣女子。她们薄绡纱衣,衣白胜雪,发梳单髻,面容出尘淡定,却娇美异常。这些女子,均是垂眸抿唇,双手放在腰间,似在裣衽施礼。 如此盛大的场面,怎生不令人震惊。芊泽哑口无言,举目望去,自己渺小的站在她们中间,似天地间的一粟尘埃。 她屏住呼吸,悄然用手碰了碰站在她跟前的这名女子。果不其然,她不是真人,和那十六个男子一般,都是蜡做的。但随着芊泽的一触,那下敛螓首的蜡人,却竟微笑的抬起脸来。一击激起千层浪,成千上万的蜡人,都抬起下巴,扬眉勾唇。 芊泽胆战心惊的缩回手,又闻水下,又由异物浮上。她慌忙下看,见女子们中,又规则的飘出一块一块的冰块,如同芊泽此刻脚下的。芊泽大喜,有了这些冰块她就可以借此跑向明月跟前。 但想时,一片银白之中却倏地出现几道黑色身影。芊泽一望,原是有黑衣蜡人,最后浮了上来。她们先是站定,然后右手一伸,从袖腕间亮出一把把匕首,锋芒煞人。 有一个,正在站芊泽跟后。她颤目回望,那黑衣女子,双目无神,手执的锋芒也是纹丝不动。芊泽舒了一口气,以为并无大碍,便踏过一步,走到前面一块冰块上。哪知她一站定,那几个分布四周的黑衣人,窸窸窣窣的动起来,也是走了起来。 她们走的不尽相同,有的只走一步,有的却连走几步。她们的走法似曾相识,芊泽一时半会却不得要领。但唯一她能一眼看穿的是,所有的黑衣人,都在向自己靠近。 身后的那名,紧随芊泽跟后,踏上她刚刚先前站过的冰块。只见那黑衣人眉眼一凛,眸中有异光闪过,她倏地挥动手臂,匕首直直刺来。芊泽大惊失色,惊叫的侧过身,那刀挥了个空,却险些把芊泽弄翻入水。 “啊!”芊泽喘着粗气,战战兢兢的望着面前又凝固着的刀。 那黑衣女子挥过一刀后,宛如机械顿止,不再攻击,半晌后,她又把手伸了回去,保持先前的姿态。 芊泽拍拍胸脯,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要冷静。她试着又迈开步子,这次她却连走了两步。但问题是,她的第二步居然险些踩空! 她的脚裸把冰块按下,这第二块竟是虚的! 于是芊泽又只走了一步,随着她的站定,黑衣人又以不同的方式向芊泽靠近,身后的女子亦是如此,她又紧随其后,挥刀袭人。但她的动作却极为笨拙,芊泽轻而易举的便能躲过。只是芊泽能料想,当所有的黑衣人都靠近自己挥刀时,她就无路可逃了。 这一次,芊泽便不再轻举妄动。 她坐下身,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奥秘。 首先,这些蜡人都只是不会思考的假人,从他们挥刀刺人的动作便知,只是既定的按照一个模式攻击。而她们移动的方式,定也是按照一个规则在执行。芊泽眯眼,打量起离自己最近的几个黑衣人。 她们有的只行一步,有的却走了许多步。 为什么不同? 而自己为什只走一步,第二步就踩踏了。莫不是有的冰块是实,有的是虚? 芊泽伸出柔荑,试探的往她刚才踩踏的那块冰层上一按。她先是轻按,那冰块岿然不动,她于是使力,它却依旧稳固泰然。芊泽霎时灵光一显,站起身,跳了过去。 这一次,这冰块没有塌陷。 而与此同时,她赶忙以目观测这些黑衣蜡人的行动模式,她飞速的掠过周身的几人,把她们的跑动过程一一烙入脑海。 原来是如此! 芊泽茅塞顿开,嫣然一笑,她机敏的躲过身后蜡人的又一道袭击后,开始思量自己该如何逃脱,如何跑到明月尸身的所在地。她提起裙裾,蜻蜓点水的跑,她连跑三下,站入两个白衣女子的中间。 这一次,她没有踩踏。 黑衣人又动了起来。 果然! 芊泽暗自一叹。原来,自己身处的,是一个巨大的跳棋棋盘。在跳棋的规则中,是不能连着走两步的,只能借子跳子。这些白衣女子,正是不动的棋子,是借力跳跃的棋子。而黑衣蜡人则是玩家,她们依照跳棋的行走规则,欲靠近自己,斩杀自己。 如此一来,芊泽便知该如何走了。只是这依旧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是一个身临其境的棋盘,不比的在二十一世纪,能够俯视而掌控全局。而这盘棋局的输赢,也不是棋子归位,而是人的性命! 所以,她必须算好自己的每一步,亦要算好那些临近蜡人的步子。不能落到她们中央,更不能失了方向,随意逃奔。 芊泽一咬朱红的下唇,神色里凛然而坚定。她眯眼眺望,远处那方正的凸点,在群蜡人之中,忽隐忽现。她一手按扶在胸口,默念一遍:“明月,保佑我!” 男子的勺子停在女唇边,戛然而止。洛羽晴语毕,眸底的慌乱可见一斑,她却故作镇定,邪魅一笑:“如何,你应也记得我吧,虽是夜黑风高,但只消一眼,我也能记得住。” 那男子一顿,却扯唇轻笑。他把瓷碗一松,任其啪呲一声碎的淋漓尽致,旋即他站起身走回自己的位置,躬身取剑。洛羽晴瞳仁颤的愈发厉害,她吃力左斜,椅子吱呀作响。终于,她倾身连带椅子,一同闷沉落地。 那男子回身,见洛羽晴挣扎在地上,只是诡谲笑道:“见着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不知我的身份,亦不知我的企图。再说,你这样的人,早也该死。” “我怎该死了?”洛羽晴咬牙切齿,狠狠瞪他。 “皇上想要杀你,已非一朝一夕了,若不是念在如今的泽妃娘娘会伤心,你这样无用之极的女人,怎生留的到现在?”他抽剑出鞘,剑锋直抵女子喉管。洛羽晴一扬下巴,唇齿蠕动,嗫嚅道:“你是皇上的人?” “不。”那男子眉眼一弯,灯火下,苍白的脸庞忽明忽暗。“曾经是,但现今已不是了……” “那你为谁来杀我?” 洛羽晴大喝,那男子蹲下身,只笑不语。洛羽晴却突地茅塞顿开,冷冷笑了起来。那男子见她笑声凄婉,尖锐凿人,不由得蹙紧双眉。 “你笑什么?” 洛羽晴又是笑了半晌,一双水波荡漾的美眸,弯如新月,笑道:“我笑你痴。” 男子一愣,挤眉怒吼:“你说什么?” “我知道一个秘密,你过来,我轻声说给你听。”洛羽晴声若柔丝,缠缠绵绵。那男子一顿,与之四目相接:“说什么,便大声说!” “我偏要小声说,你听或不听?”洛羽晴柳眉微挑,那男子终是靠过身去,由她在耳畔吹起轻喃:“我要告诉你……” “啊!”那男子双眸忽的一瞠,不可置信的扭过头来,洛羽晴的双手已然自由,她举起手来,痴痴的笑:“真是笨蛋!” 那男人望望自己胸口,瓷碗的碎片径直插入腰间,他顿时血流如注。洛羽晴知这并非致命伤,忙不得捡起他的利剑,刺了过去。但这男子武功了得,虽身负重伤,却要轻而易举的扭过剑身,反把剑夺了过去。洛羽晴心知,自己低估了他的实力,于是弃剑而逃,那男子跌撞的追赶在后。 “别跑!” 愤极之咆哮,划破这冷宫的寂寥。 “砰砰……”数声尖锐的利器抵触声,在芊泽耳畔响起。她面前,黑衣蜡人的数把铁刃不约而同的砍在一起。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却恰好跑上了目的地。芊泽站起身,发现自己已顺利的走到这个凸点所在地。 黑衣蜡人不得再走,纷纷恢复姿势,以跑动的方式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芊泽知自己已顺利过关,心中不由的释然一笑。 好险,好险。 她回过身,一个长方的水晶棺材赫然眼前。芊泽屏气,蹙眉靠近,那棺材里躺着的果真就是已逝的明月。他依旧是红衣着身,脸色苍白,却肤如凝脂。他双目紧阖,俊眉舒展,仿似只是沉沉的睡去了,而非死了。 “明月……”芊泽一见他,泪便不由自主的下落,她颓然趴在水晶棺材之上,双手隔着玻璃,摩挲抚摸。 “明月,我好想你。” 他想他孩子般清澈的笑脸,他撅起嘴与她嬉闹的调皮模样,也想他边落泪,边被逗笑的模样,想他天籁般的歌声,和他侧颊淡淡忧伤的轮廓。 芊泽哭了半晌,终是缓过了神。她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开始思考该怎么取得明月的血液。想不到,明月的尸身经历了这么久,依旧保持良好,是因为此地冰寒彻骨的原因吗?想时,芊泽打量起,这水晶棺材。 兜走了一圈,俨然发现,它坚固的无一丝缝隙。 如何打开? 芊泽眯起清眸,又仔细观察起棺材四周的平地。赫然发现,在棺材前方,有一个圆形的凸起,仿似一个跪拜点。芊泽霎时想起了遗言的最后一句:继而三跪九叩。 想要棺材打开,就必须三跪九叩吗? 芊泽眨了眨眼,便一甩裙裾,双膝欲跪。 但时间却仿佛被放的很慢,她跪下去的瞬间,脑海里突闻明月昔日里的话语。 “从今以后,不准你跪本宫!” “你若跪本宫,我定打断你的腿!” 倏地,芊泽曲起的双膝,定格住。 她表情凝重,出神的望着明月巍然不动的棺材。她站了半晌,脑海里如胶似漆,倏地,她眼角瞥见周围的一丝动静。她侧目望去,眼前只是一排排站直不动的白色蜡人。 “是我看错了?” 刚才那一瞬,她似乎看见了其中的一个白色蜡人,动了一动。 可是即是蜡人,怎么会自己动呢? 芊泽摇摇头,但旋即,她又听见有脚步声匆匆向这边来。有一嫩黄色衣衫的女子,像刚才的自己一般,穿梭在蜡人当中,眼见就要着岸了。她下意识的一顿,忙不迭躲到棺材背后。 她看不见那来人,却听见她的一举一动。 那女子没有说话,也是沿着棺材兜走一圈。芊泽为防被发现,那人每走一步,她便移一寸,以至一圈过后,那人仍然没有发现芊泽。那女子轻嗯了一声,声音甜美熟悉,但芊泽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的。 想时,她探出半个脑袋欲要窥探。 哪知,那女子正巧也发现了那原型图点,竟像芊泽一般,屈膝而跪。 芊泽的脑袋,越探越出,刚要看清那女子的长相,那女子便已砰然跪地。跪地的瞬间,她连连磕头,一共九个。磕过之后,地上蓦地蹿出一团地火。把她整个人包围起来,她痛的惊声尖叫,在地上滚来滚去。 芊泽奔出来,她虽没看清来人,却知她痛苦不堪。忙脱下狐衣,往她身上扑。 “你忍着点,我帮你扑!” 芊泽手足失措的一通扑打。 可怎么扑,那火都不灭,女子痛不欲生,竟跳入水中,再无声响了。 而与此同时,明月的水晶棺材霍地大开。(未完待续) 失败 芊泽竦然一惊,缓缓站直,转了过身。她屏气徐步走来,一双澄亮的眸子,微微颤动。水晶棺材双开,里面雾气缭绕,尸身却仍是巍然平躺,纹丝不动。芊泽揪紧的一颗心,稍稍平复后,才伸手触碰。 明月的尸体,如同那寒水一般,冷到彻骨。 “明月,为什么?” 为什么,言明三跪九叩,却有此夺人性命的机关?先前女子全身着火的模样,着实骇人,那撕心裂肺凄厉的尖叫,还令她心有余悸。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她的声音和身形,都这般熟悉?但还好跪的人,不是自己。 还好她想起了明月的话。 芊泽晃晃脑袋,心忖现在并非思考这事的时候,她得赶紧把明月的血液取出,解自己身上的魅咒。 想时,芊泽从怀里抽出事先预备的针管。她试探的刺进尸身的手腕,见血液还汩汩流动,不由得讶然:想不到,明月已死了这般久,魅生的血,却还如此活跃。如此,芊泽想起了落太妃,一个和明月一样的阴魅,居然用烈火炽烧三天三夜,才得以死去。 看来,魅生之血,的确诡异非凡。 针筒里,殷红逐渐布满,芊泽小心翼翼的把针头抽出,继而郑重的对明月的尸身说到:“谢谢你,明月。”他真是料事如神,知自己总有一天会心如死灰,欲要逃却。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予她希望,指明出路。 “谢谢。” 芊泽俯下身,像旧日里一样,轻轻拥过明月后,才缓缓合上水晶棺材的盖顶。旋即,她望了望自己手中的针管,有了这个,自己就能摆脱魅咒的束缚,远走高飞是吗?想时,芊泽心底竟没有一丝雀跃,反之,却怅然若失。 她赫然发现,自己心底,竟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芊泽轻声问自己,脑海里却适时的飘过男子忧伤的侧颊。尘土漫天飞舞,他悲伤的黑眸像是蒙上了永远挥之不去的哀愁,一丝一扣都令人疼彻心扉。 小手倏地的一紧。 芊泽又忆起祁澈人头落地的瞬间,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还犹然颊边。祁澈哀恸嘶喊的声音,像鬼魅一般缠绕在她耳畔,一个又一个夜晚。她无法原谅祁烨,因为祁澈到死都还在喊他……哥哥…… 芊泽深深闭眼,有行冰凉的清泪顺颊而下。她抹了抹,便睁开眼来,捋起袖襟,她从腰间把细长的腰带卸下,紧紧的绑住左臂,她一咬牙,把针头对向自己,欲下扎下。 蓦地,余光里,有一丝异动。 她骇然侧目,惊慌四望。 “谁?” 她暗自惊呼,不由自主的挪动起来。举目望去,一片白蒙蒙。一个一个的素衣蜡人岿然不动的立于水上。她们同一个动作,同一个表情,然,刚才的那一瞬她确确实实的捕捉到了她们之中的异样。仿佛这无数个假人当中,站着一个真人。 这个念头吓着了芊泽,她踉跄起身,瞠着双眼沿着那岸边走。但这一次,她什么古怪也瞧不出来,不由得思忖是否自己太过紧张,看错了?芊泽摇摇头,又坐了下身,再此尝试扎针。 眸底,针尖的锋芒,欲直刺入肉,与柔嫩的肤色,形成对比。两个格格不入的颜色,即将碰撞,却在交汇的瞬间,倏地一顿。 芊泽感到背脊一片恶寒,有股决然的杀气,攀爬上来。她听到些小的水声,仿佛有人轻轻掠过而来,那脚步声听促在自己身后,带着一缕漫不经心的寒意。 “芊泽,你真是令朕太失望了……” 终于,她仍旧听见了他,低沉惑魅的嗓音。祁烨一拂手,芊泽手中的针管便飞了出去,芊泽双手落空,只得颤抖的深深闭眼。 没有想到,还是被他抓住了。 这般千辛万苦,却仍徒劳无功,莫不是命中注定,她一辈子无法逃脱? 有温暖的大手,抚上她冰凉的小脸,祁烨逐渐走到她跟前,蹲下来眯眼凝望。 “你怎这般不小心,全身都湿透了。”他扯唇浅笑,眉宇间更显峻峭。芊泽默不作声,垂眸不敢直视。祁烨脱掉围在她脖颈间的狐领,揽她入怀:“真是太调皮了。” 这般舒缓的口气,却令人不寒而栗。芊泽机械的靠在他胸膛,只觉得他看似无害慵懒,却笑里藏刀。 他俯首轻吮她的唇瓣,又说:“唇也是凉了,这回又受寒了。”他笑意不减,仿若无事一般。他见芊泽只字不说,一时挑眉:“想不到你,竟只身走到了这。看来明月他没有错看你。” “我的小鸟,看似柔弱,羽翼却异常丰满呢。”他微凉的指尖,细心的拨开芊泽湿粘的额发。一张苍白的小脸,愈显孱弱。 “好在朕早有预料,否则真让你给逃了。不过,也是朕疏忽,这密室的设计者乃是明月,朕当初不知他为何费劲心思,葬在机关布满的秋陵。原是早就有言相告,为你铺路。”说时,他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芊泽面前。女子这才瞠目,不可置信的往回祁烨。 “美人计固然用得好,但朕也不马虎。” 那张被他踩在脚下的纸,他果真没有轻易放过。心思缜密至此,芊泽只叹自己的无知无能。 “这密室,机关算尽,没有这几个字,朕也进不来。明月他果真只想你一人寻的到他。他当真,这般在乎你?”他眸底阴兀浮生,忽明忽暗。 “可是芊泽,朕有言在先,朕嘱咐过你,你可还记得?”男子倏地低声说到,一双孤寂冷冽黑眸直勾勾的盯着芊泽。芊泽心惧,不自禁的后缩,却被男子拥的更紧。他俊庞靠着极尽,几乎与芊泽贴合,他薄唇开合:“朕说过,不要想离开朕。”他痛心疾首般蹙眉,“你怎能欺骗朕,欺骗的如此轻快,你想过朕会有多难受,多痛心吗?” 祁烨的胸膛里仿似凭生蹿出数团烈焰,烧得一颗心狂操到无法安宁。她为了逃脱自己,竟历经千重险阻,甚至不惜抱着丧命之忧。她就这么讨厌自己,这么想方设法的逃脱? 芊泽感到他眸中节节疯长的阴鸷,开始挣扎后退。 祁烨却禁锢的更为牢固:“朕哪里不好了,是朕对你太好,你便忤逆朕是吗?”他用力的捏住芊泽的下巴,芊泽吃疼的喊道:“你走开,你弄痛我了,好痛……” 祁烨面目狰狞,咬牙望了芊泽半晌,旋即松开手来,挑眉轻笑。 他表情转换过快,令芊泽更为恐惧。 “莫怕,朕不会对你怎么样了。”他抱她起身,轻柔如呵护稀世珍宝,但芊泽却一惊一乍,脸上毫无血色。 “朕只会疼你,你怎样对朕,朕都只疼你。”他摩挲她嫩白的肌肤,指尖在她唇间,游走。“但朕却不会姑息那些教唆你离开朕的人,那些人,朕一个都不想放过。”他语色里似有暗喻,芊泽大惊失色,当即便想到了上官柳莹。 她这才揪紧他袖襟,大呼:“你别这样,这都是我一个人想做的,跟他人无关!” 祁烨却反笑,嗤之以鼻:“你认为这样的话,朕能信?” “真的只是我,皇上,是我不对,都是我一个人想逃。”芊泽仓惶乱语,祁烨以手封住她的嘴说到:“芊泽,你别再惹朕生气了,朕恼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波澜不惊的恐吓芊泽,果真奏效。芊泽吓的噤若寒蝉,任由他抱紧自己,几个飞身掠过湖面,向出口急速奔去。他走之后许久,那层层蜡人林当中,才蓦然出列一位。 她亦是一袭白衣,和蜡人阵浑然一体。因为先前的屏息,她霍地粗重喘气,半晌才平复下来。还好她机警,并没有被皇帝识破,想时她展颜一笑,神色诡谲异常。她捡起地上被抛做一边的针管,放在眸前,一阵打量。 “终于,齐了……” “皇……皇上出来了!”有人惊呼,继而又以更高亢的嗓音欣喜道:“娘娘也出来,出来了!”众人闻声,一同跪地叩首,齐声道:“皇上,泽妃娘娘万福!” 单喜见芊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不仅抹了一把老汗。他上前躬身道:“老奴失责,令泽妃娘娘受惊了。”虽然单喜明显看出,是芊泽自己跳下阶梯去的,但他知道知道规矩,便把事情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当作自己失责。 芊泽目不偏视,只是躲在祁烨怀里,闷声不吭。刚才她出来时,发现祁烨走的竟是一条捷径密道,从密道的新旧程度来看,料想在他知晓自己伎俩的时候,就已命人暗中挖掘了。原来,自己不过是瓮中之鳖,早已没有出路。他只是等着时机,出手逮自己罢了。 祁烨瞅了一眼怀里的人儿,浅浅一笑,便抱她上车,同时吩咐道:“即是意外,朕就不再追究了,摆驾回宫吧。” “是!”单喜如释重负。 祁烨刚抱着芊泽走到车边,玉塞姑姑便慌忙上前接人,祁烨扫了一眼迎驾的奴婢,又在芊泽耳边轻咬:“小珺被你送走了,是吗?” 芊泽头撇过去,置若罔闻。 但祁烨却笑意更甚:“当真保证,她已被你送走了?” 芊泽这才蓦然回头,一双充满惊慌和愤怒的眸子,直直盯人。祁烨眯眼,畅快大笑,笑声中尽是得逞之势。芊泽痛苦颦眉,有觉胸口堵得甚慌。看来她,舍不得他,真是好傻。他早已不是自己所爱的那个男子,她又何苦念念不忘,舍不得呢? 有泪欲出,她却强行忍了回去。 寒冬腊月,心底也似冰天雪地,芊泽的胸间,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未完待续) 下药 两人对着满桌的佳肴,只是默然无语。从秋陵回来的隔日,皇帝便命御厨烧了这桌酒菜,只身与芊泽对酌。然,芊泽只是抿了几口酒,便垂眸缄默。祁烨也不说话,几杯酒下肚,已有些薄醺。他摩挲着酒杯,一副慵懒疏散的摸样。 “这酒浓醇,后劲十足,朕多喝了几杯,倒有些酣沉耳热了。”他放下青玉酒杯,五指拈起象牙筷,夹了一块菜,细心观摩:“这道菜叫烟熏撩肉,肉都是从活猪身上,一条条刮下来,立即烟熏的,滋味煞是好。” “芊泽可想试试?” 他抬高筷子,那块色泽油亮的肉片,倏地成为芊泽眸中的焦点。她一瞠目,胃中似有翻腾,便蓦然别过脸去。祁烨见罢,轻笑如叹息:“朕为了你,摆了满满一桌的佳肴,你却不吃。若是有一天,你为朕烧了一桌菜,朕定会全数吃下。” 他说时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自喃。芊泽秀眉微颦,悄然望了他一眼,祁烨却又恢复平日的意兴阑珊,说到:“你生朕的气了,是吗?” 芊泽睫翼微颤,小嘴嗫嚅:“小珺呢?” “你莫不是只关心她?” 祁烨蹙眉,眉宇间山雨欲来。芊泽静默片刻,只道:“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便是,小珺是无辜的,你已拔了她的舌,又何苦要逼死她?”她语态平稳,却充满愤慨。 祁烨放下筷子,说到:“不是朕逼死她,是你逼死她。” 微有咬牙切齿,祁烨一眯眼。 芊泽抬目,与之赫然对视,祁烨却说:“朕警告过你,一次又一次,可你不听。”他站起身,危险的逼近:“芊泽,你说朕该如何对你,朕又舍不得罚你,只能罚那些不知死活的奴才,你说对吗?” 他伸手,抚摸芊泽的脸颊。女子的瞳仁,紧张的望着他滑动的五指,轻声说:“你罚我吧,不要伤害他人。皇上,你犯的错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这样了……” “哈哈!” 祁烨听罢大笑:“朕错,朕哪里错了?”他抚在女子颊边的手一紧,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之对视:“朕不觉得朕错了,朕说过,朕导演的戏码,现在才刚刚开始。芊泽,朕会让你看到祁胤的万劫不复,等天下都覆灭了,还有谁来说朕,错了呢?” 芊泽心中忽的生出了绝望,她在他眸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恨意和决然。她寻不到一丝光明,能让她在黑暗中攀住。 “对了。” 祁烨倏地松开捏着芊泽的手,笑道:“朕还请了几位你的挚友前来一同用膳。”他说时,击掌邀人。寝殿的门被推开,上官柳莹缓缓迈过门槛,神色淡若清水,波澜不惊。只是她眉宇间,仍隐隐的聚着一丝惧意。 “柳莹!” 芊泽霍地要站起身,祁烨却按住她,说到:“你不是想小珺吗,朕知道你舍不得她,便让侍卫把她请了回来,好在她的马车还没过城门,否则找起来可要费番周折了。”他又一摇手,玉塞姑姑又把一袭青裙的小珺推了进来。 “如此,有良友相伴,你可会动筷?” 祁烨把象牙镶玉的筷子搁在芊泽跟前,眯眼浅笑。芊泽霎时瞪住他,咬牙切齿道:“祁烨!” 她怒了,她真的怒了。为什么要这样逼她,怎么会成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朕的皇后近来与你走的极近,朕问她,她说是为了不让你闷着,朕信了她。可她,却做了什么?”他反身向上官柳莹走来,抬起她的下巴,潭目凝望。 上官柳莹敛眸,不敢直视。 “她想把你从朕的身边,带走。”他有意识的用劲,上官柳莹疼的闷哼,却面不改色。“朕真是伤心啊……” “朕一伤心,就想杀人。上官家上上下下三百口待罪之人,朕一个一个的杀,能快活整整一年!哈哈!” 他扬手大笑,旋即松开上官柳莹,走向一旁的女子。他负手而立,巍然站在她跟前,小珺吓得双腿抖索。 “这个哑女,大胆过一次,朕饶过了她。可是朕却发现,你对她比对朕还好,朕着实妒忌。若是她死了,朕就不会这般苦恼了,是么?”他刚说完,小珺便霍然跪下,连连磕头。她无法发声,只得咿咿唔唔的哽咽求饶。 芊泽跑过来,护住她,向祁烨怒叱:“够了够了!” “她们已经够可怜了,不要再这样了!” 芊泽双目斥红,决然咆哮:“祁烨你是个疯子,疯子!你杀人不眨眼,亲弟弟你杀,亲生孩子你也杀,就连无怨无仇的人你亦不饶过!你一人的恨,却要千千万万的人为你陪葬!” 芊泽忍了太久,她心如死灰,每日每夜都备受煎熬。祁澈死时的霎那,一遍一遍周而复始的出现在她脑海,成为梦魇。 然,可笑的是,她却时常禁不住的回想当初,回想和祁烨在屋顶的每分每刻。那些画面,与如今的他,形成强烈对比,让她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她甚至会可笑的奢望,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特别是在他温柔对她的刹那,在他独自黯然神伤的刹那。因为,那时她总能捕捉住哪怕一秒曾经的他。她是这般贪婪这个瞬间,她想疯了那个住在他心里男子,所以她始终都不能释怀。 她想那个他回来。 可她真的力不从心…… 挣也挣不脱,逃也逃不离,而他亦愈走愈远。 “我不逃了,我不逃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你别再伤害无辜的人了,祁烨,我陪你,我陪你。你是要去地狱,那我也同你一起去,我同你一起万劫不复!”什么自由,什么解脱。以为逃离了他,就会解脱,然,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是想万劫不复,那她陪他,陪他! 芊泽霍地收声,瞪着猩红的眼望着祁烨。祁烨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恸。旋即,他尖锐的笑了起来,声声刺耳。他蹲下身,双手扶住芊泽的脑袋,他森冷笑道:“不错,朕等的就是这句话。” “朕是要去地狱,朕没有谁陪了,朕只能拉上你……” 他说时,表情阴兀之极,只是那眸底,却涂着一层名为绝望的颜色。 那日之后,芊泽彻底的断了逃离的念头。她终日恍恍惚惚的过,对事充耳不闻,她绝望的神情,让每一个靠近的人,都心生悲怜。然,一件令其恐怖至极的事,却突兀的发生了。 这日她用膳时,刚拈一勺热汤入嘴,便突觉胃中翻滚恶心。 “呕……” 她倏地放下汤勺,按着此起彼伏的胸,一阵难受。她先是以为自己长时间厌食,生了胃病,但连日如此,她便开始有了另一番作想。 莫不是,莫不是…… 脑中闪过电光火石,芊泽不可置信的望着镜中的自己。小珺为她挽发髻,突感她的古怪,便露出疑惑之色。她躬下身,以目光询问怎么了,芊泽却说:“没什么,没什么……”她心中无底,分外慌乱,于是匆匆起身,以自己不适之由吩咐小珺下去了。 她小手下移,摸在自己平坦的腹部。芊泽终日浑浑噩噩的过,没有去注意例假。如今,身体不适了,才想起自己已有两个多月,未来例假。她心中猝然一惊,想起皇帝对待皇后娘娘的一幕。如果她当真怀孕了,他会不会像对皇后一般,扼杀自己的孩子? 怎么办,怎么办? 芊泽捂紧小腹,惊慌失措的蜷缩起来。 “终有一日他会知道的,那时若是他不要孩子……”她该怎么办?她怎忍心扼杀小小无辜的生命? 此时,窗外似有动静。芊泽吓了一跳,旋即走来开窗眺望,上官柳莹站在院子里,葱指摆在嘴唇上,嘘了一声。芊泽悄然点头,顺着窗沿,攀爬下来。 两人数日未见,甚是忧心。芊泽记挂上官柳莹的情况,上官柳莹也担心芊泽想不开,会做出出人意料之举。还好,两人都是平安无事,她们这才放心下来。 “芊泽,真的决定,不走了?” 上官柳莹试探一问,柳眉微蹙,露出疼惜的神色。芊泽垂眸,不可置否,上官柳莹却又说:“下个月,皇上就要诏书,废除我的皇后之位了。这我并不在乎,只是担心上官家三百口人的性命。芊泽,我不是你,若我是你,一定会远走高飞。” 她摇摇头,目光哀恸之极。 “只可惜,我牵绊太多……” 上官柳莹喟然一叹,眸中似有水光。“其实皇上不杀我和上官家的人,只是为了图个乐子。爹爹死了,他仍心存怨恨,要折磨他的家人。毕竟,爹爹曾进谏先皇,要处死落太妃。这仇,他终究是搁不下。”上官柳莹愈说,神色愈显苍凉。 “以前,我还可借着皇后之名,为你铺路。现在,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了,芊泽,对不起。”她拥过芊泽,潸然泪下。芊泽清眸微瞠,听了上官柳莹一席话,只觉得心口麻木的伤痂又裂了开。 “对了,芊泽。” 上官柳莹倏地推开芊泽,焦急道:“羽妃她跑了!” “跑了?” 芊泽大惊,想起洛羽晴的事来。上官柳莹又说:“那日去秋陵之日,她就跑了。她甚是狡猾,骗得我安排的侍卫,险些丢了性命。不知,她有没有进的秋陵,取得婪妃的阴魅之血。”她忧心忡忡的说到,芊泽却一阵怔忡,轻喃:“莫不是她?” 那个撕心裂肺的呼喊,烧死在秋陵里的女子…… 难道是洛羽晴? 难道她死了…… 芊泽觉得脑袋一空。 “谁?” 上官柳莹疑惑一问。芊泽抬目,把那日秋陵之内的事据实说来,上官柳莹大诧,说到:“芊泽,难道羽妃她为取婪妃之血,随你入秋陵,却反被烧死了?”上官柳莹不可置信的重复:“原是烧死了,难怪到处找也找不到,我还担心她会再次对你不利呢……” 上官柳莹拍拍胸脯,惊魂未定的又说:“这羽妃本就罪该万死,芊泽,你也不必为她伤心。” “不过……” 上官柳莹一挑眉,又说:“你对她的情意我是知道的。她一死,这皇宫大院里,你能留恋的东西,又少了一样。芊泽,你待在这儿,可真是一种煎熬啊……”她又悲戚说来,芊泽心中隐隐作痛。 死了,死了? 那是羽晴,真的是羽晴? 可是,那声音真的是羽晴的吗?仿似有些像,却又不尽然。而且,她怎么会知道如何进秋陵的,难道她事先便知皇上挖的密道所在地?芊泽的脑中一片混沌,分不清楚孰是孰非。 然,记忆里却突地翻出那日秋陵里,嫩黄衣衫的女子,轻嗯的一幕。芊泽苦思冥想良久,那飘渺如烟的声音,纠结在耳畔,反复回放。倏地,她瞠眼,轻问道:“幼季去哪了?” 上官柳莹一顿。 “她近日里抱恙,我让她在宫里歇着。她要是见到你现在这般憔悴的模样,急的泪都会止不住的嚎哭,我哪敢带来。”上官柳莹轻描淡写的说,芊泽望着她,有一秒的踌躇和迟疑。上官柳莹瞟了她一眼,转而问:“对了,你近来身子如何?” 语出,芊泽霎时想起了孩子的事。 她蓦地落泪,吓着了上官柳莹。 “你怎么了?” 芊泽半晌不语,上官柳莹连连追问,芊泽才伸手覆盖住自己的腹部,微弱的说:“孩子,我可能有孩子了……” 上官柳莹先是一顿,继而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的又问:“此话当真?” “大抵是真的,我近日来胃口不好,又吐,月事也两个月未来了。”芊泽双唇蠕动,一字一句都凿在上官柳莹耳畔。上官柳莹忙不迭拉过芊泽,低声说:“你会告诉他吗?” “如何说?” 芊泽悲痛的望了一眼上官柳莹,女子点头,嗤笑道:“是啊,怎能告诉他。” “怎么办,柳莹,我怎么办,我不想孩子有事。我什么念想都没了,孩子不能没有啊……”她泪如泉涌,上官柳莹沉默半晌,继而按扶住芊泽双肩,说到:“芊泽,你还是得逃。” 芊泽一懵。 “皇上他定不会要你腹中的孩子,失去孩子的痛,我已经承受过一次了,不能让你再经历。所以,芊泽你得逃,即便不是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你腹中的胎儿。”上官柳莹据理说来,芊泽心中翻江倒海。 “可是,我身中魅咒,逃的到哪里去?” 上官柳莹又是一番思忖,她颦眉踱步,突地灵机一动说到:“芊泽,我有一计。” “什么?” “我娘也是学医的,爹爹曾经病时,娘医治过他,才结此良缘。我娘手里有一种药,无色无味,能令人昏厥半月,但却性命无忧。你若骗得皇上喝下此药,乘我还是皇后之时,使权送你出宫。我们再去秋陵,二次取血,解去魅咒。等到他醒来时,你已远走高飞,就不怕孩子会出事了。” 上官柳莹娓娓说来,芊泽却听的心悸。 “给他……下药?” 她从来都不曾骗人,如今却要她,下药给他? 上官柳莹见她犹豫,又推波助澜道:“芊泽,你得想到,你不逃,孩子就没命了。你可知这失去孩子的痛,能让一个母亲生不如死。芊泽,你一个人尚不要紧,可孩子怎么办,孩子是无辜的啊!”上官柳莹的每句每字,都入利刃般直刺心底。芊泽的脑海里闪过祁烨的一颦一笑,她竟在此刻,仍是有些舍不得。 可是,孩子…… 孩子不能没了…… “好……我试试。” 芊泽一闭眼,终是说到。(未完待续) 真相一 腊月里,终是下了雪。 窗棂微泛白光,天地间静谧无声,空闻落雪轻盈。窗前搁了一桌清淡小菜,色泽素雅,虽不是什么饕餮大餐,却看着温暖人心。桌前热了一壶温酒,那青瓷壶釉色出众,内敛而隽永。女子伸出纤细的玉手,提壶斟酒。热气从杯间升腾而出,袅绕的环绕在杯沿。 芊泽不说话,只是把酒递给了对桌的人。 那人一顿,接下酒来,莞尔一笑。 “本是说笑,哪知你当真为朕烧了一桌酒菜,朕受宠若惊。”祁烨未有先饮那递来的酒,只把它搁在手下。芊泽缓缓低头,弧度优美的下颚轮廓晕光,祁烨看着她,突觉恍若隔世。 他于是拈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隔入口中。那菜香滑可口,入口即化,祁烨不禁赞道:“原来你的手艺,这般出众,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好。”他缓缓说来,也不知是否说笑。 芊泽抬眼,双目弯做新月摸样。 她浅浅的笑,说到:“我的手艺不是最好,哥哥的手艺才真是出神入化。小时候家里穷,我闹着要吃肉,哥哥哪里买的起肉,于是他就变着法子把素菜做出肉味,哄骗我吃。” 很久没有听芊泽这样说话,祁烨一愣。 “那个时候,我觉得,全世界最好吃的菜,就是哥哥给我做的。” 芊泽像沉溺入回忆,边拈菜,边兀自说来:“于是,无论以后我在外面有幸吃到,多少山珍海味,都会和人家说,我哥哥做的菜,才是绝世无双。”她把菜放入口中,满足的咀嚼,然后咽了下去。 “你可是想他了?” 芊泽不置可否,想起自己不知不觉言多了,便只是一味的吃菜。 祁烨却释然笑道:“原来这做菜,也是有心意的。” 他于是又多夹了几道菜,通通搁入碗里,一道也不落下,愈累愈高。芊泽有些吃惊,望着他尽数将这些菜,静静的吃完,一时间心里像被柔韧之刀,挖开伤痂一般,疼痛难当。 “芊泽。” 他吃下最后一口菜,旋即搁筷启声。 芊泽不语,只是以平静的目光相对。此刻的祁烨,有种说不出的沉静。 “我喜欢听你说,你的事。” 他轻轻说来,这一刻他俊邪的脸庞里,又重归一丝昔日的淡然。“每当你说你小时候的事,你哥哥的事,你娘亲的事,我都觉得自己被带到很远的地方,一个安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你说这些话时,总是不经意的笑。只是这淡淡的笑意,却让我怎生羡慕。” 他停顿一拍,却未有去看芊泽。 “这笑,一度让我忘记了,现实。” 他把‘现实’二字咬得微重,说时,右侧的窗户正被风拂开。那木窗如洗,皑皑白雪上,稀稀疏疏的露出几朵红艳的梅花。风一嘘,那散雪簌簌落下,满目娇烈嫣红,傲雪独立。那枝桠上的花盏遗世独立,带着清冽的寒香,随风旋起。 蓦然,这漫天漫地,似乎都是梅花。而恰巧有一片梅瓣,孤零零的落在他眉宇之间,祁烨拨了一拨,说到:“那时,我便在想。” 男子轻声说来,如同耳语。 “芊泽,你好温暖。” 心猝然一紧,芊泽清眸微瞠,目光纠结一般锁在男子微悲的俊庞上。他笑的那样淡,眉宇晕在阳光下,不尽真切。 “你曾说过,每当你觉得痛苦,觉得连上天都摒弃了自己时,就会伸出手来,一个一个把自己仅存的东西,数给自己听。”他把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远方,但神色里却没有焦点。 芊泽屏气,静静聆听,而与此同时,她感觉心中某处开始斑驳剥落,一点一点的沁疼。 “可是,芊泽。” 祁烨伸出自己的手,把那纤长的五指,微微撒开。 “我也想要数一数……” 他出神的望着自己的手,俊眉紧蹙,牢牢纠结在一起。 “可我绞尽脑汁,却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掰下一根手指……” 我竟一个,也数不出来…… 绣拳不自禁的握紧,芊泽感觉有什么在胸口,生生堵住,憋的她透不过气来。 此时,祁烨才端起那酒杯,兀自放在嘴边轻啄了一口。 “若能一醉方休,醉死了,也当好。”他一饮而尽,仰面轻顿,继而搁下那酒杯,痴痴的望向芊泽。芊泽此刻已是呆若木鸡,一双清澄的眸子,充满悲戚与讶异。 祁烨眯眼,那杯酒在肚里灼烧。他以为这酒浓醇刚烈,自己有些醉意,他望着对面芊泽娇弱稀薄身影,一时以为自己身处梦境。 他梦见过她很多次,每一次她都是和他坐在屋顶。 一切都不曾发生。 她说:“要不要一起飞。” 他欣喜若狂的点头,搭上她的手。她带他远走高飞,飞到一个没有仇恨的地方,那里种满了无数在月光下荧蓝色的芊泽花。他与她落定在花丛,他才鼓起勇气,牵起她的手说,和她说:“芊泽。” 男子已有些摇摇晃晃,芊泽瞠目惊视。 “我……” 薄唇轻启,女子的瞳仁微颤,一颗硕大的泪正涌了上来。 “我爱……” “嘭……” 祁烨没有说完这最后一个字,他蓦然倒地,嘴形还是微张,却已发不出任何一丝声响。黑发如丝绸,翩翩飞舞滑落,那长近乎绝美的脸,在纷飞的梅花瓣中,忽隐忽现。 他含笑,却蓦地阖眼。 恰时,芊泽的那颗泪,正兀自顺颊而下。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芊泽眼见祁烨的身体,像被放慢了数千倍,翩然滑落。她猝然站起,疾步走了过去,低喃:“怎……” “怎么回事?” 此刻的祁烨已是不省人事,他仿若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芊泽仓皇失措的拿起那白玉酒杯,颤颤巍巍的自问:“怎么会晕了,我明明……” 没有下药! 她千真万确,没有下药。这桌酒烧好之初,上官柳莹正跑来见她,两人约在倾泽宫的一条隐蔽长廊里。她把一小瓶的药水小心翼翼的递给芊泽,嘱咐她下药后,切莫过于慌乱,露出马脚。 “皇上他心思缜密,又机警的很,一丝异常也不会放过。所以芊泽,你只有一次机会,切忌不要慌张,让他瞧出端倪。”上官柳莹郑重嘱咐,又边把那药瓶塞给芊泽。芊泽稍有踟蹰的接过药瓶,目光瞬也不瞬的望着它。 色泽如清水,看出一丝不妥。 它能令人半月晕厥,却性命无忧? 上官柳莹见芊泽盯着药瓶看,又不禁补充:“放心,这药不会致人于死地,芊泽,你万事要小心。此次非同小可,你要记住,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生是死,就单凭你这一举。” 说到孩子,芊泽便蓦然扬目,怯弱的望着上官柳莹。上官柳莹按扶她双肩,颔首鼓励:“有什么事,我也帮你顶着。” “嗯。” 芊泽敛眉,神色凝重非凡。 上官柳莹笑道:“他就要下朝来了,你速去做准备,我先行会坤夕宫,等你好消息。”上官柳莹松开芊泽,兀自转身。走时,仍不忘与回视芊泽一眼,以示鼓励。 芊泽望着遥遥而去的上官柳莹,心中百感交集。 人走远了,她才转过身来,往寝殿内去。 她走的极慢,步速如同她的脑子一般,挣扎纠结。她握着手里的瓶子,时松时紧,充满挣扎。 蓦地,她一停步,顿了一顿,便把瓶子一鼓作气抛在一旁密密的草丛当中。她神色复杂了望了一眼,继而决然离去。走时,她抚摸着自己的肚腩,低声自喃:“孩子,妈妈只能孤注一掷,若保不得你,妈妈也同一道去。” “对不起……” 她潸然泪下,有柔柔的轻抚。 “妈妈,不会骗人……” 她吸了吸鼻子。 “妈妈,舍不得他……” 芊泽从臆想中折回,她本想借此机会,求他把孩子留给她。她从今以后有了孩子,定会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哪也不去,什么念想也不做。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没有下药,他却晕了。 芊泽跪在祁烨的身体旁边,瞠着一双不知所措的眸子,仓惶无助。 此时,有人击掌入内。 掌声漫不经心,却诡谲异常。 芊泽转过脸来,眼见那白衣女子,缓缓信步而来。她玉手双击,掌间发出轻快而得意的声响。她红艳艳的朱唇,如凝血,微微张合:“芊泽,你真是令我失望。” 上官柳莹挑眉轻笑,旋即从怀里拿出那瓶被芊泽抛却的药水。 “你怎能把我给你,这般重要的东西,随意乱扔?”上官柳莹轻晃药瓶,芊泽瞳孔一缩,直勾勾的望着那瓶子。而与此同时,她震惊的对上上官柳莹复杂的美眸,一时如遭雷击。 “你……” 上官柳莹盈盈一笑,声色尖锐:“芊泽,你太善良了,善良到让我觉得恶心。”她想地上的女子,径直走来:“这男人,都这般对你了,你还舍不得离开他,真是下贱。” 芊泽看着判若两人的上官柳莹,一时语塞:“柳莹你……” “柳莹是你叫的吗?区区一个边国贱奴!” 她倏地一横黛眉,恶言相向:“你知道我为了你的善良,你的优柔寡断,多费了多少周折?还好我知晓,你根本靠不住,事先在酒杯里涂了药水,否则我怎能得手?” 她说时,又霎时嫣然一笑:“不过还是得多谢你,不是你,谁也喂不下他这杯酒,哈哈!”她双臂一展鬼声鬼气的笑。 芊泽脑见闪过电光火石,她瞅了一眼身下,面色逐渐发青的祁烨,惊慌道:“这,这不是迷药?” “当然不是。” 芊泽大惊失色,站起身,颤颤巍巍的问:“这是什么?” 上官柳莹不语,只是孤傲的望着芊泽。她蓦然一笑,嗤之以鼻道:“有时候,我真是觉得你可怜。” “什么意思……” 芊泽的心倏然空了一块,一种近乎绝望的不安,凶猛袭来。 “和你解释,又要多费我口舌。我让你看一看,你便一目了然。”说时,上官柳莹兀自把发髻解开,让如乌云般的青丝,一泻而下。芊泽不明所以,却眼见着她一步步的重新挽起一个发髻。 那发髻垂束,清丽自然。上官柳莹又恰时背过身去,缓缓的行了几步。 芊泽霎时瞠目,身子忽地不动了。 “原……原来竟是你……”她不可置信的伸出手来,指着上官柳莹的背影。这垂束的发髻是洛羽晴时常扎的。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子,自然不喜那些繁琐麻烦的古代发式。宫里头,尚会这样梳的人,唯有她一人。 那夜,她见着此发髻,以为就是洛羽晴。 然,却不曾想过与洛羽晴有着相似体型的上官柳莹竟会冒充她! “同样是白衣,我只是换了个发髻,就能轻而易举的骗着你。” 上官柳莹毫无顾及,如今她已得手,自然全数摊开明说。芊泽惊的倒退一步,又嗫嚅道:“莫不是,一直都是你从中作梗?”芊泽霎时想起,上官柳莹所说的红懿鱼,它利用自己的外表,迷惑它们,让它们以为自己是同类,引君入瓮,借刀杀人…… 原来,想借刀杀人的,竟是她! “哈哈!” 上官柳莹甩袖一笑,又道:“你现在顿悟,不嫌太晚?” 她笑吟吟的凝视芊泽,见她面色一丝一丝的煞白,心中大快:“不错,一直以来都是我。那时引你去,只是单纯的想要借刀杀人,却不料你未死,不过好在你没死,不然,我后面的计谋便无法施展。你定不会想到,从头到尾,都是我。引你去明月血祭的是我,撕去你《魅生之卷》的是我。在秋陵里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是我,从来都是我。” 芊泽瞳仁剧烈颤动,绣拳紧攥,又问:“那羽晴呢,小苑呢?小苑怎么会对我说那些,她拼死保护我,莫不都是假的……” “有谁说过,死人就一定说实话了么?”上官柳莹狐媚一笑,掩嘴一嗤:“小苑她不过是个区区奴才,她家里十几口人的性命,都在我这里。你说,她听谁的?” 芊泽听罢,挤了挤眉眼,咬牙道:“你好狠毒。” “哈哈,狠毒。对,芊泽,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是善良的。我真是厌恶透了你的善良,我本以为我百般陷害洛羽晴,你总会有一天,为我除去了这眼中钉。毕竟,她比你先一步起疑心,光是怀疑小苑,便已经想到我这来了。可你呢,偏是不愿意她死,那么好吧,我也正好拿她做掩护。”上官柳莹翘眉,语色轻佻。 “这么说,羽晴她从来都没想过害我。小苑给我的魅生之卷残纸,她的书信,还有那张控制魅生的纸团,都不是她的?” 上官柳莹拂袖,蔑视道:“你也不算太笨,也还一点即通。” 芊泽不可思议的望着上官柳莹,心存极大的恐惧:“你究竟算了多久,你竟藏的这么深,太可怕了……” “算了多久?”上官柳莹轻笑:“从我靠近你的第一天,我就在算计。我一边要蒙蔽你,又要防着皇帝对我的疑心,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处处为你着想的洛羽晴。你知道,小苑在她的房里,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 “整整一叠图纸,全部都是计谋如何带着你,逃出皇宫去的计划。那计划天衣无缝,从逃出城门,到车辆马匹的更换,和一路隐蔽的停憩点,直至最终目的地,她都规划好了。就等带着你走了。”上官柳莹娓娓说来,每一句每一个字眼都像是最尖锐的利刃,剜去她心头血肉层层。 泪,不知不觉的涌出。 上官柳莹又说:“还好,小苑及时发现了,她告诉了我。我将计就计,把撕去的一页《魅生之卷》写上诅咒你的符语,每个字,都是模仿洛羽晴的,你自是猜不出。” “我又命小苑,对你语言蛊惑,只要你对洛羽晴产生了戒心,我乘虚而入,你怎生不会依靠温纯善良的我呢?”上官柳莹笑意更甚,她踱步,绕着芊泽缓缓而走。芊泽杵在原地,怔忡而听。 “后我又推波助澜,修书让幼季送给小苑,让她骗你洛羽晴前来约会于你。后我设下箭阵,又让小苑以死做苦肉计,经历这种种,我信你也不可能再对洛羽晴心忖侥幸。那日,我与你在她寝殿内争执,三人持刀,用力者,其实是我……”上官柳莹据实说来,芊泽听着,越想心越凉。 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直到你与皇帝缠绵七夜之后,我料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你心灰意冷,定是对付皇帝最佳利器,你越排斥他,越恨他,便终有一日会想逃走。你身中魅咒,不取阴魅之血,是无法逃脱了,我自是唆使你去秋陵取血。但期间,你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险些让我前功尽弃,不过,天助我也,我终是取到了那阴魅的血!”上官柳莹越说越激动,她有咬牙切齿道:“你可知,当我看见你把秋陵密室的秘诀,写给我时,我是怎生兴奋!” “四种血中,最难得到的,就是阴魅血,我费尽心思都无法一人独闯秋陵。皇上为了你,挖了密道,我从密道而入,顶多只能到最后一层。然,那星罗密布的冰层,我实在不会解,若不是早早在那等候,尾随你而入,我哪里的得到?”上官柳莹凑近美目,神色狰狞。 芊泽这才顿悟,轻说:“那时,躲在蜡人群中的人,竟是你……” “不错。” 上官柳莹颔首:“我是白衣,你自是发现不了,况且那里甚大,你更是不会注意。我推掉一个白衣蜡人,那些黑衣蜡人自是分不清孰真孰假,自是不会追杀我。” “那幼季呢,那烧死的女子,可是幼季?”芊泽又问。上官柳莹面色倏然一暗,呲牙道:“是啊,我的幼季……我本和她一同藏于蜡人当中,但我见你临近棺材却迟迟不跪,便知另有蹊跷。如果有机关,你就得死,你死了,谁来骗皇上喝下我的药?所以,为了你,竟让从小陪着我的幼季,替你去死!” 她愈发激动,推搡一步芊泽。芊泽连退数步,却道:“你怎,如此残忍……” “要怪就怪婪妃那个妖人,‘三跪九叩’之言,定是为了防有人暗中算计你,骗得秘诀的!” 芊泽这才恍然大悟,原是明月担心自己心思单纯,被人骗去秘诀。他曾与自己说过‘不跪’之言,料想自己定不会中招。只可惜,上官柳莹谋算太深,防不胜防。 “可是,如今好了……一切都好了,我千算万算,总算没有白费。魅生,这个魅生,是我的了……”上官柳莹兀自走向祁烨,贪婪的望着他。 芊泽惊诧,想起来那四血,她问道:“四血的最后一血,可是你故意撕去的?” “对。” 上官柳莹搂起祁烨的,放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她痴痴望着他,玉手拈起他黑色鬓发,缠缠绕绕在指尖。随又一指拂上他俊庞,沿着他俊削的轮廓,轻画。 “如不撕去,你定会怀疑到我身上来……”她蓦然抬眼,对上芊泽惊恐的眸子,嘴畔邪媚勾起:“那第四种血,自是百日胎儿的血……” “百日……胎儿?”芊泽反复自喃。 上官柳莹却补充:“不错,是魅生的百日胎儿。魅生在腹中百日时,血液成型,比出生后的魅生更具力量。此刻,拿出他来,他的血就是这第四种血。所以……”上官柳莹摸着自己的肚子,笑说:“一个本就该死的孩子,只因死在皇上手上,就让你愤恨愈深,我一举两得,你怎生会知道?”她说罢,霍地大笑。 芊泽完全发怵,只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原来,最狠毒莫过这样的女子,为了控制魅生,连自己腹中的胎儿,都不屑一顾。 她耳畔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芊泽顿见上官柳莹兀自抱着昏迷中的祁烨,便倏地上前,欲要推开她。 上官柳莹却像发了狂的猛兽一般,见她靠近自己,抢夺祁烨,便恶狠狠的推她回去。 芊泽跌在地上,疼的闷哼。 “不要靠近他,他是我的!” 上官柳莹咆哮。 芊泽一顿,定神望着瞠着猩红双目的上官柳莹,嘴唇颤动:“你……” “他是我的,我的……我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天……”她低首,以脸贴住祁烨的侧颊,无比亲昵的摩挲。 “我的……”(未完待续) 真相二 芊泽望着这般痴迷狂癫上官柳莹,心中骤然醒悟,说到:“你做的这一切,莫不都是因为……”她未敢说下去,只觉惊悸万分。上官柳莹听罢,吃吃的笑,扬起娇美的小脸笃定道:“不错,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 芊泽顿时脚软无力,又问:“可你曾是明夏将军的未婚妻,你不是一直心系明夏将军,不愿入宫吗?”宫里的人,都知这上官皇后,对皇帝不冷不淡。也亦知她与祁明夏本有上好姻缘,只是被皇帝棒打鸳鸯,抢娶入宫了。 人人皆知的事情,难道也是假的? “呵呵。” 上官柳莹讥讽的低笑。 “不错,每个人都知我爱祁明夏,娘亲如此,爹爹如此,就连幼季都不曾怀疑。”她美眸轻眯,开始怅然回忆:“可是,谁又知道,我心里究竟怎想?” “那一年,我才九岁,第一次入宫觐见柔太妃。她是景王爷祁澈的母妃,亦是我爹爹的表妹。在那里,我同时见着了祁澈,明夏,还有如今的皇上,祁烨。”她樱唇轻抿,目光善睐,忆起往事时,眸底竟炯然生辉。 “三人当中,我一眼就见着了他。” 她语气顿挫,目光下敛,情意满满的瞅向祁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见着他的第一眼,我原以为天下长的好看的男子,不过尔尔。却未曾想过,有的男子,天生就有一张蛊惑人心,摄人魂魄的脸。” 说到此处,她又蓦然轻笑:“那时我就暗自觉得,他不是人,是妖。” “因为是妖,所以你看过一眼,一生一世都为要之沉沦。” 最后一句,已是暗波汹涌。但微微激动过后,上官柳莹又恢复平静,继续说来:“爹爹把我一一介绍给他们,我乖恬裣衽施礼,柔太妃见我蕙质兰心,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琴棋书画皆通,不由得开起了玩笑,说要把我许给三人之一。她招我在膝下,笑吟吟的问我,想要嫁给谁。” 上官柳莹顿了顿,玉指轻抚身下男子的脸庞,目光一阵眩迷。 “我羞怯低头,却偷偷的去瞥他。” 葱指白皙如玉,滑过他的发际,但倏地,那指节却一顿。 “可他,却只是漠然而讥讽的瞟了我一眼。”她声如细丝,说着极轻:“那眼神,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一针见血,洞穿了我的心思。” “所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甘。” 上官柳莹一挤眉眼,目光阴鸷。 “我蓦地就把目光移走,望向祁明夏,然后娇滴滴的伸出手来,指了指明夏。众人哄然大笑,爹爹也揶揄我,说我小小年纪就会挑夫婿了,我扑到柔太妃怀里,脸红的像个柿子。”她娓娓说来,最后一句却是关键:“所以,我把所有人,都骗了。等到我再偷偷望向祁烨时,他的脸上稍稍闪过了讶异。” 上官柳莹得意一笑:“他讶异中有一丝兴致,他本以为我定会选他的。结果,他落空了。” “我本就心高气傲,断不会受一丝鄙夷与委屈。所以,之后我都故意表现的,似乎对明夏情有独钟。爹爹很高兴,他中意明夏许久,也望我能嫁给他。所以,过了两年,他就与端睿王定了亲。” 上官柳莹波澜不兴的说来,眉眼中却充满不屑:“明夏固然是好。只是他再好,也比不上能令人神魂颠倒,趋之若鹜的祁烨。他天生就是男人中最好的,而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的起我。” 芊泽听到此处,脚上如被死死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从未想过,只消这短短数句,就把曾经那个心中,淡定自若,出尘不染的女子形象,全然推翻打破。原来,最清高的上官柳莹竟是最低俗,最看不起人的。 “当我听说,自己要嫁给明夏后,心灰意冷了许久。我暗自也发誓,如果当真要让我嫁给他,宁死我也是不从的。只是事已至此,我亦不能和爹爹明说,丢自己的脸。然而,那年的莲灯宴上,事情居然全变了……” 上官柳莹美眸一瞠,瞳仁颤动:“他说要我做他的皇后……” “哈哈!” 上官柳莹酣笑淋漓,声声诡谲而尖锐。 “你可知,我俯身下拜接旨的时候,心中的狂喜!我拼命的屏气,身体激动的颤抖,我一辈子从未这般欣喜过!”上官柳莹笑到最后,竟是五官扭曲。 “可是……” 她笑久了,又再一次平复下来,软声软语的继续道来:“可是,我不傻。” 芊泽猝然一惊。 “我知晓,皇上他不是真心喜欢我的。他这样的男人,注定没有心。可是要套牢他的宠爱,一味的妩媚顺贴,乃是蠢人之举。你越是对他上心的紧,他越是厌恶鄙视你。”上官柳莹眸间,水波一转,顾盼生辉。 朱唇殷红,她说时,又嘤嘤轻笑。 “洞房花烛夜,我下药给他,又持刀相向,那不过都是伪装。我要告诉他,我不爱他,然后激起他的征服欲。本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好的,可为什么中途……”她说着说着,竟脸色愈发阴沉。 “为什么……” 上官柳莹霍地一伸手臂,径直指向芊泽。 “为什么有你出现!” 芊泽望着她充血赤红的双目,一时无言以对。 “你有什么特别,有什么好?”仿似说着了上官柳莹最为不解的事,她全身不可遏止的颤抖,笑着讥讽:“论长相,论家世,论聪慧,你样样不如我。更何况,你只是个一文不值的卑贱奴婢,你下贱的跟地上的蚂蚁,无有二致,他凭什么看上你!”说到此处,上官柳莹鼻中一哼,嗤之以鼻。 “你……” 芊泽气竭,瞠目与之对视。 上官柳莹见她直视,蓦然呵斥:“莫要这般看我,你不配与我对视。” “是烨他一时鬼迷心窍,他才不会对你一生一世的好。他不属于任何人,除了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我从九岁起,见他第一眼,就在盘算怎么得到他!你凭什么途中插出,抢走他?呸!”上官柳莹当真唾弃一口,恶狠狠的瞪向芊泽。 “呵哈哈!” 就在芊泽怔忡之时,她又霍地大笑起来。 “不过,没有关系了。”她搂起怀里的男子,贪婪的望着他:“我终是得到了他,等到半旬他苏醒过来时,他再也不会对任何其他的女人好了。芊泽,到了那时,你就会看见,当初他是怎般爱你的,那时,他就会百倍来爱我。” 黛眉挑动,上官柳莹得逞的眄睨。 “不!” 芊泽听罢,望了一眼在昏迷中,浑然无害的祁烨。他想起了他先前,那般凄美惆怅的笑意,想起了他与自己的点点滴滴。他倏地扑了过去,欲把他从上官柳莹怀里,拽出。 哪知,上官柳莹已是一头濒临癫狂的母豹。一有人靠近他祁烨,便疯了般呲牙咧嘴的撕咬搏斗。芊泽与其斗成一团,只喊道:“你放开他,放开他!” “哈哈,哈哈!” 上官柳莹只是笑,一个俯身,扑在芊泽身上,掐住她的脖子。 “我真想,就这样弄死你。但我觉得不畅快,我要你半月之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如何疼爱我。而你,就任凭那魅咒毒发,活活被折磨死!哈哈!”她十指紧扣,芊泽憋红了脸,喘不过气来。 她蓦地小手下摸,在慌乱中抓中了她腰间一直都佩戴的刀饰。 一扬,猛的刺划过来。上官柳莹却极为眼尖,杏眸一瞠,倏地松手后闪。 可刀锋仍旧划破了她莹白细嫩的脸,血红的一道,煞是醒目。芊泽当即后退,持刀相向,不时又开始喊人:“来人,来人!” 上官柳莹轻哼一声,任由芊泽撕破喉咙般嘶喊。她缓缓的执袖拭血,站了起身。女子不似先前的癫狂,这一刀令其的恨绝收拢内敛,从容不迫的走向芊泽。 “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 上官柳莹高傲抬头。 “我怎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芊泽,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能知道魅生之事,为什么又明白,那夜婪妃的血祭。”说时,上官柳莹又一顿,扬眉:“哦,不,应该叫他……” “明月。” 芊泽一震,脸色煞白。 “为什么皇帝总不怀疑我,为什么秋陵的密道,我能暗自知晓?这么多为什么,芊泽,你难道就不好好想想?”上官柳莹气息诡异,绝美的脸上,尽是高深莫测之色。 “有人……”芊泽瞳仁颤抖,不可置信的缓缓把目光移向地上的祁烨。“出卖他……” “哈哈!” 上官柳莹耸肩大笑:“不错!” 说罢,她拍拍手,一男子手持血红的长剑,缓缓入内。步声铿锵,敲在青石砖上,如利凿般一下一下的直刺耳膜。芊泽跌坐在地上,侧目望去,那魁梧的男子,低着头,不发一语。 然,他是这般面熟。 他不就是时常站在祁烨身边,尾随其后的桑破吗? “桑……桑破……” 芊泽小嘴嗫嚅。 “来的正好。”上官柳莹信步走向他,冷冷询问:“人找着了没?” 她指的是洛羽晴。 桑破眯眼不语,脸色里似有阴霾不快。上官柳莹却未有瞧见,只道:“莫不是,又没抓着?” 桑破仍是缄默。 “哼!”上官柳莹一甩袖,“你武功高强,莫不都是假的,区区一个羸弱女子,却也三番两次让她跑了,真是废物!”上官柳莹美眸瞪来,桑破却倏地提刀,横抵在女子脖间。 “那个女人,笑我痴。” 桑破抽动嘴角,语色波澜不惊。上官柳莹大诧,眼见那刀上的鲜血,滴落在自己锁骨。 “你疯了么?” 桑破却恍若未闻,却说:“她笑我痴,哈哈!” 他笑得极为自嘲,一旁的芊泽,虽有讶异,却乘机站起身,跑到祁烨身边搂住他。上官柳莹见此,大怒:“桑破,你把剑放下!” 桑破霍地不笑了,投来怒光:“孩子,不是我的?” 此话一出,上官柳莹与芊泽皆是瞠目。芊泽大惊失色,怯弱的望向两人。上官柳莹却一颦眉,低眸不语。桑破把那剑抵的更紧,说到:“一直以来,你都是骗我的,是么?” 女子仍是不语。 “你说话,说话啊!” 桑破大手颤抖,带着那剑身一同震动。上官柳莹欲要后退,却被他拽住:“刚才的话,我全听见了,你真是狠毒,骗的我好苦啊!”他为了她,倾尽一切,不惜背叛主上,就是想和她双宿双栖。她说过爱他,说要给他一个孩子,然后远走高飞的。 这一切,竟都是假的? 芊泽在一旁,虽不知事情的原始,却心觉是个逃走的机会。她抱着祁烨,悄无声息的慢慢拖动。 “上官柳莹,曾经的花言巧语,你现在怎不说了?”桑破双目猩红,已有杀意。上官柳莹心底害怕,却面不改色。旋即,她柳眉一松,侧过脸来,嫣然一笑:“你是想杀我吗?” 桑破一顿。 “你舍得吗?”上官柳莹兀自把柔嫩的颈部向前一松。桑破却下意识的偏刀。 上官柳莹见此,蓦然大笑:“哈哈,哈哈!你舍不得,桑破,你舍不得我死!” 桑破胸膛起伏不定,脑海里忆起她昔日里,淡然温柔的摸样。那夜,他与主上在屋顶相约,被泷克识见,两人分道扬镳的跑。他中了泷克的一箭,落在坤夕宫内。好在有她掩护,才能安然无恙。 她为他拔箭,疗伤,怎生温柔。 为什么她却突然变作面前这个狰狞恐怖的女人? “为什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只是未到伤心处。桑破一挤眉眼,硕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上官柳莹却分外不屑,说到:“为什么,因为你压根就配不上我,卑贱的男人。” 桑破一顿,黑眸瞠然,剑飞的一指,对着正悄然走到窗口的芊泽。 桑破转过脸来:“谁都不准走!” 芊泽怔然,见他怒气冲冲,杀气腾腾,便吓得瘫坐下来。上官柳莹也发现了芊泽欲要带跑祁烨,不由得心中更急,她转而对桑破说到:“替我去杀了她。” 桑破一挑眉峰,把剑锋转回,又搁在她下巴下。他笑道:“你此时,竟还命令于我。” 上官柳莹一蹙眉,又重复:“杀了她!” 桑破巍然不动,只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上官柳莹提唇冷笑,双手握住那剑身,割向自己。刀刃极为锋利,更捧着女子肌肤时,便划出一道血口。桑破大骇,忙抽剑,上官柳莹却说:“杀还不杀?” 桑破痛心疾首的望着她。 她竟逼他至此! 男子喟然长叹,提着剑缓缓走向芊泽。芊泽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然,此刻,她心中竟有一种深深的不舍,远比临死的惧意来的汹涌澎湃。她下意识的把祁烨的脸庞,搂在怀里,一刻比一刻更紧。 烨,对不起…… 我害了你了…… 她潸然垂泪,桑破见她凄然的凝望主上,不由得手中一紧。上官柳莹瞧出他的迟疑,忙不迭大喊:“杀了她,快杀了她!” 桑皮一凛眉,挥剑而下。芊泽一闭眼,把脸狠狠埋入祁烨脖隙间,泪纷纷滴在祁烨纤长的睫翼上。 烨,我带不走你…… 也保护不了你了…… 刀光泛亮,那白芒在芊泽脸上一闪,形成一道璨亮的白条。倏地,那白条一移,挥剑直下而刺。千钧一发的刹那,芊泽却突闻一声‘砰’的刀剑相交之声。 她睁眸,桑破的剑正一斜,地上掷地有声的落了一柄断匕。 “芊泽!” 身后的窗户外,光线倏地的被遮掩。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蹿而出,一匕执向桑破长剑,紧接着,另外一匕便直狠狠的插入桑破胸上。桑破猝不及防,大喝一声,退了数步。 洛羽晴跳入窗户。 她伺机而动,等候已久了,所以即便没有任何技巧,亦能一击即中。她跳窗而入后,一把揪起地上的芊泽,欲要逃。上官柳莹大骇,上前阻止,呵斥道:“快,拦住她们,拦住!” 桑破疼痛难当,但武功极好的他,此刻大迈一步,双手同时发掌,击在两人身后。 芊泽与洛羽晴同时一顿,蓦地不约而同,喷出一口鲜血。桑破用了内力,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倒了下去。芊泽也是赫然倒地,怀有身孕的她,根本禁不起这蛮力一掌。洛羽晴伤势似乎较轻,她竭力扛起神智不清的芊泽,翻窗逃走。 此刻,倾泽宫外已是横尸遍野。桑破杀了所有人,才入的内,御林军已是闻声而来,鱼贯而入。侍卫们一见内殿情形,均是受惊不小。上官柳莹横扫他们一眼,立即装作一副受尽惊吓的模样,跌坐地上。 “他们,逃了!” 她指着洛羽晴与芊泽逃窜的方向,惊呼连连。(未完待续) 逃亡 洛羽晴喘息不止。 她拖着冷汗涔出的芊泽,跌跌撞撞的蹒跑在宫中。洛羽晴似乎事先就有准备,驾轻就熟的带着芊泽,拐入御花园的僻静小路,一路蜿蜒曲折的边藏边跑。原是她在策划带着芊泽跑时,就已经布置好了逃窜的道路,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芊泽你忍着,等了出了宫,就好了!” 洛羽晴见芊泽已是不省人事,忙是抚慰到。芊泽也不知听见未听见,刚才那一掌打的她肝脏俱碎般,锥心的痛。她步伐踉跄无力,任由羽晴拖拽前行。 身后偶有听见风风火火的呐喊,银盔侍卫们举刀梭巡。洛羽晴知昼日里,定是走不了,便拉着芊泽入了一假山空洞。两人屏气不出声,硬是熬到了夜色阑珊。 “芊泽,醒醒,醒醒。” 洛羽晴见时机成熟,便推搡了一把芊泽。哪知手刚一触碰她,便顿觉她四肢冰凉,她借着月色往下巡视,竟瞧见她身下血渍淋漓。 那殷红狰狞的在她胯下涌出,烂漫了成一朵艳丽的花朵。 洛羽晴一惊,猝然跌坐下去,怔忡的出神。 泪兀自滑落,羽晴捂住嘴,隐忍的哭泣。半晌后,迷迷糊糊的芊泽苏醒过来,干涸的小嘴微微歙合,轻喃:“羽晴……” “我好痛……”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痛了,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打散成齑粉一般。洛羽晴狠狠的搂紧她,咬唇抽泣。芊泽仍不知自己的孩子没了,只以为羽晴难过,便抬起手来,拂上她墨玉般的云发,在她耳廓说到:“对不起,羽晴,我对不起你……” 洛羽晴哭的更厉害,却仍不发声。她背过芊泽拭泪,然后吃力的拉起她,说到:“现在别和我说对不起,逃出去了,我任你总说。”说罢,便拽她出了空峒。芊泽的身子柔弱的像阵风,刚走了几步,又是昏厥过去。 洛羽晴背起她来,在岑寂的宫阙中,步步为营的走。背上的人,时不时的痛吟,洛羽晴的泪仿似断线的雨般,潸然垂落。半个时辰后,她带着芊泽先后避开了两批侍卫,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挖掘好的密洞处。 这洞藏的极为隐秘,决计不会被发现。爬过了这洞,便出了宫门,洛羽晴架起芊泽,推上事先准备的马车。她反身跳上马背,执鞭策马。两人一路风驰电掣的赶路,羽晴没有选择大路,而是走着羊肠小道,躲过官兵的搜查。又钻了空子,买通东阳猎场的看门人,从林间绕出沁城。如此一来,一连三天的搜索,上官柳莹仍是找不到人。 两人似乎凭空消失,杳无音讯。 “哼!” 上官柳莹撕掉手上洛羽晴的一张逃窜计划的图纸。她知她定是安排的天衣无缝,又无奈小苑只从她那偷了一张,根本不知她逃走的路线。一怒之下,她本性尽露,在殿中回踱不止。 “你们怎么办事的?不过区区两孱弱女子,竟三日都抓不回来!” 鳞铠御林军白晃晃的跪了一排,上官柳莹怒不可遏,恼红了一张秀脸,咬牙切齿的又道:“莫不是插了翅膀,沁城皇宫的宫门,就像自家后院一般,说出就出了?”她挑眉,插着要思忖,旋即她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一顿:“去,派人沿着宫闱巡查一遍,我料她定是挖了洞,从地下跑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心中对皇后娘娘的突兀改变,虽是讶异不已。但如今皇帝昏迷不醒,刺客逍遥在外,他们也只得听命于东宫最大。 “是!” 鳞甲窸窣出声,人群散去后,上官柳莹便漫不经心的击数下掌。殿内的侧门,帘幕一拉,两个面生的公公把反绑着的黑衣男子,推搡进来。桑破伤势不轻,那把匕首仍是插在胸口,他趔趄两下,跌在地上。 “该是处置你的时候了。” 桑破听罢,凄凉一笑:“要杀,便杀了吧……” 他心已死,这女人心狠手辣,手段甚毒,他不过是砧上鱼俎,又能奈何?上官柳莹却妩媚一笑,盈盈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我怎舍得你,就这样死了?” 桑破眸中一惊,无言而望。上官柳莹靠近他耳畔,朱唇轻吹:“我心里仍是有你的,桑破,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可好?等安定了,我再给你生个孩子。”她眨了眨仿似无辜的大眼,水波莹莹的凝望男子。 男子一顿,冷冷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上官柳莹显得有些激动,说到:“那芊泽一日不死,我心不安,你回暗烩教去,说是她们下毒害了主上,叫他们一路沿途追杀!”她不信,联合官兵与暗烩教人,会追不上两个柔弱女子? 桑破听罢,先是一懵,继而沉默片刻,说到:“你帮我解开绳子。” 上官柳莹大喜,忙喊人松绑。桑破四肢自由后,竟倏地扑向女子,大喝:“你这贱人,如今竟还对我言语蛊惑,你不得好死!” 女子挣扎,小脸慌乱错愕:“桑破你疯了,你松开我,松开我!”旁边两个年纪轻轻公公也仓惶的上前救人。桑破呲牙反身,一掌游击,两人蓦然七孔流血,瘫倒在地,再无气息。上官柳莹见此,心中当真怕了,忙不迭说好话:“桑破,你冷静一点,你不记得曾经我对你是怎般好了么,你怎生舍得?”她泫然欲泣,痴缠的凝望桑破。桑破黑眸里闪过绝痛与不舍,他霍地仰面大笑:“哈哈,哈哈!” “是啊……” 他深深闭眼。 他怎舍得啊,就算知道她一千一万个不好,但她只消一句情意绵绵的话,一个在乎爱恋的表情,他就神魂颠倒,任其支配。可他已是对不起主上,对不起教众,怎生有脸再助纣为虐? “上官柳莹,我是舍不得杀你,但我能……” 霍地,桑破抽出自己胸口的断匕,顿时鲜血迸出,如喷泉般射的上官柳莹满脸猩红。他又蓦然回插,正中要害,他黑眸里最后的一幕,仍是女子的似雪娇艳。恍惚间,像是回到初见时,月光下她皎洁明媚的轻笑。 “杀自己……” 男子身子一顿。 眸中瞳仁一缩一散,便再也不会动了。 上官柳莹花容失色,大骇的愣了半晌。片刻舒缓后,她蹒跚的爬出他身下,一抹脸上的鲜红,竟恶狠狠的踢倒那巍然半跪的尸身。她轻蔑的唾弃,后又气急败坏的在殿内疾走。 “芊泽,芊泽!” 她定不能让她活了。但旋即,她又想像到什么一般,豁然开朗:“对了……” “她身上的魅咒尚未解除,她逃了,不久意味着……”她眉眼一动,尖锐笑起来:“哈哈,哈哈,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芊泽,芊泽!” 洛羽晴摇醒车里的芊泽,她梦里蜷缩成一团,不住的惊悸呓语。她孩子刚没了,身体弱不禁风,偏偏逃亡途上,不能寻医治病。洛羽晴只能一拖再拖,只望能披星戴月,早日赶到边关。料想官兵也不可能追的到那里。 “芊泽,起来吃些东西,芊泽。”洛羽晴扶起她,先是灌了她一口水。芊泽呛的咳嗽,倏地睁目。 “羽晴,我怎么了……”她对这几日的逃亡,浑然不觉。洛羽晴也不多说,只道:“吃些东西吧,你已两日滴水未进了。”芊泽清醒了一些,环顾了四周,见马车停在陌生的密林当中,便知自己已和羽晴出了宫。 她霎时想起祁烨,忙立起身,拽住羽晴的袖襟:“我们走不得,烨他喝了上官柳莹的药……” 洛羽晴此刻哪顾得着这些,决然道:“你怎这么痴心,那男人不过咎由自取。他这般凌辱你,你又何必留念?”她边说,便把手里的面饼撕开,塞进芊泽的嘴里。 “快吃,快吃,你再不吃,自己也保不住了!” 芊泽一惊,听出话中有话。洛羽晴说罢,才觉失言,忙又搪塞起来:“我是说,你再不吃,会受不了……”芊泽却恍若未闻,目光怔忡下移,望着自己的腹部,她轻轻一摸。旋即,她又瞅见那车里,木板上如狂草一般的点点血迹,和自己的下身连成一片。 “他……没了?” 芊泽瞪大双眼,有泪兀自涌出。 洛羽晴撇过脸去,一语不发,却是神色凝重。 “没了?” 芊泽举在空中的双手,无措的颤抖。 “没了?” 她反复的问。 洛羽晴一咬牙,扭过她的身子,说到:“芊泽,别再想了,没有便没有了。来日方长,我们以后会好的,会好的!”芊泽听罢,却只是一怔,继而哇的一声,哭啸出来。洛羽晴紧紧拥着芊泽,一遍遍的亲昵安抚:“芊泽,别哭,没事的,会没事的……” “没了,我的孩子没了……没了,呜啊啊……”芊泽泪如泉涌,哭得肝肠寸断。洛羽晴于心不忍,也只是静静的,任她双手揪着自己的后背,放声大哭。 许久过后,芊泽才平复下来。 此刻已是夜深风寒,车子藏匿在深山密林当中,与黑甸甸的夜色,浑然一体。天寒露重,洛羽晴放下幕帘,给马匹喂过草粮后,便跳上马车,坐在芊泽对身。芊泽一对呆滞空洞的眸子,黯淡无光,坐在原地,也是纹丝未动。洛羽晴喟然一叹,竟又佯装颇为雀跃的说到:“芊泽,你可知我们现在去的是哪?” 芊泽抬起眼帘,凝滞的神色,波澜不兴。 洛羽晴却自顾自的说起来:“芊泽,你定不知,在祁胤的边疆,除了有一片绵延不断的沙漠,还有一处绿荫坏绕的世外桃源。当地的人,说那是上天的神迹,一处纤尘不染的人间仙境。”她说时,目光远眺,仿似刹那间就亲临那传说中,美不胜收之地。 芊泽目光里一闪,仿似木偶点了睛。 “我都计划好了,路线,马匹车辆,盘缠,一一都策划好了。只要带上你,就能走了。”她莞尔一笑,继而神色微悲的说到:“但没有想过,竟是这般仓促狼狈……” 芊泽坐起身,眯眼对视。 她伸出手去,软软的握住洛羽晴的小手。 “对不起,羽晴……”她此刻才顿悟,原来洛羽晴三番两次来找自己,都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她想和自己远走高飞。“我错怪了你,这么久……” “这不是你的错。” 洛羽晴抿唇一笑,抬起脸来,把自己的手覆上芊泽的手。 温度交叠。 “起先,都是我的错。我为了得到想要的,故意忽略你的感受,我只记得一步步向上攀爬,却强行要求,你隐忍。”洛羽晴千方百计的成为了妃子,当然不想芊泽会与皇上相爱,她试着让芊泽知难而退。 “我存了私心,不想你与皇上相好,然而,我终是阻止不了。”她摇头,她本以为芊泽是一时迷了心窍,却不料是对皇帝,付诸了真心。 “即已爱了,我便无从阻止。但皇宫深院,岂是你这样心机单纯之人,待的?芊泽,你可知我知晓皇上,如何强你时,心中是怎样的痛啊!爱上他,根本只能踏上覆灭之路,这更加坚定了,我带你走的决心。只是我千算万算,算不到,在背后,还有一个诡计多端的上官柳莹……”洛羽晴一一据实说来,这么多个日子,憋在心里不能与芊泽坦诚相对。 但如今,她都可以说了…… “她太过聪明,藏的太深。芊泽,你太苦了……”洛羽晴说时,柔荑攥紧芊泽,五指微凉,芊泽稍稍一顿。芊泽忙不迭摇头,回到:“不苦,羽晴,你受了这么委屈,才是真苦。” 她自责愧疚,竟误解排斥羽晴,这般久。 “呵呵。” 洛羽晴璀璨一笑,嫣然似莲。 “不要紧了,芊泽你看,我们已走了有数日了。再过半旬,依照我的路径,就能到达边疆。到时我们再搭上大漠的骆驼,与商队一同跨越沙漠,不出七日,就能到达那片绿荫仙境了。”洛羽晴愈说,脸上的笑意愈是充满希翼。芊泽听着一颗心紧紧纠结,泪扑哧扑哧的掉落。 “我们住在那里,再也不问世事,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洛羽晴说罢,深深闭眼,噙着的笑意在颊边长久不褪。芊泽颔首,抱过她,说:“嗯,我们走的到的,一定走的到。” 洛羽晴露齿展颜,刚睁眼,却突地一阵剧烈咳嗽。芊泽大骇,慌慌张张的问:“怎么了,羽晴,怎么了?” 羽晴惊咳不止,却不住的隐忍,说到:“没事,芊泽,没事。我们休息够了,也该上路了。”她不等芊泽追上来,便跳出马车,驾在马背上,策马远驰。 芊泽见她咳嗽缓缓平复下来,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羽晴,再过些时候,换我来驾马吧。我身子已经没事了。” 女子不语,只是顿了顿,继而点头。 车子行了数日后,洛羽晴带着芊泽三番五次的换车,为掩人耳目,也在临近边疆时,换上粗布麻衣。两人相互扶持,一路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半旬之后,车子刚要出城,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那人摊开画轴,查阅两人长相。芊泽屏气低头,洛羽晴倒是笑吟吟的说:“这位大哥,我们两都是愈城人,夫君在边关打仗,家中又无人了,两人无有依靠才投奔过来的。”那侍卫,将信将疑的瞟了一眼两人,由于画卷上的人,五官模糊,根本不能辨认,那侍卫匆匆扫了一眼,便说:“两个女子在外,也不容易。仗也不会打太久,你们的夫君得祁胤庇护,不会有事的。” 洛羽晴大喜,忙点头如捣葱:“承蒙侍卫大哥吉言!” “走吧,走吧!” 他摇手,出愈城的队伍便缓缓移动起来。 哪知,芊泽与洛羽晴刚一走过。身后便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洛羽晴适时扭头,见那骑在马背上的人,竟是泷克。她惊悸在心,与芊泽使眼色,芊泽不敢回头,却知有蹊跷,连忙低头紧跟在羽晴身后。 泷克瞥了一眼人群,孤傲之极。那侍卫见来人,纷纷半膝而跪,叩首:“将军!” “这人别再放了,那边的仗打起来,可是不长眼的。”泷克硬声吩咐,那侍卫连忙答应,站起身凶神恶煞的摆手:“都给我回来,回来!” 洛羽晴牵着芊泽,闷头直走,置若罔闻。就差几步便要除了愈城,只达边境了,却遭此不顺。她哪里甘心,步伐走的更快,芊泽在其后,也是疾步跟随。她们身后的百姓,推推搡搡的被赶回了城门,仅有她们像聋了一般,竟不回头。 “你们!” 泷克执鞭,已是发现。 他大喝一声,洛羽晴与芊泽却恍若未闻。泷克大怒,一鞭子挥动起来,又喊:“给我拦下,前面两个女子。”(未完待续) 回家 泷克刚喝叱过,洛羽晴便一抓芊泽的手,大喊:“跑!” 芊泽一惊,旋即狂奔起来。泷克见此,驾马追上,目露凶光的抽出刀来,指着前方两个逃窜的女子。众官兵一拥而上,也是纷纷亮出武器。芊泽听见身后骑铮铮一片蹄声,心都吊到嗓子眼了,洛羽晴临危不乱,倒是回过头来,一推身后的货车。 货物倾倒,马匹受惊,调转过马身来,扯着缰绳抬腿惊跑。官兵们被拦了下来,乱做一片,洛羽晴乘机拽紧芊泽就奔。但仍有几名身手矫捷的侍卫提刀跳了过来,紧随其后。泷克见一群侍卫拦不住两个女子,怒不可遏的呲牙:“你们这群废物!” 他一夹马肚,扯绳吊起马头,竟横跨了侧倒的货车。芊泽仓惶回头,与腾空而下泷克四目相接。泷克当即便认出了芊泽,心下大骇。他远在边疆,并不知皇宫里的动乱,只知是宫里发出了通缉令。 没想到,这泽妃竟能逃窜到此。 他本是伸出的一掌,蓦然收回。芊泽见他追来,把身上的包袱一阵乱扔,砸向泷克。泷克双眼被蒙蔽,从马上翻滚下来,连连吃疼。洛羽晴也学芊泽,把身上的累赘物纷纷往后丢。两人虽无武功,却娇小灵活,身后的侍卫猝不及防,执刀乱砍。 泷克一咬牙,踮脚跳起身,从腰间摸出一把飞到,径直向洛羽晴投去。芊泽眼尖,见那乌青色的锋芒破风而来,她一拉羽晴,挡在她身前。那飞到从她肩膀处,划过,顿时鲜血迸出。洛羽晴回眸时,正对上芊泽痛苦紧蹙的眉眼。 她怒喝一声,反过身来,扶住欲倒的芊泽。泷克乘机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而来,甩出毫无预期的一掌,震在洛羽晴胸口。洛羽晴当即身子一僵,霍地喷出一口鲜血。芊泽回过神来,大呼:“羽晴,羽晴!” “跑,快跑……” 洛羽晴顾不得伤,狠狠推芊泽。芊泽忍住肩口的伤,抗住她,推上一匹不远处的马。那马被主人系在桩上,本也是受惊不小,但芊泽此刻别无它法,只得跳上马背,带着羽晴策马一阵乱奔。侍卫们在马后,纷纷欲驾马追赶,泷克却倏地冷声呵斥:“不必追了。” 他眯眼远眺那渐渐远去的两人。身旁的士兵大为不解,抱拳问道:“为何,她们似乎是宫里要抓的人。” 泷克缄默,只是低首望了望自己刚才劈出一掌的手,若有所思的说:“她看似,活不了多久了……” 他出击的一掌并未用劲力,但她却活生生的吐出一口鲜血。而且他碰着她骨骼时,已顿觉她内伤极深,近乎五脏俱裂。以他的经验判断,她受的伤必是高手所为。而泽妃与羽妃双双逃窜至边疆荒僻之地,其中羽妃又身怀内伤。泷克不由得怀疑…… 宫中必有大变。 在未调查清楚前,还是不要伤她们的性命。泷克一凛眉,冲着身旁的侍从吩咐:“准备马车,今夜随我连夜回沁城!” “是!” 出了愈城便是与边国的交界之壤。芊泽带着洛羽晴风驰电掣的跑,毫无目的,不时已越走越荒凉。临近日落之时,马匹已跑至大漠,那马娇生惯养,抵不住长时间的奔跑,竟吐出一口白沫,瘫倒在地。 芊泽与洛羽晴纷纷跌下,芊泽赶忙去扶洛羽晴。女子心跳紊乱,额间冷汗淋漓,她任由芊泽扶起身,蹒跚跌撞的走在大漠里。 “羽晴,你忍着点,我带你去找大夫。”芊泽一个劲的安抚。洛羽晴双眼眯合,神色混沌,抽搐着嘴角说:“芊泽,芊泽,你别走了,你听我说……” 洛羽晴强制的停遏步子,冰凉透彻的小手,紧紧的攥住芊泽的衣袖。芊泽一懵,杵在原地清眸圆瞠。洛羽晴体力不支,捂着胸口跌跪在地。她深深喘气,却又兀的吐出一口鲜血。猩红洋洋洒洒的喷在金沙上,如墨汁饱满的一袭狂草。 芊泽见洛羽晴伤的这般重,霍地扑上去,哭道:“羽晴,你怎么了,怎会这样……” 泷克的一掌竟把她打伤成这样? 洛羽晴提唇浅笑,摇了摇头。她心知肚明她的伤并非泷克锁上,而是从桑破那来,桑破的一掌内劲十足,她熬了一路,也疼了一路。她心中早已有了底,自己活不了太久。 “羽晴,羽晴……” 芊泽见她一口一口的吐血,那殷红像是是住不住的泉眼,汩汩涌出。她双手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啊!” 芊泽惊慌的尖叫,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无力过。身处这漫无边际的沙漠,怎么救羽晴,怎么救啊! “芊泽,芊泽你听我说……” 洛羽晴气若游丝的轻喃,柔荑拽着芊泽极紧,似在安抚她安定下来。芊泽瞠着眼,望向女子,洛羽晴低眸,定了定神,终是止住了那胸口鼓动的淤血。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双瞳已是凛然刚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魄力。 她说:“芊泽,你要答应我。” 芊泽的眉眼一跳,瞳仁一缩。 “你答应我,不要回去!” 不要回去! 她狠咬下唇,咬在那嫣红的血渍上,令人触目惊心。芊泽听罢,身子僵若硬石,一时竟怔忡无言。洛羽晴艰难的抬起手来,揪住芊泽的领口,又低声咆哮道:“答应我,不要回去,不要回沁城,不要回皇宫。有多远走多远,永远都不要回去!” 她声嘶力竭的嘶喊,到最后已像虚脱了一般,疲软无力。 “羽晴……” 芊泽扶住她,泪如泉涌。 “芊泽,记住你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疼,不要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了,那里人心叵测,没有幸福,芊泽你走,走……”女子气息不稳,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芊泽瞪大双眼,大颗的泪珠顺颊滚落,血肉剥离般的剧痛在胸口划开。 “别说了,羽晴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带你走,我带你去看大夫,你不是说要和我住到那片绿荫圣地,世外桃园去的吗?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就快到了,你怎能有事?”她不相信羽晴会这样离她而去,芊泽拼命摇头,搂过羽晴。 洛羽晴秀眉一颦,泪也滑了下来。 是啊,她曾追求名利,声誉,追求世人的爱慕追捧。然而,当一切都已时过境迁时,她不过只是想要和芊泽,一同幸福。 “芊泽,别傻了……”洛羽晴拂手,轻拍她的后背。“我……再也陪不了你了……” 也不能保护你了…… “答应我芊泽,答应我忘记他,忘记过去的一切,远走高飞。那些过去太沉重了,爱他,你将万劫不复,芊泽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你得应我,得应我……” 洛羽晴一遍遍的反复。芊泽此刻,心中已是极悲极恨。她想起了上官柳莹,若一切不是她策划,不是她从中作祟,羽晴不会如此,羽晴不会出事!人生的第一次,芊泽知道恨一个人,竟是这般火烧火燎的滋味! 想时,芊泽已是咬牙切齿,双目猩红。 洛羽晴推开她的身子,定神的望着她:“芊泽,别恨。” 亲昵的就像在耳廓细语,洛羽晴纤尘不染的一笑,伸手拂上芊泽鬓边。 听罢,芊泽一顿,那赤红的眸子瞬间又恢复了一丝清澈光芒。洛羽晴颦眉而笑,泪水却如绝提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她又坚定的说:“芊泽,我知恨,是什么滋味。芊泽,你亦要答应我,不要为我报仇……” “忘记过去的种种,忘记你爱过的人,忘记你要恨的人,重新生活……”洛羽晴最后已近乎乞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来。芊泽屏气,脑海里倏地闪过,诸多曾经的画面。那与祁烨在屋顶,手牵手的走,他小心翼翼的握着自己的手,说:不要害怕…… “芊泽,答应我,芊泽……” 洛羽晴见芊泽迟迟不答,一口郁愤涌起,手上竟使起力来。 “答应我,芊泽,答应我!”她霍地嘶喊,芊泽一瞠目,见她又血流不止,忙不迭哭喊道:“我答应你,答应你!” “我不回去,我什么都忘记,我不爱他了,我也不恨谁,我有多远走多远,我会尽力的让自己幸福,会过的美满幸福!”她哭啸回应,身体已是剧烈颤抖。洛羽晴含笑听罢,才深深闭眼,吁出一口气。 “好……”她垂首,轻喃:“那就好……” 洛羽晴这才缓缓的把手伸回,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芊泽愕然而视,眼睁睁的望着羽晴从那锦囊里取出一瓶小小的琉璃罐子。嫣红诡谲的血液,在罐子里些小回荡,芊泽霎时就觉得胸中锥心刺骨的痛,堵得慌。 “这样,我就放心……把它给你。”洛羽晴把自己从上官柳莹的殿内偷来的血,交给芊泽。这是上官柳莹用剩的阴魅血,恰能解了芊泽身上的魅咒。 此刻的芊泽,已是哭不出声了。洛羽晴把瓶子塞给芊泽,身子便像瞬间抽空了力量一般,霍然后仰。 “羽晴!” 芊泽抱住洛羽晴,见她昏厥过去,忙背她起身。 “羽晴,我不让你死,不让你死。我带你走,我带你走!”芊泽以受伤的弱小身子,硬是完完整整的背起女子,卯力跑在遥遥无际的沙漠里。 “羽晴,羽晴你别睡,马上就到了。你看我就是半个大夫,我找到有人的地方,就能把你救活。到时候,你又是生龙活虎,我们一同去世外桃源,一同幸福的过,好不好?”芊泽一遍遍的说,然而,她却从来没有像现在此般仓惶无助。 这沙漠像一野兽的血盆大口,漫漫无边,哪里是头,哪里有人,哪里才救得活羽晴? 没有答案。 寥无人烟,血一般晚霞在大漠的远处,纠结缠绵。红光铺天盖地而来,如豺狼虎豹在身后追赶。芊泽已是体力虚脱,但仍不肯放下背上的人,她张合着一张干涸的小嘴,嗫嚅:“羽晴,羽晴,你再撑着,我们马上就到了……” 背上的人已近无声,却蓦地问到:“到家了吗?” 家…… 芊泽听罢,胸口蹿出一把灼人的烈焰。她喘不过气来一般,说到:“到了,就快到了,我带你回家……” “太好了,终于回家了……” 洛羽晴艰难的一笑,她的脑袋枕在芊泽背颈,依恋而温馨。仿似再也没有机关算尽的宫廷,再也不会有伤害。她和她,回到了她们自己的家,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回到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分离的家。 “芊泽,我想吃学校街角口的冰淇淋……” “嗯,我带你去买。” 芊泽已知,洛羽晴已意识模糊,分不清孰真孰假。 “我还要去体操房,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练舞了……” 女子自顾自的说,每一句都像是最锋利的尖刃,直插人心。 “芊泽,我好累,到了没,到家了没?”洛羽晴倏地语色里,涌现出一抹急不可耐。芊泽平复下刀绞般的心,强忍着颤音,说到:“到了,羽晴,马上就到了……” 芊泽艰难的扯开嘴角,露出苦涩不堪的笑颜,轻声轻语的哄她:“等到了家,我就下去跟你买冰淇淋。你吃完以后,就好好睡一觉,第二天我再陪你去练舞。你不是说,比赛就要开始了吗?你不是说要让临班的那些人,好好的见识坚实你真正的实力?羽晴,你一定能行的……” 背上人,含笑听着,双眼却欲阖欲紧,似是要沉沉睡去。 而她身体,也愈发冰凉。 “嗯……” 芊泽眨着眼,泪珠纷纷滚落,但她却还在坚持那最后的一抹笑意:“等到开春了,我们学校的桃花,樱花就都要开了。我们说好,一同去看的,你还记得么?” 此时,身后的人,已不会回答了。芊泽害怕极了,停下步子,胆战心惊的问:“羽晴,羽晴你睡着了么?” 背上的人,静谧之极。芊泽一刻忐忑的心,揪得极紧,像要随时碎了一般。 哪知,她却忽地开口了。 只是,她说的话,并不是在回答芊泽。 洛羽晴的眸底,已无半丝神采。她沉沉欲阖的眼皮,挣扎的微张微合。小嘴却在闭眼的瞬间,些小扇合。她说了一个名字,她喊了一个名字。那声音弱到险些就听不见了,空洞到只有一个浅薄的音形。 然,芊泽却还是听见了。 那声音清清楚楚的揽入耳畔。 她说:“曦……” 此时,夹在羽晴眼角那滴,经久不落的泪水,才霍地滚落。 “曦啊……” 洛羽晴的手,从芊泽的肩头,无力的垂下。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千万倍,那葱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隽永深长的痕迹,美的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从花尖扑翅而去。 芊泽猝然止步。 她的双眼已睁到最大,泪也亦不能表达,她此刻的痛。 芊泽,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从今以后,我只爱一人…… 原来,原来…… 她从头到尾,都只爱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摒弃她的诺言。 “啊!” 芊泽腾然跪地,身后冰凉的身体,滑落下来。她仰天长啸,用尽所有的力气,竭力嘶喊。在她疯狂而歇斯底里的哭喊中,耳边却异常的安静,仿佛羽晴银铃般的笑声还犹然耳边。她眯着双眼,嘴唇勾成一弯新月。 她说:芊泽,芊泽…… 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未完待续) 觉醒 天烨十一年,祁胤军大肆进军边国东南部,由泷克统领的右翼军,自蕲州趁势西下。而以祁明夏为首的左翼军,这从丘都攻入,一路所向披靡。只是不同的是,泷克生性残忍,自丰城沦陷以来,数万灾民因其流离失所。明夏军却只是攻城略地,对平民百姓并不加滋扰。 时值一月初七,泷克突返沁城。 晓寒浸骨,天色还是沉甸甸的蓝。岑寂的皇宫里,突闻隆隆蹄声从暄道一路掠过,十数名铠甲兵士风尘仆仆而来。为首的自是泷克,他在暄阳大殿前下马,领了两名亲兵穿廊而过,直达濮央殿。 单喜遥遥而伫,仿似恭候多时,上前恭敬拜过:“皇上今日不上朝。” “为何?” 泷克挑眉,心觉蹊跷。 “皇……皇上抱恙……” 单喜支支唔唔,强作镇定的他,依是掩不住眉宇间的隐忧。泷克狐疑的瞟了他一眼,继而环顾四周。那殿前的侍卫个个面生,从前手下的侍从不知所踪。泷克心中讶然,又回睨单喜,但见单喜挤眉弄眼,神色古怪。 泷克面上波澜不惊,顿了一拍便朗朗说到:“边关有急事,需密奏皇上,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单喜佯装面色为难,推拒:“将军,皇上这几日受了风寒,太医说见不得来人,要好生休憩。” “但边关战事迫在眉睫,本将是在外禀奏,并不多加打扰。” 泷克言辞灼灼,单喜显得不好在坐推辞,便侧着眉目往后瞄。一抹素白倩影,隐匿在殿中阴翳之处。单喜的目光刚一转过,她便躲了进去。泷克自然也是瞧见,心中更是肯定,宫中有了大变。 然,他面带笑容,又说:“公公,如何?” “好吧,泷克将军披星戴月而来,自是有要事相报,老奴也不能误了大事,你跟着老奴进去吧。” “多谢公公。”泷克抱拳,以礼回应。 两人拾级而上,一前一后信步走进殿内。上官柳莹近月来暗自集党结盟,就是等待爆发的一日。她算好时机,深谋远虑,自是不想人打扰。乘着皇帝的亲信均是在外,暗烩教又由桑破所蒙蔽,从而达到拖延的效果。 只要皇帝顺利醒来,其中的玄机蹊跷自不会有人追究。但此间,远在边疆的泷克却突然回朝造访,令她如坐针毡,心中忐忑。 “将军。” 上官柳莹盈盈施礼,秋水般静明的双眸波澜不兴。她依是一副往日的淡然,泷克眯眼看她,也是拜过:“皇后娘娘吉祥。” 上官柳莹笑道:“皇上近日来身体不适,太医说是过于操劳,需闭门休憩整月。皇上命臣妾伺候左右,所以将军若是有要事相告,还是书写一封奏折,由臣妾代为转交吧。” 委婉说来,泷克心中的疑惑更甚,笑道:“臣下是粗人,不善于写什么奏折。皇后娘娘,况且战事多变,写的不如说的快,我怕到时臣下把奏折写出来了,却为时已晚。” 泷克与人周旋的本事甚是了得。上官柳莹又与他口舌暗争了数句,见他抱定决心不想离去,心中不由得显露一丝慌乱。她暗忖,这泷克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见着皇上,誓不会罢休。不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回不了边疆。 想到此处,上官柳莹倒是豁然开朗,笑吟吟的说:“如此,那将军请随臣妾进来吧。” 上官柳莹领泷克入内,假惺惺的敲了敲寝殿的门。 “皇上,泷克将军求见。” 内屋无声回应。 上官柳莹回眸,嫣然笑曰:“定是还未起,将军稍等片刻,本宫进去通报一声。” “有劳娘娘了。” 上官柳莹含笑低首,清丽转身,伸出柔荑欲要推门。然,她的葱指刚挨着那门闩时,内屋里却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仿似有人,起身下床的动静。上官柳莹大诧,淡定从容的神色,霎时变得煞白骇然。 她手猛的一推,迫切的望向殿内。 泷克紧随其后,目光稍稍偏移,便瞧见了殿内的男子,旁若无人起身置衣的情景。 祁烨裸露着胸膛,刚披过一件明黄的睡袍,他神色慵懒无意,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端倪。此刻,他正把含在衣服里的长发,披撒出肩,姿态俊邪优雅,一气呵成,宛如一只刚刚苏醒的猎豹。 上官柳莹心中猝然一紧,竟有些失措,半晌才跪下身:“皇……皇上,泷克将军求见。” 她身后的泷克见祁烨并无大碍,心中疑云重重。他大气一跪,抱拳道:“皇上吉祥。” 祁烨缄默不语,只是自顾自的穿戴好。两人跪在地上,得不到回应,均是各怀心事的偷瞥。特别是上官柳莹,她并不懂得,所谓控制阳魅后的具体情况,所以也是分外慌乱忐忑。她企图从祁烨的表情,动作中瞧出一些内容,然,男子只是兀自缓缓穿戴。 纤长的五指,轻巧的扣上腰间的青碧龙鳞玉带,男子信然转身,目光轻瞥过来。 他没有说话,时光在这一刻停顿。 昏迷中的芊泽,隐隐约约的听见帘子掀动的声音。她挣扎着睁眼,白光从帘隙中透入,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正逐渐放大。那身影走到她跟前,耳畔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全身如瘫痪般的芊泽试图动一动身骨,却哪知胸膛霎时传来锥心的疼。 “啊……” 她闷哼出声,这疼倒令她清醒了许多,眸子也有了焦距。 身旁有个粗布麻衣的妇人,正在舀粥。她讶异的望着芊泽,笑道:“你醒了。” “这是哪里?” 芊泽倏地立起身子,戒备的仓惶四顾。她睡在一张连墙的矮炕上,屋内甚为狭小,四壁坑坑洼洼,慷慨裂着的墙缝,虫豸攀蹿。芊泽瞪着一双讶然的清眸,脑子里混混沌沌。 “你不记得了吗?” 那妇人疑惑的望着芊泽。芊泽蓦然闭目,捶着太阳穴狠狠回忆。 三日前,一队横穿沙漠的商队,正风尘仆仆的赶回。因为打仗了,他们的生意无法进行,便索性带着商队,走到更远的地方,远离战场。然,就在夕阳一片艳红的黄昏,一个娇弱瘦小的身影,逆光跑来。 跌跌撞撞的疯跑,她嘶喊:“救我,救我,救救我!” 那女子双目赤红,意识已濒临崩溃。商队的人以为是在大漠里走失的人,好不容易寻到人际,才这般激动。但那人一走近,却发现她全身,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是战乱的灾民?” 商队人纷纷交头接耳,心忖救还是不救。 然,那女孩却跑到马前,攥着马绳大吼:“救我,你们要救我,我不能死,不能死!” 她的求生意志,仿似是一种近乎对死神的怒叱。看上去,更像肩负着不死的义务,生存的责任。商队的人均是被女孩咆哮的表情所震慑,不约而同的哑然。 “救我,救我……” 喊的久了,那女孩终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你当时,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那妇人调侃一笑,眉目慈宁。芊泽却笑不出来,想起洛羽晴的种种,她只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那妇人见她神色凝重,倒也不多问了,只以为她是战乱中死了亲人,便道:“喝了这粥吧。” 芊泽望着她递来的破损瓦罐,顿了顿,继而重重点头。 她活下来了…… 芊泽颤抖的举起双手,接过那瓦罐,狠狠的抿唇咽粥。 羽晴…… 我活下来了…… 芊泽喝时,哽咽在喉中化开,嘴中尝到了除却白粥的一阵腥咸。 那妇人见芊泽如狼似虎的吞咽,却又边哭边喝,心中煞是怜悯。她喟然一叹说到:“这仗打下来,也不知要死多少人。边国人苦啊……” 芊泽听罢,停下吞咽的动作,说到:“你们是边国人吗?” “不是,是祁胤的商队。但与边国人时常有生意往来,又住在这边关,看上去的确更像边国人。”那妇人据实说来,芊泽见她衣着打扮,的确是边国人的装扮。又瞧瞧自己,已经被换上一件相同格调的衣服。 “姑娘可是边国人?” 芊泽顿了顿,心中百感交集。她是哪国人?她属于哪? “不,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 “哦。” 妇人不加追问,只是若有所思的颔首。芊泽却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说到:“那现在,这是在哪?” 妇人一愣,说到:“丘都。” 丘都? 芊泽心下大骇,掀开被褥便跑到门前。她把木栅的简陋门霍地推开,外面的嘈杂声顿时充斥双耳。芊泽清眸圆瞠,记忆中的一切历历在目,门外正是丘都残陋的街道。 有数头牛被牵着走过,吆喝着让道的人,声音煞是粗噶。许多人背着包袱,四周走动,看似忙乱,却漫无目的。有的拖儿带小,有的拉了一车的行李,匆匆赶过。每个人都是面色煞白,每个人都仿似如临大敌。 而抬头,矮小的一片屋瓦上,天空灰蒙蒙的沉甸。不远处的城墙上,站着祁胤军的银铠士兵。他们手执长矛,面不改色的平视。他们的身下,城门只看的见高大的圆拱一角。但芊泽却听的见,那里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逃亡的人,都迁到了丘都。边国已经全被攻陷,但只有丘都的百姓,尚且能过的好一些。其他城来的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涌到丘都。你看,他们漫无目的,城也满了,便只能在路上走来蹿去。”那妇人从身后悄然出现,娓娓说来,语色里极尽苍凉。 芊泽听罢,这才发现,有很多人席地而坐。他们铺着草席,一家老小啃着干瘪的面饼。他们的身边,有孤零零的人,靠在墙头抱头痛哭。 “这就是战争。” 妇人说罢,又是一叹。芊泽杵在原地,仿似反应不过来。她从来没有想过,何为战争,何为民不聊生。而此刻,她真正见识到了,她的面前是一群亡国奴。他们的国家在旦夕之间便没有了,他们忍辱偷生,在敌国的侵占城中,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他们的家没了,家人没了,有的只是活下去最原始的信念。 “好在,祁胤的左翼军有一位心善的将领。放丘都城门,让难民入城,每日辰时也有人发放粮食。” 那妇人刚说完,不远处便传来一阵铁蹄声。芊泽放眼望去,在街道的另一头,有几匹马正拖着一个硕大的拖车,缓缓驶来。马有三匹,两枣红,一匹玄黑。枣红马上的人,是银铠的祁胤士兵打扮,无有什么特别。只是那玄黑马上的人,却一身漆黑,仿似沉溺在夜中的枭鸟。 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气息,冷若冰霜。 芊泽自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他却生的极为丑陋,脸上一条硕大的疤痕从眉心劈下,分外狰狞恐怖。 而他扫过人群的眼色,更是漠然一片,仿似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没有生机的。 芊泽隐隐倒吸一口凉气。 但那拖车上却站着以为清丽客人的娇憨女子。她一声火红劲装,马靴铮铮然的架在车沿,插着腰吆喝:“都别挤,别挤,今天分量多,每个人都有份的!” 地上许多人,闻声站起,蜂拥而至。那女子自是扯着嗓子呐喊,企图平息。 车子缓缓而过,挤开人群。那女子带领着众奴仆,往车下扔馒头,扔糠饼,下面无数双挥动的手,争先恐后。 芊泽看时,不由得被人群挤到了车边。她披着一件皮毯,长发亦是披散双肩,玄黑骏马上的男子眼神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恰时,她正被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所排挤推搡。 “哎呀……” 她险些要跌倒了去。 马上的男子一蹙眉,剑从鞘冲抽出,白晃晃的煞人心弦。 “别挤。” 两个字干净利落,那大汉吓的噤若寒蝉,喊也不喊了。芊泽躲在他身后,低着头,也是不敢多说一句话。那男子若无其事的瞄了她在大汉身后,忽隐忽现的身影,随即便收刀入鞘,扭过身去。 “呀呀,一个一个来,你们别抢呀,本小姐说你们都有,你们就都有!” 红衣女子急了,恼红了脸。从框子里拿了一个大馒头,递给正巧在身下的芊泽。 她嘴角噙着笑意,靥生双颊,娇丽可人。 “姑娘,拿着。” 她递给芊泽,芊泽一时怔忡,抬起一对清澈明净的眼,怔然相望。她接过那馒头,痴然望了望,又瞧见那红衣女孩善意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泛起一丝温暖。 芊泽展颜,旋即眉眼一弯,皓齿雪亮的笑道:“谢谢。” 那车上的女孩一怔,仿似是没有看过这般由衷而美丽的笑脸,一时缓不过神。但当她反应过来时,芊泽那孱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她眺目回望,只有一个低头,握着馒头的孤寂身影。 “看什么呢?” 玄黑马匹上的男子见云翘心不在焉,便冷声一问。 云翘瘪了瘪嘴,说到:“见着一个好特别的女孩。” 那黑衣男子听罢,只是轻讽的一哼,又回过头去:“赶快发完。” 云翘见他从来都是冷声冷语,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本郡主手脚利落,用得着你操心嘛!” 她暗自咒骂了几句,却又怯羞的瞟了一眼他俊挺的背影,旋即又做了一个鬼脸,对着他的背身吐舌头。 拖车走远后,人群自也是少了许多。那妇人匆匆寻到芊泽,焦急道:“你去哪了,害我好找。” 芊泽回头,歉意的说到:“对不起。” “回去吧,到了夜里,外面不太平。”妇人牵起芊泽的手,拉回屋里。芊泽见她担忧自己的模样,心里有一热,问道:“还没有问姑姑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柔杏,你喊姑姑的话,就喊杏姑姑吧。”柔杏在屋内给芊泽拉了一张凳子,平实说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芊泽闻声一顿,沉默了半晌后,自报家门道:“我叫芊羽。” “呵呵,芊姑娘。”杏姑姑笑着颔首,又说:“我们商队的人,去和军队的人,售东西去了。现在这个时候,物资十分重要,我们也拮据,所以这战争钱,也得挣。等到晚上,他们就回来了,周边的几个房屋,都是我们平日歇脚的地方,好在当时有买,如今也不至于居无定所。” “还有……” 杏姑姑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她兀自说了许多,芊泽只是静默的听。她手里揣着的馒头,已被手心捂着温热。她听时,肚子有饿了,便开始一口一口的嚼馒头,吃时,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辰时那红衣女子的笑顏。 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 旋即,她又想起了那黑衣男子。 不知怎么地,他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芊泽边听着杏姑姑说着商队往事,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夜色阑珊。她混沌飘渺的脑海里,有一瞬的想起了皇宫,想起了祁烨。心倏地一跳,她仍旧感到自己心头的痛意。 他怎么样了…… 秀眉紧颦,芊泽暗自问了一句,但旋即脑海里又飘过洛羽晴的低声咆哮:“芊泽,忘记一切,答应我,忘记他!” 女子深深闭眼,此时,她已是躺在硬突突的床炕上,一宿未眠。她睡不着,一直望着斑驳的窗户外,天色愈渐泛白,直到微蓝从漆黑中被分离出来。她知道要天亮了,但她不知道,心中的黎明何时会来到…… 而与此同时,沁城的皇宫里,隐蓝的天际里,已射出一道破晓的金光。那金光直射殿内,落在祁烨愈渐走近的步子里。 上官柳莹与泷克闷声跪着,两个人心如捣鼓,如临大敌般听着祁烨极轻的步子。 他赤着脚,不知是走向泷克,还是上官柳莹。 上官柳莹心底极怕,祁烨的脚踝在她余光中停促,她骤然抬目,却见男子轻然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早泷克身边。 “你,下去。” 泷克一惊,抬目与之对视。但见祁烨眸底无光,说不出的诡异。然,他即已开口,他便无法反驳,于是悻悻然的退下。他走后,上官柳莹如释重负的站起,她试探的开口:“皇上?” 祁烨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她。旋即,他走了过来,扶住她的脸,深情一吻。 上官柳莹杏眸圆瞠,像是受惊不小。 吻过后,祁烨冰冷的唇离开她娇润的唇瓣,上官柳莹一愣,霍地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他是她的了,他是她的了! 她终于成功了,皇上是她的了,她费劲一切的心思,终于成功了!她为了他,连爹爹的死都能不顾,连幼季都肯送去送死,她为了他失了一切。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心甘情愿,温柔的吻她,吻她! “烨,烨!”她搂住他,欣喜若狂,激动的泪如雨下。 然而,男子却提起手来,勾了勾唇角,继而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 “上官柳莹,你可让朕睡了个好觉。” 此话一出,女子伏在他胸前的螓首,忽地一顿。 “这吻,是朕给你的奖赏,朕向来奖罚分明……”祁烨说罢,上官柳莹缓缓的退了一步,机械抬目。她迎上的是男子一如既往邪魅却阴幽的黑眸,只是不同的是,她在他的眸底看见了决然的杀意,那杀意太深,令她霎时呆若木鸡。 “朕真是小看你了……” 祁烨挤了挤眉眼,大手拂上她娇嫩的脸颊。 “是不是啊……” 声色低沉而性感,仿若爱语,然,女子此刻心中却骤然一空,仿若世界塌陷。(未完待续) 恨意 “芊羽,把这个分给那边的灾民。” 柔杏把手肘上的竹篮递给芊泽,芊泽接过,微微颔首:“是每人一个么?” “没有准备那么多,看情况分吧。我们头领也是好心人,此次的物资一半卖给了军队,一半就分给灾民,但我们能力有限,照顾不到每一个。”柔杏怅然微叹,边说边把自己篮子里的面饼塞给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那孩子战战兢兢的接过食物,仿似一千万个不肯定,瞧了那面饼半晌也不敢咬下去。 芊泽看着奇怪,弯下身子说到:“你怎么不吃呀?” 杏姑姑笑着瞥了一眼芊泽,也是躬下身冲着那蓬头垢面的孩子说:“孩子不怕,这能吃,不会吃死人。”她说时,抽出一块饼来,兀自咬了一口。那孩子见柔杏一吃,眸底闪过极亮的光,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啃咬。 他身后矮墙后,十数个藏匿着的孩子,见此情形纷纷一拥而上,伸手讨要。 芊泽大诧,心忖为何这孩子戒心这般强。一旁的杏姑姑见她疑惑不解,边对着芊泽欲要解释。哪知刚要开口,另一个清丽脆亮的声音,正替她作答:“因为在前些时日,有人假意发放粮食,下毒害人。” “战火乱世中,难免有失了亲人的恶徒,希望人人陪葬。” 依是一身火红劲装,女子勾着朱唇,噙着笑意走来。她下巴微抬,一双眸光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你们是哪里来的商队,没有看见告示,不准私下发放粮食的吗?” 杏姑姑见来人,仿似是知晓她的来头,便躬身歉意:“我们的头领名叫渊寂,和江千总略有交往,此次是来贩卖日常物资的。因为常年在边国行商,见哀鸿遍野,只想进一番心意罢了。”柔杏淡然说来,目光平静,云翘狐疑的挑眉,打量起她与芊泽来。 云翘先是扫了遍杏姑姑,继而睨注芊泽,她呀了一声,上前道:“是你?” 芊泽见云翘清眸瞠然的凝望,以为她认得自己,吓得哑然无声。 “昨日里,我送粮食的时候,曾见过你,还赠予你一个馒头,你可还记得?”云翘笑吟吟的说来,她对芊泽印象极好,于是热情十足。她的这股子兴奋劲,倒让她霎时就忘记了自己前来监督灾民情况的责任。 “呵呵,我自然记得。” 芊泽恍然大悟,心中暗吁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云翘负手走到她跟前,两股利落的辫子搁在肩头,显得她俏丽活泼。芊泽抿唇而笑:“我叫芊羽。” 云翘见她笑,又是一愣,说到:“我喜欢你笑,你的名字我也记住了。”说罢,云翘便大步转过身来,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她走了几步,对着柔杏说:“你们是好人,本小姐自然是不会阻扰了。只是,时间要把握,巡城时,都得回去哦。” 云翘一板一眼的说来,杏姑姑一一应下。芊泽见她返身离去,也上前一步微微作揖施礼。云翘笑着又多看了她一眼,旋即跨上马英姿飒爽的离去。 “驾!” 叮铃作响,那女子俏丽的背影,在芊泽的视线里愈走愈远。芊泽心想,这女孩应是出身高贵,但身上却没有一丝矫情任性的气息,是哪一家的千金,生的这般特别呢? 想时,杏姑姑正唤了她一声:“走吧,芊羽,该是时候回去了。” “嗯。” 芊泽轻应返身。 云翘回到营中,正见祁明夏与刘钦正在商讨要事,而玄黑男子却站在一边,一语不发。 “哥哥,我回来了!” 云翘一迈过门槛,便从案几上提起一壶水,兀自喝下。她咕噜咕噜吞了半晌,才砸吧砸吧小嘴说到:“今天我见着昨天那个特别的女孩了,原来她叫……”她笑嘻嘻的说来,玄黑长衣的男子却打断她道:“将军在商讨要事,莫要打扰。” 云翘听罢,心中骤然一怒,把水壶铿锵执桌,怒叱:“祁澈,你能不能不跟我作对呀!”她真是看不惯他一板一眼,死气沉沉的模样。 祁澈缄默一拍,只是冷冷反驳:“没有人叫祁澈,我的名字是夕岄。”他怀里踹着长剑,靠在墙上,眼睛也不抬一下。云翘冷哼了一声,旋即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坐在祁明夏跟前。 “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云翘要听。” 祁明夏微蕴笑意,俊庞侧过来说到:“你累了,下去休憩吧。” 云翘见明夏似乎把自己排挤在外,反是涨了夕岄的气焰,心底自然不服:“好啊,你们这般小瞧本郡主,本郡主以后都不要理你们了!哼!” 刘钦见云翘又耍起脾气来,笑道:“郡主莫要生气,我们只是商量一些军情,你平日里也不爱听这些,所以将军便不予你说。奴才怎知今日夕岄在此,你就好端端的感兴趣了呢?” 他言似安慰,却在揶揄。云翘哪里听不懂,脸上一红,霍地坐下:“谁说的,本郡主本就喜爱听战事,你们说来予我听,说不准我还能提出一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好主意呢!” “呵呵。” 明夏笑出声,黑眸轻弯:“好吧,刘钦,你继续说来。” 刘钦见明夏将军启声,便一正面色说来:“泷克回到朝中,应是已有数日。但据我们沁城的人回禀,泷克在宫中一切正常。难道是我们猜测错误,宫中并无大变?” 祁明夏听罢,若有所思,又道:“听说泷克在愈城门,曾见过芊泽与羽妃,不知是真是假。” 当宫中传来芊泽谋害皇帝,偷逃出宫的消息时,祁明夏大骇惊然,连夜便修书给驻扎在沁城的探子,望查明争相。然,宫中一夜间人手更换,消息密不透风,令祁明夏更觉蹊跷。 下意识,他料定宫里定有大变。 而此次泷克也心疑回城,为何却又杳无音讯了呢? “将军,据我看皇宫之中定有蹊跷,只是我们毫无线索,也得不到芊泽姑娘的消息。但既然泷克曾在愈城见过她,按照地图的路径来看,如果她幸存,便很有可能就在我们周遭,甚至……”刘钦拂了拂下颚,顿了一拍。 明夏抬目注视,悄然等待下言。 “甚至就在丘都。” 男子大手一紧,他又蹙起俊眉,眉宇间忧伤更甚。明夏愧悔,如果当时他能够把芊泽带出皇宫,那么这一切的苦,她都不用受了是吗?泽妃,这两个字,他至今都不愿意说出口。每每想到她已嫁作人妇,便心如刀绞。 “那羽妃呢?” 明夏又问。 “大抵是死了。泷克给了她一掌,又说她活不了很久,这连绵大漠里,两个女子徒步横跨,煞是艰难啊。”刘钦也同情起这两个孤弱女子,不由得喟然长叹。 “芊泽是谁,羽妃是谁?”云翘眨了眨大眼,不解的插嘴。祁明夏面色忽阴忽明,倒不理她,刘钦却笑吟吟道:“芊泽姑娘是明夏将军的一个朋友。” “哥哥好像很重视她,她是哥哥的心上人吗?”云翘霍地展颜,小脑袋凑近明夏。明夏却撇过视线,他不知该如何与人形容芊泽,于是索性不言。云翘讨了个没趣,自是起身出门:“你们好没意思,我走了!” 她跨出门槛,螓首漫不经心的抬望天际。 “芊泽,羽妃,芊羽……”她喃喃低吟,心忖,就只差一个字。她嘟囔的撅起小嘴:“怎么觉得好奇怪……” 她一颦秀眉,摸样不解,但她并不是喜爱多想的人,旋即便泰然无事的出了门。 而与此同时的沁城皇宫。 上官柳莹已是遍体鳞伤,双臂挂在墙上,血水沾染了她雪白的素衣。她眼肿的睁不开,小嘴嗫嚅:“皇……皇上……” 祁烨在殿内轻踱,他是第一次在寝宫内施以暴行。两个执鞭的太监被命令不准打要害,要慢慢折磨她,如是痛晕厥了过去,便泼水浇醒,绝不能让她好过。 “朕的皇后,你说朕该怎生奖赏你?这般不痛不痒的节目,朕觉得好无趣……” 他邪肆如修罗,笑得阴森恐怖。上官柳莹却轻然笑道:“你不如杀了我……” “朕怎舍得杀你。” 他大手拂上她的脸颊,反复摩挲:“朕睡了这般久,梦里就在思索,究竟是谁让朕出其不意,谁在朕的背后,暗自谋算?”祁烨挑了挑眉,黑眸中笑意不减:“终于,朕想到了你。” “还想到了桑破……” 祁烨在晕厥的过程中,仿似做了一个如胶似漆的梦。梦混沌不清,然而这梦愈做的久,意识便愈清楚。于是他便暗自思索,这零散线索的种种。为什么自己晕了,自己被谁害了?他其实怀疑上官柳莹很久了,只是因为桑破的回禀,把矛头都指向洛羽晴,自己才被蒙骗。 其实,就在他废后之时,他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只是她手脚更快,先一步下手。 “皇上真是个精明人,臣……臣妾好生佩服……” 上官柳莹气若游丝的说来,语色里却愤慨难当。 “怎有你聪明?连朕,你都能骗,甚至连朕的左右手,桑破也都被你的机敏聪慧,所收服。”祁烨说时推后几步,漫不经心的击掌,笑曰:“朕才当真佩服。” “为什么……” 上官柳莹自觉难逃一死,只是她千算万算,为什么偏偏那药,没有能控制皇帝。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难道那书上写的都是假的?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祁烨兀自走向一旁的镂空花雕木桌,取了那本破零残旧的古书。他说:“朕之前,还不知世上竟有本这样的书,皇后让朕开了眼界。然,世事总是无常,有时的无心之举,却是天意所为。” 他言毕,冷冷瞥向上官柳莹。 “朕不喜欢孩子,所以朕让每个妃子,都喝下避孕的药汁。” 上官柳莹提唇轻笑:“这些,臣妾自是知晓,但臣妾既已打定主意,要……要了孩子,当然不会喝。” 祁烨朗朗大笑:“皇后真狡猾。” “只是……” 他俊美无双的脸上,惑魅展颜:“只是朕做什么事,都喜欢多防一重。皇后定不知,那些药汁其实只是普通的补药罢了,真正一直喝药的,是朕。” “那孩子,是你和桑破的野种。” 祁烨的薄唇一扇一合,音色在上官柳莹耳畔,如凿子般直刺进来。她听后,先是一顿,继而豁然大笑:“哈哈,哈哈!”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上官柳莹机关算尽,却算不到你祁烨,竟有此一举。”她笑道眼泪尽出,她当真没有想到,一个九五之尊竟会为了不要孩子,自己喝药。 他戒心深至此,她又能有什么不服? 但忽地,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惊道:“不对,不对……” 祁烨眯眼凝望面前,一惊一乍的女子,仿似在看出最好的戏。 “为什么芊泽会受孕,她为什么有了孩子……” 说到此处,祁烨面色倏地一惊,脱口而出:“什么?” 孩子? 上官柳莹瞧出他表情的变化,心里顿时幡然醒悟,他在昏迷的过程中,并不知晓芊泽未有给他下药,更不知道孩子的事。所以,她索性颠倒黑白。 “哈哈,哈哈,皇上,说到孩子,你为何露出这般骇人的表情?”上官柳莹五官扭曲,笑时,血牙尽露:“你不知芊泽已有了你孩子,她要孩子,不要你!是她找着我,哭着说她要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臣妾不过是顺道应了她的要求。不然,皇上你以为她这般恨你,怎会烧了满桌佳肴与你共酌?” 上官柳莹越说越激动,最后已极尽咆哮:“她不要你,不要你了!哈哈,哈哈!” 祁烨的身影倏地一闪,但见黑影一移,下一秒他的大手,便恶狠狠的掐住女子的颈脖。上官柳莹顿时不能呼吸,眼皮翻白。 祁烨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他是如此脆弱,脆弱到一听见她的名字,都锥心的疼。 她笑着哄他吃菜喝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要离开他?他想温柔的告诉她,他一直都爱她,一直都害怕失去她,然,她在桌子的另端,却自是在一遍遍的想着要如何离开他? 她给他温柔斟下的酒,竟是杯剧毒的断肠酒。 毒死了他遏在喉管的那三个字。 “皇……皇上,你掐死我吧,哈……哈,但你要记得……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你爱的人,只会恨你,恨你……”上官柳莹如毒咒般的话语,艰难的从喉咙挤出。祁烨双目猩红,这些话竟在一瞬间,牵扯出了诸多封尘的回忆。 记忆里,他还是个孩子,瘦小而充满惊恐。 那个女人,也是像现在这般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诅咒:“我恨你,你去死,你去死……你死了一切都好了,他就会爱我,他就会爱我……” “哈哈,哈哈!” 她笑得与面前这个女人,一般狰狞。 而瘦弱的他,只能落着泪求她:“娘……娘住手……烨儿好痛……” “去死,去死!” 去死! “啊!” 祁烨霎时甩手,别过脸去,跌撞的连连后退。上官柳莹得到空气,破然咳嗽,她平复了许久,目光一直锁住男子悲伤的背影。许久,她才见他转过身来,眸底杀意腾然。 “杀了我吧……” 上官柳莹不想太痛苦,她只自己在劫难逃,不如死的趁早。她已成功下了最后一剂毒药,即便她得不到祁烨,但祁烨的一生也不会再得到幸福。他和芊泽,必然形同陌路。 “杀了我……” 上官柳莹再一次重复。 “没这么容易……” 祁烨挤了挤眉眼,笑容森然,黑眸阴鸷横生令上官柳莹感到比死还可怕的绝望。他缓步走过来,捏住她的下巴:“洛羽晴,她已经死了……” 上官柳莹瞠着圆目,等待下话。 “她被你害死了……” 祁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 “有你在一天,芊泽就会回来,她不会忘记这恨的……”祁烨的意志里,已没有半丝温存,他想到了是报复,报复一切抛弃他的人。 “她不会忘记的……” 女子听时,瞳孔一缩。 “啊!” 黑夜里,芊泽蓦然顿起身,一旁的杏柔被吓的不轻,侧转过来惊异道:“怎么了,怎么了?” 芊泽粗重的喘气。 她梦见自己又走在大漠里,背着洛羽晴,一遍遍的重复她死去的一幕。她依旧在寻找,她想她活,可是无论她如何竭尽全力的挽留,却都是仓惶无助。 “羽晴……” 芊泽嘤嘤哭泣,小脸俯下埋入双掌中。(未完待续) 屠城 天愈破晓之时,莫殇从内殿里走了出来。祁烨站在窗前,目光平视远方,淡淡道:“怎么样?” 莫殇俯首:“主上放心,她死不了。” 听罢,祁烨怪异的笑了笑,侧转过身:“很好,朕喜欢见她苟延残喘的摸样。” 事实上,皇帝已命人截去了上官柳莹的双臂双脚,放入瓦坛内,但恐其死的太过轻易,便命莫殇制药,让她意识清醒的享受折磨,却偏偏死不了。这等做法,极尽残忍,莫殇暗自心忖,主上似乎比起以前,更为暴戾了。 “莫殇,这没你事了,你下去吧。”祁烨吩咐他走,边说边欲转身。然而,莫殇却迟迟不动身,倒是踟蹰问道:“主……主上,属下有一事甚为不解。” 祁烨止步,冷冷回眸:“何事?” 莫殇额间冷汗涔出,他拭了拭,说到:“主上的药,向来是属下配制的。多年来,后宫之中无有人孕有主上之子,为……为何,芊姑娘她……” 他配的药天下无双,皇帝断然不会有子嗣。为什么这次芊泽却怀了孩子,难道是他失手?莫殇大为不解。 祁烨听罢,目光微眯,眉宇间凛然生寒。晨曦之光从窗外的射入,却仿似害怕他一般,在他的身前戛然而止。一边是光明,一边是黑暗,祁烨却伫立在着阴暗交接之处。 “朕不想解释这个,你下去吧。” 他拂了拂长袖,莫殇见他似有愠色,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在多说一个字。他怪自己多言,赶忙下跪:“属下多言了,属下多言了。”他叩首过后,连连后退,仓惶而去。然而,一边疾步而走的他,一边仍在思忖。 如果说,芊姑娘怀有皇上的孩子,不是他配药的失败,那么,就只能是皇上自己没有吃药。 莫非,他是想要个孩子的? 莫殇想时猝然止步,站在长廊的一处怔然发呆。这怎么可能,主上痛恨魅生的身份,怎会留有魅生做子。可是,如若不是这样,他怎会不吃药? 莫殇狐疑不解,而恰时长廊远处,走来一对说说笑笑的宫女。她们互挽胳膊,嬉笑道:“知道小翠出宫嫁了个好人家么?” “是啊,她真是好福气。” “上个月来信时,她说她已生了个女娃,长的可像她了呢!”女子掩不住高兴,眉飞色舞的说来。两人雀跃,没有注意莫殇怪异的视线,径自走了过去。她们走后,莫殇的脑海里,倏地闪过一月之前的情形。 他和主上站在一起,他一如既往的搁下调配好的药汁,恭敬道:“主上,喝药吧。” 然而,主上却迟迟未有拿起那碗,反而问了他一句。 “莫殇,你说生个女孩,会不会长的像她娘?” 他说时,眸底仿似有一丝希翼之光,流淌而过。但只是一瞬,便悄然逝去,莫殇哪里抓的住。当时的他没有多想,但如今回想起来,他才幡然顿悟。 莫殇抚了抚长须,喟叹一声。他望向天际,淡淡低吟:“原来主上他……” 也想要一个家。 那下半句话,莫殇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憧憬,主上的恨,漫无边际,他收不了手,暗烩教也收不了手。一切的一切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被定死,他们终究要和祁胤,一同覆灭。 带着恨,与之一同覆灭。 就在莫殇独自哀恸感慨之时,泷克正跪在祁烨身下,俯首接命。祁烨残忍的笑意,经久的噙在嘴畔。他薄唇开合,只说了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已让泷克,大为讶异。然,他并不敢多言,只道:“属下遵命,这就起身赶赴漠西。” 祁烨笑出声来:“你知该如何做,记住,要让祁明夏救也救不来。” “是!” 泷克又是一个狠狠叩首。 七日后,丘都。 璨亮的电光割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雷声隆隆,从天际的另头,滚滚而来。倾盆大雨中,有一队鳞甲骑兵冲入丘都城门。那城门处的侍卫,见来势汹汹刚要呵斥询问来人,那骑兵之首,却倏地从斗篷下,伸出手来。 他亮出一柄符牌,那兵士便仓惶跪下。 “明夏将军,可在丘都营中?” “在的,在的。” 那士兵赶忙点头。 得到答复后,这队骑兵又启程,策马飞驰。一队人掠过丘都街道,全然不顾道上闪躲不及的贫民。他们径直冲到祁明夏军营,对着刘钦亮出黄绫包裹的圣旨。 “让你们将军出来接旨。” 刘钦见他手持圣旨,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他回屋禀告过祁明夏后,祁明夏同他一起出来。 “圣上有旨,命你立即带领手下军队,去围堵边国从东逃窜的皇室。” 刘钦听罢,心有不服,大声道:“围堵这些人,用得着将军亲自出马?” 那骑兵的领头人却阴森一笑:“这是圣旨,由不得你们服不服。”他一甩袖,把手上的明黄布卷抛给祁明夏。明夏接过后,只是阴幽的眯眼,缄默的望向来人。 “将军,启程吧!” 他跳上马,整装待发等待祁明夏的回应。然而,明夏只是冷哼一声,便大步走进雨中,而与此同时,身边的亲卫已开始准备起来。那骑兵头领见此,暗自又笑了笑,继而摇手招来身边的人,窃语道:“去回禀泷克将军,明夏就要出城了。” “是!” 那人策马疾驰而去,祁明夏边走,便侧目瞥视。刘钦在一旁,也是注意到了,他凑过身来说:“将军,事有蹊跷,又不知他们暗地里搞得什么名堂。” 祁明夏跳上马,倒没有回应刘钦的话。他一夹马肚,驾马迎上前方来人。那人一身玄黑,骑了一匹黝黑的骏马。刘钦顺势望过去,见夕岄正缓缓而来,他喊了一声:“夕岄!” 夕岄与祁明夏走到一起,眯眼望着他,说到:“将军放心,我留在丘都,如有变故,立即以鸣雷相告。” 刘钦听罢,脸上一松,说到:“还是夕岄心思缜密。” 他说罢,也是蹬步上马。此刻营中的军队已调度成功,整装欲发,祁明夏一扯马绳,掉过身来吩咐自己的士兵:“此次出战,你们随我去擒拿边国余孽,事后,论功行赏!” 前方听罢,喝声一片,铮铮如同雷鸣。祁明夏一扫那骑兵首领的脸色,见他噙笑眯眼,仿似得逞了一般。祁明夏遂缄默的瞥回视线,领着人出了营地。刘钦与那骑兵队紧紧跟着他,其后便是左翼军的将士们。 倒是没有人注意夕岄的停留。他留在营地当中,等队伍的蹄声逐渐远离后,才策马欲走。哪知,他刚一喊‘驾’,身后倒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他狐疑的转过视线,说到:“你怎出来了?” 云翘撅起嘴:“我看今日皇城来了人,就出来瞧瞧了。哥哥又要打仗去了吗?” 夕岄未有回答,返身欲离。云翘追了上来,说到:“你怎么不跟去,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跟着哥哥走的么?” “我身怀重任,郡主莫要多事。”夕岄不理会她,继续离开,云翘哪里会依,骑马追上前,与夕岄并排而走:“你不要我管,我偏要管!说,为什么哥哥留下你不走,那皇城来的人,说什么了?仗不是已经打完了么,还要哥哥去做甚?” 云翘一系列的问题问的夕岄心烦意乱。他缄默不语,只是骑的更快。 他跑云翘就追,两人一前一后向丘跑到了丘都街市。 虽然是大雨滂沱,然而能栖身躲避的地方却甚少。无家可归的人们任由雨水冲刷,冷冰冰的缩起身子,靠在墙角。他们见骑马的人来了,也顾不得是谁,便吓的仓惶四散。云翘见着了,心里有气:“怕怕怕,还没见谁来,就吓的躲,真没用!” 夕岄听罢,微有愠色的瞥过来。 “我们占了人家的家,人家怎能不怕。” 云翘听后,心中虽是赞同,嘴上却硬要与之争执:“我都给他们发了那么多次的粮,他们难道就不该道声谢谢,还躲!哼!”云翘翻了翻白眼,夕岄脸色更沉,愈发不理她。 夕岄心里自是在想此次的事,那队骑兵突如其来,命明夏将军前去围堵边国余孽。如今边国,四下的城池已被占尽,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仗要打。况且边国余孽何成气候,怎生要得明夏将军亲自捉拿? 莫非他们要引虎出洞,想对明夏将军不利? 可是,放眼这漠西,能与明夏军对持的,绝无仅有。他们要拿下祁明夏,谈何容易。莫非……莫非…… “夕岄,你听见我说什么没呀?” 云翘大怒,恼红这小脸,怒气冲冲的甩了一鞭子在夕岄手臂上。夕岄撇过脸,怒叱:“你做什么?” “你不听本郡主说话!”云翘不甘示弱,夕岄又说:“你要说什么?” “我问你,我明夏哥哥是不是喜欢一个叫芊泽的女孩?” 云翘刚说完,夕岄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他停下策马,定定望着云翘,许久才说:“那又怎样……” 云翘见夕岄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都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叫芊泽的女孩,更感兴趣。 “她长什么样,哥哥怎这般喜欢她?”云翘直直问来。夕岄缓过神来,又踱着马步,小步前行。 “她长的很普通。” “咦,我以为她是国色天香呢。”云翘笑嘻嘻的又说:“那她究竟哪里好,哥哥总记挂她呀。” 夕岄仿佛陷入回忆。心中默念:她哪里好?哪里好? 脑海里飘过芊泽笑时的模样,她眉眼轻弯,皓齿微露,仿似光彩被她揽尽,阳光生在她脸上。 “她笑起来,很好看。” 夕岄脱口而出。 云翘见他说时,竟不自觉的也挂着一丝笑容,不禁讶然。 “笑的好看?”云翘眨了眨大眼,食指放在颚下思吟:“我认识一个女孩,她笑起来,也好好看。就像春天,突然来了的感觉。”她回忆起与芊羽的相遇,芊羽接过她递来的馒头,旋即释然的一笑。 那笑,如沐春风般怡人。 “是么?” 夕岄自然不知她指的是谁,于是也不加在意。“不说闲话了,你哥哥命我在丘都留守巡查,我们出城去看看。” “原是这样啊,好呀!” 云翘见他愿意与自己一道,便雀跃的应下。两人驾马出城,带着一小队亲卫巡视。 他们走到丘都右围时,遥遥的眺望,远处的矮丘一头,滚滚的一线黑色正突兀的出现。雨势太过凶猛,他们看不见来人是谁,顿时全面警戒。夕岄挡住云翘,拔出剑来说:“不知是哪方的队伍,郡主你小心。” 此刻,云翘也有一丝害怕,但见夕岄保护她,于是暗自窃喜。 “嗯,我在你身后,不怕。” 远方的军队踏水而来,地上泥水四溅。走的近了,夕岄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是祁胤军。挂在军头的旗帜虽已尽湿,但仍能辨识清楚。 庞大的军队靠近他们,如同一只凶猛的野兽,匍匐而来。夕岄暗自觉得有些不妙,这军队人数众多,定属大将麾下。他们大肆前来丘都,究竟所谓何事? 想时,那将领已骑到两人不远之处。他抬起雨水纵横的脸,夕岄一惊,脱口而出。 “泷克!” 泷克身旁的人大怒,呵斥:“将军的名讳,可是你能直称的?” 夕岄赶忙噤言,下马对着泷克稍稍一拜。泷克倒不理会这等小插曲,径直走向云翘,说到:“郡主怎生在此?” 云翘对泷克影响极为不佳,傲慢的抬着下巴,说到:“我在丘都,有何奇怪。你泷克将军在此,倒是蹊跷咧!” “呵呵。” 泷克心忖,这么多日不见,这云翘郡主还是牙尖嘴利。夕岄在一旁,解释道:“明夏将军被派去围剿边国余党。不知泷克将军恰时赶赴丘都,所谓何事?” 泷克在马上,俯视夕岄。 “你是祁明夏的人?” “在下夕岄,是随明夏将军的剑客。”夕岄抱拳答复。泷克轻笑:“剑客?” 一可区区剑客,倒问起他来了。他不理会夕岄,和云翘说来:“本将军受皇上圣令,前来接管丘都。” “接管丘都?”云翘大为惊骇:“那你来接管丘都,那哥哥去哪?” “你哥哥自是回漠西大营,仗已经打完了,日后边国的接管之事,就不劳你哥哥操心了。”他扯唇一笑,摸样古怪。云翘一时大为恼火,忿忿道:“这是什么意思?打完仗就不要我哥哥了是吗,爱打发到哪儿打发到哪儿?” “郡主不要误会。”泷克依是噙着笑意。云翘一执鞭子,咬着樱唇又说:“你个泷克大乌龟,在本郡主面前,还敢不说实话!你来丘都接管,为何要支开我哥哥,叫他去捉什么余党。说,你来丘都作甚?” 云翘虽然刁蛮任性,但一点也不糊涂。夕岄站在一旁,也是对此十分疑惑。泷克听罢,先是一顿,霍地大笑:“郡主真是个聪明女子,丘都里,余孽甚多,从愈城丰城,边国各地逃窜而来的边国余孽,尽数躲在此地。你说,他们不除,皇上怎会安心?” “你什么意思……” 云翘被吓了一大跳,脸色霎时一变。 “自是要除去这些不该存在的人。” 他挤了挤眉眼,夕岄一凛眉,上前大声说到:“这些人都是各地夺来的难民,为求生计而来,哪来的余孽?” “此言差矣,这么多人,你分得清其中有无逃窜的比边国皇室?”泷克又反驳回去。夕岄咬牙切齿,对他深恶痛绝。云翘这时才反应过来,焦急的说到:“你们怎么能这样,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你们怎么……” “郡主,泷克乃是奉旨行事,也是无奈。你们让开,误了时辰,可别怪我们!” 泷克心忖,必须等到明夏返回之前,占领丘都。于是不等夕岄与云翘反应,便带着大批人马,滚滚而去。人走远了,夕岄大觉不妙,跳上马来欲要去追明夏。他们料到了皇帝定有大举,却料不到,他竟心狠手辣要屠城! “云翘,你随我去追明夏将军!”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鸣雷,往天际一放。然,因为雨势太大,鸣雷的光芒被雷电所掩,尖锐的声响也亦被雷声所盖。他有心似焚,只得选择前去追赶,希望能速速追回。 云翘听罢,心中像被掏空一般,嗫嚅道:“他们是不是去杀城里的百姓去了?” 夕岄见她受惊不小,只是默默点头。 云翘哭出来,慌乱道:“这怎么能行,那里有好多孩子,好多无辜的人,怎么能说杀就杀的呢!” “云翘,他们被杀是一,针对明夏将军才是真。等明夏将军回丘都,发现拼死维护的一城,已是尸横遍野,会是怎样痛心疾首!”夕岄想到,祁烨对明夏恨意甚深,此次要屠城,必是因为明夏。 “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云翘气的嚎啕大哭,“那,那些孩子怎么办,那些老人家怎么办,还有芊羽,芊羽她怎么办?” “什么芊羽?”夕岄对‘芊’字煞为敏感,下意识的问道。云翘哭着回答:“就是我说好特别的那个女孩子啊,我在丘都见她,她冲我笑,和你说的芊泽一样,笑的都好好看。” 说到此处,云翘一哽咽,瞪大眼,弱弱的说:“芊羽,芊泽……” 她反复两遍,夕岄也顿觉不妙,双手扶按住云翘的肩膀,追问:“羽,莫不是羽毛的羽?” “我……我不知……” 云翘摇头,夕岄却惊异的思忖:羽妃,芊泽,加一起就是芊羽。按照云翘所言,这个叫芊羽的女孩,笑容明媚,与芊泽不分轩轾。而芊泽正巧也流浪在周边,很有可能真的就在丘都。如此想来,这两个人,是一个人的可能性十分之大。 芊羽说不定就等于芊泽! 夕岄想到此,心里愈发忐忑惊慌。如今泷克屠城,芊泽若在丘都,岂不是要被祸连! “不好!” 夕岄一咬牙,拳头攥紧。 “澈……” 云翘冷冷的望着他。夕岄定了定神,用剑身狠狠拍了拍云翘的马,大声说到:“云翘,你去追明夏将军,我要回丘都!” 云翘显然不依,说到:“你回丘都做什么呀!” “救人!” 说时,马已跑出很远,夕岄玄黑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 而与此同时,正在屋里打扫做饭的芊泽,忽闻门外一阵喧闹骚动。她把扇火的扇子搁下,起身打开门来。一阵尖叫声正从左边传来,门外打水的杏姑姑,身子一僵,缓缓的倒下来。 她双眼凸出,死的极其突然,手中的水盆霍然跌下,铿锵刺耳的落在地上。而她的胸前还插着一柄血淋淋的长剑。有个银铠士兵满身红腥的走过来,抽出那剑,继而把凶狠的目光直直的投向芊泽。 芊泽哑然,惊慌失措的退后数步。 她的耳边,尽是尖叫与嘶喊。无数人正被手执刀剑的士兵追赶,整个街道乱作一团,惊叫声不绝于耳,芊泽听见有人在雨中,撕破喉咙的呐喊:“屠城了!屠城了!”(未完待续) 棋子 潮水般的呐喊声倏然涌起,整个丘都陷入一种近乎绝望的阴霾中。兵器碰撞声,皮开肉绽声,践踏雨水声,声声入耳,沸腾如海。芊泽杵在原地,战战兢兢的望向那持刀走近的男子。 他银铠的寒光,在滂沱大雨中,愈显狰狞。芊泽喊不出声,仍由他走过来,拎起她的领子。他并没杀她,而是在打量她一番后选择拖扯她走。芊泽惊慌的叫出来,那士兵却置若罔闻,硬生残暴的把她拽入大街上的一行队伍。 那队伍里,都是一些和芊泽年岁相近的女子。几个侍卫架着刀,挟持她们而走,其余的则四下挥刀,见人便砍。 “啊!” 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躲闪不及,那凄厉的嘶喊声把竟把雨声湮灭了下去。芊泽瞠着一对清眸,望见雨中殷红飞溅,就连躺在自己赤裸脚踝上的积水,都带着血液的余温。 “别看,快走,走!” 她旁边的士兵粗鲁的推搡她,她与身前瑟瑟发抖的几个女孩挤在一起,险些踉跄跌倒。 “呜呜……”那些女孩抱头缩起,三两成群的畏缩前行。芊泽不忍视那血腥残暴的屠杀,便也扭过头来,低首垂泪。她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愤怒。为什么要屠杀这些平民百姓,他们流离失所已是窘困之极,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她想起了杏柔,那位才刚刚相处不久的好心姑姑,任谁也不会料到,只是这平平凡凡的一天,杀戮便突如其来的从天而降。 她死时一脸错愕,双眼都未有闭上! “啊……呜……” 芊泽忿恨咬唇,缩起身子,仍由雨水与泪水交融冲刷。到底谁下的命令,这般残忍?芊泽想时,杂沓的马蹄声从身后骤然响起。一行骑兵,三三两两的掠过身旁,领头者振臂高呼:“泷克将军有令,除却年轻的少女,其余一律杀光,一概不留!” 语罢,侍卫们一齐呼应。芊泽霎时恍悟过来,要留下年轻少女,莫不是为了寻她? 泷克将军下令。他是皇帝的人,莫不是祁烨已经醒了? 他,他有没有被皇后控制,究竟是他下令屠城的,还是上官柳莹? 芊泽陷入怔忡,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而就在此时,前方朦胧雨势之中,兀然出现一瞥黑色身影。他宛如划破厉风的离弦之箭,速度快的惊人。银铠士兵们发现他时,顿时惊呼:“前方有人!” 身后的士兵闻声,迅速弯弓搭箭,射向来人。夕岄伏下身,贴在马背上,顺手又从腰间缓缓拔剑出鞘。临近队伍时,马匹中箭,惊痛的抬起双蹄,胡乱跳脱。队伍之首的几人,显然是被惊马所骇,纷纷退后,队伍乱了章法,就有了漏洞。夕岄踩准这个空挡,一跃起身,刀锋一转,霎时就如一只后劲十足的猎豹,耸入其中。 利刃沉闷的刺破甲胄,穿透皮肉。哀号声霎时骤起,数名银盔士兵应声倒下,他们一倒,那些被挟持的年轻女子,便仓惶四逃。队伍随即乱作一团,侍卫们阻拦不住,一个个脸色煞白,呼道:“不准跑,不准跑!” 芊泽插在人堆里,瞧见那黑衣男子犹如一道旋风一般,在空中腾转冲杀。疾风掠过之处,尸横遍野,不出半晌,他那白光森寒的利刃上,已是血水淋漓。芊泽吓坏了,她不知这男人是为何而来,于是也连同那些逃散的女子们,一齐奔跑。 “啊!” 夕岄砍下一人的头颅后,呈现在面前的一群年纪相仿的妙龄女子。她们惊慌失措的奔逃,雨势下他分不清芊泽在哪。他在丘都街道拼杀了一路,发现那些士兵杀尽平民,却偏偏对年轻女子,只抓不杀。他霎时就反应过来,皇帝很可能也在借此,寻找芊泽。如今芊泽好不容易逃出来,若被抓回去,那是个什么后果? 想时,他一路扯拽那些抱头鼠窜的女子,一个个看清她们的脸后,又一个个失望的放开。 “芊泽,芊泽!” 他索性大喊起来。 而此刻,正躲在路边一处石牌下的芊泽,听见喊声,心中怵然一惊。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这茫茫陌生的异地,怎会有人在险要之时,呼唤自己? “芊泽,芊泽你在哪!在哪?” 夕岄疯了一般的喊,他想象不到芊泽出事,他会怎样痛心。他一边挥刀御敌,一边嘶喊,芊泽听着这声音分外耳熟,恍恍惚惚竟站了起来。她一站起,那娇小孱弱的身影,瞬间就被夕岄锁定。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他望向她,与之四目相接。 两人仅搁着一张破旧的石牌,雨水模糊了芊泽的视线。面前的男子有一张丑陋狰狞的脸,那刀疤从眉心劈下,鲜活的就像是能凝出血来。但这张看似恐怖的脸上,却嵌着一对清澈深邃的眸子。 这眸底的神情,那样熟悉,芊泽能感觉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抽动。 “芊泽……” 夕岄低喃了一声,俊眉蹙起。此刻,安静的他,仿似并没有发觉身后挥刀劈来的侍卫,芊泽眼尖,一见便惊呼起来:“小心!” 夕岄一凛眉,眯眼霎时转身,刀的走路还未看清,刃尖已刺入那人的胸膛。那男子赫然倒地,夕岄便转过,一把抱起芊泽,飞奔而走。芊泽被他抗在肩上,颠簸的厉害,视线里尽是他过关斩将,飞身刺敌的模样。 不出一会儿,夕岄便把找着了一匹马,他把芊泽提起来,押在马背上,旋即自己也跳了上去,揽过她,策马奔驰。 后面的侍卫零零散散的,已是呼救不及,只能任由两人消失在雨的尽头。 惊魂未甫的芊泽在马身上,连连喘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继而定神怯懦的望向男子。他看着前路目不斜视,芊泽嗫嚅:“谢谢你……” 男子不说话。 芊泽咽了咽口水,又道:“刚才是你喊我的名字,是吗?你……你认识我吗?” 夕岄听罢目光一瞥,神色竟有些伤怀怅然。如今他这幅模样,芊泽怎能认得她?以往祁澈已死,如今活着的不过是不名一文的夕岄。 “不认识。” 他冷声作答。芊泽眨了眨眼,失落的哦了一声,旋即又问:“那你怎知我的名字?” 夕岄沉默一拍,答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自会知道。” 说完后,便再也没有开过口,两人一路无语的驰骋。出了丘都,直奔祁明夏离去的方向。 而与此同时,血杀一空的丘都已是满目疮痍。雨过之后,四处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放眼望去无边无际,死寂沉沉。袅袅轻薄的雾气,诡谲的漂浮在丘都之上,层层叠叠的尸身当中,泷克手下的祁胤军又聚拢起来。 逃窜的女子们,一个都没有逃走,尽数被他拢下。 他站在城门处一一过望,每瞧一个,便举刀杀一个。人墙倒了一排又一排,嘤嘤哭泣之声,愈渐单薄。到了最后,他满身鲜血的杀过最后一名妙龄女子后,才得以怒吼:“不是,都不是!” 里面没有芊泽。 “将军,一队在羚羊路时,曾被一黑衣男子劫持。他救走了一名女子,不知将军要找的,会不会是她?” 那进谏者躬身抱拳,泷克回眸,一双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 “当真有这么巧?” 所有的女子他都抓了,偏偏却丢了芊泽。被救走的女子是芊泽?那是谁救的她? 黑衣男子,黑衣男子…… 泷克蹙眉思索,脑海里飘过一个玄黑长衫的男子。 莫不会是他? “驾!” 石突突的地上,本因大雨的冲刷,分外湿润。然而,随着马匹越走越远,地表便愈发干燥。芊泽知道,他们来到了大漠。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带她去哪,但下意识的,她却极为信任他。 她感觉,他虽然陌生,却分外熟悉。 在他的身旁,她感到安定。 “我们到了么?” 芊泽耐不住沉寂,轻声一问。夕岄没有望她,也没有回答他,只是兀自眺望苍穹。他停下马来,从怀里掏出一杆鸣笛。一拉环扣,鸣笛直蹿云霄,不时便在天空烂漫的开出一朵花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朕尖锐的声响。 夕岄发出信号后,便不再前行,只是静默等待。芊泽皱着黛眉,不解的瞟了瞟他,但见他只字不说,便也垂首默然。 “隆隆隆……” 地下微微震动,芊泽耳畔开始听见些小的鼓动声。她放眼望去,在大漠的另头,已有一条顺势而下的黑线,疾速驶来。她大骇,抓紧夕岄的衣襟:“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夕岄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伸臂拥过她。他的抚慰,令芊泽惊异,她瞠了瞠眸子,若有所思的相望。 蹄声愈发显赫,黑盔的骑兵汹涌驰来。芊泽瞧见那领军的人,一身黑胄,黑发飘然。那魁梧岸然的身姿,挺拔俊朗,分外熟悉,霎时就倒抽一口气,脱口而出:“明夏……将军?” 夕岄勾唇一笑。 祁明夏见着夕岄马上,多了一个娇弱身姿,顿时心中腾然一紧。他加快马速,霎时就从队伍里分离出来,飞奔至芊泽近处。他停在她跟前,伸手抬起头盔,一张绝美的俊庞才显露出来。 芊泽愕然,半晌未有反应,她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瞬间就流了出泪来。 祁明夏看她落泪,心中百感交集。他跳下马,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把她从夕岄马上,抱了下来。他动作轻柔,仿佛呵护一件稀世珍宝,芊泽感到他怀里的温度,顿时嚎啕大哭。 终于,在这陌生之地,在这绝望之时,她遇见了一个温暖的故人。 她不用在害怕了,不用再胆战心惊的过每一天了。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芊泽……” “呜哇!” 芊泽死死抱着他,小脸贴在他胸前,像要把连日来的恐惧,惊慌,痛心都一并宣泄。而拥着芊泽的明夏,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心疼神色。他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肩,温柔安抚。 云翘眨巴眨巴大眼,看了半晌才暗自惊呼。这女孩就是芊泽?她是芊泽? 想时,云翘骑马靠近夕岄,不止的以目光询问。然而,此刻所有的人,目光都驻留在明夏与芊泽二人身上。这种久别重逢的感伤,和祁明夏出乎意料的温柔,让祁胤的每一个将士,都为之惊愕。 他们的将军,竟也有这般柔情的时刻。 纱笼里的烛火,闪闪烁烁,恍然欲灭。单喜挑了一盏新灯入内,霎时耀亮了内殿。祁烨默在阴影里的身子,岿然不动,仿似一块雕刻摆设的玉石。他见灯光晃眼,才骤然睁目,冷冷瞥来一缕视线。 单喜赶忙低头,躬身走到他跟前,跪下呈上密函。 “泷克将军的密函,还请皇上过目。” 祁烨未有应声,只是漫不经心的结果密函。他撕开来看,刚阅览了几行,便倏地皱眉。 “呵呵……” 他轻笑,低沉的嗓音在空灵的殿宇中回荡,分外诡谲。单喜听着背脊发寒,不敢吱声。 “她竟让明夏给救走了……”他蓦地一揉那密函,狠狠捏在手里。 “她竟敢让祁明夏给救走了!”他霍地站起身,把那纸团一抛。纸团滚了几遭,落在一个瓦缸边缘。顺着那栗色的瓦缸望上,一颗恐怖的头颅,正咧着嘴尖锐的笑:“哈哈,哈哈……” “她跟着明夏走了,她跟着明夏走了……” 上官柳莹反复的笑到,声声凿在祁烨耳膜,令他几欲发狂。他大步走上前来,猛的一踢那瓦缸,瓦缸砰然倒地,药汁汩汩流出。然而,上官柳莹却落不出那瓦缸,只能哀呼咳嗽:“咳……咳……” “闭嘴,你个贱妇!” 祁烨咬牙切齿。 “呵呵……哈哈……”上官柳莹又渐渐笑了起来,说到:“看样子,她的魅咒已经解了,她才不会回来了。祁烨,你真可怜,你锁了她这么久,她却没有一天不想逃离你。她恨你,她不要你……” 上官柳莹试图激怒祁烨,因为只有激怒他,她才觉得心底好受一些。 然而,祁烨却眯眼望着她,笑道:“她不要我,没关系,我要她,她就一辈子都是我的。” 他眯眼,黑眸凛然生寒。 “我的好戏,才刚刚开场,没有人能逃脱我的掌心,即便她逃到了祁明夏那里,也没有关系。”祁烨伸出手掌,兀自摊开:“我手上的棋子数不胜数,只要我一收,一切都会覆灭。” 男子薄唇邪肆的勾起,那摊开的手掌,在言毕之时,倏地便攥成的拳头。 而与此同时的丘都。 城门大开,仿似在炫耀屠城之人的丰功伟绩。泷克带着军队在丘都左围安营扎寨,嘲笑一般看着祁明夏领着队伍站在丘都城口。尸横遍野,明夏领着亲兵数十人,每走过一地,呈现在面前的都是惨绝人寰的场景。 这些人,死的何其冤枉。 “好惨……” 云翘捂着嘴,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而芊泽则躲在明夏身后,一直闭着眼,不敢睁开。 “这泷克未免太欺人太甚,杀光了所有人后,又放城门大开,不就是要把里面的惨况都摊给我们看嘛!将军,我们又何必要来自取其辱?”占领丘都,如此,愈城,丰城都是泷克的军队驻扎。祁明夏的左翼军已无安营之地,只能退回漠西大营。 这样的局面,仿似皇帝已抛弃了左翼军一般。 祁明夏眯眼,只说:“只是想让自己,记得这一刻。” 他是恨的,恨祁烨心狠手辣。他和父王已妥协,协助他攻打边国。父王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边国攻占之后,祁胤能守住。所以,父王才千叮万嘱,要自己千万镇守丘都,哪怕成熵到时打过来,这里也是最后防线。 而现在,皇帝却派了泷克前来接管。他聪明之极,知道泷克亲口开口接管,自己不会同意,所以索性血洗丘都。让丘都成为空城,让左翼军愤怒,让他愤怒。 城已死,如何守? 祁明夏惨淡一笑,脑海里飘过数月前,与父王秉烛夜谈的一幕。 一个晚上,父王都只是哀声叹息,不发一言。祁明夏耐住性子,正襟危坐,直勾勾的盯着他。 “明夏,答应父王。” 终于,端睿王开了口。 明夏颔首。 “要守住祁胤。” 祁明夏瞠目,因为他感受到父王语色里的郑重。他顿了顿,继而问道:“儿臣有一事不明,父王,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何?” 先是杀上官玉嵊,如此忠臣。后又欲杀祁澈,唯一的弟弟。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在自我毁灭,他不是要祁胤天下吗?他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有什么野心? 端睿王笑了笑,摇头道:“他要覆灭祁胤。” 覆灭祁胤…… 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冷。祁明夏眯眼,视线又回到了丘都的惨淡景致上。他果真是要覆灭祁胤,而且势在必行。 几人均是愁云惨雾的站在丘都城门处。刘钦走到明夏跟前,说到:“泷克他不会派人收拾这些人的尸体,将军,还是我们把他们葬了吧。” 明夏听罢,微微颔首。 而此刻,云翘正兀自的往前走,惨淡的场景让她不禁潸然泪下,嘴里还呜咽:“好惨……”芊泽屏住气,仿似一刻都不愿意待在此处,她害怕见着堆积成山的尸体。然而,身后的云翘一个不小心,踉跄的摔倒,刚好扑到了芊泽身上。 芊泽自是站不稳,身子跌了下去,落入一片尸首当中。 “啊!” 她吓的欲要爬起身,云翘站身后连身道歉:“芊泽,对不起哦!” 芊泽喘着气,站了起来,对着云翘报以微笑。两人刚欲抬步离开,芊泽的后腿,却倏地被拉住。 她惊的回眸。 一只从尸丛里伸出的纤细手臂,蓦地握住了她的脚腕。云翘吓的大喊:“呀,有鬼呀!” 芊泽气竭,瞪大眼,望着有人从尸体里缓缓爬出。 “救我……”(未完待续) 女子 “救……救我……” 那声音断断续续,从尸堆中乍起,说不出的诡异。芊泽身后的几人闻声,戒备上前,纷纷拔刀相向。但明夏却一扬手,命令众人静观其变。 芊泽的脚裸吓的动也不动,那尸丛里的人,借力攀爬出来。人们先是瞧见一颗灰红的脑袋,片刻之后,此人便已艰难的爬出,喘着粗气摔在芊泽脚下。 这是一个女子。 她一手还紧紧的攥着芊泽的脚,一手则放在自己颈脖间,捂着那汩汩流溢的鲜血。那五指,血痕满布,由此可以想象她颈上的伤痕之深。但似乎那伤未有砍中要害,所以才苟延残喘至此。 “呀,她受伤了!”云翘捂着嘴,瞪大美眸。这一片尸首之中瞧见一活人,当真令人吃惊。芊泽也反应过来,蹲下身,细细打量一番便道:“她被砍中了脖子,流了好多血!” 祁明夏听罢,眯眼上前,以剑挑开那女子抓着芊泽的手,继而和刘钦做了一个眼色。刘钦颔首上前,伸手抵在她颚下。那女子此刻已是气力尽失的呜咽,甚至开始翻起白眼。刘钦一凛眉,说到:“的确快死了,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那快救人呀,快快!”云翘摇着双手,心急如焚。夕岄瞟了她一眼,又扫了地上累积成山尸首。她们清一色的都是妙龄少女,致命伤也均是脖上中剑。 “看来是泷克所为,想不到他剑法干净利落,也有剑走偏锋的时候。”这幸存女子没有被刺到要害,乃是不幸中的万幸。夕岄冲着明夏抱拳,说到:“属下想应是幸存者,将军,救了她吧。” “嗯。” 祁明夏微微颔首。而与此同时,芊泽也仿似舒了一口,她没想过原来救一个人也要思前想后诸般久。看来,在战场上,无时无刻不能丢了防人之心。 芊泽的小脸上,还残有惊魂未定的惧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颤抖。明夏瞧见了,心中说不出的疼惜,他伸出大掌,轻轻覆在她头上。芊泽一惊,撇过视线来,他却冲着她温柔一笑,顺势把她代入怀里。 “不怕,芊泽。” 女子一颦眉,感到心里暖流涌动。她没有说话,静静的跟在他身边,随众人回了漠西大营。 芊泽睡了整整两天一夜。 她累坏了,从开始逃亡的时候起,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梦里,她的意识还是充满戒备,周围险象环生,她的心无法安定。好几个夜里,噩梦接踵而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唯有瞠着一双疲惫不堪的双眼,眼睁睁的瞧着天际泛白。 而如今,她却安定了。 闭上眼,她感到周围静谧之极。感觉有一个熟悉的怀抱,可以让自己依靠,她便松懈下来,贪婪入眠。 有温暖明媚的光线,游走在颊边,光影移动中,芊泽忽闪忽闪的睫翼,缓缓抬起。些小的嘈杂声在耳畔回荡,更多的却是屋子里劈啪作响的干柴声。她支起身子,朦胧惺忪的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偌大景致的帐篷,而自己正睡在一张铺满狐裘绒毯的床上,白色的绒毯垂延而下,一路连绵延伸至门口。 芊泽目光停在门口,感觉那外面,正有一个豁然开朗的世界。 她安静的下床,披过一件绒衣,然后走到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门外的喧哗声骤起涌起,明亮的天地在一瞬间包围她。芊泽双目微瞠,清澈的眸底正有一匹矫健的马身跃然掠过。马上的女子一袭火红劲装,英姿飒爽,长披的秀发如洋洋洒洒的墨汁,在空中飞舞。 她一勒马绳,眯眼弯弓,拈着箭羽的手贴在颊边。 她目光一凛,空气瞬时停顿。然后,箭镞飞出,直直的跨破空气,钉在靶上。 正中红心,她一瞧霍地爽朗大笑:“你们这群不中用的,连本郡主的箭法都比不过,怎么出军打仗呀!”她勒着马,踱步游走。另外数匹马上,军士们摸着脑袋,报以微歉的笑容。云翘撇着嘴,一副胜利而归的模样,她转过马身,正巧对上远处芊泽投来的视线。 “咦?” 云翘眨了眨眼,继而‘驾’了一声,疾步骑到芊泽跟前。她在马上看着芊泽,说到:“你醒了?” 芊泽抬目看她,微微一笑:“嗯。” 云翘跳下马来,雀跃的又说:“没想到,你就是芊泽。你在丘都和我说你叫芊羽,可把我给害苦了。你要是早说你叫芊泽,哥哥早就把你接回来了。”云翘微嗔,语气里尽是疼惜的责怪。她说‘回来了’,说的如此理所当然,仿似芊泽从一开始,就是属于这里的。 “谢谢你,我并不是有心骗你的。” 芊泽面带愧疚,云翘却笑着揶揄:“呵呵,我和你说笑的。没事就好,你要是有事,我那可怜的哥哥就要心疼死了!”哥哥吩咐她在帐前,好生照料她。偏偏云翘性子野,没安静一会儿就带着人比起箭来。 “饿了没,我叫阿嬷去给你煮些吃的,这里风大,你同我进去。”云翘摇了摇手,找来一兵士为其牵马,又冲着他说:“快去弄些吃的,送进来。” “是,郡主。” 那人拱手退下。云翘牵起芊泽的手,进了内屋。帘幕垂下后,飒飒风声的风声顿时隔绝在外。云翘摩挲了一下双手,快步走到火炉边蹲下身:“哎呀,里面好暖和。”她笑嘻嘻的轻弯眉眼,芊泽觉得她活泼的就像一颗冬日里的太阳。 “这是大营吗?”芊泽坐在她对面,轻然启声。云翘嗯了一声,说到:“祁胤左翼军的大营,安扎在此。这是东营,是四个营地里最小的,也是最靠近王府的。我一般来营地玩,都是住在这。”云翘一骨碌的说了许多,眉飞色舞的形容这里的好:“芊泽以前来过大漠没?听说你是沁城人,你是宫里的宫女么?”云翘说到此处,突然顿生疑问。芊泽不可置否,只是说:“以前在宫里待过。” “哦,那你是怎么认识……”云翘刚要询问芊泽与明夏的事,帐幔便被人掀开,有个人声道:“郡主,饭菜好了。” 云翘的注意力霎时被转移,她活蹦乱跳的上前结果托盘,跑回来搁在芊泽跟前。 “快吃吧,你睡着这么久,一定肚子饿了。”芊泽看着清丽可口,色香味浓的几叠小菜,心中说不出的暖意融融。她多久没有吃过一餐稳定的饭菜了。那些啃着面饼,惶恐度日的日子在这一瞬竟恍如隔世。 “好好吃的样子。”芊泽动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吃每一口菜。云翘见她吃的这般郑重,不免疑惑:“你为什么吃的这么小心,这菜又不会跑掉。” 芊泽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郡主。我只是突然觉得,如今能活下来,安定的吃一顿饭,实属难得。不知不觉,就吃成这样了。”她稍稍的红着脸,停了停手上拈菜的动作。云翘听罢,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点头。 “看着你这样吃,连我都饿了。”云翘撅起嘴,芊泽进食时充满感激的模样,让她煞是欣慰。想时,云翘再次打量起芊泽来。对面的人儿绾着一个松散的发髻,却不显得凌乱。白皙的脸上,疲意尚有,只是眉宇间已比初见时,少了几分阴霾。 她瘦弱,娇小,整个人安静内敛。仿似一片清澈平静的溪水,涓涓而淌。 只是,下意识的云翘感觉到她,内心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与她瘦弱的外表格格不入。仿似就是这股力量,让她看上去显得不卑不亢。 “芊泽,你喜欢哥哥吗?” “咳……咳……”芊泽听罢,霎时就噎住了。她慌忙放下筷子,一双眸子瞪的圆大。云翘瞧见她这番摸样,不禁失笑:“芊泽,我吓着你了?哈哈!” 芊泽红了脸,垂着脸没有说话。云翘却笑罢,深深望了她一眼:“看来你有心上人了。” 芊泽又倏地抬目,目光偷出一丝哀怨。云翘叹了一口气,又说:“其实,一个女孩喜欢一个人,都是挂在脸上的。芊泽,我见你和我哥哥在一起,虽然很是亲密熟稔,望着他时,却少了一份的爱意。” “爱意……”芊泽低喃。 “是啊,如果喜欢一个人,当你看着他时,心中的爱意就会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所以,如果不想让他知道,最好就是不要总看着他,不然,就会被发现。”云翘一板一眼,郑重说来,芊泽听罢,一愣,霍地轻笑:“如此说来,郡主可是有心上人?” 云翘一听,双目一瞠,脸刷的就红了。 “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本郡主掌他的嘴!” 芊泽见她慌手慌脚,不免眉眼轻弯而笑。这个女孩,当真是个真性情的可爱女子,让人好不喜欢。想时,突然有人又进帐禀告,神色有些匆忙:“郡主,救回来的那个女子,好像快不行了!” 云翘侧目,脸上一白说到:“速速令我去。” “是。” 饶过了数个帐篷,芊泽随云翘来到了那名女子的帐内。里面已站了数名婢女,大夫坐在床沿,为其把脉。两人走近,只见他一个劲的抚须摇头。云翘焦急问道:“怎么,她前日不还好好的,怎么就要死了?” 那大夫见是云翘来了,先是作揖行礼,继而答:“她脖子上的伤,入刀极深,若不是因为偏了,恐怕早就命归西天。这几日血是止住了,然而,她身子瘦弱,抵不住这般折腾,要虚弱致死。” “虚弱致死?”云翘一颦眉,不依的吼道:“不成,你得救她。整个丘都就她一人活了,本郡主救来的人,又死了,岂不是白救了?” 那大夫听罢,连连点头,只是怯懦的又说:“我先给她开几副方子,先入药,看看能不能稳住。”言毕,他便起身执笔写了起来。芊泽乘着这个空挡,走到床前,躬下很仔细打量。女子面色惨白,额间汗水淋漓。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拨开她的被褥,审视伤口。 但见伤口被包裹着,隐隐的透了些血水。她一蹙眉,伸手欲要拆开,云翘在一旁却道:“芊泽,你别碰呀。” 芊泽回眸,笃然一笑,说到:“郡主,我懂些医理,想要看一看她的伤口。”云翘听罢,微微一怔,芊泽倒兀自动起手来。 纱布拆过后,伤口周边结痂,中间的刀痕却血红湿粘。她用手轻轻按了按,床上的人儿嘤咛疼出声。芊泽随即说到:“看来是感染了。”伤口未经过良好的消毒处理,极其容易感染,而且病人已经有发烧的迹象。 “大夫。”芊泽唤了一句。那老者转过身来,说到:“姑娘何事?” “你开的药方,可能借我一看?”那老者听罢,顿了顿,旋即把桌上的纸递了给她。芊泽迅速浏览了一遍,旋即站起,接过大夫手中的笔墨,在之上细细写了写。 “如此,你看怎么样?” 那大夫接过纸来,先是一看然后说:“除去这几样,她身子弱,不补怎么熬得过?” 芊泽却笑道:“补在生之后,先有生后有补。她现在气虚甚弱,且身体发热,当务之急是要重新处理伤口,然后再下这几位药。”芊泽指了指纸上的几味药材,清一色都是抗炎的中药。那老者似懂非懂,倒是颔首:“老夫去试试。” “有劳了。” 芊泽微微鞠躬。 云翘在一旁,见芊泽自信泰然的模样,心中煞是折服。原来她真的懂医理!她上前雀跃道:“芊泽,你好厉害哦!” 芊泽不置可否,只是淡然一笑。旋即和身旁的婢女说:“打盆烧开后,冷却的清水来。” “是。” 帐篷内忽的就忙碌起来,芊泽坐在床沿,洗净手后,开始重新处理伤口。期间,那床上的人蹙眉摇首,嘴里念念叨叨,像是做了噩梦。芊泽又取一柄烧红的小刀,小心翼翼的欲切去多余的烂肉。她咽了咽口水,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不免忐忑。 云而翘在一旁,正着大眼,定定相望,心也是提到了嗓子口。 然,就在那小刀靠近床上的女子之时,她却突地一睁眼,一把抓住芊泽的手,大喝:“你害我!”(未完待续) 柔和 床上的人瞳仁缩起,抓着芊泽持刀的手,一个劲的推搡。芊泽惊呼,忙道:“不是的,你别激动,你……” “我杀了你个狗奴才!”她坐起身,扑到芊泽身上,把刀锋反推回去。全屋子里的婢女吓的面无血色,云翘亦是大骇,忙不迭上前抵住那女子的手腕。然,那女子像疯了一般,瞠着一对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的瞪着芊泽。 “你还我孩子命来,还我孩子!”她不知是忆起了什么,竟哭啸出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她呲牙咧嘴,面容狰狞。锋刃直逼芊泽,芊泽躲闪不及,脸上被划了一痕。云翘这才从腰间抽出长鞭,一圈女子的颈脖,把她扯的后退数步,怒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本郡主好心救你,你竟恩将仇报!” 那女子被勒住脖子,瞬间便泄了气,瘫倒在地翻起白眼。云翘没功夫理会她,倒是奔向芊泽:“你怎么样了,没事吧!”芊泽跌坐在地上,垂首捂住自己的脸,咳了咳。 “没事,没事……” 云翘拨开她的额发,见脸上被细划了一道,一时心中怒愤交加,命令道:“把这女的拉下去,给本郡主砍了!”此时,正有闻讯而来的侍卫进帐,见云翘下令,纷纷一拥而上,把那女子五花大绑起来。 这时那女子才恍悟过来一般,扔掉自己手里的匕首,哭道:“孩子,孩子……” 她双目无神,仍由那几个军士把她拽出帐篷。然而,临出门之际,她却突地又从地上弹起,一头撞向一旁的木桌。 “孩子,娘同你去……” 女子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身子顺着桌沿滑了下来。有婢女尖叫出声,帐内又乱做一片。云翘煞白着一张脸,竟吞吐起来:“去,去看看她,死……死了没?” “是。”几个侍卫又上前蹲下去检查。芊泽站起身,捂着脸也是凑了过去,她见女子双眉紧蹙,眼皮仍然在微跳,便知她还活着。 “禀郡主,她还活着。” “还活着?”云翘眨了眨眼,神色缓和许多,又说:“那把她拉下去,本郡主不想看见她!” “是!” 侍卫们又窸窸窣窣的动了来。芊泽见她满身血痕的被拖走,心里又横生不忍。她忆起她声声唤她孩子的凄厉模样,顿时更是心如刀绞。芊泽的孩子也没有了,失去孩子的时候,她想同孩子一道去的心思,竟和这女子如出一辙。 “郡主,你要怎么处置她?”想时,芊泽轻声一问。云翘撇过视线,撅起嘴道:“我没想过,我不想理会她了,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我看她情绪不稳,声声唤她的孩子,定是在屠城之中丢了自己的孩子,这人也可怜,郡主,你就饶了她吧。” 云翘听芊泽一说,心里也软了下来。对丘都里的百姓,她亦是有感情的,这几个月来,她日日早出晚归,尽力照料每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如今这些人旦夕之间全死了,好不容易活一个,怎么也不应当让她自生自灭。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喊住兵士:“慢着,你们把人放下吧!” 士兵们惟命是从,又把人抬回了床上。那女子的伤口撞的血肉模糊,云翘见着不忍:“芊泽,你快给她止止血吧,她不会真的要死了吧!”芊泽听罢,忙上前审视伤口,心中一紧,说到:“郡主,把热巾递给我。” 芊泽蹙眉,目光凛然,云翘倒不知不觉的为其打起下手来。她扭了一把毛巾,凑上前,欲递过去。然而,手刚伸出是,床上的女子又倏地一抓她的手。 “呀!” 云翘吓的花容失色,霎时有戒备起来。哪知,这一次那女子只是兀自流泪,温柔的拽着云翘的皓腕,嘴里轻喃:“别走……别走……娘想你……娘好想你……” 芊泽听着,淡淡的叹出口气,旋即又望向云翘。哪知云翘却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子,目光怅然。 “郡主?” 云翘一顿,又恢复平日里的神情,说到:“啊,没事。呐,热巾给你!”芊泽接过热巾,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刚才云翘似乎露出了一种悲伤的神情,难道是她看错了? “芊泽。” 就在芊泽想时,云翘却突兀启声:“把她救活吧。” 芊泽侧过脸来,不明所以的注视她。她却看着床上的人儿,又说:“她想她的孩子,没有错。我也想我娘,我好久好久都没见着我娘了。”她眉眼低垂,神色黯然的轻吟:“不知道,我娘是不是也这般想我……” 芊泽见她目光哀凉,遂一笑,慰藉道:“郡主放心,我一定救活她。” 为了治好那女子的病,芊泽亲自炖药。 她扇了扇炉子的火,遂又站起,掀开罐盖细细闻了闻。那酽酽的浓黑药汁,冒着浓浓热雾,芊泽感觉已炖了差不多了,便双手拈起厚布,要把罐子端了下来。这时,身后却突的响起一丝动静,芊泽刚欲转头,一只大手却倏地抢下来她手里厚布。 “怎么不歇着?” 明夏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帐口的明媚阳光。他逆光的脸上,有一丝浅浅的笑容,随光影忽隐忽现。 “明夏将军。” 芊泽轻唤了一声,却发现他的手正定定的握住自己的柔荑,她咦了一声,便抽出手来。明夏微微一愣,目光闪过一缕失落。随即他便自顾自的帮芊泽把药罐端下火炉,说到:“你身子弱,应该好生歇息,这样的事,就让下人去做吧。” “没关系,我强壮的很,才没有弱不禁风。”芊泽甜甜一笑,明夏望着她,心里却苦涩翻涌。她昏迷的两日里,他以为她是生了什么病,于是让大夫给她诊脉。这一诊,才发现,原来她肚子里曾用一个孩子,且已经没了。 想时,祁明夏狭长的黑眸,正瞬也不瞬的盯着芊泽。芊泽被他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多言,只好又笑了笑:“明夏将军,军中的情况,可还好?” 她问的拙劣,明夏轻笑出声,芊泽便愈发窘迫。 “芊泽。” “嗯?”女子面色稍有慌乱。祁明夏却依然炙热注视,又说:“我不喜欢你对着我,这般生疏。” “啊?”芊泽仓惶抬目,眸子微微颤动。祁明夏却走过来,揉了揉她的长发:“记得我收下这链子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么?”他捋起袖襟,露出那淡紫色的琉璃链子。芊泽定定望着,一时怔然无语。 “我说,从今以后我祁明夏,便是你另一个哥哥。有我一天,就会护着你的,对吗?”明夏声色温软,一字一句都像涌动的热泉一般,沁入人心。芊泽抬头看着他,不知怎地,便觉得心中,一抽一抽的疼。 “可是,我却好怪自己。” 他的手,有着饱经风霜的粗粝,然而,摩挲在她耳边,却温柔似水。他一缕一缕的把她凌乱的鬓发理好,夹在耳后。 “我总后悔,如果当初我执意带你走了,你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如果我抓紧了每一次机会,或许你现在,还如同当初一般,爱笑。”他躬下身,微微凑近芊泽。 “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他眯着眼,璨亮的光在眸底流动。芊泽微瞠着双目,眨也不眨的与之对视。 “不要憋在心里,难过就说出来。”他说时,有站直身,敲敲自己宽绰的肩膀:“看,这里有个依靠。” “我是你哥哥。” 祁明夏露出难违的笑容。他很少笑,但他俊挺如刀削一般的下巴,笑起来,却是异乎寻常的好看。 女子凝视着他,在未有知觉的前提下,便泪如泉涌。她瘦弱的双肩,微微抽动。是啊,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难过。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吃了什么苦,受过什么伤。 她从来都是如此,单薄的抵抗的命运。 祁明夏笑着为她拭泪,手上的茧,粗糙的滑过芊泽细嫩的脸颊。这一刻,她感觉世界如此平静,心中如此安定。 “芊泽,不哭了。” 他接过一滴又一滴泪水,擦了又擦,一遍遍的说:“芊泽,乖,不哭,不哭了。” 然而,他愈是这样说,芊泽便哭的愈凶。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坚定温暖的怀抱,供她宣泄自己隐忍的全部。她拽住了一个机会,一个节点,一个依靠。如此,她便再也不用一个人声嘶力竭的,承受一切。 马鞍垫得很厚,芊泽微有颠簸的骑在上面,缓缓前行。大漠的天空一望无际,沉静中仿似有着无限的爆发力。云朵在这里,被壮烈的撕成一条一条的,蜿蜒缠绵的在远处,幻化作一幅幅炫彩旖旎的图画。 而落日夕阳,却是这图画中,最为美丽的。 祁明夏带着芊泽骑了一路,两人默不作声享受这静谧中的默契。芊泽在乘风而驰的瞬间,享受到了久违的舒心和畅快。她没有笑出声,然而,笑靥却顿生双颊,清丽可人。祁明夏眯眼,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在她身上。 见她,时而微笑,时而惊诧,时而平静。 “在沙漠里骑马,可不比得在平原上。”祁明夏扯着马缰,缓缓踱步前行。“普通的马儿天生不是在沙漠里跑的好手,但漠西的马都有一半成熵坞马的血统,所以能跑行自如。” 芊泽微微颔首。 “但也要记住诀窍。”他扯了扯绳,又说:“坞马喜爱自在,并不受束缚,所以马绳不能勒的太紧。但在跑动的过程中,由于踩着的是沙,颠簸自然不少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去勒马绳来平衡自己,你得拽着马鬃。” “像这样。”黑鳞男子,伏下俊朗的身子,双手拽住马鬃,侧脸笑着说:“你拽的多紧,它亦不会喊疼。” “这马通人性,它知道你信任它,就不会让你摔下去。”说罢,他直起身,抚了抚马。芊泽笑吟吟的望着明夏,说到:“我本就不怎会骑马,因为老害怕掉下去,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兴趣了。” “那好。” 祁明夏听罢,露出狡黠的笑容,一拍马屁股,囔到:“你试试快跑!” “啊啊!” 一切来的太过突兀,芊泽在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便已经剧烈颠簸起来。身下的马像被下了重大指令,狠狠奔驰起来。芊泽惊呼不已,她从来没有跑过这般快! 飞沙顿起,她被颠的视线晃动,看不清前路。祁明夏紧随其后,喊道:“记住,拽住马鬃!” 芊泽‘啊’的应了一声,便伸出小手,拽紧那马。她扯的用力,但马却不暴躁,亦不乱动。不久后,芊泽便熟悉了这种速度,开始享受起来。她缓缓的直起身子,感受着驰骋的快感。 “哈哈!哈哈!” 一望无际的沙漠,宛如一片镶满金子的海洋。而划破这岑寂海洋的,却是匹承载着一名娇弱女子的骏马。天边的夕阳,烧着正烈。嫣红的晚霞时卷时舒,像仙子的裙裾,飘然舞动。芊泽望着那夕阳,顿时敛起了笑容。 她怅然的望着,而与此同时,马也慢了下来。 祁明夏追上她,与之并肩而走。 他见她目光眺至极远,一副若有所思模样,便把刚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安静的待在她身旁,一语不发。 芊泽目光缓缓的从夕阳上,挪至祁明夏身上。他铠甲泛金,身材修长俊挺,望之宛若神临。她霎时就想起了明月。 如果有一天…… 你见着了他…… 请代我喊他一声…… “哥哥……” 芊泽微微启音,祁明夏顿时一愣,黑眸微瞠。芊泽却在瞧了他半晌以后,噗嗤一笑,说到:“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哥哥吗?” “哦。”祁明夏听罢,怅然若失的一笑,却又摇了摇头道:“你这般叫我,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倒吓了一跳。” “呵呵。” 芊泽抿唇,又说:“谢谢你今天带我来骑马,我很开心。” “开心就好。”祁明夏牵过芊泽的马绳,带着她往回走:“太阳下山了,回去吧。” “嗯。” 芊泽凝视他的背影,心中暖意浓浓。她想:明月,我替你唤了他一声,你可听见? 可听见? 此时,有风骤起,绕着芊泽的发际,缠了一圈。它舞动的那样缠绵悱恻,那样恋恋不舍,宛如一个轻柔的吻,印在芊泽颊边。芊泽释然一笑,目光随着那阵无形的风,飘至天的尽头。(未完待续) 怪异 日子舒缓的过,如琴弦上飞跃出的流畅音符。芊泽每日早出晚归,在明夏的准许下,和阿嬷们一起忙进忙出。辰时去西邻的井口打水,然后回营地备晨炊。晨炊向来做的比较简单,都只是一些干瘪的面饼和稀粥。芊泽觉得这样的餐点,吃久了难免乏味,于是便亲自教起阿嬷们如何把菜式做的丰富一些。 到了未时,便是晾衣服的好时机。营地的女子们,都会一同有说有笑的去东边晾衣,芊泽也不例外。祁明夏有时回来,便会带着芊泽去骑马,由此,芊泽骑术日益见长,倒像模像样来了。 晚上是最静谧的时刻,芊泽不喜欢深夜。因为孤独一人的时候,回忆便会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无数个夜里她辗转难眠,有时浅浅入眠后,却被狰狞的梦魇所扰,惊悸着醒来。 但是庆幸的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芊泽的心也一丝一缕的沉淀下来。两个多月后,芊泽感到出乎意料的平静,她甚至觉得对于过去,她已可不必在意了。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亦希望这平静,能一直延续。 然而,战事纷乱,时局变迁。天烨十一年,曾为边国临土的祁胤边界,已传来成熵欲要进犯的消息。起初只是不痛不痒的滋扰,在交界的漠路上,与巡逻的祁胤军斗勇。再来,便开始突袭驻扎在边疆的营地,所到之地,尽是洗劫一空。右翼军的奏折上报了一本又一本,依是不见皇城有任何回复的动静。 所以,右翼军被欺扰,却只能忍气吞声,没有沁城下达的指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日,天色阴霾。 有隐约的雷鸣声,在沉甸甸的云层后闷哼,像是在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雨。帐篷的边角在烈风中翻卷,簌簌作响,忙碌的人群也纷纷躲了起来。东营瞬间变得萧瑟,只有前方的营寨里站岗的军士们依旧巍峨不动。 沙丘的那头,有匹马正逆风而行。他跑近之时,雨已经下来了。雷声骤然响彻天际,却未有吓着他分毫。他右手执剑,左手扯着马绳,身子稍稍伏下,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进了营寨,他跳下马来径直朝明夏的军帐走去。一袭黑衣的他,已是全身湿漉漉,然,他却紧紧揣着怀里的密函,保护它不受雨水侵蚀。 “将军,夕岄剑士求见。” 帐外的人通报了一声后,夕岄便掀开帐幕走了进来。屋内暖和许多,祁明夏与刘钦围坐在案几旁,对着地图指指点点。明夏见夕岄进来了,顿时神色凝重起来,他未有说话,倒是刘钦抢先问道:“如何?” “将军,给。” 夕岄上前,恭敬的把密函递给祁明夏。明夏迫不及到的撕开,一看之后,眉宇间更是乌云密布。 “成熵人打到哪了?”刘钦耐不住性子,又问了一句。祁明夏把信抛掉,眯眼蹙眉,像是恼极了般。刘钦于是捡起那密函,粗粗一看,顿时胸口热血涌动,怒喝:“这泷克好生了得啊,只说成熵军在边疆滋扰,却不料人家已经打进城里来了!” “看来他是做定那皇帝的狗腿,不想打这仗了!”刘钦怒哼出声,甩甩衣袖。夕岄倒是分外平静,做了下身说到:“将军,我们这样不是办法。” 祁明夏掌控的左翼军,仿似被皇帝遗忘一般,撇在丘都边境,不闻不问。泷克的一支右翼军倒是风风光光,把昔日边国的都城占尽,又分出队伍来镇守边疆。谁都看的出,这无疑自寻死路。区区一支右翼军能有多少兵力?能守得住一个边国? 刘钦听夕岄一说,心中更来气:“将军,夕岄所言极是。皇帝逼人太甚,我们躲在这,畏畏缩缩也不是办法。成熵都已经杀到盐禹了,不出几日便能夺下丰城,一路杀到丘都来!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祁明夏听罢,挤了挤眉眼,瞥一眼鼻息咻咻的刘钦,继而站了起来。 “你说的,我怎会不懂?只是,如果我出兵,那就是造反!” 刘钦一愣,却说:“造反又如何?那皇帝是摆明要毁了祁胤,我们出兵乃是救国,何错之有?”明夏却转过身说:“皇帝要毁祁胤,只有你我几人知晓,左翼军的将士们怎么会知?若是让他们知晓了,岂不天下大乱?” “可是将军,你可知,将士们现在已怨声载道。想当年我们皮甲上阵,击退成熵人是何等威风。如今却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里,闷不吭声。丘都被屠之时,已没有人再臣服于皇帝,如今我们反了就反了,谁会问一个为什么?” 说到此处,刘钦已是双目赤红。他与左翼军中,所有的将士一般,这数月来感到憋屈之极。身为堂堂男儿,谁都愿意为国浴血奋战,即便战死沙场那也是荣耀。只是,皇帝把这些热血将士们,弃之不顾,怎生不令人愤怒? 祁明夏听罢,先是一闭眼,继而喟然一叹。夕岄在一旁,一直未有说话,倒是此刻却拍了拍刘钦的肩,说到:“刘钦,你也莫要激动。将军深谋远虑,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如果我们擅自出兵,造反之名是脱不了了。到时候,只怕皇帝正好借此发兵,让左翼军与右翼军相残,祁胤更是亡的快。” 刘钦一听,恍然大悟,忙摇头说:“哎呀,我怎未有想到!” 祁明夏一直闭着眼,负手而立,站的久了,便让人瞧出了他周身的忧郁气息。刘钦此时也不说话了,悄然的坐在一旁,像是一个犯错了孩子。良久之后,明夏回身,缓缓坐了下来,执笔书写。 “将军,你写什么?”刘钦又问。 明夏却不理会,匆匆写过之后,便把信递给夕岄。 “送到我父王那,速去速回。” 夕岄颔首,遂把信揣入怀中,掀开帷幕而去。帐篷外雷声铮然,像有雄狮虎豹在天的尽头,狂啸嘶喊。沙漠里雨要么不来,要么便是汹涌澎湃,夕岄一身湿淋淋的,竟感到有一丝冷意。 但他并没有多加在意,只是兀自把马领了来,欲要跳上去。 临走之时,却听见一声温婉的轻唤:“夕公子。” 夕岄闻声望去。 芊泽披着一件连帽蓑衣,匆匆跑了过来。她站在夕岄身边,睁着一对清澄的眼,相视而望。 “你怎么来了?”自从他把芊泽从丘都救出后,便再与她没有交集。此时她冒出来,当真令他吃惊不小。 芊泽见他微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到:“每次见你回来,都是匆匆忙忙。我向营寨里的将士们打听,说你今日可能会归,所以我就寻来了。想不到,真的看见了你。” 芊泽说到此处,夕岄只觉心中一跳,莫名感动。然,他却依旧冷冷的问:“你找我作甚?” “是这样的……”芊泽感到有丝尴尬,又笑了笑说:“你把我从丘都救出来,这么多日了,我都未有和你道一声谢谢。所以……”她并未说完,夕岄却一凛眉,打断道:“不必了,区区小事,不用记挂在心。” “啊?”芊泽被他的厉声之话,吓了一跳,顿时神色有些失落。夕岄见她如此,心里又后悔自己的决然。 “我是指,我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必要想的这般严重。”他越解释,仿似更为拒人千里之外。芊泽站在原地,一时无语,短暂的静谧后,夕岄索性跳上马,欲要策马而去:“雨太大了,你回去吧,再淋会生病的。” 芊泽这才抬起头来,见他要走,小脸上显出一丝慌乱。他听他说起雨,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赶忙把身上的蓑衣脱下,双手递了上去。 “夕公子,这雨大,这个你穿上。” 夕岄见她脱下后,全身湿濡,不免讶然道:“你……” “穿上吧,你来来去去,总是一件单薄衣裳,哪里顶得住。”她执意把蓑衣放上马背,迎着狂乱的雨水冲着他笑:“知道么,虽然你没有跟我说过什么话,但我却觉得,你好熟悉,很亲切。” 熟悉,亲切,宛如一个故人。 “而且,你救过我的命,我真的很感激!”雷声愈大,女子的声调便也随之抬高。那真诚的字句,冲破雷鸣的束缚,传达到男子耳畔,让他在一瞬间感到久违的暖意。 他怔然了半晌,旋即才笑了出声。 他的笑有半分苦涩,半分释然,和半分感动,参杂在一起,却让人看了,倍感心疼。芊泽听着他微弱的笑声,霎时就想到了祁澈。她不由自主的拽紧他的衣裾,张口便想唤他‘澈’。 然,她并没有说出口。她知道祁澈已经不在了,面前的人,只是恰好给了她一个累死祁澈的温暖感觉。 “芊泽。”夕岄低首看她,他深深看了数秒,才说:“谢谢。” 言毕,他大气的披上蓑衣,驾马而去,留下一句:“快回去吧!” 芊泽站在雨中,遥遥望去,那黑影如一缕尘烟在滂沱大雨里,愈渐淡薄。 阳光为云霞镀上了一层淡金色,云隙中有金缕迸出。云翘骑着马,到芊泽帐篷前喊人,她喊了数句见未有人回应,便跳下马来掀开帘幕。帐内空无一人,她狐疑的锁眉,问道帐前的阿嬷:“芊姑娘,人呢?” “她去井边打水了。” 云翘一挑眉,跳上马向西郊的井口驰去。到了那,果真见着了芊泽,她嘟囔道:“今日不许你做活了,你陪我去射箭。”她任性的拉芊泽,芊泽抵不住她的磨蹭,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跟着她去了。 到了马场,地被抛的很干净。箭靶整齐的排作一行,云翘霎时来了劲,吆喝着手下递上箭翎。芊泽骑了一匹枣红色马,站在她一侧,倒不准备学射箭。她目光平视,微微笑的望着云翘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已是很开心。 递箭的人来了,芊泽瞟了她一眼,顿时一愣。 她不是那个被丘都屠城后的幸存者吗?自己救活她以后,没有想过她的出路,以为云翘会把她送走,原来并没有? “我见她乖巧,便把她留身边了。她会做好吃的点心,芊泽,你下次可以尝一尝。”云翘见芊泽一副疑惑的模样,便抿唇一笑,解释了来。芊泽听罢,又不免多望了那人一眼。这少女应是二十左右的年岁,皮肤极白,而且她有一头的火红头发。先前她埋在土里,脏兮兮的看不出来,现在洗的干净了,倒觉得她生的奇特。 云翘见芊泽打量起她来,又娓娓解释:“她叫黎紫,有一半的成熵血统,所以生的红发。之前嫁在边国的大户人家里,孩子在战乱时夭折了,所以那时才分外激动。”云翘轻描淡写的把黎紫的身份叙述了一遍。芊泽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于是并不多想。 “黎紫,这是芊泽,是我哥哥的心上人哦!” 云翘揶揄到,芊泽一惊,红着脸羞恼的看向云翘。黎紫低着头走过来,鞠躬说到:“芊姑娘好。” 她眼神无光,看上去竟呆滞的很。 接下来的时候,云翘一人射的极为开心,雀跃的奔来奔去。后又叫了几名将士陪她练箭,不知不觉便把芊泽忘在了脑后。于是,站在一旁的芊泽便与黎紫搭起话来。她想起她丢了孩子,心中难受,于是便慰藉道:“郡主是个好人,以后伺候郡主,以前的事,难过的就忘了吧。” 黎紫点点头,不说话。芊泽又说:“听说你会做很多点心,待会午膳的时候,可能教我一些?” 黎紫又点点头,仍然不语。 芊泽倍感尴尬,索性不说话了。然而,黎紫却突地转过脸来,瞠着一对无神的大眼,说到:“等过了这个月,我就要去接我的孩子了。” “啊?” 芊泽一愣,大诧。孩子,她的孩子不是已经死了么? “孩子寄养在亲戚家,我过了这个月,安定了下来,就去接他回来。你说郡主会不会同意,我带着孩子在身边?”她颦眉,暗自思索。芊泽杵在一旁,觉得气氛诡谲。心想,难道她的孩子,还没有死? “郡……郡主心好,自是不会反对的。”芊泽干笑了一声。那女子听罢,脸上雀跃起来:“是吗,可是,可是……” “我的孩子……”她伸出柔荑,食指放在颚下。 芊泽侧过脸,狐疑望之。她吞吐了半晌,竟说:“我不记得,我把孩子寄养在那个亲戚家了……怎么办?”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让芊泽毛骨悚然。暗自觉得,她莫非是疯了? “黎紫!” 云翘突的喊了一声,芊泽抬目望了过去。黎紫听郡主唤她,忙不迭上前,躬身:“郡主有何吩咐?” “我渴了,要喝水,喝水!”云翘撅嘴囔到。黎紫立即反身去那水袋,芊泽见她卑下的模样,顿时又觉得她和平常的奴婢未有两样,断然没有先前的诡谲气息。芊泽见她把水递给云翘后,又笑着向自己走来,她说:“芊姑娘是想让我教你做点心是吗,等会儿,郡主不射箭了,我就同你去,好吗?” “好,好。”芊泽垂眸,没有多言。女子站在她身旁,阳光灿烂的笑。 而与此同时的沁城皇宫,祁烨坐在桌前,漫不经心的拈了一块菜,放在口里粗尝。他嚼了一口,便全然吐了出来,说到:“重做。” 单喜低首,忙不迭的冲着婢女们摇手:“快快,撤下去,撤下去。” 婢女们撤走后,祁烨便站了起来,沿着寝屋走了一遭。单喜杵在一旁,紧张的不敢吱声。他知晓近日来皇上的脾气更为怪异了,任何一个纰漏和马虎,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尽量少说话。 祁烨慵懒的走了数步以后,倏地停下步子,望了望窗外春日里开好的桃花,说到:“现在是什么月份了?” “三月了,皇上。” “是时候了……”祁烨眯眼,薄唇轻启:“是时候,出游了……”(未完待续) 同意 “芊泽。” 女子撑着脑袋,眸光离合的淡淡问道。芊泽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云翘,云翘却未有看着她,只把目光放至远处。 “嗯?”芊泽轻应了一声,云翘却轻叹口气,神色哀怨的说到:“你说,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对你心无芥蒂呢?” 芊泽一愣,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说到:“这个我不知,但我却知道,如果持续对一个人好,总有一天,他就会看到你的好。”芊泽说时,云翘把目光偏移回来,若有所思的定神看着她:“那,如果我说,我已经对他很好很好了,他却不领情呢?” “郡主说的是谁?” 芊泽此刻便好奇了。云翘一听芊泽提及,小脸上又一窘,别去视线:“也并不指谁,只是问问。”芊泽听罢轻笑,心忖她应是有了心上人,只是不知谁这么荣幸,博得云翘郡主的青睐。 “郡主,你看,这衣裳可还好看?”芊泽把手中缝制的长衫提起,云翘眨了眨眼,聚精会神一看,咧嘴笑道:“嗯,这是一件男人的衣服,芊泽你缝给谁的?” 芊泽抚了抚尚未经雕琢的衣袖,垂眸道:“送给一个重要的人。”她抿唇,清眸微弯,神色里漾着说不出的暖意。云翘哦了一声,葱指放在颚下,嘻嘻笑:“八成是缝给我哥哥的,这下,我哥哥的嘴可要笑歪了!哈哈!” 芊泽听罢一怔,面色稍有难看,推拒道:“才不是……” “不要害羞了,芊泽。你就依了我哥哥吧,他若是娶了你,就不会再要别的女人。我们大漠多好啊,做闲云野鹤,驰骋翱翔,由哥哥带着你,一辈子都不会寂寞的。”云翘双手合一,充满幻想的说来。芊泽却愈发的神色黯淡,她知道明夏说要做她哥哥,也是无奈的话。他看她的眼神,就像云翘所说,饱含爱意。这爱意,是如何掩饰,也掩饰不来的。 然,他却说做她哥哥。 说时,温暖却苦涩。 云翘见芊泽半晌不答话,便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于是道:“不说了,芊泽。等会去骑马么,哥哥去了西营,今日不回来,就由我带你去骑吧。”芊泽轻嗯了一声,又埋下脑袋,开始绣那襟边的细纹。 此时,帐外有人吱声:“郡主,糕点做好了,奴婢给您送来了。” 是黎紫的声音,云翘撇过脑袋:“进来吧。” 黎紫闻声入内,碎步走到两人的桌前,毕恭毕敬的搁下瓷碟。云翘很开心,拍拍手道:“哇,今天的看上去更好吃的样子,芊泽快吃,尝一个!” 芊泽的目光移了过去,瞧见那糕点做的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不免伸手拈了一块。她微微摩挲了一下,不料手感精致细腻,便情不自禁的咬了一口。果不其然,那美味的酥脆感在口中即时融化,与舌苔的柔嫩混为一体,咀嚼中,回味无穷。 “好吃。”她感叹了一声。云翘笑道:“你看你,吃个点心,眸底都泛光。芊泽,你真是个嘴馋的人哦!”芊泽莞尔一笑,她喜欢吃,因为吃也是幸福的一部分。这是哥哥告诉她的,哥哥做给她的好吃的,都有幸福的味道。 所以,她自然也是爱美食的。黎紫在一旁也是掩嘴轻笑,眉眼弯做新月,说到:“芊姑娘和郡主都爱吃,黎紫就开心了。”芊泽听到她温婉的声音,这才想起她来。她抬起眼来,对上她含笑的眸子。 “芊姑娘上次说要学做糕点,却没有来,黎紫可盼了很久呢!”她打趣道,芊泽却颦眉,心忖上一次,明明是她自己像忘了自己所说的话一般,径直回去了,怎说是她没有来?但云翘却适时插话:“芊泽,就让黎紫教教你吧,到时候去做给我哥哥吃,他肯定高兴!” 芊泽见云翘雀跃,于是也不再推拒。三人下午便没有去骑马,倒是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云翘第一次下厨,手脚笨拙却异常的认真。芊泽笑说:“郡主这么认真,可是想做给谁吃?” 她只是随便一问,哪知云翘双颊霎时绯红,像踩中心思一般慌乱眨眼:“我做给我自己吃,我自己要吃!没有要给别人,才没有呢!”芊泽被她过激的语气吓一大跳,遂又朗朗而笑,笑她的可爱劲。 黎紫在一旁,一板一眼的循序教导,芊泽与云翘二人按部就班的学。不出几个时辰,芊泽便掌握了要领,只是云翘还云里雾里的,做出来的糕点仍旧不成形状。她懊恼的嘟囔:“不学了,不学了!气死我了!” 芊泽笑着挽起她的胳膊:“哪有一学就会的,等明天再来,可好?” “嗯。” 于是三人又从厨房出来了,云翘与黎紫向东面走去,芊泽则回自己的帐篷。两人行远以后,芊泽才回身起步,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便听见远处传来一男子的声音:“夕公子,又要远行?” 芊泽双目一瞠,顿时打起精神跑了过去。她躲在一帐篷后面,偷瞥一袭玄黑长衫的夕岄正牵马欲走。一旁守卫的军士笑着说:“夕公子日夜兼程的来回,真是辛苦了!” 夕岄这才轻嗯了一声,目光波澜不兴。他向营寨外走去,芊泽心忖他走了,没有三五几天的无法回来,便又冲了出去喊道:“夕公子!” “夕公子,你等等,等等!”芊泽喘着粗气跑到他身边,夕岄显然大吃一惊,面色稍有慌乱道:“你,怎么来了?” 每一次芊泽出现,他总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这次也不例外,微讶之后,他的表情则恢复平日里的冷漠疏远,目光也尽量不与芊泽相撞。芊泽却浑然不觉,笑道:“这次出行,何时才能回来?” 夕岄俊眉一挑,目光闪烁道:“问这作甚?” “夕公子,回来的时候,可否见我一次?”芊泽满心期待的问来。夕岄更觉蹊跷,说到:“你有何事?” 芊泽却笑着缄默,上前走近他。夕岄却像如临大敌一般后退,神色慌乱:“你,你做什么?” 芊泽见他草木皆兵的后退,不免疑惑,眨了眨眼看到,然后说:“你可否转过身去,让我瞧一瞧?”夕岄听罢一愣,心忖是自己身后有什么脏东西吗?想时,他却不由自主的缓缓转身。芊泽站在他身后,目光锁在他高大的背影上。 她温软的目光像一道有温度的光线,灼的夕岄面颊泛红。他咬牙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埋头说到:“你看什么?” “保密。”芊泽轻笑,继而伸出柔荑,点在他肩膀上,一边一个,像在测量什么。指尖在他的背部微微滑动,夕岄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转过身来。 他突兀的转身,显然是吓着了芊泽。芊泽的小手还定格在半空,半上不下,颇为尴尬。夕岄一时无言以对,只是红着脸说:“我走了,芊姑娘,你早些回去吧!”他说时,竟还羞怯的瞥了一眼芊泽,那神色里透澈的向一股山泉,霎时又令芊泽想起了祁澈。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总下意识的把这两个格格不入的人,重叠在一起。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气息,他们的笑容,和眼神在某一时刻会出奇的想象。抑或许,在她心里,想要深深记住的人,总会时不时的徘徊在脑海。 “对不起,吓着你了。”芊泽抱以歉意,旋即又说:“我只希望,下一次你归来时,能来见我一次,好不好?”夕岄听罢,点了点头,遂逃一般跨上马去,扯绳奔离。芊泽望着他的背影,一时又是出神。 许久,她叹了一口气,便回去了。 夜深露重,芊泽本就睡的极轻,帐外一瑟瑟起风,便把她给吵醒了。她惊悸着醒来,额间似有汗水,她拭了拭,随即喟然一叹。她想,这又是一个不眠夜了,自己若在半夜里醒来,定是要瞠着眼直到天明的。芊泽受不了辗转床底的煎熬,便索性披衣起身。 她掀起帐幕的一角,月光如华倾泻而来,沾染上她的柔荑。她望着帐外凄清的大漠夜景,一时百感交集。她也不知心里想了什么,只是隐隐的痛刺在肉里,时而偃旗息鼓,时而发作。适时,风从缝隙里惯了进来,鼓起她单薄的衣衫,她缩了缩,正准备搁下帐幕,却不料远处闪过一抹诡谲的身影。 她眯眼,定神看去。 那身影跑的很快,融在夜色里如枭鸟一般不着痕迹。但是,芊泽向来眼尖,自是不会遗漏,她敲那身影不像是将士身材。因为它极为娇小敏捷,倒像是个女子身姿。想到此处,她心里更泛起疑惑。 谁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的在外摸索? 想时,她走出帐篷,向那身影走去。那身影正巧在躲避前方行来的一支巡逻队伍,停促在一帐篷背面。芊泽拐到她身后,像看清她的模样。但夜色浓稠如汁,她又隐没在阴翳里,自是无法看出。 但巧的是,那队巡逻队正大步踏来,那身影似乎有些急躁,竟不管三七二十一,飞速的从这个帐篷掠到另外一个后。她掠时,速度惊人,几欲是一抹虚无的影子,那巡逻队并没有发现。然而,芊泽却瞧见了。 巡逻队掌着的纱灯,为她照亮了视线。 她没有看清那人的脸,那人的身形,但是她却看清了…… 她红色的头发! 芊泽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顿时出现了那个古怪女人的形象。她本想要蹦出去告诉巡逻队,有奇怪的人出现。但她却在瞧清她发色的瞬间,把这个主意吞回了肚子。她见那人只是在帐外窥探,也不像要下手害人,便不想打草惊蛇。如果那人在夜里行动,真有所图的话,她应该按兵不动。 于是,芊泽便缩了缩身子,带着满腹的疑惑退回帐篷里。 躺在床上,她总在想,那名叫黎紫的女子。她精神恍惚,时而是一个模样,时而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可是,这一切都仿佛不会表现在云翘面前。她在云翘跟前,总是一副乖巧恬静的模样。会做糕点,会打理衣食,煞是贴心。 可有的时候,在芊泽跟前,她却时常疯言疯语。更古怪的是,她说完那些疯疯癫癫的话后,竟转个身便忘的一干二净。一次两次,芊泽当然不会多想,次数多了,芊泽便觉得她有可能因为孩子的丢失,而疯了。 但现在,她的举止更为奇怪了。如果她看见的那个身影就是黎紫,那么她定不会只是疯了,那么简单。 芊泽细细想着,已不知不觉的入眠。 翌日清晨,云翘便冲到芊泽帐外喊人。芊泽夜里睡的晚,听见嘈杂声,便惺忪的揉眼起身。云翘在外迫不及待的喊:“芊泽,快快,你快出来!” 芊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的赶忙穿戴好出来。哪知云翘在外,却一脸兴奋雀跃,说到:“看,看!” 她把手上的瓷碟捧在芊泽跟前:“快看,我做的,做好了,你看我的糕点做成圆形的了!” 芊泽见她像个因胜利而长嘶的骏马一般,活蹦乱跳,笑道:“真厉害!” “哈哈,芊泽夸我了,夸我了!”云翘更是得意,拉起芊泽便道:“芊泽跟我走,我哥哥昨夜里回来了,这会应是起身了,我把糕点送给他吃。你同我去!”说罢,也不等芊泽同不同意,便扯着她走。 两人拉拉扯扯到了明夏帐前,帐外的兵士见到云翘便躬身道:“郡主安好。” 云翘不理会他们,只问:“我哥哥起身了没?” “起了,刘钦在里面伺候着。” “那好!”云翘一撇嘴,兀自掀开幕帘就往里走。芊泽觉得不妥,刚想喊等等,已被她带入了帐内。明夏正在床前穿戴,长发没有绾起,只是松散的披在双肩。他月白的内衫领口微露,古铜色的肌肤曝露在外,说不出的性感。 但芊泽哪有空看性不性感,只觉得突然闯进来,煞是丢人。这下明夏连衣服都未穿好,她更是窘迫之极。云翘在一旁却不自觉,大大咧咧的说到:“都什么天了,哥哥你还未起来,真懒,真懒!” 她做鬼脸,明夏莞尔一笑,却把目光移到芊泽身上。他看着她时,目光瞬间温软下来,像一禀烛火,传来柔和的光线。芊泽敛目,竟不敢看他。 “郡主今日好早啊。”刘钦在一旁笑道。云翘哼了一声,牵着芊泽坐到桌旁,把瓷碟搁下,说到:“来来,本郡主今日好心情,给你们送早膳来了。” 刘钦大诧,不可置信道:“郡主今日竟有这番兴致?” “刘钦别和我耍嘴皮子,来尝尝这手艺!还有哥哥,你快来吃,快来!” 祁明夏一直不发一语,只是温和的噙着一抹笑意。他走过来,有意的坐在芊泽身边,侧过脸来说:“好几日,未有见着你了。” 他语色低沉,软软的像一缕棉花。芊泽轻嗯了一声,遂又没了下话。云翘急着要人尝她的手艺,于是忙不迭把糕点塞给他们。祁明夏和刘钦各拿了一个,两人先是一愣,打量起来马马虎虎有个形状的糕点,随即不约而同的失笑。 “郡主,这是你做的糕点吧,真是漂亮呢!”刘钦笑道,云翘一凛眉,呵斥:“你管,你给本郡主快吃,吃完再下定论!” 刘钦咬了一口,刚咬下去,便面色发白,欲要吐出。云翘见他这幅模样,心一下凉了半截,面上却不服输:“怎……怎么样,好吃吗?” 刘钦憋着气,不说话。云翘大怒说到:“好不好吃啊?” “郡主,你做的这点心,太……太要我的命了!多吃一些,都不知活不活的过三十……”刘钦说罢,忽地大笑。云翘气的呲牙咧嘴,嘴里立刻就胡说八道起来:“这,这才不是我做的,呐,呐,是芊泽,芊泽做的!” 她死要面子,偷偷给芊泽使眼色。芊泽见她如此着急,心里发笑,嘴上却佯装镇定道:“嗯,是我做的,不是云翘。”她这一说,刘钦倒安静下来,不说话。云翘心中大喜,怎么也算是挣回半分面子。 此刻,却没有人注意祁明夏的脸色。 他一听芊泽承认是自己做的,便又再次打量了一番那糕点。他轻轻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咀嚼半晌后,笑道:“很好吃……” 说罢,他又了一口,冲着惊愕转过脸来的芊泽一笑,反复道:“做的很好吃。” 他细嚼慢咽,仿佛嘴里尝的是至尊美食。他温柔的看着芊泽,黑眸里的神情,宛如漫天星星被点亮了一般。芊泽霎时屏气,与之怔然相望。云翘在一旁目瞪口呆,左瞧右瞧的望了半晌,才忍俊不禁的想要笑。 “好吃就好,我们芊泽的手艺怎会差。你们吃过了,本郡主就走了!”她起身,拉起还在怔怔然的芊泽出帐。祁明夏依依不舍的凝视她,却未有阻止,匆匆告辞送别后,云翘拉着芊泽到一静僻一角。 “芊泽,你看见了!” “什么?”芊泽垂眸。云翘一叉腰道:“你别装傻,你看我哥哥,整个人都神魂颠倒了,连块糕点好不好吃都分不出来。你说,他都喜欢你成这样了,你竟还无动于衷?” 芊泽听罢,脸烧了半边。她不知该如何说,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然而云翘依旧在耳畔娓娓说来:“我没有瞧过哥哥对谁这样笑过,更没瞧过他那样看人。芊泽,你别负了我哥哥,他对你好,我也希望你对他好,莫要伤了他的心!” 语毕,芊泽先是一顿,继而若有所思的颔首。云翘见她依旧不发一语,便叹了声走来了。芊泽望着在连绵大漠升起的冉冉旭日,竟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她问自己:心啊心,你同意吗? 你同意,爱明夏吗?(未完待续) 相认 芊泽的手放在胸口,停顿了很久才移去。她的心不跳,不紧张,不激昂,她垂眸望了望,旋即神色黯淡摇了摇头。她无法去想一个爱字,那字重若千金,她只想对身边仅有的人好。她不想再让谁伤心,让谁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她害怕失去。 因为,她已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芊泽想起了夜里见着黎紫的事情,心中忐忑上下。黎紫偷偷摸摸的在营地穿梭,是为了打探什么么?但为什么,她又往西郊无人的地方去?哪里有什么?芊泽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便考虑尽早把这件事告诉云翘。黎紫待在云翘身边,如果她当真有蹊跷,云翘自是危险。 想到此处,芊泽便起身,往云翘的帐篷走去。哪知她刚走了没几步,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她。一个低沉男声,听起来有一丝疲惫。芊泽扭会身,见夕岄正牵着马儿,站在她帐前。她大喜,上前笑道:“你回来了?” 夕岄看着她,旋即颔首。 芊泽等了他好几天,见他真的在回来后来见自己,不免喜出望外。她颇为兴奋的说到:“你等等,等等,我有东西给你。”说罢,也不顾夕岄欲开口询问,便跑回帐内,把早已缝制妥当的长衫拿了出来。 夕岄见到她手里的衣裳时,讶异不小。 “这……” 眸光微微闪烁,他定定的望着叠的方正平整的青衣,心中猝然一紧,竟有些紧张起来。 这是要送给他的么? “送给你。” 芊泽双手奉上,露齿皓然一笑。 夕岄心中的紧张,顿时化为一股从心底沁然而出的暖意。他捏了捏微涔汗的手,下意识的欲要接下。然,却在抬首之际戛然而止。他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更想起了自己的决心,于是又弱弱的缩回了手。 芊泽见他要接下自己的衣裳时,脸上的雀跃本是愈演愈烈。但现在,又见他放下手,颓然的别去眼神,心中不免失落。 “怎么,不喜欢么?”芊泽嗫嚅一问。夕岄低眸不语,神色稍有挣扎。芊泽于是把衣衫摊开,挂在手上,指给他看:“你看,上一次叫你背过身,就是想量一量你的尺寸。你放心,衣服应该合适。我见你日日都只有一件黑衣,又是风又是雨的来来去去,便想给你添置一件新衣。” 她自顾自的娓娓说来,又道:“就是不知,你喜不喜欢青色。” 芊泽还是存了一丝自私的念头。她觉得夕岄和祁澈好像,从声音,到某一时刻的眼神,到他们的背影,都让她不自觉的把他们重叠。所以,自然而然,也选择了祁澈长爱穿的青色。 “不喜欢。” 夕岄咬了咬牙,终是反驳到。 芊泽笑容又凝固了,她感到莫名的失望。或许,她本就不该强人所难,她只是想做见衣裳给他。他救过自己的命,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这些。可他的排斥,还是令人心泛酸涩。 “没关系,我可以换一种颜色,下一次叫阿嬷带过一色布来。”芊泽边说,便收起衣服。她把它折了三折,挂在手臂,然后欲要转身离去。等到她走,夕岄又觉得心中一空,抬起眼来凝视她颇为落寞的背影。 他以为自己伤害到她了,于是,下意识的竟伸手牵住了她。 大手倏然挽住她的柔荑,芊泽大骇,转过脸来,怔然相望。 夕岄矛盾的看着她,竟是无语。芊泽见他如此,刚想要开口问他,却听见做耳畔传来‘啪呲’一声。 像是有什么瓷器跌在地上,摔碎了。 芊泽于是侧目。 云翘瞠着一双惊愕的圆眸,瞬也不瞬的望着他们,而她的双手,正硬生生的抬在半空。那叠装满点心的瓷碟,支离破碎的躺在地上。 “你们……” 云翘眉眼一动,眸底的刺痛像火一般烧红了眼眶。她的反应,立即让芊泽幡然顿悟。她吃惊的望了望云翘,继而又瞥了一眼夕岄,她心中惊愕:原来,郡主喜欢的人,竟是夕岄? 那…… 芊泽又低头看了看夕岄牵着自己的手,心霎时一沉。她忙甩掉夕岄的手,转身向云翘走去,云翘却在连连后退,泪水在她眼里,翻涌成浪。 “云……云翘,你听我说……” “呜哇!”云翘哪里会理会芊泽的追喊,她见她走向自己,于是哭着负气的跳上马去。芊泽见她上马,便加快步伐,但人哪里追的上马。不出一会儿,云翘便策马奔离,空留芊泽独自愧疚。 怎么会这样巧? 芊泽懊恼的转身,心忖:不行,绝对不能让她误会。她走回帐篷,对着夕岄说:“看来郡主她误会了,夕公子,你把马借给我吧,我追上去和她说清楚。” 夕岄有一些不知所以然,他见云翘突然哭,也不晓得为何。现在芊泽又说要追去解释,他便问道:“你要解释什么?” 芊泽听罢一顿,凝视夕岄。她见他当真不知,不免失笑:“郡主她,喜欢你。刚才你牵我的手,郡主自是误会了,我不解释清楚怎么行?”语毕,她便兀自跳上马去,一扯马绳便跑开了。夕岄倒被她的话,惊的不轻。 他杵在原地,若有所思。 “驾!” 芊泽快马加鞭,但绕了有绕,却已然丢失了云翘的踪迹。她索性停了下来,懊恼的摇头。旋即,她又决定去云翘帐篷里等她。她现在生气,或许跑远了,但总会回来的。到时候,自己就有机会说明了。 想罢,芊泽便调转马头,驰向云翘的帐篷。 到了那儿,她跳下马来,想往内走,却不料在帐前却听见里面的哭闹声。这声音很熟悉,分明是云翘,芊泽舒出口气,暗自庆幸她已经回来了。自己得赶快和她讲明,免得她难受。 芊泽刚想掀开帘幕,却赫然听见一句:“刘钦,你说她知道夕岄就是祁澈了么?” 云翘大声喝问,刘钦在一旁像伺候姑奶奶一般,说到:“我的郡主,你小点声音!”这事大声喧哗,被人听见了还不遭殃? 云翘不理,瞪着眼又说:“芊泽说她做过宫女,祁澈又是景王爷。他们在宫里是不是认识?” “这……” 刘钦不置可否,心里懊悔,早知道郡主传他来是念叨这件事,他就不会来接着茬了。 云翘见刘钦吞吐,于是更是肯定,她泪如泉涌,吸着鼻子说:“肯定了,肯定是认识了……要不然,祁澈怎会牵她的手?刘钦,祁澈他拉着她的手,拉她的手啊,他怎么从来不拉我的手?呜呜……” 云翘兀自的想,心中难过之极。 而与此同时的帐外,芊泽已如一座石雕一般,岿然不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便听了一句又一句。‘祁澈’两个字在云翘的小嘴里,不断的蹦出,一次一次如凿子一般捶打她的耳膜。终于,她相信了。 她缓过了神来。 “祁澈……” 芊泽惊骇的捂着嘴。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想时,芊泽便狂奔起来,仓惶的爬上马背,原路跑回。然而,夕岄已经不在那了。她顿时心慌,四处寻觅,见人便问有没有见着夕公子。问了好几道,她终于找到了他。夕岄正在西郊席地而坐,仰望天空。 此时已是夜色阑珊。 夕岄一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便猝然警觉,抓起剑来起身。但在瞧见那抹清丽的身姿时,他又松懈下来,讶异的问:“是你?” 她又来找他说什么? 然,芊泽在跑。她步履蹒跚的在跑,仿似刚才的消息,还震的她双腿发颤。夕岄感觉到她的古怪,因为正在靠近的人儿,竟泪痕满布。他吃惊的又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哪知,芊泽却一把抓住他的袖襟,瞪着泪眼,直直的盯着他。她的眼神,像一把锐利的刀匕,狠狠的欲要挖掘夕岄的一切。夕岄被她盯的神色慌乱,忙说:“你看什么,你……” 他要甩掉她。 女子却不肯,拽的更紧。 她看了他很久很久,终于咬唇颤抖启音:“你,你是祁澈?” 男子倏地的一僵,背脊冰凉。 “祁澈,你是祁澈,对不对……”芊泽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战抖。夕岄瞠着双眸,与之对视。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的眼。他看见她的泪水,一颗一颗的涌出,更听见她在他的耳畔一直反复:“祁澈,你是祁澈,祁澈,对不对,对不对……” 祁澈…… 终于,他哭了出来。 不知怎地,他无声的落泪。感觉心里一直被隐埋的情感,正在流溢而出。多久没有人喊他的名字了,他以为自己把祁澈给忘记了。可是,当她一声声的唤他时,他又觉得,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忘。 怎么能忘? 那个原本的自己? “是,我是……” 夕岄变回了祁澈,他应到,用祁澈的语气。 “芊泽,我是祁澈,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当他把自己的名字,亲自念出时,他感到一丝从未有过的轻松。做夕岄太累了,夕岄背负着伤痕仇恨,而祁澈是一个单纯而愚蠢的孩子。他曾经那样讨厌祁澈,他讨厌他的愚昧,无知,可是为什么,他仍然惦记着他? “呜哇!” 芊泽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她没有想过,祁澈竟然还活着。无数个夜里,刑场的一幕不断重演,成为她心头的梦魇。可是,祁澈居然没死,他还好端端的活着,这怎能让她不哭? 而此刻,祁澈也像一个孩子一般,默默流泪。他拭着自己的泪,一遍又一遍。 良久后…… 两人坐在西郊的地上,看着满天繁星。等到久别重逢的情绪宣泄后,他们之间有的,便只有感动。芊泽感谢上苍,让清澈的他,回来了。她坐在他身边,听他一件件的把他如何离开皇宫,明夏是怎样救他的过程,娓娓说来。 “于是,我就这么逃了出来。” 他语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芊泽一对颦起的眉,也松懈下来,她说:“明夏将军真是足智多谋。” “是啊。”祁明夏救了他的命,也让他重新活过了。 芊泽见着他眉心丑陋的疤痕,心中不免伤感,说到:“你又何苦要毁掉自己的容貌,既然郡主可以为你易容,你又何必呢?”祁澈听罢,先是一顿,继而苦涩的笑道:“躲的了一时,能躲过一世?我心已死,作为祁澈,我已不想活下去了。” “我想做坚强的夕岄。” 他下意识的握紧双拳,剑眉一蹙。芊泽却莞尔一笑:“但祁澈还活在你身上,不然,我就不会觉得,你这么亲切了。” 祁澈的一颗玲珑剔透心,还在夕岄厚厚的掩饰中,独自绽放光芒。芊泽看到了,于是总是把他们联想到一起。而如今看来,她果真没有看错,夕岄就是祁澈。 “哦,刚才太过激动了,竟忘了要和郡主解释清楚。她现在估计还在帐内难过呢!”芊泽倏地想起云翘,于是赶忙起身。祁澈却站起来,说到:“别管她了,她刁蛮任性惯了,解释她也是不听的。” 芊泽一愣,为云翘打抱不平来:“你对郡主,好像有些偏见。” “她虽然出生高贵,又倍受宠爱,却一点也没有刁蛮任性。反之,她是一个心思细腻,肯为人着想的好女孩。祁澈,你可不能负了人家。”芊泽边说,还佯装有一丝的愠色。祁澈不语,只是垂首缄默。 “好了,赶紧去吧,我和你一同去说,她就信了。”芊泽说罢,便自行先走了一步。祁澈想了想,也跟了上去。两人走了几步,祁澈的右耳却突地一动,蓦地停下步子。芊泽听身后人步子停了下来,不免狐疑。她转过头来,说:“怎么了?” “嘘……” 祁澈上前,按下芊泽的头,放了一个指头,抵在她嘴前。 芊泽瞪大眼来,祁澈却暗呼:“有人来了。”(未完待续) 身份 他说时,声音极低,因为来人的步伐迅捷急速。他把芊泽拉到一旁,伏在地上看向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借着月色跑到西郊,它身材娇小玲珑,双腿矫健灵敏,芊泽霎时就想到了黎紫。 “黎紫?” 芊泽脱口而出,身旁的祁澈一愣,问道:“她是黎紫,那个丘都救回来的女子?” “嗯,多半是她。”芊泽颔首,继而简单扼要的把那夜见着黎紫的事情告之祁澈。祁澈听后神色凝重,说道:“她来这西郊做什么?” 是啊,她来这做什么? 上一次她也是偷偷摸摸来西郊,这一次亦然。她屡次来这,到底为何? 芊泽只是想,并没有发声。她与祁澈二人在暗地里观察黑影,见她左顾右盼,在察觉四下无人时,便往更深处走去。西郊是一个大漠中的资源地,这里的土石来的更为湿润,所以一般取水都是在此。而西郊的深处,不仅有水源,更有一片天然的戈壁砾岩群。它们生的巨大,且连绵聚集,远观倒颇像一处险峻的峭崖。 因为有它的过滤,所以漠西大营,不会遭到太大的风沙袭击。这也是为什么,漠西大营建筑在此的原因。 但是,她去哪做什么? 芊泽不解的望了一眼祁澈,祁澈会心,两人不约而同的追去。但那黑影的轻功极好,芊泽自然追不上。祁澈于是说:“你先去把这件事告诉郡主和将军,我去追她!” “嗯。” 芊泽重重颔首,于是跳上马去返回营地。她本是想先去找明夏,却听闻他去了北营,于是便只能先和刘钦与云翘说。她折回云翘帐旁,拴好马后,便掀开幕帘而入。刘钦已经走了,云翘正坐在桌前,松开辫子准备就寝。 她听见脚步声,于是忙回头,一见是芊泽,她立即又扭回头去。芊泽瞧见她仍在生气,于是上前柔声解释:“郡主你听我说,我和夕岄并没有什么,今天……” “没有什么?” 云翘噘着嘴,瞪着芊泽:“没有什么,他牵你的手?还有,你做的衣裳,也是送给他的么?你都亲自缝制衣裳给他了,还说没有什么?” 芊泽听罢,更是委屈,说到:“我缝制衣裳送他,是因为在丘都他曾救了我的命。” “那我哥哥何曾没有救过你的命?他对你这般好,你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要暗自里和夕岄好。”云翘气恼,已是口不择言。芊泽百口莫辩,只说:“没有,不是这样的。我和夕岄什么也没有,我对明夏将军心存感激,哪里会要伤害他?” “我不听,不听!” 云翘捂起耳朵,心里忿恼。自己喜欢夕岄这么久了,他都不理她,为什么芊泽刚才来,就对她这般好。她不依,才不依。 “郡主……”芊泽急了,又凑近些许。云翘见她靠近,又再扭过去,就是不正面朝她。 “你走,我不要听!” 云翘又吼,芊泽于是说:“好好,你不听这个没关系。但郡主,你必定要听我接下来说的。”芊泽心想,误会以后可以解释,但是黎紫的事情还是越早说越好。 “黎紫她不简单,郡主你要小心她。” 芊泽说完,云翘先是一顿,继而转身望着芊泽。芊泽又说:“我在夜里见她偷偷摸摸跑到西郊,也不知要做什么。我前几日见过一次,今天又看见了。我想事情可能有蹊跷,郡主,你……” “好你个芊泽!” 云翘未等芊泽说完,居然兀自站起,叉腰道:“你骗我一次,还要骗我两次吗?” 芊泽不明所以,瞠着眼看着云翘。云翘气的双颊酡红,鼻息咻咻道:“你是不是想转移注意力?黎紫那么可怜一个女子,你也无凭无据的说她另有所图,你居心何在?” “我,我……”芊泽没想到夕岄的事,竟让云翘对她有了成见。她想要解释,云翘又拽起她来,说:“你说你今天晚上在西郊看见她了,那我看见的莫不是鬼?” 云翘刚说完,就喊道:“黎紫进来!” 她一喊,红发女子便掀开帷幕而入,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郡主有何吩咐?” “这……” 芊泽大惊失色,怎么她就回来了?连衣服也都换好了? “黎紫今天晚上是出去了没错,可是她只是去给我做点心去了。一炷香之前,她就已经回来了,点心也做好了。况且,西郊离这这么远,她一个孱弱女子,能往返的如此之快?芊泽,你骑马,怎还赶不过她?”云翘忿忿说来。 “而且她要害我,为什么等这么久还不下手?” 芊泽现在一头雾水,她想:是啊,她是立即就从西郊骑马赶回的。黎紫还在往更深处走,怎会跑的比她快? 她瞠着清眸,不解的望着黎紫。但见她噙着笑容,佯装弱势道:“黎紫不知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有惹芊姑娘生气。芊姑娘可以马黎紫,打黎紫,但不能冤枉黎紫啊。”说时,她竟泪眼婆娑,泫然欲泣。 芊泽顿时气竭,她分明就不会看错。她的红发昭然,和那夜里的黑衣人一模一样。而且,今夜在西郊,她的身姿也和那夜如出一辙,怎么可能错? “郡主,不是这样,你听我说,这事要弄清楚……” “我不听,你走,芊泽你太令我伤心了!”云翘边说,便把芊泽往外推。芊泽被推搡出来,小嘴里要吐出的话,全被云翘的无理取闹给打乱。帘幕垂下,芊泽眼中的最后一抹视线,便是黎紫冲着她挑眉轻笑的模样。 她红发如焰,碧绿的眸子轻轻眯起,像极了一只狡黠的猫。 帘幕被放下,芊泽孤零零的站在帐外,心中郁愤交加。黎紫她分明就是有古怪,可偏偏云翘就是不听。为什么这个时候要与云翘产生误会,为什么这么巧?芊泽愈想,心中愈发着急,不知觉的在原地踱来踱去。 此时,有脚步声临近,芊泽回眸,祁澈正下马疾步走来。他见着芊泽一脸焦灼,便知不妙,于是问道:“云翘不听是么?” 芊泽轻轻点头,她咬唇锁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想起黎紫诡谲的笑,心中更是发麻,又旋即忆起祁澈追她去的事,便问道:“你也没有追着她是吗?” 祁澈俊眉轻蹙,也是懊恼道:“她轻功了得,我追去时,不出半晌她就察觉了。她一加快步速,我就追不上,于是丢了。”祁澈边说,边忆起那黑衣人飞檐走壁的模样,她体型轻盈,行走在地,却宛如飘在水上一般。若黑衣人真是黎紫,那么从她绝顶的轻功看来,她定不会简简单单只是丘都的遇害难民之一。 丘都死了那么多人,唯她一人独活,现在回想起来的确甚为蹊跷。 “郡主对我误会极大,我尝试跟她解释,但是她气极了,就是不听。现在黎紫有恃无恐,我们该怎么办?”芊泽想到此处,忧心似焚。祁澈听罢,思忖了一会儿便说:“先去和刘钦说,然后去北营找明夏将军。他是郡主的哥哥,郡主向来敬重他,不会不听他的话的。” “嗯。” “那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找刘钦,我去北营!”祁澈边说便去牵马,芊泽则重重点头,旋即反身,分道扬镳。 芊泽找着刘钦时,他正在明夏帐内拆一封密函。门外的守卫通报过后,芊泽便进来了。刘钦见是芊泽心中稍有讶异,他以为是找明夏便据实说来:“将军他不在。” “我知道。”芊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拍胸脯定神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刘钦大吃一惊:“芊姑娘何事?” 芊泽走上前,神色严肃的说来:“我与祁澈今日在营地西郊,见着黎紫她鬼鬼祟祟。这已不是第一次了,我夜半起身时也见过一次。所以,想她必定是有所图谋,但我和郡主说,郡主因为对我心存误会,所以不听。我没有办法,只得来找你了。” 芊泽一股脑的说完,刘钦听着先是一顿。他没有先答复芊泽,而是忙不迭的回身继续拆那封密函。芊泽狐疑的跟上去,见刘钦在阅览一遍密函后,脸色愈发苍白,最后他竟大喝一声:“不好!” 芊泽被惊的一怔。刘钦却径直大步流星的出了帐篷,牵马欲要跳上去。芊泽不明所以,追上前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钦心急如焚,说到:“这黎紫身份果然不简单,将军从她入营以来,一直有暗地追查。今日密函刚刚寄来,不料她竟是边国先主,边立晟的宠妃!” 芊泽面色惨白,惊的语塞。她脑中霎时想:她竟是边国的遗妃!那她撒下弥天大谎,入祁胤营地,定是想报仇雪恨。她如今被自己与祁澈发觉,定会恼羞成怒,先一步行事。所以,郡主现在,岂不是非常危险? “不好……” 芊泽想时,瞳孔一缩。 而与此同时,云翘帐内,红发女子正如往常一般为云翘收拾床榻。她展开罗被,每一个折角都铺的细致妥当,继而又放下如烟的鲛纱帐,细细掖好,回身对云翘说到:“郡主,可以安置了。” 云翘极是喜爱她的细心,点心做的好,床也铺的舒适。于是便赞赏的瞥了她一眼说:“你也累了,早些下去歇息吧。”说罢,她便宽衣解带,欲坐上床去。然而,就在回身之时,红发女子不但没有离去,反而上前一步,更为靠近她。 “好舒服啊……” 云翘扑上床去,幸福抱着被褥,但旋即她有想起今日夕岄与芊泽的事,心中又泛起酸涩。她想时,并没有发觉黎紫正一步步的走向她。女子低着头,红发遮去了她精致的五官,使得表情不为人知。 而她精致的下颚,却微微一提,勾勒出一抹诡谲之极的笑意。(未完待续) 来临 刘钦拉芊泽上马,又领了一队人马向云翘帐篷奔去。此时已时值夤夜,西营中万籁俱寂。有阿嬷在云翘帐外守夜,见来人气势汹汹不免惊吓:“来者何人?” 刚问,她便觉多余。刘钦的部下举着火把,顿时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有婢女以为出了事,从帐内纷纷走出,刘钦见大家慌乱害怕,便解释道:“没有什么大事,你们统统都回自己帐内!” 刘钦说完便下马,直闯云翘的闺房。阿嬷在一旁惊呼:“郡主已安睡,你这是作甚?” 刘钦性子急,说到:“让开,郡主要出了事,你们都要提头来见!”说罢,便不顾阿嬷的阻拦,掀开门帘。帐内极暗,侍卫撑着火把鱼贯而入,瞬时是把里面照亮了起来。屋子一亮,那床榻上便传来云翘气恼的声音:“你们做什么?” 芊泽听见云翘的声音,便知她好端端的无事,心中不免松下一口气。刘钦亦是如此,他摆手让侍卫们退下些许,上前半膝而跪:“郡主安好。” “刘钦,你疯了,你敢半夜闯到我帐里来?”云翘在鲛纱帐胡乱的穿了一件衣裳,便跳下床指着刘钦大骂。刘钦哪敢造次,只说:“我是为了郡主的安全。敢问郡主,黎紫姑娘现在在哪?” 云翘一听,脸色愈发苍白,继而怒目瞪向芊泽。 “又是此事?” 芊泽见云翘怒目而视,心里更是焦灼,她想着误会莫不是愈发深了? “郡主有所不知,这黎紫毫不简单。她根本不是什么丘都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她乃是边国先主,边立晟的爱妃,紫妃!”刘钦郑重说来,本以为云翘会大吃一惊,哪知她却顿了少许,反倒笑了起来:“本郡主知道。” “知道?”刘钦大诧,就连一旁默不作声芊泽也不禁讶然。 “对啊,本郡主知道,黎紫她都告诉我了。”说罢,她便微微侧身,朝帐内轻唤:“黎紫!” 此声一处,床榻上一阵窸窣。一个婀娜娇美的身子缓缓起了身,穿戴好后便也下了床,碎步走来。临近之时,她却蓦然跪了下来。她跪的霍然,双膝重重的磕在地上,仿似要震碎了一般。众人大愕,却见她垂首哭泣,不发一语。 “这……” 刘钦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翘与黎紫。云翘解释道:“今天本要就寝,黎紫却说有要事相告。她便把自己的本来身份,和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和本郡主说了。本郡主见天色晚,就让她睡身边,她和我说了许多话,我知道她也是无可奈何。” 刘钦听罢,心中却不以为然,说到:“郡主,她是边祀翼的宠妃,亦是边国人。边祀翼乃是被祁胤所杀,她怎不会心存怨恨,想要报复?” “我看是你们小人之心。黎紫若要害我,她与我如此亲近,不早就下手了?而且她已和本郡主坦白,自己年幼被迫嫁给边祀翼做小,期间孩子也被人害死了,她恨透了宫廷。如今她出来了,躲在丘都,却又横遭屠杀。好在命大,没有死才苟活到现在。这样的可怜人,你们怎要如此想她?”云翘喝声说来,黎紫边听便默默垂泪,娇弱的身子不止的颤抖。 她的柔弱,她的泪如雨下,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顿生怜悯。 “况且,她也不是边国人,她是成熵献给边国的。她怎会对边国有好感,怎么会为边国复仇?”云翘据理力争,刘钦听罢竟是无言反驳。黎紫有成熵血统的不争的事实,如果她不是真心实意要嫁边祀翼的话,的确不必要为边国复仇。 芊泽听到此处,心中仍是不信黎紫心无歹念。她顾不得云翘对她的偏见,上前一步道:“郡主,你莫要被她所骗,我屡次见她在西郊徘徊,鬼鬼祟祟。她若是想好好的过,为什么又要三番两次去西郊?” 云翘把目光瞟了过来,眸底颇为不屑的说到:“这事,黎紫也和我说了。她死了孩子以后,精神便恍恍惚惚,常常以为自己的孩子没死。当初在宫里,勾心斗角,又人把她的孩子扔在井里。西郊有井,她长长夜半魂游而去,暗自哭泣。等第二天醒来,却又不记得了,好在有一次她在井边醒来,才发觉自己又病发了。” 云翘心疼的瞥了一眼黎紫,女子绣拳紧攥,孤立无援的蜷缩身子。 “她这般可怜,芊泽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说到此处,云翘已有些伤感,因为对黎紫的偏爱,反倒觉得芊泽不肯饶人。而此时,黎紫也歇了一口气,抬目哽咽的说到:“我……我精神恍惚,已不是一日两日,当初在宫里,就是因为这事,国主才冷落了我。现在我稍稍好了些,就把这事告诉郡主,以免将来横生误会。我只是思子心切,并不会害人的,呜呜……” 她语毕,又嘤嘤哭泣了起来。 说到此处,仿佛一切都说通了一般。有婢女挤在帐外偷看,其中不少人暗暗点头。阿嬷也为其说话:“她时常语无伦次,这是事实。” “她死了孩子,的确很惨!”阿嬷年过半白,对于女人的心思,她了如指掌。孩子是女人的生命,失去了孩子,精神恍惚在所难免。而那日她寻思撞壁,侍卫们也是看见了的,把一切总归起来,黎紫的话顺理成章。 “哎……”大伙不约而同的一叹。而随着这声叹息,帐内的气氛,竟纷纷倒像地上啜泣着的孱弱女子。 芊泽却气竭,又说:“可她,会武功的,夕岄可以证明,今日我和他在西郊,就瞧见了她,她轻功了得,夕岄这般好的武功,都追她不上的!”芊泽一急,把和夕岄在西郊相会的事情全盘托出。她本是想瞒云翘,以免再生误会的。这下说漏了嘴,一时怔然。云翘听罢,倒是没有把黎紫有轻功的事情听进去,对芊泽与夕岄相会却耿耿于怀。 她道:“你,你和他在西郊做什么?” 西郊夜半无人,他们孤男寡女,还说没有什么? “不是……”芊泽心倏然一沉,知道大事不妙,又要解释起来。然,现在的云翘心里已是又气又闷,什么也听不进了。她推开芊泽,大声囔到:“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我要冷静一下,出去!” 黎紫跪在一旁,见云翘歇斯底里的喊,便蹒跚的站起身:“都是黎紫的错,都是黎紫的错,郡主莫要生气。没有黎紫大家就不会这样了,黎紫是扫把星,黎紫这就走!”她哭着向外奔去,云翘却拉住她说:“黎紫,你这是作甚,你不信本郡主么?他们今天来,欺负不了你,有我一天,谁都不能欺负你!” 云翘把她拉回来,又冲着刘钦道:“出去!” 刘钦知道云翘的脾气,她现在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说什么也是惘然。而且她吃软不吃硬,如果硬来,根本讨不到好。于是便站起身道:“多有打扰了!郡主早些安歇吧!” 云翘不瞧她,只是扶着哭得几欲昏过去的黎紫,往内走。芊泽见此,也只得作罢,悻悻然的跟着刘钦向外走。刘钦知道芊泽仍旧担心,便说到:“芊姑娘,我也不信她如此单纯。只是郡主现在情绪激动,还是稍安勿躁的好。等到她冷静了,自会想明白,她不是不懂事理的人。” 芊泽默默颔首,一语不发。 刘钦于是喟然一叹又说:“若不是因为夕岄,她不会这么大的反应。你别怪她,她其实并不讨厌你的。”芊泽停了停,缓缓摇头:“这些是其次,她误会我,不要紧,我只怕那黎紫图谋不轨,会害了郡主。我真后悔让她误会了,否则就不会这般复杂。如今只希望夕岄能把明夏将军请回来,好让他劝劝郡主。” “嗯。” 刘钦也煞是同意,两人同路往回走,兵士们也不再紧张,规矩的跟在其后。只是,刘钦与芊泽未有走几步,便听见不远处紧促的马蹄声。刘钦认得这马声,脸上雀跃道:“是夕岄!” 芊泽霎时抬头。 他找到明夏将军了吗,他把事情告诉他了吗? 女子满心期待的远眺,借着火把的光芒,男子默在黑暗中的身影逐渐显露。芊泽见他孤身一人返回,有顿时失落。芊泽忧心忡忡的颦着黛眉,望着他下马走向自己。 “将军呢?”刘钦抢问到。夕岄却不理会刘钦,只把芊泽拉到一旁,欲把她推上马去。刘钦大惑不解,心忖怎一字不发就要带芊泽走?而此刻,芊泽更是骇异连连,吞吐道:“祁……夕岄,夕岄你做什么?” 夕岄面色凝重,咬着下唇道:“我得赶快送你走!” 说罢,他力道更甚,蛮力的把芊泽推上马去。 “为……为什么?”芊泽反问,夕岄却执意把她押上马背,自己也跳了上去。他边说到:“将军不在北营。” “不在北营?”刘钦讶异出声,瞠这一双惊愕的眸子望向夕岄。夕岄却说:“他回了王府。” “回去见王爷了?”刘钦又问,心里又琢磨了半晌说到:“可这和芊姑娘有和相关?” 夕岄忧伤的看了一眼芊泽,见她无辜的回视他,于是顿了顿,说到:“皇上他……” “来了漠西。”(未完待续) 对策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刘钦大踏一步,上前问道:“怎会如此突然?” 夕岄脸色微微一动,眯眼道:“将军去北营时并不知晓,但夜里有探子来报,说有大批人马进了端睿王府。将军于是回府,才知竟是皇帝微服私访。”夕岄缓了一拍,转而瞥向一旁呆若木鸡的芊泽。 女子神色微烁,一张煞白的秀脸在摇曳的风灯下忽明忽暗。夕岄不知芊泽怎想,只说:“芊泽,这里已非安全之地,我这就带你走。”他说罢便抽出马鞭,欲要扬长而去。临行之时,刘钦却像想到了什么一般,蓦地拽住马绳。 夕岄狐疑的侧视。 “不行。”刘钦微皱起眉,低沉道:“这出了西营,就是荒漠,你带着芊姑娘能去哪躲避?况且你两人只身出营,反倒打草惊蛇,不如就留在营地躲藏起来,还多一份把握。” 夕岄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漠西大营,方圆几里之内都空旷无人,一旦有马匹出入,盯梢的人一眼便能看见。但待在营地,可谓是羊在虎口。夕岄恐会弄巧成拙,于是又说来:“可是,皇帝来了王府,肯定是要来营地的。到时候全营的兵士和婢女都要出来迎接,芊泽该藏哪?” 皇帝来定不是只身一人,他的随从奴仆都是宫里的佼佼者,谁会不认识芊泽?芊泽躲在营地,来日方长,那些侍卫奴仆们四下走动,如果露出马脚又该如何?夕岄越想越郁愤,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气之下他怒喝道:“我不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直接把她带走!” 刘钦讶异他的反应,夕岄向来都冷静沉着,这次碰到芊泽的事上,却暴躁易怒。看来祁澈对芊泽,的确极是在乎。而如今不是冲动的时候,他又上前一步,劝慰到:“夕岄,你莫要冲动,皇帝来营地,自不会太快。我们尚有几日准备,我有一计,尚且可试。” “什么?” 夕岄迫不及待的问到。刘钦却稍一踌躇,缄默的转回身。他颇为高深的眼神,郑重的投向不远处云翘的帐篷。夕岄和芊泽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人一顿,竟不约而同的脸色一沉。 “你是说,让郡主帮忙易容?” “不错。”刘钦若有所思的颔首,夕岄却一摆手说:“不成,郡主现在对芊泽芥蒂甚深,怎劝也劝不动,如何会帮她?”夕岄想起云翘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们赶出帐篷,就怒气腾腾。看来他从来都没有错看她,她就是个刁蛮任性,不做思量的娇贵千金。 “话虽如此说,但我们总得一试。我信郡主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她识得大体的。”刘钦为云翘说话,夕岄见他言辞灼灼,倒瞥过视线稍作沉默。此时,恍然失神的芊泽却突的开口:“澈……” 刘钦见她喊夕岄‘澈’,大吃一惊,骇然的望着两人。祁澈也顿觉蹊跷,芊泽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两人相认的事说出来。他低首注视女子的神情,但见她双眸不止颤抖,小嘴嗫嚅:“我想问,皇……皇后娘娘她,有没有跟来?” 芊泽一直以为祁烨说不定已被上官柳莹给控制。她心中一直担忧此事,而丘都被屠之时,她因为不愿意相信是祁烨所为,更是下意识的把一切归结为上官柳莹所做。洛羽晴死前的叮嘱,仿似是一把坚不可摧的锁链,把她的心牢牢禁锢。羽晴知道芊泽心地极软,即便受尽祁烨的凌辱,也不会真恨他。 但是祁烨的爱,太沉重,羽晴不忍芊泽承受,索性断了她的念想。芊泽在漠西的这段日子,故意忽略心里的疼痛,尝试过的平静。她以为自己可以面对的新的生活,不去想过去的种种,然而,一但听见皇帝即将驾临的时候,心又不由自主的抽痛。 夕岄听芊泽一问,心中煞是疑惑,说到:“你不知皇宫的事?” 刘钦也不解的望向芊泽。 “皇宫发生了什么事?”芊泽急迫的拽紧夕岄的袖襟,忙不迭问。夕岄愕然,说到:“皇后怎会跟来,她图谋不轨,欲篡权谋反,早就被废了。就连上官家余下的三百多口人,也已被一并问斩。” “她死了?” 芊泽听罢,瞳仁一张一缩,小手颤颤巍巍的举起,捂住小嘴。她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是庆幸祁烨没有被上官柳莹控制。二是,丘都里,所有无辜百姓的性命,竟当真是他夺取的。商队是他杀的,路边无家可归的孩子是他杀的,救了自己性命的杏姑姑,亦是他杀的…… 竟都是他杀的!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芊泽的泪夺眶而出,她自欺欺人的下场竟是这般惨烈? 恐惧与彷徨感铺天盖地的袭来,芊泽一想到已变得更为暴戾血腥的祁烨,即将来临,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来漠西做什么?他来漠西,要把她抓回去是么?她不要,她不要被抓回那个冷冰冰的牢笼。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好不容易才尝试要开始新的生活,不要回去,不要! 她答应过羽晴,要远走高飞,永不回去的! “澈,祁澈,你要帮我,我不要回去,不要!”芊泽柔荑攥的愈紧,她猝然的紧张,让祁澈大为吃惊。但一见她仓皇无措的表情,他便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好她的决心。此时他想,除了云翘的帮助,的确没有什么更保险的方法。 于是他便双手一按芊泽的双肩,笃定道:“你放心,芊泽,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祁澈说罢,霍然跳下马,遂又把芊泽抱下来交给刘钦。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扶了扶自己腰身的佩剑,径直向云翘帐前走去。刘钦讶然,从身后呼叫:“你要做什么?” “我去劝她。” 祁澈眯了眯眼,加快步子。刘钦见他执意,便也不多劝,只希望他能成功劝服云翘,不然事情就麻烦了。想闭,刘钦侧目睨了一眼惊魂未定的芊泽。她竟这般害怕,看来她在皇宫里,的确受尽了委屈。 “哎……” 想时,刘钦喟然一叹。心中感叹命运的多变,如果当初明夏将军早一步把芊泽救出,或许就不会是这般下场。 夕岄停在云翘帐前,和守夜的阿嬷耳语了几句,阿嬷便面有难色的进了帐。芊泽与刘钦站在远处观望,两人的心不约而同的吊了起来,生怕云翘这次再闹别扭。哪知,半晌之后,阿嬷出来请了夕岄进账,这是刘钦才舒下一口气:“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芊泽此刻也平静不少,但依旧忧心忡忡。 夜里风大,侍卫手中的风灯,几欲在凛风中湮灭。刘钦的目光至始至终都盯着云翘的帐前,他等了又等,心急如焚:“怎么还不出来?” 芊泽也讶异,惴惴不安的双手合起,攥了紧。 而就在刘钦说完这话的时候,突然一阵怒极的哭啸声从帐内传出:“出去,出去,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伴随着这哭喊声,撞入芊泽眼帘的,便是夕岄被推搡出来的一幕。云翘把他赶出后,便冲着阿嬷喝道:“谁都不许再放进来,你们都走,都走!”云翘哭着向这边咆哮,刘钦大惊失色,忙不迭上前问起夕岄:“你怎么劝人的,没把人劝好,倒把人给气哭了!” 他见云翘不是普通的生气,那泣声分明伴随着心伤,于是便恼起夕岄来:“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芊泽也是这么认为,云翘看上去伤心至极,定是夕岄多说了什么。 夕岄低首,大手紧了紧,淡淡说来:“我只是先把误会澄清,既然要澄清,我便直话直说了。” “直话直说?”刘钦抬高一声调,又问:“你说什么了?” 夕岄仿似极不愿意谈起此事,但却见芊泽和刘钦都满是期待的等待一个解释,于是便吞吐道:“我……我只是说,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 “哎呀!” 刘钦料了个准,顿时捶胸顿足。 “你是要气死我啊,现在你让堂堂郡主,明明白白的失恋了,她现在管着自己伤心,哪有空想别的了!”刘钦懊恼的反身,芊泽听罢,也是一脸失望。但旋即,她又想了个明白,说到:“没什么,我们可以想其他方法的。” 她能理解云翘的心情,更能理解夕岄的直白。她调转回身,兀自向自己的帐篷走去,边走仍边说:“明日再做打算吧,现在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她的脑子如今一片乱,太多事情凑在一切,她无法一一理清。 只希望,这一次,命运不要再捉弄她。 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哪怕孤身一人,她再也不想陷入曾经的痛苦当中,再也不想失去什么了。(未完待续) 相遇 端睿王府。 长夜如枭鸟,展开凛冽而华丽的翅膀,笼罩整个苍穹。本是岑寂的府里,因为皇帝的突然驾临而忙的人仰马翻。府里上上下下灯火通明,繁杂冗烦的琐事忙到了这夤夜时分,才完毕。 适时,缚奻阁内,檀香四溢,袅绕馥郁直沁入鼻端。寝屋里站着的婢女,狠狠的眨眼,她两颊酡红,一双杏眸水光盈盈,目眩离合。她不知是这檀香古怪,还是面前这极美的男子作祟,唯一能感知的,就是自己全身滚烫灼热,口干舌燥。 “府里的丫头,就是这般爱磨蹭么?” 祁烨伸开的双臂,等待她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府里支来更衣的丫头本是最乖巧伶俐的,到了这儿,竟也慌手慌脚的。 “奴……奴婢该死!” 她加快小手的速度,敛下眉目不去看他。而祁烨似乎心情极好,居然没有多加责怪。他的黑发落在逐渐裸露的胸前,些小的滋扰女子的柔荑。那触感冰凉而柔和,宛如墨色的丝绸拂上指尖。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一颗心捣鼓如雷,而下一刻,那小手却像自己长了意识一般,逾越抚了上去。 她抚在他的胸膛。 男子结实的胸膛,温度灼热,她着了魔一般,用纤细的葱指来回摩挲。 她忘情的靠近,完全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正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噩运。 “啪……” 祁烨的大手狠狠的抓住那婢女的皓腕,她这才惊觉,仓惶抬目。而祁烨却眯着一对高深莫测的潭眸,别味注视。她瞧不出他眼神里的意义,只全身颤抖道:“皇……皇上,奴婢该死,奴婢不知怎会这样……” 她没有把话解释完,祁烨便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女子娇小玲珑的身子被吊了起来,一双凸出的眸里,硕大的泪正涌出。 “朕本来心情很好,你却硬要惹朕……”祁烨微微咬牙切齿,手上力道更甚。那婢女没有多余的喘气机会,不出半会儿头便一歪,双腿也不再挣扎。 祁烨嗤之以鼻,把她扔在地上。一旁的单喜看的触目惊心,他早知会如此,便自行为皇帝更衣了。现在死了一个奴婢是小,和端睿王爷如何交代,才是大,看来他要好好琢磨。 “呵呵……” 一抹低沉的阴笑从寝屋后的帘幕后传出。单喜一挤眉眼,又是恐惧又是心慌的望向那方。祁烨也调转回身,扯着唇角道:“你笑什么?” 上官柳莹粗噶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我笑你,越来越残暴。” 祁烨对她的讽刺置若罔闻,他把她带在身边,就是要日日看见她倍受折磨的样子。每一次她痛不欲生的嘶喊,他都侧耳倾听,每一次她疼的呲牙咧嘴,他目不转睛。上官柳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只能借此机会,冷嘲热讽。 “你不喜欢朕这个样子?” 祁烨摊开双手,一脸漫不经心。他踱步走到她跟前,又说:“朕今日心情好,不想与你一般见识。” 上官柳莹听罢,噙笑:“你当真以为,她会回来?” “她是朕的鸟儿,自然是要回来。朕已为了抓鸟儿,不辞千里而来,怎有空手而回的道理?”他一想到他与芊泽,已是愈来愈近,心情不免大好。但是,他的举止形态却愈发变态,仿似这雀跃的心情里,还参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和心伤。 “她回来了,你们也回不到最初。你如此残暴冷血,像她那样柔婉善良的女子,待在你身边,只会痛不欲生。你们好不了,你锁的住她人,却锁不住她的心。她越靠近你,只会越恨你……你做的一切,都会让她恨你入骨……” “哈哈!”上官柳莹霍地大笑。祁烨本噙在嘴边的笑意,倏地冷却,他缓缓转身,犀利如剑的目光投了过来。上官柳莹却一直笑,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单喜。” 祁烨漠然出声,单喜胆战心惊的上前,勾着身子道:“皇上。” “朕如今听厌了她凄厉的哭喊声,把她给我毒哑。”说到此处,上官柳莹蓦地收声,但旋即又像早就料准了一般,说到:“我哑了,也会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生生世世都是仇人,永不能相爱……哈哈……” 祁烨气急,掌心内力一聚,竟险些要出手了断了她。上官柳莹以为自己激将得逞,哪知祁烨却在一秒收了手,笑道:“你不能死这么早,朕可是要拿你,换回朕的鸟儿的。” 他上前,温柔似水的抚了抚她已不成人形的脸颊,目光阴冷之极。 “郡主还未出来?” 刘钦如坐针毡,又起身问了一句。帐内站着一约莫十二三岁的丫鬟,她显是有些怯懦,毕恭毕敬的禀来:“郡主一天都没有出来,午膳也未吃,我们几个进去伺候,也被哄了出来。只有黎紫姑娘一人待在帐内,两人似是在说话,隐约还听着郡主嘤嘤在哭。” 夕岄听罢,脸色乍青乍白,刘钦却恼道:“也不知那妖女,跟郡主说了什么,现在倒好,郡主信那妖女竟也不信我们!” “将军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看来他归来时,也是皇帝驾临时!”刘钦又是一说,夕岄凝重的神色已是霜冷一片。 昨夜里,刘钦把黎紫的身世都和他明明白白的说了,但这不仅没有消除他心中的疑虑,反而更加怀疑。按理说,黎紫若是边立晟的女人,应不会有这般高的功夫。而丘都屠城时,也更不可能被泷克所抓。 她入营,靠近云翘,离间芊泽,似乎都是她有所预料,甚至暗中安排的。但现在还看不出她到底是哪一路人马,来漠西大营又究竟为何,唯一能肯定的…… 她绝对危险。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如果郡主帮不了忙,我们索性就把芊泽带走。”虽是下下策,但也是无奈。夕岄心无旁骛,只想芊泽安然无恙,所以即便是险中求存,他也甘愿一试。刘钦却依旧不同意,两人争执了许久,眼见夜色又暗了下来。于是两人协定,如是明日早晨,云翘依是对他们不理不睬,便把芊泽从西郊送出去。 就这样,西营又在一片潜伏的不安中,没入黑暗。 夜里,鼓声大作。 芊泽躺在床上本就辗转难免,现在一听鼓声,便蓦地坐了起来。帐外顿时灯火通明,她战战兢兢的披衣走了出来,却见夕岄策马驰来。 “芊泽!” 芊泽见营地里人人骚动,便讶然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有敌人来了?” “敌人来了才不会这般仓惶,是皇帝三更半夜跑来了。”夕岄身后的刘钦,忿忿然说到,心忖这皇帝真是性情古怪,喜欢出其不意突然造访。芊泽一听,面色刷的便白了,刘钦又说:“夕岄你赶紧带人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刘钦也跟着夕岄而来,他已吩咐手下去做准备,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芊泽。他与夕岄同时赶来,决定乘着夜深,送人走。 “芊泽,上马!”夕岄把手伸给芊泽,芊泽搭上手,一跃而上。夕岄看了一眼刘钦,说到:“若是出了营寨,我便往西走,到时候你们派人来找。” “好。”刘钦应过后,夕岄便调转马身,大喝一句:“驾!” 骏马四蹄飞起,向西奔驰。芊泽趴在夕岄身后,一语不发,夕岄以为她害怕,边抚慰说:“你放心,我说过会保护你,便绝不食言。”两人纵驰而过,刚要出营之时,却见那迤逦而来的队伍,竟是近在咫尺。那是扈从大驾的御营军,人数众多,蜿蜒成龙,眺望观之,蔚为壮观。 夕岄一扯马绳,咬牙道:“该死,晚了!” 他们猝不及防,自是走不了了。芊泽也心知肚明,瞠着一对惶惶然的眸子,定神远望。她甚至能看见那被火光照的通亮的金色驾辇,她想,那里面坐着的就是他么? 他来了,来了? 芊泽心中一空,感觉脑子倏地空白。夕岄的马在原地绕了绕,他便索性掉回身去。如今,只有把芊泽藏起来了,明日再做打算。想罢他又骑回营地,刘钦见他回来,大呼:“怎么回来了?” “他们离的太近了,我一出去,太过显眼!” 刘钦沉沉哎了一声,咬牙蹙眉,三人刚不知怎办时,身后却突地传来一清脆柔婉的女声:“夕公子,刘公子,芊姑娘。” 黎紫已是和所有其他的婢女一般,打扮妥当。刘钦见她,眉蹙的更紧,冷冷问道:“你来作甚?” “郡主她,请你们过去。”她目光波澜不兴,嘴角噙着淡定从容的笑意。刘钦与夕岄同时一愣,面面相觑。黎紫见他们踟蹰,便抬起袖子,搁在颚下说到:“郡主她说,她想通了。” 两人听罢,大喜过望,夕岄回头跟芊泽说:“芊泽,这下好了,走,我们走!” 于是,四人便逆道而返,来到云翘帐篷。芊泽跟着黎紫进去了,刘钦和夕岄却被挡在门外。他们候了一会儿,刘钦便按耐不住说:“我得先走,将军进了营,我得在。”夕岄默默颔首,目送他离去,旋即又偷偷的瞥向烛火微晕的帐内。 云翘让芊泽席地而坐,自己则半蹲在她身旁,一语不发的为其变装。芊泽本也没有说话,但见云翘一双盈盈美眸,已是黯然生灰时,便知她哭了好久。 她低声说:“郡主,谢谢。” 云翘亦不说话,目光也未有与芊泽对视,只是冲着黎紫吩咐:“打盆水来。” 黎紫应声离开。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么?”芊泽又问,云翘则拿起纤细的笔,小心翼翼的描眉。她不可置否,芊泽心里更是灰心,低眸再也不开口。这时,云翘反倒说话了:“不是,我早不生你气了。” 芊泽心中一惊,抬起脸来,却被云翘按住:“别动,动花了就成丑八怪了!” “呵呵。”芊泽听她的语气,还与昔日一同的调皮可爱,情不自禁便眉眼轻弯。云翘也失笑,说到:“你是好人,我是知道的。但我如今已不是生气,而是伤心了……”她想起祁澈,心中一抽一抽的痛。芊泽却轻然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夕岄。” “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你!”云翘一瘪嘴,手上的功夫却未有停。芊泽听罢,一点也不吃惊,只是缓缓摇头:“他不喜欢我。” “嗯?”云翘柔荑一顿,芊泽却定定的望着她,目光璨亮,微微闪动。她重复道:“他不喜欢我。” 云翘罢下手,一脸疑惑的看着芊泽。在她的眼睛里,夕岄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喜欢芊泽的,怎么芊泽却如此笃定不是呢? “郡主,你可记得你曾说过的话?”芊泽轻眯双眸,安静的问来。云翘怔然摇头:“说什么了?” “你说喜欢一个人,必定在看着他时,就会不知不觉的流露爱意,这爱意是藏也藏不掉的。”云翘的杏眸随着芊泽的话,逐渐瞠大,芊泽却伸手轻轻搭上她的肩:“他的心里,还没有人。他对我的,不是爱。所以郡主,你可不要气馁哦。” 云翘眨巴眨巴了眼,旋即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瞳仁。芊泽见她俏丽憨痴的模样,又笑着催促:“郡主给我化的妆,还没完呢!”云翘恍过神来,连连抱歉,又开始为芊泽着装。只是此刻的她,眉宇间的阴霾却一挥而散,眸子里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神采。 芊泽暗暗庆幸,她想云翘的确是个通达事理的人,气消了,什么都好说。只是,她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心中却不免捣鼓忐忑。 一个人的眼睛,也能变了么? 即便是直直的看着那个人,也能视若无睹,不偏不倚么? 祁烨下辇之时,西营的所有人正匍匐在他脚下,黑压压的连绵一片。他噙着一抹傲意凛人的笑,摆了摆袖子,便走了出来。单喜跟在他身旁,一路引到。而其后便是冷着一张俊庞的祁明夏和步履稳健的端睿王。 “恭迎皇上!” 众人齐呼,声震红绸似火的天。 端睿王一袭紫金蟒袍,好不华贵,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跟在祁烨身后,虽是默不作声,却有一种隐然倨傲的气质,让所有人都不能忽略。祁烨走在一路铺好的红毯上,目光好整以暇的四处睨望。刘钦在其身后一些,说到:“营地里简陋,但已精心布置过,奴才带您去。” 祁烨没有搭话,只是猝然止步:“听闻王爷的千金,也是住在此营,怎不见她出来接驾?” 他意兴阑珊的问了一句,仿似无意,刘钦却如遭雷击。他目光微颤的向祁明夏递去求救的眼神,明夏脸色忽明忽暗,并不看他,只是上前一步对祁烨禀告:“小妹是个懒散惯了的人,但她也是懂得礼数的,我想她自是夜里起来,需要时间多做打扮。” “原是如此。”祁烨挑了挑俊美,眯眸回视:“我可是从未见过云翘郡主的,当真有些期待。” 祁明夏遂便不语,他身旁的端睿王则感到了一丝古怪,以眼神询问刘钦。刘钦见王爷投来视线,心下更是慌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时,一道玄黑的身影从远处走出,跪在人群里。祁烨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他又走了几步后,云翘才大大咧咧的提裙而来。途径之处,也是跪满了人,那行过的奴婢见她来了,纷纷让作两旁,她则嘴里咿唔:“哎呀,哎呀,来了来了!” 她一如既往的话语,倒是符了她的性格。端睿王见她这般,面有愠色道:“云翘,怎这么不知礼数?” 云翘第一眼看见端睿王,见他古板的一张脸上,黑眸微瞪,她不服气的撅嘴:“我是因为懂得礼数才多做打扮的!” 她眉眼轻挑,旋即望向祁烨。祁烨丰神俊朗的面容,在摇曳火光里,愈发邪魅。云翘一顿,像是没有料到皇帝有这般俊美,但遂又缓了过神来,伏下身:“皇上吉祥,云翘给您请安!” “呵呵。” 祁烨负手而立,露出一丝玩味的笑:“郡主当真如传言中的一般俏丽可爱,朕很喜欢。” 而随着云翘的一跪,她身后的两名侍女也纷纷叩首。祁烨夸过云翘后,又继续前行,云翘起身对着刘钦做了一个鬼脸。刘钦大喜,知道已成功了,便也把喜悦的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夕岄。夕岄没有抬头,他的眼神,只直直的锁在云翘身后那名,颇为丑陋的侍女身上。 那女子一动不动,毕恭毕敬。 她没有一丝特色,更谈不上引人注目。但话虽如此,夕岄还是下意识的忐忑不安,但现在皇帝已仿若无事的走了过去,他便稍稍的送了一口气。 但他刚轻叹出声的时候,红毯上,走过去的男子却猝然止步。 时间仿佛被放慢许多,夕岄瞠眸,眼睁睁的见他缓缓调转回身。 祁烨的折返吓着了云翘,她见他又冲自己走来,便干笑了几声,步子轻移,愈挡住她身后的奴婢。 而祁烨的黑眸,却像着了魔一般,紧紧盯着云翘身后,忽隐忽现的女子。他走了过来,不顾云翘刻意的遮掩,躬身冲着那丑陋的婢女说道:“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醉酒 地上人儿僵在那里不动,两扇睫毛似蝶翼,不安的微闪。芊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凝结了,只得拼命的按耐住起伏不定的胸膛。 这时,所有知情者的脸上,都锁着惊涛骇浪的紧张。千钧一发之时,芊泽却强装镇定的转过身,欲抬起脸来。哪知,她刚一扬下巴,祁烨却道:“不是说你。” “朕说你身后的。” 众人大诧,祁烨却饶有兴致的多行了一步,走近黎紫。黎紫身姿一动,继而受宠若惊般的抬目。祁烨打量了她半晌,挑着眉道:“朕以为自己看错了,想不到这漠西西营里,还藏着一成熵女子。” 黎紫如翡翠般的眸子,潋滟生辉。她勾起樱桃小嘴,从容泰然的笑道:“禀皇上,奴婢虽有成熵血统,但蒙郡主相救之后,便只知报答恩惠。漠西西营人人友善纯良,奴婢大胆的觉得,这里就是奴婢的家。” “好一张伶俐的小嘴。”祁烨打趣到,心情仿似大好。他挥了挥袖子,对云翘说到:“朕来这漠西,没有带贴身婢女,起居饮食上,总有不便。不如郡主把这女子借给朕一些时日,等朕回去了,自当相还。” 云翘听罢,心里稍稍一顿,虽然她很喜欢黎紫,但只要皇帝不是点芊泽的名,那万事都好商量。于是,她笑吟吟的眯眼,笃然道:“好啊,皇上即是喜欢,这丫头送给你也无妨。” “那当好。”祁烨微哂。 黎紫继而盈盈起身,单喜瞟了她一眼,便说:“你跟我来吧。” “是。”黎紫规矩作揖,面若桃花,靥生双颊。旋即,迤逦而行的一队人终于在众人的簇拥膜拜之下,渐行渐远。刘钦没有跟去,等到人走远了,便上前一步把芊泽搀扶起来。同时也对准下人吩咐:“都回去睡吧,明儿个阿嬷们得早起布置了。” “是。”人群熙熙攘攘,窸窸窣窣的移动。这时云翘也是舒了一个长气,拍拍胸脯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他看着芊泽呢,可把我的胆子都给吓破了。”云翘扇扇小手,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刘钦笑道:“可不是么,这下好了,过了这关,就不怕将来出事了。”说时,他见不远处夕岄正走来,于是举手挥了挥:“哎!” 夕岄并没有说什么,依旧是面色阴沉。刘钦与云翘狐疑,不解为何他这般凝重,刚想追问,便见他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着芊泽。 女子目光低垂,一只放在胸前的柔荑,还紧紧攥着。起初她觉得紧张,才握了紧。而如此近,却感到胸间徒生一股阴柔的火苗,燎得五脏六腑刺疼。这疼一下有,一下无,抓也抓不住,更别说寻其缘由了。 “芊泽。” 每一个人都瞅出她眉宇间的失落,他们纷纷想:她对着皇帝,竟仍是有情的。然而,只有芊泽一人忽略这份感觉,在听见唤她的一秒便猝然抬目,笑道:“吓死我了。” 她捶捶胸,惊魂未定的呼气。她满心雀跃的看了看云翘及刘钦,继而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夕岄。夕岄见她强颜欢笑,却也不刺穿,只是牵起她说:“我送你回去歇息。” 他带芊泽离去,没有和刘钦与云翘辞别。刘钦自然不觉得什么,只是云翘心中还颇为介意。虽然芊泽的一席话让她倍觉安慰,然,夕岄对她的好,远比自己多的多。这个中滋味,还不是她一时半会儿能咽得下的。 男子斜凭几塌,神情惬意自然。兴许是有些累了,他半阖着眼,听单喜一一禀报:“端睿王他已住下西营,刚有折子递上,把明天的行程都罗列在内,皇上可要过目?” 祁烨翩然一笑,最小邪佞的勾起:“看来他甚是会装,还真当朕是来游山玩水的。”他与端睿王都心知肚明,势态严峻已箭在弦上。只是他们立场不同,目的也不同,端睿王是只老狐狸,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把自己曝露在外,与之剑拔弩张。 单喜似懂非懂的颔首,他把折子收进袖里,知道皇帝已准备置寝便说:“奴才不打扰皇上安歇。这下去了。” 祁烨不搭话,挥了挥手,继续闭目养神。但单喜勾身走道帐前时,祁烨却倏地出声:“把今天朕钦点的那名女子,叫进来伺候。” 单喜一顿,答道:“是。” 不出半晌,祁烨的耳畔便传来帐帘掀动的声音。他眉眼睁眼,只是挑了挑眉,继续听女子碎步向前的步伐声。单喜把人带进来后,便对皇帝禀说:“皇上,人带来了。” 祁烨这才睁开一双深若寒潭的眸子,盯着黎紫不施粉黛却娇丽可人的小脸。她淡淡的笑着,目光微眯,期间的神采却出人意料的高深莫测。祁烨站了起来,华丽的长袍窸窣而下,他赤着脚走了过来。 他对着单喜摆了摆手,单喜便躬身退了出去。顿时帐内便空留下这一男一女,相视而望。 空气静谧了一刻。 下一秒,女子便霍地半膝而跪,极尽大气。 “主上安好。” 祁烨笑意更浓,负手而立,淡淡道:“希宫主别来无恙。” “属下很好,主上交给属下的事,也正筹备妥当。”黎紫不敢抬视,毕恭毕敬的答复。原来她就是暗烩教的护法之一,也是唯一的女性,黎若希。她是成熵血统,但自小便在祁胤流浪,孤苦无依。幸得祁烨相救才得以生存,当然忠心不二。 “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祁烨没有先提正事,而是轻轻抚慰了一句。黎若希面不改色,只道:“这是属下应当的。” 为了报答祁烨的恩惠,她不惜献出自己的清白之身,委身于边国先帝边立晟。边立晟比她大整整三十岁,所以对如此娇娃宠爱有加。于是,黎若希便借此,在边国宫廷暗布棋局。先是给边立晟下慢性剧毒,算准时机嫁祸边立峡。不但毒害了边国国主,还令边国因为夺嫡之争而四分五裂。 期间,她为了夺得宠爱,掐死了自己的亲生孩儿,陷害当朝国母。 虽然牺牲甚大,但她甘之如饴。 “如何,你已布置到哪一步了?”祁烨甩了甩袖子,背身踱步。黎若希缓缓起身,说到:“不出十日,便能成事。” “呵呵。” 祁烨诡谲一笑,撩拨了一下桌上的一只玉兰花,赞赏道:“你做的很好。” “有没有人怀疑上你?” 祁烨顿了顿,旋即又问,拈在手上的玉兰花,已被他不知不觉的捻碎,瓣瓣幽然之香,在他指尖化开,辗转流离。 黎若希听罢脸色一沉,她心知肚明,由于芊泽夜半发现了自己的行踪,使得她曝露了身份。但好在她身份多重,凭借自己的演技,尚能撑的一时半会儿。为了不让主上瞧不起,黎若希稍作踌躇后,竟答道:“没有。” 祁烨对她短暂的停顿,颇为在意。但转身见她一脸笃定,却也道:“你真是聪明。” “不敢,属下只是尽心尽力。”黎若希抱拳答道。祁烨绕着她走了一圈,神色开始变得倏然凝重。像是在酝酿一些难以启齿的话,他思忖了良久后,淡淡问道:“她怎么样了?” 黎若希自是知道,他所指何人。 “很好,但孩子没了。” 祁烨大手一紧,脸上线条一抽,俊眉深深蹙起。他猝然止步,沉沉的呼气,继而紧闭双眼。他其实早就料到了,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时,仍是说不出的难受。他嘲笑自己,怎么会想要一个孩子。怎么会明知是个魅生,却也想要。 只因为孩子的母亲,是她? 黎若希见祁烨一语不发,心里知晓,他对芊泽仍是念念不忘。可黎若希厌恶芊泽之极,她不想把今日跪在自己身边的人儿,就是芊泽的事告诉祁烨,于是道:“祁明夏为了她的安全,已把她送了走。这样一来,也合了主上的意。” 她谎撒的理所当然,祁烨却面色一动,眯着眼调转过身。这眼神里充满了考量和猜忌,黎紫以为他看穿了,险些就要把持不住。千钧一发时,祁烨却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主上。” 黎若希吓的噤若寒蝉,轻答一句后,便逃似的退下了。她走之后,祁烨坐回榻上,闭起眼回想起今日那双偷瞥而来的眼睛。那名甚是丑陋的女子,像所有匍匐在地的女子一样,偷瞥而来。 然,那抹眼神竟是那样怅然而忧伤。完全不似其他人一般,或是好奇,或是惊艳,或是神魂颠倒。 那惊鸿一瞥烙在男子脑海,挥散不去,他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胸膛轻轻的一起一伏。 而与此同时的芊泽帐内。 女子蜷缩起身子,胸膛里有什么卡住她的咽喉一般,她竟无法喘气。她大口大口的呼着气,手脚冰凉,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像是埋在心底的一块伤痛,倏地的就破散开来,在五脏六腑间,肆无忌惮的游走。 她没有落泪,但双眼却酸涩生疼。她抱着自己,给自己一丝残余的温暖,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一切都会过去的,骗过了他,再骗过了自己…… 就会过去,就会好的…… 这日,风淡云清。 芊泽像往常一般起早,她换了一张皮囊,所见之人总会问及她的身份。她只说自己是刘钦的远方表妹,其他的则莞尔一笑,不置可否。不知不觉,皇帝已在漠西住了有好几日。西营虽大,但交集还是有的,无非是跟着阿嬷婢女们,在路上与之不期而遇。 那道明黄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若隐若现,她则随大潮躬身作揖,随即便是交叉而过。 有着莫名的失落在胸间弥散,芊泽知道,这只是一种爱的后遗症。她要忘记,要学会不在意。 夕岄日日都有来找她,询问她的状况,其实就是担心她被发现。其实,如今已没有什么好担忧的,皇帝的人虽四下走动,但谁有认得这幅模样的自己呢?她屡次和夕岄说,夕岄倒也明白了,只是还是戒不掉常来。 倒是祁明夏,一次也不找她。她是了解明夏的,他睿智和聪明,知道他自己的身份。他若是和自己多加接触,反要引人注意,所以索性不理不睬。芊泽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所以,当刘钦把这话说给她听时,她却像早已知晓了一般,笑吟吟的说:“我不怪他,你回去告诉将军,让他放心,我很好。” 刘钦赞赏芊泽的温柔和心思缜密。 然而,这天夜里,芊泽从皇帝帐前的路上经过时,却被一个慌里慌张的侍卫给拦下了。他是银铠的御林军,手中端着一托盘,上面搁着一花瓷酒壶和一盏同类瓷杯。他见芊泽是一名婢女,忙拽住她说:“你,把这个给皇上送去。” “啊?” 芊泽大惊失色,怎么要她送酒?那侍卫见芊泽面有难色,便狐假虎威的怒喝:“你去不去,这是皇上要喝的酒,晚了,就算你头上!” 皇帝帐前,伫立的都是清一色的御林军。来伺候的丫鬟少之甚少,芊泽想起黎紫,说到:“黎紫姑娘呢,你找她吧,她是钦点伺候皇上的。我只是个小奴婢,我没见过大世面的,你别叫我去!” “黎紫姑娘出去了。”那侍卫刚解释了一句又觉得不对,又斥道:“叫你送个酒,怎这般艰难?这营地里的奴婢,莫不都是这么没规矩?” 芊泽百口莫辩,她是奴婢不错,伺候主子更是没错。如果是其他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要是其他的奴婢途经,送给小酒,也是稀松平常。可问题是,里面的人是皇帝,而自己是芊泽。即便她已改头换面,但要她单独见他一会儿,她也怕自己露出马脚。 “不,不……” 芊泽仍然推拒。那侍卫干脆耸了一把她,说:“快去快去!” 这酒可是烫手山芋,单喜要他找个丫鬟送进去,他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岂不遭殃?芊泽便还挣扎,人已被他推推搡搡的弄到了帐前。她退无可退,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此时,要是夕岄或者刘钦们见着自己这般窘样就好了,就能救了她…… 她暗暗想着,已战战兢兢的掀开门帘。 屋内香气四溢。 他到的地方,总是异样而诡谲的香。 祁烨席地而坐,矮几上一封密奏,他眯眼审视,并不抬目看来人。芊泽也不说话,她碎步向前,在祁烨不远处,霍然跪下,匍匐在地的把托盘递上。祁烨这才感觉有人来了,缓缓的抬起俊庞,扫了一眼来人。 她躬的极低,整个人都伏在地上。 祁烨觉得她跪的煞是可笑,像是刻意要埋下脸,不让他看见一般。于是,他便说到:“抬起脸来见人。” 他一摇手,芊泽先是一顿,然后佯装镇定的缓缓直起身。她敛着眉目,睫翼微颤,紧抿下唇,双手则放在双膝之间,绞在一起。 祁烨看了看她,并不多说什么,只道:“怎么不请安?” 芊泽哪敢说话,她抬起两只手,在空中挥了挥,摆了摆。祁烨一挤眉眼,反问:“你是哑巴?” 芊泽重重颔首。 “呵呵。”他嘴角微愠笑意,漫不经心的说:“给朕斟酒。” 芊泽以为自己送完酒了,就能全身而退。哪知祁烨却要她斟酒,她心中暗自惨呼,面上却波澜不兴,伸出柔荑,执起壶来。 温热的酒水,在杯盏里,逐渐盛满。刚盖过边缘,芊泽则住手,把酒壶放下后,一点头示意皇帝可以喝了。祁烨把案几上的奏折扫开,一心一意的品酒。他摩挲了一下酒杯,慢慢将酒饮干。 “好酒!” 他赞了一声。 “大漠的酒就是独树一帜,甘冽醇浓,后劲极强。”他勾唇浅笑,又把酒杯搁在芊泽手下:“再倒。” 芊泽闷不吭声,规规矩矩的又斟上一杯。祁烨越喝越勇,最后已是一杯接一杯的往肚里倒。喝到最后,他已是酒酣耳热,眯着对双迷离的黑眸,瞬也不瞬的盯着芊泽。 芊泽被他盯的心惊肉跳,不自觉的往后挪。 “你会喝酒么?” 祁烨倾身,缓缓靠近,芊泽听罢拼命摇头,身子后退的更为急迫。祁烨却扯唇一笑,俊邪的面容上,微泛红潮,他声音顿时沙哑,说到:“可朕不想一个人喝,一个人喝,很闷。” 他言毕,亲自为芊泽倒了一杯酒,递在她面前。芊泽大惊失色,瞠着一对清眸,无措的看着他。但她只看了他一瞬,便又心虚的敛下眼,手上却不止摇摆拒绝。 “你怕什么?” 祁烨挑眉,又说:“这个,可没有毒。” 他刚说完,芊泽全身僵硬不堪,怯懦的瞥了一眼醉醺醺的祁烨。他笑意不改,却仿似并没含沙射影的意思。芊泽于是暗自平复,镇定的接下酒杯,缓缓的喝。 酒太烈,在唇齿间灼烧起来。那酒一过咽喉,便烧的更猛,她忍受不住,霍地就咳嗽起来。祁烨见她一下下的咳,小脸涨的面红耳赤,于是朗朗大笑。笑过后,他又倒酒一杯,递给芊泽。芊泽这下再也不敢喝,眼眶里氤氲有泪,止不住的摇头。 她模样煞是可怜,祁烨倒不再逼迫,反自己把酒喝了个精光。 他觉得这样喝不尽兴,于是便掀掉壶盖,直接喝了起来。男子仰起脖子,一饮而尽。芊泽看着胆战心惊,不解他为何要这般喝酒。小手不自觉的伸上前,想制止住,哪知男子却在喝的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柔荑。 抓的急促,突然,紧紧的。 他饮了许多酒,但手指间仍是冰冰凉凉。芊泽顿了一下,感觉他粗粝而熟悉的大手,正覆在自己的皓腕上时,竟有一瞬间的恍然。但下一秒,她则缓过神来,开始挣扎甩脱。 祁烨饮罢,一张迷离的俊庞上,已微有湿濡。黑发不羁的披散开来,被零星的酒水打湿,黏在肩膀,锁骨之上,说不出的迷幻性感。芊泽不敢看,推拒的愈发厉害,她又不能喊出声,于是埋下脑袋,不止的抖。 祁烨抓着她不放,见她痛苦而不懈的挣扎,竟恍然的苦涩一笑。 笑过后,不知是醉了,还是累了,竟砰的一声倒在案几上,沉沉睡去。 芊泽被吓了一大跳,霎时就不动了。 她挪开自己挡住小脸的手,发现男子已趴在案几上酣然入睡。她怔了老半晌,便欲把手从他的掌间抽出。 但是,他仍不放。 芊泽气竭,焦急的左掰又掰。但那五指却若泰山一般岿然不动,甚至在她刻意的逃脱时,力道加重。芊泽心想,他定是醉的没的意识,胡乱抓东西,挣扎了一会儿后,发现实在无能为力,便索性安静下来。 一安静,她的眼神就往他身上瞟。 他不会像其他的醉酒男子一般,醉了,会粗鲁的打鼾呼气。他只是安静的犹如睡着了一般,细细吞吐气息。灯光昏暗,映着他俊邪之极的脸。只是,那朗眉星眸间,却蕴着一股不着痕迹的忧伤。 淡的描绘不出,淡的沁入眉骨。 两扇纤长的睫毛,投下一扇弧度美好的阴影,置在眼下。而他湿润的薄唇,蠕了蠕,好像在轻喃自吟。 芊泽这般看他,看了半晌,竟开始视线模糊。 在她还没有反应的情况下,泪已翩然滑落,一颗一颗的滴在她的手上,溅落在他的指尖。 她缓缓抬首,情不自禁的伸了过去,她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这样不能,但她就想,有这么一刻。一刻静谧的时机,让她抚一抚他的脸容。这一切最好都不是真,让她借着梦境,靠近他。 就一下,就仅此一下。 芊泽默默说给自己听,柔荑已探上男子的眉前,不消一会儿,她就能触及。 她的中指,挨上了他的额发。 然后继续穿过去,贴上他的剑眉。 然,就在这一瞬。 芊泽感到握着自己的大手,倏然一紧,她先是一顿,但再缓过神来时,男子紧闭的双眼已赫然睁开。 一对迥然有神的黑眸,正瞬也不瞬的盯着她。(未完待续) 跌落 芊泽的手就这么顿在那里。 她愕然的瞠着眼,与男子高深莫测的黑眸四目相接。祁烨一语不发,缓缓的从案几上抬起身,他看着她,深深的,目不转睛。芊泽心虚,却又挪不开眼,只得怔然相视。两人僵持了一段时间,祁烨却忽的一笑:“朕醉了……” 他又换作一副醉意醺然的模样,仿似刚开那抹凌厉的眼神,只是一时的幻觉。他摇摇摆摆的又趴回桌上,大手也从芊泽的皓腕上移开。他低声喃喃道:“你出去吧,朕累了……” 芊泽已把手放了下来,僵着身子正襟危坐。她见男子别过脸去,再无动静,便稍稍松了口气。她心忖看来他是真醉了,于是便乖恬的伏首跪安,退了下去。只是,当掀开帐帘,走入清寒的夜色里时,她又分明感到胸间不止徘徊的一股怅然与失落。 想时,她站在原地静静伫立了一会儿,目光投在地上。 阖起眼来,她吁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旋即她径直走开了。 而与此同时的帐内,祁烨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把案几上的花瓷酒壶一扫,啪呲一声摔的满地碎零。单喜闻声而入,以为皇帝又哪里不高兴了,诚惶诚恐的道:“皇上,还未安歇?” 祁烨不理会他,只是甩袖勒令他出去。祁烨显得分外暴躁,阴沉着脸在帐内踱来踱去,单喜从未见过他这般摸样,一时心中骇然,但嘴上却又不敢多言。他是来送密函的,于是赶忙把火封的信笺搁在桌上,恭敬道:“皇上,泷克将军的密函,奴才已送了来,还请皇上过目。” 祁烨一听,猝然一顿。他背身站了半晌,像是在平复心情,遂便缓缓转身,俊庞已是往日的森冷险峻。 “搁着吧。” “奴才退下了。” 单喜惊异于皇帝的变化,却只把疑惑放在心里,毕恭毕敬的退下。他走之后,祁烨才漫不经心的把信笺撕开,匆匆浏览了一遍其上的内容。蓦地,他一扯唇角,展露一抹阴森残忍的笑意。他拈起信,把纱笼的灯罩拿开,把信烧了个干净。 他望着那火光一点一点吞噬那些刺眼的字眼,他却面不改色,眸底也像燃起了一丝璨亮的光芒,诡谲很阴冷。 纸上写着:下个月,成熵兵临丘都…… 仿似春风温柔一嘘,也把这荒漠的拂的生机勃勃。戈壁上偶有绿荫,虽只是星星点点,却实属难得。这日,皇帝心情大好,换了一身儒雅的月白长衫,准备骑马出游。银丝龙纹堆刺在袖口,拂手间,会有烁光微迸,十分耀眼。他长身玉立,骑在马上像一面迎风而展白旗。 扈从的侍卫们整装待发,却没有丝毫闲暇惬意的模样。他们紧随祁烨身后,一丝不敢懈怠。 祁烨嘴角噙笑,拍了拍马背,和一旁的端睿王爷说到:“汗血宝马,当真跑起来会挥汗如血?” 端睿王虽年过半百却依然身材健硕,一袭紫金长袍,气质睿沉,不怒而威。 “皇上大可以试一试。” “呵呵。”祁烨不置可否,又笑了笑。此时他们还未出营地,只是准备去出游。刘钦适时赶来,见皇帝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心中煞是疑惑,偷偷与身旁的祁明夏耳语:“将军,这皇帝到底想作甚?” 势态险峻,剑拔弩张,皇帝与端睿王自是各怀己见,却偏偏不捅破。谁都知道,皇帝此番来大漠,决不可能是出游玩耍。然,从端睿王府辗转至漠西西营,已过去好几日了,却依然没有看出他有何目的,有何阴谋诡计。 祁明夏不是不担心,只是他知,这个时候沉得住气才是关键。或许皇帝是在找茬,像借此与左翼军一刀两断,甚至兵戎相见。为了避免这个最低等的理由,他应像端睿王一般,宠辱不惊。 “皇上,起风了,披一件大衣吧。” 一道柔和的嗓音蓦然响起,众人纷纷侧目。只见黎紫从营寨里追出来,站在祁烨马下,乖恬的递上一件明黄大衣。祁烨笑着望她,说道:“这郡主调教出来的婢女,就是贴心的很。王爷,今日怎不见郡主一同前来?” “云翘她,总爱磨蹭,应是快来了。”端睿王微蕴笑意,狭眸微眯。 果不其然,云翘穿着一身火红的劲装,策马而来。她身后没有跟奴仆,倒引得祁烨注意:“怎么,郡主竟没带侍从相随?” 云翘一愣,莞尔一笑道:“我不需要,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用不着人照顾。” “是不是因为我把黎紫借走了,郡主就没有好使的奴婢了?”祁烨饶有兴致的询问,云翘反驳曰:“才不是呢,贴心的奴婢我有很多,不差黎紫一个。” “那可是她?” 祁烨一眯眼,执着马鞭指了指不远处迤逦途经的一路人队。阿嬷们正担着晨炊,分配给各个营帐的兵士们,芊泽像往常一样与她们同行,却不料半途被堵截。 “你们停下来!”祁烨只是稍稍一问,一指,御林军便有能上前拦人。阿嬷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卸下担子,忐忑的站立。祁烨踱马而来,行到芊泽跟前,便笑曰:“老远就看着你了,你不是伺候郡主的么,怎和她们一起?” 芊泽脸色惨白,不敢抬头看人,只跪下伸手指指点点的。祁烨看不懂她的手语,只笑了笑,勾身问到:“会骑马么?” 男子嗓音低沉柔和。 芊泽身若僵石,顿了顿继而狠狠摇头。 “呵呵。”祁烨眉眼轻弯,仿似遇着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女子极力的反对,倒像是有了故意成分。祁烨不及时答话,只侧过身来冲着御林军道:“给她一匹马。” 这是一句不容反抗的命令句。在场所有的知情人均是心中骇然,以为皇帝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然,男子却泰若无事的走了回来,同端睿王道:“走吧,朕想看看,大漠的风光是何等的好。” “皇上请。” 端睿王伸臂一让。 祁烨目不斜视,不再理会芊泽。仿似刚才对芊泽的在意,只是一段无心的插曲。云翘被吓的不清,走到芊泽跟前。此时的芊泽身旁,已有一名军士牵来了一匹褐色骏马。她矛盾的瞅着马儿,一时不知该上去还是不该上去。 “芊泽。” 云翘压低嗓音,对着芊泽挤眉弄眼。芊泽一脸无奈彷徨,云翘却说:“上来吧!” 于是芊泽便跳上马去,尽量跟在人群尾后。 这一路的时间,仿若如秒如年。但好在祁烨只是行在人群之前,与端睿王谈笑风生。祁明夏屡次回头,虽是稍稍一带,却也掩饰不住黑眸里的忧心忡忡。芊泽扮演的,本就是云翘的丫鬟,云翘与之并排而行倒不惹人注意。她张望思考了一路,这才和芊泽说:“我看他并不知晓什么。” 他都没有理会芊泽。如果他知道了芊泽的身份的话,应不是这个反应。云翘得出结论后,心里如释重负,舒出一口气后笑吟吟道:“哎呀,今天真是好天气,就是没有见到夕岄。” 她伸了个懒腰,仰面朝天。而芊泽听她这么一说,一颗忐忑的心也稍稍安抚下来。她的确觉得应该不会知道。凭着祁烨的个性,如果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怎肯如此镇定从容?想时,她摇了摇脑袋,灿灿然一笑。 而放松警戒的她们,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抹异样视线。黎紫骑着马,缓缓的跟在她们一侧,翡翠一般的瞳仁闪着诡谲的光芒。她一直盯着芊泽,仿似要从她的身上挖出两个窟窿一般。她十分之担心主上今日的态度,她心忖:这当真只是巧合? 只是主上的无心之举? 她得不到答案。 但是,她不能坏了自己原本的打算。是芊泽害死了明月,如果不是芊泽,月宫主根本不会死。想到月宫主,黎紫便像心中被剜去血肉一般疼痛难当。她曾经暗暗发誓,只要让她有了机会,她就不会放过芊泽。 哪怕,背叛主上! “驾!” 速度在加快,祁烨行至辽阔的大漠时,便起了兴致,策马奔驰。御林军跟在他身后,不敢跟着太远,又不能落下。端睿王和祁明夏,并无心骑马作乐,只是稳妥的跟在其后。 祁烨绕了一圈,疾雷般从队伍中间穿过。他骑着骑着,仿似不是在游玩娱乐,却像是在驰骋沙场。他勒着马绳,做冲刺状,宛如一根离弦之箭奔踏而来。马因为感受到了主人的意识,而变得躁动,脖子上青筋爆出,鼻息已然咻咻作响。 芊泽望着这般的皇帝,心里也是骇然。 他的长衫被风划开,华丽的伸展,远远望去,分明就是一柄锋芒毕露的飞剑,刺穿天际而来。 云翘在一旁,望着两眼发直:“好快啊!” 汗血宝马快,是稀松平常之事,但能把汗血宝马的潜能在瞬间激发的,却不是一般人能为。云翘是爱马之人,瞧见这样的场景,自是啧啧称赞。而就在此时,那马正巧向着他们行来,芊泽躲闪不及,以为就要和他撞上了。 祁烨却一勒马绳,马长嘶一声,稳妥的听在她跟前。 芊泽张着嘴,双眼瞠成最大,刚才那一瞬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祁烨长发微有凌乱,他望着芊泽,含笑不语。芊泽被他瞧得心虚,垂眸望向别处,祁烨笑意更浓,瞥了她低敛的侧脸一眼,便折身返回。 端睿王正朝他走来,祁烨停在他跟前,一摸马颈,举起手来说:“果真是血。” 手上的马汗滚热而殷红,就像汩汩流淌出的鲜血。 “呵呵,皇上好马术。”端睿王抱拳拱了拱。祁烨却一挑眉,神色轻傲的走过他身边。 马队因为奔驰而离的散了,却到了一临近高坡的地方。祁烨带队登了上去,站在崖边说到:“登高远望,这大漠的风景着实好看。” 端睿王默默颔首,只道:“天色不早了,皇上可要归去?” “嗯。”祁烨转过马头。 前面开始折回,后面的人却还在前行,芊泽和云翘就是其中两人。黎紫见那坡陡峭而高深,心测若是落了下去,定是尸骨无存。她阴森森的笑了笑,悄无声息的走到芊泽和云翘身后。此时的芊泽,已有些疲惫,她脑子里还一遍遍的转着男子那抹高深莫测的眼神。 他究竟是怎想的? 他有发现么? 她不停的问自己,然,除了猜测,她什么也证实不了。 而就在此时,她突然感到身下的马,倏地一惊,尖锐的嘶叫起来。她握紧马绳,在鞍上极力保持平衡,但那马却像疯了一般胡乱跳脱,抬起双腿,开始疯一样的奔跑。 “啊,啊!啊!” 芊泽抓不紧,惊呼连连。云翘在一旁瞧见了,却阻止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马带着芊泽奔向高坡崖壁。 “啊,救人,救人啊!”云翘虽是策马奔腾,却分明赶不上受了惊的马。那马毫无预期的刺入人群,莽莽撞撞的穿了过去,直直的就要往崖壁上掉下去。而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祁明夏和刘钦刚闻声回头,那马儿已带着芊泽,飞速而过。 “芊……” 明夏喊出一个字,却赶忙噤言,他飞跳起来,轻功掠过想凭空抓住芊泽。然,她却只挽住了她的一抹裙梢。温绵的锦布感从指尖溜走,像抽空了他的心一般,令他脑袋一片空白。耳畔在下一秒听见的,正是女子惊骇的尖叫声。 那马见着无路,猝然停止,芊泽的身体被耸出,像被抛出去的绣球一般,在空出划出一道弧线。而弧线的下方,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月白长衫的男子,女子的身体撞着了他,他便也从马上掉了下来。 两人撞在一起的瞬间,芊泽惊愕的望着男子镇定自若的黑眸。 他没有用力去搂她,仿似他只是无意被她撞着的。 而在芊泽还未有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她与和他,一同跌了下去。 “皇上!” 身后的呼喊声,如骇浪震天。(未完待续) 躲避 飞沙走石,从坡岩滚落下来,芊泽的惊叫声随着跌落,愈来愈远。崖边围簇了一群面色惨白的人,个个探头下望。单喜更是吓的腿软,瘫倒在地,仓惶道:“皇……皇上……” 端睿王倒是平静,却也掩不住眉宇间的忧心似焚,他一挥袖厉声吩咐:“速速下去寻找!” “是,王爷!” 这戈壁大漠陡峭之地,十分之多,又喜爱集结一起,搜寻起来并不容易。但好在这坡不比的崇山峻岭,攀爬不下。若是绕过高处,直捣底部,还是可以寻到踪迹的。于是军士们被分做三路,分头行事,从不同的方向寻觅起来。端睿王想给祁明夏一队人马,刚欲折身命令,却见他以迅雷之势跳了上马,疾驰而去。 刘钦上前与端睿王说:“将军他叫我禀告王爷,他从北面下去找,他一人尚已足够。” 端睿王蹙起浓眉,狭长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无奈,他摇了摇头,却并未多说什么,只和刘钦吩咐:“你带云翘回去。” “是。” 刘钦拱手领命,回身欲喊云翘,却见云翘蹲在那匹疯马旁,苦思冥想。那马儿现已筋疲力尽,口吐白沫的瘫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云翘检查了它全身上下,却未有发现丝毫的不妥,不禁狐疑:“这马好端端的怎会疯了?” 她想不出缘由,便起身狠狠踹了那马一脚,继而泪如雨下:“你个害人精,你把芊泽赔给我,赔给我!”她连着踹了许多脚,愈发歇斯底里。刘钦见她伤心忿然,想上前阻止,哪知黎紫却捷足先登,先他一步扑了过来,以柔荑挽住云翘:“郡主,郡主莫要激动。” 云翘却不理,大哭:“都是我没有拉住她,这下可好,怎么办,怎么办啊!” 黎紫伏在云翘身上,梨花带雨的哭:“郡主莫要怪自己,这不是郡主的错。” 她哭久了,一张小脸上泪痕交错,却又盯着地上的马尸体,轻喃:“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这样……”她一对婆娑的泪眼愈发朦胧。云翘见她比自己还伤心,一时收住了啜泣,心里感叹:想不到芊泽对她误会极深,她却依旧担忧她的安危。 这样心善的女孩,到哪去找? 想罢,云翘便搂过她,一同嗬嗬痛哭起来。 而这一幕却落进了刘钦眼里,仿似一根尖锐的针刺在瞳仁。他没有继续上前,只在原地,暗暗的眯了眯眼,目光紧紧的锁在那红发女子身上。 良久…… 身体像被极细的锯片划过,四肢百骸都阵阵发痛。芊泽感觉自己被摔成了齑粉,再也拼凑不回。她使劲想睁眼,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却偏偏力不从心。她咬牙牙关,手指挣扎了一下,不时,她感到什么人,正向她走来。 黑影把阳光遮去了半边,洒下一片阴翳在芊泽的脸上。她朦胧的睁眼,视线里一片模糊,只瞧见那抹黑影动了动。 他似乎伸出手来,抱起了她。 果不其然,她感觉自己被捧起,不再磕在那石突突的地上。她被抱的那样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到不可思议。她枕着他的胸膛,感觉火辣辣的一边脸,稍稍不那么疼了。这一刻,她想,就如此睡着了,就好了…… 然,她想起了自己落崖的事,更想起了,她把皇帝也撞了下来。 倏地,她睁大惺忪半阖的眼帘。 本是如烟般柔亮月白衫,此刻已染上累累尘埃,其上,便是男子俊削的下颚。芊泽‘啊’了一声,身子扑腾起来。祁烨低头,颇为不满的望着惊慌失措的女子,他并不说话,只把手禁锢的更为牢。 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啊……” 芊泽像喊‘皇上’,却立马忆起自己是个哑女,顿时捂住嘴巴,僵着身子不动。余光里,祁烨的唇角玩味的向上勾起,他掂了掂手上的人儿,低沉而沙哑的启音:“你不重,朕能抱得起。” 他语色平淡,却有着不如反驳的威慑力。芊泽赶忙噤若寒蝉,伏下脸一语不发。半晌后,当她已适应这般尴尬的状态,她便抬目四下顾盼。这是一片坎坷的荒地,细长而狭窄,巨大的砾石岩被风化成峻峭的山坡崖壁,错落有致的围绕在他们身旁,仿似一个巨大的迷宫。 芊泽又仰起脸,举目观望。 他们应是从那巨大的坡上掉了下来,落进这砾石峡谷般的地方。这里草木鲜少,缺乏水源,不是一个长久逗留的地方。可前方偏偏蜿蜒盘旋,望不到边际,他们像是被夹在两座巨山的缝隙当中,漫无目的的游走。 打量这地里环境后,芊泽愈发忧心忡忡。 这该怎么出去啊? “怎么,你在担心?” 祁烨发觉了芊泽的心思,勾首一问。他狭长的潭目突兀的撞入芊泽眼帘,芊泽一屏气,霎时就别过脸去。她不敢直视他,每一次让他瞧见了,就仿似会被他从里到外,一并看穿一般。她害怕这种无助而赤裸的感觉。 祁烨一愣,旋即锁了锁俊眉,缄默的继续前行。 芊泽觉得靠的这般近,总是不太安全,她于是便扭了扭身子,伸出两只小手比划起来。 “你要下来?” 祁烨一挑俊眉。 芊泽怔怔点头。祁烨猝然止步,凝视芊泽。他只是看了一刻便让她惊慌失措的乱瞟清眸。不时,他却展颜笑了笑,轻轻的搁下她:“自己走吧。”说罢,他便转身径直走开,芊泽忙不迭跟了上去。 男子长身玉立,行在芊泽前方,他走的不快,且步速均匀,像是有意在等身后的孱弱女子。芊泽默默跟随,目光偷偷的盯在他俊朗的背影之上。他的黑发披了满肩,像流墨一般,倾泻而下。 她痴然的凝视他的背影,感觉这一刻似曾相识,这一刻恍如隔世。 想时,女子的瞳仁里,蓦地黯然下来,有回忆的光彩在眸底跃起。 “啊呀……” 芊泽想的太过入神,脚下竟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原是他们已走上了荆棘的石丛当中,每一步都颇为险峻。祁烨见她吃疼出声,回过神来,邪肆的笑:“这么不小心?” 芊泽脸稍稍一红,摆摆手示意没事。祁烨则折回身,继续先行,只是在他迈开下一步时,却突兀的多加了一句叮咛:“跟着朕走。” 跟朕走…… 仿如时光回溯,记忆在一瞬间被迸开,散成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芊泽眼前。那光芒漂浮在眸里,渐渐涌了出来,化作朦胧的泪水。芊泽没有啜泣出声,只是埋下脑袋,莲足轻移。 她踩在他的脚印处,他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他的每个脚步,都细而小,正好她能踩的上。 脚下砂石成群,宛如一片灰蒙蒙的海洋。她却随着他行走自如,不用担心会跌倒扭伤,更不用担心找不着方向。 “这边走。” 他侧身时,会低沉叮嘱,却并不偏视。芊泽提起碍人的裙摆,些小跳跃的翻过大石。祁烨搭过手来,温热的掌心握着她娇嫩的柔荑,待到她跳下时,又松了开。就这样,两人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行。 细长的峡谷仿佛无穷无尽,天地间,他们渺小的像一粟尘埃。然,这种神奇的感觉却让芊泽倍感窝心,仿佛他们远离了尘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仰起头,看见狭隘的一溜天空里,有白云浮动,飘然而过。 白云印在她眸间,她的瞳仁瞬时便成了一块通透的翡翠。 忽地,她竟想笑。 而此时,前面的男子却突地停了下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竟躬下身去寻。 两块交错相依的砾石间,有一抹清丽的白色。它绒绒的花茎从黑暗中萌生而出,绽开了一朵出尘不染的花靥。它有简单的六片花瓣,淡雅而高贵,在清风中微微摇曳。然,它的头是低着的,仿似在黯然神伤。 祁烨深深望着它,却在下一刻把它摘了下来。 此时,芊泽还仰着脸,却感觉一道影子拂上她的耳际。 祁烨把这朵花插在她耳翼鬓侧,松绾的细发中。他插的那样自然,纤长的五指柔和的触碰到她冰凉的耳瓣时,还微微理了理她落下的碎发。芊泽一顿,缓缓的把小脸低下,男子那抹淡然的笑意,便在眼帘中,逐渐展开。 有风拂过,温柔的吹嘘他月白色的长衫,衣裾飞扬,宛如深山里种下的一块通透的白玉。 天地间霍然静谧,他的笑亦是无声。 芊泽颤抖的抬手,摸了摸鬓角的花。她狠狠地眨着眼,仿似要强忍着眼中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祁烨却一勾他飞散而起的黑发,笑曰:“这花,叫芊泽。” “它生在这里,觉得孤寂。” 虽生机勃勃,却不免内敛忧伤。在这荒芜之地,只有它独自生存,久了,会不会感到孤独无助呢? “花,也是会孤独的。” 这是祁烨含着笑意的最后一句话,他疼惜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紧抿嘴唇,下颚不止颤抖。她以为自己忍住了,可那颗颗滑落的泪珠儿,已经出卖了她。他想,她定是已经泪眼婆娑,朦胧的看不清他了,才会这样自欺欺人的攥紧双拳。 此时,她鬓角上的芊泽花心,正落下了一枚黑石种子,祁烨接过它,放在手心。 他看了看,又说:“送给你。” 芊泽垂眸,泪又扑哧而下。她颤抖的接过他掌心的黑石,放在指尖细细摩挲,她竟不知该如何。祁烨却侧过身,笑着说:“它死了,也就不孤独了。” 说时,他本是极黑的眸子,更是染是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但只是一瞬,他有勾起唇角,笑曰:“那么,我吹一支曲,葬了它吧。” 说时,他从地上一株野草上拔了一根细长的叶柳。他把它搁在唇下,顿了一刻后,才吹响了。曲声悠扬动听,如蚕丝一般温柔婉转,像一位落凡的仙子,带着一丝隐逸的忧伤,翩然起舞。只是,它亦有高扬之处,音色跃起时,就如同展翅而飞的白鸽,冲破天际。 可这曲,为何如此熟悉。 芊泽定定的站着,一丝不苟的倾听。她的泪愈发不可遏止,面前的男子全神贯注的吹了这一曲时,她几欲看见了那瞥火红的身影,与之重叠。 他们的头颅会不约而同的仰起同一个高度,只是稍稍的抬起,却把俊削的侧脸与天际相融。 他们的眉都微微锁着,眉心里凝结着一丝一缕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芊泽不知道这些音符是怎办钻进它的耳里,又怎般直刺她的心底。她只知曲闭之时,她却有一刻的恍惚。 她想,如果时间就从现在开始。 她不是芊泽,她只是这张脸的主人,一个才刚刚和他相遇的女子。 而他亦不是君王,只是一个在绝壁峡谷中萍水相逢的人。 他为她摘了一朵芊泽花,夹在她耳鬓。 他为他吹了一曲世间最动听的曲子。 她是不是可以报以微笑,说一句:“好好听。” 他们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出发,忘记过去。去一个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没有仇恨的地方? 芊泽想时,男子已缓缓放下手中的叶柳,他静立在原地半晌,仿似在思忖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芊泽眨了眨眼,眼见他徐徐侧过脸。 他薄唇轻启,说到:“我们可不可以,躲在这,再也不出去……” 不出去…… 芊泽清眸一瞠。(未完待续) 秘密一 思绪有一刹那的凝滞,芊泽瞠着圆眸,不可思议的看着男子。屏住呼吸,祁烨刚才的话还在耳畔三两旋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事实上,她并没有。 可不可以躲在这,再也不出去…… 温软动人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此时的芊泽,眸底开始燃出一种名为希望的璨亮光芒,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触碰他,她双唇颤蠕,想要开口说话。 她想应他,想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即便是死了,她也愿意和他待在这,远离尘嚣。 祁烨发觉了她动容的脸,他的笑瞬间便变得愈发凄凉。像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后,又猝然惊醒的感觉。他抬手抓住芊泽缓缓伸来的柔荑,把它隔绝在自己的领域外。芊泽则一愣,怔然的抬眸,对上男子已冰冷寒澈的眼。 “朕……” 他俊眉紧蹙。 “说笑的。” 这一刻,他没了之前出尘不染的笑容。芊泽定定的望着他,感觉刚才咫尺之近的男子,又变得遥不可及。她的心一沉,她知道,那个藏在他心里的男子,又隐匿了起来。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满腹仇恨的君王。 他不会甘心和自己一起,他亦不会因她逗留。 她自嘲的一笑,缓缓把自己的小手从他掌间抽出。或许是她太过奢望了,每一次见着他温软的一面,她就以为他已经回来了。可是,为什么又要让她一次次看见,让她一次次想抓住,却又稍纵即逝? 祁烨看着满眸落寞的芊泽,竟是面无表情。他把手中的叶柳一抛,让它随风而去,而下一刻他则决然转身,欲要离去。 他的俊庞,随着他的转离,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芊泽眼前。仿似他背过身后,她便再也看不到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子。这一刻,芊泽的心一空,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她便倏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他。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她知道她是拿自己的命运做赌注。 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用两只瘦弱的臂膀死死的圈紧祁烨,她把脸搁在他背脊,嘶声哭喊:“烨,你回来!” “你回来,烨,你回来,回来!” 她在呼唤那个住在他心底的男子,那个被他深深隐埋,搁在阴暗中,充耳不闻的男子。 她声嘶力竭的呼唤另一个他。 “你回来,我什么不都要了,烨,你回来。我们一起走,我们再也不回去了。我们去个遥远地方,我为你种花。花死了不要紧,我为你种活它,我们陪着它,它就不孤独了。” 它就不孤独了…… “烨,你回来,回来……” 她泪如泉涌,滚烫的泪水从背后一直湿到他的心里。然而,祁烨只是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仿似经历了一个世纪,他才缓缓的抬起手来,从自己的腰间掰下芊泽紧紧攥住的柔荑。她像抓住生命一般的抓住他,他却残忍的用力分开。 “不要,不要……” 她松过一次手,在他把她推拒心门外的时候,她松过一次。现在她不想松了,她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她不能放弃,不能。因为她知道一但她松开了他,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祁烨开始用劲,一根一根的狠狠掰开她的指节。芊泽痛的锥心刺骨,却依然咬牙不松,祁烨却借着他的蛮力强行分开他的双臂。芊泽凄厉的哭喊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从她心里生生剥离一般。而他只是径直走出她的怀里,背对着她一语不发。 芊泽的双臂,还凝滞在半空,她怔然的望着自己落空的怀抱,知道自己又输了一次。 原来她怎么唤,竟也唤不回他…… “记住。” 祁烨苍凉冰冷的嗓音蓦然响起,芊泽眉眼一跳,恍然的看了过来。他的背影一片模糊,仿似随时都会从空气中消融一般。 “从今以后,他不会再出现了。” 说时他徐徐转过身,俊庞上一对深邃的眼眸,已恢复往日的幽深。 “站在你面前的,只是这样的我。”祁烨眸中波澜不惊,那簇在他眸底燃起的光芒,已沉入水底。他是恍惚了一刻,他是自欺欺人的不想拆穿芊泽,因为他不过想要一刻美好的温存。好像,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与她就能这样厮守终生。 可是,他不能。 残忍的现实,是根拔不出的刺,他一辈子无法忽略。 那么就让各自回到原地,让这一抹温柔藏在记忆里,永不复现。 他依旧是暴戾狠绝的君王,一个只想用残忍的方式,逼迫她,禁锢她的君王。 而她,依旧是一个害怕他,想要逃离他的平凡女子。 芊泽默默低头,有颗极大的泪从眼角沁出,顺颊而下。它是没有温度的,是绝望的,是希翼分崩离析后的一块碎片。 蓦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芊泽抬目,发现一道凛冽的黑色身影正从前方疾奔而来。祁明夏以轻功从最矮的崖壁跳下,然后顺着峡道一路寻找,终于被他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是面前的这一幕,让他不得不忧心忡忡。 芊泽泪湿满襟的站在祁烨身后,两人相对无语,像是发生过什么,却又像什么也未曾发生。 “皇上,臣救驾来迟!” 祁明夏半膝而跪,恭敬的完成了君臣之礼。其实他从来都不认为他们会死,因为凭借他对皇帝武功的了解,要度过这点危险更本不在话下。所以真正让他担心的,是芊泽和他独自相处。皇帝这般精明,芊泽又如此纯良,待一起久了,必定露出马脚。 “将军辛苦了。” 祁烨的唇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见明夏偷瞥芊泽,便侧身懒散的望了一眼芊泽,说到:“这个婢女吓坏了。” 芊泽娇嫩的小脸,泪痕满布。在听见祁烨这一句话时,虽然早有预料,心却仍旧抽痛一下。 祁明夏听罢,虽然仍是狐疑忐忑,心下却不免舒了一口气。或许,皇帝当真没有认出芊泽,若是这样,真是太幸运了。想时,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鸣笛,向着天空投放而去。尖锐的鸣叫声过后,天空里便蓦地开出一朵璀璨的焰花。 “皇上,请耐心等候,救兵不时即可到达。” 祁烨负手而立,意兴阑珊的微微颔首。 回到漠西西营之后,芊泽再也没有与祁烨碰面。云翘和刘钦总一味的询问她在崖下的情况,芊泽不会说谎,于是只能闷不吭声。两人问的久了,得不到答案,也便不问了。好在皇帝那处也并没有太大动静,他们便只好安慰自己,的确没有被发现。 不知不觉,这也是皇帝驾临西营的第八天。 夜里,寒气湿重,大营里又起了大风。男子坐在帐内,手执一封已被拆开的密函,面色凝重的思酌。黑色的软胄在黯淡的烛光下,泛出乌冷的寒光,他定定的伫立在原地,像一柄锋芒毕露的长剑。 刘钦席地而坐,目光至始至终都锁在祁明夏身上。明夏站着久了,他便耐不住性子,问道:“信里说了什么?王爷看过了么?” 明夏听刘钦提起端睿王,俊眉竟是一蹙。他折回身,大气的坐在刘钦对面,低沉说到:“成熵已打到丰城了,他们占了都城,边国已是他们的了。”他说罢,刘钦便大为骇然:“竟这般快?” “右翼军节节退败,无心恋战,成熵军势如破竹,莫说是攻陷丰城,就是攻到丘都,应也不出一个月了。”祁明夏分析了成熵军的攻城线路。如今他们有恃无恐,对右翼军根本不放在眼里,只选了一条直通丘都的路,疾速而来。 “丰城破了,等于已抓住了边国命脉。如今他们乘胜追击打到丘都,若是越过了这边境,便等于在侵犯祁胤!”刘钦双目圆瞠,拳头也紧攥起来。 “不错。”明夏颔首,刘钦便道:“将军,我们等不得了。在这样不温不火的和皇帝耗下去,我们就只能看着祁胤灭了!我看他是故意跑来漠西,和我们僵持拖延的。他在这,我们如何违逆圣旨,与成熵作战呢?” 刘钦的话说到了明夏的隐疾之处。他与父亲这样一拖再拖也不是办法,顾全小家,与顾全大家下,他们不应再妥协下去。可偏偏父王一丝违逆皇帝的意思都没有,竟这般沉得住气。 “将军,把信给王爷看吧,王爷高瞻远瞩,定会想出法子来的。” 刘钦提议道,明夏狭长的黑眸一眯,却说:“有些事情,父王一直都在瞒我。” 刘钦听罢一顿,小心翼翼的问:“将军可指的是婪妃的事情?” 那日夜探皇宫,他与刘钦搅合皇帝与婪妃的邪祭。可是,他们也得知了婪妃竟是男子之身的惊人事实。可为什么,婪妃是一个男人,而皇帝留他在身边,与他进行这般邪恶的祭祀,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一提到皇帝,父王总能是讳如莫深?仿似有一个惊天的秘密被他隐秘在心,绝口不提。 “将军,将军……” 刘钦连连唤了几声,祁明夏这才从刚才的臆想中折回。他‘啊’的应了一声,抬起脸来,竟发现一夕岄站在帐内。 “夕岄?” 祁明夏微有诧异,夕岄从边国送来密函,为何又连夜赶回? “你怎么回来了?”刘钦动了动身子,上前一拍夕岄的肩膀。夕岄却蓦地捂着刘钦所拍之地,疼的呲牙。 “你受伤了?”祁明夏一惊,也是站了起来。刘钦把掌心一番,发现自己的手掌已殷红满布,忙不迭喊道:“出什么事了?” 他边说,边还传唤了兵士请大夫前来。夕岄被明夏安抚坐下后,喘了几口粗气于是说到:“我在丰城跟踪泷克,被他发现了,我想我在丰城待不下去了,就回来了。”刘钦听罢,一咬牙:“泷克个王八羔子!” 刘钦骂是,年迈的大夫已提着药箱掀帘而入,刘钦于是关切道:“夕岄,大夫来了,伤口给包扎一下吧。”夕岄却摇头推辞,说:“这只是皮外伤,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将军。” 祁明夏听闻还有一事,眉头又隐隐紧了紧。夕岄说到:“王爷他,可是住在北边的帐篷?” 刘钦听夕岄说起端睿王,不禁哑然:“怎么,王爷住那,有什么不妥么?” 夕岄却眯了眯眼,郑重道:“我来时经过他帐前,见他秘密出来,向皇帝帐篷走去。为了掩人耳目,他竟还换了装。”夕岄细细回忆,端睿王身材魁梧,穿着鳞铠甲胄当真辨不出与普通兵士的区别。 可他目光如炬,在夜下亦是熠熠生辉,夕岄多望了一眼,霎时就认了出。 “王爷他,私下去找皇帝,所谓何事?”刘钦奇怪了,王爷改头换装,定是为了躲避明夏将军的耳目。可有什么事情,他必须瞒着明夏将军,和皇帝私自洽谈呢? 这个疑惑亦是明夏心中所想,他紧了紧拳,俊庞一青一白。 “夕岄。” 缄默一刻后,祁明夏蓦地一唤。 “在。” 夕岄像是在有料到一般,默契应答。两人回视一眼后,心里都有了底,一旁的刘钦也看了出来,说到:“这太危险了,皇帝武功高深,定会发现了!” 明夏却不理,说到:“我们自会小心,但即便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夕岄也是同意,刘钦又说:“那你们也带我去。” 明夏莞尔一笑,拍拍刘钦的肩说到:“你在这,随时等消息。” 刘钦无可奈何,只得颔首领命。于是下一刻,祁明夏与夕岄则换了一身行头,从帐内跳出。此时夜深人静,两人的武功能在营地穿梭自如,不令任何人察觉。半晌之后,他们已偷偷靠近了皇帝帐营,两人避开御林军的巡查,躲在帐后,撕裂了一块粗氆氇,向里内瞧去。 里面烛火摇曳,瑟瑟的风声鼓动帐篷,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帝斜凭塌上,见来人却也一语不发,只饶有兴致的睨视面前的魁梧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硬朗,一袭黑色鳞甲,头上还带了掩面铁盔。他站定在皇帝跟前,许久后,才动了动下颚,说到:“皇上安好。” 这一声便曝露了他的身份。祁明夏心中一紧,黑眸凛然瞪大。 端睿王半膝跪下后,塌上的人竟低沉一笑,诡谲的眯了眯眼。下一刻,他便从塌上起身,徐徐走来,说到:“这怎么能跪呢,这怎能合的礼数?” 地上的人听罢,缄默不语。 祁烨却挑眉,又说:“对不对,朕的爹爹。”(未完待续) 秘密二 黑眸一瞠,祁明夏揪在氆氇上的手一紧,险些就要冲了出去。好在夕岄横手一按他的肩,才镇定下来。夕岄递给他一个按兵不动的眼神,明夏喘着粗气,僵硬的转动瞳仁,两人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帐内。 “烨儿……” 端睿王沉痛的一唤,他不敢抬头。祁烨却突的尖锐大笑,仿似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呼唤,端睿王深深闭眼,表情哀恸不已。 “烨儿?”祁烨霍地双手一展,步步逼近,地上的人长跪不起,祁烨则饶有兴致的踱步。 “烨儿?烨儿?烨儿?”祁烨挤了挤眉眼,眸中阴鸷之极。端睿王缄默,只是紧了紧双拳,无可奈何的轻叹。祁烨却像被触动了回忆之弦,说到:“这般陌生的词,事隔这么多年,居然又让朕听见了……哈哈……” 端睿王如刀刻斧斫的脸庞微微抽动,他睁开眼来,缓缓抬起头:“这都是我的错,皇上,你现已是一国之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仇恨都过去了,你又何苦要如此?” 端睿王说的每个字,仿佛都在切割祁烨的神经,他一瞪潭目,又凑近几分说:“一国之君?呼风唤雨?祁渊,你可知朕为了当这一国之君,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事?这权利是我自己赢来的,你凭什么劝告我!” 祁烨半蹲下来,强迫端睿王与之对视。他锋芒毕露的黑眸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讥讽和恨意,令端睿王无法直视。 祁烨喜欢他眸间的闪烁,他分外得意:“知道朕有今天,脚下踩了多少死人么?” 端睿王不语,只是粗眉拧的更紧。 “为了让后宫孤寂凄清,朕先后害死了先皇的四大妃子:容妃,清妃,柔妃,还有雪妃。” 说到雪妃时,帐外的夕岄身子一僵,拳头霎时攥紧。 “容妃,清妃,柔妃都是死不足惜,但雪妃是个好女人。她见我孤苦无依,对我是甚好。可是越是善良的女人,越是愚昧,她死的时候正对着我说笑,那笑还僵在脸上,她就没气了……哈哈!” 夕岄的瞳眸蓦然猩红,鼻息咻咻的抓紧了腰间的剑。 祁烨却在帐内一发不可收拾的说到:“再来,朕利用了一路把自己养大的奶妈,毒死了太子。奶妈则被五马分尸,她行刑时,我躲在父皇身后偷看,大家以为我吓坏了,却没有知道朕是在笑……” “朕在偷笑……” 端睿王的脸色已是乍青乍白,晦暗的烛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恶在这光明的边缘崛地而起,势如破竹。 “紧接着,朕又陷害祁澈的两个哥哥,让他们双双毙命!他们死后,朕便是最大的皇子,理所当然的被封为太子。然后,你的亲哥哥,朕的父皇,也被我毒死了。他死在床上,与一名十二岁的宫女极尽鱼水之欢,他死的毫无颜面。”祁烨狰狞的笑意愈演愈烈,仿佛修罗在世,阴邪之极。 “如此一来,朕的爹爹,你可要对朕刮目相看?” 他阴肆邪佞的笑,让端睿王不寒而栗。虽然他说的这些,在事隔多年后,他已一一调查清楚。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竟是另一番触目惊心的景象。 “皇上,本王这次来,不求皇上能原谅本王,但一切的一切不是皇上所想的那样。太多的巧合,太多的误会才会造成那般凄惨的局面,皇上,回头是岸。”他把‘回头是岸’四个字咬的极重,祁烨却嗤之以鼻。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误会?” 男子一甩袖,目光已是幽深如夜。 “你把我母妃送给先皇,是误会?你让我母妃刺死明月,是误会?你再让我母妃,掐死我,也是误会?” 祁烨把这话说的极慢,仿佛说快了,连他自己的心都承受不来。端睿王胸膛起伏不定,他摇了摇头,仿佛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误会?”祁烨蹲下来,残忍的注视男子。 端睿王深吸一口气,在全身都战抖的情况下,一字一顿道:“不是。” “哈哈!哈哈!”祁烨霍然大笑,脑海里漂浮着历历在目的往事。那些斑驳摇晃的画面,一遍遍的梦里徘徊不离,成为摆脱不去的梦魇。那时还瘦小的他,还有才刚刚会喊哥哥,会放风筝的明月。 他们全部都缩在墙角,怔然的望向那抹凄厉的身影。 女子一步步走来,她说:“孩子们,乖,一会儿就不痛了。娘疼你们,娘会轻一点的。”她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匕。在祁烨的记忆里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那把锋刃无比,森冷发光的刀,是清晰的。 “娘,娘不要……娘,月儿好怕……” 明月以稚嫩的嗓音哭求,他不知道为什么曾经对他温柔宠溺的母妃,会要拿匕首对着他的小脑袋。 “娘,娘你抱抱月儿,抱抱……” 他因为害怕,而从祁烨的怀里扑出去,扑进落太妃的怀里。落太妃却阴狠的瞪眼,在祁烨还未反应之时,当机立断的刺了下去。 刺在他瘦小孱弱的背脊,鲜血顿时直流。 他的身子,滚了几滚,最后被镂空雕花的椅脚,抵住了。 “呵呵……哈哈……”落太妃癫狂的笑,又举着匕首向祁烨挥舞过来。祁烨蜷缩后退,一张小脸上煞白无血。落太妃看着他,说:“阳魅,我怎会生个阳魅……” 一千年都未曾出一个的阳魅,一出则祸乱千年的阳魅,怎么会是她生的?如果不是她生的,他就不会负气不理她,不会不来接她回去。他说一旦她废了那迷惑皇帝的妖妃,她就能回去了,回到他身边去。 可为什么,她等了又等,他却不来接她? 就因为她生了一个阳魅,生了烨儿? “都是你,都是你!” 落太妃歇斯底里的咆哮,霎时就狰狞的瞪大眼,呲牙咧嘴的扑过来。祁烨吓的踢了她一脚,战战兢兢的从墙角跑出,一个劲的向后退。他喊:“救命,救命,奶娘救命,救命!” 但是没有人应他。 “你必须死,你去死,你去死!”落太妃挥动手臂,那银光则在空中极快的舞动。祁烨的眼里,都是她野兽般扑打。他在她身下挣扎,匕首划破了他俊俏的脸,混乱中,血丝迸出。 他反扎中了她。 她一顿,目光一放一缩,而后是更为凶猛涌烈的恨意。祁烨无助的张着两只小手,嗫嚅道:“娘,娘……” “你去死!去死!” 落太妃掐住他的脖子,狠狠的挤。祁烨脖子仰起,小脸充血。那一霎那,脑袋里闪过诸多落太妃对他温婉一笑的模样。她笑似春风,沁人心田。她抱着娇小的他,放在怀里。她眸中波光流转,像天上的繁星,她在他耳边软软低喃:“烨儿喊娘,烨儿喊娘……” “娘给烨儿剥糖吃,娘给烨儿唱歌谣……” “烨儿……” 烨儿…… “你去死,去死,都是你,你死了他就会回来接我,他就会重新爱我!” 那张熟悉的脸,真的是记忆的她么?为什么要这样对烨儿,要这样对我…… 有一颗极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沁出,顺着他还稚嫩的脸,落了下来。 小手挣扎了许久,最终停歇下来。男孩涨的发紫的脸上,眸子一空,顿时没了神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子松开他,大笑淋漓:“我杀了他,我把他们都杀了,我把魅生都杀了!没事了,没谁会霍乱朝纲,祸乱天下。渊,渊,魅生都死了,都死了!”她活蹦乱跳,在殿内胜利的奔跑。 而地上僵硬的身体,却缓缓动了起来。 那张发紫的小脸上,一对紧闭的眼,倏地睁开,眼神已再不是从前那般温顺。 有什么从他的眸底滋生出来,阴鸷的令人发怵。 他爬起来,在落太妃疯疯癫癫未有察觉的情况下,跑出寝殿,一路向外奔去。他一边奔一边喊:“妖……妖女,抓妖女,抓妖女!” 人群从四面八方围来,他筋疲力尽的倒在他父皇怀里,柔弱无助的抱着他:“父皇,救救烨儿……”那男子霎时就像着了魔一般,把男孩拥紧。一边则下令诛杀落太妃,火烧妖女。于是,一切的一切,便从这里开始。 “哈哈,哈哈!”祁烨笑到肝肠寸断,他讥讽的看着端睿王,说到:“我母妃烧了三天三夜,我在她尸体前,站了三天三夜。她至死都在瞪着我,她瞪着我,瞪着我!”他永远不会忘记,她满身是火的在他面前,痛苦的嘶叫。红彤彤的一片,把深邃的夜都染的亮如白昼。她漫无目的,痛不欲生的奔跑,但一双眼睛,至始至终的瞪着他。 瞪着他…… “孩子,够了,够了……”端睿王揪住祁烨的龙纹袖襟,此时的祁烨已是满目猩红,他狠狠甩掉端睿王的手,大喝:“为什么世上的事,这般不公平,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他瞠大黑眸,直勾勾的盯着端睿王。 “只因为我们是魅生,我们注定要霍乱朝纲,祸乱天下?”他呲牙,挤了挤眉眼,又说:“那我就祸乱给你看!” “哈哈!” 他站起身,又是仰面长笑。端睿王相对无言,只是郑重的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当当的头。 “一切因我而起,如果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放下一切,你杀了我吧。”他抽出腰间的利剑,尖锐的响声凿在耳里,分外刺耳。祁烨一顿,撇目睨视。 端睿王双手举剑,呈给祁烨,头狠狠的低着:“放过祁胤,放过明夏吧。” 听见‘明夏’,祁烨心中的愤懑愈加高涨,他低声道:“放过明夏?” “他也是你的弟弟,亦是明月的孪生哥哥,你念在明月的份上,放过他吧……”端睿王最惦记的就是祁明夏,他对不起太多人,可他答应过落太妃,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他是唯一一个不是魅生的孩子,他一直都活在无知的幸福中。 说时,端睿王勾首一拜,卑躬屈膝。曾经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端睿王,倨傲如天上的太阳,而在此刻却像一个战败的俘虏,颓然不已。 “看来,你真把他视如己出啊……” 祁烨邪佞勾唇,眯了眯眼。 帐外已是连连骇然的两人,又均是一顿。 帐内,又一刻如死的沉默。 “对了。”祁烨翩然转身,气息平复了许多,他负手踱步,又说:“如何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你该如何对他交代,他的生世?又如何跟他说明,他亲手杀了他的……” 祁烨躬身,把脸凑近,黑发一倾而下,宛如墨水蘸染的瀑布。 他的笑邪美不可方物,是魅生的笑,是极尽阴冷的笑。 “孪生弟弟?” 端睿王抬目,手又抖了起来,他又一次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他以为婪妃是另一个阴魅,却不料他是没死的明月。祁明夏阴差阳错的害死了他,这一切都是冤孽,是冤孽。 “冤孽……” 他喃喃沉痛的说到。 “你也没有想到吧,婪妃她,竟是明月。”祁烨想到明月的死,又是郁愤难当,一种绝望的痛意,不可遏止的迸发开来。“他当年被一刺,并没有死,我把他救了。可偏偏他是一个阴魅,一个男儿身的阴魅,他苟延残喘的活了这般久,却偏偏死在了自己孪生哥哥的手上。你说,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哈哈……” 祁烨宛如喝醉酒的人一般,摇了摇头。他颓然的后退一步,又说:“太可笑了……” 地上端睿王已是痛彻心扉,他对不起的人太多。当年,他为了祁胤的江山社稷,把落洇儿送给先皇。当时的先皇正被一个绝美姿色的妖妃所迷,日日不理朝政,不思进取。于是端睿王索性以毒攻毒,把甚为阴魅的落洇儿献给自己的哥哥。 果不其然,在先皇看见落洇儿的第一眼后,便再未挪开过眼。而那倾国倾城的妖妃,在她面前相形见拙,连落洇儿的一跟脚趾头都比不过。那夜莲灯宴,落洇儿一展舞技,如火色莲花一般在空中旋了六转,直直转进了先皇怀里。她抬眼,惊鸿一瞥,狐媚到骨子里,先皇当即失魂落魄,紧紧抱着她喊:“朕之最爱,朕之最爱啊!” 可他抱着她时,端睿王自己的心,却在滴血。她是他最爱的女人,可他却把她献了出去。 甚至当时,她的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骨肉,怀着祁烨。 “我不会让明夏知道的。” 端睿王突兀的说来,嗓音低沉沙哑:“他也是洇儿的孩子,我已让你们误了一生,不能再害了明夏。”他苦涩的笑,轻然摇头。祁烨听罢,剑眉一蹙,俊庞上尽是山雨欲来之势。 他抓住端睿王的领子,大喝:“凭什么?” “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好过?” 端睿王一愣,直直望向他,嘴里轻喃:“烨儿……” “别喊我!”祁烨咆哮出声:“凭什么,凭什么?我和明月就要这般惨烈,他一人活在庇护之下。他从小平步青云,有你为他铺路,就连他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也可以当不知道一般继续活着,你以为朕会这么便宜他?” “没这么便宜……” 祁烨一眯眼。 “你和他,都不会这么死的这般便宜。”他把端睿王手中的剑一抛,狠狠说到:“死了,不是最痛苦的。我要你看着祁胤亡,你即认为祁胤是你的一切,那么我就把祁胤毁了,我要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成熵铁骑长驱直入,踏平祁胤万里山河,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端睿王这才了解,原来祁烨心中的恨,已到了这般地步。他拼命坐上皇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报复他。他从她母亲癫狂的那一天,就已经想到,要报复了。 “孩子,你回头吧。你恨的是我,你杀了我吧。其他的人是无辜的,祁胤也是你的家,你何以见千千万万的百姓枉死!”到了最后,他已是乞求了。他别无它法,他欠了他和他娘,太多了…… “回头吧,烨儿……” 祁烨一顿,望着端睿王苍老的眼。 “回头?” 他扯起唇角:“朕如何回头?” 端睿王一怔,发觉面前的男子,眸底里有哀恸横生。那哀仿若心死,仿若一切灰飞烟灭。 “从朕向我母妃,扔第一块石头,骂她第一声妖女的时候,朕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祁烨不眨眼,手紧紧揪着端睿王的衣领,他面部微微抽动:“我的身后,是连绵万里的尸骨,我杀的人,不计其数。你要我回头,他们都在我身后,我如何回头?” “我犹记得他们死前的模样。我母妃是怎样瞪着我,柔妃的手是怎样攥着我,还有雪妃那凝固的笑意。”他缓缓的说,声音平静,却又暗波汹涌。端睿王怔然相视,感觉心中,有什么一丝一缕的在剥落。 “我统统都记得。” 祁烨一回忆,胸间就刺痛起来,心纠结在一块,竟喘不过气来。 “我每杀一个人,从不回头看,我回不了头,无法回头。” 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犯下的罪孽,无法救赎,只能向前撞的头破血流。 “朕的爹爹,其实你说错了。”祁烨笑意诡谲:“其实朕最恨的人,不是你。” 端睿王又是霍地一懵。最恨的人,不是他,那还会有谁? “朕最恨的,是我自己。” 第二次说这句话,祁烨的心境,却一日比一日苍凉。(未完待续) 决意 拂晓之时,端睿王颓然的回到军帐,刚一掀帷幕,便见一道巍然的身姿坐在他蒲上。祁明夏双腿盘坐,两只手臂放在膝上,纹丝不动。他垂首不语,黑发遮住了他俊朗的面容,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夏儿。” 端睿王显然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心中忐忑起来。他轻唤了一声,后又佯装无事的走道他跟前,笑说:“怎这般早就来了,吃过早膳了没?” 祁明夏不动,两人不过数步之遥,端睿王却感觉脚下似有千仞鸿沟,无法逾越。他微微叹了叹气,像往日一般把长麾卸下,笔挺的坐着。哪知他刚一坐,对面的男子却如箭绷在弦一般,倏地从腰间拔出长剑,抵在端睿王颚下。 “为什么……” 明夏不抬头,全身气息阴冷之极。 端睿王先是一惊,而后苦涩一笑。他说:“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要骗我这么久,为什么,为什么……”祁明夏全身都因忿怒而颤抖。他无法想象自己这么多年竟都活在欺瞒与无知中。他以为自己的母妃病殒,以为自己是父王最爱最信任的儿子。然,一切都在旦夕之间颠倒过来,他的娘一早就疯了,就死了,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竟亲手杀了他唯一的至亲! 他的孪生弟弟! “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如龙啸在天,明夏以浑厚的内力,怒声一喊。瞬间,帐内的所有东西都震了起来,瑟瑟发抖。他手里紧攥着剑,那剑刃毫无缝隙的贴着端睿王的脖子,只要在近一步,他必将丧命。 “你骗的我好苦,你把我亲生母亲拱手送人,让我无知的活了这么多年。你从不说我还有个弟弟,而我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杀了他……” “杀了他!” 明夏瞪着赤红的眼,宛如一头濒临崩溃的狮子。 “夏儿……” 端睿王心如死灰,他终究是瞒不过明夏。他苦苦支撑了这么久,一切还是分崩离析。冤孽啊,一些的孽债就算你怎么躲,终也会找上你的。他喟然一叹,一丝也不畏惧死亡,他甚至更希望,明夏就这么一剑划了下来,了解也罢。 想时,端睿王缓缓阖眼,视死如归般。 祁明夏却喘着粗气,定定的望着他,他瞪了半晌,最后竟把剑收了回来。冰凉的锋刃从颚下移走,端睿王狐疑的睁眼,却见明夏颓然的坐回,把剑抛作一边。 “夏儿?” 祁明夏并不看他,缄默一刻后,他冷声道:“说清楚吧。” 端睿王一愣,粗眉一愕然挑。祁明夏却扯起唇角,俊邪的脸上浮现一抹涩意昂然的笑:“你瞒了他,对么?” “你……你说什么?” 端睿王骇意连连,仓皇的佯装无事。祁明夏却笑的更为凄凉,他忽地把视线瞪过来,直勾勾的盯着端睿王,咬牙道:“是她对么?” “谁?”端睿王闪烁其词。明夏却穷追不舍:“别再骗我了,到了这个份上,你再瞒我,于心何忍?”他目光如炬,熊熊火焰像要把端睿王烧出两个窟窿一般,端睿王分外挣扎的看着他,竟是不语。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她定是犯了滔天大罪,你才把她关起来,与世隔绝。但即便你如何孤立她,冷漠她,也无法赎了她的罪过。”祁明夏字字铿锵有力,他是聪明的,他知道他的父亲不是这般残忍的人,他知道那个躲在深山里,闭门不出的女人,定有玄机。 “我没想让她赎罪,我只知,一切都太晚,我即便怪罪与她也于事无补,我不能让云翘没了娘。”端睿王音色颤抖的说来,祁明夏却挤了挤眉眼:“但你却让我没了娘!” “孩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端睿王摇了摇头,说到:“当年我送你娘入宫,并不知晓她肚里还有孩子。你娘是一个好女人,她虽是阴魅,却用情至真。他知晓我心系天下,一心想要助我,才心甘情愿入宫为妃。” “那又如何?”明夏一张阴兀之极的脸,波澜不兴,启唇时,每一个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你最后不仍旧抛弃了她,选择了她?” “不,不是的。”端睿王又慌忙摇头:“我是真心想把你娘接回来,可那时她生了烨儿,烨儿是阳魅,她甚是忧心,便留在宫里不肯出来。后又怀了明月与你,她本以为你们不会再步她的后尘,却不料明月生下来仍是魅生。” 祁明夏虽没有正式听过魅生的解释,但这两个词在成熵的领土上,却并不少听。他大约还是知道,什么是魅生的。 他不做声,听端睿王一一道来:“你与明月生下来时,我专程借故从漠西赶回沁城。那夜大风大雨,我偷偷在你娘寝殿守候。明月生下时,全身血红,她当即便知,她又生了一个阴魅。她心如刀绞,抱着孩子哭到天明。好在你并无异常,她才稍稍平复下来。” 端睿王说时,仿如陷入无尽的回忆,那些锥心刺骨的回忆仍历历在目,每每回想都是痛。 “那夜,本是生的双生子,奶妈欲要禀告皇上时,却被你娘一掌打死。我从屏风后出来,她眸中无光的看着我,那眼神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她已心如死灰,把你交到我手上说……” “渊,你把夏儿带走。” 当时的祁渊不可置信的注视女子,女子却惨然一笑:“他是个幸运儿,为娘的自然希望他,一直幸福下去。” 她美艳之极,不可方物,说时却泪光潋滟。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让人瞅一眼便心如刀剜。 “为什么不一起走?” 她摇摇头,又说:“我要陪着我的两个孩子,保护他们,让他们健健康康的成长。即便以后万劫不复,也不让他们孤身一人。”落洇儿懂得一个魅生的命运,所有的魅生注定是上天的弃儿,不得善终。 当时的端睿王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怎会容得她这样。他怒到:“都是我的错,我太过自私,洇儿,我带你走,烨儿和月儿我都带走!”他一时激动,什么也顾不上了。洇儿却含泪的含着他,眸中的感动可见一斑,她对他嫣然一笑后,点了他的穴道。 “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 说罢,便把拖着脆弱的身体,把他推出窗外。窗外有端睿王的心腹,她令他们走,他们为了王爷的安全,当机立断,带了端睿王回去。 而后,众人都知,落太妃产下一子,取名祁明月。却从未有人知晓,世上还有一个带着她满腔怜爱的孩子,祁明夏。 “可为什么,她后来变成那样,那个山里的女人,究竟做了什么?”明夏小的时候就见过那女子,他打从心底就不喜欢她。因为她看他的眼神,都是轻蔑之极,仿似看着一个畜生一般,嗤之以鼻。 所以,他从不喊她母妃。 端睿王长长叹出一口气,二十多年了,这件事放在他心里二十多年了。这一天他还是要面对,还是要对着明夏,说出最残忍的事实。 “她会易容,众所周知。她易容之术天下无双,奇门异术更是厉害了得。” “那又如何?”明夏依旧想不通。 端睿王却攥紧拳头,眉宇间愤慨难当,说到:“她扮作我的模样,给你娘喝了那药水。控制魅生的药水。” 明夏黑眸一瞠。 “那药水能令魅生受尽摆布。”他只微微一解释,再也不愿意说下去。他沉痛的阖眼,心中的痛不可抑止的迸发出来。祁明夏深吸一口气,当即霍然站起:“我要杀了她!” “孩子,够了,她已受了她应有的惩罚,日日承受钻心蚀骨的痛。她毕竟是云翘的亲娘,云翘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端睿王扯住明夏的衣裾,竭力挽留。祁明夏黑眸圆大,血丝满布,他忿忿说道:“她可怜,我娘就不可怜了么。从小我就没有娘,等我有了,却是这么个结果。魅生又如何,因为是魅生就因赶尽杀绝?如若不是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人,怎会有这般下场!”祁明夏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居然如此凄凉。现在的他,甚至能理解,为什么祁烨的恨,会到这个地步。换做是他,他也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夏儿,为父的对不起你,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杀了她。但为父只求你,保住祁胤!”他端睿王死不足惜,那个女人为了得到他的爱,作恶多端,也是死有余辜。只是,一切的一切可以由他来背负,却不能让祁胤的百姓担负。 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何其冤! “为父虽犯下太多罪孽,但都是为了祁胤百姓。如今遭此劫难,祁胤将亡,为父拼尽全力也会阻止。等一切过去后,我自当领罪自缢,还你娘一个恩情。” 祁明夏顿在原地,太多的真相让他措手不及。他有恨,可这恨却无处可泄,他该恨谁,恨那个女人,恨养他育他的爹爹?还是像祁烨一般恨天下的黎明百姓? 他想不明白。 可是,要他看着祁胤亡,他却于心不忍。曾几何时,他皮甲上阵,为国与外敌浴血奋战,看见那些在他庇护下的百姓,笑靥绽放,安居乐业,他由衷的感到自豪。他的血肉早已与祁胤连做一体,怎能割舍的开。 是的,即便他有了恨,他也不可能迁怒百姓。 “祁胤,我自会全力守卫,但对你,我已无法再像以前一般了。”他甚至心痛到,无法喊他一声父王。 端睿王缓缓站起身,他曲躬的背,宛如有千斤重担,压的他喘不过气。他苦涩的笑了笑,说:“孩子,可我一直都会当你,是我的孩子。” 两个人男人,咫尺天涯。 命运,何其残忍,曙光,何时会临? 女子跪坐在帐内,窗口的毛毡微微耷拉,肆意的风把它吹着左右摇晃。黎明的光晓,从那缝隙里射入,落在她跟前一处。她的眼,就这么直直投在地上,追随那光线,看着它慢慢变粗,慢慢拉长,又看着它渐渐削弱,渐渐湮灭。 日夜交替,芊泽就这么坐在帐内,一坐三日。 这日云翘送了点心入帐,芊泽仍旧像个木偶一般,怔然发呆。她从与皇帝回来后,就只闷不吭声,这几日更是足不出户,让她好不担忧。云翘总觉得,芊泽隐隐的在变化,她感到她正在下一个巨大的决心。 “芊泽,吃些点心吧。” 芊泽缓缓抬目,望着云翘,她莞尔一笑:“不饿。” “还不饿,你再不吃,人就饿瘪了。每日三餐阿嬷都送来,你却只沾了沾边,就搁下了,你还想活不想活了?”云翘撅起嘴,一骨碌的嘟囔道。芊泽望着她,说到:“谢谢郡主关心,芊泽不饿,饿了,我自然就会吃了。” 这时,帘幕被赫然掀开,一道高大俊朗的身影疾速走了过来,云翘一侧头,发现是夕岄。 夕岄似是前日夜里回来的,云翘隔日去找他,他只是闭门不出。今日倒好,他一出门居然第一个找芊泽。云翘想时,心里顿时不是滋味,把碗筷搁下,悻悻然的站起:“你怎么来了?” 她大大咧咧的走向夕岄,夕岄的目光却过关斩将,直接跃到芊泽身上。 他大步流星的走来,拽起芊泽道:“你那日与他,同时掉崖?” 他问的突兀,问的忧心似焚。夕岄完全忽略一旁的云翘,只蹙眉盯着芊泽。芊泽笑曰:“是啊。” “他没发现什么?” “什么也没发现。”芊泽当即回答。云翘倒吃了一惊,前几日问起芊泽,芊泽都避而不谈,今日怎一问就出?莫不是因为问的人是夕岄,她就老实了? 云翘心中本就有醋意,这一想,心中更怒,索性道:“你们聊着吧,我走了!”她走时还故意‘不下心’踩了夕岄的脚,夕岄只是轻‘哎’了一声,便当没事一般扭过头去。云翘更是忿然,颦起柳眉,攥着拳就出了帐。 “你说的可是真,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夕岄一再询问,芊泽却只笑,笃定道:“没有,一点都没有发现。” 她说时,轻然从容,一点都没有撒谎的意思。夕岄知道,以往的芊泽,只要一撒谎就会脸红心跳,瞧一眼便认得真假。如今她泰然自若,他倒放下心来。可是为什么,他隐隐的觉得,此刻的芊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她的目光虽是柔和温婉,却透露着一丝凛然与决意。 只是一点点,藏在她眸底,些小翻涌。 “芊泽,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夕岄又担心的问来,芊泽捶捶他的肩,佯装有愠色:“哪有什么事,你总是多想,也不怕白了头。”她还有力气与他说玩笑话,看来真的没事。夕岄舒了一口气,心忖是自己多心了,便说:“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嗯。” 芊泽微微颔首,面容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夕岄走后,芊泽的笑容顿时凝固。她转回身,坐回蒲垫,从桌上扯出一张纸,思忖下笔:黎紫…… 而与此同时的西郊。 红发女子一袭黑衣,躲在阴翳之地,就像融入了树荫一般。她拜在男子脚下,毕恭毕敬,而男子只是眯眼看着她,笑道:“明日,朕就走了。” 祁烨负手而立,一挑俊眉又问:“朕要送给漠西营地的大礼,你可有准备好?”他意有所指,黎紫在他身下一顿,继而坚定道:“主上放心,主上离去之时,便是他们收到此份大礼之时!” “很好,朕真的很期待。” 祁烨阴森森的笑,俊庞些小抬起,天空闷声一响,顷刻间乌云密布。(未完待续) 悬疑 皇帝走时,成熵军正欲兵临丘都。 而此日,东风骤起。 明黄的麾旗在风中鼓张翻卷,犹如一面傲然的雄鹰。御营军的银铠在晦暗的天色下,乌冷森然。端睿王一席人叩拜在营寨之外,目送皇帝的辇驾离去。銮铃清脆,在烈风下声声急促,那铃声由远及近,在端睿王面前一停。皇帝掀开幕帘,瞟了地上的人一眼,旋即递了一封明黄的绢书下去。 刘钦匍匐上前接下,端睿王则在一旁微有诧异的注视辇驾里的人。 皇帝似笑非笑的勾唇,缄默了一刻说到:“这是朕送给你的大礼,这只是第一份,而后一份朕走了,爱卿自会收到。”他说罢,缓缓把帷幕放下,空留端睿王一双错愕的瞳眸。 銮铃声有渐渐离去,铮铮马蹄跟随其后,往祁胤愈城的方向前行。 皇帝走后,众奴仆和将士自是如释重负,只是端睿王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惊肉跳。他站起身,望着刘钦手上的黄色绢书,一时无语。祁明夏大步上前,说:“刘钦,打开它。” “是,将军。” 刘钦解开丝绳,把柔软如少女肌肤般的绢布展开。 其上只有两个字:准战…… “何为准战?”端睿王一行人已回帐内私谈。此时夜已正浓,营寨里万籁俱寂,刘钦的厉声一喝,倒打破了这岑寂。他双眸霎时圆瞪,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两个笔锋硬朗的字迹。一旁的祁明夏亦是如此,粗粝的大手反复摩挲这两个高深莫测的词。 “这意思是说,皇帝他是答应了我们,出营与成熵对战?”奏书一封又一封的往上递,均是石沉大海。为什么这一次皇帝来营地游了一遭,就改变心意了呢?莫不是那天晚上,王爷和皇帝洽谈融洽? 对于那晚的事,刘钦尚不知情,但祁明夏与夕岄心知肚明。夕岄扶着剑上前,望了望其他人的脸色,只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每一步都算的恰到好处。我们可曾想过,他来营地所为何事?”孤坐在一旁的夕岄一语中的。皇帝来漠西,像是走了一遭自家花园一般惬意怡然。什么都未带来,什么也都未带走。 空留下一句莫名的准令。 一切太过平静,让人愈发忐忑不安。 “但这些日子里,皇帝都在我们的视线范围,他能做的什么手脚?而他所说的第二份大礼,究竟是什么?”刘钦想不明白,众人亦想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埋得太深,任谁也不能参透。“他会不会只是来吓吓我们,挫了我军的锐气?或者搞烟雾弹,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端睿王抚须,只是默然的听着刘钦与夕岄商量。 他只是一味的回忆祁烨走时,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仿似挑衅,仿似宣战,像在告诉他,你敢不敢跟我下这最后的一盘棋。 “他是不会束手作罢的。”端睿王突兀的说来,打破了刘钦一骨碌溜出的分析。“他定是在盘算什么,只是他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下棋最忌讳,被对手牵制。皇帝已占了先机,他们需防,却不知从何防起。 祁明夏至始至终都不说话,四人围坐,一时面面相觑。 帐内有一时的寂静。 突然,有侍卫在外传告:“王爷,将军,芊泽姑娘求见。” 明夏身子一震,黯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刘钦与夕岄也大为诧然,倒是端睿王除了一些讶异外,还有一缕期盼和好奇。他知道芊泽的事情,更知道芊泽对于皇帝,是特别的。一直以来,他都想见见她,却无奈自己没有任何身份,与之说写什么。 芊泽勾身,碎步入内。 “你怎么来了?”夕岄挑眉一问。芊泽却置若罔闻,径直走上前,规矩的作揖。她神色从容,淡然与之前大有区别。祁明夏不免也问:“出了什么事么?” 芊泽并没有急着回复明夏的话,而是走到端睿王面前,俯身跪下。 端睿王一惊,蹙眉一扬:“芊姑娘?” “王爷,芊泽有一事禀告,还望王爷相信芊泽。” 端睿王见芊泽郑重其事,赶忙说:“你说来便是。” 芊泽坚定启音:“请王爷断了营地的水源。” “断了水源?”刘钦瞠大双眼。芊泽一语惊人,四人纷纷做疑惑状。芊泽知道这话太过突兀,于是起身,上前坐在案几旁。她缓缓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做三叠的纸,搁在众人面前。摊开纸一看,也只有两个字。 黎紫…… “黎紫?”刘钦一凛眉,又诧异一分。 “不错。”芊泽笃然颔首。 刘钦有些摸不着头脑,又问:“这个古怪的女人,和水源有何关联?” 芊泽莞尔一笑,娓娓解释道:“我不仅认为,她与水源有关联。更认为她事实上,是皇帝的人。” “黎紫,她是皇帝的人?”夕岄脱口而出,他虽然觉得黎紫分外诡谲,却也没有把她与皇帝相连。毕竟这两人,宛如两道平行线,并无交集。 芊泽颔首,说到:“世上不会有太多巧合的事,黎紫的突然出现,和皇帝的驾临,虽然表面没有任何关联。但我们姑且可以一猜。” 端睿王并不知道有一个叫黎紫的古怪女人入营,芊泽这么一说,他的思维便转了起来。 “你是说,她是皇帝派来,潜伏在营地的?” 浑厚的嗓音里,带着一份质疑。芊泽说:“假定她是皇帝的人,那么她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皇帝办事。由此,皇帝的驾临,很可能只是一种掩护,为的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我们无暇想其他。” 芊泽说到此处,刘钦倒觉得很有道理。之前他们都在议论黎紫的事情,但皇帝一来,就忘了这茬了。 “对啊,这个女人太可疑了。上一次芊泽落崖,她的表现就很奇怪。”当时她哭得梨花带雨,险些没晕过去,刘钦就觉得她猫哭耗子,十分之假。芊泽听刘钦这么一说,却一点也不吃惊,她又从腰间的口袋里,挑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众人的视线又放回到这银针上。 “这针是从马的尸体上找到的,它是整根没入马的后身,而当时站在我身后的,只有她。”芊泽笃定说来,刘钦附和道:“果真!” 夕岄则挑眉,凑近那银针一看。这针甚长,如能一下没入马身,要的功力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在坐的四位男子,都是练武之人,每个人都知道其中的厉害。 芊泽目光盯着这针,又说:“而且这针有毒,她是一个用毒高手。”芊泽曾在莫殇手下,医过明月。莫殇虽然自负,但对于用毒用药,还是颇为在行。芊泽耳濡目染,也学着了不少。 马匹因银针刺入,疼痛难当,四下奔窜。加上银针上的毒,它癫狂过后便会毒发身亡,给人它猝死的假象。 “她会武功,轻功了得,又会使毒,这样的人待在营地里,甘愿做一介奴婢,未免太不合情理。”芊泽目光犀利,一字一顿的说来。 “可即便是如此,她毕竟只是一个女人,单凭她,又能起的什么风浪?”刘钦倒是觉得她没有那么大本事。 芊泽听罢,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谁说一个女子,不能颠覆整个左翼军?”芊泽说时,把握着银针的手又推出一份,赫然的搁在大家眼下,夺取众人视线。“唯一能让一个女子,敌得万军的方法,就是……” 芊泽一停顿,蓦地把凛然的目光从银针上挪开,转而望着大家。 “下毒!” 刘钦恍然大悟,忙不迭的点头。祁明夏却在芊泽的一番解释后,眉蹙的更紧。他一直都注视着芊泽,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举,都在传达一个信息:她改变了。 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感觉上,她变得凛然坚定。像是因为要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而变得有目标,变得聪慧机智。只是这种改变,却让明夏由衷的不安,仿佛她的决心联系着她的生命,她的一切一般。 “所以说,你让本王断了营地的水源?”端睿王狭长的黑眸,瞥了过来。芊泽目不移视,接过他的目光说到:“是的,芊泽认为,今天夜里她就会去营地西郊的井边,下毒。” “到了明天早上,等阿嬷们把水挑来分配给各个营地的军士们时,她的奸计就得逞了。所以希望王爷下一道密令,不让阿嬷们去采水。”芊泽又娓娓解释道。四人默默听着,心里都疑惑为什么一时间芊泽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刘钦安耐不住,于是问道:“你是如何知晓,黎紫要下毒的?” 芊泽把视线转给刘钦,从容道:“因为她夜夜外出,只去西郊。而西郊乃是不毛之地,唯一特别的就是一口营地赖以生存的井。她定是打了这口井的主意。” “你怎知她夜夜都出去?”刘钦不解。 芊泽不会武功,跟踪自会被发现,她怎知黎紫夜夜出营?芊泽淡然一笑,解释道:“每日她都是夤夜里出门,我事先在她帐外的地上,画了一个图形。她不爱看地,并未发觉,但是她若夜半出门,一定会踩花了图形。” 刘钦这才释然,暗自赞叹芊泽的聪慧。 然,说到此处,端睿王却有些不解,他抚了抚胡须道:“可为什么,她按兵不动这么久,要等到今夜才下毒呢?” “对啊。”刘钦也觉得不妥。据夕岄与芊泽之前的说法,黎紫去西郊不是一次两次了。下毒只是一瞬间的事,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芊泽听罢,先是一顿,继而把眸光投向案几上的明黄丝绢。绢上两个‘准战’二字,倨傲逼人。她伸出柔荑指了指说:“原因就在此。” 祁明夏一愣,首先看了过去。紧接着夕岄与刘钦,还有端睿王都不约而同的看着这两个意味深长的字。 “皇帝准战,也就是同意我们与进犯的成熵军作战。左翼军向来勇猛,与成熵军拼死一战,不定能保的住丘都,保得住边疆。然而,如果下了毒,我军便根本不是对手。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厮杀,比什么都来的更为有趣。” 芊泽平静如水的说来,她在说祁烨时,仿佛只是说一个陌生的男子。她面色波澜不兴,只是兀自的一一道来:“所以,他会选择成熵进犯之时,下令准战,而与此同时,又下毒害人。” 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棋局。下棋人不希望看到对方死的太快,他更愿意折磨他们的意志。 “太气人了!” 刘钦一掌捶在案几之上。这一刻,四下皆有一颗的寂静。端睿王的沉痛的神情,又再次浮现,他暗自叹了一口气,竟是无言。 芊泽也应时的停顿了一拍,旋即她有说到:“王爷不必多虑,我先前已检查过,我们储藏的水源都没有问题。只要阿嬷们不要去取水,应当就不会中毒。而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黎紫。” “不错,我这就把她贱人揪出来!”刘钦一时气竭,把怒火都撒到黎紫身上。他拿剑站起身,欲要出账,芊泽却拦下他说:“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的推论。我也并没有印证过。” “这太明显了,何要印证?”刘钦不以为然。芊泽又劝道:“如果我没有想错,那么今夜她定会西郊下毒。” 她说时,侧脸瞅了瞅天色,又说:“时辰到了。” 芊泽转过脸来,冲着夕岄与明夏说来:“她要出门了。” 夕岄很为默契,顿时领悟到芊泽的意思。他侧身对明夏说:“将军,黎紫她轻功十分好,我一人无法追击上,还望将军相助。”明夏缓过神,眯了眯眼,二话不说便起身拿剑。接着又掷给夕岄一把。两人换了一身黑衣,便齐齐出了帐篷。此时帐外温度骤降,风肆虐的像一头狂暴的狮子,漫天漫地的怒吼。明夏临走时,还不望看一眼芊泽,他目光复杂,仿似在一瞬要把芊泽看透一般。 芊泽却只是满目忧心的说:“小心!” 明夏不予回复,撇开视线终身一跃,疾速跑动起来。夕岄紧跟其后,不出一会儿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西郊。 轿瘦的黑影,时隐时现,穿梭自如。她不再像之前一般,漫无目的的探索,而是驾轻就熟的直奔目的地。明夏与夕岄悄无声息的跟在其后,保持安全的距离,以防打草惊蛇。两人跟了一路,果不其然,她来到了西郊井边。 此地分外宽绰,一览无遗。那身影并没有走到井边,倒是原地蹲下来。她背对着夕岄与明夏,细细的在地上操弄什么,然,他们却看不见。夕岄眯眼,见她在这不毛之地,鬼鬼祟祟,实在想不通为何。他有些急躁,恰时脚下又仿佛有什么东西碰着一般,他垂眸一看。 竟是一只野兔。 他吃惊的一抽气,那兔子从他们脚下跳了出去。 那身影听见后面有动静,转过身来,却见只是野兔,又松懈了警惕。 她又转过身去。 夕岄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此叹息虽没有实音,却仍然引起了女子的注意。她身子一顿,仿佛霎时被人点穴一般。明夏心忖不好,手扶了扶腰身上的剑,做蓄势待发样。远处的女子却岿然不动,定定的蹲在原地。 蓦地,她起身要走。 祁明夏当机立断,跳了出来,他抢着时机,像一支离弦的利箭一般,破风而出。他速度极快,在黑影还未反应的情况下,明夏的身子已到了她咫尺之距。 两人靠着极尽,明夏突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一丝异样。 仿佛她不是黎紫一般。 然,明夏早已拔剑。 横扫一挥,女子一躲。她‘啊’的尖叫了一声,掉身便跑,此时夕岄从后面包抄,把她围堵起来。她无路可逃,索性站在原地,仓惶出声:“你们是谁……你们做什么?” 这声音分外熟悉,明夏一瞠黑眸,当即就上前揪住那女子。他把腰间的火苗搁在地上一划,火光一出,那女子的样貌才显现出来。 “郡主?” 夕岄骇异连连,惊声大呼!(未完待续) 中毒 “你怎么在这?”夕岄对于云翘的出现,大感骇然。云翘也是一脸惊魂未定,说到:“我还想问,你们在这作甚?” 祁明夏放下揪着云翘的手,沉稳道:“你半夜不睡觉,来这荒僻之地,不怕危险么?”他语气里半分疑惑半分责怪,云翘耸耸肩,说到:“我才不怕呢,怕就不来了。” “你还没说你来干什么呢?”夕岄比较在意云翘来西郊的目的。他语色里多了一分质问,引得云翘白眼向看:“你以为我做什么,以为我做坏事么?我是来找黎紫的,她现在病又犯了,我怕别人找着她,会受惊吓,就亲自来了。” 夕岄悻悻然一笑:“你倒是好心。”黎紫身份不明,云翘却对她坦诚相待,不知是夸她善良好,还是笑她有眼无珠。祁明夏在一旁面色甚为阴沉,如今的他,对着云翘就如同对着端睿王一般,有一种难以言语介怀感。 他没有多瞧云翘,只漠然道:“以后夜里不许私自出来,要时出了什么岔子,你自己担待!”他刚才那剑险些就迎头劈上云翘,若不是她幸运的躲闪开来,早就成了他剑下亡魂。云翘见明夏转身兀自离去,以为他真生气了,忙不迭碎步跟上去,嗫嚅:“哥哥,云翘知错了……” 夕岄随他们离去,心中却琢磨,这黎紫也不知去了哪儿。他与明夏将军,跟了一路的人,好端端的竟变成了云翘。这事情太过玄妙,夕岄得不到答案,而如今又抓不到人,他心忖,也只能等明日天亮时,再做打算。 翌日清晨。 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连绵至整个天际。这个时辰,本应是曙光漫天,但由于大漠天气骤变,西营里却还如夜里一般,晦暗阴沉。刘钦在夕岄与明夏走后,便知会了炊房的阿嬷,不要去西郊打水,同时也专门派人把守住水源的库存。 一切已然稳然妥当时,刘钦惊愕的问了句一旁的芊泽。 “黎紫找到了?” “嗯。” 芊泽秀眉轻颦的郑重颔首,又说:“昨天夜里,云翘回营地时,就发现黎紫回来了。就不知,她是什么时辰回来的。”芊泽昨夜等到明夏与夕岄的消息后,大吃一惊。云翘竟半夜出去寻黎紫了,阴差阳错的让他们跟错了人。 而云翘回来后,自是忧心忡忡的又赶去了黎紫帐内。却发现她早已入寝,睡的极好。云翘觉得说不定是她精神恍惚,梦游了一遭便自己平安回来了。而芊泽却不以为然,心忖既然云翘见着黎紫出了门,那便一定是出了门。 她很有可能是出门后,中途察觉到不对劲,又折了回来。 所以,他们才在西郊寻不到人,却只寻到了云翘。 “看来她昨天,定是有所察觉了。”夕岄同芊泽所想一样,思吟的抚了抚俊削的下巴,眯眼又说:“是什么让她察觉了?” 芊泽摇摇头,也是不明白。此时刘钦也是一肚子的疑惑,他急躁不堪的说到:“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直接去把人逮来询问吧,不信严刑拷打,她还能不招?”既然已经洞穿了她的阴谋,也不怕撕破脸来,兵戎相见。 芊泽却稍稍一顿,建议说到:“先不急,我们去看看情况吧。” “也好。”夕岄附和。 天微微隐蓝,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丝毫没有泛白的吉祥。东风肆无忌惮,嗖嗖回旋于营地,一路上军士们已忙碌的在加固帐篷,沙漠了一刮起风来,那风便是极为强劲。而与此同时,也会带来最恶劣的天气。 三人走到一同走到婢女帐营处,找到黎紫的帐篷时,便发现里面人声喧闹。其中还夹杂着云翘尖锐的质问声:“她怎么了,怎么都不醒?” 不醒? 芊泽加快步速,掀帘入内。帐里站了诸多婢女,还有一位年近花甲的大夫。那大夫脸上汗水涔出,拭了拭后躬身道:“郡主,小官也不知……” “哪有好端端睡着了,就不醒的道理?”云翘觉得蹊跷万分,怒气冲冲的在帐内踱来踱去。刚一撇视线便瞅见了芊泽,与紧随其后的夕岄和刘钦。云翘眉尖一挑,目光有一刻停留在芊泽身上。 她顿了一秒,继而奔上前说:“芊泽,芊泽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黎紫她出什么事了,这些庸医一点用处都没有。”她边嘟囔,边还鄙夷的瞥了一眼那老者。芊泽莞尔一笑,其实不用云翘邀请,她也会上前查看。 她坐在窗沿,看着黎紫紧闭双眼,宛如一俱冷冰冰的尸体一般,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她活着的吗? 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虽然微弱,却还真正的活着。芊泽遂又提起她的柔荑,五指按在她皓腕内心,蹙眉把脉。 她把了半晌,黛眉蹙的愈发紧。她满腹疑惑的起身,又撑开黎紫的眼皮,盯着她翠绿的瞳孔。 缓了一拍,芊泽说到:“她中毒了。” “中毒?”云翘不可置信的睁大眼,而与此同时刘钦与夕岄也颇为讶异。怎营地的人没中毒,反倒最可疑的黎紫中了毒?两人刚想至此处,云翘也不解的喃喃低吟:“怎么会中毒,哪来的……” “毒……” 最后一个字,仿似没什么哽住了一般。云翘说时,脸色大变,尾音刚落,胸口便火烧火燎般涌起一股气焰。霎时,她身子一僵,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哧……” 血液猩红中带着一丝青黑,洒了满地。芊泽大惊失色,站起身来,想走近云翘。却不料帐内的婢女都接二连三的阴了脸,纷纷吐血倒地。就连刘钦与夕岄也不例外,他们揪着胸口,重重喘气。但好在他们都是有内功的人,封了自己的穴道,倒还好了一些。 “不好……中毒了……”刘钦知晓自己的身体,便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夕岄此时大喊淋漓,已无暇回应。芊泽见所有人皆中毒,唯有自己安然无恙,一时脑间空白。而与此同时,帐外也传来凄厉的嚎叫声,芊泽跑到帐前,一掀门帘。 血腥的场景赫然撞入眼帘,刺的她瞳孔微痛。 还在干活的丫鬟奴从们,在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便纷纷倒地。将士们有武在身,只是跌跌撞撞的乱作一团。每个人都揪着胸口,嘴里鲜血直流,不出一会儿,整个西营均是哀鸿遍野。 “怎……怎么会这样?” 芊泽清眸圆瞠,不可置信的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此时,身后云翘已被夕岄点了穴道,止住了血。她苍白憔悴的脸刚刚缓了过来,便向站在账门处的芊泽看来。云翘的目光变得犀利,仿有盛怒,她竭力喝道:“她……她怎会没事?” 此话一处,夕岄和刘钦都反应过来了,不约而同的投来视线。芊泽无措的回视他们,一时语塞。两人面色凝重,也是不语。 “是她,是她害人,她下毒害人!”云翘抬首一指,毛头直指芊泽。 芊泽倒退一步,仓惶摇头:“不,不是我……” “不是我……” 整个漠西西营,陷入一片恐慌的阴霾当中。由于皇帝的驾临,左翼军的大部分兵力已转移至此。而如今一毒发,左翼军中大半将士已是卧病在床,无法起身。更糟糕的是,这种状况还在加剧。越来越多的人,纷纷中毒。 “毒,毒在哪?” 刘钦一甩袖,忧心似焚的又自问起来。他因太过激动,胸间又泛起一股刺痛,夕岄在一旁忙说:“你别动怒,动了,毒要扩散开来的。” 刘钦忙不迭缄默,他缓缓坐下身,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祁明夏。此地乃是明夏帐内,而明夏亦是有毒在身,只是他武功甚高,一时半会毒性还被压制,不予发作。一旁的云翘怒气腾腾的瞪着芊泽,她咬着下唇,又说:“你们怎不信我,就是她,她下的毒!” 芊泽心中极为难过,她坐在原地并不吱声,却秀眉紧蹙。 “何以见得是她,就因为她没有中毒?”夕岄自是相信芊泽,怎么也不会认为,是她下的毒。云翘却说:“这还不明显么,她三番两次说黎紫古怪,要害了我们。结果黎紫却第一个中毒。而她又胡诌营地里的水源有问题,结果呢,结果不仅营地的水无事,西郊的水,也是干干净净的!” 这一番话刚出,夕岄却也缄默了。营地毒发之后,他们已大肆查询了所有可能中毒的途径,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水源。看守水仓的军士们均是寸步不离,其后验查过后,水也是清澈无异。就连西郊的水,他们也验过了,和往日无有二致。 “说不定这水里的毒,无色无味,我们查不出呢?”夕岄想不到其他,只能如此思索。云翘却冷哼一声:“芊泽不是最懂医术的么,让她说,水里有毒没毒?” 芊泽甚为难堪,垂眸不语。她两手攥的紧紧的,放在膝下。云翘见她沉默,于是又说:“不知为何,你们都只信她一人。她说水里有毒,你们便信,她说黎紫是罪魁祸首,你们亦是信。可是,你们怎不想,她与皇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准她早已一心向他,要反害我们呢!” “云翘!” 浑厚如豹吼的声音突兀响起,生生打断了云翘口无遮拦的猜忌。一直不说话的祁明夏,此时终于耐不住性子,他目不偏视,周身的气焰却极为阴冷。云翘听他一吼,稍稍一顿,旋即便更是气急。 她站起身,鼻息咻咻。 “好,你们这群偏心的人!”云翘一跺脚,径直向外疾走,她边走边说:“我不予你们辩论,我要告诉营地里千千万万的兵士们,让他们看一看,我云翘说的,对还不对,有理还无理!” 说罢,她便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外,向帐外的将士们大呼:“你们知道是谁害你们这般的么?” 帐外人群三三两两的往来,有的抬着担架,有的正忙着急救伤患,听见云翘一喊时,竟均是一顿,纷纷转过视线。 “是她!” 云翘掀开帘幕,狠狠把芊泽拽出,扔在众人面前。刘钦与夕岄呼止不及,一齐跟了出来。 “你做什么,云翘?”夕岄怒不可遏。云翘却不理会他,又喊道:“我们西营里,所有的人,都中了毒。唯独这个小小女子,安然无恙。你们说,这说明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围观而来的人群越来越多,已有人交头接耳,窃窃讨论。 “不错。” 云翘勾唇一笑,用耸了一把芊泽:“是她妖言惑众,是她下毒害人!” 夕岄从旁扶住被云翘推搡的险要跌倒的芊泽,只见她默不作声,呆愣愣的垂着眼。而此刻,营地里听到此番事情的人群,都像炸开了锅一般,恶狠狠的向芊泽瞪来。祁明夏缓缓的从帐内追出,一拽云翘,冷声说:“跟我进账。” 云翘不服气:“不进,不进!” 她撇过头去。她对芊泽本是两不相厌,她甚至一度还欣赏和喜欢芊泽。只是,现在营地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头号怀疑对象就是芊泽。云翘一口咬定后,自不会放松,更不可能妥协。 “说,你是怎么下毒的,把解药交出来!” 云翘不顾明夏的威胁,只冲着芊泽不断怒吼。围观的军士们也怒发冲冠,伸出胳膊大呼:“说!说!说!” “说!说!” 震耳欲聋的声讨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最尖锐的凿子一般,敲在芊泽耳膜。她微微缩起身,头埋的更低。 “都吵什么?” 一道凛然刚烈的嗓音打断了众人的呼喊,端睿王负手劈开人群,径直走来。云翘一见是端睿王,稍稍有些收敛,却也不忘说:“爹爹,他们几个都不信云翘!” 端睿王睬了一眼云翘,眯眼道:“事情都未清楚前,你不得如此放肆!” “是……” 云翘皱皱鼻子,暗自瞪白眼。 祁明夏见到端睿王,只是拱手一拜,其余众人则跪下身来:“王爷。” 芊泽稍稍缓了一拍,旋即也随人流叩首。 端睿王若有所思的盯着芊泽,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看穿了一般。他其实觉得云翘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所有的人,都自然而然的相信她,明夏相信她,刘钦相信她,夕岄也信她。但一切都是她一面之词,她和他们所说的猜测,也很可能是她故意误导。 如今营地里果然毒发,虽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她,但最可疑的,却莫过于她。 “芊姑娘,我想事情暂未弄明白前,你还是先待在帐里,莫要出来吧。” 他语句婉转,却意思明确,他要禁锢芊泽。夕岄焦急,求道:“王爷,这定不关芊泽的事。”他说时还侧脸,望向刘钦与明夏:“将军,刘钦,你们都是信芊泽的是么?” 刘钦此时早已有了摇摆,他终归是漠西的左翼军人,他更愿意站在另一边,而不会选择盲目相信芊泽。而至于祁明夏,他虽心中不信,却觉得此时把芊泽软禁,总不把她放在浪尖上,对着千万兵士的好。于是,他亦默不作声。 “你们……”夕岄暗吃一惊。 “莫要担心,本王会派人好好保护芊姑娘的安全,等到事情水落石出时,定会还芊姑娘一个公道。” 端睿王抚须,躬身望着芊泽,微微一笑道:“芊姑娘,你意下如何?” 芊泽没有及时回应端睿王的话,只是一味的缄默不语。夕岄以为她极为害怕,便不由自主的扶紧她。然而蓦地,她却缓缓的抬起柔荑,抵开夕岄的大手。夕岄满眸疑惑的望着她,她却目不斜视,从容扬脸。 “芊泽愿意。” 她目光沉稳,并无太多慌乱恐惧。 仿似刚才那头受惊的小鹿,已消失的毫无痕迹。 众人都微有讶异的望着她,这一刻,谁都察觉的到,她与之前的芊泽,有一丝截然不同的变化。 像是有什么,从内心迸发出来一般,她在一瞬变得不卑不亢,变得内敛却有力。 从最初的仓惶无措,木讷呆滞,转变成此刻的从容自若。她一直的安静,先是因为恐惧,后则更像是在静谧中思考。夕岄望着这样的她,顿时才恍悟,为什么先前,她娇弱的身子一直不可遏止的颤抖,但久而久之,她却稳然不动了。 因为她已有一颗因为决心和执念,而变得坚强的心。(未完待续) 引敌 芊泽被关在西营的僻静一角,由重兵把守。每日三餐有奴婢送来,只是进帐的都是不说话的丫鬟,匆匆搁下碗筷后,便疾步退下了。芊泽则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盘坐在矮几前,眯眼不语,一枯坐便是一整日。 端睿王营帐。 “如何?” 端睿王抚须一问,黑眸里闪过一丝审度的意味。跪在身下的军士则据实禀报:“她什么也未做,只是在帐内日日静坐,并没有要与谁联络。” “哦?”端睿王负手踱步,眉尖慢吞吞的挑起。她如此沉得住气,莫非真不是她做的?但如今最大的嫌疑人莫过于她,端睿王仍想静观其变。他拂了拂袖子,命令:“继续盯着她。” “是。” 那军士狠狠一点头,挥臂起身离去。他走出帐外,并没有注意到一抹玄黑的身影正恰时躲进了阴影。夕岄黑瞳微烁,忧心之色溢于言表。他心想,王爷果然已经不信任芊泽了。端睿王为人内敛亦心有城府,芊泽这般下去定会有危险,他不能坐视不管。想罢,他一扶剑身,几个飞跃便划破浓稠的夜色,直奔目的地。 又一个夜来临,芊泽如葱的五指搁在案几上,细细敲动。她一袭清然如烟的长裙,在荏苒跳动的烛火下,映得嫣红似血。她的目光盯在烛火上,不偏不移,却又像穿透那烛火投在远方。不时,那灯芯一跳,她的清眸也微微一瞠。 纤细的指尖也停止了敲打,她一紧手,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微微勾唇一笑。 此时,外头飒飒的一片轻响引起了芊泽注意。她慌忙一望,声音又歇了下去,她以为自己多心了,便又侧过头来。然而,那声响再一次飘入耳畔。 “是谁?” 芊泽有些害怕,她抓起一旁的香炉鼎,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刚一掀开窗帘,夕岄的脸庞则赫然眼前。 “你怎么来了?” 芊泽惊呼,夕岄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嘴唇,低声回复到:“带你走。” 带她走? 芊泽微微一懵,旋即展眉失笑:“我不走的。” “为什么?”夕岄急不可耐,抓住她的肩膀又说:“现在王爷已不信你了,他不信你,你的日子自不会好过。将军有心保你,但我始终不放心,不如带你走了的好,这是是非非太多,走了一了百了!” 夕岄忧心似焚的说来,言辞灼灼不免让芊泽感动。然而芊泽却伸手缓缓的推开他,说到:“我不能走,夕岄,我有我要做的事。” “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夕岄不理解,一双如漆的瞳仁里竟是焦躁。芊泽莞尔一笑:“澈,有些事情,即便躲到天涯海角我亦躲不开。我不能再躲了,我不能这般自私。”芊泽摇摆了许久,也迷惘了许久,但是最后的她,却异常平静。她望着夕岄依旧疑惑不解的表情,只又摇了摇头,叹道:“你是劝不走我的,但我需要你帮我。” 芊泽把‘帮我’二字咬的颇重,夕岄神色一怔,薄唇微动:“帮你什么?” 芊泽没有及时回答,而是四下顾盼了一会儿,便把案几上的烛火吹了灭。她让夕岄进了帐,瞠着一对在黑夜里依旧明澄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不时,她开口道:“帮我引出真凶。” 翌日清晨,云翘刚从帐内早起时,便听见婢女掀帘禀告:“郡主,夕岄公子求见。” 云翘听罢,顿时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便出了帐。帐外男子巍然伫立,如昔日一般冷漠疏远。云翘却不介意,上前说道:“你来找我?” 夕岄微微侧脸,盯着云翘一双兴奋满满的眸子道:“嗯。” 云翘听罢,揶揄他:“平日不见你来找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心忖,莫不是他已看见自己的努力?已认清芊泽的真面目?而夕岄却在她臆想之时,插话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翘见夕岄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心里雀跃又开心,面上却无动于衷。 “你带我去哪?” “去了便知。”夕岄掉身就走,云翘一瘪嘴,却又立马更上。夕岄行了一路,均是无语,只有云翘聒噪的在他耳旁说到:“你要带本小姐去哪啊,哪啊?”她乐此不疲的问,直到她眼见芊泽被关押的帐篷出现在眼帘。云翘猝然止步,脸色一沉。 “你带我来这作甚?” 她现在一眼也不想看见芊泽。夕岄缓缓转身,说到:“不止是带你见她,将军亦在等你。” “哥哥?” 云翘脱口一问,脸色霎时乌云密布,她撇头:“看来你们还是被她给迷了,这么简单明了的事实,你们却看不透,都是呆瓜,笨蛋!”她气的跺脚。夕岄却平和的说来:“今日来,不是与你争辩的。只是有大事要商量,这大事少不了你,你姑且莫要激动。” 云翘听夕岄的一番安抚,脸色稍缓,只是仍旧胸口气郁的很,想了想又撅嘴问道:“什么大事?” “先进去吧。”夕岄不再多做解释,直接带人掀帘入内。 帐内围坐了刘钦与明夏,芊泽见人来了,便抬目看去,正好对上云翘一张颇为狐疑的杏眸。 “郡主安好。” 芊泽报以微笑。云翘脸部有些僵硬,她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半晌之后才说:“有什么事赶快说,现在营地里千千万万的将士都在水生火热当中,本郡主忙的很!”此话讽刺意味甚深,一旁的刘钦站起身来,笑着走到云翘跟前。 “郡主。” 云翘勉为其难的瞥了他一眼,说到:“怎么?” “奴才的毒,解了。”刘钦双臂微微一展,笑容更甚。 云翘听罢,当即杏眸圆瞠,不可置信的盯着刘钦。 “是芊姑娘医好的。”刘钦又追着补充。此话更是令云翘大为骇然,她霍地把目光投在芊泽身上,兜兜转转的一圈,像是要从她的身上看出答案。然而,芊泽只是微笑以对,云翘看的将信将疑,吞吐道:“你真的好了?” “是的,芊姑娘这几日在帐内,潜心研究出了解毒的药丸。我当了个实验品,果真好了。”刘钦硬朗答道。 “她真,真的医好了你?”说时,她目光乱瞟,扫荡在刘钦身上,不止的打量。刘钦被瞧得如芒在背,摇摇手道:“郡主你若不信?不信可以打一掌在刘钦胸口试试?” 他气色极佳,容光焕发。云翘多看了几眼,不信也信了,然而她心中仍是不服,又说到:“这么快解药就研制好了,但真神通呢!就是不知她是研制好了,还是因为畏罪怕被杀了,交出来的。” “郡主……”刘钦语塞,倒没多想这点。 “本来就是,她能下毒,自然也能解毒咯!”云翘一席话,让芊泽颇为尴尬,说时更是多加瞅了一眼,面色波澜不兴的祁明夏。然,气氛静默一刻后,芊泽却笑道:“郡主,如若不信我,亦没有关系。但郡主敢不敢,信芊泽一次?” 云翘一听,神色一动,佯装很为难的撇过头来说:“信你,如何信你?” “如果郡主肯信芊泽一次,自然能查出真凶来。如果查不出,芊泽自认了这罪。”芊泽笃然说来,云翘这才信了许多,颇为上心的凑近身,问道:“你说来听听。” 此时五人围起,均是正襟危坐,对芊泽接下来的话拭目以待。芊泽垂眸,理了理思绪说到:“四个字,引君入瓮。” 祁明夏眉梢些小一挑,目光轻眯。而刘钦则眸光一顿,说到:“怎么个引发?” “这就是要靠云翘郡主了。”芊泽听罢,信心满满的望向云翘。云翘一眨眼:“我?” “是的。” 芊泽又说:“郡主知晓,芊泽一向都是怀疑真凶是黎紫。现在我更是认为,黎紫自吞毒药,做苦肉计,栽赃嫁祸与我。郡主若此次能信我,黎紫便能露出马脚。” 云翘听后,神色稍有思酌,旋即她点了点头:“姑且先信你一次,但如若再不是黎紫,我定不饶你!”她目光犀利一瞪,充满威胁力。芊泽却一丝也不畏惧,说到:“谢谢郡主。” “那下面又该如何呢?”刘钦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芊泽则娓娓说来:“你们想,解药如今研制出来了,这凶手知道了,会是如何感想?”刘钦一转眼眸,立即说到:“当然是要急了,千辛万苦下的毒被解了,怎会不急?” “那就对了。”芊泽微微颔首,勾唇浅笑。“人一旦急了,就会欠缺考虑。只要我们一把这消息放出去。凶手知道了有解药的存在,会如何?” 夕岄眸光不动,只轻然说到:“第一时间杀了会医的人。” “不错!”刘钦击掌,煞是赞同。说到此处,云翘已是略微读懂了,她眨眨眼说:“你们的意思,是说让黎紫知晓了这个消息,然后引出她?” 芊泽点头:“对,让她知道有了解药,然后引她到我帐内。她武功甚高,这里重兵把守,如若她能进的来,又想杀我的话,那凶手怎不是她?”云翘听时不自觉的点头,可旋即她又想到:“那这样做,你岂不是很危险?” 芊泽摆摆手,说到:“我自然都不会真的在帐内。到时候,我会被转移到另一处,我和将军已说好了。”她说时,目光移向明夏。明夏深深看着她,点头到:“我已把她安置在安全之地,这个大可放心。” “哦。”刘钦释然,心想这一招果真很高明。这不仅能验证芊泽的清白,还能把凶手直接就地抓住。 “如何,郡主?”芊泽追问了一句云翘。云翘微微一怔,又说:“我,我要做什么?” “自然是‘不经意’的在黎紫帐内,说出这个消息,让‘昏迷’的黎紫,听见呗!”刘钦为芊泽作答。云翘连连点头,说到:“那好,我就姑且信你一次!”(未完待续) 真凶 “郡主安好。”两个脸色苍白的婢女,在帐外盈盈施礼。云翘睬了她们一眼便进了门,问到:“如何,她还是昏迷不醒?” “是的,黎姑娘未曾醒过。”一个丫头咳嗽了数声后,干着嗓子答复。云翘知道她们都中了毒,于是慰藉道:“你们早些去休息,身子的毒也莫怕,芊泽姑娘已经研制出了解药,过几日,一切都会好的。” “真,真的?”那神色黯淡的丫鬟,霎时如点了睛木偶,不可置信的望着云翘。云翘抿唇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本郡主还能骗你们不成,你们几个的命,本郡主担着呢!”她说时自信满满,几个丫鬟看着心中有了底,感激涕零道:“郡主对奴婢的好,奴婢永生难忘……”两人拭了拭泪,霍地跪在云翘身下。云翘忙蹲下,欲要扶起二人,一时间帐内气氛温馨融洽,而床铺上笔挺躺着的人儿,也在此时,眉眼轻的一跳。 云翘走出帐外深深吁出口气,她瞄见一旁阴暗处的夕岄,旋即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夕岄知道事情办成了,便上前说:“芊泽帐内已布下重兵,想必今晚她就会出手,云翘,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云翘微微颔首,但旋即有说到:“你们都去抓人了,那谁来保护芊泽?” 被云翘如此一问,夕岄脸上稍稍一怔,云翘遂笑:“你们都是鲁莽的粗人,虽然没有人知道芊泽的下落,但她的安全还是得考虑到的。这样吧,我姑且让你们调遣一回,芊泽就由我来保护。”说时,云翘已兀自上马,见夕岄一脸错愕,便回身嫣然微笑:“你放心吧,本郡主身手天下无双,你害怕我没本事保护她?” 打趣完后,夕岄释然轻笑,目送云翘策马离去。而云翘走后,他仍在原地伫立了片刻,只是柔和的目光倏地变得犀利,宛如一柄锐利的剑刚刚脱鞘,锋芒才显露出来。 不时,他霍然转身,俊拔的身子消失在夜的另一头。 一炷香后,躲在一狭小帐篷里的芊泽,正在炉边烧了一壶水。此地分外不起眼,乃是最简陋的奴仆住所。安排在这里,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也十分方便得到信息。 此时此刻的芊泽像一个没事人一般,平静的煮水端茶。仿佛是这天寒地冻的夜,让她倍觉凄冷,才选择沏一壶热茶,暖暖手心。云翘进帐时,正在放茶叶的芊泽稍有讶异,她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过身来道:“郡主?” 云翘一语不发,上前坐了下来,把腰上的皮鞭搁在桌上。 “你在做什么?” 云翘一问,芊泽望了望自己手上的小瓦壶,失笑道:“自然是煮水沏茶,郡主可要喝一杯?”云翘听后不置可否,只坐在桌边闷不吭声。芊泽站了起来,搁下一杯茶盏放在她跟前,兀自斟满。茶水清香扑鼻,雅逸动人,云翘摩挲了一下茶杯,遂随性的呷了一口。 “将军他们,都去了么?”芊泽关切起今夜的事来,她蓦地一问。云翘不说话,眸光低敛的投在桌上。她的安静让芊泽倍觉蹊跷,她以为她没听见,又重复了一句:“将军他们,是不是已经布置妥当了?” 此话刚出,云翘竟然微微提起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芊泽不明所以的瞠着清眸,对上她逐渐抬起的目光,那目光漆黑如沼泽,深不见底。 “郡主?” 芊泽下意识的一瑟缩,身子稍稍后挪。这一表现收在云翘眼帘,更激发了她的兴致。她臆想阑珊的茶水一饮而尽,说到:“我想,他们并没有布置妥当。” 云翘一答,芊泽更觉不妙,嘴上却嗫嚅:“那……那他们……” “他们都去了你帐里,那里里外层三外层的都是埋伏。黎紫只要一出现,他们就会飞扑而出,把人拿下。”云翘细细说来,声音波澜不惊:“可是,他们少算了一件事情……” 唇角上扬,邪佞的勾起。芊泽的心一紧,怔怔然的望着她。 “少算了……黎紫,到底会不会去。” 云翘眉梢轻挑,杏目里眸光一转,像一颗在夜里熠熠生辉的黑宝石。芊泽此时已霍地的站起,后退时,不小心撞翻了椅子。她狼狈的神态引得云翘朗朗大笑,她一步步靠近芊泽:“怎么,你害怕什么?” 芊泽抿唇,脸色乍青乍白。云翘绕过桌子,两人一进一退,僵持起来。 “你要做什么?” 芊泽战战兢兢的问,云翘却笑意不减,从袖口抽出一跟细长的银线。那线乃金属打造,强韧无比,如果绕在人的脖子上,只消稍稍一用力,便能取了她的性命。芊泽见那银色长线在烛光下,忽隐忽现,一颗心调到了嗓子口。 “你……你……” 芊泽说不出话,震惊不已。云翘却眉眼轻弯,化作一脸狡黠的狐狸摸样,她双手霍地一勒,身子径直像芊泽跃来。 芊泽霎时僵若磐石。 “啊……啊……” 女子痛苦的呻吟,娇弱的身子慢慢向下瘫倒。她喘气如牛,大汗淋漓,而她倒下后,正露出背光而站的另一个女子。她平静似水的望着地上痛苦挣扎的人儿,眸底灰蒙一片。 “你,你……” 云翘捂着自己的肚子,感到腹中火烧火燎,如有刀绞。芊泽则伫立在她跟前,巍峨不动,她不发一语,只是上前把桌上的一壶清茶全数倒了出来。茶水沾地,发出‘嗞嗞’的声响,瞬间便溶出了一片坑洼。云翘见着触目惊心,不可置信的蓦地抬目,对上芊泽高深莫测的一对眸子。 “你下毒?” 芊泽微颦秀眉,只说:“我说过,一个人急了,就容易欠缺考虑。你如此会用毒,却不知我在茶中下毒,可见你想杀我的意愿,太过强烈。”芊泽蹲下身,目光紧盯着女子,薄唇轻启:“对不对……” “黎紫?” 那嘴角噙血的女子听罢,霍然大笑,她笑的太过用力,最后竟是竭力的咳嗽。 “咳……咳……想,想不到,我居然栽在你手上……”那女子说时,伸出柔荑从脖上扣起一层薄皮,然后连根掀起,她本来的面目才显露出来。肤色胜雪的嫩肌,碧绿似玉的双眸,还有鬓角若隐若现的红色发根。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黎紫的面部已因为疼痛而扭曲,却始终不释怀。芊泽缄默了一刻,只说了一个词:“眼睛。” “眼睛?”黎紫不明白。她已经尽力的去演云翘,她的神情,她的动作,甚至对每个人的态度。是什么让她露出了破绽,让她瞧出了端倪? “云翘说过,她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不会不由自主的从眼睛里流露爱意。你的眼底,不说没有爱意,更是有浓重的仇恨。云翘是真性情的女子,她不懂得恨。”芊泽据实说来,地上的黎紫却埋下头去,一语不发。 不时,她双肩微颤,隐隐做笑。 “呵呵……哈哈……” 是啊,她是恨啊。她恨芊泽,想杀芊泽何是一日两日,她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把骨头也啃的干干净净。这个女人,凭什么害死了明月还博得主上的真心?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栽她手上。她发誓要杀死她的,她宁死也不会放过她! 想罢,地上的女子突然身体一僵,一顿。芊泽瞳眸倏地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然,黎紫已飞身跃起,手上的银丝像一挥,弧度柔美却凛冽的掷来,在芊泽眼中飞舞。 “砰……” 那银丝挨着了一管剑身,碰得火光迸出。 祁明夏一剑飞来,铿锵掷地,恰好挡住了黎紫的攻势。几个在外埋伏已久的人,都纷纷鱼贯而入。刘钦更是扶着身体孱弱,面色惨白的云翘入屋,云翘虽气虚,仍恶狠狠的瞪着黎紫。 “你骗的我好苦……” 黎紫望着满屋子的敌人,霎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她只恨没有杀了芊泽。她不卑不亢的坐在地上,面朝所有人,勾唇媚笑。她说:“我不怕死,你们想杀便杀,我不吭声。” 祁明夏漠然上前,把地上插着的长剑提起,倏地又抵在黎紫脖前。 “我不杀你,但我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黎紫一顿,挤了挤眉眼瞅着明夏。祁明夏狭长的黑眸凛然与之对视,片刻后,他冷声道:“解药交出来。” 黎紫蓦然一懵,遂仰面大笑。 “原……原来你们骗我的,没有解药,你们没有解药!哈哈!”黎紫顿觉大快人心,有狠狠说来:“很好,很好,你告诉我这些,我便更是死而无憾了。我没有负主上,他交给我的任务,我做到了,我死了也甘心!” 刘钦见黎紫歇斯底里,宁死也不交出解药,心中郁愤:“你这歹毒的女人,为何要为那样邪恶的男人卖命。天下的人命,你便视如草芥?” “我为何要为天下人的命担忧。我只忠于主上,他说的话,就是我的命!”黎紫不服气,决然反驳。刘钦觉得她不可理喻,顿时语塞。夕岄则上前说到:“你中的毒,不会让你死,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折磨到你,说出真相。” “你们做不到。” 黎紫讥讽,嗤之以鼻。 此时芊泽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她跟前。黎紫痛恨的看着她,啐了一口,说到:“你救不了他们,你们甚至连我的毒,如何下得都不知。你们就等着看吧,等着越来越多的人中毒,等着毒一天比一天深!这毒一时半会儿不会要了你们的命,但等到你们与成熵兵戎相接时,就是你们气竭而死的日子!哈哈!” “看着自己的国家沦陷,看着你们力不从心的反抗吧,你们会眼睁睁的见着你们的一切灰飞烟灭!”黎紫小嘴里汩汩出血,却硬撑着大笑。芊泽走到她身边,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她是不知如何解救这些人,她甚至不知,这毒是如何下的。 “哈哈,哈哈!” 众人眼睁睁的见黎紫大笑,她虽身负重伤,却仿佛是胜利的一方。而他们,只能力不从心。 大漠的风还在帐外瑟瑟作响,如雄狮奔腾而过。时间静谧了一刻,芊泽的耳畔却在这一瞬,滤去了所有杂音,只有风声在盘旋舞动。 “风。” 她朱唇轻启。 黎紫倏地收声,身子一僵。 “是风。” 芊泽眸底燃起一缕光芒,她微瞠清眸,对着黎紫,黎紫却露出惨痛的表情。 “风,什么风?”刘钦不明所以,靠在他身上的云翘一脸不解。祁明夏却蓦地反应过来,冲着夕岄道:“夕岄,你带人去西郊,去西郊后面的砾石谷。” 夕岄稍稍一懵,霎时也反应过来:“是!将军!” 西营建在这巨型砾石丛后,就是为了躲避风沙侵袭。风经过那处的过滤,便能舒缓很多,只是如果有谁在砾石谷做了手脚,利用风运程毒气的话,便能在顷刻间,要了西营所有人的命。 黎紫眼见夕岄领命而去,绝望的大喊:“啊!”她欲要扑向芊泽,却被明夏抵住,祁明夏俊庞上已是乌云密布,杀意盎然。黎紫深知他们已知晓答案,不在会留她,心中不怕,却格外的忿然。 她现在已是一无所有,明月的仇报不了,就连主上的命令也执行不成,她活着何意?她只恨不能杀芊泽,只恨不能杀她! 祁明夏大手一握,剑身移动,浑厚的金属声想起,黎紫却不闭眼,临死亦瞪着芊泽。 剑抵在喉,只消稍稍一动,便能要了她的命。 然,千钧一发之时,芊泽却握住了明夏的手臂。祁明夏狐疑反身,芊泽的目光里却尽是捉摸不定的神色。 “别杀她。” 众人缄默,她居然不杀她? 芊泽漠然上前,从怀里把一颗药丸递出,递给黎紫。她说:“我不是救你,我只是要你回去传信。你吃了这解药,回去和你的主上说,西营的人,死不了。” 黎紫怔然发愣,盯着那白色的药丸。 她缓缓抬目,望着芊泽平静的脸,一语不发。(未完待续) 止恨 黎紫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含恨一跃而去,空留下芊泽冲着她离去的方向迎风而立。身后的人追了出来,都不约而同的站在她身后一处,均没有上前。她的背影看上去怅然而悲凉,竟让人有一丝不忍视。 “回去吧。” 许久之后,祁明夏低沉说来。刘钦与夕岄默默点头,搀扶着体质虚弱的云翘往回走。 之后的几日,云翘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刘钦他们才知她是怎样被黎紫欺骗的。黎紫怂恿她换装,她做郡主,云翘做黎紫,这样云翘便能借着黎紫的身份,去试探夕岄的心思。哪知,刚一换过来,黎紫便变了脸色,一掌把人拍晕。而之后的,云翘便再也不知了。 不过,众人仍然有一个巨大的疑惑,就是为什么芊泽没有中毒。夕岄猜测是黎紫为了蛊惑人心,栽赃嫁祸才暗自让芊泽先服了解药。然,这一事只是放在肚子里,谁也没有去问芊泽。 只是芊泽,却心知肚明。 她跪坐在矮几前,那一盏青瓷酒壶就宛如那夜,他饮的一般。芊泽缓缓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慢慢下咽。酒还是那般刚强灼烈,在五脏六腑内翻滚。她呛的鼻子红了,声音哑了,却还一杯杯的往下吞。 她在感受,是不是那一夜,他饮这酒时,也是这样的揪疼的心情。 仿似,如果醉死了,一切喧嚣都会远离自己。 他在酒里下了解药,他早就认出了自己。芊泽知道,从他看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他不戳穿,只是他想挽留那一缕飘渺如烟的美好。当她恍悟的那一刻时,她突然走近了他的心。而也是从那一刻起,她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祁胤愈城。 轩域楼乃是愈城最高之处,仅次于愈城城墙。但虽是极高,黎紫登上去去不费吹灰之力。她几个跃身,滚了一道便悄无声息的进了内屋。此时屋内无光,只有一袭皎白的月色在地上,拢成一片银辉。 “主上。” 黎紫知道祁烨是醒的。 床榻上的身子动了一动,他其实并没有躺下,而是好整以暇的斜凭。他见来人深夜造访,虽微有讶异,却也波澜不惊道:“怎么,事情办妥了?” 地上的人儿羞愧难当,头狠狠低着。 祁烨见黎紫不说话,心里猝然一紧,霍地起身:“回话。” “属下该死,毒没有下完,便被祁明夏等人发觉!属下身份已被拆穿,只得连夜赶回。”黎紫对芊泽揭发她的身份之事,只字未提,却把矛头直指祁明夏。她说罢,又磕了几个头:“黎紫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 祁烨安静的听黎紫说话,她说完后更是出奇的寂静。黎紫心下蹊跷,偷偷抬起头来,却见男子的衣衫下摆,正徐徐从阴处移出,踩进地上的一袭月色。 她蓦地,一屏气。 “什么时候,朕的得力助手,竟会三番两次的跟朕撒谎了。”祁烨勾起邪肆的笑容,负手而立。 “朕最恨人,骗朕。” 微微咬牙切齿,森冷的语气已把黎紫心头最后一处防线击破。她吓的噤若寒蝉,半晌不吱声。 祁烨却道:“那日出游的事,你还想瞒朕多久?而她仍在西营的事,你也还想瞒朕多久?”祁烨蹲下身,衣声窸窣。黎紫战战兢兢的抬目,对上他一对深若寒潭的黑眸。 黎紫说不出话,冷汗涔出。 祁烨狡黠而邪恶的笑,他笑的无声,令人不寒而栗。他说:“希宫主,朕顾念你对暗烩教的贡献,才姑且饶过你一次。但你再次对我撒谎,就是你不珍惜朕对你的怜惜。” “主上……” 黎紫身子微微一缩,不详的预感铺天盖地的包围她。 此时,祁烨眸光一闪,阴鸷横生。黎紫机敏,下一刻便飞退一步,而祁烨的一掌刚好敲碎了她刚才跪着的一片地。 黎紫连连后退,却惹的祁烨更怒:“你敢躲?” 黎紫心下害怕,但更多的却是不服,她怒喝:“主上,若是我黎若希有愧于主上,我自当以死谢罪。但是主上为了区区一个芊泽杀我,我当真不服!” 她道出了祁烨的心思,祁烨却阴森森的说:“你有何不服?” “那个女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主上,且不说她害死月宫主,这一次下毒之事,也是她从中作梗,坏了大事。这样的人,主上凭什么为了她,杀我?”黎紫生平第一次向祁烨反驳,她心中委屈太多,她恨不得芊泽被千刀万剐! 祁烨听罢,微微一怔。他断然没有想到,下毒的事竟是被芊泽打乱的,他低沉冷冷一问:“你说清楚。” “哈哈……”黎紫见主上俊庞一沉,更觉讥讽:“我本是身中剧毒,要死在西营了。但那女人为了嘲讽主上,竟要我带话给主上。她说西营有她在,定不会覆灭。她在跟你作对,主上,她根本心里就没有你!” 黎紫话未说完,一道凛然之气已划破空气,直蹿而来。她瞳眸一瞠,霍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地道:“主上……” 祁烨是毫无意识的发出这掌的,仿似是一种被伤害后的条件反射。收掌后,他有一刻的怔然,随即道:“你走吧。” 他颓然的转过身,黎紫却在他身后一动不动。 她意外的静谧让祁烨稍有疑惑,他微微一侧身,还未转过身来时,却听见黎紫淡淡说来:“主上,若希谢谢你。” 她磕了一个响当当的头。她磕的如此郑重,仿佛是一种诀别。 “当年你救了若希一命,让若希没有含恨而死。若希从小无爹无娘,但伴在主上身边,却给了若希最大的荣耀。因为主上给了若希生存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意义,而她的意义,只是终生效忠一个人,为他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祁烨缄默,静静的听着,不知不觉眉宇间已是微露浅伤。 “但请主上原谅若希这一次的欺瞒。因为若希也是一个女人,若希一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因为失去了他,所以若希才会不惜背叛主上。”她爱明月。她与他在暗烩教,青梅竹马的长大。他说话极少,她也是寡言少语,两个人在一起,多半时间都是无言以对。 可是,她却在看他。 在他们不说话的时候,她总是站在他身边,默默看他。他是世上最漂亮的人,美的不可置信,可他也是世上最冷漠的人。她甚至一度以为,他是不是不会笑。 但这样的他,却为了那个女人,献出了生命。不带一丝犹豫,不带一缕悔意。 她常常想,若是有生之年,他能对着她,轻轻一笑,也便足够了。可是他毕竟是一阵风,他误入凡尘,终归是要回去的。她没能见着他最后一面,跟他说一声:她爱他。 “哧……” 沉闷一声,有什么碾开皮肉,刺入心骨。黎紫的面庞霎时扭曲,然而嘴角却有一丝从未有过的笑意。祁烨赫然转身,黑眸微瞠的望着地上的人儿:“你这是何苦?” “主……主上,若希想死很久了……若希的命,是你的……但请原谅若希的自私,若希想要去陪他……”有泪纷纷滑落,她的身体在空中滑落。 “若希不想他……孤单……” 嘴角的血丝零零点点的洒了一片,落在地上那片月华当中,格外刺眼。 “砰……” 她的身体郑重的敲响了大地。祁烨站在她面前,目光经久不移。这一刻,他突然忆起了芊泽的话。芊泽说:一个人的心,是装不下太多仇恨的…… 多了,就会痛…… 胸口刹那一紧,那锥心刺骨的痛意又侵袭而来。他一抓胸膛,蓦地重重喘气。 但下一刻,他又诡异的笑了起来。他笑的低沉沙哑,晓得分外自嘲:“又离开了一个……” 又走了一个…… 他的这条复仇之路,埋葬了多少人。成千上万的尸骨被他踩在脚底,他们之中,有他恨的,亦有和他无关,更有像黎紫一般忠心耿耿之人。他以为自己麻木了,以为他们的死,他都不屑一顾,以为他杀每一个人,都是理所当然。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 从最初到现在,还是痛的? 长夜漫漫,仿佛黎明只是一个天方夜谭。待着这空洞的黑暗里,人不由自主的脆弱。而当一切人都已远离,只剩自己孤单一人时,他会不会感到前所未有的…… 害怕? 漠西西营,一片哀鸿遍野。毒气虽然已止,但原有的伤患仍旧苦不堪言。祁明夏游走在一个个狼藉的营帐前,双目赤红。他攥紧拳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一个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将士,气竭而亡。而更多的是苟延残喘,痛不欲生。 他不知该如何,他怎么去救赎这些无辜的人。 此时云翘从身后走来,她见明夏高大的背影,此刻看上去无限怅然,便不由得哀伤一叹。她上前挽住明夏的胳膊,把小脑袋靠在他手上:“哥哥,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祁明夏侧转过身,瞅见云翘微湿的眼眸,一时竟是无语。自从黎紫的事情过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乖恬起来。她知道自己犯了错,于是竭力的弥补,而这几日她更是忙前忙后,不辞辛苦的帮助所有人。 哪怕她自己身上的毒,也愈演愈烈起来。 “咳……咳……” 祁明夏想时,云翘已在轻微咳嗽。明夏把身上的披风卸下,披在她身上,遂道:“进帐吧,小心着凉。” “嗯。”云翘报以明媚的微笑。 明夏看着她嫣然一笑,突然发觉心里无法恨她,更无法迁怒与她。或许父亲也是因为看见这般的云翘,才选择没有杀了那个女人。因为他知道,一个善良剔透的心,在经历仇恨以后,再也回不到原初。而他更不想云翘,有这样的一天。 想时,祁明夏深深闭眼。 他迎风而立,甲胄触碰着风,发出低沉的锐声。随着他缓缓的阖目,西营里灯光晦暗,满目疮痍的一切都被刻入脑海。而与此同时,他亦听见了铮铮的铁蹄之声。仿似有千军万马,正铺天盖地的袭来,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人会死。 他的战士们,或许都会死。 他的国家,更会不复存在。 但即便如此,仇恨啊…… 何时会停歇?(未完待续) 生机 大漠的风如故的刮着,带着远方微腥的尘土。成熵的马蹄声已濒临丘都,泷克的右翼军节节溃败。皇帝已下召旨,左翼军必前去迎战,保卫祁胤。可如今左翼军中,病疫肆虐,哪有实力与敌军拼死一战?而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左翼军上,战或不战,生与死亡都箭在弦上,只待祁明夏一声令下。 此时的漠西西营,分外寂寥。 灯光微明,拢在帐篷内,宛如漆夜里独亮的星光。它虽柔弱,却是一盏指引前路的明灯。帐外有许多战士,他们席地而坐,一个个屏住呼吸,伸脖探望。而帐内仍是毫无动静,只有人影在氍毹帘幕上微微跳动。 “战,或不战?” 端睿王坐在上位,粗粝的手指指着羊皮地图的一方,他干净利落的问道。 位下坐着祁明夏,刘钦与众多位左翼军的将士。其中一名大胡子将领坐在端睿王一侧,目光在成熵进犯的线路上,徘徊游走。 “王爷,战吧!反正横竖是一死,身为军人不死在沙场,何有颜面?”他目光如炬,言辞灼灼,引的一旁的刘钦攥拳。他附和道:“是啊,我们不怕,将士们都不怕!” “对,我们都不怕!”位下的两排将士们不约而同的振臂高呼。 端睿王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他的犹豫让众人稍稍缄默,不时,一瘦高的将领说到:“王爷,我们左翼军乃是祁胤最后的依靠了,此时一战,不过是送死。不如等军中元气恢复再做打算。打仗不是一刻两刻的事,得从长计议。” 他拂了拂腮边的长须,淡淡说来。他说罢,有营帐中跪坐一排的将士里,有数人点头认可。 两方说法均是有理,可刘钦又道:“恢复元气?如今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等从长计议兄弟们都死光了,不如出去拼死一搏,也好过被人笑话的好。”这几日死去的军士尸骨成山,他的心都痛了! 刘钦眼眶微红,忿忿的咬着唇。端睿王瞟了他一眼,继而把目光递给了一旁的祁明夏。 “明夏将军,你觉得呢?” 端睿王以尊称相唤,祁明夏稍稍抬目,说到:“我不知。” 位下哗然一片,已有人面面相觑,神色黯然。刘钦也惊愕的望着明夏,他的主子想来足智多谋,又凛然果然,这一次却以‘不知’二字回答这般重大的问题。这不像他的作风。 “将军?” 刘钦急躁的吞吐,明夏却缄默良久。端睿王喟然一叹,目中惆怅之极,他说:“夏儿,真的没有法子了么?”他温柔平和的说来,语色里有着几分渴求。祁明夏没有看他,只道:“我是真的不知。” 他是真的没有法子,营中将士已是毒疾缠身,苦不堪言,轮战斗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可要真的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成熵铁骑踏过祁胤边界,那比杀了他们还痛苦。这比较之下,叫他如何做出抉择? “哎……” 端睿王把手一放,搁在膝上。他扭过头去,叹气声虽轻,却充斥了整个营帐,位下也随之安静下来。 “要是谁这个时侯,把毒给解了,就好了!”穷途末路,刘钦嘟囔了一句。众人也纷纷点头,只是无奈,这毒已把西营里所有的大夫都难住了。西营如此荒僻之地,上哪去找会解毒的高手? 他们唯一能做的,估计只能坐以待毙。 而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云翘清丽雀跃的声音:“爹爹,爹爹,爹爹!” 她唤的急促,让端睿王微微怔然。她未经通报就从帐外蹿进来,径直跑到端睿王座下。 “爹爹!” “怎么了,云儿?” 云翘上气不接下气,红扑扑的脸上尽是喜色。 “他活……活了!”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众人均是不解。 端睿王稍稍一蹙眉:“谁活了?” “昨天……昨天已死的一个将士,今天又活了!”她绣拳攥紧,揪住端睿王的袖襟。众人骇然一片,纷纷正襟危坐。刘钦在一旁,急不可耐的接话:“怎么活了,死了怎么又活了?” 云翘撇过头来,望着刘钦,加重语气道:“芊……芊泽,救活的,芊泽救活的!” 祁明夏黑眸一瞠,霍然抬起眼来。 绒毯上躺着一名昏迷不醒的男子。他上身赤裸,全身肤色青红相接,煞是怪异。此刻他身边围簇了众多人,祁明夏一甩衣裾,蹲下来以手试探。地上的男子面如灰土,却鼻息尚存,的确还有一口气在。夕岄在一旁解释道:“昨日以为他死了,他的同伴便把他从营帐里移出。芊泽刚巧经过,意外的发觉他还有一口气,就救了回来。”他说罢,众人的目光便齐齐投向跪在绒毯旁的芊泽。她未有迎接众人的目光,而是若有所思的注视那男子。 云翘又补充到:“是啊,芊泽救回来后,就在他身上扎来扎去的,他就没死了!”按照常理说,这男子就算有一口气,也撑不过几个时辰。但芊泽在他身上的穴位施针,便硬是撑住了他的性命。 “芊泽好厉害!”云翘佩服的说来,凑着芊泽席地而坐。芊泽莞尔一笑,并没有多说话,明夏听罢适时一问:“你治的好他么?” 芊泽却一颦秀眉,摇了摇头:“我只是施针通了他的穴道,我施针的功夫只是略懂皮毛,并不知道可以延续他的性命。”她也是误打误撞,不想这将士死,才死马当活马医,乱下针。哪知,他却从昨天一直撑到今日都没死。 祁明夏站起身来,绕着这地上躺着的男子,行了一周。他不懂医术,只是觉得地上的男子,变得生命迹象逐渐强烈。他讶异的观望,而一旁的几人也发现了,纷纷惊奇。刘钦抬首一指道:“你看他胸膛开始起伏了。” 芊泽也发觉了,地上的人胸膛一拍一拍缓慢的跃起,伏下。虽然节奏甚慢,但至少说明,他不仅没有一步步走向死亡,反之,他在活过来! “太好了!”云翘双手一合,感动道。芊泽也是面带喜色,激动的又诊了一次脉。诊脉之后她更是喜形于色:“他真的在好转,真的在好转!” “难道他毒解了?”夕岄疑惑的问着,芊泽又捏了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说到:“这个暂时还诊断不出,但按照这个情形,他体力的毒素肯定正被什么抑制着。” “嗯。”夕岄点了点头。一旁的刘钦和云翘均是十分激动,刘钦兴奋道:“他若是没事了,就说明有救了。他能活,大家都能活!芊泽,你真是我们的救星,你把他救活吧,你把大家都救活吧!” 他欢欣鼓舞的重拍一掌,祁明夏却说:“不用高兴的这么早,也莫要给芊泽压力。”他微嗔的责怪刘钦,刘钦摸摸脑袋不说话。明夏转而上前对芊泽说:“你尽力而为,不能活,也没关系。” 他最近觉得芊泽的变化太大,让他不由自主的心慌。可他又不知该和她说什么,他猜不透她,于是更不想让她有太大压力。芊泽接过明夏善意的眼神,她嫣然一笑,轻轻说:“没有不能活。” 她笃定的说到,顿了一拍又加重语气。 “他一定能活,所有人都能活。” “我保证。” 嘴角的弧度愈演愈烈,自信满满。然,这更像是一个鼓励的笑容,让人不由得就放下忐忑的心,变得安定起来。云翘听罢,眼眸仿似被点亮一般,跳着挽着明夏:“哥哥,你听见了么,芊泽说会救活,会活!” 祁明夏没有理会云翘,而是深深与芊泽对视。他见她眸底的决心巍然不动,良机以后,便挪去视线。祁明夏站起身,对刘钦吩咐:“你留下帮助芊泽,她要什么,你都准备好给她。” “是,将军!” 刘钦乐意之极,忙不迭应声。(未完待续) 对势 接下来的两日,芊泽未再出过帐篷。日升日落,都仿似与她无关,她的天地顿时就缩小为这方圆这一壑尺,成与败都在其中。而刘钦除了打点芊泽所需的一切,也担负起收集病患资料的重责。夕岄则与云翘一同派发粮食,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狼藉满目的营寨里。一个默不作声,一个喜形于色。 云翘总是手挎篮子,高声与人说:“你们别怕,毒会解的,伤会好的!芊泽已经在治了,等她治好了一个,就能把你们都治好!” 她一遍一遍的说,乐此不疲。仿佛这句话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人们揪住它,就是揪住崖边的救命稻草。于是,本事死气沉沉的漠西西营,顿时变得生机勃勃起来。每一个人都知道,有一个叫芊泽的姑娘在拼死拯救他们的性命。 她就住在那个颇为简陋的营帐里,那里面的光火昼夜不灭,而她亦是不眠不休。 “针。” 芊泽目不斜视,伸手冷冷吐出一字。 旁边的丫鬟一怔,瞌睡顿时打醒,慌慌忙忙的从一旁的布条上取出一根长针递了过去。她本以为芊泽会责怪她的怠慢,然,芊泽在结果银针后,便侧过来说到:“累了吧?” 她一懵,旋即狠狠摇头。 “累了就说,累了就要歇息。”芊泽移过脸去,又开始专心致志的扎针。那丫鬟有些惭愧,羞赧着一张酡红的脸,嗫嚅道:“芊姑娘两日未睡都不累,我哪有资格说累?” 芊泽莞尔一笑,只淡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而此刻云翘也进了屋来说到:“是啊,芊泽你就歇一歇吧,再不歇,我哥哥就要心疼死了。要知道你不睡的日子,他可也是不睡的。” 祁明夏与刘钦夕岄研究军情,也是两日未免。刘钦觉得他拼死撑着,不知是因为对军事的急迫,还是对芊泽的在乎。两人各忙一头,却都是固执的倾尽一切。 “我没事。” 芊泽只淡淡答了一句,便又低下头来。云翘没有多言,悄然的凑过来挨着芊泽坐下。绒毯上躺着的将士仍是昏厥不醒,但他的气色已明显好了许多。胸膛的起伏也近于常人,脸色也稍稍缓了缓。 “他的情况越来越好了呢!”云翘心里喜滋滋。 “嗯。” 芊泽颔首,眉却始终不解。云翘见她愁眉不展,又问:“为什么芊泽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因为我虽知道他正在转好,却不知他为何转好。” 芊泽这几日试过了他周身穴位,她实在是想不通,是她胡乱扎的哪一下误打误撞的解了他的毒?她甚至怀疑,她真的解了他的毒么? “咳……咳……” 芊泽想时,云翘突兀的咳嗽起来。她忙里忙外,却没有顾到自己的身体,身中剧毒的她若不是服有王府特制的白露旦,早已命归西天了。可白露丹只是大补之药,并无解毒功效,日子久了身体也难免每况愈下。 “云翘?”芊泽倒没有见过云翘咳的如此厉害。 “没……没事……” 云翘捂着嘴,像不让芊泽担忧,却越咳越剧烈,最后竟喝出一大声,噗的满掌的鲜血。 “云翘!”芊泽清眸一瞠,扶住云翘。云翘眸光一黯,晕晕乎乎的晃了晃。她满嘴的血丝没有去擦,而是一个劲摇头:“没事……没事……” “还说没事?”芊泽反斥了一句,便大声呼人进来。刘钦闻声入内,脸色刷的变白,立马上前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云翘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最后才平复下来。芊泽坐在床榻前,握着她的手说:“怎么成这样了?” “不……知道,我咳嗽好像越来越厉害了……”云翘弱弱的说到。芊泽颦眉,咬了咬下唇,似在懊恼哦自己的无可奈何。而刘钦也说:“我也咳嗽的厉害。” “都咳嗽么?” 芊泽灵光一闪,忙又问道。 “嗯。我们有白露丹,又有武功底子,毒性发的慢,但仍然会感到不适。”刘钦据实回答。芊泽想了片刻,又问:“那其他人呢,他们是不是也会咳嗽?” 刘钦听罢,怔了半晌,若有所思道:“咳嗽肯定会的,但是他们的症状有许多,人去的也快,倒没有细察。”芊泽眸光一转,蓦然起身,走向绒毯上的男子。她望着他呼吸平稳的胸膛,定定出神。静默一刻后,她跪下身,从布条上又取了一根银针,扶起男子,让他成正坐姿势。继而施针,直直插在他胸椎棘突旁开一寸半处。 针刚下手,便见男子呜咽了一声,胸膛起伏的更厉害。 芊泽清眸一瞠,把针取下又转回身来,与刘钦说到:“你深吸一口气。” 刘钦虽是疑惑却也照做,他使力吸了一口气,哪知刚吸到一半却霍地吐出一口鲜血。 “噗……” 众人讶异。 “怎……怎会这样?”刘钦不可置信的望着被血水喷红的双手,他感到胸膛间剧痛无比。 芊泽却得到要领一般,杵在原地不止的思考。她在帐内踱步,步速急促,霍地她猝然止步又跪坐到地上的男子身旁。她以针戳破男子的指尖,让血珠沁出。她见那血珠鲜红光润,于是道:“他的毒在减少!” “减少?” 云翘与刘钦大骇,刘钦更是上前疑惑不解的看着芊泽。 他把目光挪到芊泽刚才施针的地方,问道:“难道扎了这里,毒就减少了?” “不是。” 芊泽摇头。 刘钦更疑惑了,不是扎了这里解得毒,那他是被什么救的呢?为什么,他一被扎,胸膛就起伏的厉害? 芊泽仿似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这是肺俞穴,通气管,肺部。” “哦。”刘钦哦了一声,却是似懂非懂。 “这施针在此,通了穴道,让呼吸顺畅起来。说明,在此之前毒气有侵染此地,造成呼吸困难。我猜测这毒气分两路,一路潜入血液,损毁五脏六腑。一路则留在喉管与胸腔之间。” 刘钦听芊泽一说,更觉奇异:“一种毒药,怎么会分做两路的?” 芊泽眯起眼,又继续解释:“我猜这其中一路毒药,不溶于水,被人吸入体内也是无法溶化,只能在胸腔内徘徊游走,腐蚀胸腔。” “但此毒气放量很少,所以一时半会儿让人死不了。但随着时间推移,人必然呼吸困难窒息而亡。”所以就能解释,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咳嗽吐血,也能解释施针通肺俞穴,会使绒毯上的男子,胸膛起伏。 他的气管已被腐蚀严重,血瘀气竭。穴道被点开,刺激了气管收缩,自然如饥似渴的渴求氧气。 “可,为什么他的毒减少了?” 刘钦还是不明白。 芊泽却顿了顿,又说来:“说明他体内,本有解药。” “本有解药?” 刘钦的双眼睁的更大,床上的云翘也瞠着一对杏目,不可思议的瞧来。芊泽于是继续说到:“他体内有解药抵御了毒气,但由于解药稀薄,无法两相抗衡,于是亦会毒发。到后来,喉管侵蚀,使得呼吸困难血流凝结,使得解药在血液里的流动更为缓慢,愈发力不从心,才会‘死’去。” “而如今刺穴通气,血液自然顺畅起来,这解药又再发挥功效。所以才说他体内的毒正在减少。所以说,若是要解毒,必须一方通畅气管,一方解体内的毒。” 芊泽专注的说来,刘钦和云翘却是更为不解。芊泽察觉他们满是惑然的脸,莞尔一笑说到:“对不起,我说的太深奥了。” “没,没。”云翘立起身来,满是佩服的摆手。他又说:“芊泽,那他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不,先前就说过,是因为解药稀薄,才使得毒性发作。说明他体内的解药不够,我们必须找到此味解药,才能救他的性命。”芊泽边思忖,边说话,刘钦微微颔首,又道:“可这解药是什么,怎么去找?芊泽你可有头绪?” 芊泽蹙眉,转身认真的凝视刘钦,刘钦一懵,眨了眨眼。 “知不知道,那就要看刘钦的了。” “我?” 刘钦大骇,食指指着自己。 夕阳落下之时,半壁天际殷红似血。丘都的右翼军已溃不成军,毫无斗志的防守在此,成熵军的铁骑声隔着大漠的岩地,震动传来。他们如临死期一般,瑟缩着身子。而此时,有匹战马从丘都城门破开,领着一队零零散散的随从往愈城而去。 那首领银铠破损了半边,一只肩膀血流如注。他喘着大气入愈城轩域楼,跌跌撞撞的下马直奔主殿。他来时,祁烨正与愈城城主相谈甚欢,他手提着一只鸟笼,眉眼轻弯的逗鸟赏玩。 “皇……皇上!” 泷克扑到在祁烨脚下。 祁烨见有人匆匆而来,只是轻瞥一眼。泷克满身是血,吓着了本就无能的愈城城主,他噤若寒蝉的退做一边,空留祁烨与泷克两人,独处主殿。 “泷克将军不是在守卫边疆,抵御敌军的,何会中途折返?” 泷克摇头,无力的叩首,说到:“皇……皇上,为何援军还未来?” “援军?” 祁烨把鸟笼放下,叽叽喳喳的鸟儿被单喜带了远。祁烨则饶有兴致的踱步:“何来的援军?” 泷克一惊,猝然抬目:“皇上不是说,我右翼军只是掩人耳目,好让敌人分散注意的?说是等成熵军大肆进犯入边国临土,就两边包抄,绞死敌军?” “哦?”祁烨扯唇邪佞一笑:“这倒是个好计谋,可朕到哪去要着另一批援军?” 泷克俯身在地,双目颤抖道:“不是说,皇上要逼明夏放弃军权,让王易将军带左翼军前来相援?” “哈哈,哈哈!”祁烨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一般,霍然大笑:“爱将可是发梦发的厉害?朕何时说过这般奇怪的话?” 泷克听罢,仓惶慌乱起来,忙不迭说:“皇上给臣下的密函,臣下都有留着,臣下……臣下……”泷克从怀里胡乱掏拿,却又一顿说到:“不再这儿,在臣下的仆从手中,他为臣下收着,臣下唤他来……” “央胥,央胥!” 他边喊边转身向外爬去,主殿前的阳光落在门槛处,他像是爬向最后一缕希望一般,竭力挪动。然而,殿前的大门却忽地双关,阳光顿时被阻隔在外。而随着这道缝隙愈来愈小,祁烨和颜悦色的模样,也霎时转变成阴鸷诡谲。 “啊,啊!”泷克见门关了起来,疯了一般呼起来。他喊了几句,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转过身来。 “皇……皇上你,骗我?” 祁烨笑而不答,一步步走来。泷克霎时戒备起来,从地上弹跳而起,说到:“皇上,你可是骗臣下?”他字字颤抖,目光圆瞪。 “朕何有骗你,你答应你的,什么时候没有给过你?”祁烨走的极慢,却更似一种折磨。“你说要进御林军,朕让你十四岁就当了御林头领。你说要当少将,你十八岁便已是最年轻的少将,时隔两年你又成了最年轻的将军,如今,你可是抗敌御国的泷克大将军,手掌右翼二十万军权,朕怎骗过你?” 祁烨缓缓说完,蓦然止步,与泷克距离十步之遥。泷克杵在原地,听祁烨说完,脸上一青一白,仿似无法思考。 “那皇上为何不给臣下援兵,为何骗得臣下把右翼军拆分成数十队,弄成一盘散沙?” 本以为是皇帝的惑敌之计,却迟迟不见皇帝的下一步棋。泷克在绝望的边缘,等待了一天又一天,然而濒临城下,他已被打的节节溃败,军不成军! “呵呵……” 祁烨却笑,他说到:“泷克,如今你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接下来,你又想做什么呢?” 祁烨避而不答,反而说起其他,泷克一愣。 “你想打仗,想要边国,想要成熵,你还想要什么呢?”皇帝阴森森的说来:“你是不是还想要朕的位置?” 泷克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嘴角微微抽搐:“皇上,你……” “你别怪朕骗了你,朕是骗了你。可朕说的这些胡话,如此浅薄,你都信了,可见你想要这天下的野心,何其之大?”皇帝挤了挤眉眼。打边国,打成熵,凭借祁胤一支右翼军,是多么的可笑。可泷克信了,他以为凭着他驰骋沙场就能打下天下。他真的信了! “皇上……” 泷克瞪大双眼。 “朕选了你,就是因为你的野心。”处心积虑,养了一个豺狼在身旁,就是为了利用它,去为自己开拓前路。而用尽这只豺狼的一天也终于到了,祁烨缓缓伸臂,掌风在手间凝聚。 而泷克却蹒跚的往前走,步步靠近。他走的异常艰难,遍体鳞伤的他已是疲软不堪。 然,他依旧走近。 一步,又一步。 一个步子,踏过一个步子,铁皮长靴掷在地上,铿锵作响,带着血肉挤压的声音。 祁烨却在他近在咫尺的时候,手掌一挥。泷克无法躲避,正中受了一掌,他原地顿了顿,目光一缩。然而下一秒,他却依旧再踏了一步,他踏的那样坚决,死死的定在祁烨身前。 祁烨黑眸微瞠,睁大又眯起。 泷克霍然跪下。 他跪的极尽大气,鲜血却从他的嘴中汩汩流出。 “皇上……你不信臣……” 泷克恍然一笑,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臣是有野心……”他眨了眨眼,但眸间已是无光,嘴唇蠕动:“但臣的野心……却是因为皇上……” 本以为是君临天下的霸主,本以为可以倾尽自己的一切,助他一统天下。可到头来不过是一颗棋盘上早就摆好的棋子,一颗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他终生膜拜的太阳,就这样瞬间陨落。 “臣的野心,就是为了看到皇上……站在世间的最顶端,俯视一切……”他身体巍然不动,却有什么在心中坍塌。 “可臣错了……” 泷克笑的格外凄凉。 “臣信错了……皇上……” 他终是一闭眼,此生唯一一颗眼泪顺颊而下。而紧接着他身体仿似瞬间被抽去力量,缓缓倒下。倒在离祁烨还仅仅只剩一步的地方。 祁烨站在他身边很久,他面无表情。他已经习惯了,他也早就知道,泷克究竟是忠是奸。可他还是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他的生命。当一切依然无法回头,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心慈手软。让他些还残余在他心中的光明,都一一死去吧。或许他应该更疯狂,去扼杀了一切自己身边的东西。那么,他就更不会奢望,可以回头。那么,他就算赢了。 他就算赢了那所谓的…… 命运…… 刘钦详细的把一切都告之芊泽,一丝不敢遗漏。芊泽细细的听着,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而云翘在一旁只是撑着脑袋,眨巴眨巴清澈的大眼。 “就是这样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刘钦最后摇了摇头,撇撇嘴。芊泽却缄默半晌,她刚才听刘钦把这绒毯上的病患,这一个月的衣食住行都汇报了一遍。确实没有异于常人之处。可究竟为什么,他能支撑这么久,又有什么东西,解了他的毒呢? 芊泽百思不得其解。 “要不,让他的兄弟自己进来说吧。”刘钦觉得自己估计会出岔子,便击掌邀人入内。不时,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佝偻着身子进来。他也是中毒病患,身子已痛的支不起来,咳嗽不止。芊泽换他坐下,便问:“你与他可是同时病发?” “是的。” 他声若细蚊的答道。芊泽又问:“衣食住行,可都是同步?” “是的,我们打小就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样。”他笃定的回复,芊泽倒更是疑惑了。按照常理,一定是有哪里与人不一样才会独独如此。但到底是什么呢? “就没有一点,他与你在饮食上,不一样的?”芊泽追根究底,不依不饶的又补上一句。那男子听罢,却一愣,稍稍思酌了一番道:“吃的都一样,但吃药算不算不一样?” “吃药?” 刘钦与云翘不约而同的反复一句。 芊泽更是大喜,忙不迭追问:“你是说,他有吃药?” 那男子点头,说到:“他身子不好,家里人给了一些偏方。他前些日子开始吃,吃了倒没几副,因为药贵,他也舍不得吃。”那男子娓娓说来,芊泽立马站起身,说到:“那药呢,那药呢?现在在哪?” 那男子被吓了一跳,却还未反应过来,只嗫嚅道:“在帐内,还有半包……” “还不赶快去取!”刘钦首当其冲站起,急急推着那人出帐。 一炷香过后,药被送入芊泽帐内。 而这一送,帐内的帘幕便又是一天一夜未有掀起了。 自从营寨里的将士,奴仆们知晓了芊泽正在研制解药,他们便纷纷聚集在帐外。像守候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痴然相望。他们看着光火荏苒跳动,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子投影在帐帘上,忙东忙西。 他们看着,就像看着生的希望一般,纠结在心。 终于,这一日,闻讯而来的端睿王与祁明夏风尘仆仆的从东营而来。其他三营余下的人马已调配至此,安营扎寨。四营的所有人汇聚在此,连绵一片的兵士们纷纷站起,无论是伤患还是健康,就连阿嬷与丫鬟们也搀扶彼此而来,伫立在帐前,围坐一大圈。 端睿王与明夏将军行至帐前便被夕岄拦下。 “她需要静下来。” 夕岄垂眸说到。端睿王急切的神态于是稍稍缓下来,他听闻芊泽真的要研制出解药,马不停蹄就带人回来。而祁明夏更是对芊泽的状况牵肠挂肚,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兵马后,便全速赶回。 仿似是最后的倒计时,帐外千千万万人之人,不约而同的屏气等待。 已壮大的西营,数十万人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有人看的见这里,有人看不见这里,但人人都知,希望凝聚在此。 终于…… 帘幕动了一动,有只纤细的皓腕伸了出来。紧接着,芊泽柔弱的身姿便从掀开的帘幕一角缓缓走出。她低头,躬身,走出,站直,一气呵成,却像被放慢千百倍一般,映射在每一个在场人的瞳眸里。 站直的她,素衣飘飘,迎风而展。 她先是没有表情,但旋即,她眉眼一动,便哭了出来。 朱唇轻启,她激动的轻喃:“他醒了……” “他醒了!” 她说了两遍,第二遍正是嘹亮的喊了出来。此声一响,所有的人都均是一顿,继而欢欣鼓舞的呼喊起来。 “他醒了,他醒了啊!” “他醒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我军有救了!祁胤有救了!” 所有人都如劫后重生一般,拥抱跳跃,挥舞双手,振臂高呼。芊泽站在这漫延一片的人群钱,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醒目。她泪如雨下,众人的欢呼声在她耳畔凝集成最激昂动听的曲子,震撼着她的内心。 而此时的端睿王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意,他叹出一口气,却是百感交集,又似如释重负。 就在众人欣喜高呼不断的时候,一袭黑甲的俊朗的男子大踏一步,走上人群前。 他的步子硬朗而坚定,分外铿锵。 众人霎时像感受到了他坚韧的气息一般,都静默下来。瞬间,营寨里又是万籁俱寂。 祁明夏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最前,他冲着所有的兵士们,一伸手臂。 食指伸出,直指璨亮的太阳。 他以浑厚的嗓音,高呼:“战!” 战! “战!” 一呼百应,所有的将士们均是热血沸腾,他们伸出自己的手臂,也是高高指着天际,直向云霄。那声音震天动地,那斗志所向披靡!(未完待续) 交换 不知是天意随人,还是军士们的气势撼动天神,这恶劣的天气竟戛然而止。由于药方已配好,明夏便传命聚集四营的所有药材,以治毒疫。然而,把所有的相关药材都网罗起来后,却愕然发现这药材的数量远远不够。 “将军,看来只有带人去愈城采购了。” 离西营最近的城池只有丘都与愈城。丘都已洗劫一空,乃是死城,只有愈城的药肆里或许还有他们要的几味药材。 “也只有这样了,但记得乔装打扮,莫要打草惊蛇。”祁明夏微微颔首,同时也不忘嘱咐一句。刘钦抱拳领命,便与夕岄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别过明夏后便乔装策马而去。 而此时的芊泽与云翘,亦没有闲着。芊泽在短短的休眠过后,又起身亲自煮药。两人利用仅有的药材,先把毒气深重的一些军士们治疗好,其余的则由芊泽刺穴通气,缓解病情。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三日,夕岄和刘钦却没有回来。不仅不见人回,却也没有瞧见空中有鸣雷作信。祁明夏恐有意外,便欲差人前去愈城打探,哪知派去的人刚出西营,便原路折回。原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行官衣打扮的人。 领头的是一位藏青蟒袍的男子,他骑着一匹玄黑骏马,姿态悠然。明夏见他面生,只是稍稍蹙了蹙眉,然而那男子一让身,便让出了一位身材佝偻的老头。朱红锦袍,暗底繁纹堆刺,乃是一品内管的官服。他抬眼瞧见明夏,缓缓的从马上爬下,毕恭毕敬道:“老奴给明夏将军请安。” 他作的揖亦是规规矩矩。 “原是单公公。”明夏认得单喜,他冷声应和。单喜嘿嘿一笑,却没有急着说话,明夏却不喜拐弯抹角,单刀直入道:“人呢?” 单喜笑意不见,只摇了摇手,唤来那面生的男子。他双手递上一卷黄绸帛书,单喜笑曰:“刘公子与夕公子亲临愈城,皇上知道了,自是派人盛情款待,明夏将军不必担心。” 他轻描淡写的说来,却引得明夏眸中阴鸷横生。他欲要拿下那男子手中的帛书,却被那人娴熟一闪,躲了去。明夏挑眉,面色微愠,单喜却解释道:“将军莫要这么急,老奴的话还没有说完。” “有什么赶紧说。” 祁明夏已丝毫不顾礼仪,愈发冷淡的问道。单喜于是道:“皇上知道,漠西大营里出了些状况,将军才遣人去愈城去取药材。可愈城里的药材都被皇上囤积起来,准备送去支援右翼大军,所以他们买不着药。” “你什么意思?” 祁明夏挤了挤眉眼,微微呲牙。 “呵呵,老奴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传个话。皇上说,夕公子与刘公子都是将军身边的红人,见一面不容易。而药材的事也有待商榷,所以才留下了他们。商讨之下,皇上想出了一个法子,写在这帛书上,还请将军过目。”单喜把帛书拿过来,亲自递给明夏。明夏一顿,目光锁在那明黄卷书上,久久挪不开视线。 不详的预感,猝然袭上他的周身。 “将军?” 单喜狐疑一问,明夏才缓过神来,接过帛书。他缓缓的展开卷轴,只见当中赫然数字,狰然醒目。 拿芊泽来换…… “这可如何是好?” 云翘嘟着嘴,焦灼之色溢于言表。她不停的在帐内踱来踱去,引得明夏心烦意乱。芊泽坐在案几旁,怔怔的望着这帛书上,熟悉的字迹。她以指微微摩挲,面色平静。 “哥哥,你快把夕岄给救出来啊,万一他给皇帝认出来了怎么办?还有刘钦,他虽然老爱和我顶嘴,可我不想他死啊!”云翘急红了眼,索性一屁股坐下,瘪嘴泫然欲泣。 明夏却是不语。 此时芊泽缓缓收拢了那帛书,站了起来。明夏猝然抬目,黑眸微瞠的望着她,只闻她说:“送我去愈城。” 云翘一怔,刚想开口阻挠,却听见一声暴怒的吼声:“不成!” 明夏神情冷峻,忽然对着云翘说:“你先出去,我和她有话说。” 云翘本是不会依的,但见哥哥面色阴霾似雨,便也识趣的悻悻离去。云翘走后,帐内有一时的静谧,芊泽清眸瞥了一眼明夏,他却低着头,缄默不语。 “将军……”芊泽刚想开口说什么,祁明夏霍然站起,上前把芊泽按下身:“不准去。” 芊泽微讶,愣了愣却说:“我得去。” “我不准你去。” 明夏咬牙,咯咯作响。芊泽却定定的看着他:“那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没有办法,但我亦不会让你去。”把芊泽送去,等于羊入虎口。祁明夏深知,皇帝的手段向来阴狠,就算他把芊泽送去了,也是得不到药材和夕岄他们的。而他更是不可能,让芊泽以身犯险。 “芊泽,你不要再做这样牺牲的事情了。夕岄刘钦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是这样活着回来的,不会好受。” 明夏双手紧紧按着芊泽的肩膀,她单薄的身子骨,柔弱的让人心疼。可她却笑着说:“那就不让他们知道。” 以她换了夕岄与刘钦,还得到拯救西营的药材,何乐不为?她不过是一介小小女子,却救了这般多的人,她怎不开心? “明夏,让我和他们去吧。” “芊泽!” 明夏重重一晃手,狠狠把芊泽揽入怀内。他从来没想现在这么无措与急躁,他显得那么弱势与孤立。 芊泽一懵,小脸被他勒入胸膛,耳边蓦地听见他迫切的心跳。 “你知道你对于我,有多要的意义么?我怎能眼睁睁的看你去?我说过,我一日在你身边,就会好好的保护你。我祁明夏不说谎话,更不食言,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不会!”明夏深知,皇帝已是疯狂,把芊泽送去,只会万劫不复。他不能这么做,不能放她走。 “明夏……” 芊泽深深闭眼,她感觉到他灼热的温度和关切的情意。她靠在他身上良久,才以柔荑轻轻推开他,却说:“我不会选择牺牲自己的。” “我明白失去一个重要的人,是何等痛苦。明夏,你对我亦很重要,我不能让你受这样的苦。”芊泽眸底皎光浮动,宛如月光在湖面被打碎了一般。曾经明月走了,羽晴走了,他们走时芊泽生不如死。那个时候她就学会了,牺牲自己,是无法成全重要的人的。 只会给他们留下一辈子的伤疤。 “所以,我不会牺牲我自己。” 祁明夏微楞,定定的凝视她。她却一手覆上他的手,坚定的紧了紧。 “相信我。” 目光凛然,她朱唇微启。 翌日,微风和煦,乃是大漠难得的好天气。单喜一行人恭迎在芊泽帐外,一字排开。当芊泽盛装打扮,从帐内走出时,他们纷纷跪下,齐声道:“参见泽妃娘娘。” 芊泽长发绾做凤尾髻,两边的金步摇簪上垂下朱红流苏。一袭拽地长裙,华贵而不失典雅,而这一身妃子装,她终是穿上了身。 “娘娘,请。”单喜伸过一手,芊泽想也未想,柔荑搭了上去。 这日,明夏未有来送她,送她的却有西营里的千千万万将士。单喜小心翼翼的扶她入驾辇,众人只是鸦雀无声的看着,云翘更是躲在人后垂泪而泣。整个西营的气氛乌云密布,与这温和的天气成了鲜明对比。 “起驾!” 单喜拉长了一声,前面骑马的男子便一策马鞭,拉动驾辇。马车行了起来,帷幕微微晃动,里面女子的身影便若隐若现。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移向前去。然而车声辘辘,渐行渐远,明黄的驾辇也消失在了天的尽头。 愈城轩域楼。 华丽的裙裾拖拂过长长的阶梯,芊泽拾级而上,神情平静恬淡,不卑不亢。随着她愈走愈近,视线也被慢慢打开。顶端那抹张扬的明黄,随风鼓动,撩拨她眸底的情绪。她蹙了蹙黛眉,强压住心底的不安,故意忽略那颗对他无止悸动的心。 她告诉自己。 面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山谷里昙花一现的他。 这只是一个想以暴力圈禁她的男人,想毁灭一切的君王。 祁烨负手立在那里,俯睇逐渐临近的芊泽。他瞳仁烁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跃动,但嘴畔勾着的浅笑,却淡的仿佛会化进风里。 单喜与几个侍卫跟在芊泽身侧,走到祁烨跟前时,众人都停了下来。他上前躬身说:“皇上,泽妃娘娘回来了。” 他一手相引,芊泽便踏出了最后一个步子,站定在祁烨跟前。她睫翼低敛,盈盈下拜。 “皇上吉祥。” 她跪的优雅动人,仿若一只展翼的蝴蝶,蓦地就收拢了绚丽的翅膀。祁烨伫在原地,黑眸微眯,紧紧的锁着芊泽。但芊泽却不看他,目光只投在他镶金的栗色绒靴上。芊泽作揖请安后,便不再吱声,而祁烨也是缄默凝视,两人仿佛在对峙一般,统统定格住。 单喜站在一旁心中捣鼓,老脸上已有一丝慌乱。 为什么都不说话?皇帝也不叫她平身,而她亦是惜字如金。 “呵呵……” 终于,祁烨先打破了尴尬的寂静。他邪佞的弯起嘴角,低沉的笑。他笑得眉飞色舞,妖冶之极。 “爱妃像是极不愿意回来呢。” 他翘眉,声音分外轻佻。 芊泽波澜不兴,只道:“没有。” “那为何不看朕?” 祁烨仍是笑意,神色里却有一缕阴鸷。芊泽听罢一顿,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抬眸迎上男子深邃的目光。她眼神坚决,不偏不倚,不躲不闪,倒令祁烨微蹙剑眉。他顿了顿,旋即莞尔一笑。 “爱妃变了。” 芊泽却轻言反驳:“皇上多想了。” 祁烨没有继续接话,而是露出宠溺的笑容,弯下身卸去芊泽肩上繁琐的披风。他未有唤她平身,而是亲自抱她入怀,放她坐在他手臂。芊泽乖恬安静,小脑袋顺势靠在他结实的肩膀。 她意外的顺从令祁烨颇感意外,但他并未多想,而是说:“一路颠簸劳顿,累了吧?” “嗯。” 她微微颔首,柔顺的额发撩在他下颚,他感到心中一动,便把人抱的更紧了。 “单喜,传膳。” 祁烨旋身走入主殿,撂下一句话给单喜。单喜忙不迭领命,吆喝身旁的侍从各司其职。祁烨则把芊泽抱入寝屋,搁在柔软的长塌上。芊泽的身体被小心翼翼的放倒,她的目光黯淡,像一个没有点睛的布偶。 祁烨见她恹恹然的模样,以为她是累了,便说:“你先睡吧。” 芊泽不吱声,阖着眼帘,神情倦怠的点头。祁烨站直身,摇手邀人入内。几个青衫的丫鬟鱼贯而入,他只单单使了个颜色,那几个丫鬟便心领神会。一个上前为芊泽宽衣搭被,另外两个则守在门口。 “好生伺候着。” 祁烨临出门之际,还回眸一顾。此时长塌上的女子已酣睡至沉,他定定的看了良久才欲离去。 他刚一出门,一位银铠的将士却疾步赶来,跪在祁烨身下。 “皇上。” 祁烨柔情的神色一变,蓦地已是俊冷阴兀。 “说。” 地上的人说:“娘娘即已回来,是不是要放人放货?”他的话说的很轻,有着深深的疑虑和不确定。祁烨听罢,没有急着回答,倒是诡谲的提唇一笑。 将士狐疑,抬目偷瞥皇帝的神色。祁烨却薄唇轻启:“你知朕的心意的。” 皇帝眉梢一翘,神情高深莫测。 那将士愣了一拍,旋即叩首:“是,皇上!” 祁烨满意的点头,负手离去。 皇帝一走,那青衫的两名丫鬟则规规矩矩的把寝屋的门闭上。随着双木门的双合,屋外充沛的阳光便被隔离在外。当最后一缕光线从芊泽清丽的小脸上移走时,她紧阖的双木蓦地睁了开。 那神情有一丝的寂冷,但更多的却是痛心。 半晌后,她瞠着的眼又缓缓闭了紧。 至始至终,整个世界都是无声。(未完待续) 计谋 夜凉如水,天空深沉的宛如一头沉睡中的雄狮,静谧而危险。屋内柔和的烛光,浅浅的勾勒出两个相拥的身影。祁烨抱她入怀,抚摸她曲线柔美的下颔。芊泽未有看他,只是垂着眼帘,默不作声。祁烨低头,冰凉的唇啄上她的嘴角,一点一滴的轻挪。 随着他的吻逐渐加重,他变得燥热而具攻击力。而女子却仍是攥着绣拳,强作镇定。 她开始颤抖,他愈是用力的吮她的唇,她愈是抖的厉害。 祁烨知道,她在害怕。 他蓦地停下吻她的动作,抬眼瞅了她一眼。那目光相接的瞬间,芊泽黯淡的眸底闪过骇意,下一刻,便像一只受伤的兔子般别过视线。 祁烨蹙眉,松开她的娇弱的下巴,他没有放纵自己肆虐的吻,转而把脸埋进她馨软的香颈。 他闭上眼,轻嗅那淡泊的香味。恍惚间他像是忆起了曾经的她与他,他们并肩坐在屋顶,即便夜色极深,他也能感知她在自己身旁。她安定的待在自己一侧,是毋庸置疑的。而如今他紧紧拥着她,却觉得怀里抱着的,只是一抹残余的香气。 而真正的她,早已不翼而飞。 “芊泽。” 祁烨唤她。 女子却颦眉,把脸一侧。祁烨眸底一动,似有愠色,他定定的看着芊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洞悉透一般。芊泽心中捣鼓如雷,怕他会因怒而对她做什么,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发作,而是粗蛮的一搂女子,闭眼睡去。 怀里的人儿一愣,旋即如释重负的舒出口气。此后,两人再无语言,寝屋里的烛火也油尽灯枯,湮灭了去。 一个多时辰后。 女子纹丝不动的身子,蓦地轻轻一颤。她张开眼来,乌沉沉的眸子在夜色里,宛如一颗黑亮的宝石。芊泽抬起眼,直勾勾的盯着男子酣然入睡的模样。他呼吸淡泊而均匀,睡的极深。芊泽就这样注视了他良久,确定他不易醒来后,才缓缓的抽身。 祁烨结实的手臂,牢牢的圈着她,使得她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小心翼翼。芊泽艰难的缩起身子,从他双臂的缝隙间悄然抽离。她给了他一个枕头,充实他空荡荡的怀抱。而祁烨也并没有发觉,只是微微一蹙眉,又死死睡去。 芊泽趴在床榻之上,屏气瞠目。她害怕极了,小手冰凉彻骨,然,她却不能停下她的动作。 她得找到,一定得找到。 想时,芊泽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在一堆拖挂在椅子上的衣服里,翻动寻觅。她心急如焚,不免浮躁。刚一翻挪,便听见‘哐当’一声,有什么掉落在地。 芊泽霎时就定格住了。 男人的呼吸声,顿时收敛了许多。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但下一刻,床榻上窸窣作响一阵,接着便不再有动静。像是有人辗转侧身,换了个睡姿。芊泽转过僵硬的身体,在幽黑一片的夜里,猜忌祁烨的表情。心中捣鼓如雷:他醒了,还是没醒? 芊泽手中握着一件长衣,定格在原地。漫长的等待后,芊泽认为他没有被吵醒,于是蹲下身拾起那地上的玉牌。这玉牌毫不简单,能调动愈城的人马,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囤积的药材,偷运出来。 想时,芊泽把玉牌往地上的羊毛绒毯里一藏,搁在角落下。一切办妥后,她深深喘气,若无其事的爬上床来。她全身冰凉怕惊醒男子,于是兀自缩在墙角处,阖目浅眠。 然而不知不觉,她竟沉沉睡了去。 翌日清晨。 芊泽睁开惺忪的睡眼,模糊的视线里,是男子近在咫尺的俊庞。她一瞠目,发现自己又睡回了他的怀抱。她一时分不清是自己钻回来的,还是祁烨又把她搂回来。但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如何能让他不发觉少了玉牌。 就在芊泽思忖的时候,门外恰时想起了单喜的请示。 “皇上,莫先生求见。” 祁烨一蹙眉头,慢腾腾的睁开眼。阴兀的黑眸里,有着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但在发觉芊泽正在看着他是,却舒缓了下来。 “你醒了?”祁烨问了一声芊泽。芊泽轻轻颔首,而门外等候多时的单喜,又多加唤了一句。 “皇上。” 祁烨皱眉,霍地起身道:“朕醒了,你莫要吵!” 门外霎时就没了声响。 芊泽也跟着祁烨起来,她薄纱素裙,拖拽在地,行至祁烨身后轻喃微乞道:“皇上,臣妾给您更衣吧。” 她语色平缓,没有丝毫不妥。祁烨稍有讶异,却并不阻止她。眼见芊泽为自己一件一件的把衣服穿好,动作娴熟而自然,像在宫里做婢女时一样。祁烨盯着面前的女子,有一刻的恍惚。 “皇上,好了。” 芊泽不抬头,淡淡禀告。 此声一出,祁烨才恍过神来。温软的眸色,蓦地恢复往日的森冷,他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 “好好待着。” 撂下干净利落的一句命令,祁烨便开门迈步而去。 门郑重双闭,隔绝了两人的世界。芊泽木纳的神情在合门之时,刹时一醒。她蹲下身去摸找昨夜藏匿好的玉牌。当时月黑风高,她分不清自己藏在哪里,此时便只能一寸一寸的摸凸起之处。好在没过多久,她纤细的葱指便按住了一块异样的凸起。她展颜嫣然一笑,旋即掀开羊毛绒毯,取出那白莹剔透的玉牌。 正午艳阳高照,日长人倦。大风过后,天气格外的晴朗和煦,只是芊泽脸上却阴霾欲雨。单喜勾身站在她跟前,竟生生感到她迫人的压力。 “娘娘,皇上说,你不能出去。” 单喜据实禀告,好言相劝。芊泽却冷笑一声,望了望满桌的美味佳肴,说到:“我不是宠物,只需好吃好喝的养着。”她站起身,一摆袖子,把桌上的碗碟统统扫倒。‘啪呲’‘啪呲’数声后,地上已是狼藉一片。单喜大诧,抬起老目对上芊泽寒澈的眸子。 他觉得她变了。 她竟会以这样倨傲的眼神看他。从前,她只是一只温柔孱弱的绵羊! “娘娘……” 单喜由于吃惊而吞吐起来。芊泽却一字一顿的启齿:“告诉他,君无戏言。我既然来了,就要亲自看见他们安然无恙。” 她以绝食抗议,非要见到被囚禁的刘钦和夕岄。单喜几番说服只让她愈加暴躁,不得已,他只能选择回禀皇帝,再做打算。 半个时辰后,单喜疾步而返,带来简明扼要的四个字。 “皇上准了。” 芊泽勾起唇角,水光离合的清眸弯做新月摸样。她起身出门,单喜跟在她身后,为她指引前去偏阁的道路。一路上迤逦奴婢侍从跟了许多,迤逦而走,蔚为壮观。 而此时此刻的祁烨,却正接过莫殇递来的密函。他匆匆扫了一眼,便若有所思的眯眸。莫殇躬着身说到:“暗烩教的教徒已在愈城聚合,随时等待主上调遣。” “嗯。”祁烨轻应一声,便不再说话。莫殇却心有疑虑,忐忑不定。刚才单喜前来禀报芊泽的事情,皇帝分明是叫他敷衍了事。莫殇知道主上的性子,夕岄和刘钦二人,根本不会留下活口。而那囤积的药材,更是不可能提供给明夏的左翼军。 可是他这样欺瞒芊泽,岂不把她越推越远? 祁烨发觉了莫殇的不对劲,多问一句:“你怎么了?” 莫殇欲言又止,几番挣扎后终是启声:“主上,还请不要赶尽杀绝。” 祁烨微楞,斜睨了他一眼。 “芊姑娘她既已回来,主上就放了他们吧。”莫殇为芊泽求情,言辞真切。他一直都很可怜芊泽的命运,她总是被人推来挤去,在缝隙中生存。她不能左右任何人,却时常被人摆布。 “放了他们?”皇帝语色讥讽,“他们都是明夏的心腹,他的左右手,怎么能放?” “可是主上愿意一再伤害芊姑娘的心么?” 莫殇忙不迭反问,他甚至惊异,自己为何如此大胆,出言顶撞主上。 皇帝一顿,却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或许,我就是为了伤透她的心。” 他说时,虽轻描淡写,却仍然无法掩盖那神情里的苦涩。莫殇不明白的他的话,为什么就是为了伤透她的心? 祁烨轻叹一声,轻扬起手命他退下。莫殇识趣,不再多言,毕恭毕敬的出去了,空留下祁烨一人孤寂的伫立。他是该伤透她的心,好让她疲惫的只能待在自己身旁。他无法用一个美好的自己去爱她,便只能用最残忍的形式逼迫她。如果她也能恨,那么她就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了,是么? 两个满腹仇恨的人在一起,就不再矛盾了是么? 偏阁的构造极为简陋,只是轩域搂后的一拍矮屋。由于皇帝驾临,愈城的此地被划归出来,平民不得出入。芊泽一路上细心打量,巡逻的军士们分做三批,来回走动。她望了望地势,察觉左侧的一拍矮屋外停着数量拉车。她心忖,莫不是这里就是物资囤积之所? 芊泽斜睨身侧良久,引得一将士狐疑。他便是与单喜同去迎接芊泽的白面男子,此人眼角天生上扬,看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 “娘娘,那边就是药材囤放之地,等一切妥当后,那两位西营的勇士,就能带着它们回去了。” 芊泽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面色却波澜不兴,她随意一问:“你是谁?” “臣下正是管辖仓库的枫笙。” 枫笙拱手一拜,芊泽却挪去视线,仿若未见。 不出半晌,单喜便领着芊泽来到偏阁一处。这里自是刘钦与夕岄被软禁的地方,门开之时两人正草木皆兵的腾然站起,露出戒备的神色。但看定之后,两人却是大诧,惊呼:“芊泽?” “芊姑娘?” 芊泽没有及时应答,而是继续而行。身后的单喜寸步不离,紧随其后,刘钦与夕岄见此情形,顿时应验了心中的猜测。这皇帝果然拿他们来换芊泽!刘钦郁愤不已,夕岄更是分外痛心。两人想到芊泽再一次羊入虎口,都不约而同的咬紧下唇,缄默不语。 芊泽走上前,先是关切的望了望两人,见他们均是毫发无伤,心中才舒下一口气。 “刘钦,夕岄,你们没事就好。” 芊泽展颜,释然一笑。刘钦和夕岄却笑不出来,还反之稍有愠色。夕岄阴沉着一张脸,抿唇不言,倒是刘钦上前一大步,冲着芊泽说:“你怎么这么傻,当真来用自己来换我们?” “你以为你来了,这皇帝会因此放过我们么?”刘钦深知皇帝这般心机深沉的人,不可能会轻而易举的放他们走。芊泽不过是自投罗网,白搭上了自己。 芊泽颦眉不语,神色颇为难看。一旁的枫笙察言观色,恭眉顺目的上前说到:“二位大可放心,君无戏言,皇上已差人去西营通报了,明日就能送二位回营。”他抱拳一拜,姿态卑谦。但他那对狐狸般狭长的眸子,实在让人很难喜爱。 刘钦见外人发话,于是一哼气,也不说什么了。芊泽则走向夕岄,说到:“你们放心,皇上会履行诺言的。”她说时,走的离夕岄愈发靠近,夕岄望着她,先还并不觉蹊跷。但见她眉眼一挑,神色煞是古怪,便微微一怔。 她要做什么? 夕岄想时,芊泽的身子已然一倾。她哎哟一声,扭着了脚,整个人踉跄的扑向前去。单喜在后呼救不急,任由她跌上夕岄的怀里。而夕岄也是大诧,吃惊的望着地上的芊泽,忙不迭去扶。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夕岄以为她真的摔倒,哪知背身的芊泽却在抬目的一瞬,从袖口递出了一个小锦囊,塞进夕岄手上。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引起单喜的注意。倒是那名白面男子,在芊泽递出锦囊的刹那,也弯身弓腰的去搀芊泽。 二人围蹲,一人跌倒,很难说明他到底有没有看见。 “快扶娘娘起身,快!”单喜急的吼,身后侍从们一拥而上,但芊泽已被枫笙与夕岄一同扶起。 “我没事的。”芊泽敛目,佯装腿脚不便的走动。单喜于是道:“娘娘扭伤了脚,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二位公子的事,老奴会尽心办妥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 芊泽并不反驳,乖恬的应下,仍由上前而来的两名丫鬟,搀扶着出了屋门。 偏阁的寝屋里经过一番喧哗后,又回复平静。刘钦对芊泽此次的来意,不甚了解,便想冲夕岄问一问。但夕岄却怔然半晌,许久才恍过神来。 “夕岄,你想什么呢?” 刘钦煞是不耐烦,夕岄却看着自己的手,五指伸开,露出掌间的东西。(未完待续) 爱我一 芊泽回到主阁时,已近黄昏。一轮血色的夕阳在天际抹开,幻化做烈火簇簇,狰狞的爬满人整个视线。她心里暗暗思酌,夜幕降临之时,也该是他们行动的时候了吧。不知给夕岄的东西,能不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心中微有忐忑,想时已踏入殿内。 她一进门,便瞧见了那抹离在阴暗处的身影。他像是久候多时,一见芊泽进来,便莞尔浅笑:“你回来了。” 祁烨微微张开双臂,等候佳人扑怀。芊泽却款款而行,定在他身前。 “臣妾回来了。” 芊泽忽略他张开的臂膀,转而裣衽施礼。她的生疏淡漠让祁烨浑身冰凉,禁不住的怒火蹿升。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是一副慵懒散漫的摸样,笑颜俊邪。 “爱妃好冷淡,朕很是伤心。”他没有收起双臂,而是主动上前把芊泽抱入怀内。芊泽面无表情,也不反抗。两人相依相偎一会儿,祁烨便问:“今日见着了人,爱妃可放心了?” 他说时,正情意绵绵的轻嗅女子的发香。那试探的话萦绕在耳边,丝丝温柔,说不出的蛊惑而诡谲。但芊泽习惯了祁烨这危险的迷药,只说:“臣妾只是去瞧一瞧他们,毕竟在漠西相处时,他们待我极好,临走前看一眼也是应当的。” “那是。” 祁烨捧起她的脸,黑眸流转,扫过她镇定的眉眼。忽地祁烨又是一笑:“爱妃这一回来,是不是待在朕的身边,永远都不走了?” “是。” 芊泽想也不想,立马作答。然而,这应答的速度却让祁烨顿时阴下了脸,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声音沉下一个调:“芊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 芊泽眸底微微一跳,却瞬间调整过来。 “臣妾没有,臣妾会待在皇上身边,一生一世。”她脸不红,心不跳,虽字字机械,却不像假话。祁烨听后,忽然紧紧攫住她的唇,他吻的急促而突然,让芊泽大吃一惊。 祁烨扣紧她的腰,竭尽全力的的完成了这个缠绵悱恻的激吻。结束之后,芊泽已是气喘吁吁,他却露出妖冶邪佞的笑意:“这是朕听过最动听的话,自是要好好奖赏爱妃。” 他说罢,漫不经心的拍了拍手。 主殿内刚掌上了灯火,天一暗,视线之内昏黄一片。此时祁烨击掌,有人声从帷幕后窸窣移动。芊泽的目光自然被吸引了过去,眼见几个内监费力的抬着一瓦缸,缓缓入内。 “朕请了一个人来,朕想让你见见她。” 祁烨见芊泽一脸怔然,于是从旁解释。芊泽没有去看他,只是任由目光一瞬不瞬的锁在那逐渐清晰的瓦缸上。那颗虽凌乱不堪的头颅,斜斜耷拉,面目全非的她,已是奄奄一息。但是,芊泽还是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无论她怎般狼狈,怎般改变,芊泽都认得。 因为她的脸,无数次的出现在梦里。 梦见那个穿白色素裙的女子,正站在她面前。而自己手里,赫然握着一把白亮锋利的匕首,她举向她,只消一刻就能取下她的命。 可这梦从来没有做下去过。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时,惊悸猝醒。 而上官柳莹的奸诈诡异的笑脸,则烙印在这梦的尾声,令她胸口巨闷无比。 “朕给了她一些小小的教训。所以现在看起来与死人无有二样。可是芊泽,她还没有死,朕续了她最后一口气,她死不了。” “现在,就等着你了。” 祁烨缓缓的带芊泽走向上官柳莹。他牵着她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让她触及到上官柳莹的发梢。 如遭雷击,芊泽一碰,则倏地抽出手来,放回胸前。 她的眼瞪的极大,死死的盯着上官柳莹血肉模糊的五官。她看着这般惨烈的她,眸底燃出一浪比一浪高涨的愤恨。洛羽晴的死在她心里已是最深,最痛的伤疤。她不能去碰它,可上官柳莹却能让她忆起。 让她忆起洛羽晴是怎样死的,是怎样被她害死的! “芊泽。” 祁烨俯身侧目,注视着芊泽表情的变化。昏淡晦暗的灯火下,女子苍白如纸的面容,忽隐忽现。她的目光集结在上官柳莹身上,她看她空洞黝黑的眼,看她血渍干涸的脸,看她乌紫破损的唇,看她奄奄一息的鼻。 蓦地,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浮现在芊泽眼底。她的恨意不知不觉的爆发出来,倾泻满脸。 祁烨分外满意她的反应。他知道,这个世上能激起她恨意的,只有上官柳莹。他留了她这么久,就是等待今天。 “芊泽,你还记得么,是她离间你和羽晴,害她客死他乡。是她害死我们的孩子,让它夭折腹中。这一切都是她,芊泽你可还记得?”祁烨旁敲侧击,低沉沙哑的嗓音不断的在她耳边徘徊。芊泽仿似中了蛊咒,一双清澄的眸子,逐渐染红。 祁烨眯起潭眸,从袖下取出一柄尖利的佩刀。他缓缓抽去刀鞘,把明晃晃的刀身亮在芊泽眼前。芊泽已是猩红的眸子,被刀的锐光点燃。她出神的望着那刀,听祁烨满富磁性的声线,犹如鬼魅一般循序诱导。 “芊泽,拿着。” 他举起芊泽柔若无骨的手,把刀匕放入其手心。芊泽握不紧,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刀。 “我知道你恨极了她,日日夜夜都想为羽晴报仇,为腹中的孩子报仇。你现在有机会了,你当即就能杀了她!”祁烨阴鸷的潭目,像一口巨大的黑洞,什么光彩都无法照亮。 “杀了她,一切都会好,你的仇亦报了,你再也不会感到心痛了。” 芊泽双唇微张,些小蠕动。这些话她都听了进去,心底被尘封的伤痂,在这一刻自行劈裂开来。 她持刀,走向瓦缸。 身后的祁烨已是笑意诡谲。 芊泽走到上官柳莹跟前,她把刀匕高举过头,却生生停在半空。她犹豫的颤抖,眼睛瞪到极大。祁烨负手而立,站在她身侧一瞬不瞬的瞧着她。他鼓励道:“芊泽,杀了她。杀了她一切就都好了,杀了她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 穷途末路的爱,只能靠恨来延续。 这样的爱,不知是毒辣,还是温柔。 “杀了她,杀了她芊泽!” 祁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迫。 芊泽狠狠咬着下唇,似要凝出血来。她一紧手臂,霎时决然下挥,伴随着她凄厉的嘶喊。但闻‘哐当’一声,那刀匕直直下刺,截去了上官柳莹的一丝尾发,刀身却铿锵的敲在瓦缸沿。 被割裂的发梢,漂浮散落,宛如化作灰烬的一缕烟。 那刀没有刺向上官柳莹,而是在千钧一发之刻,撇弯了方向。 祁烨屏气,阴兀森冷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他薄唇微微一动,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芊泽……” 此时的女子已是气喘吁吁。她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轻微脱臼。巴掌更是被割破了,有血丝蜿蜒下淌。蓦地,她直起弯躬的背,缓缓转过身。 “祁烨……” 芊泽密汗淋漓的小脸苍白的像个纸人,可她的双眸是有光彩的,仿似是一盏曦光微明的灯,照亮未央的夜。 “我是……不会杀她的。” 祁烨黑眸一瞠。 “我答应过羽晴,不会报仇。”她颓然的握着刀匕,步履蹒跚的走来。祁烨钉在原地,黑眸微瞠。 “她说,不要我恨。” 芊泽,不要恨…… 脑海里,羽晴羸弱苍白的侧颊还记忆犹新。她嘴巧轻抿,那弯如远山的黛眉轻轻一颦,温情脉脉。 “她叫我不要怀恨,她让我好好生存。我答应过她,我要好好活一辈子,不要记得那些恨。”她蓄满泪水的双眸,终于一愣一愣的眨了起来。滚烫泪珠儿纷纷滑落,灼的她双颊生疼。 “如果我下手,杀了她。那么我这辈子,就都要活在仇恨当中。自我杀她起,我便永远回不了头。” 仇恨不是报了,就能化解的。因为那些记忆已烙印在心,随你的血肉漫延一生。报仇不过是一种安慰的形势,它带给人快感,之后却是无尽的寂寞和黑暗。 用残忍的血腥,是无法洗去仇恨的。 那只能让你本是光鲜的双手,再也洗不脱斑斑血迹。 祁烨俊庞乌云密布,他冷声唤她:“芊泽……” 芊泽却笑:“你说过,那个你再也回不来了。可是祁烨,我也想说,曾经的我亦是再也回不来。”她争锋相对,无神的瞳仁瞬间一亮,璀璨的宛如星月集聚。 “我不能在懦弱的站在人后,看鲜血淋漓,看尸骨成山,我得站出来。” 她站在他面前,瘦弱而矮小,却意外的不卑不亢,像一朵凌雪绽芳,迎风而开的梅花。 祁烨缄默,女子凛然的表情被他揉进眸底,刺的他双眼生疼。然,他却一挑俊眉,讥讽道:“你站出来?你能做什么?” 芊泽听罢,却对这样的讥讽不屑一顾。她一字一顿道:“我是弱小,是单薄,可是我会坚持。你祁烨下了一次毒,我就能解一次。你害一次,我救一次,直到我无能为力,直到我筋疲力尽,但是……” 她咬了咬牙,殷红的唇微微一顿。 “我决不放弃!” 低吼出声,仿似宣战。祁烨听罢已是盛怒之极,咬牙切齿。他的目光幽深如渊,却藏匿着太多复杂的感情。他与芊泽持久对峙,雕塑一般争锋相对。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宛如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蓦地,祁烨才眉眼一动,竟邪佞的勾起唇。 他抬步,缓缓走向芊泽。 他走到她跟前,咫尺之距。芊泽瞠目,怔然的扬起视线,对上祁烨一双高深莫测的眼。 狭长的凤眸里,漾过诡异的神采。 他说:“你不会的。” “你不会反抗我的,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无法抗拒我。”像鬼魅碎碎低吟,耳畔充斥着祁烨充满蛊惑的音色。芊泽身体微颤,却把手上的匕首攥的更紧,欲要退后一步。祁烨却踩准点,霎时抓住她的皓腕,把俊庞凑的更近。 “因为……” 他的眼自始至终都深深攫住芊泽的视线。他鼻息微沉,拂气在她脸颊,而他薄细的唇,也几欲挨上她苍白的嘴瓣。 “因为,你爱我……” 因为,你爱我…… 芊泽的眼,死死的瞪着,屈辱的泪水倏地涌上。她屏住呼吸,身体的力量像被瞬间抽空。 “哈哈!” 祁烨把芊泽的表情变化,一一揽入眼帘。他霍然大笑,反之向后退了一步,他嘲弄般的望着芊泽。 “你爱我……哈哈!你爱我,爱我!” 撕裂后的爱,已支离破碎。要道出这个爱,却要斗的头破血流,体无完肤。 “哈哈!哈哈!爱我……爱我……” 祁烨念咒似的重复这句话,而眼前人儿的表情,愈是悲愤交加。 “不要这样看着我,芊泽。”祁烨笑意不止:“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我的身边,好好做我让你做的一切,嗯?” “为什么不乖乖听我的话,不杀了她?” 他说时,掌风顿起,一甩袖襟便有厉风蹿出,挨着芊泽的脸颊直直刺向瓦缸的方向。上官柳莹本已奄奄一息,当厉风一过时,她耷拉的头颅蓦地一歪,便分做两瓣。就连她身后噤若寒蝉的两个内监奴仆,也因掌风连累,一并被截的支离破碎。 芊泽回头一顾,顿时瞳孔一缩。 “你以为你能逃脱我的手掌是么,以为你能离开我?” 祁烨逼近芊泽,俊庞森冷之极。 “那不可能……” 他笑的阴冷,芊泽的心顿时被铺天盖地的不安覆盖。 果不其然,他一挥手臂,主殿的门‘嘭’的打开,两路鳞铠侍卫携刘钦与夕岄鱼贯而入。殿外的天空已是黑幽一片,宛如野兽的血盆大口。而刘钦与夕岄正在它口畔,随时被吞噬进去。 “进去,进去!”虎背熊腰的数名将士们,粗莽的把他们推搡入内。两人已被打的遍体鳞伤,无力的瘫倒在芊泽脚下。 祁烨无心去理会他俩的生死,倒是在意芊泽此时此刻的表情。他笑曰:“这时节天寒露重,夜里不好好睡觉,可是要着凉的。”他含沙射影,狡黠的目光幽森之极。芊泽抬起煞白的脸,望着他,竟说不出半个字。 “把我的玉牌偷了去,交给他们,这就是你说的,会待在朕身边一生一世么?”祁烨揪住她的袖子,逼芊泽与他对视。 “你说朕怎会不痛心,朕的芊泽也学会说谎话了。”他邪肆的俊容,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妖冶。 “芊泽,不要妄想,你救不了谁,无论是刘钦还是夕岄,抑或是祁明夏和他二十万病恹恹的西营左翼军。你只能待在朕的羽翼下,听朕的话,服从朕。”他诡谲的笑,大手拂上她馨软的唇。 “你错了……” 忽地,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地上传起。祁烨闻声望去,但见刘钦强忍着疼,扯出一抹嗤然的笑意。 祁烨眯眼,森冷的看着他。 “呵呵……你只抓了我们,只抓了我们……”刘钦笑意更浓,却转而对一直怔忡的芊泽说:“芊泽,你没有失败……这皇帝只抓了我们……将军他安然无恙……” 芊泽眸底凛光一闪,像是又活了过来。祁烨听罢神情错愕,当即扭头看向芊泽,此时的芊泽已没有刚才的木然。她眉眼舒展,双颊绽出一朵明媚的笑靥。 “太好了……” 她释然说到。 芊泽话刚一出口,殿外顿时红光连天,潮水般的呐喊声骤然涌起,充斥满耳。侍卫们纷纷侧目,惊悸的向外望去。只见有人嘶喊:“有敌军潜入营地,有敌军潜入营地!” 祁烨微蕴笑意的脸,顿时一沉,目光犀利的盯着芊泽。芊泽则云淡风清的笑,极黑的瞳眸在火光下发出璨然的光。那神色看不清楚,令祁烨骇然。 “护驾,赶紧护驾!” 单喜从主殿外跑入,带着一队戎装以待的侍卫。侍卫们把皇帝与芊泽几人簇拥起来,一个个神色仓惶凝重。祁烨见单喜来了,眯着眼森冷道:“怎么回事?” 单喜则跪倒在祁烨跟前,略微慌张的说到:“皇上,有……有敌军突然出现在营地外!”(未完待续) 爱我二 “什么叫突然出现?”祁烨微有呲牙,森然反问。单喜忙俯下身道:“是枫笙,是枫笙那个狗奴才不知从哪得了皇上您的玉牌,装了满车的货物从中道破营而出,直奔城门。王将军他发现及时,当即就追了上去,却不知怎地,有一路骑兵突然出现在营地外沿,竟把王将军杀退了回来。” “枫笙?” 祁烨微微蹙眉,心忖此人亦是他暗烩教徒,怎会叛变?他越想越不对,潭目一张一缩,恰时对上芊泽漆黑的眸子。两人相视有一秒,祁烨脑海霎时闪过电光火石。他上前一步,命令道:“搜他们的身!” 几个侍卫一顿,旋即蹲下身,把刘钦与夕岄搜了个遍。他两人身负重伤,神智本不清楚,这一粗鲁翻弄下,倒醒过来几分。刘钦身上什么也寻不到,侍卫们却在夕岄的胸间,扯出一张揉捏成团的纸,而根本没有什么玉牌! 拿玉牌的人,不是他们! 祁烨抢了那纸过来,忙不迭展开。 纸上字迹隽永秀美,一见便是女子柔婉风范。 它写到:将军已入,将领物南走。你两人惑兵东蹿,途中即有人接应,但千万要小心…… 原是祁明夏再一次利用易容之术,在西营之时便悄无声息的取代了枫笙。他随单喜入愈城,一路却调兵遣将。他与端睿王以书信密函往来,倒也没有出过纰漏。而今日,他与芊泽一同入偏阁。她佯装摔倒的时候,其实递出了两个东西。一个是给夕岄的密笺,一个则是给祁明夏的玉牌。 芊泽从来都没有侥幸能躲过祁烨的眼,所以将计就计,没有把玉牌直接给刘钦与夕岄,而是以他们做掩护,让枫笙打扮的祁明夏能一路坦荡。 祁烨目光从那纸上收起,眸底已燃起一簇熊熊烈焰。他忿忿然的咬唇,把那纸抛了开,狠狠的瞪着芊泽:“你……” 芊泽面无表情,只说:“我说过,我会竭尽全力,决不放弃。” “很好。” 森冷若阎罗,黑眸淬闪寒光。祁烨一捏芊泽的下巴,便道:“朕倒要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他粗蛮的掐住芊泽白皙的颈脖,强迫她调转视线。他让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两人,说到:“看见了么,他们还在朕的手上,他们没有逃掉。” 祁烨瞥了他们一眼,转而阴兀的望回芊泽。 “对了,还有你。芊泽,你也还在我手上,你说祁明夏会不会就这么走了?” 芊泽眉眼一动,淡淡道:“我没有想过他回来救我。他已出了轩域搂,只会带着货物完好无缺的回到西营,他不会回来。” “真的么?” 祁烨的眼充满了轻慢与得意,他瞧出了破绽。 “那么芊泽,敢不敢和朕打个赌,赌他会不会弃你而去?”祁烨抿唇浅笑,邪肆的俊庞蒙上一层得势之色。 此时芊泽心底已有一丝慌乱,她竟无法反驳。脑海里匆匆闪过诸多画面,她忆起行前她对明夏的叮嘱:两人相视而坐,竟有几分诀别的意味。芊泽说:“明夏答应我,取得药材后,立刻回营。刘钦与夕岄将会逃到愈城东门,你途中一定要派人接应,否则他们就会被皇帝抓住!” 明夏迟迟不答话,大手紧攥。他低沉道:“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法子,你不要管我。” 芊泽摇了摇首,淡淡说到。明夏听罢却不肯:“你说过你不会牺牲自己的,你怎能一人留下?” 芊泽有一刻的语塞,但旋即她却说:“我一人留下却不会死,再说明夏,我和你说过不会牺牲自己,就必定不会。你怎不信我了?” 她说时伸手搭上明夏黝黑的手,把温暖坚定的信心传递给他。明夏抬起微垂的目,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在她再三的保证与劝说下,他重重点头应道:“我信你。” 信你…… “他舍弃不了你,芊泽,他见你在水生火热当中,就乱了方寸。”祁烨像是看穿了芊泽的心思,见缝插针的说到。那一字一句都敲打着芊泽的耳膜,让她的信心分崩离析。芊泽郁愤交加,心忖若是祁明夏当真为了她半途杀回愈城,不但功亏一篑,更是要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有将士疾步而来,半膝而跪:“皇上!” 他拱手禀奏,祁烨像是预感到什么,笑意更甚。那气喘吁吁的将士跪下后,立即说来:“乱军原是祁明夏带领的左翼骑军。他已杀入营地,正向这边来!” “哈哈!”祁烨霍地大笑,酣畅淋漓。 “他当真杀了过来,芊泽,你说是不是朕赢了这赌局?”他挑起俊眉,声线魅惑而摄人。 地上的刘钦仿似听闻了将士的话,气若游丝的说到:“若……若是将军为了我们……折回来,我们自当自刎了解,绝不连累将军……”他说罢一张嘴竟想咬舌自尽。芊泽惊呼,身子一动,然而在她还未反应之时,祁烨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刘钦的穴道。 刘钦双目一瞠,定在地上。祁烨转而瞟了一眼夕岄,但见夕岄虽是无力,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没有多想,依在他身上点了穴道。 “想死,没这么容易。” 他说罢,转手又钳制住欲动的芊泽。他眸子一眯,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他说到:“想不想看一场更有趣的戏?芊泽?” 他未等芊泽开口,便对那前来禀奏的将士吩咐:“传朕令下去,调军御敌,绞杀乱军!” “是!” 他把兵符抛给那将士,说到:“把他给王易,跟他说,若是把祁明夏一干人剿杀干净,这右翼军符就是他的了!”他漫不经心的说到,那将士本就是王易手下的一卒,听罢眸光一闪,忙不迭结果那符牌,退身下去。 那人走后,祁烨则调转视线,露出慵懒散满的笑意。 “爱妃,你可准备好了?” 芊泽瞪大清眸,微微战兢。祁烨却疾速出招,温柔的点在她的锁骨下沿,她蓦地便动弹不得。祁烨眯眼,打横抱起她,软软的在她耳边吹气:“别怕,朕会让你看一出,精彩绝伦的戏。” 女子瞳仁一缩。 祁烨抱着芊泽,带着一队人马从轩域搂而下,并入王易带领的右翼军人潮。这队右翼军乃是驻守愈城的精英,身手都不弱。祁明夏的骑兵虽也势均力敌,但终究因为毒性刚好,身体孱弱,无法抗御良久。而王易得了兵符后,调遣出了愈城的整队兵马,铺天盖地的人潮涌向明夏,他已力不从心。 “将军,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回不去了!” 明夏身边的一名将领,逆着震耳欲聋的嘶杀声,呼啸喊出。祁明夏却面色凝重,目光紧紧的锁着那营地里最高的建筑……轩域搂。他知道芊泽就在那,刘钦和夕岄亦是在那。虽然他答应过芊泽不要折回,一路破城回营,可是…… 可他就是办不到。 他不是不信芊泽,只是无法弃她孤军奋战。他已退让她虽单喜入龙潭虎穴,怎能在这关键时刻,独自而返? “将军!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我们已抵挡不住了!”那将领再三请命,明夏沉痛的表情却愈发显著。他咬着下唇,俊眉的容颜被烽火的熏黑,他双手紧攥这马绳,却不扯不拉。 此时,他们的一直骑兵对已无法与王易的右翼军对峙,几番短兵相接的战斗后,他们已退出愈城外。而此时真是他们折返的大好时机,若再等下去,王易军两边包抄而来,就是想逃也逃不走了。 “将军!” 那将领又喊了一声,明夏终是深深一闭眼,命令道:“撤……” 那将领欣喜之极,大声把话传下去:“撤!撤!” 骑兵队伍有了指令,便不再恋战,纷纷调转马头,返身欲驰骋而去。他们杀了愈城城门的守卫,举着火把倾斜而出,速度快的惊人。王易的军队在后紧随,丝毫不敢懈怠。他见他们有撤返之意,追的愈加凶猛。皇帝手上的兵符,正被王易紧紧攥在手上。 出了城不出数十壑里,王易便异军突起的乘胜追上。他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白翎箭,锋镝直冲祁明夏的后背。这王易箭法出奇的好,这一瞄准下来,只消弯弓一松射,便能穿透明夏的后甲,取下他命。 可千钧一发之时,他竟偏了偏方向,才放出手中的箭。 “咻……” 疾风如浪,划破幽深的夜色。那箭刺入明夏后臂,让他霎时停住了步子。他回身看着远处的王易,竟眯了眯眼。祁明夏一中箭,身旁的人便纷纷亮出武器,护佑其旁。那王易并不惧怕,停驻在原地,身后的右翼军也紧随其后。 两军对峙,似是要苦战一番了。 祁明夏身旁的人一个个都是死士,并不怕以一敌百。他们刚想出手冲锋,却被明夏一拦。 王易见明夏拦住兵士,也没有挥下进攻的手势。 两军二字排开,针锋相对。静谧一刻后,祁明夏竟独自骑马,踱步出队。他不顾身旁将领的呼止,兀自走出了许多步。王易的右翼军只要一拥而上,便能轻而易举的杀了他。 但王易却没有即使出招,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说到:“将军好胆识,竟然不跑?” 祁明夏望着王易出神,说到:“王将军哪里不是英雄,宁可剑走偏锋,也不暗箭伤人。”他说罢,目光挪向自己手上的右臂。王易一顿,像被睬中了心思,竟没有说话。祁明夏却乘着这个时候,在原地徘徊踱步,把目光投向每一个右翼军士的脸上。 他们曾经是一个军队。 右翼与左翼,从不分家。他们曾是祁胤的翅膀,能御军挡敌,更能飞天翱翔。而现在的他们不但分做两路,更还刀剑相向。 “王易将军,我祁明夏看的出,你是一个忠君之人。可是,我亦看的出,你也是一个爱国之人。” 祁明夏蓦然停下步伐,目光犀利如鹰。 王易蹙起浓眉说到:“将军何意?” “忠君与爱国,自古不分。只是如今的局势,忠君与爱国,难道真还是一路?将军是明眼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祁胤的三百年的江山,是祖辈以血肉之躯堆砌而来的。将军真的愿意,见它在旦夕之间,被敌国践踏?” 明夏一针见血,直戳王易心中隐疾。他不自觉的把手中的右翼军符攥的更紧。 “而你身后的将士们,和我身后的将士们,本是一家。他们曾一同举着祁胤殷红的战旗,驰骋沙场,所向披靡。而如今,他们却水火不容,甚至兵戎以对!”他把目光举起,望向王易身后的千千万万的兵士。 “你们看看我身后人的面孔,那里面可还有你并肩作战的友人?你们磨得光亮的武器,难道真的要刺向他们的胸膛?” 祁明夏仰面高呼,巨风掀起他凌乱的长发,他笔挺的身姿却岿然不动。 他语毕,周围竟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他们面容微伏,那神色黯淡之极。 王易首先打破沉寂,他横起手中的长矛,说到:“明夏将军,我王易敬重你的为人。只是军律不能乱,我们一日是祁胤右翼军,一日忠于当今皇上。所以,王易只能对将军道一声,对不起了!” 他说罢,圆目一瞠,举矛刺来。祁明夏并不闪躲,只是已长剑一抵。两人以力相持,明夏虽身上有伤,却已然游刃有余。王易咬牙使力,却伤不到他分毫。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城楼上突然射出一只鸣镝,响彻天空。乌压压一片的兵士,顿时扭过头去,目光集结在城门之上。此刻的城门上,已燃有一排的火把,连绵不绝照得夜如白昼。而这光亮,更让所有人都看清楚,那城门上的历历事物。 皇帝金缎锦袍,随风翻飞。站在正中央的最高点,而他的两旁,一边是刘钦与夕岄,另一边则是芊泽。 亲兵将士们举着火把站在他身后,一个个气势汹汹。 祁烨扬笑,遥遥的把目光投向明夏。祁明夏瞠目咬牙,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皇上!” 王易转过马身,拱手一拜,明夏等人则按兵不动,远远对持。虽然他们离的并不远,但城楼甚高,无法听见楼上人说的任何话,唯有动作能让他们意会。祁烨自是知晓,他举手一挥,有个亲兵便上前揪起刘钦,把他悬空在城外。 刘钦被吊在城墙外,竟吼也不吼,硬气的很。 祁明夏见此,不由自主的上前数步,举头望着城楼。 刘钦与明夏四目相接,他咧开鲜血满布的嘴,大声道:“将军,刘钦不怕死,今日这皇帝要把我扔下去,我亦眨也不眨眼。将军放心,你去吧!”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明夏却听的真切。他黑瞳泛红,直勾勾的瞪着祁烨。 祁烨却眯起狭长的凤眸,笑意盎然:“祁明夏,你当真要见的心腹,惨死城下?” 他喊的并不大声,但以内功相传,听的十分清晰。祁明夏咬牙切齿却未出半声,他勒紧马绳,全身的神经都绷直起来。 “放了他们!” 祁明夏终是开口,祁烨却嗤的一笑:“要朕放了他们也行,祁明夏,朕要你只身到城下!” 刘钦听到此处,已是痛怒交加,他歇斯底里的吼:“将军,你不要听这皇帝说的胡话。他卑鄙无耻,是不会放过奴才的。将军,奴才不值得你这么做!” “将军,你快走!” 最后一声呼啸横贯夜空,已倾尽了刘钦最后的力气。 祁烨瞄了一眼几欲晕厥的刘钦,他笑意更深的向明夏说:“看来将军手下的奴仆煞是忠心,朕着实佩服。”他漫不经心的抬起手,拂了拂飞扬的鬓发,而与此同时也在暗暗积聚内力。 “那么朕,只有成全了他的忠心!” 笑意顿拢,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的气势。祁烨右手一挥,掌风欲要掠出,劈断那唯一一根刘钦赖以平衡的长绳。刘钦一闭眼,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地上却传来祁明夏浑厚的嗓音:“慢着!” 明夏高举手臂,及时呼止。祁烨像是早有预料,掌风倏地又收了回去。他嘴畔勾起得逞的笑容,遥遥望着明夏策马踱步,缓缓靠近城下。而他身后的骑兵队里已哗然一片,将士们纷纷劝阻:“将军,莫要去,将军,将军!” 而明夏缄默,只是继续前行。 “将军!” 刘钦哭了出来,绝望而无助。而此时的明夏已走入敌军之围,他黑甲钝亮,逆风发出低沉的闷响。火光阴了他半边俊庞,却掩不去他黑亮的眸光。 他走着,像一颗逆水而流的青石。他凛然的气息感染了每一个人,众人的目光纷纷集结在他身上,纵然是王易的右翼军,亦是鸦雀无声的注视。军士们一直以为自己的命不过贱如草芥,但此时此刻,他们却震撼了。原来爱军之将,正是如此。 “哈哈!” 祁烨见明夏站定,便俯视大笑。 “祁明夏,你真是太天真了。” 他收回去的手掌再次扬起,聚拢掌风。如众人所料,他是无心放过刘钦的,但他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侧身对着被点了穴道的芊泽说:“你要不要闭上眼睛?” 此刻的芊泽已是双目猩红,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深恶痛绝的神色。祁烨一蹙眉,微愠说到:“你心疼他?” 他指着刘钦,目光阴鸷之极。 芊泽却说:“你这样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使这卑鄙无耻的伎俩,令人不齿。祁烨听罢却一顿,霍地大笑淋漓:“英雄好汉?朕可从来没想做过。”他凑近脸,轻舔芊泽干涸的唇瓣,他又说:“爱妃好想很不满意,那朕给你选择一下,你是要他先死,还是他先死?” 他目光轻瞥,望向一旁面如土灰的夕岄。他愤恨的眼,直直的瞪着祁烨,像是要把他挖出一个窟窿来一般。祁烨自是不在意,他等待芊泽的答案,芊泽沉默了须臾,说到:“我好累,你先解开我的穴道,我再选。” 祁烨闻声,轻轻一点,解了她的穴。 城楼风大,像怒吼的浪涛,要把一切都掀翻打碎。芊泽娉婷而立,迎风而站,那素衣裙角翻飞,飘飘若仙。她的面前是皆逾四十壑里的城墙,她却不骇不惧,仿似如履平地。 她见祁烨看着他,则把目光放在刘钦身上一会儿,又转而瞥向夕岄。她像是真的在选择,到底谁先死,谁后死。众人不由得讶异。 “怎样,爱妃可选好了?” 祁烨凛眉,好整以暇的轻笑。芊泽随声望向他,轻言:“选好了。” 她蓦地嫣然一笑,露出皓齿如玉,宛如初春的樱花,悄然绽放。这笑太过出尘,太过异常,令祁烨倏地一怔。他的脑间电光火石一撞,闪过一个念头。他双目一瞠,反应了过来。只是当他刚欲伸出手时,女子的身体已倾斜下去。 瑟瑟的厉风鼓吹女子的衣袂,她身姿翩然而下,宛如一只振翅而去的蝴蝶。 “芊泽!”(未完待续) 爱我三 芊泽闭眼,没有一丝惧怕。 身体被烈风鼓动,轻的仿若一片羽毛。城墙上的火光从她双颊移走,喧嚣在她耳畔被风卷了去,她的表情安详而恬淡。 她直线下落。 地上的明夏大惊失色,从马上跃起,腾空迈步冲向芊泽落下的方向。可距离仍是太远,他无法触及,只能眼睁睁的见芊泽陨落。而就在此时,城楼上又有一道刺眼的明黄飞身而下,宛如一根离弦的利箭,直刺那抹岑夜里的白色身影。 半空中,女子纤细的腰身被狠狠一搂。 急促,用力,舍命的一搂。 她缓缓睁开眼,祁烨阴鸷绝恨的目光赫然眼前,他瞪着她,又爱又恨。 芊泽却目光温淡,眸底清澄一片。 几个旋身后,两人郑重落地。 “皇上!” 王易惊骇一吼,退了回来。皇帝却没有应他,而是低着头,用一只手紧紧禁锢着女子的腰身。他用力甚重,像是随时随地能把她捏碎了一般,芊泽感觉到椎骨处传来阵阵刺痛,但她却不吭声。 “芊泽!” 祁明夏奔了一步,却猝然停止。原是低着头的祁烨在他喊声之时,挥袖甩出一道厉风,在明夏脚下的地上割出一道半月圆弧。 出招之后,祁烨才徐徐抬头,像是沉眠了千年的修罗,在这一刻苏醒。他没有去看明夏,而是直勾勾的凝视芊泽。那黑目如千尺寒潭,深不见底。 杀气,在节节疯长。 “放了她!” 明夏知道祁烨怒了,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微微躬身,摆出了搏战之势。 “为什么……为什么……”祁烨危险的逼近芊泽。“为什么要和我作对?芊泽,为什么?” 芊泽不为所动,眸底冽然生寒。 “你这是逼我,你在逼我……”他大手勒的愈发用力,芊泽几欲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她疼的咬唇,却仍眨也不眨的回视祁烨。而与此同时,祁明夏已按耐不住,他唯恐祁烨对芊泽不利,便拖着负伤的身子举剑刺了过来。 长剑乌青,在火光下犹如烈龙腾飞。他速度惊人,霎时便移至了祁烨身旁。祁烨一手抱着芊泽,本是泰然不动,却在剑端逼近之时,蓦地一闪。 明夏扑了个空,黑眸一怔。而下一刻,更有一股剧痛从背身袭来。原是祁烨已移至他身后,当空狠狠劈下一掌。但闻‘啪呲’一声,明夏受伤的右臂整个脱臼,几欲残废。他四肢无力,痛的大汗淋漓,欲要无力的跪倒。 但他却以剑支撑,硬是没有跪下去。 “噗……” 许久,他忽的又涌出一口鲜血。 祁烨见此,阴森的俊庞又狰狞几分。他冲着芊泽说:“怎么样,芊泽?你觉得你能救谁?你越是对他们好,越是在乎他们,朕就要让他们死的更惨!”他说罢,一扬手吼道:“把那两人带下城楼来!” “是!” 侍卫们领命上前,不出一会儿,被五花大绑的刘钦与夕岄便被拎了过来。 “把他们统统绑起来。” 又是一声吩咐,十数名侍卫一拥而上,霎时便把明夏和刘钦等人捆绑一起,推搡到祁烨跟前。 祁烨松开抱着芊泽的手,上前从一侍卫的腰间,拔出佩剑。他晃着明亮的剑身,游走在夕岄与刘钦已经明夏之间。他说:“等朕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杀了,芊泽,你就会知道,和朕作对的结局。” 他侧过脸,邪佞的挑眉。 “没有人,能忤逆朕……” “你是我的,所有你惦念的人,朕都要一一杀光!” 祁烨已近癫狂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他一耸剑身,抵住明夏的下颚,他只消稍稍一偏剑锋,便能轻而易举的夺他性命。西营的骑兵队中已传来骚动声,他们见自己的将军命在旦夕,一个个扑战过来。然而王易的军队过于庞大,早已把一切控制妥当。那骑兵队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抗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将军,任人宰割。 祁烨一眯眼,剑身微微一转。他刚欲下手,却不料身后一直一语不发的芊泽,竟忽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她笑的太过突兀,所有人均是错愕不堪。祁烨身子一顿,侧转过视线:“你笑什么?” “我自是笑你……” 芊泽立刻回答,祁烨移了一步又问:“你笑我什么?” “我笑你,不敢……”她翘眉,嘴角却含着一抹讥诮的浅笑,那神色仿佛已看透了一切。 “我笑你不敢杀他们!” 她一举皓腕,指着祁烨身后的三人。她声势震人,却令祁烨大惑不解。他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一双幽深的潭目直勾勾的盯着她。蓦地,他也笑了起来。他慢条斯理的放下剑,向芊泽逼近。 “我怎么就不敢杀他们了?”他想他们死很久了,虽然不是最痛快的了解方式,但至少仍能解恨。 “别过来!” 芊泽后退了数步,怒吼出声。而紧接着她右手一举,竟从那素白的袖间带出了一柄白亮的刀匕。她毫不犹豫的把刀锋直指自己,让那冰凉的剑端抵在自己颈下。 此举一处,周围皆惊。祁烨更是大骇,眸底闪过一丝错乱。 “如果你敢杀了他们,我就死在你面前!” 芊泽以死相逼,祁烨顿了半晌,却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嗤笑道:“你以为这便能威胁朕?” 他摆出往日意兴阑珊的模样,仿似面前女子的生死,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是芊泽却不甘示弱,她把刀锋又逼近一分,让尖端陷入自己皙白柔嫩的皮肤里。 “放了他们!” 芊泽又要求到,她瞪大双眼,微微咬牙切齿。 祁烨的眼睛紧盯着她颤抖的厉害的手,他眯起眼想出其不意的夺下那刀。但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并不短,如果她当真自缢,他并没有把握能阻止的了。 芊泽像是看穿了他的企图,她又退了一步,说到:“不要妄想了,我的手绝不比你的招式慢。” 祁烨眉宇间乌云密布,他摄人的眸子,危险的眯起。他说:“芊泽你别天真了,你的生死朕根本不在乎,你死了亦救不了他们,你不过枉死。”他决然的说到,竟把双手背到身后。 “是么?” 芊泽淡淡的勾起唇角,又把那刀锋刺的更近。而这一刺竟当真刺出了鲜血,那殷红的血液如同溪水一般蜿蜒而下,洋洋洒洒的坠了满肩,染得她素白的衣领血渍斑斑。 “你……” 祁烨已是怒极,俊庞上已有杀气。他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以为朕会为了你放过他们。朕从不允许人忤逆自己,更不会允许有人威胁朕!” “为什么?”芊泽挑眉,赤红的双目已有泪水翻涌。 “你问我为什么?” 她并不眨眼,瞳仁微颤的盯着祁烨。蓦地,她格格笑了起来,一声比一声笑的用力。仿佛有什么从她胸间迸裂开,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 她笑了许久,笑的人肝肠寸断。尔后她忽然收拢笑声,顿了一拍。 她喊道:“因为你爱我!” 你爱我! 这绝望的咆哮,响彻夜空。这一刻,天地都被这清洌的声音所震动。 有没有一种爱,是争锋相对的嘲弄,是走投无路时的呐喊? 有没有一种爱,是生在心坎里的尖刀,只能刺得自己体无完肤? 为什么明明是最感人的字眼,却要以这样的方式,倾泻而出? 这绝望的爱,该怎么办? 芊泽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那小手上青筋凸出,根根分明。她不可遏止的战抖,划的颈脖伤痕累累,那鲜血汩汩而出,像极了一口愈渐澎湃的泉眼。 祁烨黑眸圆瞠,神情绝痛。他从来没像现在一般痛过,仿似全身都在一瞬间被碾成了齑粉,碎的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拼凑回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许久,许久,许久…… 烈烈寒风在这一刻呼啸而起,像要把一切都吹散殆尽。终于祁烨眸光一黯,神色苍寂而空茫,他嘴角微沉,有一抹轻嗤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撇开了目光,颓然的丢下手中的长剑,用最低沉的声音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他蹙着眉笑,无力的笑。 那声音极尽凄冷,荒凉的像是什么也无法把它温暖。 天地间顿时静谧的,就只剩下他悲戚的笑声。 蓦地他收拢笑意,垂首道:“你走吧……” 走吧…… 那三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般,弱又强。 滚滚风沙如刀,张牙舞爪的耸弄他的长发。他说完后,抬眼看了一眼芊泽,那眸底灰蒙一片。只是一瞬的目光纠结,他便决然的侧转过脸。在芊泽眼里,那侧去的俊庞突然变得异常苍白,极其模糊,令人看不真实。 祁烨说罢,决然回身,向城门处走去。而周围的人却还沉溺在先前的震撼中,怔忡半晌。 王易见势勒了勒马绳,挥手领军回城。岑寂的夜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杂沓步声,不出半会儿,城外的左翼军已全数退进,只有明夏的那只骑兵。他们蜂拥而至的围了上来。 “将军!” 人群悲恸高呼。 那明夏身旁的将士双眼赤红,忙不迭下马。他挥刀割破明夏与夕岄等人的绳索,搀扶他们起身。而明夏一起身,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竟拖着几欲残废的右臂,兀自走向芊泽。 她还站在原地,只是失了表情。 那毫无光彩的眸子里,还蓄满了泪水。那泪像是自行拥有生命一般,不止的下落。 明夏神情复杂的注视她,眸底哀恸四溢。他伸手拂了拂她的泪珠,轻喃:“芊泽……” 而她依是颓然的站着,仿若雕塑。 此时,乳白的晨光已在天际蠢蠢欲出,它想把这漆黑的夜照亮,然而这黑暗却扎根在人心,挥之不去。(未完待续) 出路 祁明夏带着囤积了粮食与药材的马车,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营地。而除此之外,芊泽也回来了。营寨里顿时欢欣鼓舞,一个个都像重获新生一般,激动不已。特别是云翘,夕岄的安全归来令她放下了一颗众人忐忑不安的心。她抱着他失声痛哭,像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 时过数日,营地里已恢复昔日的生机勃勃,一切井然有序。 好在只是脱臼并没有损伤筋骨,明夏的伤亦养好了七八分,但他心中却怀揣着巨大的不安。自从芊泽回到了西营,她便不再有真实的笑容。虽然她依然像个没事人一般,和云翘走进入出,打点营地的种种事宜。然而那夜愈城城下,每一个人都听见了她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知道,她爱他入骨入髓,是无法从生命里移出的。 所以,她如今的恬淡平和,不过是故作坚强。 祁明夏伫在原地,看芊泽不知疲惫的为伤病端茶递水。她挽着袖子,拭了拭额间密布的香汗,然后蹲在地上稍稍歇息。本就瘦弱的她蜷缩起来,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惹人怜惜。而她时不时露出的怅然神色,更是令明夏心如刀绞。 “芊泽。” 祁明夏从臆想中折回时,他已不自觉的走到芊泽跟前。他轻唤了一声,女子便抬起眼帘,微微一笑。 “将军,你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细细打量了一番明夏,又说:“将军定是没有好好休息,神色憔悴了许多。”她露出关切的神色,明夏只微微一蹙眉。他心忖,难道她不知道她看上去更为苍白憔悴,单薄的像会随风而去一般。 “你也要好生歇着,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明夏接过她手中的盛着药汁的瓦罐,与她并肩而走。芊泽对明夏的建议不置可否,转而说:“成熵要打过来了么?” “嗯,已在丘都的另一道安营扎寨,不出数日,我们就要迎战了。”明夏据实说来,芊泽听罢忧心忡忡,她说:“将士们的毒虽然解了,但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而且成熵此次大肆进犯,一定势在必得。我们准备不足,不知能不能胜。” 明夏见芊泽颦眉,却笃然一笑,说到:“当然能胜,祁明夏的军队,从未输过。” 此话不假,昔日里,仅是祁明夏三个字,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 芊泽听罢秀眉展开,莞尔道:“嗯。” 她应得底气十足,但笑过之后,她眸底潜藏的哀恸又浮出了水面,虽然只有一瞬,明夏却依旧捕捉到了。他沉默了片刻,说到:“芊泽,其实你不必如此。” 芊泽一顿,佯装未有听懂一般扬起小脸。 “不必怎样,我不累,这些活儿其实我都能干。”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避过了话的锋芒。只是祁明夏仍旧执意,他低声说:“芊泽,你这样太辛苦了。祁胤的存亡并不是你的责任,你只是一个女人,若是爱他,你并没有错。” 芊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沉默了须臾,却说:“可是他是一个魔鬼。” “他是一个魔鬼,但他却有悲惨的过去。芊泽,他这么恨,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祁明夏在知晓一切真相之后,虽无法认同祁烨的所作所为,却对他再也恨不起来了。祁烨是个暴戾残忍的君王,却依旧是一个可怜人。而自己亦是可怜人,不仅无知的活了这么多年,还亲手杀了明月,那个未曾相认的孪生弟弟。 明夏是恨的。 因为这恨,他才了解了祁烨。世上本就没有完完全全的黑与白,事实的真相总是介于黑白之间,朦胧成纠葛人心的灰。 “芊泽,不要恨他。” 明夏淡淡的语色里,却带着沉重的分量。芊泽听罢,微微一叹,嘴畔勾起一抹淡定如风的笑意。她不再看向明夏,而是远眺那大漠无垠的苍穹。那天太高,仰起脸便顿觉自己的渺小。而芊泽却已然这样固执的站在,紧紧守护自己的一方恋土。 “明夏,我从来都不恨他……” 她眯眼,瞳仁通透似玉,像镜子一样清澄。 “我无法去恨他,恨他,不是我学的会的。” 她试过去恨他,可是她办不到,她试过去逃避,但亦不过自欺欺人。 爱种在她的心底,扎进去了就怎么也拔不出来。物换星移,物是人非,她却还惦念他那张迎风而展的笑容,和他轻轻唤她的声音。 芊泽言罢,明瞳微睐,有一缕浅伤在她的眸底搁浅。 而明夏却心中一紧,他不理解道:“既然不恨他,为何又一定要与他做敌人?即便无法接受残暴的他,但亦不至于要势不两立。芊泽,难道你是因为我们么?”芊泽的改变太过明显了,从前弱小的她,变得勇敢而坚强。她为了抵制祁烨疯狂的行为,甚至学会撒谎,学会威胁,学会了以前的她都不可能会的一切。但是这样的坚强,更令人心疼,更令人不安。 明夏想时,眉宇间不知不觉已沁出点点哀伤。 芊泽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鬓发,她侧过脸来说:“有因为你们,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 明夏,祁澈,刘钦,云翘在这些日子过后,都已是芊泽心中珍视的人。保护他们,也是芊泽想竭力做到的。但是,她改变这么多,更多的却是因为…… “我想帮他。” 芊泽清眸里跃过一丝神采,那璨然一瞬的光芒,仿佛正是她心底的明灯。她紧紧抱着这微弱的明灯,照耀她的前路。所以她才不退缩,不害怕。 “帮他?” 祁明夏黑眸一瞠。 “嗯。” 芊泽轻轻颔首,又说:“我知道明夏你想要和我说什么。其实我都知道,祁烨的一切我也都知道。” “你都知道?” 明夏惊骇出声。 “嗯,你,明月还有祁烨的一切,我都知道。端睿王爷早在我出行愈城前,就已告诉了我。”芊泽平淡似水的说来,没有半丝波澜。而明夏却吃惊不小,他万万没有想过,父王会把这些秘密都告诉芊泽。 仿似瞧出了明夏的疑惑,芊泽莞尔一笑:“其实端睿王爷和明夏一样,都是十分温柔的人。他也瞧出了我的变化,想告诉我,不要恨他。可是那个时候,我就和王爷说过一样的话,我说我并不恨他。” 芊泽轻眯起眼,那瞳仁里深藏的光芒在这一刻,愈演愈烈。 记忆里,那个魁梧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坐在芊泽面前。他们之间隔着一盏昏暗的烛火,在风中一跃一跃,似要灭去。长久的缄默后,端睿王亲提起壶来,亲自为芊泽斟了一杯茶。茶香四溢,芊泽握着暖融融的茶杯,只道:“谢谢王爷。” 端睿王惊异于女子的波澜不惊,仿似自己刚才所说到事实,她早有预料一般。他不禁问:“我以为你会很激动。” 他以为她会哭。 可她没有,她的眸底有这哀恸,却没有过多的震撼。 “这确实很令人震惊。” 芊泽抬起眼,点了点头。端睿王却又说:“你是聪明的女孩,应该知道我把这话告诉你,是个什么原因。”他目光露出一丝恳求,又说:“那孩子太苦了,我无法阻止他,请你把真相告诉他,告诉他,他的母亲一直都爱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到祁烨的母亲,那个他深爱的女人,他眸底的背上又溢出几分。芊泽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拜托你了。” 高贵如他,端睿王却在这一刻,对着芊泽郑重低头恳求。 “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我不能答应你。” 芊泽突兀的打断他,端睿王一惊,错愕的抬起眼来。芊泽面容恬淡,他无法揣测她的心思,于是道:“你莫不是……在恨他?” 芊泽莞尔一笑,摇头。 “我不恨他。” 端睿王无言以对,芊泽又说:“相反的,我爱他,像当初一样的爱他。” “那你?” “可是我不能告诉他,她的母亲还爱着他。”芊泽没有等端睿王说完,便又否定到。他望着端睿王极为不解的神情,又嫣然一笑。 “王爷,我相信你是爱烨的,但是,你不懂他。你不懂是什么支撑他一直到现在,是什么让他痛不欲生,是什么让他无法回头。如果你在他濒临癫狂的时候,告诉他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做的一切都是枉然,你想过他会怎样么?” 端睿王一怔,面色一青。 “他是那么那么的悲哀,因为杀了那么多他爱的人,他亲近的人,他已恨透了自己。你难道还要让他,更恨他自己么?” 芊泽深深望着对面的男子,她的声音像凿子一般,句句刺进他的心。 “王爷,你想挽回祁胤的江山。可你有想过……”芊泽薄唇轻咬,有股哽咽在她喉管里化开。 “他该怎么办么?” 祁明夏完全怔住了,他立在原地,听芊泽说着:“所以,我不能答应王爷。” “因为,我得救他。” 救他? 祁明夏黑眸微瞠,紧紧凝视面前的女子。 “以前我爱他,却不知怎么才算爱他。我把他分做两个,但其实那是不对的。我只贪图他的美好,却不曾救赎他的黑暗。我根本不懂怎么去爱。”芊泽又侧过脸去,目光温澈的望向远方。 “他是那么的孤独,彷徨,无助。他比任何人,都来的恨他自己。他一路走来,踏过成千上万的尸骨,即便有一天世人都原谅了他,可他却不能原谅自己。这样的他,该怎么办?” 芊泽蹙起眉,像是感知到了祁烨相同的心痛一般,不自觉的把手搁在胸前。 无数个夜里,她辗转难免,她一遍遍的问自己…… 该怎么办? “他只有一路走,一路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他不晓得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是无从选择,无法阻止已是绝望的自己。”芊泽眉眼一红,已有泪在眼眶里些小翻涌。 “所以,如果他无法阻止自己,那么……” 她抿唇一笑,悲凉却凄美。 “就让我来吧……” 去做自己无法做的,去说自己无法说的,只为了竭尽全力的去阻止他。原来,当一切都已穷途末路时,敌对竟也是一种爱的表现。 祁明夏生生在原地恍然半晌。过遭的一切,芊泽的一切都在这瞬回放,脑海里她柔婉馨美的嗓音也随之萦绕不去。他恍悟过来,原来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 “芊泽……” 明夏百感交集,听了芊泽的这席话后,不知怎么的他竟感到如释重负。 芊泽转过明眸,望着明夏。 “会有出路的……” 他笑了起来,黑眸澄静,明媚似夏。 “你的爱,会给他了一条出路……”(未完待续) 战争 天烨十一年,成熵进犯。 虽是早有预料,但战事的惨烈依旧让人目不忍视。从边国四面八方聚拢的三十万成熵大军,在一夜之间血洗丘都,驻扎的一队散弱伤兵全军覆没。由此,丘都沦陷,昔日的整个边国已被成熵收入囊中,而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便是直破祁胤。 翌日,经历一夜血战的成熵,耐不住蠢蠢欲动的野心,已领兵出丘都。 成熵人自信满满,势在必得,三十万大军竟倾巢而出,直逼愈城。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像蚂蝗一般急速袭来,天空顿时黯淡,乌云压顶。 而大军的前路,祁明夏的大军也已整装待发。由于昔日毒气侵犯,他的二十万大军只有十万人能调动出战。以一敌三,几乎是葬送般的战役。但是那浩瀚一片的人群中,竟没有一个人面露惧色。他们手执长矛,巍峨如山的挺立。 七位将领,个个面色决然。 而当中一位黒甲男子,气势尤为逼人。那鳞甲被雕磨的极亮,在大漠血色的太阳下,泛着刺眼的金光。殷红的祁胤大旗他握在他的右手,随着他的大氅一同翻飞。厉风似狂,呼啸而过,那是声音掠过耳边,更似一种凄厉的悲鸣。 大军中鸦雀无声,静的令人心怵。 蓦地,那脚下的大地似在隐隐跃动,而紧随其后的是铮铮骇然的一片马蹄声。天际的尽头,有一道血色的长线浮现,它速度极快,似汹涌澎湃的浪潮,瞬间便要吞没一起。而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一片决绝深沉的黑。 成熵军穿的是红色铠甲,那红鲜艳异常,就如同人血一般。而那人马袭来时,竟也让人不经意的嗅见血腥之味。黑甲之军中,每一个人都知道血战即将开始,他们一但踏入,就没有想过要退缩。 因为,他们是以死守卫祁胤的战士! 祁明夏神情凝重,眸如刀刃般犀利。他忽的把手中的大旗一伸,高高举过人头。那大旗招展在天空下,艳的像一颗灼烈的太阳。 “战!” 明夏一吼,身后的大军亦是举矛,振臂高呼。他们吼过后,明夏便一横旗,把它交给身旁的将士。紧接着他一勒马绳,一马当先的冲锋起来。他身后人潮前涌,紧随其后。 “冲啊!” 将领们拔出佩刀,刺向天空,声势浩然下,这十万大军已是气势恢宏。 由此,俯瞰大漠,一片黑潮与一片红潮正汹涌相接起来。两方越是走的近,愈是相接的疾速。终于,两军兵戎相接,那潮水般的斗战声骤然响起,瞬间便横贯天地。风声尖锐,伴随屏气的碰撞声,皮绽肉开的刺穿声,愤怒沙哑的大吼声,以及鲜血撒地的飞溅声。 祁明夏一队只有数千人,但却是左翼军的先驱,战斗力极强。他领兵游刃有余的刺穿敌人的阵势,起到保护后军的作用。 由于那片红潮过大,黑潮便在不知不觉中被驱赶聚集。不时,成熵军队渐渐把祁胤军围成了一个圈,牢牢的锁在一狭隘的地域内。那成熵人以为得逞,攻势愈发猛烈,而祁明夏却不紧不慢,一丝也不慌乱。 “防!” 他蓦地大声一喊,在圆圈最外一层的黑甲士兵得到指示,竟放下自己的武器,开始脱盔甲。后面的将士们为他们防御,他们则以最短的时间,把自己的胸甲重新拆装。不出一会儿,那胸甲俨然已成了一把坚实的盾。 将士们纷纷举盾,把圆圈的外围防的密不透风。而与此同时,他们手执长矛,拼死刺向所有扑过来的人潮。如若他们倒下了,他们身后的将士便会及时赶上,重新拿起那染血的盾牌。 那成熵人见此,心中愤恼不已。本以为可以一举剿杀所有的明夏军,却不料这样的防势下,死伤严重的却变成了自己。一时想不到法子的成熵军,只得以更为狂肆的攻势,试图瓦解明夏的战术。 然而,一心想要冲破盾墙的他们,却忽略了自己的身后。 危险正在匍匐前进。 身后传来一连串簌簌的声音,有敏锐的成熵士兵回目一顾,天空里顿时多出了许多飞箭,正直直刺向他们。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阵箭雨之后,猝不及防的成熵人定眼回望。不远处有一拨人马正伏在地上,以箭偷袭。这人马人数不多,仅有一万人余人,而且尽是伤兵妇孺。他们悄无声息的移至成熵军后,浩浩荡荡的排作一线,举弩射击。 “让你们这些红毛的怪物,尝尝本小姐的厉害!” “再射!” 云翘首当其冲,高呼了一声。于是,有一阵箭雨滔天而下,那成熵军中人死伤无数。 “好啊!”云翘喜形于色。 此时的芊泽在她身边,亦是竭尽全力的向敌军射箭。不同于云翘的是,芊泽望向敌军的眼神,是那样忧心忡忡。芊泽心中并不轻松,也不为此一时的得势而高兴,毕竟成熵军人数太多。且不说明夏那边,盾墙的防御术能抵得了几时,就这边而言,他们的箭阵能拖延敌军多久,也是一个未知数。 他们不过是因为猝不及防,才损伤惨重。如若反应了过来,这一万余人也只会是他们刀尖上的肉。 “芊泽,箭,箭!” 云翘箭壶里的箭已射了个精光,于是便问一旁的芊泽讨要。她刚说完,他们身前的一方地上,竟突兀的插了一只长矛。 仅有十步之遥,这矛便能刺死云翘。 芊泽大骇,举目望去,竟发现成熵军的红潮当中出现了一小队精锐骑兵。这队骑兵衣着不凡,其中的一些人并没有一致的穿着火色铠甲,而是仅穿单薄的长衫,拿着古怪的武器。 “不好……” 云翘面色一白,露出惧色。芊泽却不明所以,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看上去不像是军队,却有更甚的武力。里面的人竟能只手把一根巨重的长矛,生生掷到她们跟前。 “这是成熵的将军旅。他们是武功高强的战士,聚集在一起,他们人人都有将军封号,所以故称为将军旅。”云翘当然听过这只队伍的传言,人人都说他们所向披靡,能以百人之势,抵挡万军。但先前她只以为是以讹传讹,而如今亲眼所见,她却不得不信了。 他们竟不怕箭弩的攻击。 不知是使了什么妖法,那箭射的临近了,便会无力的垂下。都说成熵人会使巫术,原来当真如此。 在那将军旅庇护的下,成熵大军也是毫发无伤。他们调转攻势,竟尾随那将军旅急速像芊泽这边驰来。只要他们一到,这边的一万余人将会被瞬间吞噬。 “他们越来越近了,怎么办?”芊泽发现他们不怕箭射,忧心似焚。云翘也急,却大义凛然的说:“死就死,我们上了战场还会怕死不成?” 她站起来,高呼:“放下弩,拿起你们的武器!准备战!” “战!” 她身后的人亦是不惧怕。 人声骤然鼎沸,撼的大地阵阵轻摇,而芊泽面前那支庞大的成熵军,已迎面袭来。那随之而来的血腥气直冲人嗓眼,呛得人眼鼻涩疼。芊泽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皮革刀鞘,一双柔荑微颤的按在其上。 这匕首亦是明夏所送,临战时他和她说:“好好保护自己。” 他两次都送了刀,一大一小,却都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芊泽,你怕么?”身后的夕岄跳上马,在临冲锋之前问了一声芊泽。芊泽一愣,抬起眼来竟看着夕岄。她望了望自己手上的匕首,迟疑了一刻。说不怕那是假的,但她并不惧怕死亡,而是怕那血雨腥风,怕身旁的人一个个战死,离去。 然而,她却一紧手,把刀匕搁在自己胸前。 “不怕。” 她坚强的摇了摇脑袋。 “好!” 夕岄释然一笑,把她拉上马背。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夕岄笃定说到,回眸一顾,正瞧见云翘走来,她说到:“不要看不起我们女人,我们不会比男人懦弱,是祁胤人,都不会怕死!” 夕岄在一旁听罢,大获鼓舞,朗朗轻笑:“对,祁胤人不怕死!” “冲啊!” 人潮前涌,倾泻而上,迎接那些面目狰狞的成熵人。而半边成熵军一走,那盾墙便是无用,祁明夏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一场热血的战争,到了最后不过是拼死的厮杀。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就一定会战到最后一刻。 盾牌被收起,十万祁胤左翼大军也追击上去,红潮与黑潮融一起,互相吞噬。 战局已被全面打开。 祁澈带着芊泽,在马背上游刃有余的刺杀敌军。鲜血飞溅,怒吼连天,人倒了一个又一个,将士们却踩在他们的血肉上,继续嘶吼战斗。不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刀斧从侧旁投来。夕岄黑眸一瞠,抱着芊泽飞身下马,尔后他又拔起那地上的刀斧,直直向那投斧的成熵人掷去。那人呜呼一声,应声倒地。 “芊泽你自己要小心!” 人太多了,夕岄已无暇顾及芊泽周全。他话刚说完,手臂又一扬,挡住了一凌空劈下的长剑。那使剑之人乃是将军旅中的一员猛将,夕岄和他过起招来,竟在不知不觉中把芊泽弄丢了。 而芊泽只是听见了夕岄的一声嘱咐后,便在纵横交错的人影里,丢了他的身影。她仓惶的杵在原地,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把锋刃的匕首。 “喝啊!” 红毛的成熵人在一劈战斧,有名黑甲战士的头颅被生生切断。鲜血迸发出来,直射芊泽娇弱的面颊。 血腥迎面扑来,芊泽一瞠清眸,而那成熵人又已融入另一番争斗中。 而芊泽眸光里,还染着那祁胤将士的鲜血。她杵在原地,抖的愈发厉害,她试图紧紧的攥住手上仅有的刀匕,却感觉四肢冰凉彻骨。 随着战斗的进行,黑甲战士越来越少,他们终是敌不过成熵人多势众。 芊泽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其中不乏有她熟悉之人。曾经她为他们换药治病,为他们打理衣食,而他们见着她是,憨厚的脸庞上则会报以最灿烂的微笑。但如今,那些熟悉的面孔都被殷红所淹没,在厮杀搏斗中支离破碎。 她踉跄的走了几步,竟一个趔趄倒了下来。她双手撑在地上,匕首已落的离她有一尺之远。她望着那哐当执地的匕首,突然觉得极度的无助。她什么都不会,她不过一介孱弱女子,待在这战场上什么也做不了。 潸然泪下,她绣拳攥紧,扣入那泥土之中。 蓦地,她朦胧的眼皮下忽然出现一双血红的长靴。厚重的呼吸声从上方传来,她倏地抬头,正迎上一成熵人猩红的眼。他长的极其高大,正龇牙咧嘴的冲着芊泽笑,而他笑时,手上的长矛正缓缓抬起。 芊泽瞳孔一缩,她知道自己将要被他杀死了,而她却吓的一动不敢动。 “呵哈哈……”那人杀红了眼,看见一娇弱女子亦不放过。他长矛一挥,正欲刺向芊泽,却在下一刻双目一瞠,僵在原地。 芊泽眸光一睁,眼见那人赫然倒下,在地上敲出一阵闷响。而他身后,正是一名身材健硕的祁胤的将领。他逆光而立,一手持刀,一手则紧握着祁胤的军旗。芊泽认得他的头盔的形状,那人是左翼军七将之一。她蹒跚的爬起来,小脸露出一丝喜色。 而当她站起之时,她才霍地发现,那将士的脸已成扭曲之状。他全身上下布满了伤口,有两柄长剑正插在他身上,鲜血正顺着剑身蜿蜒而下。他行过之处,尽是斑驳的血渍,看着胆战心惊。 那将领救过芊泽后,又反身挥舞手中的长刀,仍一个劲拼命的厮杀。他已处在一种癫狂的状态,他或许并不清楚自己救过芊泽,他的眼里只有成熵人血红的鳞甲。而他凭借自己的意念,拖着早应死去的身体,竭力搏杀。 芊泽看出来了,这一刻她胸膛里有一种被狠狠灼烧的感觉。 眼前的将士逐渐被几个成熵人围住,血水侵袭了他的眼,他看不见只得胡乱挥舞。他的勇猛所向披靡,令那几个成熵人竟生生被他骇的手脚僵硬。 “喝!” 他把巨大的军旗一扫,瞬间扫到三个敌人,内力震的他们口吐鲜血而死。而此时他的身后却已战了一名伺机而动的成熵人,但闻‘噗’的一声,一柄刀斧又深深潜入那将领的后背。 “不!” 芊泽仓惶呐喊,奔了上去。那将领身体僵住,意志已是极限。他霍地跪下,手却还在地上摸摸索索的拿起自己的武器,出乎意料的,他把那长刀从自己的胸膛穿刺过去,连带那名袭击的成熵士兵一同刺死。 尔后,他嘴角泛起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战到了最后,而他左手上的祁胤大旗,却从他手中滑落下去。 芊泽跑到他身边时,他已气绝。他身旁是横尸无数的红甲兵,昭示着他最后的决然。芊泽泪如雨下的蹲在他面前,她双目赤红,深深看了许久。脑海里响起夕岄的一声高呼:祁胤人,不怕死! 这一刻,芊泽突然觉得耳边静的异常。人们搏杀的动作在她眼里被放的极慢,一幕幕的灼伤她的眼。所有的黑甲战士,都没有去看同伴的生死,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同伴和他们一样无畏,并不怕死! 目光右移,芊泽看着地上那已满布灰尘的祁胤大旗。殷红似火,当中燃烧着一个凛然的大字……夏! 她站起身来,微有蹒跚的走到那旗帜的面前。她试着把那大旗扛起,但那旗太大,她一娇弱女子力不从心。可她没有放弃,强硬的把粗壮的杆子抱了起来。 “呀啊……” 她吼了一声,那倒下的旗帜终于有立了起来。烈风似狂,鼓吹起那大旗,它飘扬起来。 芊泽的眼眸里蓄满泪水,她扬起头来看着这旗。此时,它正直指骄阳,那抹金色在大旗的尖端迸发开来,落得她眸间金辉点点。 蓦地她一凛眉,脚迈了开来。 祁明夏与刘钦的骑兵队,正在战场的中间厮杀。明夏刚斩下一敌人的头颅,便闻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哥哥,哥哥!” 他一回身,发现是夕岄与云翘。丢了芊泽的夕岄,焦灼不堪,却在寻找中意外撞见了云翘。两人一同前行,又杀到了此地。云翘气喘吁吁的跑到明夏跟前,她红着眼道:“哥哥,芊泽不见了!” 祁明夏黑眸一瞠,嘴唇微蠕。 刘钦大骇,大声道:“怎丢的?” 一旁的夕岄悔恨交加,他没有好好守护芊泽。 “都是我……” 他咬牙切齿,目光哀恸之极。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半晌,谁都清楚一个柔弱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被丢在战场,是个什么结果。如果能活着,当真是个奇迹。此时,刘钦打破沉寂的说到:“不要灰心,我们便战边寻,芊姑娘吉人天相一定会没有事的!” “嗯!” 云翘拭了拭泪,坚定的应道。祁明夏却没有说话,右臂一横已欲冲入敌群中。比作先前,他又勇猛了几分,刘钦与夕岄等人也随之加入战斗。他们心底不约而同的祈祷:芊泽不要有事…… “太多敌人了!” 刘钦与明夏背靠背,这支骑兵队的人已所剩不多。祁明夏黑眸微睐,竟不说话。他举目望去,红潮已渐渐吞没了自己的黑浪。祁胤军虽勇猛无比,却已然敌不过成熵洪水般的攻击。他眼见自己的战士们,一个个倒下。而剩下的将士们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拼死搏战。 他们还能撑多久,他真的不知道。 祁明夏知道自己要败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仍由他使多少锦囊妙计,也无法扭转乾坤。陪同他一起成长的祁胤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想到此处,他已是悲痛万分。 而蓦地,身后的云翘惊声说到:“你们看,那是什么?” 她伸臂指向远方,一抹灼亮的红色在人群中一句凸起。它迎风而展,划破天空的而来,太阳的金光一路照耀在它的顶端,所到之处,像挥下大篷大篷的金粉,璨然夺目。 祁明夏俊眸微瞠,领马上前数步,他身后的刘钦与夕岄也随之望了去,想要知道这面祁胤的大旗是谁在举。 旗帜依在移动,凛然的决绝。终于,那抹俏丽的身影正从人群中耸出,她孱弱的双臂紧紧的抱着旗杆,竭尽全力的奔跑。她狼狈的小脸上血痕满布,她在喊,她的嗓音已破哑不堪,但她的确在喊。 那是气势汹涌的呐喊! “呀!” 这抹独到的女声,引得拼杀中的将士们有一刻的恍惚。他们纷纷侧目而去,瞥见她的身影踩过过满地疮痍,这一刻,她变得光芒四射,异常强大。而她举着的旗帜虽是破损不堪,尘灰蒙蒙,却因为她而变得张扬夺目! 她过经之处,每个祁胤的将士,都在向这边瞧了一眼。 只要一眼。 让他们看见祁胤的大旗仍然在空中翻飞,他们就知道他们的国家还在,他们的同伴还在,他们的战斗没有结束! “啊!” “呀!” 呼声连天,顿时响彻天际。祁胤的战士们不约而同的仰天长啸,刚才还疲惫颓然的身体,这一刻像被倾注了神奇的力量,又坚韧强大起来。搏杀声再次响起,祁胤斗志激昂,仅存的战士们又开始浴血奋战。 有成熵的兵士见此,欲上前挥刀斩杀芊泽。然而人刚一靠近,就已赫然倒地。祁明夏骑马走到芊泽跟前,他望着眼前的小人儿,嘴畔不由自主的露出温暖的笑意。 芊泽停在他马下,厚重的喘气。像是还没有从刚才激昂中折回,她仍死死的抱住怀里的旗杆。这一刻,那旗杆像是她生命的全部。 她顿了一顿,又把旗帜高举。 无垠的天空里,浩然苍穹下,唯有那旗帜鲜艳夺目。(未完待续) 叛变 “报……”一将士拉长尾音,疾步入屋。王易正坐在堂间,锁眉闭目,那将士跪在他身下忙不迭禀报:“将军,祁明夏的军队仍在与成熵军交战,但已死伤无数!” 王易缓缓睁开眼,他眸底挣扎而纠结。 想不到祁明夏竟能撑到现在。以区区十万刚刚伤愈的战士,抵挡成熵兵强马壮的三十万人,这场战役本应在顷刻间结束。然而,这么久了,搏杀却还在继续。他们当真是在以死抵抗,以死守卫祁胤啊! 王易身旁站了一黑衣侍从,他见王易长吁短叹,边说:“将军,你真的忍心看他们全军覆没么?” 王易没有看他,只说:“皇帝下旨,不让出兵。” 那黑衣侍从嗤的一笑,又说:“皇帝?” “他根本就不要祁胤了。” 一针见血的洞穿事实,也印证了王易心中所想。这个皇帝如此做,分明是要祁胤亡国,可他是先王的骨肉,祁胤的天子,他的命令他怎可违逆? 仿似看穿了王易所想,那黑衣侍从又说:“将军可还记得明夏将军在愈城外说的话么,如今的局势,忠君与爱国,难道真还是一路?” “左翼军与右翼军,向来如同同胞兄弟。将军可知道,营地里我们的兄弟已是数夜未眠,他们恨啊!”黑衣侍从言辞灼灼,双拳不自觉的攥紧。而王易的神色愈发凝重,却巍峨不动的坐在位上。 “他们恨什么?他们恨自己明明有这一腔报国的热血,却不能施展,恨自己要眼睁睁的看着左翼军的兄弟们战死,而他们一死,祁胤就真的亡了!”他咬牙,痛心疾首的说来。 此刻又有探子回报,他急速入内,拱拳道:“祁明夏的大军已支撑不住了!” 那兵士言毕,黑衣侍卫大喝:“将军!” 王易站起身,没有说话。他缓缓的踱步出屋,此刻门外已是夜色阑珊。而他面前却已站着无数名自发聚集的右翼军将领。他们纷纷跪倒在他身下,以死请命。而那黑衣侍从见此,已跪入他们一列,说到:“将军你听听,这厮杀声!” 王易抬目望向天际,静谧中那厮杀声隔着远远的距离传来,仍旧带着骇人的震撼感。 他闭眼,仿佛能嗅见缕缕漂浮而来的血腥味。脑海里,似乎也能见着那战场上凄厉的一幕又一幕。 蓦地,有行清冽的泪水从他眼中淌出。 他负手而立的身子,微微一颤。下一刻睁开眼是,王易已是神情凛冽。 “传我命下去。” 他一开口,众将士纷纷抬目。 “领军迎战!” 语毕,所有人喜形于色,不约而同的应答:“是,将军!” 于是,愈城轩域搂下的营地,火光骤亮,人声鼎沸。 轩域搂上,单喜跌跌撞撞的蹒跚入内。 “皇上,皇上不好了!” 单喜霍地跪倒在祁烨的床榻前,屋内晦暗,却已能听见窗外嘈杂的喧哗声。祁烨没有睡着,而是静默的斜凭塌上。他缓缓睁开假寐的眼,轻道:“说。” “王易将军他造反了!他,他现在拿着右翼兵符,正领军前去支援祁明夏!” 单喜惊呼未定的说,那轩域搂下现在可谓是呼声震天,一列列的军队正整装待发的出城,那场面着实吓着了单喜。 祁烨站起身来,目光阴鸷之极。他缓缓从阴暗里走出,行至单喜跟前。 “他竟敢背叛朕……” 龇牙欲裂,祁烨阴森的皱紧眉。单喜感到面前男子的杀气,吓的噤若寒蝉,半晌的静谧之后,祁烨吩咐道:“下去,把莫殇给朕喊来。” 单喜听罢忙不迭点头,他缓缓站起来,却没有立即返身而去。祁烨见着蹊跷,冷声道:“怎么,为何还不去。”单喜低着头,哆哆嗦嗦的说:“老奴……老奴还有一事想禀告皇上……” “说。” 单喜‘哎’了一声,不知不觉的行了数步。他迟迟没有说话,引得祁烨蹙眉注视,然而面前的单喜忽地一顿,下一刻竟毫无预期的扑了上来。祁烨感到胸间一阵刺痛,他目光下移,正巧见一把玲珑小巧的匕首插在自己胸间。 单喜刺了祁烨后,慌忙的后退,他神色错乱:“皇,皇上别怪老奴,愈城已经全反了……他们逼老奴刺杀皇上,老奴也是为了活命,才对不起皇上的……”他连连后退,躲避皇帝。 祁烨被刺后,胸膛的伤口不止的流血。他却仿似无碍,垂着眼帘,走向单喜。 “啪啪……” 两声,有数十名将士鱼贯而入,持刀相向。单喜慌慌张张的躲到他们身后,而那群人则冲着祁烨大喊:“昏君,你黑白不分,残暴至极,你若不死祁胤必亡!” 他大义凛然的说罢,带着众人纷纷攻击祁烨。祁烨被他们包围,却低下头来沉默不语。他的转变令众人错愕,倒不敢上前了。不时,一位大胆的将士挥斧而上,直直的就要劈向祁烨的左肩。 祁烨没有躲闪,但那斧头却在临近左肩的时候,像被什么抵住了一般无法在前进半分。那人拼命使力,却仍力不从心。这时祁烨缓缓的抬手,把胸间的匕首若无其事的抽出。血涌了出来,沾的他月白的长袍血渍斑驳。 众人大诧,这皇帝难不成刀枪不入,是个妖怪? 匕首哐当落地,那人瞪大眼看了下去。而一刻,祁烨蓦然出招,那人被掌风直推出去,撞在墙上竟生生被撞死。众人面面相觑,却不肯退缩,一拥而上的攻击祁烨。祁烨至始至终都低着头,表情不得而知。 他挥掌,阴狠而决然。 不出半会儿,那数十名将士已一一死去,地上满满的都是支离破碎的肢体。 最后便只剩下仓惶无措的单喜了。 单喜见祁烨这般厉害的杀人,已吓的面色惨白。他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边高呼:“妖怪啊,妖怪!” 可他刚迈离门槛,便猝的一顿,他瞳孔一缩,身体竟如齑粉一般碎了满地。那血水浓化开,说不出的诡异残忍。 满身血腥的祁烨静静的走出轩域搂,他站在楼顶俯瞰一切。右翼军已举着火把,幻化做火龙直奔那远处的光火点。他知道,那里是祁明夏的战场,是他抵御成熵人的战场。所有人都往那处汇集,而自己身下已愈渐苍凉。 终于有这么一天到了……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唯独只剩下自己。 他成功逼死了所有亲近的人,他预期的这一日终于来了。 “哈哈……哈哈……” 祁烨终是抬起脸,那苍白的俊庞被火光照亮,极尽惨淡。 本应岑寂的夜,仍是杀声震天。经历了二天一夜的战斗,所有的人的身子都已濒临崩溃。但他们仍然没有倒下,依旧拼死搏杀至最后一刻。 芊泽坐在明夏的怀里,厮杀中明夏渐渐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停下马步,摇了摇怀里的人儿,见她苍白孱弱的脸上,血色尽褪。他吓的大声唤她:“芊泽!芊泽!” 筋疲力尽的女子已在不经意之中昏厥过去,明夏摇不醒她,心急如焚。他见芊泽满额细汗,便伸手一抚。这不抚还好,抚了便让他惊觉芊泽已高烧不止。他这时才打量起她破损不堪的衣着,单薄的像一层纱。 他忙不迭脱下自己的铠甲,把内衬的软甲穿在她身上。然后,他紧紧抱她入怀,一手圈住她,一手还在与敌军搏杀。芊泽娇弱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颠簸,而突感温暖的她,竟轻轻蹙起眉。 像是在凄凉的梦里,找到了一个温暖臂怀。 恍如隔世,这温暖让她误以为自己回到了一个地方,回到了一个过遭的时间。 那时的她,也那么冷。 她坐在屋顶,望着夜色里的苍穹,一阵萧索的北风掠过,她不自觉的蜷缩起身子。 “天凉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低沉微哑的声音。这声音淡淡的,却是温暖的。 她缓缓转身,身旁的男子躺在斜斜的屋檐,他看着她,黑眸璨亮的犹如一颗宝石。紧接着他立起身,兀自脱下月白色的长衫,披在她的身上。芊泽想推拒,他却已若无其事的调转视线,不给她半分余地和机会。 她看着他的俊削的侧脸,莞尔一笑。 “谢谢。” 男子仿似置若罔闻,并不答话,目光中却轻轻一跃。 “坐近一些。” 蓦地他命令到。芊泽一愣,随即乖恬的挪了挪位置,她只挪了半寸,男子又不满意了,说到:“再过来一些。” 芊泽又再挪了半分,却还是进步不大。男子一蹙俊眉,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旋即他自己坐了过来,紧紧挨着芊泽。芊泽讶异瞠目,却不敢多言,而男子又已撇去视线,望向天际。 此时,坐在他身旁的她,才发现,有了他高大身躯的地方,所有的风都停歇了下来。 他挡着她,那么理所当然。 这一刻,芊泽把小脸埋进他香气馥郁的长衫领口,她感到身体和心都在这瞬被融化了般,暖到令人想要落泪。 她偷偷的扇合薄唇,暗地里第一次唤他的名。 “烨……” 明夏怀里的人儿一张嘴,竟轻喃出声。明夏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俯下俊庞在晦暗的火光下瞧芊泽的脸。 但见一行清泪,缓缓顺颊而下。 泪珠滴到他粗粝的大手上,灼烫的令人错愕。 祁明夏深深的注视芊泽,他看了许久才抬眼来。 滔天的厮杀声还在继续,仿佛永无止尽。可在她的梦里,又有一片怎样的场景呢?是不是格外安静,是不是格外美丽,是不是格外的…… 温暖呢? “啊!” 刘钦生后被横劈一刀,好在被夕岄的剑抵住,只稍稍刺破了右肩。但这疼痛亦是难忍,他捂住肩喘气如牛,回身对夕岄说:“谢谢。” 夕岄不接话,只望了望了仿佛永远也杀不尽的成熵军。 还能撑多久,他不知道,所有的祁胤将士们都不知道。可是已经临近了,死亡的尽头已在向他们招手。他们甚至可以预期自己是怎样被敌军的铁骑踩死在蹄下的。 云翘此时也是筋疲力尽的倒在马背上,夕岄见势把她背上自己的马。三人和仅存的几个骑兵队军士围在一起,一同竭力的抵御愈加把他们包围起的红甲兵。 那些红甲兵已是双眸猩红,面目狰狞,一浪又一浪的把他们挤的愈加靠拢。骑兵队兵士又倒下了数名,剩下的寥寥数人却都已濒临极限,无法在抗击敌人。刘钦看着这样的一幕,心中悲凉却也不悔。 “到了最后了吧……” 他轻笑的望了一眼夕岄,夕岄心领神会。总有一刻他们是要死的,所以来了,他们也不惧怕。 “即便是死也要多找几个陪葬!”刘钦一凛眉,欲驰骋入敌,夕岄紧随其后。两人冲了上去,抱着必死的决心做最后的战斗。可是没过一会儿,却见面前的成熵敌人纷纷后退。两人大诧,不知发生了何事,均是一回首。 不远处的地方,夜空骤然光亮。铮铮的铁骑声隔空传来,昭示着他们的气势汹汹。那队伍来的极快,不出半会儿便能瞧见那面迎风而展的祁胤军旗。当中一个‘易’字亦是分外清晰。 刘钦面部一僵,以为自己看错了。 “援……援军?” “是援军?”他又大声喝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望向夕岄,但见夕岄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然而,事实说明一切。那驰骋而来的军队,在融入人潮后便开始大肆斩杀成熵军。成熵军猝不及防,没有料到居然会有这么多援兵在后。一阵拼杀后已是溃不成军,立即调转势头,向后撤去。 局势在一瞬间逆转,刚还是气势汹汹的成熵军,却已落荒而逃。 “太好了,太好了!” 刘钦望着眼前的一切,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将军,看是将军!”地上的仅存骑兵的向远处眺望,正见着祁明夏骑马立身于王易面前。 两人没有说话,一阵缄默后,明夏笑道:“谢谢。” 他语色虽轻,却格外郑重,王易听罢翻身下马,竟大步上前霍然跪下。他摘下自己的头盔,双手奉给祁明夏。他低头到:“请将军收下我!” 而随着他言罢,其身后的将领和军士们也振呼:“请将军收下我等!” 祁明夏一惊,旋即黑眸一眯。他伸手接过王易手上的头盔,然后对他以及二十万祁胤右翼军说:“欢迎回来。” 他轻笑,云淡风清。 左翼与右翼再次合并,本是一家的军队又回到了一起。 此时微曦的曙光已在天际展露,这血腥深沉的夜终于过去了。(未完待续) 诀别 噼啪作响的火炉里燃着干燥的几根柴。芊泽醒时,目光正投在那跳跃的星火上,待到焦距渐渐齐聚的时候,她才转动视线望向一旁的人。云翘见芊泽醒了过来,忙不迭站起来大呼:“她醒了,醒了!” 数名男子闻声入内,原是刘钦与夕岄。 “我没死?” 芊泽忆起一切,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夕岄上前坐在她床沿,说到:“没死,我们都没死。” “真的?” 芊泽不敢相信,刘钦则叉腰说到:“有援军救了我们,现在的祁胤有救了!” 夕岄颔首:“不仅如此,王易的右翼军也已归顺了我们,我们现在有三十多万兵力了。” “归顺了?”芊泽轻喃反问。 三人齐齐点头。 王易已诚服于明夏将军,左翼军与右翼军重新合并,军势大涨,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成熵军如今退居回丘都,短时间不敢再战。这一切局势扭转的太快,莫说是芊泽,就是刘钦他自己一时半会儿都还不信。 “都是因为我们将军,那日他舍身救我,让所有的右翼军士都感动了。” 的确如此,像这样的将领,谁不想跟随? “太好了……” 蓦地芊泽眼眶蓄满泪水,她深深一吁气,释然的靠在塌背。但旋即她又像想起什么一般,神色凝重起来。如今王易归顺了明夏,那便说明他背叛的祁烨。祁烨没了右翼军,等于没有一兵一卒,什么也做不了。 这么说,她的目的达到了是么? 他再也无法继续作恶,也毁不了祁胤了是么? 可是,他也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是么? 芊泽百感交集,缄默不语。帐内的三人见此,像是了解到了她的心思一般,也纷纷不说话。 “芊泽,你还是先休息吧,我们出去了。” 刘钦觉得气氛不对,于是忙对着云翘与夕岄使了使眼色。两人心领神会,云翘也说:“对,我明天叫阿嬷给你准备些药粥,你得好好把病养好呀!”芊泽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切之话,蓦地嫣然一笑。 “知道了,谢谢你们。” 夕岄则说:“我们走了。” “嗯。” 芊泽轻应,阖眼听窗外飒飒风声,颦着眉渐渐入睡。而此时此刻的轩域搂…… “主上。” 莫殇俯身一拜,声音未有悲凉。 祁烨伫立在风中,凌乱的长发随风招展,他闭着眼,俊眉轻蹙。 “办妥了么?”他暗哑的嗓音,毫无温度。 “人马已聚集在愈城,随时恭候主上的谕令。”莫殇即刻作答,但下一刻他又吞吐的欲要出声:“主上……” 祁烨缓缓睁开阖着的眼帘,瞥了莫殇一眼:“怎么?” “主上当真要这么做么?” 经历了许久的挣扎,莫殇仍是问出了口。他神情悲痛,像是有什么从他的灵魂里分割出来一般,他说:“主上难道真的认为,这样做就能宣泄仇恨么?暗烩教对于主上来说,就这么轻薄,只是用来复仇的工具么?” 祁烨长眸微睐,久久不说话,莫殇只得喟然一叹。 两人站在轩域搂楼顶,其下乃是人去营空,满目疮痍的右翼军营。祁烨一直看着它,目光平静而恬淡,蓦地,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墨蓝的锦囊。 这个锦囊分外娇小,且因为久经风霜而破损不堪。它没有华丽的外表,但一针一线却透露出主人玲珑的心思。或许,她已经忘了它,把它遗落在记忆的一处。可是,他却记得,他记得那锦囊里微微酸甜的香气。 梅子的香气。 那是第一次,他觉得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如此美味。那个雨夜里,他悄然拥她入睡,他偷吃她锦囊里的梅子,她却浑然不觉。而之后,他一直暗暗珍藏着这个墨蓝的小锦囊,在想她的时候,悄悄吃一颗。 梅子早就没了,而时过境迁,那美好的味道已随风而散了。 可他还固执的留着。 莫殇站在一旁,未有诧异的注视祁烨,他不明白他怎会对着一个破损的锦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笑时蹙着眉,眸底悲伤四溢。 “主上?” 莫殇忍不住开口一唤,祁烨这才缓缓抽离视线,转而看着莫殇。 “我有一事交付于你。” 祁烨眉宇间平和温然,竟没了戾气。 “主上你吩咐。”莫殇赶紧又是一拜,俯首领命。祁烨却缓缓而郑重的把那墨蓝的锦囊交给莫殇,他说:“替我把它……” “交给她。” 翌日风和日丽。 营寨里的气氛却异常凝重,刚刚好了一些的芊泽游走在帐篷之间,看军士扛着藤编的担架从道旁经过。虽然首战告捷,成功镇住了成熵人嚣张的势气,但西营里却不免死伤无数。看着这般凄惨的场景,芊泽的心不免隐隐作痛。 “芊姑娘。” 此时有一个矮个的兵士饶过地上的伤病,冲着芊泽一唤。 芊泽眨了眨眼,问道:“什么事?” “有个人在营寨外送了个东西来,说是要给芊姑娘的。”那矮个的将士据实说来,芊泽心中泛起连连疑惑。 东西?什么东西,谁能在这个时候送东西给她? 芊泽颦起秀眉,怀揣着巨大的不解,狐疑的接过那将士手里的东西。她先看了一眼,只是无动于衷。这不过是个墨蓝色的锦囊,而且还破损不堪。但为什么她却觉得它格外眼熟呢?她在哪里见过? 突地,脑见闪过电光火石,芊泽神色大变。 她攥着手里的锦囊,放在眼底死死打量。她看了许久,清眸里跃过无限的不可置信,她把它从头到尾都打量透了,最终确定。 这真的是那一只锦囊。 她在一个雨夜里丢掉的锦囊。可是,为什么它又会在此时回到自己这里呢?当时是谁拣去了它,是谁把它藏了这么久,又是谁还给了她呢? 答案只有一个。 芊泽呆若木鸡的杵在原地,思绪浑浑噩噩。 是他么?当初是他捡到了这个锦囊,是他珍藏着它么?这里面的梅子,是他吃的么,而如今物归原主也是他做的么?既然保存了它,又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还给自己呢? 它预示着什么? 芊泽捏紧那锦囊,心中百感交集。莫不是他把它还给自己,证明已不再在乎自己,一切都已过去? 想到此处,芊泽顿时心如刀绞。她不敢再往下想,只得悄然的把锦囊揣入怀里,她和那矮个的将士道了声谢后便兀自返回自己的营帐。 接下来的数日,那锦囊一直携带在身,不曾拿下。她反复的摩挲那已泛白的边角,感受它的一针一线。她枯坐在营帐里,看这那锦囊一坐便是一日。云翘来看过她数回,心里也却的蹊跷,但却没有多问。 此日夜间,风声大作。芊泽刚把帘幕拉近,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拨熟悉脚步声。她循迹望去,但见刘钦与夕岄两人步履匆匆,面色凝重的从她帐前路过。芊泽忙不迭喊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夕岄见到是芊泽,稍有错愕,刘钦在一旁说:“我们还不知,但却听说是大事,我两人正欲赶往将军的营寨商讨。” “大事?” 两个字敲在芊泽心头,令其阵阵发怵。她走了出来又说:“可能带我去?” 芊泽有一种不好预感,她觉得此事一定跟祁烨有关。夕岄瞧出她急迫的心思,却说:“你身子刚好,怎能操心?先休息在说吧。” “我没事,身子已经好了。你带我去,我要去。” 芊泽无法坐视不理,强硬的要尾随而去。 刘钦见此,上前说到:“你们带她去吧,不然她不会心安,想必将军也不会反对的。”夕岄本是两难迟疑,但他见芊泽双眸充满期待,也不好再反驳。便带着她一同去前去明夏的军帐。 此时的营帐内以围坐有十余名大将,祁明夏位于大座,一臂支在膝盖上俯身望着一筹莫展的众人。帐外将士报过刘钦等人的名,便见二男一女掀帘而入。明夏一见芊泽亦来了,俊庞一震,上前说到:“怎不好好休憩?” 芊泽脸色苍白,体弱气虚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惜。她说:“不碍事的,将军莫要担心。”说罢,她微微环顾了四周,凝重的气氛令她隐隐不安,她又问:“出了什么大事了?” “先坐下吧。” 祁明夏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身回到座位。芊泽三人坐下后,帐内有一刻的静谧,蓦地王易从座上站起,说到:“将军,如今只有兵分两路了,一队去索魂谷抵御皇帝的偷袭,一队前去丘都外沿,迎战成熵。” 他说罢,众将领里已有数人点头,纷纷表示同意。但明夏却蹙眉,冷声道:“这未尝不是个办法,但是胜算又有几多呢?” 明夏问罢,帐内顿时一片肃静。刘钦刚来还不晓得局势,他耐不住性子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易望向刘钦与夕岄,抚须说到:“刚才接到了愈城密探的消息,皇帝不知从何方集结了数千人,正暗夜里往营地来。他们地方选的巧妙,乃是狭隘崎岖的索魂谷。” “索魂谷?” 刘钦大诧,双目微瞠。 这索魂谷便是西营后方砾石岩丛的伸展部分。但比起那砾石岩丛,这索魂谷不知陡峭险峻了多少。它占地区域甚广,一边连着愈城的右方,一边则直通边国的左翼。由于边国的左翼乃是蛮荒地带,行军大为不便,索魂谷便自然而然的成为祁胤的天然屏障。 世人皆知,祁胤与边国接壤之处,乃是丘都。但很少有人提及这索魂谷,原因是这谷里道路窄小,分岔甚多,且传言有神鬼出没。若是挥军至此,仗还未打便有可能全军覆没,这也是为什么漠西大营是傍此峡谷而建。但这一切都是针对于抵御外敌的,若是皇帝的人马从愈城中途插入索魂谷,情况便截然相反。 凭着只有数千人的精锐人马,越过戒备森严的营地前方,直击薄弱地区,这样的突袭能造成意想不到的损失。好在王易将军在愈城留有密探,否则皇帝便能乘着夜黑风高,出其不意的直捣黄龙。 但问题不仅仅是如此。 皇帝欲偷袭营地后方,似乎是另有预谋。本是应该大肆休整的成熵大军,却在数日以后,重振旗鼓从丘都出军。这两方攻击,恰恰是一个时间,这不得不怀疑皇帝是想借此,攻其不备,让祁明夏捉襟见肘,防不胜防。 王易把这一切都说出来时,营帐内的所有人皆是一脸郁愤。夕岄不自禁的攥紧拳头,目光阴鸷之极。那个曾经的烨哥哥,对他来说已是不复存在,他对他感情亦是言表不清,只能归结为一种锥心的痛。 “这不知何方的数千人,应该就是暗烩教的教徒了。”刘钦把王易唯一一个不清楚的地方解释了清楚。王易诧异连连,刘钦却说:“这皇帝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祁胤最大异教的首领,暗烩教的主上。” “咦?”王易吃惊更甚。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两面夹击,我们得立马出手了。”夕岄打断刘钦的解释,冷声说到。王易听罢说:“我只有想到此个法子,分做两批人马,迎难而上。” “那也是个办法!” 刘钦霍然站起,神情凛然道:“将军,请把抵御暗烩异徒的重则交给刘钦吧,我定不会让他踏过索魂谷!” 他上前大气一跪,抱拳请命。 夕岄此时也站了起来,走上前亦是跪下,他眉宇间像凝了千年寒霜一般,格外凝重。 他说:“将军,把人派给我吧。” 他语色淡然,听起来却森冷异常。祁明夏蹙眉,说到:“那就给你一万的兵力,守住西营。” “不。” 夕岄本是垂下的眼帘,蓦地抬起,一双幽深的眸子里有着决然的心意。 “他有多少人,我就要多少人,这一仗我要和他公平交战!” 刘钦听罢倒吸一口凉气,有些错愕的望着夕岄。暗烩教教徒个个武功诡异,又有祁烨身手这样出神入化的领军。他凭什么如此自信? 刘钦打量着夕岄俊削的侧颊,久了他才缓缓明了了起来。或许,他根本不是凭着一股自信,这是他心里,一直想要有的较量。 祁明夏沉默了须臾,他亦是一瞬不瞬的打量着此刻夕岄的表情。蓦地,他喟然一叹,说到:“那好,我给你三千人马,刘钦辅佐,你一定要守住。” “谢将军!” 夕岄叩首一拜,激昂答复。旋即他起身,大步流星的向帐门走去,却在临行之前瞥了一眼一直一语不发的芊泽。但见她漠然垂首,瞧不见表情,只有一双血脉纤细的小手,紧紧攥着。 夕岄停促了一刻,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眸间掠过一丝沉痛,旋即径直向外走去。他与刘钦走后,王易则上前跪下,喝声道:“将军,臣下仍是不放心夕岄一人对敌,不如将军再命我前去暗中相助,如何?” 他瞧得出夕岄的决意,于是不想当面反驳他,于是待他走后,才向明夏请命。但明夏却摇了摇头,说到:“你有更重大的责任,此次对抗成熵军,我准备命你领军。” “命我?” 王易大诧。 “你亦是不可多得将才,我把祁胤军交给你,自是放心。”祁明夏宽慰道,王易脸上有一刻的迟疑,他拱手问道:“那若是臣下领兵,将军你又如何?” “我去索魂谷。” 祁明夏一蹙眉,神情凛冽。王易这才俯首,大声应答:“臣下晋遵谕令!” 领命之后,帐内的将领们纷纷窸窣起座,冲着祁明夏一拜:“将军,我们去了!” “定要凯旋。” 祁明夏以命令的口吻说到,浑厚的嗓音,顿时振起了军势。王易扶了扶腰间的佩刀,便领着诸位将领出了营帐。此时,帐外已是火光骤亮,喧嚣震天,岑寂的黑夜再一次被划破,宣示着又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即将上演。 而此刻,帐内却还静静坐着两个人。 鼎沸的人声被隔绝在厚厚的帷幕之外,恍惚间竟有一些不真实。芊泽瘦弱的倩影映在帐上,被荏苒跳动的烛火拉了分外纤长。祁明夏望着她忽明忽暗的小脸,一时无言相对。蓦地,他起身走了过来。 “芊泽……” 他该说什么,他不知道。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预感,此次一战,将会是最后的决战与了结。这也预示着,此战,必定是你死我活。或许芊泽的心里,也有着这般的思量,所以她才只字不言。 忽然,面前的女子溺在阴暗中的小脸一抬,挤出一抹轻轻的笑意:“将军去吧,我没事的。” 她把悲伤隐匿在眸底,让人察觉不到,可是明夏却看的穿。望着这般的她,他的眉不知不觉蹙的更紧,耳畔听闻她又说:“我待在营地,等你的消息。” “等你平安归来。” 明夏黑眸一怔,神色更为复杂。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旋身回座前取下佩刀,然后大步出了营帐。而芊泽却仍坐在原地,岿然不动,先前的那丝笑意在明夏出帐的瞬间,便僵硬下来,幻化作一抹沉沉的苦涩。 这是一条绝路,她找不到出口。 尽管她已做了她能做的一切,但命运早已穷途末路,结局该是如何的呢? 芊泽扬起哀恸四溢的脸,望向帐外被火光染的红彤彤的天。震耳欲聋的铁骑声,不断的敲打着脆弱的耳膜,宛如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凿在她的心。她枯坐着,任由那火光在她眸间跳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把怀里的锦囊又掏了出来,愣愣的盯着它。 原来他真的预示着…… 诀别一切,诀别她的爱。(未完待续) 最后一 “驾!”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行墨甲装束的骑兵队疾速而来,领先的人单手持一柄乌青的战剑,那是夕岄。刘钦在他身后,高呼了一声:“右走!” 他对地势分外熟悉,一路都是由他指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队数千人的骑兵队渐渐没入索魂谷的深处。刘钦到了此处,亦是识不得方向,于是领着人马停了下来。夕岄抬头望了望天,那狭小的一片天际正乌云密布,看不见一颗星辰,而冷风嗖嗖更令人感到异样的忐忑。 “往何处走?” 刘钦一问,夕岄则说:“既然皇帝的军队是从愈城而来,那么必定途径我们所待之处,不如就埋伏在此,等着吧!” 刘钦豁然开朗,说到:“好主意。” 他滚下马鞍,从马身出把长刀提出,旋即便打量起地势来。他举着火把环顾了一圈四周,见左边处有一块巨大的砾石岩丛,数量不多,却甚是密集。他与夕岄说到:“就躲在这石头后面,伺机而动。” 夕岄也看了去,轻轻颔首:“好。” 如此,这支精锐的黑胄骑兵,在一阵窸窣的声响之后,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片荒芜的领域。月黑风高,索魂谷里如死一般的寂静。刘钦与夕岄等了许久,几乎以为这漫长的夜,就会在持续的等待中无疾而终。然而,一点微弱的光火从远处亮起,它忽隐忽现,飘渺不定,却令人心头为之一震。 “刘钦。” 夕岄低呼了一声,刘钦随之看了过去。 远处,那稀疏的火光渐渐清晰起来,到了最后已是腾亮的一条火龙。蹄声隆冬,格外招摇,那人马来的极为猛烈,不出半会儿已经完完全全的曝露在夕岄等人的眼前。 这行人均是一身玄黑劲装,重要部位都镶嵌了硬实的金属甲片作为保护。他们身形彪悍,面色无惧,远而观之像一群捏成一个摸样的玩偶。而这群玩偶间,亦有不同寻常之人,那人月白长袍,神色冷峻,周身散发出一种难喻的震慑力。 他勒住马绳,竟在这里停了下来。 而随着他一停促,那身后之人便像被遥控了一般,纷纷顿住。 “他们发现我们了么?” 刘钦心下大诧,脸上煞白一片。夕岄亦是分外忐忑,眯着眼打量过去。 祁烨立在马身上,黑眸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他冷冷说到:“拿火把来。” 莫殇在他身侧,听罢便顺从的递上一杆火把,祁烨接过它,翻身跳下马。他行了数步,继而把火把伸出,照耀他脚下的一方土地。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了夕岄的队伍所遗留下的脚印。 此时夕岄神色一震,心中大呼一声不好。而与此同时祁烨也露出一抹邪佞诡谲的笑,他缓缓侧过俊庞,隔着漆黑的夜向这砾石丛里望了过来。他目光犀利如鹰,夕岄简直以为他看的见自己! 夕岄一扶腰间的长剑,一个咬牙后竟从地上弹跃而起。 “上!” 他直冲上来,身后将士们则一呼而应,也提刀勇猛的冲出砾石岩丛。望着数千人袭来,玄黑劲装的暗烩教徒纷纷亮出武器,做出应战之姿。两拨人马不出半晌便交融到了一起,火光照耀下,祁烨看见了夕岄等人的面孔。他俊庞一怔,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是他们? 祁烨怔忡时,夕岄已一马当先的冲到他身前,他接着奔跑力道,纵身一跃,长剑当空狠狠劈下。祁烨蓦地一抬头,横臂以剑鞘向抵。他抵的轻松自如,像是根本没有废一丝力气,夕岄则咬牙切齿,目露凶光,持剑的劲力愈发大。 “是你们?” 祁烨薄唇轻启一问。 “你以为会是谁,是明夏将军么?”夕岄嗤之以鼻,心忖他是在瞧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不够资格和他决斗么? 祁烨见他眸底,仇恨尽露,有一丝的不解。但旋即他又恢复了昔日的俊冷神情,一挥手臂,把夕岄的身体推了出去。夕岄连退数步,才站了稳,他不甘示弱的又奔了上来,几个连招刺向祁烨。 祁烨剑还没有拔出,只是躲闪。夕岄恼羞成怒大喝:“拔剑,为何不拔剑?” “拔剑你就死了。” 祁烨一眯潭眸,嗤的一笑。 夕岄一招也砍不到他,怒的双目赤红,到了最后,他竟竟是边叫嚣边无乱挥剑。 “呀!” 他累的大喊淋漓,却依旧顽固,祁烨仍只是躲避,一招也没有发出。不仅是他,所有的暗烩教徒在所见来人时,都没有使出全力。他们不约而同的只是回避,不做反击,而虽是如此,那夕岄的骑兵队却因为实力悬殊,伤不得他们分毫。 刘钦渐渐感觉到气氛不对,这皇帝不是要来攻打他们营地后方的么,为什么现在中途见着他们,却不出手?他们是在有意嘲笑他们的弱势么? “皇帝,为何不动手?你怕了么,怕打不过我们是么?”刘钦反讽回去,祁烨瞥了一眼他,却只冷冷的说:“你们让开。” “让开?”刘钦听罢,霍地仰面大笑。“你要我们西营人的命,还叫我们让开?如果想走,就从我们的尸身上踏过去吧!” 说罢,他也从一旁加入战斗,与夕岄一同对抗祁烨。在两人剑势的配合下,祁烨已渐渐不再只是躲闪,他运动剑鞘,巧妙的递过他们的每一个攻势。几番争斗下,刘钦与夕岄仍未伤着他一丝一毫。 “你们打不过我的。”祁烨冷冷出声,夕岄却更怒,他暴喝道:“打不过,亦要拦住!” “受死吧!” 就在祁烨与夕岄对话之时,刘钦从旁突袭,他短促的低吼一声,倾尽全力的刺向祁烨。祁烨猝不及防,却灵敏的一侧身,只被他划破了一小段衣襟。这招过后,祁烨一垂目,竟没了动作。而刘钦与夕岄也像是感觉到他周身山雨欲来之势,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杀气节节疯长,祁烨缓缓抬眸,阴鸷横生。 “真是一群愚昧之极的人。” 他不屑的望着面前的二人,龇牙启音。 “杀了你们也无妨!” 说罢,他右臂持剑一横,以掌风推出剑鞘,那柄寒气逼人的宝剑才显露它的锋芒。清辉的月色下,那剑却无光无彩,仿佛是从无尽的黑暗中蕴育而生的。刘钦与夕岄神情一凛,知道祁烨已起了杀意,他们背对背,欲联合抗击。 祁烨一躬身,后脚劲力勃发。他怒冲向两人,手里的剑也随之一侧,空气里顿时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簌簌之声。 夕岄瞠目,不知刚如何迎击这样的攻势。他举剑相抵,只觉一道厉风向他们这边耸来,随时能割的他们支离破碎。果不其然,祁烨一挥剑,在半空中生生划破空气,这半弧的剑气倏地飞了出去,直直击在两人身上。 “噗……” “啊……” 两人被打的腾空而起,疾速退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刘钦脚撞着在地上,‘啪呲’一声狠狠骨折了。他痛的大喝,脸上血色尽褪。而夕岄也伤势不轻,但却竭力的攀爬起来,颤颤巍巍的再次举起剑。 他眸底的恨意决然。 他想,他不能倒下,他倒下了,那仇恨该怎么办? 他的母妃,他和蔼可亲的母妃,是他杀的,他的哥哥们,他的父王亦是他害死的!是他,是面前这个男人毁了他的一切,令他原本的世界分崩离析! “啊!” 他嘶吼出声,举着剑强势的冲了过来,但在祁烨看来,这表情却极端可笑。他慢条斯理的再次扬剑,神色里的杀意已无半点迟疑。这一招他不会再留半丝余地,就让面前这个可笑的人,灰飞烟灭吧! “嘶……” 剑身划破空气,夕岄耳畔几欲听见空气里迸发出灼烧的热气。他的额发被劲风扬起,眼睛竟也在剑光逼射之下,睁不开眼。嗡嗡作响的剑声,愈来愈近,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此时的刘钦见此,心中骤然一紧,他顾不得其他竟大喝一声:“祁澈!” 祁烨俊眸一瞠。 王易领着庞大的军队,侯在丘都左侧外。不时,一队红甲成熵军破城而出,向他这边急速驶来。王易以为他们出动了,于是便领军冲锋陷阵,杀了上去。但出人意料的是,这队成熵军只有千余人。凭此独战他的大军,根本是以卵击石。 果不其然,不出半晌,那千余人的队伍已被绞杀殆尽。 “怎会如此?” 王易望着地上屈指可数的尸体,又敲了敲远处丘都晦暗的光线。 “这是先锋队么,会有更多的兵力在后头?”王易自言自语几句,却依然不见丘都再有任何动静。他迎风站了许久,蓦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对着身边的将士说到:“你们说成熵军中有一支队伍,叫将军旅是不是?” 那将士一听楞了楞,颔首道:“是的,将军旅乃是成熵军的先锋队伍,杀伤力极强,里面有的也是一些有奇异力量的高手。个个都能以一敌百,也都被成熵国军封了将军名号,所以才叫做将军旅。” 这将士说的王易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他在预想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他听说过将军旅里面有一名能预测天时,盘算地势的能人,他能在最险峻的山谷里找到出路,最荒芜的沙漠里,寻得生机。 “不好!” 王易想到此处,不由得双目一瞠。 “他们调虎离山,根本不是从这攻来!” 为了不影响丘都外主队的军力,祁明夏只带了几百人,轻装上阵。他对索魂谷的认识不在刘钦之下,所以能在地势复杂的狭隘谷道里游刃有余的行走。他边走边暗忖,应该不出多久就能追上夕岄他们。 此时,万籁俱寂的谷中忽然发出一阵尖锐的鸟叫声,祁明夏抬头,原是一群夜枭正飞了过去。它们似乎受到惊吓了一般,飞的格外疾速。明夏一眯眼,挥臂命众人停了下来。 他身后的一名将士稍有讶异,弱弱出声一问:“将军?” 祁明夏把食指放在嘴畔,神色凝重。他望向远处,那里正有一条隐隐跳动的晦暗光线。 那将士随之一看,面色已是吓的毫无血色。 虽然光线极为黯淡,但那在黑夜里行径的一群人马,分明是成熵军队。而且更甚的是,领头的一百余人正是成熵赫赫有名的将军旅。此刻他们正横穿索魂谷,对于方向的辨认,娴熟而自然。 原是那百人的将军旅里,有一位能算天机地势的巫士。他带着将军旅打通丘都左翼与西营后方的索魂谷的道路,欲引兵如内,悄无声息的穿过去,直捣黄龙。只要他们一把这路打通认清,已经在索魂谷后整装待发的成熵军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其不意的击退明夏军。 祁明夏心中猝然一惊,仿佛在一瞬间幡然醒悟了一般,扯了扯马绳跟了上去。 而此时此刻,在刘钦的一声大喊后,时间仿佛停止了。 夕岄望着面前的人,重重喘气。 而眼前的人却瞠着一对俊眸,手上的剑势已然一顿,停促在离夕岄颈脖的咫尺。 “你是祁澈?” 祁烨惊异一问。 夕岄却扯动嘴角,邪肆一笑:“祁澈早死了。” 祁烨不语,眸光直直的锁在他脸上,那张狰狞丑陋的面孔因恨意而扭曲在一起,祁烨认不得这张脸,但他却认得他的眼。祁澈的眼生的和自己一般,是狭长而有神的,只是他那眸中的神情,清澈潋滟,宛如一泓月下熠熠生辉的湖水。 “祁澈……”祁烨蓦地一唤。 “我是夕岄,不是祁澈,祁澈早死了,他早就被你杀死了!”夕岄仰面怒啸。祁烨却在这一刻怔忡出神。他脑里混混沌沌,心中有什么被剥开一般。在他黑暗的心底,倏地蹿出一道光火,原来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没死…… 他身后那堆积成山的尸骨里,竟还有一人还活着…… 祁烨就这么举剑顿在原地,而所有互相搏斗的人们也纷纷停了下来,望向这边。夕岄因伤跪在他身下,抬头狠狠看着他,他大声呐喊:“杀了我呀,杀了我呀!” 他被痛苦折磨的心力交瘁,他挂这夕岄的面目过活,可他竟是那样怀念祁澈。 为什么要摧毁祁澈的一切,为什么是他心里深爱的烨哥哥,毁了他的所有! “杀了我啊,祁烨,你杀了我!” 或许死在他剑才最好,让他不必一边在仇恨的挣扎中,一边还念念不忘那个曾经背着他,救过他的烨哥哥…… “杀了我,杀了我!” 嗓音已然沙哑,祁澈涨的满脸通红,青筋暴出。而祁烨却仍手持着那长剑,岿然不动。 蓦地,不远处传来铮铮铁骑之声,有片火光风驰电掣的袭来。那过光下有一成熵人,红发招摇,他边策马奔腾,边举起一杆长矛,借着马速直直投来。那长矛破风而来,竟是刺向祁澈的背身。 “祁澈!”(未完待续) 最后二 祁明夏赶在成熵人出招的瞬间,从后疾速而来,他大喊出声,却已呼救不急。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在场的众人竟浑然不觉。 唯独有一个人,他狭长的黑眸里,闪过成熵人的红发的光色。他微微一瞠目,扬起视线,那尖锐钝亮长矛,正赫然撞入他的眼帘。 脑间一空白,耳畔却响起一些飘渺不定的声音。 有个很小孩子追逐在他身旁,他笑声如银铃,他唤他:烨哥哥……烨哥哥…… 他指着他的眼说:“澈儿的眼,和烨哥哥一模一样,等澈儿长大了,就变成了烨哥哥。” “对不对,对不对……” 伴随着耳畔萦绕不断的呓语,祁烨的身体竟自行动了起来。时间被放的很慢,他月白的身姿在夜空下一划,抹下一瞥皎洁的光色。 而地上祁澈一怔,像预感到什么一般,也转过身来。 眼前,一抹皎洁的月白正横档在自己身后,只听“哧”一声,那身子一拱,有杆狰狞的长矛从他的左胸传射出。 那身子一顿。 手上的剑也随之哐当落地。 枯坐中的芊泽,心里骤然一慌,竟不知怎地把手上的锦囊丢在了地上。她一颦眉,弯身去拾,却赫然发现那锦囊的口袋处,有一撇收笔的墨痕。她清眸一瞠,赶紧把它捡起。 她微翻开锦囊的开口,见那墨痕的确是一个字的部分。于是满不迭的把锦囊反过来,露出里面的内衬,此时一行简明扼要的字正在眼前展开。 它写到:芊泽…… 谢谢你…… 谢谢你阻止了我,谢谢你在最后仍然选择爱我。 谢谢你…… 谢谢…… 男子眼里骤然无光,他仰面跌跌撞撞的踉跄了一步。鲜血从长矛的刺入处,汩汩流出,瞬间就把他干净的长袍染的血渍斑驳。众人大诧,眼见祁烨为祁澈挡下那长矛的攻击。 “主上!” 一旁的莫殇惊声哀呼。 祁澈眼睁到最大,眨也不眨的看着祁烨摇摆的身姿,他感觉到心里有什么被撕裂开来,痛的他无法呼吸。 而随着那成熵人的首招得逞,将军旅一拥而上。有个乌衣的男子,伸出它瘦骨嶙峋的手臂,那手臂一挥,地上顿时出现一行凭空而生的大火。这火异常猛烈,挨着人便能瞬间把其烧的灰飞烟灭。不出半晌,它便吞噬了所有的黑甲骑士,他们滚在地上,哀呼连天。 唯有暗烩教徒的身子尚能抵挡几分,他们捂住鼻子,和进攻而来将军旅大打出手。但虽然有数千人,却亦敌不过将军旅武功高强的百人。火越烧越大,明夏军在外进不去,他怒喝一声只身跳入火丛,欲要把人救出。 刘钦趴在地上,挪动身子拼命躲避那火势。他艰难的爬到祁澈身边,揪住呆若木鸡的他说:“跑啊,快跑!” 祁澈却置若罔闻,目光紧紧的锁在祁烨定在原地的身姿。祁烨长身挺立,不知是死是活,然而那长矛却贯穿其身,殷红的血爬满了矛身。 “跑啊,跑!” 刘钦急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奈何,现在他站都站不起来,能怎么样? 此时,有道凛冽的黑影从大火里分离出,刘钦眼尖,瞧出是祁明夏。他喜形于色大喝一声:“将军,将军,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祁明夏闻声向这边跑来,他看了一眼祁烨,见他眸底无光,像是死去了一般,竟不由得目露哀恸。他走到他身边拾起他丢落下的剑,深深看了一眼。此时刘钦在旁大喊:“将军,小心那火!” 一团火从旁扑了过来,明夏灵敏的闪躲开,下一刻他便跑到刘钦身边背起他。 “先带你们出去!” 他拉起失神的祁澈,也把他抗了起来。祁明夏身形矫健,几个起落,轻松的避开那火焰,跑了出来。数百名侍从在外候着,他们眼见里面的千人骑兵队被烧的一个不剩,而将军却又迟迟不归,一个个都焦灼沉痛。 不时,俊朗挺拔的黑影从火光里跃出,他们认得是自己的将军,便齐齐大呼:“将军,是将军出来了!” 祁明夏逃了出来,他放下刘钦与祁澈,神色凝重的向大火里望去。 不被火侵蚀的暗烩教徒,并没有选择逃生,而是还在火圈内拼死搏杀。明夏眸底的哀恸更甚,他想:原来祁烨带了暗烩教的数千人,并不是来偷袭西营的。他本就是来堵截这群想要出其不意攻下西营的成熵人…… 原来,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刘钦抱着自己几欲残废的右腿,冲明夏问道。现在局势尽被成熵人掌控,他们只剩下数百兵力,冲入这火圈只会全军覆没。他们现在唯一依靠的竟是那些曾经与他们势不两立的暗烩教徒。 但如果他们也挺不住了,那该如何? “怎么办?” 刘钦又重复了一声。 祁明夏眯眼,向身边一侍卫说到:“你速速赶回,向王易将军说明情况!” “是!”那人应了一声,赶忙上马向回驰骋。可祁明夏心中的忧虑却不因此而少半分,他深知去喊王易军前来救援,不过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只有真的抵御住了那将军旅,不让他们踏过索魂谷的路,才是上上之策。 可这,谁又能办得到呢? 想时,祁明夏的目光越过那跳动的绵连大火,投在那抹巍峨不动的身姿上,久久挪不开视线。 那男子仍站在原地,俊庞低垂,像被长矛死死钉死在原地。 他身前的暗烩教徒们正在抵御那迎面而来的将军旅。虽然暗烩教有上千人的高手,但在骁勇善战的将军旅面前,也吃不到半分便宜。 莫殇并无武功,在火圈里,呼吸已逐渐凝重。他望着不远处祁烨孤挺的身体,暗自一咬牙。他下决心,即便主上已经去了,他亦要完成他的心愿,不计代价的挡住将军旅。 因为那是主上给他们的命令! 成熵军本是对暗烩教徒不屑一顾的,他们自负的与之拼杀,却在不知不觉中感到了他们威胁力。这些暗烩教徒仿佛是从炼狱中打造重生的一般,完全不知疼痛是何物。毒辣的火焰对他们不起作用,刀剑刺在他们身上,也像在砍铜墙铁壁。这完全超出了将军旅的预期,他们心里暗暗着急,如若不赶紧打通索魂谷的道路,成熵大军就无法乘虚而入,毁了漠西大营。这罪责,他们如何担得下? 想时,已有人按耐不住,使出更狠的招式。 乌衣的巫士把斗篷的帽子卸下,露出一张森白恐怖的脸。他又挥了挥手上的古怪武器,一道绿粉从天而降,洒向那暗烩教徒。莫殇抬眼一看,大呼不好,忙不迭大喊:“是蚀骨粉,大家小心,小心!” 这蚀骨粉乃是极其阴狠的毒,只要粘着人身,便能瞬间把之融化成血水。暗烩教徒全身都经过历练,不会受到毒气侵染,但唯有一个地方,是抵御不了的。 那就是颈脖后。 于是,绿粉散下时,他们纷纷抬起手,捂住自己弱点。待那绿粉散落过后,他们尽是安然无恙。莫殇轻吁一口气,以为逃过大劫,却不料眸光一瞥,竟发现地上的死尸并没有因为绿粉的洒下,而溃烂融化。 莫殇双目一瞠,心中惊呼:莫不是……莫不是那不是蚀骨粉? “哈哈!” 那狡猾的巫士颤声大笑,旋即把那装有绿粉的瓶子从怀里掏出,径直倒向自己的嘴里,然后享受一般的咀嚼起来。原来这真的不是蚀骨粉,也不是什么毒药。这巫士出此一招不过是要试出这暗烩教徒的弱处。 果不其然,将军旅里的所有人,都已了解了真相。他们一横武器,发动起一拨前所未有的攻势。莫殇悔不自禁,任由那成熵人招招向暗烩教徒的颈脖处攻来。不出半晌,在他面前,一个又一个的暗烩教徒倒了下去,有的化作血水一滩,有的被截的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 成熵人杀起了兴致,一时间所向披靡。 暗烩教徒死了一个又一个,到了最后已是全军覆没。红发昭彰的成熵人露出邪恶残忍的笑意,他们再次集结,欲向祁明夏的方向驰来。然而路中,他们却见着了祁烨的身体。 他们认得,那是祁胤帝的皇帝。一个成熵人霍地大笑出声,指着祁烨说些听不懂的话。他想时在嘲笑,嘲笑祁胤的皇帝竟死的这么容易落魄。不时,他似乎是嫌祁烨死的太过容易,竟抬起手中的长斧,劈头向他砍来。 祁烨的身体并不动,莫殇眼睁睁的看着主上欲被截成两半。 他一瞠目,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扑了过去。他挡在那长斧前,代替祁烨的身体被截了开。 “主上……” 临死前,他仍喃喃的唤了一声。 一道鲜血溅在祁烨的脸上,他竟在下一刻,动了一动。 那成熵人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神又瞧了去。 祁烨仍垂着首,胸口的窟窿,依旧鲜血迸流。 但他的确动了,他的右手手指微微一动。(未完待续) 最后三 “驾!驾!” 女子策马奔腾,她娇弱的面颊上,有着一种言喻不清的绝望。她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墨蓝旧损的锦囊,紧的像在揪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一般。 “驾!” 她催促身下的骏马,一声又一声。倩影融在夜色里,飞速的掠过沿途的风景。 而此时此刻,索魂谷的一处,正火光连天,照得夜色如昼。 马上的成熵人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见面前的男子缓缓抬起眼。 他站在那里,宛如一颗逆水而立的青石。他的周身有风旋起,带着他凛然的杀气,迎面扑向这些微有错愕的成熵人。祁烨的目光从地上,逐渐移至前方,他的眸子也不再是黑色,而是一种如同火焰以一般的艳红。 红的通透,红的彻底。 而与此同时,他的黑发也渐渐变了颜色,发丝在风中招展,每晃一下,颜色就变化一分,到了最后他已是满头红发。那张扬邪魅的模样,杀气腾然,蓦地祁烨一震身子,长矛从胸口飞了出去,直直击毙了一个马上的敌人。 站在最前的成熵人大诧,惊愕的瞥了一眼死去的同伴,继而缓缓调转视线,注视面前的男子。成熵人脸上血色尽褪,他用一声祁胤话低声说到:“魅,魅生……” “将军,里面怎么没有声音了?” 一将士站在火圈边,眺目观望后,返身对着明夏一问。祁明夏也是狐疑,由于火势更甚,刚才还看的见的几行依稀人影,现在已再也寻不到踪迹了。按理说,如果成熵人已杀死了所有暗烩教徒,就该出来与他们交战了。可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明夏一挑眉,陷入沉思。 “我进去看一看。” 祁明夏准备进去,然而蓦地,火圈里却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喊声:“啊!” 紧接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绝望呼喊贯穿夜空,众人大诧。他们听见远处的呼吼声、厮杀声,鲜血飞溅声,声声交织在一起,却不知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这般凄厉。 而火圈内。 宛如阎罗在世,已是红发红眼的祁烨,全身的血脉都张开了。他双臂伸展,凛冽的掌风飞出一道又一道,瞬间把所有的人都切割的支离破碎。那周围的火焰在他怒气腾腾的杀意下,变的更为猛烈,竟不受控反过来侵蚀成熵人。 将军旅乱了阵法,仓惶下死伤无数。绝望中,他们纷纷上前攻击祁烨。祁烨并不躲闪,仍由他们飞蛾扑火,他们一靠近,就像触及了最炙热的空气,一个个被烧的全身融化了。巫士们,举着怪异的武器,不断的像祁烨投去恶咒,可那些都无事于补。此时此刻,谁也逃不出这从地狱里挣脱出来的阎罗。 “噗啊……” 鲜血渐的满地尽是,那腐朽的气味充斥在空气里。祁烨如同出闸的猛兽,疯狂的杀死每一个人,而他胸口的伤口里,血已越流越多,像一颗随时随地都会干涸的泉眼。 “呜啊……” 已有人抱头鼠窜,所剩无几的将军旅向后退去,想要逃走。祁烨却不给他们机会,他飞身过去,双臂一扬,大火又像两条火龙一般,从两侧追击上去,把他们圈了起来。火越烧越猛,那几个成熵人如困兽在笼,无法逃脱,只有在绝望惨叫声中,渐渐丧失体力,渐渐死去。 凄厉呼救声愈来愈小,到了最后,火海里只剩下风扑火苗的声音。 祁明夏与队伍站在火圈外,一时间什么声音也捕捉不到了。然而火势却分毫不灭,越涨越烈,人群不由得后退去。只有祁明夏矗立在原地,黑眸微瞠的望着火圈内。他感觉到这一刻异常的寂静,世界寂静到令人害怕。 而红光滔天的火圈内。 朦胧红苗内,白色的身影也随浮动的空气一般,摇曳晃动。 终于…… 一切都结局了…… 祁烨孤零零的站在尸体之上,杀气顿时敛起。他蹒跚的埋着步子走,已是筋疲力尽的他,眸光黯淡的扫过地上的每一个尸体。地上的死尸堆积成山,有黑色鳞铠的祁胤军,有玄黑劲装的暗烩教徒,还有红色甲胄的成熵军。战争最后换来的是一片狼藉的死寂,没有人逃的脱,这狰狞的结局。而当他走到莫殇已被分做两半的尸身前时,他蓦地止步。地上的人几欲被横劈成两瓣,只是那圆瞠的双目里还包涵一缕挂念。他到死都还在挂念自己。祁烨苦涩一笑,蹲下身,把莫殇的眼皮合上。 然后,他缓缓的阖目,想要再次站起来。 可蓦地他一个抽气,血从他的口中溢出,原是他胸口的窟窿,血还在淌,一刻没有懈怠。 “唔……噗……” 他生生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那血染红了他俊削的下巴,他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要跌倒。他厚重的喘气,已感觉到死亡已离他不远了。他已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当力量散去之时,也是他结束之时。祁烨仰起脸,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此时,万点火光都幻化成朦胧的海,在他眼底一晃一晃。 有种悲戚的神色,在他眸底漾起。 终于…… 只剩下他自己了…… 终于…… 他要孤独的死去…… 他早就料到,这样的仇恨,到了最后便是穷途末路。他无法从这泥潭里拔出,他无法回头,所以结局便是自己他孤独的死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已经知道了这结局,却仍然感到这般无助,这般悲凉…… 这般的害怕呢? 他随风招展的身影,孤独的立在火中,是那样的单薄而苍白。 蓦地,他张开满口是血的嘴,轻轻一唤。 “芊泽……” 他微微眯着眼,望着被染的血红的半壁天空。 “我好害怕……” 好害怕…… “驾!驾!” 芊泽的声音,喊到沙哑。她心无旁骛,只向全力的奔到那个火光骤亮的地方。她脑子里崩着一根弦,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崩溃。她故意忽略那股说不出的不详预感,她只想拼命的奔,奔,奔…… 终于她跑到了那火光点。 那里的空气变得灼热不堪,仿似到了另一个世界。祁明夏一行人站在火圈外,像是所有人已清楚里面发生的事一般,纷纷露出悲戚的眼神。而里面则是悄无声息,如死一般的寂静。 “明夏,明夏!” 芊泽滚下马来,奔到明夏身边,她说:“祁烨不是要来杀我们,他不是的,你看他给我的锦囊,他写给我的字!”芊泽有些语无伦次,她慌慌张张的把那锦囊递给明夏看。芊泽又说:“明夏,你看,你看他说谢谢我。他明白我,他全都明白,他回心转意了,他不是来阻击我们的,他不是!” “明夏,你看啊!” 明夏却缄默不语,深深的注视芊泽。 芊泽从他的俊庞上读出一些端倪,她倏地的收声。她眉梢不安的一挑,嘴唇嗫嚅:“怎……怎么了?” 祁明夏目露哀恸,整个队伍的气氛也随之沉甸甸起来。芊泽觉得全身的力气在一丝一缕的流失,她缓缓的,竭力的扭动脖子,恐惧的向那火光连天处望去。 “他在哪?”芊泽全身哆嗦起来,十指苍凉的拽紧祁明夏的手,“他……他是不是在里面?” “芊泽……” 祁明夏无言以对。 芊泽一顿,蓦地松开拽着明夏的手,她兀自向前踏出一步,想要靠近那火圈。刘钦发现的及时,一把抓住芊泽,喊道:“别去,那火太危险了,靠近了就会死的!” 芊泽却置若罔闻,目光呆滞的甩开刘钦的手,继续往前走。这一次,明夏上前拉住了她。 “太晚了……” 他低声说到,语色悲凉。芊泽的眼睁的圆大,她缓缓侧过脸,嘴唇嗫嚅:“他在里面……是么……他在里面是么?” 而此时地上的祁澈望着这大火,竟哭啸出来:“哥哥!” 他喊哥哥。 芊泽听见了…… 她霎时就冲了出去,明夏揪住她的胳膊,带她入怀:“芊泽,太晚了……” “不……” 芊泽晃起脑袋,一个劲的摇头。 “不,不,不!” 泪扑哧扑哧的向下掉,她说:“我得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她推拒起明夏,在他怀里挣扎。 “芊泽……” 明夏沉痛启音,芊泽却像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一般,不断的说:“我得去找他,找他,他不能一个人,不能一个人……” “他一个人会害怕……” “会害怕!”她哭啸出声,身体剧烈颤抖。 会害怕…… 祁明夏一怔,眉宇间的悲凉更甚,蓦地他一搂芊泽,把她打横抱起,向那大火里扑去。此时火势已和刚才的截然不同,祁明夏亦不能轻松姿容的闪躲。他带着芊泽,几经周折,跑到了火圈中央。 此时,他已被火烧着四处,遍体鳞伤。他停下步子,大口大口的喘气,望着这一片火海,他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动了。他小心翼翼的把芊泽放下,环顾四周,此时突然一阵风从前方吹来,把他两人身边的火都吹了散去。 火一散,芊泽便瞧见了那不远处,孤零站着男子。 他背对着她,动也不动。 芊泽一见到他,心中猝然一紧,下一刻便已拔腿跑到了他身边。 “祁烨!” 她大声唤他,那样急迫。 背对着她的祁烨,眉眼微微一动。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以为自己陷入了一个自己编制的梦。不然,他怎么会听见她的声音,怎会听见她喊他。 “烨……” 芊泽的声音小了许久,她双眼蓄满泪水,伸出柔荑扶上他背上的伤。 那个还在汩汩淌血的伤口,她看着揪心的疼。她用小手竭力的堵住那伤口,可指缝间却还涌动着滚烫的血液。 “呜哇……” 她绝望的哭啸出声,她感觉到有什么即将从灵魂深处被剥离。 祁烨缓缓转身,在看见芊泽的刹那,神情有一刻的恍然。他痴痴看了许久,才确定这不是个梦。蓦地,他嫣然一笑,出尘不染:“芊泽……” 他用沾满血的手拂上芊泽细嫩的脸颊。 此刻,他红色眼眸一黯,随着发色改变,一同变回了起初的黑色。他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单薄而剔透,宛如一个清澈的少年。 随着祁烨转身,芊泽又发现了满是血渍的下巴。她仓惶的去抚他的脸,却被祁烨抓住皓腕。 “芊泽,不要看……” 他说了一声,旋即无力的跪了下去。 “烨!” 芊泽随之也跪了下去,她抱住祁烨,以自己的身体抗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烨……好多血,好多血,烨……怎么办……怎么办……”她无措的嚎啕大哭,祁烨却紧紧的抱住她,不让她看见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他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说:“不要看,不要看……芊泽……” 他边说,嘴里还不断的涌出血来。 那血是炽热的,霎时就把芊泽的整个背脊都烧的滚烫。她感觉的到,他在溢出血来。 “别看芊泽……” 芊泽蓦地一顿,胸口火烧火燎。 她哽咽的说:“我不看,我不看,不看。” 她不再挣扎的去看他的伤口,祁烨满足的一笑。他靠在她的肩膀重重的喘气,却在静谧一刻后,在芊泽耳畔低声道:“芊泽……” “嗯?” 女子轻应,声音却不可遏止的颤抖。 “我不痛了……” 祁烨喃喃的说,芊泽一瞠清目,心头有道口子被撕裂开一般,霎的一紧。 “我的心,不痛了……”祁烨一手抱着芊泽,一手缓缓的抚上自己的胸口。他停在心脏的位置,嘴里反复的说:“这里,不痛了……再也不痛了……” 芊泽屏住呼吸,眼睛睁大最大,但她没有再哭,只是静静的听祁烨说。 “芊泽,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么?” 祁烨眯起眼,那璨然的光芒在眸底升起,像是忆起了最美好的回忆。 “你说,你要带我飞翔……” 要不要,一起飞? “你攥紧我的手,叫我不要怕……” 不要怕…… 祁烨的嘴角渐渐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意,他的眸光投在很远的地方,远到遥不可及。他以极其平静的声音,继续说来:“你说,你会带我去一个没有仇恨,只有快乐的地方……” 到了那里,再也不会有恐惧,再也不会有彷徨,再也不会有痛苦,再也不会有仇恨…… “一个种满了芊泽花的地方……” 那里有芊泽花,有漫山遍野的芊泽花! 芊泽听着他沙哑的声音,身子抖的愈发厉害,她咬着下唇,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可她哪里忍得住,那泪一颗一颗的掉,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那里,一辈子都会幸福……” 在这里,一辈子都只会有幸福,一辈子幸福…… 祁烨闭起眼,脑海里有闪过绝美的一幕。他站在绝地之原,周身种满了白色的芊泽花,那花随风摇曳成浪,一片接着一片,没在天的尽头。夜幕降临时,花儿就散发出荧蓝的光彩,与皎洁的月光糅合长一片…… “芊泽,你还记得么?” 祁烨睁开眼问她,芊泽哽咽出声:“记得……都记得……” 他释然一笑,脸埋进芊泽馨香的颈脖间。他的身体越来越沉,芊泽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芊泽,你可知道,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 祁烨慢慢阖起眼,芊泽近在咫尺的侧颊,变得越来越朦胧。模糊到,他就快看不见她了。 “我曾经真的以为……” 他眉眼一动,有泪从他的眸里泛出。 “可以……” 眼皮轻颤,那行灼热的泪落了下来。 “幸福……” 可以幸福…… 祁烨郑重闭眼,这一刻,世界所有的喧嚣,都一并收拢。 他的身体前倾,靠在芊泽身上,再也没有一丝力量。芊泽支撑着他,不让他倒下。她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会眨,仍由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靠在一起,在一片火海里,紧紧靠着。 蓦地,芊泽抬起手,缓缓的抱住他。她抱的那么用力,像拥着整个世界一般,紧紧抱着。她没有哭出声,而是闭起眼,令哽咽在喉里酸涩的化开。 “呜呜呜……” 她隐忍的哭着,耳畔还留有他最后说的字眼…… 他说:幸福。(未完待续) 故地 天烨十二年初,皇帝祁烨战殒,举国哀悼。翌年,因先帝无子嗣,端睿王之子祁明夏继位,年号天夏。天夏帝爱民如子,治国有道,时过五年祁胤已走出连年战乱的阴霾。成熵人退出边疆境外,虽虎视眈眈却不敢造次。 这年沁城,隆冬时分。 皑皑白雪,沁城一夜之间银装素裹。一个粉嫩可爱的孩子,正跌跌撞撞的向前跑。他后面跟着一个仓皇失措的中年女子,她唤道:“大皇子,大皇子莫要跑呀!” 那孩子却不听,继续挥动着小胳膊,蹒跚的奔。那中年女子追了上去,刚想抓住他时,他却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碰了一鼻子的雪。他跌在地上,却不喊疼,扭着身子刚想爬起时,却赫然发现一双嫩黄的雪鞋正在眼前。 他吸吸冻的通红的小鼻子,扬起圆滚滚的脑袋,一个女子正伏下脸,冲着他盈盈一笑。他当即喜逐颜开:“娘!” 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然后噗通一下,扑了上去抱住她的双脚。那身后的奶妈赶上来,见着女子时,躬下身不止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才没有好好照料大皇子。” 那女子没有责怪她,反而笑着把地上的孩子抱起来。她对他说:“这么冷的天,怎不乖乖听嬷嬷的话,待在屋里?”芊泽一双清眸温柔如水的看着孩子,男孩却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娇嗲:“娘都半月未去看离儿了,离儿想娘是不是忘记离儿了……” “呵呵,这孩子。” 芊泽不怒反笑,吻在男孩的额头:“娘是出了趟远门,去莋山采药,娘最喜欢离儿了,怎会不理离儿!来,我们回屋里去,莫要着凉了!”她边哄他,边抱着他走入寝宫。屋内窗明几净,没有什么奢华的装点,单是一张檀木床,一张玉石桌,然后便是层层叠叠的药书。芊泽生了一把火,薰笼里噼啪作响的燃着煤,她抓着小家伙的手靠在火边。 “离儿最近跟着太傅,都学了些什么,功课可有进步?” “嗯,离儿学了诗,字儿写的也比原先好看多了,父皇都夸我呢!”他粉嫩的小脸仰的老高,洋洋自得地说。芊泽眉眼弯成新月,又问:“那离儿还咳嗽么,把小手伸出来给,让娘看看。” “好!” 他乖巧笨拙的捋起厚厚的绵袖,露出莹白的小腕,芊泽为其把脉,蓦地却黛眉紧颦起来:“娘不在的时日,离儿都按时喝药了么?”炫离忙不迭颔首,说:“我都喝了,药要是苦了,我就加颗娘给的梅子,我可乖了,每次都是一滴不剩的喝下去……咳……咳!”他撅着小嘴说,但话音未落却倏地咳嗽起来,芊泽大诧,拍他的背,他却仍止不住,咳的双颊通红! “炫离!炫离!” 芊泽抱起他,放在床上。男孩咳的没气儿了,一吸一吸哽咽,脸色亦是乍青乍白。芊泽解开他衣领前的搭扣,露出他的胸膛。她边喊:“离儿大口喘气,喘气!”炫离意识模糊,但却照着芊泽的话,重重吸气,又呼气。须臾后,终于平复下来,芊泽这才替他掩住赤裸的胸膛,给他掖好被褥。 一个时辰后。 男孩陷入熟睡,额际却冷汗涔涔。一盏晦暗的纱灯挂在床头,光色映得他的小脸说不出的憔悴苍白。芊泽给他扎过针后,一筹莫展的转过身,明夏站在她身后,一袭明黄的缂金长袍,已把他如今的身份显露无疑,他焦急的问:“如何?” “不好。” 芊泽摇头。 祁明夏眉宇间阴霾似雨,薄唇轻启:“此去莋山,可有收获?”芊泽喟然一叹:“莋山上虽药材众多,却终没有能救离儿的一味。”她缓缓坐在床沿,温柔的拂过炫离的小脸。她说:“这病,是像着了他娘。她娘去的早,可怜他这般年小,就要孤苦一人,饱受病痛折磨。” 祁明夏眸间闪过沉痛,想起炫离的娘,那个温婉似水的女人,他不免觉得亏欠良多。他娶她时亦是他登基之时,她是世代忠良之后,大家闺秀,贤良淑德。自己虽娶了她,却时常冷落她,他已把这生的爱都给了芊泽,无法再深爱他人,即便芊泽无法回应这爱。但她却无怨无悔,忍住病痛,为他生了皇子炫离。但不幸的是,翌年就虚弱病殒。 好在这些年,有芊泽管教疼爱炫离,炫离才没有自小失母的阴影。 可当下,炫离却病入膏肓,小小身子几经折腾,仍病不能愈。这般下去,岂不性命堪虞? “明夏。” 就在男子陷入思酌时,芊泽兀自站了起来。 “我要去丘都。” “丘都?”祁明夏俊美一皱,脸色微沉:“为何?” “这些年离儿病势加重,我一边钻研治病之法,一边也四处打听有否像离儿一般的人,得以治愈。果不其然,两年前,丘都出现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传言能治百病,我想去一探究竟。”芊泽娓娓说来,男子却当即反驳,微斥:“不行!” “丘都乃昔日边国城池,如今虽归于祁胤,但丘都一直都是成熵与祁胤斗战之地。你一孱弱女子去了,怎能让朕放心?”祁明夏劝解道,芊泽却莞尔一笑,说:“这些我怎会不知,只是明夏,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怎般场景我没有遇过,又岂会怕一兵争之地?” “你是有所不知,近日有奏折上传,说镇守丘都的余天,有勾结成熵要分割丘都的意图。此事还未查明之前,朕不能让你去。”祁明夏义正严词,语气灼灼,芊泽先是一怔,然后上前走近他。 “那离儿怎办?” “朕自有安排。”他撇开眼神,不去看芊泽。芊泽却摇头:“炫离乃你唯一血脉,是祁胤的将来,他不能有事。你不让我去,我还是得去,你阻止不了我。” “芊泽你!”明夏黑瞳一瞠,对上女子坚毅凛然的眸子,两人僵持一刻,明夏终是软下来,长吁一口气,说:“好吧,不过朕会让祁澈与你一同前去,他如今武艺高强,能护你左右。” 芊泽一展笑颜,靥生双颊,却还不忘揶揄:“那云翘可不要吃醋哦。”明夏被她逗笑,抚抚她的额头,说:“此行去,要万般小心。” “嗯。” 芊泽郑重点头。 丘都曾经历生死大劫,那年的一夜血洗让城池寸草不生,但如今已全然不一。历经近半个月的舟车劳顿,阔别五年后,芊泽再一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笔直宽阔的主道上,车声辘辘,摊贩、商贾、士兵熙熙攘攘,人潮如织。 为了掩人耳目,芊泽与祁澈只带了几名扈从,下榻客栈后,两人便商议着如何去寻神医。向客栈的仆从打听后,才知神医是一月才来丘都一次,芊泽刚临前,神医已经走了。两人不禁黯然神伤,祁澈摇头说:“来的真不巧。” “这当如何是好,若是再等一个月,离儿怕是撑不住。”芊泽忧心忡忡,又问那侍从:“那神医住在哪儿,你可知晓?”如不能相遇,便登门造访,但那侍从却摆摆手说:“神医性情孤僻,行踪神秘。不过他颇受余大人的赏识,若是余大人兴许还知晓,我等无名小辈就不得而知了。” “余大人……” 芊泽心忖,这余大人应该就镇守丘都的余天了,此人之前不过是右翼军的无名小将,与成熵一战时倒是战功累累,得明夏赏识。多年前,他谦卑憨直,如今却传言有勾结成熵的意图,不知是真是假。但明夏毕竟不放心,叮嘱祁澈不可与此人联络。但此时此刻,他二人在丘都势单力薄,若不能依附他,神医的行踪就更难得知了。 祁澈向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慰藉道:“你切莫为此伤神,明夏哥哥说不能与他联络,必是怕他知晓你的身份,图谋不轨。我们还是自己找吧,我不信区区一治病的,挖地三尺还寻他不到。” 芊泽颔首,心中仍忐忑不安。 接下来的数日,两人穿梭于丘都街市、小巷,打听神医事迹。所问之人,无一不对神医钦佩有加,有的谈到是甚至潸然泪下,感激涕零。芊泽心中对这人更生疑惑,究竟是一名怎样的人,才有这般的医术与救人之心?然,几日下来,打听到的也多是这些赞赏之词,神医究竟身在何处,仍旧是谜。 次日清晨,芊泽刚洗漱完毕,置镜梳妆时,突闻门外一阵窸窣动静。她颇惊,起身开门,正瞧见楼下两排兵士正把客栈围了起来,一名黑甲将领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身后还跟了几名佩刀侍从。 几人风风火火的上楼,芊泽不知发生何事,祁澈却恰是出来了,护她在身后。 黑甲将领走到两人跟前,扫了一眼祁澈与芊泽,那眸中闪过一抹诡谲,但只是一瞬,那人便换作一副恭眉顺眼的样子,俯首称臣:“沉下谢垠,不知景王爷光临丘都,迟来接驾,还望恕罪!” 芊泽与祁澈听罢一愣,他二人分明掩人耳目,怎有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祁澈还算沉着泰然,睥睨来人,冷声道:“谢将军多礼了,可是余大人派你来的?”谢垠颔首,起身抱拳道:“不错,我家大人一听景王爷来了,当下便命沉下前来,此时已在府中摆酒设宴,为景王爷洗尘。” 谢垠左一个景王爷,又一个景王爷。祁澈虽平反当年冤情,却也没有恢复自己的爵位,并不喜好别人这般叫他。祁澈蹙眉,心中又盘算须臾,既然这余天已知晓他的身份,再隐瞒也是无益,不如随他去,到时见机行事。想罢他笑道:“那多谢谢将军了。”他迈步要走,谢垠却恰是看见了祁澈身后的芊泽,眸光闪过一缕狐疑,上下打量她后说:“这位是?” 芊泽神色一闪,刚想开口说什么,祁澈一马当先的解释:“我的丫鬟,芊羽。” 丘都本就是建在荒原戈壁,难有山水可见。但余将军的府邸却绿荫丛丛,鸟语花香,令人侧目。祁澈与芊泽二人穿过前庭,一路被引向主堂,所经之处雕梁画栋、装点奢华,哪像一个军人的府邸? “这些个山水花草都是从江南运来的,由专门的花匠技师照料。景王爷也晓得,余大人虽在漠西常年征战,但却是江南人士。装饰成这样,只是思乡心切罢了。”谢垠为余天的骄奢开脱,祁澈只笑不语,却是心中有数。 不出芊泽所料,主堂也是极尽奢华,桌椅案几个个锦绣镂花,镶金嵌玉。由于初春,寒气仍盛,本是抛光的黑曜石地便上铺了一层狐裘绒绵,一路延展至门前。两人刚一进来,一袭锦衣华服的余天便起身相迎。 “将下参见景王爷!” 他躬身作揖,祁澈回到:“余大人免礼。” 余天缓缓起身,一张轮廓分明的方脸正笑意浓浓,他说:“将下已为景王爷设下酒宴,景王爷一路风尘仆仆,怕是累了,先回厢房稍作歇息,晚上在与将下对酌一杯,可好?”他兴致高昂的建议,祁澈也不反驳,说:“余大人照顾周到,多谢了!” 于是,三个奴仆与两个丫鬟便领着祁澈与芊泽来到西苑厢房。二人一入住,便屏退下人,祁澈低声说:“芊泽,这余天大有问题,你且不能透露身份,就当是我的婢女。普天下都晓得明夏为你痴迷,如若余天心存不轨,必定拿你要挟。” “我知道。” 芊泽心知肚明,看来这一趟寻药之旅,真是波折连连。本想寻到神医就回去,却不料仍旧缠到这政事之中。祁澈见芊泽一筹莫展,神色疲惫,便说:“余天的事你就莫要伤神了,先行回屋歇息,一切有我。”说罢,便出了门。 芊泽一人在屋内本想休憩浅眠一番,但心事重重的还是辗转难眠。她索性起身,走出们去。游走在西苑,她心中还记挂着炫离,这孩子醒了不见自己,会不会吵嚷,会不会害怕?伴药的梅子也所剩无几了,酽酽浓黑的药汁,他怎生吞的下去?如果他病情加剧,那些个太医能否应对自如,保他平安? 无数个担忧在芊泽心头盘旋,她喟然一叹,停下步子,摇摇头。 彼时,她抬起视线,把目光放远,然,只是这一眼,她便突然全身僵硬,瞳孔一缩! 树下,男子一袭玄白长衫,长身玉立,剑眉如虹,凤眸狭长,俊庞仿若是天神一笔一划刀刻斧斫出来的似的。此刻,他正手持一叶在鼻下轻嗅,气质脱然似仙。这般倾世无双的容颜,在芊泽的记忆里是如此熟悉,每一个轮廓,每一个弧度都在她五年的梦中,辗转反复的重温。 可此刻,落在她眼里,却显得不真实了。 “烨……” 她的呼唤,沉重的从喉中哽出。 那人闻声蹙了蹙眉,转过视线。他看向芊泽,眸光里一柔,唤道:“芊泽。” 芊泽一顿,更是瞠目以对。男子却笑意温然的走来,没有惊讶,没有昔日的乖张戾气,只是像个清澈如水的男子,走向她。是他么,这是他么,他还没死么,是么?无数个疑问在同一时刻冲击女子的胸膛,她怔怔然的钉在地上,呆若木鸡。 “烨哥哥!” 然,一声娇嗲的女声从芊泽身后传来,她还未来得及回头,一个身嫣红绫子裙的女子便穿过自己,扑到男子怀里,男子搂住她,听她在伏在自己胸前娇滴滴地撒娇:“芊泽好想你哦!”(未完待续) 失忆 芊泽望着眼前相依偎的一对人,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名也唤‘芊泽’的女子扬起娇容,与男子说:“烨哥哥何时来的,怎不早通知我?”男子宠溺的拨了一下她的额发,回:“今日才到,替丘都人诊过病后就来了。余大人身体可还好?” “爹爹身子看着虽好,夜里却常咳嗽,但自从服了你的药,比从前可好多了。”女子钦慕赞赏,男子莞尔浅笑:“你爹爹沉疴已久,治根并非一朝一夕,也不必急。” “嗯,芊泽知道!”她美眸一垂,靠着男子愈近,一张净莹白腻的脸尽是幸福之色。不时她眸光一斜,瞥见芊泽,想起似乎从刚才起就有这么个人了,便问男子:“烨哥哥,她是谁?” 商烨抬目,幽黑如宝石的瞳仁瞧向芊泽,芊泽只觉得胸膛一震一震的,要撕裂开来。他却迟迟答道:“不认识。” 那目光漠然之极,语色更是轻描淡写。嫣红衣衫的女子听罢‘咦’了一声,上前问芊泽:“你是谁,怎好端端的在我家?”她边说边打量芊泽,见芊泽一双清眸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的烨哥哥,不免横生警戒,没好气的说:“哪里来的野丫头,做什么盯着我烨哥哥看!” 芊泽置若罔闻,瞳仁死死的锁在男子身上。商烨被她的眼神瞧心生疑惑,蹙起俊眉,也是奇怪的看着女子。此时,传来余天浑厚低沉的呵斥:“芊儿,不得无礼。” 余芊泽见父亲来了,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襟唤:“爹爹!”而余天的出现也把芊泽从怔忡中拉回,她别开视线,向余天作揖:“余大人。” “芊儿,这是芊羽姑娘,是景王爷的贴身丫鬟。”余芊泽一听是个婢女,更是趾高气昂:“哦,原来只是个丫头……”她扬起脑袋,上前说:“你要是再敢盯着我烨哥哥看,我就挖了你这双眼!” 芊泽听罢,低沉道:“奴婢不敢。” “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芊儿生的什么气?”余天拍拍女子肩膀,宠溺的笑,尔后他向芊泽介绍:“这位是丘都鼎鼎大名的神医……商烨,今晚也会参加宴席,我正想把他引荐给景王爷,他是我女儿未来的夫婿。” 神医,夫婿? 芊泽如遭雷击,一双瞳仁颤抖的瞥向商烨,商烨却不看她,而是微蕴笑意的向余天说:“能娶到令千金,商烨不胜荣幸。”他话音刚落,芊泽便觉得脚底一软,欲要瘫下去,可她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笑道:“原始如此,奴婢……先行退下,看天色也该唤王爷参加宴席了。” “嗯。” 余天点点头。得到准许,芊泽逃一般的匆匆离去,望着她纤瘦孱弱的背影,商烨眉头一皱,喃喃道:“芊羽……” 寝屋的门被‘啪’的一声推开,正在书写信笺的祁澈大吃一惊,侧目望之,只见芊泽失魂落魄的走进来,蹒跚欲倒。祁澈上前扶住她,问:“芊泽,你怎么了?” 女子不说话,眼眨都不会眨,不时,一行清泪从眸间滑落,泪珠儿扑哧扑哧的滴落。祁澈见此更是心急如焚,引她坐下后,连连问:“芊泽,你怎哭了,告诉我,出了何事?” “我……” 芊泽哽咽:“我……” 脑海里还是男子翩然转身的模样,那眉,那眼,那鼻,那声音……明明就是祁烨。可祁烨已经死了,在五年前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当时她抱着死去的祁烨,自己也渐渐昏厥过去,若不是遍体鳞伤的祁明夏撑着最后一丝力量把她救了出去,她早已命归西天。 芊泽止不住的哭,眼泪如绝提的洪水,滚滚涌落。太多的疑问和冲击蜂拥而至,她脑子僵在一起。 “芊泽!” 祁澈突然放大声音,芊泽这才一怔,缓过神来。她看向祁澈,一字一顿道:“我看见他了,他没死……” 宴席上,丝竹管弦之声袅袅悦耳,余天边打着拍子,边与祁澈谈笑风生。祁澈除了礼貌以对,神色却时不时的瞥向对桌的一男一女。只见余芊泽一个劲的凑近商烨,又是为他捻菜,又是替他斟酒。男子却只微蕴笑意,宠辱不惊。 那张脸,分明是祁烨。 祁澈疑惑之深,心下担忧芊泽,又向她看去。只见女子眉眼低垂,眸底暗淡无光,却又复杂的神色沉溺其中。他想起她在房里的一幕,她先是不止的哭,尔后又欢心不已的告诉他祁烨没死,最后又安静缄默的坐着发愣。祁澈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听出事情原委,却着实被芊泽异于平日的动静吓着了。他从未见她这般癫狂。 但此时此刻,她又变回了往日的芊泽,但祁澈不知,她心中究竟怎想。 而这个要娶余天女儿的商烨,当真就是祁烨么,难道就不能只是长的相似罢了?然,芊泽坚定笃然的口气犹然耳边:“是他,我见着他的第一眼就知,那是他。” 宴席之末,余天又再次宣布了商烨与余芊泽的婚期。望着一对郎才女貌的壁人,席上宾客无不鼓掌致意,就在祁澈的手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却响起了芊泽轻柔的拍掌声。 她温温的笑,目光平视。 祁澈却越发惴惴不安,他很想上前去问问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祁烨,但碍于余天,他什么也不能做。 月凉如水,芊泽倚着窗棂望向天际。她的清眸却像蒙了一层灰一般,黯然失色。她的心很乱,在看见那张脸,那个身影的一刻起,一切都混乱了。再次见到他,她是那么的开心,可他已全然忘记自己、忘记一切,又让她心如刀绞。 就在芊泽陷入一番怔忡之时,有一道黑影掠过远处的树丛,凌空飞过。她清眸一瞠,定睛一看,那身影正在一幢幢在屋顶上飞过,最终没入月色。芊泽依稀辨认那身形,嘴里喃喃:“难道是他?” “呀……” 手腕指节泛白,芊泽咬紧牙关的一使力,终于攀爬上来。夜里的屋顶微风徐徐,还清冷的很,她裹紧衣衫一步步的向前走。檐边很细窄,她惶恐自己不慎跌落,但记忆里男子的话还犹然耳畔:“别怕,跟着朕。” 芊泽小心翼翼的走了好几个屋顶,却不知那黑影究竟落在何方。就在她踟蹰不前时,一道悠扬悦耳的曲音隔空传来,乐声缠绵似水,那般熟悉、那般温暖。 她随着乐声而去,终于看到了一个静静坐在月下的身影。 男子唇下放了一片薄叶,恰是今日从树上拈来的一片。他吹曲地聚精会神,显然没有察觉到芊泽的靠近。一曲罢了,女子才轻声赞叹:“好听。”商烨微有错愕的转过脸,在看见芊泽的一张脸时,有一颗恍然。然,他笑到:“是你。” 原是今日碰见的那个叫芊羽的丫鬟。 “原以为神医只是医术高明,不料曲艺也这般出众。”芊泽平和温婉的嗓音在空中划开,商烨莞尔一笑说:“过奖了,不知芊姑娘夜半不睡,上这屋顶来,所为何事?莫不是真的被我的曲声引来了吧。” 芊泽抿唇无声的笑,她依着男子的位置坐下,叹口气说:“只是睡不着罢了。”她不敢看男子,怕一见他的脸就会不可遏止的落泪。她又问:“那你呢?” 商烨听罢,闲适的躺下,俊眸放远,落在那一轮清涟皎洁的明月上。 “出来看月亮。” 他凝视月光,徐徐又闭眼,感受月光轻柔的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游走。而他一阖目便给了芊泽偷视的机会,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熟悉的面容,昔日里,他也曾这般躺在她身侧,沐浴月光。只是那是,他的眉宇间总是有浓得化不开的伤愁,此刻却是孑然一身。 “为何总看我?” 商烨仍是闭眼,薄唇却轻启。芊泽吓了一跳,赶忙挪开视线:“没,没什么。” 男子睁开眼,又坐起身来看向芊泽,疑惑道:“今日初见你时,也是这般奇怪的神色看我,我当真好奇。”他穷追而问,芊泽只好低头,胡乱作答:“你,你只是长的像我一个故人,我才不免多看。” “原是如此。” 得到答案,男子微微颔首:“那他人呢?” 芊泽一顿,抬起视线,对上男子深邃却澈然的瞳眸,那里面没有她往日从祁烨眼里看到恨与伤。他们是同一个人,却又这般不一。 “他死了。” 男子显然也有些讶异,但很快便道:“抱歉。”芊泽苦笑的摇头,别过视线,此时商烨又若有所思的抬头,让微风嘘过他的俊庞,吹乱他的额发,他说:“其实,我想我也是个死过的人。” 芊泽一顿。 商烨望着女子一愣,笑道:“你有所不知,现在的我虽是能医百病的神医,却是个没有记忆的人。”他娓娓说来,声音很轻:“我醒来时,没有过去,没有名字,只有我一人。” 芊泽不语,感觉胸膛突然被堵住一般,生疼! “你不必觉得可惜。”男子见芊泽一脸悲戚,以为她为自己身世感怀。“虽然没有记忆,我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难过。相反,我隐隐的感到庆幸。或许那些记忆,都是不堪回首的回忆罢了。” 他神情里越过一丝浅浅的哀伤。 “即是孤身一人,怎又成了神医呢?”芊泽忍住想哭的冲动,轻轻一问,她想知道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男子轻笑说:“我喜欢丘都这个地方,初临这里时,处处还是残垣断壁,民不聊生。很多人生病死了,我就想,若能医治他们就好了。” “所以就潜心研究,才略有所成。” 他据实答来,芊泽唇角微颤,像随时随地都要悸哭起来般。曾经,他一夜只见屠杀丘都十万余人,如今的他却救人于水生火热。 “你看!”蓦地,男子身子一倾,指着不远处比此屋高出一截的房子。月影横斜下,墙壁被染成一片皎白。男子伸出手,张开五指,接着月光在墙壁上投出一个阴影。 “像不像只鸟儿?” 芊泽怔然,看着男子兴趣盎然的舞动手指,作振翅欲飞状,那壁上的鸟儿被他演化的栩栩如生,仿若要从墙里飞出一般。“以前一个人时,常这么玩,好像自己也能飞的很远一般。” 他眸如翡翠,清澈如水。 “你过的……快乐么?” 芊泽压低嗓音,怕他听出自己的哽咽,男子听罢一怔,许久才说:“快乐,只是……有时会觉得孤独,所以才要娶余小姐,想有人相伴。” “不知不觉,与你说了这么多。”商烨忽然感到言多,便霍地起身,告别:“夜已岑寂,天寒露重,芊姑娘还是早作休息吧,告辞。”他转身欲走,却被芊泽扯住衣裾,他讶然回眸,对上女子一双神情复杂的眼。 就是这个神情,每一次看见,他都觉得心会紧紧一缩。 “芊姑娘?” 芊泽突觉不妥,才松开手来,她支吾半晌才说:“商神医,我想你医术高明,并能帮我一个忙。”商烨挑眉,眸光一眯:“什么?” “救人。” 接下来的日子,芊泽与商烨两人总是一起研究药草。芊泽把炫离的病情告之于他,他细细问了症状、发病时日、频率等便开始翻查笔记。芊泽望着他房内厚厚一摞的医书,瞠目结舌。这些年,他竟一人参悟了她十多年学来的药理。 “去年晓春之日,我还医过一相似病例,只是那人乃壮年之时,下药扎针我都不必忌讳。孩子还这般小,不宜鲁莽。”男子执笔勾画笔记,陷入沉思,芊泽望着他一连几日,不辞辛苦的思考,心下感动又沉重。他真的变了好多,卸下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去,看着他,她竟觉得像看见了自己。 “对了,如果是这一味药!” 他一凛眉,在纸上写起来,芊泽一正神色,两人又沉溺于一番讨论当中。就在两人聚精会神,商量如何下配方医治炫离时,房门却被霍然踢开。芊泽一怔回过身来,还未看清来人,脸上便被火辣辣的扇了一掌。 “贱人!” 余芊泽怒不可遏,反手又要打一巴掌。商烨却恰时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你这是作甚?” “烨哥哥!别拦着我,我要打死这个狐狸精!” 她扭着身子,破口大骂。芊泽不明所以,正听她说:“贱丫头,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你日日缠着烨哥哥,说是要他教你医术,怕是你想乘机勾引他吧!” “我……” 芊泽语塞,清眸瞠然。 商烨听罢,道:“芊泽,你胡说什么?” “烨哥哥也坏,不是都要娶芊泽了么,怎么还与这等下贱女人厮混!”她口不择言,话音刚落,手腕却蓦地被捏的生疼。她疼的出声:“烨哥哥……好痛……” “你说谁下贱?” 脸色骤然乌云密布,商烨自己也未发现,一向温和漠然的自己,怎会露出如此暴戾邪魅的神情。余芊泽亦是骇然,这般恐怖的商烨她还是第一次见。 “啊……痛,痛!” 商烨浑然不觉,仿似心中隐匿的另一个自己正蠢蠢欲动。芊泽大诧,在这么捏下去,真的会弄断手腕,她忙不迭拉扯商烨:“你放手啊,她手快断了,放手。” 商烨恍然,松开手来,余芊泽望着自己淤青的皓腕,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跑出房去。男子却颇为怔然立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手。刚才一刻,见芊羽被一掌打的踉跄,自己便突然血气上涌。 这是他以前,从来都不会的…… 经过再数日的潜心研究,药方总算是出来了。芊泽望着他们心血的结晶,说不出的激动。炫离,她的小炫离有救了,这个药方一定能让他大病痊愈,长命百岁! “谢谢!” 芊泽潸然泪下,深深鞠躬,商烨也倍觉宽慰,说:“答应你的事,自是会做到的。”芊泽默默点头,感激涕零的望着男子,望久了,那眸光中的深情又呼之欲出。商烨瞧出来了,却不打断她看他自己,他想看她这样看他,贪婪的想要。 两人相识无语。 芊泽第一个恍然,她眨眨眼别开视线,莞尔一笑:“我……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景王爷,商神医,我先行告退了。”她急切的告辞离开,走时却被门槛一绊,踉跄欲跌。男子一伸臂,恰时扶住了她,芊泽赶忙致歉:“对不起,我……”她推拒那手,想自己站起来。男子却反手用力,不但没有放开她,还急切的把她怀里带。 怀里的温度如一的灼热。 他的胸膛、他的手臂、他霸道的占有欲,都还是一样。芊泽曾经想方设法的逃脱这个禁锢她的怀抱,如今她却这般依恋、不想离去。 “你的身子,好温暖……” 无意识地,男子脱口而出,他贪恋她柔软的身体,不止的拥紧,仿似要揉进自己的身体。芊泽听罢则一愣,忙不迭挣脱他,说:“我……我没事了,可以自己走。”芊泽的唤醒了商烨,他惊的松开手,目光闪烁。芊泽苦笑一下,一语不发的离开了,只留下商烨颇为惆怅的凝视女子消瘦的背影。 祁澈收下药方后,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说:“这下离儿有救了,芊泽,既然药方已取,我们便早些回去的好。余天那边这几日旁敲侧击的向我询问明夏哥哥的事,我想多待一天,危险便多一分。” 芊泽缄默,眸中光色一黯,祁澈像是瞧出他的心思,说:“芊泽,你放心,回去之后我把烨哥哥之事禀明明夏,必让他派人来接他回去。到时候,他即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也会让他想起你来。” 祁澈宽慰到,芊泽却静默一刻,最终泛起一丝淡若青烟的笑。她说:“澈,知道么,我不能这么自私。”她语色轻柔的划开,晦暗的烛火在她脸颊,一跳一跃,她的忧伤也是一隐一显。 “他不能记起我,如若记起我,他便会记起一切。” 那些杀戮,那些愤恨,那些穷途末路的悲凉。 祁澈眉头一皱。 “要知道,遗忘……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忘记仇恨,忘记悲愤,忘记尸骨皑皑的过遭,忘记那个走投无路的自己。如若不是这般,他无法活下去。 祁澈眉眼一动,听着芊泽的话,心头仿佛被切了一下,流出又暖又疼的浓伤。 “所以,我……” 芊泽垂眸,有一滴极大的泪从她腮边滑落,悄然无声。 “不要他记得我……”(未完待续) 芊泽花大结局 “哈哈,哈哈!” 男子一拍案几,抓着手上的密函仰天大笑。 “原来,原来那个叫芊羽的丫头,才是真的芊泽!是祁明夏爱了一生却偏偏得不到的女人!”他阴狠出声,诡谲之极:“我就说,为何祁澈那小子,待她这般好,哪里像对待一个丫鬟一样。” “大人英明,若不是早就在宫内安插心腹,怕是此次,已被他们蒙混过关。”谢垠在一旁奸笑符合,余天又朗朗大笑:“哈哈,这下有了这丫头作人质,祁明夏怕是要乖乖把丘都以及向西的三个城池,拱手相让了!” 余天话音刚落,内室的门却被霍然推开,一个娇小的嫣红身影赫然眼前。余天一瞠目,道;“音儿?”那女子怔然上前,显然收受惊不小,嗫嚅问:“爹爹……你说,那个芊羽不是芊羽,她才是真的芊泽……是么?” 原来,余天女儿并非叫余芊泽,而是余天特意叫改的。他早已知晓商烨的身份,却不了他记忆全无。不过这正中他下怀,毕竟他是祁明夏同母异父的兄弟,又是霍乱祁胤的先帝。这一枚棋子的作用不容小觑。但此人性格孤僻,孑然一身,不为钱财动心,偶见他也不过在丘都为了医治病情。他身手了得,几次派人都无法跟踪他的住所,最后索性使出美人计。 女儿余音虽长的花容月貌,但仍旧吸引不了商烨,反倒是女儿被他迷的晕头转向,生死要嫁他。余天灵机一动,叫余音改名芊泽,再告诉商烨姓名,他定能动心。余音先还不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却不料商烨听过她的明后,楞了足足半晌。最终他莞尔一笑,美的动人心魄。 余音还记得当时他的话,他的声音温柔的要化进风里,他说:“终于……找到你了。” 余音质问余天,余天冷哼一声说:“不错,那丫头就是芊泽。”余音眸光颓然,痴痴的说:“难怪……烨哥哥都不理我了,他……他是不是知道我骗他,骗他自己叫芊泽?” “音儿,你切莫再想他了!”余天厉声呵斥,余音听罢,悲戚逼问:“为何?爹爹你不是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么?你要为女儿做主啊,把那个叫芊泽的女人赶出府去,不要让烨哥哥再见着她了!”女子激动叫嚣,小脸涨的绯红,余天却摇摇头,说:“音儿,你陷得太深了,为父也不再瞒你,为父是不会让你和商烨一起的。不,他不是什么商烨,而是祁烨,是祁胤的先帝!” “什么?” 余音宛遭雷击,愕然瞠目。余天继续说来:“不过如今,他不过我手上的一枚棋子。”余音半晌怔忡,缓不过神来,她未听父亲的雄韬伟略,只一个劲的摇头:“不,不……我不管他是谁,我要他,爹爹,音儿要他!我见着他的第一面,音儿就知道,音儿爱他!爹爹,爹爹!”她边哭嚷边攥紧余天的袖襟,余天被她缠的恼羞成怒,索性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余音顿时一愣。 “混账女儿!” 他瞪大双眼,呲牙以对:“愚昧之极!速速给我回屋,这几日都不要出来惹是生非,如果坏了为父的大事,为父也不饶你!”说罢他便一扬手,几个奴仆毕恭毕敬的上前,他吩咐:“把小姐带回寝屋!” “爹爹,爹爹!”余音被拖拉着走,嘴里还苦苦求到。余天脸色阴霾似雨,谢垠在一旁喏声说:“小的听说祁澈两人近日已在收拾包袱,像是有离去之意,余大人为何不干脆拿人,省得于他们周旋?” “不错。”余天颔首:“成熵那方已准许我划地为王,借我兵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抓了他们我就如虎添翼,也省得夜长梦多……” 无星无月,天空晦暗如浓墨。 窗棂斜开,轻风节奏分明的鼓吹着檀木桌上的信纸,这是祁澈今夜写好,还未来得及投递出去的密函。上一封他已严明自己怀疑余天,这一封正是请求明夏派人来彻查的奏函。 而明日,他也要带着芊泽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沁城。 然,窗外的风倏然停止,影影绰绰的人群借着月黑风高,摸进了屋内。床榻上的男子虽已沉睡,但多年的大漠生涯练就了他一身警戒之心。他一闻室内又窸窣脚步,便愕然瞠目,抓起枕边的长剑就是一个飞身跃起。 男子落地之时,剑锋已抽出,只可惜不速之客并非一人,而是整整一屋。 “景王爷安好。” 谢垠贼眉鼠眼的笑,阴邪之极。祁澈四面楚歌,不敢大动,挑眉说:“谢大人夜半造访,不知所为何事?”谢垠也不说话,拍拍手,屋子的门便被打了开来,几个侍卫押着一孱弱女子,粗鲁的推她进门。 “放……放开我!” 由于侍卫粗蛮,芊泽被一路拖拽使得手肘脱臼,祁澈一见芊泽被缚,便血气上涌,怒喝:“谢垠!” “景王爷莫要生气,余大人说了,等余大人递给皇上的奏折,皇上允了,就会放二位回去。”他奸诈说来,祁澈不用多想也知,他们这下是双双被俘,成了威胁明夏哥哥的砝码。 “你们不会得逞的!” 祁澈蹙眉狠言以对,剑却缓缓放了下来。谢垠见此忙邀人上前,把他五花大绑。芊泽与祁澈被押出屋外,谢垠一脸得势的走在前头。他本是要押着二人去余府地牢,却不料自己刚出门外,便被人点了穴道。 一个玄白的身影疾速移至他身后,然后,他听见男人低沉魅惑的嗓音:“放了他们。” 商烨单手抵在他脖颈之下,他感到一股强势的力量正压迫自己的喉管,顷刻便能拧断它。 “你……你……”他吓的支支吾吾,他怎么来了?不是已有人去他房里,要迷晕活捉他么?商烨像是瞧出他的疑惑,眯眯黑眸,邪气一笑:“不知我为何出来了吧?” “得问问你们的千金大小姐。” 商烨目光闪过阴鸷。 一个时辰前,他沐浴更衣后,湿漉漉的还未穿好衣服,女子便破门而入,扑到他怀里悸哭。商烨大诧,扶正余音的身子,关切的问:“芊泽,你怎么了?” “烨哥哥……” 余音被爹爹打了一巴掌,心里憋屈又伤心,又想到自己很可能就要失去商烨,便不由自主的奔来。她抬目看着男子沾水俊邪的脸,不由得痴然:“烨哥哥,芊泽好伤心,爹爹他……爹爹他不让我嫁给你。” 商烨一怔,却也不觉得失望,但仍问:“为何?” 余音不说话,目光却流连在男子性感赤裸的上身,一种奇异的香味铺天盖地的从男人身上传来,顷刻攫住她的心,她听见自己的胸膛噗通、噗通的跳。 “烨哥哥,音儿要嫁给你……你……要了音儿吧……” 她神魂颠倒,脱起自己的衣裳。商烨捉住胡乱扯动的小手,蹙眉反问:“音儿?” “是啊,音儿爱你,音儿不是有意骗你的!我虽不叫芊泽,但也是真心实意的爱你啊!”她扑到他怀里,小嘴磨蹭在他胸前:“烨哥哥,要了音儿吧……再带音儿远走高飞。爹爹就不能拆散我们,也不会抓着你了……” “抓着我……” “是啊,他要抓你和景王爷,还有那个贱女人,爹爹要杀了他们!”余音被男人的体香迷的神魂尽失,一心一意只想他好好要自己,疼爱自己。她口干舌燥的攀上男子的颈,却倏地被大力一推,跌在地上。彼时,屋外正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不速之客接近。 商烨森冷的盯着地上一丝不挂的女人,他不发一语的穿戴衣衫,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谢垠颈脖被压,断断续续的出声:“是小姐?” 商烨懒得和他多做解释,手中又用劲几分,说:“再不放人,就捏碎你的脖子。” 祁澈与芊泽望着前来相救的商烨,也是大为讶异。尤其是芊泽,她忘记自己被侍卫们扭脱臼了手的疼,瞬也不瞬的凝视男子。他,他为何会不惜与余天反目,来救自己呢? 谢垠性命堪忧,忙不迭答应:“好,好,我放,我放!”说罢便挥手:“把人放了,快放了!”侍从们听命,切断捆着祁澈的长绳。祁澈一获自由便如鱼得水,拔出长剑救了芊泽,一手扶住她虚弱的身子,一手执剑以对。 他缓缓走向商烨身边,感激的看向他。 “谢谢。” 他是他的烨哥哥,那个会背着溺水的他,一路寻医的烨哥哥。 原来真的失去的记忆,他的那颗纯粹的心,就得以复苏。 遗忘,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女子柔婉的嗓音犹然耳边。 商烨与祁澈和芊泽虽重获自由,还有人质做要挟,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身在龙潭虎穴,四面楚歌,极难逃脱。加上余天又是心狠手辣之人,没准他不要谢垠的命,也要拿下他们。 “若是此时明夏哥哥来了,就好了……”祁澈低声自语。谢垠听了,笑说;“你们莫要挣扎了,那皇帝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救不了你们!更何况,成熵的援军已经在丘都北侧蛰伏,只要余大人一声令下就能把丘都以及向西的至少三座城池拿下!” 祁澈一听,大诧:这余天的动静,竟这般快!到时远水救不了近火,丘都当真又失守! “澈,你莫听他胡诌,如果成熵军已到……余天又为何要这么急于拿下我们。他就是想以此来做缓兵之计……”芊泽气喘吁吁的说,一语中的,谢垠脸色大变。祁澈咬牙切齿,把剑横在他脖上:“你这小人!” “澈,你莫要管我,以你一人身手必能突出重围,回沁城禀明明夏!丘都不能失……百姓连年战火,已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芊泽的手无力的垂下,疼的她说话断断续续。商烨见此,心不由自主的一紧,疼惜的看着她。而与此同时,他的怒火也节节高涨。 “这怎能行,我不能抛下你去,等到我带你杀出余府,在回沁城也不晚!”祁澈怎会撇下芊泽,芊泽咬牙推他,说:“快去,再拖延时间,余天就发现了。到时候他来了,这个人质……就没用了,我们再逃,一个也逃不出去……” “这……” 祁澈进退两难,此时商烨却启音:“我虽不知这是什么状况,但你去吧,芊羽的性命有我护着,我保她平安无事。”男子沉稳许诺,目光坚定不移,祁澈这才一咬牙,说;“你要好好照料她!” 言罢,一个飞身上了屋顶,消失在夜空当中。 而院落里,无数士兵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商烨,和他身旁一脸煞白的女子。 周遭杀气腾然,所有出口被围的水泄不通。侍卫们举刀相向,各各摩拳擦掌,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搏。谢垠此时已不再耀武扬威,他苦苦求到商烨:“商神医,你菩萨心肠,怎舍得伤人性命,你放了我吧!” 商烨不语,只低声说:“我想放了你,但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商神医,商神医……”谢垠就差哭出声来,此刻一个侍卫踩准商烨与谢垠说话之际,举刀冲来,他径直刺向手无缚鸡之力的芊泽,好在商烨眼明手快,当即拦下他的刀势,以掌力震退他数丈之远。 此侍从的一举虽未伤及芊泽,却分明惹恼了商烨。他一凛眉,眸间冷鸷横生,一掌把击在谢垠后背,他扑倒在地口吐鲜血,晕厥在地。他怒视众人,森冷出声:“若敢伤她者,杀无赦!” 芊泽大诧,眼见男子的瞳仁在侍卫门通红的火把下,一点一滴的演化成艳红的模样。风也适时鼓起他如墨的长发,修罗一般的俊庞杀气腾然。她赶紧抓住他,说:“烨,烨别冲动!” 听见芊泽的呼唤,商烨眸光一清,为自己刚说的话大为吃惊。他竟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但他话已出,分明震摄住了众侍卫,他乘机抱起芊泽,飞身而起,以单掌突破重围。 虽有芊泽所累,他的身手在敌群中依旧游刃有余,不出须臾便到出了院落。前赴后继的侍卫们在他的掌力下,纷纷倒地不支,许多人已再站不起。商烨此刻才放下芊泽,说:“你的手没事吧。” 不止的颠簸让芊泽脱臼的手肘,肿胀起来。商烨见女子冷汗涔出,心疼不已,便说:“我为你接上去,有些疼,但很快!”说罢,芊泽点头,商烨一眯眼,‘啪’的一声替芊泽的手肘归位。芊泽先是溢出一声疼喊,最终却酿出一抹笑意:“烨……” 她唤她烨,那么亲切温暖,商烨有一刻的怔然,却马上恢复,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走为妙。他欲大横抱起芊泽,哪知一道白光在芊泽身后闪过,下一刻,他来不及阻止,箭支便从女子的胸前穿膛而过。 “噗……” 芊泽身子一震,呕出一口鲜血。商烨黑瞳大瞠,眼见女子放慢数百倍的跌在自己怀里,她的背上还插着一支寒光粼粼的箭。他缓缓抬目,怔怔的望向芊泽身后那名颤抖的举着弓箭的女子。 “烨哥哥……” 余音哭着唤他。 商烨瞳仁一缩,未等女子话音落定,便急速甩出一掌,女子身体破然后退,结结实实的撞在长廊的柱子上。她溢出一口鲜血,气若游丝的唤:“烨哥哥……” 商烨被芊泽这一箭冲的脑子凝固起来,一片空白。他双目猩红,抬手又是要出一掌。这一掌隔空击去,余音必定一命呜呼。然,千钧一发时,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却抬起柔荑,坚定的按住他。 “烨,不要……” 芊泽意识模糊的唤。 不要再杀人,不要让血腥蒙蔽自己的眼…… 好不容易,都埋葬了过去,她要守护这份纯净,让他活在人世的每一天都快乐。 你,过的快乐么? 她最想知道,也最想做的,就是让他快乐。 她要守护他。 “芊羽,芊羽!”商烨醒悟过来,抱住她不止的呼唤,芊泽晕了过去。他打横抱起她,说:“你别怕,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走,带你走!”他丢下满地哀呼连连的侍卫,和泪眼婆娑的余音,带着芊泽跃上屋顶,飞檐走壁,向远方奔去了。 芊泽也感觉不到疼了,意识迷蒙间,只感觉飞沙走石刮过脸颊。然,却有男子结识的手臂为她遮掩,她视线里最后的一幕,是男子焦急湿漉的侧脸,迎着风,望向前方。 在他怀里,她感受到了…… 他的爱。 我踏遍千山万水,只为寻得最初的你…… 芊泽醒来时,阳光正穿过木质窗棂,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睫翼之间。她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身体如铅石般沉重。她颦眉抚额,惺忪的环顾四周。窗明几净,木屋简陋而干净,除了一张长桌和自己睡的床榻外,便是一个小小的衣橱和偌大的书柜。 书柜上的书籍层层叠叠,开满视线,多的就像自己屋子一般。 她起身,裹起床边的一张绒毯,赤着脚走。门处有一壶正在炖煮的中药,药香四溢,沁人心脾。紧接着,她走近门前,望着这道简单甚至漏光的木门,竟感觉,这门的外面,将会是另一个世界…… 想时,芊泽已推开门来,仿佛时间被放的很慢,当阳光随着门的推开,溢满视线时,芊泽先是感到一阵刺眼,紧接着她听到耳畔有窸窣的风声,像是风儿轻柔刮过花瓣的轻吟。 她睁开眼来…… 她的眼前是花…… 是漫山遍野的芊泽花。 仿如置身云端,天高云淡,她单薄的身子站在这里,竟显得如此渺小。 那花瓣围簇在一起,变作一片白色的海洋。这白是这样清澈通透,出尘不染,像最纯粹的人心一般,暖的让人忍不住落泪。芊泽瞠着清眸,一步步的走进这片芊泽花的海洋,她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般美丽的一幕。 所有的形容词都无法描绘她眼前的一切。 她只能说,这花是有生命的,它花瓣的每一个低垂颤动,花身的每一个摇曳舞动都这般鲜活。 “你醒了?” 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芊泽愕然回首,目光中的感动与震撼还未来得及收拢,便被男子一览无遗。他笑的看向这漫天的芊泽花,说:“很美吧。” 商烨侧过身去,面朝漫山遍野的芊泽花,微风一嘘,拂上他俊削的面颊,撩拨他根根长发。“如果你曾听说,应知道这是一种叫芊泽的花。这花有种说不出的美丽,看着让人的心,感到异常安定。” 芊泽清眸圆瞠,问:“这花……是你种的?” 男子温温的瞥了她一眼,轻轻颔首。 “这花极不易开,但即便开了,已是散落在天地的各处,孤孤单单的绽放。”他侃侃说来,目光潋滟,分外泓净。芊泽目光放柔,宛如心弦被拨动了一般,忍不住语色微颤:“可这里却有一片一片的芊泽花。” 他放眼看着摇曳成浪的花丛,说:“一个人时,我总觉得孤独。但奇异的是,只要我一看见芊泽花,心就会平静下来。看见它们这般素净的白,我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遇见了爱人一般……” 说时,他竟冲着那花海,温软一笑。 “所以才种了这般多……也所以,会想找一个叫芊泽的女子,与我为伴。” 芊泽心里骤然一动,她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情感,兀自急切的向他走了一步。而商烨却在她靠近之时,露出骇然的表情,伸手喊停:“别动!” 芊泽一惊,有些不解,只见商烨直直的看着她欲要踩下去的一条腿。芊泽挪开那脚,赫然发现在她的脚下,有一条曲着身子向前拱爬的蚯蚓。 她蓦地清眸一瞠。 男子却对刚才的突兀举动,报以歉意:“我只是不想你踩到它。” 芊泽缓缓抬目,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这一刻,她觉得有什么东西…… 回来了…… 商烨见芊泽发愣,他从袖襟里掏出一颗黑黑的硬石,摊在掌心给芊泽看。 “你可知,芊泽花的种子,怎样才能发芽么?” 他一扬眉,笑意却不减:“你看这种子长的和石头一样,敲也敲不开,烧也烧不破,如何才能让它发芽呢?” 男子自顾自的冲芊泽一问,芊泽的视线随之望向那颗黝黑的种子。 她不说话。 “呵呵。” 他挑眉轻笑,绝尘之美。 他以为她不知,于是蓦地,把放有种子的手掌一收,紧紧握了起来。他握了许久,许久,都不打开。芊泽怔然的看着他,他却高深莫测的笑。终于,在经历了漫长的静谧后,他缓缓的把手掌摊开。而此时,掌心的种子,不再是一颗又硬又黑的石头。 它变得柔软而通透,璀璨而夺目。 宛如初晨荷叶上的一颗露珠。 “只要把它放在掌心,握紧,用手心的温度去温暖它,它就会从一颗石头,变成一颗种子。” “只要你努力温暖它,坚持不懈,它就会发芽。” 他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眸光璨亮。 “原来啊……” 他又说,声音淡在风里,听起来轻柔道不可思议。 “即便是一颗小小的种子……” 他手上的种子泛出柔和的光色。 “也需要人手心的温暖……” 需要人手心的温暖…… 商烨久久的看着那种子,继而躬下身,把它小心翼翼的埋入土里。他边说:“兀自说了这么多,还未问你伤势好得如何?我在屋内炖了汤药,待会就可以喝了。” “芊泽,进屋吧。” 他说着站起身,平和的说着。但话刚落音,他俊眸却一瞠,仿似顿悟自己刚才的话。 他竟脱口唤他……芊泽…… 他唤的那样自然,那样熟悉,仿佛与她相遇已久。商烨转过身,女子却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深深凝望他。原来,不知不觉中,芊泽早已泪流满颊。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男子,唇畔却挂着一抹真真切切的笑意。 那笑美如这皑皑一片的白花。 “傻瓜。” 她仿佛看出商烨的错愕,哭了又笑的说:“芊泽。” 语色温暖如春。 “我就叫芊泽。” 一阵清风适时拂过,带动那白色的花海,斜斜摇曳。此时夕阳迟暮,绯红的天空云卷云舒,格外美丽。 有两个人,镌刻在这幕美丽的图画里。 他们互视。 一个泪流满面,一个微有错愕。 时间由此停促。 而那些过遭,已被那微风轻轻一嘘,远远带离。 天夏五年,丘都守将余天叛乱,引成熵军入关,势态险峻。好在天夏帝调兵有度,及时控制局势,右翼军奉命镇压,由于地势关系,成熵军入关险阻异常,只好退却。余天余党孤立无援、困死丘都,翌日,城楼自缢。 天际燃起霞光,祁明夏一袭黑甲,背光而立。搜寻了三天三夜,芊泽与他的踪迹依旧不明。祁澈站在马下,愧疚道:“只怪当时我撇下他们,独自回城,这是芊泽与烨千辛万苦研制的药方,炫离的病要好了,他们却不见了……”他把药方掏出,递给明夏。 祁明夏结果药方,凝视半晌。他眸光放远,许久不语,祁澈以为他生气了,却不料明夏蓦地一展笑颜,向着天边彩霞呼道:“芊泽!” 要幸福啊……(未完待续) 番外明月心一 “月儿,看!那是月亮,明亮的月亮。” 女子抱起身旁娇小的孩子,举起他肉肉的小手指向天际。一轮圆月挂在夜空,洒下银辉点点。 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以稚嫩的声音问道:“娘,月亮的月,是月儿的月吗?” 女子眉眼轻弯,杏眸里波光流转。她点点头,说到:“是啊,月儿就是月亮。” 孩子不解,扭过小脑袋又问:“为什么月儿是月亮?” 望着孩子粉嫩可爱的小脸,女子笑意更浓,她轻啄了一口他的侧颊,说到:“因为娘希望月儿,能像月亮一般……” 女子深深望着孩子,孩子却微怔的睁着大眼。 “像明月一般,有一颗皎洁的心。” “宫主,怎还不安歇?” 青衣男子悄步走上前,微微欠身说到。他前面站了一个身材单薄的人儿,那人背身而立,衣袂翻飞,面朝一泓微泛涟漪的湖水。 湖水清涟,在月辉下熠熠生辉,而那湖边的人只是平视湖面,目光波澜不兴。 莫殇走到他身前,见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附和的忧郁,不禁问到:“宫主为何事烦心?” 那人没有回答,视线仍是不偏不倚。莫殇好奇的随着他视线而去,但见湖面上的一弯弦月,随风微微荡漾。那人出神的凝望它,俊削的脸上有一丝病态的苍白感。莫殇狐疑的蹙眉,又问:“宫主?” 蓦地那人一皱眉,霍地咳嗽起来。莫殇见他一咳,惊得搀扶住他说:“宫主,湖边寒气甚重,你还是回殿内的好呀。” 那人没有力气答话,只一味的剧烈咳嗽。莫殇忙不迭扶着他往回走,一边还说:“现在已是腊月天了,宫主还是尽量待在寝殿里,若是宫主的病再犯,主上定要责怪下来。” 仿似是莫殇絮絮叨叨的话,惹恼了那人。他猝然止步,一边咳嗽,一边挥动手臂狠狠推开莫殇。莫殇倒退数步,有些错愕的看着他,他却狭眸一瞪,目光阴鸷的瞥了莫殇一眼。 “宫主?” 那人却不再看莫殇,只是缓缓的抬首按在自己胸前,兀自向寝殿走去。 殿内烛火轻摇,光影在墙壁上跃跃舞动。岑寂的夜被有一声无一声的咳嗽所打破,那声音低沉而压抑,回荡在空灵的殿内,显得分外诡异。男孩窝着娇瘦的身子,强行按压住想要颤抖的渴望。 可他还是抖的厉害。 “咳……咳……” 他连咳了数下,手蓦地一紧,揪住自己膝盖的衣缎。 “噗……” 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把他月白色的袍子染的殷红。 殿内顿时静谧下来。 男孩喘着粗气,定定的望着自己如烟霞渲染后的双手。他蓦地扯唇,轻轻一笑,却是笑的无声无息。 此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男孩耳朵灵动,已听出来者何人。他微微一蹙眉,只偏过半个脸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不说话,静静的停在他身边。下一刻,她柔荑一伸,竟递过来一块雪白柔顺的手绢。 男孩余光里扫到那手绢,他一愣,把头扭了过来。烛火下,女子翠绿的瞳仁更像一块珠光流转的琉璃。但她却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的凝视男孩。 “给。” 她把手探的更近,冷冷一说。 男孩皱眉,没有接下她的手绢,而是用衣襟在嘴上一抹,把残余的血渍擦掉。旋即他回过身去,对女孩的关心视若无睹。但那女孩却不生气,她放下手上的长剑,盘坐在他身侧,睁着一双漠然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他。 她的视线虽无半丝情感,冷的像只猫,令男孩如坐针毡。半晌后,他按耐不住了,咬牙道:“黎紫,你再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 黎紫听罢,只一翘眉梢,神情还是无动于衷。 “你不怕我告诉主上,你咳血了。” 那男孩一听,黑眸一凛,恶狠狠的投来视线。 “你敢。” 他威胁到,手已攥成拳。 “你瞒也瞒不了多久,你身子已撑不住了,到时候莫殇会告诉主上的。”黎紫四平八稳的坐着,语气淡然,他却神色愈发阴兀。蓦地,他抬手一挥掌,直直向黎紫劈来。黎紫却伸手敏捷的用剑一抵。她凝视男孩,神色突地一软,轻声说到:“月,不要不吃药。” 仿似是一句恳求,黎紫说的甚轻,却又甚重。 明月一眯眼,对她的劝告置若罔闻,却把手上的力道加重,把剑身狠狠反压回去,伤着了黎紫。 “啪……” 黎紫肩骨脆的一响,她微微涔出汗来,却不喊疼。 明月却说:“说过多少遍,不准喊我的名字……” 黎紫缄默,嘴唇轻轻的蠕动,她想执拗的再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此时明月拿开了自己的手,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他扒下身上的长衫,把地上的血迹一抹,继而丢在火里烧了个殆尽。他边踩碎了那些污浊的灰烬,边冲黎紫说到:“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呲牙威胁,目露凶光。黎紫抬首望着他,竟是心如刀绞。 这一刻,她觉得他,遥远的就像隔世的人。 暗烩宫建在人烟罕至的寻山上,埋没在悬崖峭壁间,外人很难寻到。 这日里山上下了雪,皑皑一片把殿宇与这寻山融作一片。可殿内却是张灯结彩,蔚为壮观的挂满了大红灯笼。那嫣红映在雪光里,耀的满楼灯火通明,孤寂的寻山仿佛一下明亮了起来。 明月站在檐下,与那繁华喧闹隔着甚远,他抬头遥望天空。一轮微有血色的月亮,圆的令人心底发慌。他愣愣的看了半晌,觉得胸口郁疼交加,但他不敢咳出声来,只隐隐的憋着口气。 此时有人在身后喊:“月宫主,主上回来了!” 明月稍稍偏过身子,目光波澜不兴。 “嗯,我这便去。” 他平整的绾起长发,负手行走,一袭皎月白袍衬得他莹白似玉的肤色,冷峻邪魅。虽是稚气未脱,但他脸上已显露出惊为天人的俊俏。而今日是一个大日子,不仅是主上一年一度返教的吉日,亦是自己十三岁的生日。自今日起,他便能正式的学习暗烩教的武功,成为暗烩教名副其实宫主。 他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并不是期待成为真正的宫主,而是想要学习武艺。 武艺让他觉得自己会变得足够强大,而不是一个孱孱弱弱的病秧子,武艺让他觉得,至少自己有了一样防备的武器。 想时,明月眉头一蹙,款款行向主殿。 在长廊已遥遥听见主殿的丝竹歌吹之声,一年一度的热闹景象对于习惯了死寂的暗烩宫来说,十分难得。但明月却不喜热闹,他只关心他学武之事,想时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 明月进了门,却没有见着祁烨的身影,他问莫殇:“他呢?” 莫殇道:“已在宫内,正和桑破他们商量些事。” 明月会意颔首,并未再说话,此时门外朱衫的卫士突地一喊:“恭迎主上!” 里面的朗朗笑声便瞬间歇了止。分坐两排的十二宫主纷纷侧目而视,把手放在胸口,拇指按在心窝,齐声道:“恭迎主上!” 气势磅礴恢宏,但闻窸窣声一阵,那十二名宫主已跪作一片,齐齐低头。 满满一屋子的人,只剩下明月是站着的,他直直的看向殿外,一道玄黑的身影正缓缓踏入。 祁烨神色恬淡,眉梢的稍稍挑起的弧度,彰显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感。他边行,边一拂袖,没有一句言语大家已心知肚明的直起身,道:“谢主上!” 明月却至始至终都不说话,祁烨走到他身边,眯眼打量了他一番便说:“你长高了。” 明月手一紧,目光里微微闪烁,只道:“没长什么,你记错了。” “哦,是么?” 他一挑眉,潭目里漾过一丝怀疑。但他没有多问什么,径直走过明月,坐上了玄石磐玉宝座。他见众人还匍匐在地,便勾起唇角,挥袖吩咐:“难得一日相聚,大家不用拘谨。来人,继续奏乐。” 慢条斯理的命令后,管弦丝竹声便再次响起。十二宫主极暗烩教徒们纷纷松懈下来,恢复了刚才的轻松表情,相互攀谈起来。期间,站在位后的黎紫却一直以凝重的神色望着明月,她紧紧的咬着下唇,似要凝出血来。 “莫殇。” 祁烨意兴阑珊的望着座下,蓦地却招手一唤。莫殇走上前,躬身道:“主上吩咐。” “宫里的事,可还妥当?” “是,一切有条不紊。” 祁烨满意的点点头,旋即眯了眯眼,又问:“月宫主的身子,调理的如何?” 莫殇不敢怠慢,又答:“属下精心配制的药,日日都有送达月宫主殿内,由黎紫服侍宫主服下,主上大可放心。” “哦,那便好。” 祁烨听罢,眉头这才一松。而一旁的明月虽缄默不语,却暗暗一直打量祁烨的神情,此时见他眉宇间疑云一去,这才放下心来。黎紫自小跟着主上,是主上十分信任的人,她不把自己没有吃药的事情说出去,便不会有人怀疑。 想时,明月大胆了许多,走上前说:“今日乃是腊月十八,哥哥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祁烨听罢,俊眉又拧在一起,瞥了一眼明月道:“忘了什么?” 莫殇站在两人中间,突地一笑,恭敬的对祁烨说:“呵呵,主上兴许是忘了。今日主上回来,恰逢月宫主生辰。过了今日,月宫主就已十三了,是到了该学武艺的时候。” 莫殇解释完后,却突觉一道犀利的视线刺向自己。他一抬头,竟发现是主上正冷冷的看他。他脑子顿时一怔,却恍悟过来,忙噤若寒蝉。 明月瞧出莫殇的改变,心里有些郁愤。 “哥哥,可是改变心意了?” “呵呵。” 祁烨微微一笑,说:“你身子骨弱,学武没有什么好处。” “正因为弱,才要学武。” 明月反驳。 “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停顿不得。你如今身子不能持续练,等过些年后再说。”祁烨轻描淡写的说来,大有敷衍之势。他说完后又和莫殇说:“上次交代你的事,你可有办好?” 莫殇一愣,忙不迭道:“是,这事……” 他还没有说完,一旁郁愤交加的明月已大踏一步,冲着祁烨喊:“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承诺我十三岁时,就传我暗烩教的武功,怎可出尔反尔?” 祁烨听罢,缓缓把视线从莫殇身上调转过来,对上明月固执的脸。他危险的一凛眉,问:“为何执意要学武?” 明月一顿,继而凛然道:“为了保护自己。” “你的安危,自有我保护。” 祁烨当即回绝。 明月却嗤的一笑,凄凉的勾起唇畔。 “这个世界,谁都可能会害我,我不信你。” 言毕,他直勾勾的看着祁烨,眸底神色复杂难喻。祁烨一时正襟危坐,与之对视良久。蓦地他说:“你可知你练武,是件危险的事?” “我知。” 明月神色泰然平稳。 “你知?”祁烨讥诮的说:“你说为了保护自己,又何苦让自己陷入险境?” 明月听罢语塞,眼神却愈发锋利。 祁烨又说:“月,我知道。你不想自己长不大,你想像一个正常的男孩一般,成长习武,成为男儿。可是你别忘了,你究竟是什么。”他薄唇冷冷扇合,一字一句凿在明月心里,滴血般疼。 “你越是长大,成为男人,你剩下的命就越短。你究竟是想活,还是想死?” 祁烨残忍的说到,明月的心已被刺的血肉模糊。 “够了!” 他大喝,额头已有冷汗冒出。 “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想这么活着。我已经十三岁了,可我还只有黎紫那么高!我身体薄的像张纸,病发的时候,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祁烨,你要我如此活一辈子么?我不甘心,我凭什么如此……” “我凭什么?” 他咆哮道,声音顿时震住了殿内所有的人,音乐也在此时停歇下来,众人纷纷看向这边。 祁烨眸底阴兀之极,他起身走过来,冷冷说:“凭什么?” 他笑容讥讽。 “凭我们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惑魅的嗓音在明月耳畔萦绕,却是丝丝牵绊的疼。 “凭我们是被人遗弃的妖孽。” 妖孽…… 明月瞳孔一缩,脑海间顿时闪过梦魇。 你去死,去死!杀了你,杀了你!妖孽! 尖锐的女声,烙印在心底,和那曾经温柔似水的声线,形成鲜明对比。他几欲不记得她是怎么抱着他,捏着他的小手,指着月亮说:明月,就是月亮…… 胸口那股一直隐隐藏匿,蠢蠢欲动的郁气,终于安耐不下了。它四下腾烧,撩的五脏六腑生疼。他呼吸加快,额头的汗也越来越密,人却是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莫殇看出他的变化,心里一紧,上前说:“主上,月宫主有这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他还小,将来会明白主上的苦心的。月宫主出来久了,身体恐有不适,还是由属下扶他下去歇息吧。” 祁烨听莫殇一席话,先前山雨欲来之势也弱了下来,他见明月神情不对,便道:“罢了,罢了。” 莫殇赶忙上前扶过明月,一使力,却发现带不动他走。 “宫主,属下先带你回去,此事从长计议吧。”他想动之以情,却发现此刻的明月像个木偶一般,瞪大双眼,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他这是怎么了? 莫殇顿觉不对劲,而刚反过身去的祁烨也掉转回视线,统统瞧着那面前呆滞的人。 “宫主,宫主!” 莫殇摇起他。 那呼唤的声音送入他耳里,却扭曲的辨认不清,他左耳模模糊糊的听见:杀了你,杀了你们! 右耳却闻:月儿,娘的月儿…… 杀了你,杀了你! 月儿,月儿,娘最宝贝的月儿…… “啊!” 抱头仰天长啸,明月蓦地跪下身去。此时全场大震,纷纷站起身,黎紫更是不顾礼仪从人群中跑出,扑向明月。 “月你怎么了,月,月!” “宫主,宫主!” 明月置若罔闻,捂着耳朵,撕裂的喊。 “啊!” 脑子里混沌一片,他一闭眼,胸口的那抹郁气被涨到最大,从喉管涌上,倾泻而出。 “噗……” 鲜血洒出,宛如红艳艳的牡丹花。他吐血之后,浑身像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顿时无力的倒下。他缓缓阖眼,这一刻他四周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不复存在。(未完待续) 番外明月心二 明月一昏过去便是七日,莫殇与手下几个大夫轮流诊脉,却不见其苏醒。而与此同时,明月此次病发也曝露了他长久私自不喝药的事实。莫殇把这事说与祁烨听,他勃然大怒,喝道:“他不喝药这等大事,你却不知?” 莫殇吓的跪下身,嗫嚅:“属……属下当真不知,药都是由属下亲自调配,也有派专人送去给月宫主。也不知月宫主是怎么避人耳目,没有喝下去的……”他煞是狐疑,按照明月的病情,他兴是一年前就私自停服了药汁,怎么这一年的时间里,自己却一丝一毫也未察觉? 祁烨黑眸一眯,手暗暗使力的攥紧。蓦地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问:“你说送药给明月的人,是黎紫对不对?” 莫殇听罢神色一楞,抬起脸来,错愕的说:“主上的意思?” 祁烨不语,莫殇却说:“不可能,黎紫对主上忠心耿耿,敬若神明,是不可能做出忤逆主上的事情来的。”莫殇对黎紫的性情心知肚明,竟为其说话。祁烨听罢,却冷哼一声,吩咐道:“去把黎紫给我喊来。” “是……是……” 莫殇也不敢多言,忙恭谨的领命而去。 一炷香后,一道浅樱色的身影伫立在屋前。祁烨瞥了一眼她背光而站的身影,只淡淡说:“进来吧。” 黎紫姗姗入内,跪下身请安:“主上安好。” 她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祁烨对她的性情了若指掌,她虽然寡言少语,却比暗烩教里的任何人都来的重情重义,忠心耿耿。所以,他也对她信任有佳。只是,这一次,他怕是要对她失望了…… “黎紫,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黎紫低着头,低垂的睫翼微微一动。 “自四岁起跟着主上,如今已有六年了。” “嗯,的确很久了。”祁烨起身,从椅榻上走了过来。他声音温淡,听不出丝毫质问的语气。 “你虽年小,但煞是懂事,这么久了从来没教我失望过。”祁烨绕着她走了一圈,黎紫至始至终都不抬头,她道:“多谢主上夸赞。” 黎紫机械的答过之后,祁烨便不再问话。他只是猝然止步,目光轻轻漾过一丝杀意。 屋内有一刻的静谧,凉风如水穿堂而过。 祁烨蓦地启声,声线继而低沉:“为何这么做?” 黎紫木楞的双眼,才稍稍一颤。旋即她像是早就所预料一般,只是淡淡的一笑。她笑极为苦涩而无奈,却是无声无息。倏地,向来剑不离身的她抽出剑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驾在自己脖子上,欲要一划。 此举让祁烨大为诧异,他听见剑锋拔出的尖锐声,黑眸一瞠,蓦地就转过身来。 “砰……” 他打掉她的剑,黎紫的左手腕被厉气所伤,划出了血。 她身子一斜,望着哐当掷地的剑,眸底悲伤四溢。 “我有叫你去死,你竟敢自缢?” 祁烨隐隐不发作的怒气,更为摄人。他上前狠狠的搧了她一掌,黎紫当即嘴里溢出血来,她却不言不语,暗自抹去了那殷红。 “我……对不起主上……” 她悲恸的说来,身子也轻轻颤抖。祁烨一眯眼,薄唇一咬低声呵斥:“你一条贱命能抵的什么?” “我愿意拿我的命,换他的。” 黎紫揪心的说到,那一个‘他’字,极尽哽咽。祁烨却兀自摇头,冰冰凉凉的笑说:“他就这么不想活?” 黎紫的泪落了下来,她说:“主上……他不是不想活,而是太想活了……” 女子自顾自的娓娓说来,目光朦胧的投在一处。祁烨黑眸一凛,却静静的听。 “因为太想活了,所以希望像其他的人一样,健健康康的长大。主上,你可知不让他成长,对他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黎紫眉眼一动,眼眶愈发湿濡泛红。 “不能在阳光下奔跑,不能舞枪弄剑,不能看着自己一天天的长大,变得健硕高大。只能躲在屋子里,缩成一团,重复一日又一日的痛苦……”黎紫越说,心就越痛,到了最后她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那药能让他的时间停止,不再长大,不会死去。可是主上,那样的活着,真的是活着么?”黎紫抬起脸,那悲戚的神情竟在一瞬,刺痛了祁烨的眼。 “那是比死,更可怕的活啊……” 她一闭眼,泪水扑哧扑哧而下,她觉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了。 祁烨却缄默了。 他感到一种绝望的愤懑充斥胸膛。黎紫的一席话仿佛把他已藏在心里的痛,翻搅上湖面。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辛苦的活着,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要活的比任何人都艰难。为什么上天就不肯眷顾一点点,怜悯他们一些些? 他紧紧地咬牙,目光冷的像要把一切冰冻。 此时,有杂沓的脚步声从屋外匆匆传来,莫殇与一行卫士进了来,跪下急切的说:“主上,不好了!” 祁烨凤眸微微瞠,只听他继续说。 “月……月宫主他恐怕撑不住了!” 莫殇狠狠磕头,黎紫听罢,突然觉得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蜜色的鲛纱帐内,榻上的人已是一动不动。祁烨掀开帘帐,见那人的脸已是毫无血色,白的如同纸人。他伸手去放在他鼻下,那气息柔弱似无,他手一颤缩了回来,竟是伫立无言。 “怎会如此?” 他目不偏视,只森冷一问。 莫殇匍匐在地,忙不迭答:“宫主他长久不服药,身子已然开始发育。他体内的血,自是识出了他的男儿身,要夺了他的命啊!” “阴魅血……” 祁烨双手一攥紧,咯吱咯吱作响。 身后的黎紫听莫殇言罢,腿一软瘫倒在地。虽然她知道,长不大的明月生不如死,但一听见他当真要离去时,她却觉得一切都坍塌了。 蓦地,她嘤嘤哭泣起来,那声音哽在喉管里,说不出的凄凉。 殿内有一刻的寂静,所有人都伏下头,神色沉痛。 “没有办法了么?” 蓦地,祁烨轻轻启声。一旁的莫殇却连声叹气。 “看来这一次,已无回天之术……” 他瞥了一眼还在昏厥之中的明月,他胸膛的起伏缓缓变平,像是随时随刻都会停歇下来般。 可怜这孩子才十三岁啊…… 阳光般灿烂的年岁,却要无奈的凋零了…… “哎……” 说罢他又是一叹,而此时的祁烨却仍死死的盯着床上人。他神色乍青乍白,阴暗的令人不敢直视。 殿内烛火轻摇,竟似一个被遗弃的角落,死气沉沉。在长久的缄默中,莫殇的脑子却倏地一转,像想到什么一般,突地说到:“主上,属下还有一个法子。” 祁烨一惊,眸底光色一闪,他转过俊脸。 “说。” “这……” 莫殇刚脱口而出,心下又后悔了。他踟蹰不语,吞吞吐吐的摸样令祁烨大为恼火。 “为何不说?” 祁烨又追问了一句,莫殇这才解释:“此法子虽能救的月宫主,却是使不得啊……” “如何使不得?” 祁烨越听越糊涂,声音不自觉的抬高一个调子。莫殇又是不语了,神情闪烁慌乱,祁烨危险的一眯眼,当即就低沉喝道:“你说与不说?” 莫殇大骇,他猛地一磕头忙不迭道:“属下曾想,这阴魅血之所以要夺取宫主之命,无非是因为宫主乃是男儿身,无法成就阴魅血的野心。但这血不过是死物,若能骗得它们暂且安生,应该不会对宫主的生命产生威胁。” 祁烨似懂非懂,又问:“何为骗的它们,暂且安生?” 莫殇解释:“阴魅血是通过肉体,来辨认宫主的性别的。最直接的一点,便是血。” “血?” “男子血与女子血,自是不同。宫主还是幼时,这血没有何不同,但他一旦长大,男子血的特征就显现出来了。那阴魅之血,嗅出了端倪,自是不会放过宫主。但如果此时,我们在宫主体内注入女子血,又当如何呢?” 莫殇神情肃穆,字字都敲在祁烨耳畔。他讶异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说:“你的意思是,给他换血?” “不错。” 莫殇颔首,继续说来:“这换血工程浩大,但如果换了,魅生之血很可能辨认不得宫主的性别,从而安静下来。这样的话,宫主的命也就保住了!” 此言一出,身后的黎紫顿时眸中光彩熠熠,她说:“那就给月换血,给他换!” 祁烨亦是此意,但旋即他又见莫殇犹豫不决,于是问到:“这换血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莫殇喟然一叹,说:“主上英明。这血浴过后,虽然能让宫主再无性命之忧,可与此同时,却会带来一个可怕的结果……” “可怕的结果?”黎紫顿时一愣,倒抽一口气。 “魅生血是妖惑蛊魅的很,幼时它作用不大,但一但阴魅长大成人后,作用就会凸显。如果宫主换了女子血,等于是告诉阴魅血,魅生女子已经长大……也就是说,宫主会变得妖冶,妩媚……” 祁烨瞳孔一缩,唇微微颤了颤。 莫殇一顿,继而沉重道:“会如女子一般。” “啪……” 黎紫身子一斜,直直颓然瘫倒在地。 而祁烨却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再次启音:“你……说什么?” 莫殇头狠狠的低着,一丝都不敢抬起。 “属下说……宫主会变成一个女子般,妖娆,惑魅。” 祁烨攥紧的拳,这才一松。他神色微微恍惚,盯着床上昏迷中的人。今日黎紫的话还犹然耳边,一字一句都还清晰深刻。 那样活着,真的叫活着吗…… 那是比死,还痛苦的活啊…… 长不大的身体,尚且让明月生不如死。那如果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成一女子般,会是怎般残酷? 不能在阳光下奔跑,不能舞枪弄剑,不能看着自己一天天的长大,变得健硕高大…… 不能成为一个健康的男子…… “主上……” 莫殇见祁烨怔忡,竟轻唤了一声。 “主上,宫主已命在旦夕,属下……属下究竟该当如何啊?” 已然不能再拖延了,血浴需要一定的程序,需要时间布置。如果现在不当机立断下决定,时机过了,血浴亦是救不了宫主了。 “主上?” 莫殇瞧出祁烨的挣扎,但心急如焚的他,仍是频频呼唤。而此时,地上的黎紫也陷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纠结中。她是爱明月的,因为爱他,所以不希望他死,但却也不希望他像一个行尸走肉般活着。她究竟该怎么办呢,如果是她,该怎么选择呢? 她根本不知,她没有这个力量抉择。 但那帘幕前的男子,却非要给个选择。 他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缓缓的,祁烨怔然的神色里,有了一丝光芒。这光芒晦暗,苍白的像一根油尽的灯芯。 但蓦地,他却开了口:“救吧……” 莫殇一惊,抬起脸来,有些愕然的望着祁烨。但见他一眯眼,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阴暗,从眸底渗出。 “他不能死。” 祁烨漠然的说,声音无半丝起伏。 “这命运,必须他自己来背负。这恨,也必须他亲自面对。” 他们不能死。 他们不能如此含恨而死,自己不能,更不能允许他这样去了。 恨吧,等他醒来后,他的恨,便再也无法止住了。 明月以为自己死了。 他全身疼痛,四肢百骸像被人打散了一般,锥心的疼。可疼,还代表他没有死是么?他还没有死? 男孩缓缓支起身,坐了起来。长发顿时倾泻而下,遮满了他柔弱的双肩。他浅浅的喘气,动作缓慢而无力的从床榻上下来。他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绒毯上,感觉那窗棂外折射而入的点点雪寒光。 他用手臂一挡,眼睛微微有些不适应。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沉睡了许久,脱胎换骨了一般。否则,身体怎么会这么的沉重,随时随地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他踩在绒毯上,走了几步,气喘的愈发厉害。 于是他张口,想要唤人。可他刚一发声,便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站的地方,右边有一面极地的长镜。他走过去一步时,仿似看见了一个极不和谐的身影掠了过去。那个人,好像不是自己。镜子里的人,好像不是自己…… 明月返回退了一步。 他缓缓侧脸,视线向镜子望去。 随着视线徐徐打开,明月的眼也随之越睁越大。 到了最后,他几欲是没了呼吸。他站在镜子前,不可思议的望着那里面的人。莹白如雪的肌肤,魅惑狭长的凤眼,朱唇如血的嘴瓣,还有虽是男儿身子,却婀娜窈窕的身段。 这镜子里竟站了一个…… 倾国倾城的妖孽…… “啊!” 充满恐惧和绝望的嘶喊,顿时充斥在暗烩宫内,惊起窗外枝桠上的雀鸟。 这声音刺入天际,带着一个被撕裂的灵魂,一颗被埋葬的心。(未完待续) 番外明月心三 黎紫来到殿前时,一个束着双鬟的婢女正摇着头向外走。黎紫上前问道:“还是不吃么?” 那婢女端着一红木托盘,上面的佳肴纹丝未动,她回答:“奴婢进不去,宫主不开门。” 黎紫黛眉轻颦,盯着那菜肴半晌,才说:“给我吧,我去送。” 那婢女听罢,神情越过一丝如释重负,忙不迭把托盘递过去:“那就有劳黎姐姐了。” 黎紫接过托盘,轻轻的踏入殿内,她见寝屋的门闷沉沉的关着,便一唤:“宫主,用膳了。” 如预期的一般,寝屋里毫无动静。黎紫又唤了一声:“月,你若不开门,我就硬闯了!” 她抬高了一个音调,语气也多了一分硬朗,但里面的人却依旧仿若未闻。得不到回应的她,静静的杵在原地。她盯着那朱红漆色的门,如突然觉得,仅是仅仅隔着一道门,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般遥远。 蓦地,她从腰间把佩剑拔出,目光一凛,直直把剑劈下。但闻‘哐当’一声,那铜锁被劈作两半。黎紫一踢屋门,竟风风火火的闯了进去。整整一个月,明月都没有踏出过寝屋。黎紫以为他定是伤心欲绝,在殿内枯坐,哪知刚一入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那背影俏丽的人儿,正赤着身子坐在铜镜前。 他背对着黎紫,但黎紫却能从镜面上瞥到他的神采。 他玉白如雪的脸上,一双美目正微微眯起。他手执眉笔,抬起那凝霜皓腕,正给自己描画纤细的墨眉。他慢条斯理的从眉尖画到眉梢,动作优雅而惑人。 那镜中倾城美貌的人,发现黎紫的闯入,便缓缓的把目光瞥了过来。他与黎紫在镜中四目相接,一瞬的停滞后,他勾起朱唇,笑的风情万种。 黎紫瞳孔一缩,双脚死死定在原地。 “是你。” 那人启唇,皓齿明亮动人。 这是一声柔美细腻的女声,惑魅的宛如一束罂粟。他一颦一笑间,姿容绰然,实难描绘。 “月……” 黎紫觉得脑间一片空白,她无法把眼前这张妩媚的脸与记忆里的明月相重叠。 明月缓缓站起,他全身未着一缕,身材玲珑有致。他披着如墨云般的长发,步步走向黎紫。 他笑着。 这笑美的绝世无双,但在黎紫眼里,却分外讽刺。她一皱眉,微有痛心的又唤:“月……” 明月却笑意更浓,他停在她跟前,美目流转的打量她。今日的黎紫穿了一袭胭红色的衣衫,薄绡俏丽,宛如一朵绽放的牡丹。明月盯着她半晌,许久才说:“把衣服脱了。” 祁烨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轻呷一口。因为明月的病情,他在暗烩教整整待了一个月之久,只是一个月了,他还是未见明月出过门。莫殇站在一旁,像是瞧出了主上的心思,他恭谨道:“主上若是担心月宫主,就去看看吧。” 祁烨没有说话,只把茶杯搁下。 半晌,他才开口:“已几日没有进食了?” 莫殇想了想,说:“三日了,前些日子吃的也不多。再如此下去,月宫主怕是撑不住了。” 莫殇忧心忡忡,血浴的事是在月宫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实施的。他如今这般反应,莫殇也早有预料。只是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宫主能渐渐忘了这痛,毕竟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去看看吧。” 想时,莫殇又劝了一声。 祁烨沉默半晌,旋即才说:“好吧,去看看。” 两人来到明月殿前时,便觉得又一丝异样,祁烨迈过门槛后,竟见寝屋的门大开着。他一蹙俊眉,加快步伐的踏入屋内,一个裸身的女孩正站在他一侧。 黎紫一丝不挂的站着,目光幽深。她见祁烨来了,只缓缓的跪下一拜:“主上安好。” 祁烨微有讶异的打量了她一番,旋即问:“你怎在这?” 话刚说完,便闻屏风后隐隐传来一银铃般动听的女声。他笑的轻快又诡异。 祁烨与莫殇两人均是一怔,侧过视线去瞧。那烟色的描金屏风后,映着一窈窕婀娜的身姿。他行出来时,一抹嫣红撞入眼帘,竟美的刺眼。 红色是最妖艳的颜色。 而也是最妖艳的人,才配穿红色。 乌发松绾,红纱轻绕,那人莲步姗姗,徐徐走来。他微微一展笑,一双勾人魂魄的眼眸间,光华流转不定。他轻轻一摇手,凝脂皓腕间,莹白胜雪。 “月,月宫主!” 莫殇如遭雷击,诧异的脱口一唤。 明月却不理会他古怪的视线,径直走向祁烨。他抬头看这个俊邪的男子,只笑道:“哥哥。” 千娇百媚的声音,任是谁听了,都会浑身一酥。但祁烨却阴着脸,潭目幽深的盯着他。 “哥哥怎这般表情?” 明月翘眉,蓦地双臂一展,在祁烨面前转了一圈。 “我不美么?” 他高傲的问他。 祁烨不答。他又转而把目光递向莫殇与黎紫,又无辜的一问:“我不美吗?” 莫殇骨鲠在喉,无法回答,而黎紫早已是泪流满面,一脸哀恸。 “美不美呀?” 他佯装有愠色的又是一问,莫殇这才吞吞吐吐的答:“美,美……” “哈哈哈哈!” 明月抬手,纤细的葱指放在颚下,婉转一笑。 “这红色最衬我,我是天下最美的人儿。”他又转了一圈,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最美的人儿……” 他说时,笑容嫣然如花,但神色里却有一抹阴鸷一闪而过。那阴鸷极狠,极深,像要把一切都吞入黑暗般,邪恶。 天烨四年,皇帝微服私访,足迹行遍江南胤北。一个月后皇帝回朝,却带了一名绝世倾城的美女,纳为嫔妃。封妃大典上,群臣见此女姿色胜仙,绝世无双,皆是愕然。皇帝笑说:“爱妃尚未有封号,诸位爱卿可替朕想一想。” 群臣竞相进谏提议,有的说此女娇媚如莲花,可封‘莲妃’,又有说花不能喻,她美若天仙,应封‘仙妃’。有的又说仙子也未必有这般姿色,此绝色应封‘绝妃’才是。 众人意见多多,却未有统一的答案。 这些男人争先恐后,有的竟争得面红耳赤,暄阳大殿上一时好不热闹。 而此女却眯着眼,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些男人们,神色里的笑意愈发显著。 “呵呵……” 这笑意浓的溢出来,就化作她娇美的一声笑声。 这一笑,群臣皆静,齐齐看了过来。 “呵呵……呵呵……” 柔婉魅惑的笑声,顷刻响彻大典,所有的人都静静的听她笑,所有的男人眸底,都闪过近乎膜拜的神色。 “爱妃笑什么?” 祁烨斜斜凭着龙椅,狭眸一眯轻问。 那女子说:“我高兴呀。” 她神色雀跃。 “我高兴大家为我取这么多名字。” “噢?” 祁烨也勾起唇角,又说到:“那爱妃喜欢哪一个名字?可有中意的?” 女子娇媚的挑眉,说:“我全部都喜欢,我全部都要。” 她颇为玩皮的讨要所有封号,表情天真。祁烨霍地大笑,摆摆手说:“爱妃可真是贪心,竟全部都想要。这可是不行的。” 那女子微嗔的瞥了一眼祁烨,噘着嘴说:“我贪心吗?” 她佯装生气的模样,也是美艳万分,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魂。 “甚是贪心啊。” 祁烨接下她的话。 “那好。” 她可爱的瘪嘴,又说:“我贪心,我贪婪,那我就叫……” 她顿了顿,美目如丝。 “婪妃。” 一锤定音,这个祁胤历史上最为美丽的妃子,终于有了她的封号。 婪妃…… 贪婪的妃子。 后宫有了婪妃,三千妃嫔顿时失色。昔日风光无限的妃子们,纷纷被这个女人比了下去。她们醋意难当,频频向婪妃施威,却难料婪妃得宠的程度竟是前所未有。所有与其有摩擦的妃子,都在隔日被赐死,无论她们是高官的千金,还是皇亲国戚,都无一幸免。 应了婪妃的名号,婪妃是史上最贪婪的妃子。千金难买她的笑容,她不要金银财宝,不要珍奇异宝。唯一能让她开怀大笑的是人痛苦恐慌的表情。她阴晴不定,残忍暴戾,与当朝的皇帝不分轩轾。 由此,婪妃不再是婪妃。 她不是后宫之地能束缚住的女人,她是整个祁胤为之颤抖的妖妃。 这年的腊月,冰天雪地。 婪妃爬到殿前的屋檐上,晃着一双雪白的赤脚,眺望九重宫阙之外的天空。地上的婢女吓的面无血色,连连唤:“娘娘,娘娘下来呀!” 婪妃置若罔闻,目光依旧望着远方。 “娘娘,娘娘,奴婢求你了,你下来吧!”这些婢女们哭作一团,长跪不起,婪妃却无动于衷。寒风刺骨,她却只着了一件纱质的红衣,单薄的像要乘风而去。终于,这动静惊来了皇帝。祁烨站在檐底说:“在上面作甚?” “看风景。” 她终于说话了,却是轻描淡写的一答。 “药喝了么?” 祁烨又问。 她晃着双脚,目光不偏不倚。 “没喝。” 祁烨这才一眯眼,呲牙道:“把地上这些奴才全拉出去砍了!” “皇,皇上!皇上饶命啊,饶命啊!”那些可怜的奴婢梨花带雨的哭,乱作一团,匍匐在他身下苦苦哀求。 “皇上奴婢知错了,别杀奴婢啊!” 声声尖锐,祁烨已是不耐烦。他拔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剑,当即就把几个奴婢斩杀了。满颊血迹的他再次抬起脸看向婪妃,他说:“你想怎样?” 婪妃此时却不说话,兀自站了起来。 她迎风而立,向着西边。 她的目光眺望很远的地方,越过重重宫阙,越过千山万水,越过悬崖峭壁,最后仿佛停在一片金色的大漠上。 终于她启唇说到:“我想去大漠。”(未完待续) 番外明月心四 轮声辘辘,碾得积雪吱吱作响,明黄的车队行蔚为壮观的伸展了一路。这是皇室去边国迎亲的队伍,对象是边国国主的小女儿……边祀溪。 而此年正是天烨九年。 风灯挂在车前,在夜色里发出朦胧晦涩的光芒。隔着那厚厚的帘幕,明月的眼落寞的投在一处。车里的另一个俊邪男子见他如此,轻问:“怎不睡觉?” “还有几日才到?” 明月不答祁烨的问题,却反问了回去。 祁烨皱起俊眉,只说:“你这般心切,所谓何事?” “没什么。” 明月一闭眼,转身躺下,把裘狐毯子拉上盖住自己。他窝起身子,蜷缩的像一只受伤的兔子。祁烨轻眯潭眸,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的背影。许久他别过视线,掀开那窗帘的一角,望向远处默在黑暗矮矮一片的山丘。 “还有三日了,三日后他来接驾。” 他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那背过身睡去的人,在这一瞬竟张开眼来,他睁来半晌,又缓缓阖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三日后,大漠天色明媚。 明月探出脑袋,见那金色的沙子在远处布成一个又一个的矮丘,像丝绸被风卷起一般,弧度优美。天与大漠练成一片,在远处幻化作一线淡波飘渺的烟。他笑的提起唇角,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澈。 “好美……” 夜里,终于到了祁胤漠西,温度也随着天色黯淡,而骤然下降。风鼓鼓的吹着帘幕,明月躲在车内听见远处铮铮的马蹄声,正渐行渐近。 他的心倏地一提。 车听了下来,有人滚身下马。 “臣祁明夏参见皇上。” 铠甲的摩擦声从车外穿入,明月正襟危坐,一双眼瞪的极大。身旁的祁烨瞥了他一眼,旋即伸手掀开帘幕,冲着地上黑胄男子说到:“有劳将军前来接驾。” “起身吧。” 祁烨一伸手,那地上的人才缓缓起身。 而随着他起身,那风灯下俊削的脸也一点一点的展开。 他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绾了半截,俊美而英气。他有古铜色的肌肤,极黑的瞳仁和强壮的体魄。他站起来,大气而凛然,宛如一头迎风而立的雄狮。 而他起身的瞬间,意外的与明月四目相接。明月披了件黑色的头蓬,迎上他的目光时,有些光芒才眸底燃起。而明夏却只瞧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的撇开了视线。那目光像看一个陌生的路人一般,波澜不惊。 明月的瞳仁一黯,霎时没有了光辉。 “让臣给皇上引路吧。” 祁明夏请示到,祁烨颔首,以表同意。 明夏接旨后便跨上马去,以长剑拍了拍马身:“驾!” 车队再次启程,明月的身体也随着颠簸,微微晃动起来。风还是如一的凛冽,帘幕的一角被又一下没一下的吹起。那黑色的身影便在他的视线内,若隐若现。 跳下马车时,单喜扶住了祁烨。而不等单喜再扶明月时,明月便自行跳了下来。可他却崴着了脚,踉踉跄跄的欲要跌在地上。一旁的黑甲男子见罢,跳下马来伸手一扶,才发现那黑色斗笠下的人竟是一个女子。 他微有讶异,却不问。 明月直起身,站在他跟前。他的身高只到了他的胸前,明夏站在他身前,宛如一堵结实的墙壁。 一丝落寞伸过眸底。 “她是朕的婪妃。” 祁烨见明夏神色一诧,便自行解释了一句。明夏听罢,表情又恢复昔日的沉稳,只把人扶起后,便要甩开手来。 “原是婪妃娘娘。” 他轻描淡写的一说,手就要脱离开去。可就在松开的一瞬,那女子却反手一握,拽住了他的手臂。 明夏一怔。 而祁烨却意味深长的一眯眼。 祁明夏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发不了声。面前的女子低着头,表情不得而知,而她苍白的葱指正紧紧的攥住自己,和手臂那深沉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祁明夏一蹙眉,怔然的神色转变成一种近乎反感的厌恶。他一伸手,竟不顾她分毫的面子,甩脱了她。 决然,绝意。 那黑色的臂影,从明月的瞳仁里越过,留下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而他的手被冰冰凉凉的遗弃在空中。 “娘娘要小心。” 男子毫无温度的声音,略带轻蔑的回荡在他耳畔。 他不眨的眼,才缓缓闭上。 几个丫鬟围簇上来,纷纷搀扶住明月。他站直身,表情已恢复了婪妃的千娇百媚,他看着祁明夏说:“谢谢将军关心。” 祁明夏冷冷瞥了一眼,却未说话。 “将军常驻漠西,不知这漠西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他娇美的笑,祁明夏却厌恶的投来视线。 “臣下不知。” “听说边国的一年一度的祀会,就是在这腊月里开的,是么?” 他不依不饶的一问,明夏却已别过身去。单喜听罢,在一旁附和:“是啊,祀会是腊月十八开的,在边国可是盛世一日。” “腊月十八?”明月一翘眉梢,神色顿时雀跃:“腊月十八呀!” 他望向祁烨,祁烨只是恬淡的笑。 “好,明日去看。” 他宠溺的冲着他笑,明月这才银铃般的笑出声。 祀会上,盛世空前。 他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篷帽压的极低。那喧哗的热闹声,在耳边响彻,一声高过一声。他却不抬眼,他却不看。仿佛那看台上的只是一群原始的野兽,在狰狞的呼喊。他们睁着猩红的眼,望着地上一群又一群被野牛踩死的奴隶。 血肉横飞,空气里竟是杀戮的腥味。 明月以为自己会很高兴。 他应该喜欢人被踩成肉酱的一幕,可这血腥的味道,怎会令他作呕? 如烟的帷幕里,祁烨华丽的斜躺,他望着台下的一幕幕,蓦地却转过视线瞥了那一旁的黑色身影。 他眯眼,若有所思。 仿佛是感知到了祁烨的视线,明月神色一正,竟恢复意兴阑珊的模样,抬起眼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下的一切。他勾着唇角,仿佛在欣赏没一个死去人的悲惨模样。 他甚至轻笑出声。 祁烨见他如此,只是一蹙眉,缓缓别过视线。 而明月却没有再低头了,视线里的红,看的久了便变成灰蒙蒙的一片。他目光黯淡的看着,机械的看着。 但倏地,又一抹璨然的光芒从那架台顶上发出。他望过去,原是一个女子。 她娇柔单薄,却硬是不撒手的拖着架下的另一名女子。那个女子身下还吊着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妇,那老妇嘴角含血,似要把那女子活活吃掉一般。 他眸光一闪,嘴角扬起。 有趣…… “羽……晴……” 已是面色发紫的她,还是对着底下的人不放手。 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不可能把两个人吊上来的么?更何况那老妇还想要了那人的命? 她是想连自己也葬送去了么? 愚蠢的生物。 明月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但却依旧目不转睛的看。 出人意料的是,由于那女子的坚持,几番争搏下,那底下的女子竟踢下了老妇,然后接力攀爬上来。虽然代价是那架顶的女子,已然断了一条手臂。 整个祀会上的人,都没有料到,疯狂的牛群踩死了所有人,竟然让一双孱弱的女子给逃脱了。 而明月也讶异非常。 但随即,更大的危机袭向这两个女子。高架由于顶不住牛群的撞击,而开始分崩离析。两个女子中间裂出一条沟壑,只消一会儿,两人便会纷纷落下高架摔死。 “呵呵……” 不过如此。 明月心想,这有趣的生物,再怎么努力也不逃不过悲惨的命运。何苦要活的这么累,不如放弃挣扎吧…… 明月露出颇为怜悯的高傲神情,却不料,在一刻,那架上断了一条手臂的女子,却以一己之力与那母牛搏斗。即便她一手几欲残废,虽然她害怕的颤抖,虽然她泪如雨下,可她在举刀那一瞬的神情,竟是出人意料的凛然! “她杀了那牛!” 绮麓台上已有人惊呼出声。 明月亦是瞳孔一缩,那抹在金光下绽放的身姿,深深刻在他眸底。有一股被释放的畅快感,在胸膛间迸发,他霍地从座上站起,竟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掀开他的斗篷,绝色之姿震撼全场。 他笑了许久,笑到后面,竟觉得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愤怒燃烧起来。 那女人活了,她竟然活了? 她竟拼过了命运,她愚蠢的行为,竟没有让她死去? 明月阴鸷的眯眼。 “把她带上来。” 他朱唇轻启,冷冷吩咐。 那女子被带了上来,她跪在他身下,颤抖不止,看上去已无半丝先前的凛冽气息。明月目光复杂的打量她,蓦地说到:“把她给我杀了。” 她不该活。 她是这场景里唯一鲜艳的颜色,他讨厌鲜艳。 地上的女子蓦地抽气,小脸上已无半丝血色。明月见她诚惶诚恐的失神摸样,顿时心中畅快。可一旁的祁烨却像瞧穿了什么一般,突兀阻止。 “慢着。” 他打断了明月。 自十三岁起,他第一次阻止他的意愿。 明月微有错愕,侧脸去看祁烨。但见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地上的女子,轻轻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泪眼朦胧,半晌不答话,最蠕动着嘴唇。 “芊……” 芊…… 明月的眼蓦地一睁,他凝视那女子梨花带雨的面容,听着她把那记忆里被尘封的字眼说出。 月儿,这花美么? 柔婉的声音,轻轻的问着。 记忆里,面前开了一朵纯白的花朵。它美的透彻,美的毋庸置疑。 美…… 他奶声奶气的答到,兴奋的把小手伸出,触及那六片清婉的花瓣。 呵呵,月儿知道吗,这花呀叫芊…… “芊泽……”地上的女子抽泣不止,却把名字报了完整:“我叫芊泽……” 它叫芊泽花…… 记忆里,女子抱起他瘦小的身子,和他说:这是娘最喜欢的花,是和明月一样美的花…… 芊泽花…… 衣袂翻飞的他站在匍匐在地的她前面。 这一刻,时光仿佛停止。(未完待续) 番外明月心五 天高云淡。 这是明月推开门时的第一反应。他错愕的站在屋前,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开阔天空,一朵朵舒卷的白云,像爱人一般缠绵的浮动。那澄蓝的天空下,绿野茫茫,清风一过扫过那草头,绿色摇曳成浪,直直推向自己的方向。 这一刻,呼吸都凝固了。 明月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切,他莽莽撞撞的回身,发现宫廷院落不见了,九重宫阙消失了,身后只有一间清雅淡落的石屋。它绝立在此宽绰的草原间,显得那么突兀,却又那么和谐。仿佛它也染上了草原桀骜不驯的性子,绝世独立,淡定泊然。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来了,他推开门进去,是一处院子。院子虽简陋却种着各色各样的草药花卉,它们错落有致的搁在一起,堆的视线里满满当当。明月步子一走一停的环顾四周,这里芳香四溢,气息清甜,是他从来都没有闻过的空气。 在这里,呼吸的每一口,都有种沁人心脾的清爽感。 但这里,又是哪里呢? 明月蹙紧眉,脑袋里空白一片。他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就好端端的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就在明月暗自思忖时,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院子左沿的房门里走出来一人,那人长发披肩,月白色的缎袍干净的一尘不染。他没有先睬明月,倒是抬头看起明媚的天来,他见风和日丽不仅勾唇一笑。 “是个好天气。” 明月却倒退一步,俊眸圆瞠。 祁烨? 他是祁烨么?虽是一样的模样,却是装扮的如此素雅简朴,而他刚才是笑吗?为什么那笑意如此真切,如此透明? 就在明月不确定来人的身份时,月白长衫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边说:“难得雨不下了,动身去城里吧,也有好些日子没去了。”他拍拍明月的肩膀,亲近自然。明月感到肩头一垂,这结实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切是真真切切的。 他微楞错愕,走过他身边的祁烨便转回头,剑眉轻蹙:“你怎么了?” 明月表情空白的凝视他,祁烨笑道:“你难道试药,试傻了?”他伸手探明月的额头,又说:“你不会真的中了非梦涎,睡了三天三夜,就睡傻了吧?”他见明月还是一副楞头呆脑的样子,表情便颇为严肃起来。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么?” 祁烨试探的问道。 明月瞳孔一缩,他的名字? “明……月。” 他发声,那嗓音吓着了自己。这一种维哑的少年声,和以往他不伦不类的嗓音截然不同。虽然,他能说那男子声,却不同这个声音来的通透而干脆。因为一个是历经沧桑,一个却是纤尘不染。 “呵呵,没有傻嘛。” 祁烨又拍拍他,继而兀自转身,还落下一句吩咐:“把我这几日磨的草药,都打成捆,包扎好。可能要带多一些,最近天气常变,生了病伤了寒的人一定不少。” 明月不知怎回答,只淡淡‘哦’了一声。 他走向那间唯一可能是他的寝屋。推开房门,袅袅檀香扑鼻而来,柔婉怡人。明月小心翼翼的踏进屋子,房间铺置的整齐而简洁,像一个年少沉稳的男子住的地方。一个偌大附壁的书柜,位于东南一角。满架浩浩荡荡的书籍琳琅满目,明月用手滑过它们,感受他们书角的凸起。他偶尔摘下一本看,却都是些医书,道书,诗集。 明月眯眼,嘴角轻轻一勾。 他喜欢这些东西的么,这些东西,是不是应该是另一人喜欢呢? 她不是常常喜欢研究,那些草药医术的吗? 明月没有继续往下想,因为视线的余角里,浮现了一个影子。他感到那个影子很陌生,于是转身一瞥。但这一瞥,他没有看见别人,却是看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依稀还是那盏落地长镜。 它长到可以容下他整个人。 铜镜里的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那素色青衫,飘渺若烟,乌发半绾,流泻了一肩墨云。而那张脸,那张以往倾国倾城的脸,却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绝尘俊朗的少年脸,眉宇之间,英气十足,白皙的肤色也一丝不显得女气。 镜子里的人,表情先是惊诧。 但随着时间的流失,那僵硬的神情慢慢软化下来,到了最后,却俨然化作一抹释然的笑意。 这不是梦是么? 他是一翩翩少年。 明月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他走了几步,发现自己长高了许多。曾经他站在桌子边,不应当是这个高度的,而如今,他却长过那桌子岂止一分一寸。 屋外响起催促声:“明月,你怎么这么慢?” 明月一愣,跑到屋外。 祁烨早已牵了马来,他狭眸轻眯,瞳仁里流转一丝不满之色。 “等你把东西拣好,怕要天黑了。算了,看在你为我试药,险些没命的份上,这次不与你追究。走吧,上马。”祁烨早已把草药收拣妥当,他拍拍马屁股,那马像通人性,自个儿走了过来。明月接过马绳,俊眸尴尬的眨了眨。 他好像不会骑马。 “怎么了,又发的什么楞?” 祁烨觉得今日的明月好生古怪,明月只摇头,说到:“没事,只是精神有些委靡,兴许真是睡久了。” “呵呵,走吧。” 祁烨牵马走出石屋,明月紧跟其后。到了外边,祁烨便轻快的跳上马去,风呼呼的迎面吹来,散开他本就不羁的长发,月白锦袍鼓吹起来,像天边一抹舒展的白云。明月没有见过这样的祁烨,他望着他阳光下,镀金的侧脸。那表情是笑着的,那是淡淡的,能融入风中的笑。 是怎般的心情,才能这样笑呢? 明月不知道。 “上马来呀!” 祁烨调转马头,又一声催促。明月这才缓过神,瞧着这面前的马匹,有些踌躇无奈。但旋即,他像是得到了什么释放一般,跳起身,一鼓作气的上了马。动作一气呵成,轻快而自然,哪里有半分生疏?明月骑在马背上,笑容绽放开来。 “哈哈,哈哈。” 他笑的徜徉,阳光落在他身上,酣畅淋漓。 “笑的什么,像孩子一样,又不是第一次骑马了。”祁烨嗤笑他,明月却不以为意,他说:“烨,走吧。” 祁烨不再说话,策马奔去,明月紧随其后。 城是一个不大的城,也不见得多繁华,但用富足安康四个字,是能够形容这里的。 市集的路上,还微微含有春水,那是下过雨的证据。马蹄踩过潮湿的苔藓,敲在那青石板路上,笃笃脆响,听的人心旷神怡。此时的市集熙熙攘攘,人已颇多,祁烨与明月一路下来,许多人都搁下手中忙碌的活,挥手打招呼。祁烨只笑着应对,明月倒跟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从未接受过人,真心诚意,充满敬重与谢意的笑容。 “月公子今天也来了。” 一中年妇女在明月马下一拜。 “承蒙月公子的灵丹妙药,我家老爷的病才得以康复,老妇谢过了。” 明月眨巴眨巴眼,表情错愕。祁烨回身,冲着那老妇说:“上次你已谢过了,怎还再谢?你要三番五次的拜他,他可不得得意自大起来?”祁烨揶揄人的样子,明月第一次见到。明月这次胆大起来,他说:“我看是你嫉妒的吧,她谢我,怎还碍着你了?” “哈哈!” 没等祁烨要反驳什么,一声突兀的朗朗之笑从身后穿插而来。明月见祁烨视线偏走,落在自己背后,知道是有人来了,于是也引马回头。这一看,他的身子又僵直了起来。 黑盔戎甲,英气勃发。 一小队队伍从城门处缓缓移动而来,领头人身材颀长,气质沉稳内敛,这样的男人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明月眼睁睁的看着男子走到他身边,那朵在他脸上绽放的笑容,随着他的临近,愈演愈烈。 “明……夏。” 明月脱口而出。 明夏笑容一凝固,有些停顿。 “你喊我什么?” 他奇怪的看着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 明月有些畏缩,不敢再喊。他心忖,难道他喊错了,难道在这儿,他不是叫明夏吗? “你怎喊我明夏,怎直呼我名,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祁明夏挑眉,佯装生气般。明月更是不知所措,不喊明夏,那只有喊:“将……军?” 在这地里,他一袭英姿魁梧的戎装打扮,应该还是将军吧。 “哈哈,哈哈!” 一旁的祁烨耐不住笑意,霍地的笑出声来,他对这明夏说:“这孩子,莫不真被我的非梦涎给毒傻了?晨时起来,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现在见着你,竟然喊明夏。说了他,却还喊将军?” 明月被祁烨笑的心虚,他脸红道:“那得喊的什么,名字不是,军衔也不是?” “月,你是跟我开玩笑的么?” 祁明夏重重的甩了一个栗子在明月额头,明月痛的抱头,明夏却说:“当然是喊,哥哥啦!” 哥哥…… 明夏说时,阳光落满他全身,他看上去像破晓初生的太阳一般,温烈。 青衫的明月蓦地全身一僵,心脏像被什么猛烈的撞击了似的,四肢百骸都为之一震。 哥哥…… 他觉得那声陌生的词汇,在他耳边游游荡荡,挥之不去。 “哥哥……” 他尝试着开口,挤出这两个,他曾经敢也不敢想的字。 祁明夏听他喊过之后,表情才舒缓起来,他微怒道:“你跟了祁烨去,还没得半年,却这么不懂礼数来。见着我竟直呼其名,下一次再敢,我可不饶你。”祁明夏拍拍明月的肩膀,亲近的好像真的是一对从小长大的兄弟,一起打闹,一起顽皮,一起做坏事,一起挨爹娘的批的兄弟,他们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明月的手还扶在额头,他没有放下来,好像在掩饰此刻他的表情。 他缓缓低下头去,嘴唇颤动。 想要笑,却又想要哭。 但最后,他还是格格笑出声来,他抬起脸,表情阳光灿烂。他把祁明夏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反推归去,然后像一个弟弟一般赖皮撒娇。 “我可不觉得有你这么个哥哥有什么好,我若比你早生一刻,你可得唤我哥哥。” 祁明夏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于是怒道:“好小子,你长胆子了!” “怎样?” 明月从未感到这样欢畅自在过,他挑眉,俊眉的脸上尽是狡黠之色。 “但你还是比明夏晚生一刻,假设不来的!” 祁烨帮明夏说话,明夏颔首:“对,对!” “呵呵,那我问爹娘去,兴许是他们弄错了,把你当作大的了!”明月不依不饶,但说到爹娘,祁明夏这才想起来他们嘱咐的事情。“我不和你胡闹了,这次你回来,爹娘可是有事要为你操办的。” “什么事?” 明月眨眨眼。 明夏郑重其事的说:“你的婚事。”(未完待续) 明月心六 婚事?在回府邸的路上,明月心中忐忑暗忖。他有一门婚事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对方又是谁呢?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明夏突然一拉马绳,停了下来。原是前方迤逦而来一行人,男丁们锦红长衫,女婢们薄罗纱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下人。而人行当中,有一辆徐徐驾行的马车,那车通体朱红,装饰华美。绣着牡丹细纹的帘幕因为颠簸而一起一伏,马车里的人半边衣裳也若隐若现。 明月心忖,是哪家的小姐排场还真不小。 明夏已经一马当先的跳下来,上前一问。 “车里的,可是洛家小姐?” 车前一面容清秀的丫鬟点了点头,回道:“是,是我们家小姐。公子是?” “祁家长公子,祁明夏。” 这话可不是祁明夏说的,而是帷幕里一声音俏丽的女子所言。她抢了祁明夏的台词后,笑吟吟的掀开帘子,钻了出来。长裙拽地,那身下的丫鬟搀了她跳下马车。 这女子长的美貌动人,一颦一笑间均能撩获人心。明月定睛一看,这分明就是…… 洛羽晴? “原来是明夏将军,我真要去贵府拜访呢,没想到半路上就碰上你了,当真是巧。”女子娇俏大胆,笑吟吟的仰头看明夏。祁明夏说:“什么风把洛大小姐吹我们府上了?” “没呀,我就是待在家闷的慌,出来走走。听说贵府的后花园,天下一绝,就特来观摩观摩了!”她佯装无意的踱了几步,嘴上轻描淡写的说着,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明夏身后瞟去。她先是看见的祁烨,眨巴眨巴眼后,又瞥向明月。明月见她神色里考量的成分居多,甚是疑惑。 “敢问这两位是?” 洛羽晴一问,明夏转过身来,‘噢’了一声说:“这位是我堂兄,名声在外,洛小姐应该听过。” “是神医嘛!” 洛羽晴忙不迭一点头,继而一改调皮的举止,冲着祁烨恭敬作揖。“素闻隐城山外,住了一位神医,救人无数。今日能一睹本尊,小女子荣幸之极。”祁烨负手而立,只笑笑,不说场面话。 “那这位?” 洛羽晴目光似无意,却又有意的望向明月。明月身子一震,不知如何做答。 “这是我二弟,祁明月。” 明夏刚一说完,洛羽晴的脸上就掩不住刻着两个字……果然。她嘴角上翘,目光深邃的凝视明月。明月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他忙撇过视线,佯装看不见她赤裸裸的注视。此时,祁明夏说:“不要再在府外站着了,大家进去吧,爹娘见这么多人来了,可要高兴坏了。” “嗯。” 祁烨点头,跟着明夏走。明月也快步跟了上去,洛羽晴则在他离身的一瞬,抿嘴诡谲一笑,随即也迈开步子。只是,当人们鱼贯而入时,却没有人发觉站在那一排洛府奴群中,有一个梳着单髻的女子,稍显突兀。她面容清秀,肌似凝脂,一双眸子总是好奇的左顾右盼。 祁家府邸绿荫环绕,古朴典雅,没有一丝一毫的张扬显摆。祁明月喜欢这里,行走在长廊里,黄莺轻啼流水潺潺,让他心旷神怡。只是身后尾随着的女子,却让他如芒在背。时时刻刻,他都能感觉到她古怪的眼神,始终不离的盯着自己。 府上难得这么热闹,明夏进了大堂时,一对年过半百的男女正一脸笑意的迎上来。他们一眼便瞅见了明月,妇女上前拉过明月的手,上下打量起他。“两月未见,我的月儿可又俊朗了许多。” 妇女是长生面孔,明月没有看过。她慈眉善目,体态微福,瞧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但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似乎是自己的娘。明月本还不知如何面对,一见并不是印象中的那个女人,倒松下一口气。 此时留着长须的男子也走了过来,冲着祁烨说:“月儿从小身子不好,送去让祁烨照料,我们省心了,烨儿倒要费心了,哈哈!”祁烨摆手,只说:“月的身子也不是大毛病,倒是这几年他总当我的下手,委屈了他才是。” “都是一家人,就不说客套话了。爹,娘,你看谁来了。”祁明夏打断他们的话,侧身一让,把众人的视线引向他身后。洛羽晴这才上前来,毕恭毕敬的作揖:“羽晴拜见祁老爷,祁夫人!” 好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洛羽晴的大方得体让人眼前一亮。 祁家二老一愣,旋即笑起来,那妇人上前扶正羽晴的身子,说:“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呀,儿子回来了,连洛小姐也登门造访。我呀,今天可要开心死咯!”她笑的何不拢嘴,拉着羽晴往里走,一边还吩咐:“来,给洛家小姐上座,斟茶!” 奴仆们听了纷纷忙活去了。 众人坐定时,大厅内和乐融融。祁家二老与洛羽晴有说有笑,言语间,明月听出洛家与自家的关系,当真非比寻常。特别是祁夫人,瞧着洛羽晴的脸,像是在看自家媳妇一般。想到此处,明月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又四下弥散开。此刻,他身旁坐着的是祁明夏,他瞟了明夏一眼,继而微微张嘴说:“哥哥,娘亲她对这洛家小姐,可不一般呀。” 祁明夏听的不是很认真,随口说到:“那自然是不一般了,再过些日子,可都是一家人了。” 祁明月一惊,俊眸微瞠,他掩盖住语气中的急切,又问:“你的意思……” 明夏这才转过脸来,见明月一脸惊愕,他反而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必惊讶,先前和你说,爹娘正准备你的婚事。这婚事呀,就是你与洛家小姐的婚事。” “什么?” 宛如晴天霹雳,明月惊的合不拢嘴。他黑眸惊诧的望向洛羽晴,而洛羽晴也仿似感知到什么一般,瞥了一眼明月。那神情意味深长,明月看着,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一般。他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或许他脑子里的一切过往都只是一场梦。而现在的林林总总,才是真实。他也承认,他喜欢现在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但他并不想娶洛羽晴! “我已与你爹爹商讨过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的初八。”祁老爷抚须说来,洛羽晴娇羞一笑,也说:“爹爹也和我说过了,今日也是我心急,因为从未见过月公子的本尊,今日听说他要回府,所以才鲁莽造访。二老不要觉得羽晴冒昧才是。” “哪里会,看看是应该的。我们家月儿呀,性子好,温和,就是打小身子虚弱,不过现在强壮多了。哎,我做娘的能看着他如今娶妻,心里真的特别开心。” 望着众人喜逐颜开的模样,明月不忍生生打断。但他另藏心事的待在这里,却如坐针毡,终于他一握拳头,突兀的站了起身。他起身的太过突然,众人纷纷侧目。他有些尴尬,只说:“我胸有些闷,出去走走。” 说罢,便逃一般的走出了大堂。 离去时,背影依旧锁在洛羽晴一双美瞳中。 明月头脑发热,他大步流星的穿过长廊,毫无目的在偌大府邸奔走。终于他停了下来,有些颓然的坐在后花园的石亭中。他思绪很乱,从今早醒来,一切的一切让他混乱不堪。撇去洛羽晴即将成为他妻子这一段,这个世界当真令他憧憬不已。 就在祁明月烦躁不堪的时候,石亭旁的花丛中忽然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明月是个性子警觉的人,他一拍石桌,怒道:“谁?” 花丛中的人儿显然被这声呵斥所震慑,吓的一动不动。明月一挑眉,站起身上前拨开花丛。 “是谁躲在那?” 随着衣袖把花丛一拨,烟白色的罗裙飘如眼中。女子蹲下的身子徐徐站起,手里还捧着一怀的白色花朵。她梳着单髻,碎发零碎的飘荡在耳际,澄清的眸子印着蓝天白云,通透的宛如一块羊脂白玉。 男子完全震惊了。 他没有想过,他怒气冲冲的一拨,却撩开了心中最隐疾的地方。 那里藏着一个人。 一个这个世界,迄今为止,唯一缺少的人。 “芊……泽……” 明月脱口而出。 “咦?” 女子有些错愕。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芊泽手捧鲜花,清秀的脸颊半壁疑惑,半壁错愕。明月还未从震惊中缓出,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像要触碰芊泽。就仿佛,要确认她是否是真的一样。但他手还未碰着,芊泽就骇的连连后退,手里的花也撒了一地。 “请……请公子自重!” 她不认识自己。 明月眸光一黯,他想起来了,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不一样。但是,她不认识自己,不更好么?她没有那段,他是个妖妃的记忆。没有那些他肮脏不堪,浑浊昏暗的记忆。 在这里,他和她初识,他只是个翩翩少年郎。 “我不是想碰你。” “咦?” 芊泽眨眨眼,抬目望着明月,他眉眼轻弯,如新月皎亮。 “我也不是喊你。” 他又说。 “啊?” 芊泽完全懵了。 “我是喊你手里的花,这花叫芊泽。”他蹲下身,拾起地上白色的花朵,拈可一朵在笔下轻嗅。“我只是想从你怀里取一朵。” 芊泽听罢,脸刷的就红到了耳朵根。看样子,她完全误会的明月的意图,以为他要轻薄自己。明月瞥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芊泽,印象中,芊泽就是这个样子。单纯,胆小,又好骗。 “你也叫芊泽么?” 明月佯装无意的问。女孩点点头,尴尬的站在原地,明月又说:“这是祁府的后花园,花也是你乱采的?”他进一步恐吓,芊泽脸色从红到青,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这花好看……” “你是祁府的人?” “不……不是,我是洛……我是洛府的奴婢。”她头低的更下,声若细蚊。祁明月一眯眼,洛家的奴婢。想起洛家,他又想起了自己和洛羽晴的婚事。如今他遇见了芊泽,却又是洛府的奴婢。这是不是在很他开玩笑。 “你不必如此拘束,来,花送你。” 他把手里的芊泽花又递回给芊泽。芊泽抬目,不敢去接,然而看着祁明月出尘的轻笑时,却呆了。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就像从画里面跳出来的一般。他生气的时候,只觉得俊冷异常,笑起来却想不到这般阳光明媚,让人挪不开视线。 芊泽待在原地,愣愣的盯着明月。 明月噗嗤一下笑出来。 “你这般看着一个陌生男人,可要让人误会了。小姐,请自重哦!” 以牙还牙,明月揶揄芊泽。芊泽被他笑,脸上又气又窘,一个字也说不来。 “我……我……” “你什么?” “你……你……” 芊泽咬着下唇。 “我,我什么?” 明月仿佛在重温与芊泽的时光,那样娇柔,美好的女子。 “你,你个流氓!” 芊泽突然吼了出口。明月一惊,定在原地不动。曾几何时,记忆中,她也这样被自己揶揄,唤自己流氓。他以为这一切都不会回来了,他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风蚀,消失殆尽。可现在,她却活生生的还在这里。 芊泽以为自己骂他流氓,十有八九要死定了。她懊悔的低下头,等待宣判,却不料一个黑影突然扑向自己,下一秒后,她竟然结结实实的被人抱在怀里。 几乎是一种撞击似的拥抱。 明月搂住芊泽,拼命的,用力的抱住她。他把俊庞伏在她香颈间,嗅她真实清幽的香味。 这是真的…… 芊泽…… 我抱到你了…… 怀里的人儿显然不吓的不轻,他怎……怎么突然!芊泽想反抗,但耳边却听见男子反复低吟:“芊泽……芊泽……芊泽……” 一声又一声,从心底发出的呼唤。这呼唤声让芊泽恍惚,让她没有丝毫的力量却推开他的身体。于是,她就这么温柔的,乖恬的任由他拥着,抱着。无数温暖的感觉,包围了她。 而就在祁明月紧紧拥着芊泽的时候,不远处一道黑影正转过身去。那人收回了视线,静悄悄的离开,拖拽在地的长裙却曝露了她的身份。 初一是个好天气,府邸上上下下都忙的热火朝天。大红灯笼,锦绣绸缎铺天盖地的布置了起来,祁府上上下下都唤醒鼓舞。只有一个人,他的脸色至始至终都没有好过。屋子里祁明月对桌上的新浪喜服,睬也不睬,只兀自发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身材颀长的男子走了进来,他长发披肩,俊美非凡。 “是你。” 明月看着祁烨。 祁烨静静的走到他身边,说:“整个祁家都是红色的,只有这间屋子是黑色的。月,你在想什么呢?” 明月抬起眼睛,盯着祁烨。他想,在这个世界里,祁烨不认识芊泽。那自己可不可以当作,芊泽不是他的?但明月还是试探的问:“烨,你可有真心喜欢的人?” 祁烨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所懵,他愣了愣后笑道:“有啊……” “有?” “嗯,山上石屋里,所有的草药都是我喜欢的人。” 明月听罢哭笑不得。祁烨却把话拐回来,问:“你哥哥见你闷不开心,差我来问你怎么了,你得说几句让我好交差。” 明月见是明夏让他来的,就知道这几日他的郁闷令他担忧了。明月缄默了一刻,说到:“我不想娶洛家小姐。” “为什么?” 祁烨满是疑惑。 “我不喜欢她。” 明月简单扼要的回答。祁烨一愣,沉默了须臾说:“这不是由得你的。你爹娘为你安排的,自是最好的。洛家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应该好好待她。” 明夏听罢,却哭笑。他仰起脸看着这个与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祁烨,说:“烨,在我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一切的一切都很现在是相反的。我梦见我与明夏骨肉分离,不能相认。我梦见你杀了许多许多人,而不是救人。” “在那个世界里,我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月?” 祁烨被明月的严肃所震慑,但旋即他有释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那都只是个梦而已,梦不过只是梦。” “是呀,是个梦。” 明月点点头,又说:“烨,我想说,在梦里,我有一个东西,始终都得不到。因为,我无法去得到,无法去爱她。”他眯眼,心疼的说道,“可是在这里,我不能再由所谓的命运安排了。我想去争取。” “月?” 祁烨似懂非懂。 “在这里,我比你先遇见她。” 明月挑眉,突然有了一抹笑意。 “在这里,我有权利去爱她。” 祁烨被明月说的云里雾里的,明月却露出狡黠的深情,“所以,烨哥哥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我怪你什么?” “那就好。” 明月突然站起身,大步流星的往屋外走去。祁烨在身后喊:“你去哪?” 明月却已走了好远,声音高昂的回答:“洛府!”(未完待续) 番外明月七 明月扣响洛府大门须臾后,一个素蓝衣裳的家丁出来了。明月想开口询问,却未等他说出半个字,那家丁已道:“月公子,我家小姐候你多时了,你随我来。” 明月薄唇微张,稍稍讶异。这洛羽晴是神机妙算么,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她怎知自己要来拜访?明月蹙了蹙眉,跟着家丁走。一路上他心中疑惑更甚,这家丁带着他绕过主厅大堂,另辟蹊径的走羊肠小道,像是故意要隐人耳目似的。但他并没有多问,只静观其变。又走了一会儿路后,明月面前出现一了一泓小湖。烟波飘渺的湖上架起了一个竹亭子,一个身着水粉罗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站着。 他眯了眯眼,走过了竹桥。 “小姐,月公子到了。” 素蓝衣衫的奴仆躬身禀报,女子点了点头,挥袖让他和众多婢女一同下去了。下人走后,洛羽晴才盈盈转过身过来,笑如花靥。“月公子,有礼。” 她弯腰作揖,明月却只冷冷的看着她。 “看洛小姐的样子,兴是早就知道我要来?” 明月问到。 洛羽晴还是笑着,回答:“那日小女子鲁莽的前去贵府拜访,在大厅里,月公子满腔愤懑的甩袖离去了。我想,怕事小女子有哪里不周到,得罪了月公子。月公子有不满,自是找来说的,所以小女子才料想月公子会来。” “呵呵。” 明月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那既然洛小姐能料到我来,那我来说什么,你可能再算一算?” 明月心忖,这洛羽晴在这里还是城府极深的一人,真是让人不快。 洛羽晴听罢,抬起眼帘睬了一眼明月,却摇了摇头:“这我可算不着,我又不是算命的,能通晓一切。只是我觉得,月公子要和小女子说的,怕不是好事。” “噢?” 明月挑眉。 “的确不是好事。”明月走上前一步,他停顿了一拍,继而严肃许多的说:“我来是想告诉洛小姐,我和小姐怕是不合适。”他刚说完,以为洛羽晴会吓一跳,哪知她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冷哼一声:“月公子说的不合适,是何意?” “洛小姐这么聪颖的女子,听不懂?” 洛羽晴一脸无辜的摇头:“不懂。” 明月望着她装不明白的表情,甚是不快。他蹙了蹙眉,干脆直中要害的说:“我不想娶你。” 这回洛羽晴怔了怔,好像被他严肃决绝的表情所震慑。但旋即她又笑吟吟的说:“不想娶我?”她翘眉,紧接着问道:“那月公子想娶谁?” 明月缄默。 “呵呵……怕是月公子不想取我这洛家大院的小姐,却惦记着我家的婢女了吧!”洛羽晴一凛眉,语气顿时犀利凛冽。明月听罢黑眸一瞠,心中骇然:“你?” “我都看见了,那日在你家,你从大厅里扬长而去,原来是后花园会我家的小婢女去了。”她上前一步,扬起视线目露凶光。“月公子,我很是奇怪,我房里的丫头是什么认识了你的?就连我都被蒙在鼓里!” 明月听她说来,心里犯怵,他说:“我和芊泽之前并不认识,只是在后花园偶遇罢了。” “偶遇?” 洛羽晴冷笑:“贵府这么多丫头,你怕是认面孔就要认个一年半载,却见着芊泽时就萌动情意?两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这样的谎话,你教我怎么能信?”洛羽晴低吼了一声,气恼的一甩袖。 明月见此,心中也腾升一股怒焰。他是来退婚的,不是来她和她解释东,解释西的。他勾唇淡淡一笑,说:“我不管小姐你信或不信,这都与我无关。即便我喜欢上了芊泽,那又如何,难道我不能喜欢么?” “和你有婚约的人是我,你却要为了我的一个丫鬟悔婚,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 洛羽晴瞪明月。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明月一脸不解。 洛羽晴被他的理直气壮弄的气不打一处来,她从小都是养尊处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绣拳紧握说:“祁明月,不要以为你是祁家的二公子,我洛羽晴就会怕你。婚约是你父母提出来的,现在想这么简单就悔婚,让我们家丢脸。你以为有这么容易么?” 祁明月早料到这种千金大小姐急了,无外乎就是拿权势压人。 “我不知你们洛家权势有多大,我只有三个字送给你……” 明月笑容一尘不变,沉着泰然。 “什么?” 洛羽晴眯眼。 “我不怕。” 再多的困境,再绝望的局面,他都曾遇到。比起不能爱她,这些实在是太渺小了。 洛羽晴望着笑得云淡风清的明月,有一刻的恍惚。她愣了愣,撇过头去,又说:“呵呵,很好。月公子果然是少年有为,胆识过人。好一个‘我不怕’,倒显得是我无理取闹,以权势压人了。” 明月敛起笑容,不语。 “可是,你不要忘记了。你不怕,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芊泽是我的丫头,是我的人,要拿她怎样,你却管不着。”洛羽晴一语中的,踩中明月的软肋。他猛的上前一步,下意识的拽住洛羽晴的袖襟,低吼:“你想怎么样?” 他脸色铁青,瞬间变得像要吃人一般。 洛羽晴大骇,额间沁出一丝冷汗。她扭手:“好痛,你放开我。” “我警告你,你敢对她怎样,我不会放过你!” “呵呵……” 洛羽晴不怒反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怕……” 明月听罢,微微呲牙,手捏的更紧。洛羽晴已是钻心的疼,却不甘示弱:“祁明月,本小姐从小就倔惯了的,从不允许有什么东西被人家横刀抢去,特别还是一个卑贱的下人!你是我的,注定是要娶我的!” “你做梦。” 祁明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不是梦,我们走着瞧。你要记住,芊泽在我手上,我可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善,我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如果你敢退婚,我可不保证会把她怎么样……” “你!” “这是我的府邸,你再这样抓着我,我可要喊人了……” 洛羽晴恶狠狠的瞪明月。 明月俊眉紧缩,目光如剑。 他与洛羽晴对视须臾后,终于重重的一甩手,松开了洛羽晴。洛羽晴踉跄的退了一步,露出胜利一般的表情的睨视明月。明月面色一青一白,最后转身一语不发的走开了。他怒焰隐伏,走的极快。洛羽晴在竹亭内瞧着他的背影,不时露出另一种耐人寻味的笑容。她把袖襟捋起来,通红泛紫淤青触目惊心,她也是练过一些武的,人在什么时候能发出这么的力气,她是知晓的。这个男人,当真对芊泽动了真心。 只是,得罪了她洛大小姐,哪有这么容易…… “哼……” 她冷哼一声,坐回竹椅上,泰然无事的端起一杯茶水,呷了一口。 月黑风高。 黑影疾速的掠过高墙,飞檐走壁间,穿梭自如。隐埋的月色,像钝刀发出的寒光,晃过府邸正门上的牌匾。两个笔锋浑厚的“洛府”二字赫然其上。而黑影早已在刚才的一瞬,蹿入其中,遥遥不见人影。 一个夜巡的家丁正提着灯笼,有一步没一步的缓缓走着。他眯着眼,蔫头耷脑,而就在他仰面打哈欠时,一个冰冷的硬物已抵着他的喉管。他双眼顿时瞪的老大,瞳仁往后转,一个黑影才从阴暗处显露出来。 他站在这家丁身后,以富有磁性的嗓音低沉道:“你家小姐的院子,在哪?” “你……” 家丁很慌乱。 “别和我说废话,告诉我。” 他把锋芒逼近半存。 “在东面!” 他吓破了胆,忙不迭用手一指。紧接着明月用匕首一挥,他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已昏厥在地。明月本想一刀要了他的命,但很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想下手。是这个世界太过和平了么,竟让他有一丝的怜悯生命的感情。 他把刀收进袖子里,一个躬身又飞速跑动起来。 还好他的功夫不是假的,他还记得自己身体的力量。 明月越过两个院子,沿着屋檐在月下行进。果不其然,往东面走了一会儿,一个花圃环绕的院子豁然眼前。他知道这一定是那洛羽晴的屋子。芊泽既然是她的丫鬟,一定也住在这个院子里。他想乘着夜里,直接把她带走。如果她不在,或者被洛羽晴关押起来,他也不怕。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芊泽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第一个把洛羽晴杀了! ‘飒飒……’ 黑影掠过草丛。 此刻的院子已是万籁俱静,只有西面的一见屋子里还亮着暖暖的灯光。他被光线吸引了过去,把纸窗户捅破一看。一个秀气的侧脸正在摇曳的烛光下,绣着一件衣裳。明月一见她,心中就骤然一紧,想也不想就要推门而入。而就在他举起手的瞬间,他的手腕却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束缚。 他大惊,回头一看:“是你?”(未完待续) 番外明月心八番外的结局 “跟我回去。”立在黑暗中的身影,冷冰冰的启声。 “不回去,松开我!” 他低吼到,挣扎起来。而那个男人的力量太过强大,他完全没办法抵抗。 “月,你别乱来,跟我回去!” 那人又劝到,祁明月却恼羞成怒,反驳:“你凭什么管我,放开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悔婚带着她私奔?”男子质问起明月,明月望着他不解的脸,只无奈的笑了笑,说:“祁烨,你不能阻止我。在这里,只要有了爱她的资格,就谁也不能阻止我。在这里,她不是你的,她是我的!” 祁烨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你的我的,只说:“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以前他是这样温顺,完全不会做出反抗他的事。难道真是非梦涎把他弄成这样的?祁烨想不明白。 “我本来就是这样!你别逼我!” 他见祁烨不为所动,要硬来。祁烨却抓的更紧,说:“你打不过我的,别忘了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 “那也要试!” 说罢,明月的另一只手已从怀下袭出,直冲祁烨的腹部。祁烨却像早有预料,轻松的抵挡住他的偷袭,转手又抓了住他。他摇了摇头说:“单单只是一面,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和我打起来。哎,看来只是能直接带你回去了……” 明月刚想要挣扎,祁烨一掌劈下,正中他后颈,他便昏厥了过去。 醒来时,一柄红烛在视线内摇晃。那光晕逐渐清晰,明月的焦距就久久的盯在其上。 霍地,他猛然起身,发现自己已身处在祁府。环顾四周后,他从床上走下来,想要从门口出去,然而他一推门却发现被反锁了起来。他又加大力度猛的推了几遭,那门都纹丝不动。他心里顿时恍悟,看来他已是被囚禁起来。于是他大喊:“开门,开门,你们怎么能锁住我!” “放我出去!” “哥哥,祁烨,放我出去!” 他不停的喊,门外却都没有人理会。但他却不懈怠,继续拍门,终于有一串脚步声逐渐临近他,那人说:“月,你别在任性了!” 是明夏。 “为什么锁我?”明月明知故问,明夏回答到:“你太激动了,看来是非梦涎把你弄病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的!”明夏听祁烨说来,简直不敢相信他一向乖巧腼腆的弟弟居然会夜闯洛府,只为了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丫头! “哥哥,你放我出去,我没有病!我不想娶洛家小姐,我要娶另外一个,我喜欢她!” “你在说什么胡话!” 明夏怒吼,说:“洛家小姐已经把事情都很我说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何时风流成性,喜欢拈花惹草了!洛家小姐贤良淑德,哪里配不上你,你要这样欺负她!”明月听罢,想这洛羽晴居然恶人先告状。他说:“这有什么欺负不欺负的,你们订这门婚事的时候,可有问过我?我凭什么受你们摆布,我不要娶她!” “这由不得你!明天就是你与洛家小姐大喜之日,你好好歇息,其他的你不要再想了。”明夏撂下狠话,旋即欲走。明月却捶门,说:“哥哥,哥哥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娶她,不要……” “哥哥!” 咚咚咚…… 门声持续不断了一个晚上,祁家上下被震的一夜未眠。然而,明月的执着却未能改变婚事的进行,到了第二天,已是筋疲力尽的他被祁烨等人带了出去。祁烨点了他的穴道,几个丫鬟才帮他着衣打扮,一路上祁烨与明夏都伴他左右,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初八,旭日当空。 祁府上上下下已是红彤彤的一片,花团锦簇,灯笼成龙,一派喜洋洋的景象。本就不大的隐城,百姓们一听说今日是祁家二公子的大喜日子,纷纷围堵在街市上。时辰一到,大红花轿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下停在了祁府门前。媒婆上前说道:“小姐,就由老朽背您进门,您可要小心扶着了。” 说罢,几个娇俏乖恬的丫鬟把花轿里的新娘子扶了出来,媒婆把她被上身,跨过火盆,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祁家大门。祁烨与祁明夏则一直守在面无表情的明月身边。明月冷眼看着洛羽晴进了府邸,自己却被钳制着,一种无力的挫败感袭上心头。他被祁烨点了哑穴,武功也被暂时封住了,他知道事到如今他的反抗,只是以卵击石。 香案上红烛高烧,香烟缭绕。祁家二老坐在堂上,面噙微笑的看着新娘子与新郎走了进来。当被红绸长缎牵着的两人站定后,傧相二人则上前来,拉长声音吆喝:“时辰到!” 话一闭,祁烨袖襟一挥,以食指解了明月的哑穴。明月紧绷的身子一松,先是目光犀利的瞥了一眼祁烨与明夏。明夏以为他会大闹,正犯愁,却不料他只是一语不发,缓缓的同新娘上前一步。明夏见他如此听话,以为他是想通了,一时心中的大石也搁了下来。 而祁烨也退了一步,负手而立。 “新郎新娘,三拜!” 祁家二老掩不住喜色,目不转睛的凝视面前的一对新人。 “一拜天地!” 丫鬟带着新娘转向堂外,明月也转了过身,两人冲着天地一拜。紧接着傧相又吆喝道:“二百高堂……” 一对新人又转了回来,对着高堂上的祁家二老缓缓一拜。明月至始至终都未发出一个字,俊庞上也是波澜不兴。他眉眼微敛,目光投在地上随意一处,不看新娘子,不堪祁烨,不看夏,也不看堂前的父母。 接下来是夫妻对拜。明月徐徐侧过身,而新娘也在同时向他面前转来,两人面对面。 大红喜帕微微轻颤,明月低着的眼帘抬了起来,他神色冰冷的盯着这喜帕。他想这面喜帕下面的就是洛羽晴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吧。一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从他瞳仁的深处,浮上了水面。 “夫妻对拜……” 又是一声喜庆的吆喝。明月随之躬下身去,动作极其缓慢。 此刻大堂内所有人均沉浸在一种和乐融融的气氛中,丝毫没有感知到下一秒所发生的事情。那对着新娘低头一拜的红衣男子,在抬头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了右手。那袖襟中的白晃晃的匕首在一秒时已冰冷的抵在了新娘喉颈。 “啊!” 新娘身旁的丫鬟被吓了一大跳,喊了出声。 在场众人大骇,倒抽一口冷气,乱作一团。祁家二老更是惊的弹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祁明月。 “月……月儿……” “你要做什么?”祁明夏大喊一声,想要走过来。明月则一手搂着新娘,一手持匕首,他瞪着众人说:“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刺死她!” “你?” 祁明夏不敢相信,他居然反抗至此。 明月望着慌乱无措的祁家二老,他们看上去什么也不知道,他心生怜悯说到:“爹娘,孩儿这么做也是被逼,我是别无它法了。” 祁母双手颤抖,面色铁青的说:“月……月儿,你这是怎么了,谁逼你了?”祁父也点头,附和的说道:“月儿,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告诉我们,你不能伤害洛家小姐呀!” 明月摇摇头说:“我不想伤害谁。” “那你想怎么样?” 祁家二老不明所以,明月笑了笑回答:“我只是不想娶她,我不要娶这个女人!” “你不要娶洛家小姐?” 两位老人家瞪大了双眼,明月则望了一眼怀里一语不发的新娘子,他讥讽的笑道:“对,我不要娶她,我不要娶洛羽晴!”他升上音调,坚定的否决。然而,他刚吼完,面前的两位老人则均是一愣,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明月看着心中生疑,拖着怀里的人质后退了一步。 “你刚才说什么?” 祁父嘴唇微微颤动。 “我不要娶她。” 明月挑眉,狐疑的重复。 “不是这句,是后面那句。”祁母又说到,明月更是不解连连,他顿了顿,回答说到:“我不要娶洛羽晴!”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串银铃般好听的笑声。 “哈哈,哈哈……” 众人纷纷让出一出道,好奇的看了过去。堂外背光而立着一个玲珑女子,她负手缓缓走了过来。光影移动间,那张艳美娇嫩的脸才显露出来。明月的瞳仁随着她愈走愈近,也越睁越大。到了最后,她停促在他身前,仰着头春风得意的看着他时,他才结结巴巴的发声:“洛……洛羽晴?” “是呀!” 女子嘴唇一翘。 明月立即低头看着怀里被锁着的女子,他猛的松手,充满疑惑的盯着她。 “那她……” 明月表情有一丝无措,但瞬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霍地伸手掀开新娘的喜帕。动作仿佛被放的很慢,女子惊的抬头,秀丽的脸上还挂着一缕惊魂未定惶然。她的目光先是随着被掀开的喜帕,尔后则向面前俊美的红衣男子看来。 两人四目相接。 明月手中的匕首匡然落地。 “芊……芊泽?” 明月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人儿,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每个部分,每个棱角,每个弧度都在说明她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她是芊泽。 语塞的明月转过视线,看了一眼始终得意的洛羽晴,又瞥向一眼祁烨与明夏。这两人一改先前严厉肃冷的目光,转而用一种近似得逞的笑意看着自己。 明月脑海一空。 “月儿……月儿……”不明所以的祁母唤了唤他,说到:“你在说的什么胡话,洛大小姐在去年就已经嫁个了城东的越公子。你怎能娶的她?”明月听罢,更是惊诧,再看洛羽晴时,她则说:“月公子呀,眼光真是高呢,哪里看的上我这小女子。他呀,误以为要娶的是我呢!” 她说罢,一手还挽着芊泽手臂。 她故意抬高一个声调说:“这是我的二妹,洛芊泽!” 她这一说完,明月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恍然大悟的望向似笑非笑的祁烨与明夏,一时心中字有四个大字。 狼狈为奸! 这三个人是一伙的! “你们……” 明月不知说的什么好,洛羽晴又抢先了,她说:“月公子你嫌少露面,我妹妹与你定了亲,我不放心,就一直盘算这要看看你。正巧,我那日听说你下了山,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妹妹是要嫁过来的,明目张胆的带着她,自是不好。于是就叫她乔装成了我的小丫鬟,不巧那日让我看见你对她一见倾心。” 明月听到此,打断说:“既然知道我倾心与她,为什么弄这些事情,无事生非?” 洛羽晴摇了摇头,反驳说:“你说喜欢她,可是,她的身份可是一个丫头。你见她一面就倾心与她,让我实在不放心,我怎知你是不是个轻薄男子,见一个爱一个。所以这才试了试你。” “不过,那日你的表现倒令我吃惊不小。你为了我妹妹,看,把我的手都险些捏碎了!”洛羽晴无辜的举起手,噘着嘴巴,佯装生气。明月不理会她,侧身冲着明夏与祁烨反问:“她无理取闹,你们也陪着?” 祁烨大笑了数声:“呵呵,你这可不能怪我,那日你夜半去洛府,想带走芊泽。但如果你带走了她,今日哪能娶的到她?” “看来你还做了好事一桩。” 明月挑眉,额间青筋一跳。 “洛大小姐早在你去洛府见她的那日晚上,就来找了我。她真心实意的求了我们,我们心想这也无伤大雅,就应了她。明月,你可不要怪哥哥,哥哥关你的日子,心里也不好受。听你那样喊我,好几次险些就要冲了去,放了你,把一切都交代了!” 明夏也把责任洗了了干净,明月有气不能发,但这种气焰却带着一种窝心的温暖。 原来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要娶的人…… 不是洛羽晴,而是…… 明月不再质问什么,他的目光缓缓的低垂下来,又悄悄的投向新娘的方向。他看了芊泽一眼,那样小心而温柔。芊泽脸刷的红了下来,立刻低下头,轻咬嘴唇并不说话。 “夏儿,这是怎么回事,能告诉娘么?”祁家二老至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这些人说了好些话,可她却牛头对不上马嘴,听不明白。明夏这才躬身对着爹娘抱歉:“爹娘,对不起,这些事没有提前和你们商量,让你们受惊了!” 此刻洛羽晴也上前跪下说:“祁夫人,祁老爷,羽晴一意孤行拜托明夏将军的,要怪罪就怪罪羽晴吧,这都是羽晴的错。” “哎……” 祁母叹了口气,把洛羽晴扶了起来,她说:“虽然不知是怎回事,但只要大家都没有事就好。”说罢祁母上前拉过明月的手,她慈祥温柔的说:“月儿,我的傻月儿。娘是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你的婚事娘和你爹故做主张,也并非故意。只是你从小都未认识什么姑娘,娘觉得给你挑个人,你不会反对罢了。但如果你当真不想娶洛家小姐,这婚事也就作罢,一切后果娘和爹给你承担。” 明月一听要退婚,当即黑眸一瞠,忙不迭否认:“不,不,谁说我不想娶?” “哈哈,哈哈……” 祁烨与明夏哈哈大笑,洛羽晴也掩着嘴,乐呵呵的瞥了一眼娇羞芊泽。 “那既然如此,就重新拜堂吧!” 明夏提议到,傧相二人听罢则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吆喝道:“新娘新娘,拜天地!” 喜庆的氛围又重新回到这间大堂,明月躬身把地上的大红喜帕捡起,小心翼翼的给芊泽盖起。芊泽敛着眉眼,羞的不敢看明月。明月则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到高堂前。 “夫妻对拜……” 一对新人,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仪式。 起身时,明月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把喜帕给掀了起来,他对着喜帕下那张脸,露出万般温柔的神色。他问她:“芊泽,你愿意嫁给我么?” 女子少有讶异,但紧接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 她启声,声音婉然动听。 明月俊庞突然露出一种释然的笑意,只是这种笑意后,却突然袭上一种近乎悲恸的哀伤。他的手还牵着喜帕的连个角,停留在芊泽的头上。而女子在那一声‘我愿意’后,突然就不动了。 不仅是她不动,整个大堂的人都不动了。 世界顿时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每个人都停留在刚才那一刻,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凝固着。只有明月一个人是活动的,他的笑容逐渐敛起,苦涩一丝一丝的泛起,越演越烈。他抬起眼,望着这些人还挂着喜乐的表情。他们有的在笑,有的在鼓掌,有的只是站着,露出祝福的神情。 明月望向堂外,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门槛外布满零碎的鞭炮。 放眼望去,一派的喜庆。 蓦地,他又收回目光。 他再次凝视面前低着头,嘴唇微张的女子。他说:“芊泽……你愿意嫁给我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他。 “芊泽,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再次发问。 然而一切的一切仍然是不动的。 明月目光极其悲悸,他深情的望着那面前一动不动的人儿,最后他缓了缓,哽咽的说到:“我……愿意……” 效仿那一声婉然动听的女声。 只是,他话音刚落,天就突然暗了下来。那暗的速度那样快,让人猝不及防,这红色明亮的一切都陷入一种近乎绝望的漆黑中。紧接着,东西粉碎的声音逐渐响起,明月无助的看着面前明夏,祁烨,看着芊泽化作一块一块的碎土,碎的淋漓尽致。最后化作一缕缕寻不找踪迹的青烟,从他指尖飘散…… 一滴泪,从他眼眶内滑落。 是梦…… 是呀…… 是一个梦…… 一个这般美满的梦…… 只是再美好的梦,都有醒来的那一天。 再美好的梦,也不过是个梦。 即使,自己一开始也曾想相信,梦就是真实的。可是那曾经刻苦铭心的爱和痛,告诉他,什么才是真实的。淋漓的鲜血,无止尽的绝望,才是真实。 才是真实! “明月,明月……” “明月,明月!” 一声比一声更清晰,是谁在叫自己? 明月抬起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这声音,为何这般温暖和动听?就如同那句‘我愿意……’一般? “明月,你醒醒呀,醒醒呀!” “醒醒……” 身体在被人晃动,明月皱着眉,睁开眼,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正摆在眼前。那发髻微乱,神情里的害怕,让人看着心疼。 “芊……芊泽……” 他沙哑出声。 女子一件他睁眼,全身像得到解放一般,松懈下来。她抱着他,哭道:“你一睡三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吓死我了!”芊泽知道现在的明月,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开她,可无论她怎么做心理准备,都无法驱除她心中的恐慌。 明月伸手想要去楼住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还是如同以前一样,纤细和苍白。 他还是他…… 一个妖孽,一个怪物…… 明月缓缓闭眼,又睁眼,说到:“我没事,芊泽,只是太累了,睡的有点久了……” 芊泽不再伏在他身上,她抹了抹眼泪,破涕为笑说:“醒了就好,明月你饿了没,我去给你端些粥来。” 明月望着一如既往的芊泽,勾唇轻笑,摇了摇头:“我不饿,我只是有些闷,想到寝殿外去。”芊泽听罢,心想现在是深夜,外面天寒露重,她怕他身体撑不住,于是想拒绝。可明月的表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好吧,我带你到殿外去。” 芊泽小心的扶起他,带他缓缓的走出寝殿。他并没有让她带着走远,只是带到了殿外的阶梯处,就命她停了下来。明月坐了下来,清冷的石板上湿漉漉的,沁着寒气,明月却不以为意。 芊泽也随他坐了下来。 男子缄默,许久不发一语。只是,他仰着头,望着漆黑的天空,目不转睛。芊泽心疑,也随着他的视线向上看,一轮明月正当空悬挂。这个地方,正好能把整个月亮一览无遗,并不会被高大的宫阙所遮挡。 “明月?” 芊泽不知为何他要看月亮。 “芊泽。” 明月看是凝视月亮,却薄唇轻启的唤女子。 “嗯?” “我们私奔吧……” 明月波澜不兴的说道。 “啊?” 芊泽大惊,完全没有料到明月会说这样的话。她不知如何接下。 “我们私奔,好不好?” 明月把视线从月亮上转移,盯着芊泽,那黑幽幽的瞳仁里的目光,极其严肃认真,让芊泽无言以对。 “明月?” “你愿意跟我走么?” 他继续问到。 芊泽却迟迟不作答。 时间凝固了须臾,就在芊泽迟疑着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明月突然霍地一笑。 “哈哈,你看你……吓成这样……”明月哈哈大笑,一改先前的严肃,芊泽一顿,结结巴巴的说:“你……你逗我的呀?” “当然是逗你的了,你的模样,还真当真了。”明月继续笑,边笑还边说:“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闷的梦,所以想要醒来的时候逗逗你……”他还在笑,只是那小已不那么欣然。芊泽听罢,有些好奇的说:“很长的梦,你梦见了什么?” 明月的笑意突然就敛了起来。 大红色,喜庆的一切在脑间急速一晃。 救了无数人的祁烨,和他一起长大的明夏,还有那个和他在美丽的花丛中初识的芊泽…… 还有一个他梦寐以求,皎洁,明亮的自己。 “梦到了……” 明月轻轻开口,却迟迟没有下话。芊泽眨巴眨巴眼,等待他继续说。 而明月又无意的抬起来,看见了皎洁的月亮。 “梦见了……月亮。” “皎洁的明月。” 夜风拂过,嘘起男子乌黑的鬓发,他的话轻的像青烟。它随着这阵风,悄无声息的带上了天空,融入了一片明亮的月光中。 时过七日。 明月病殒。 芊泽牵着载着明月身体的马匹,沉默的走向远处似血的夕阳。 她至始至终都没能知道,这个本应健康成长的朗朗少年,曾经做过一个怎样的梦。她以为他的世界里,有一个关于明夏的梦。一个他想认却不能认的哥哥的梦。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的心里,也有一个关于自己的梦。 一个明月认为,深锁在心,永不令人知才是最好的梦。 “芊泽,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