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缚》 序:杀手与守灵人 有一种组织,它没有名字,就像它本不应该存在一样,时代更替,文化浪潮,无论是什么都从来抹不去它的存在。 从冷兵器跨到枪火弹药,无论是哪一个时代,它都能紧紧跟随,视命如草芥,背地里独揽着你所看不见的权利与金钱。 每一代的背后都会有个堂主,一个你从来见不着面却能发号施令的人,这个人拥有一切,也能毁灭一切。 道上喜欢管它叫,堂,杀手堂。 与如今兴起的各类杀手组织不同,它有更久远的历史,更根深蒂固的权力与人脉网。 苏白十四岁的时候,才知道了它的存在。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在地下室那几台电脑前反复跟踪父亲留下的蛛丝马迹,不断的尝试侵入那个对父亲发号施令的系统,终于在十四岁这年成功入侵。 一切就像是个噩梦。 她完美的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记录同时,却因为那一次的入侵,她收到了人生中父亲给予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份残酷的礼物: 对于在这地下室里生活了十四年的她,唯一的娱乐就是不断证明自己的智商有多高,至少,那是她父亲乐于看见的。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她成功侵入了组织内部,当她迅速读取组织机密的时候,她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编号:1980-9-67。 出生年份:1974。 现役:004;ssa级杀手。 任务记录:…… 现持有合法公民身份记录:…… 所有身份跟踪详细:…… 从1984年到今天,杀了多少人,出行过多少任务,连所有假身份证号使用记录都能查询到。 一行行的数据在显示屏跳跃着,苍白的指尖在键盘上来回敲打着程序命令,直到调出了隐藏在父亲档案背后一份更详细的跟踪记录后,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也会笑,在那一张正面偷拍的合照中,父亲牵着一个美丽的女子,温柔的笑着。 她也第一次知道,早逝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 直到看到记录中竟然也有她的时候,从来与智商极高情商极低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愤怒。 从记事起,父亲一直把她藏在这为她建造的地下室世界里,父亲如此的小心翼翼,却从来不知道这个他想要避开的组织,一直是知道苏白存在的。 甚至为她做下了档案备注。 苍白的指尖下一瞬便开始更换程序代码,这是一组超强的攻击代码,能瘫痪组织强大的系统,能完全清除关于她的,关于她父亲的任何信息,代价无非就是受攻击方也许能在瘫痪前读取到她的ip,并且找到她。 苏白只是一时的愤怒,她情感苍白,人生观只是界定在父亲的原则与期望里:‘既然父亲不愿意有人知道她的存在,那么就不该有人将她记录在案。既然这个所谓的组织已经知道了她存在,她没有能力抹去别人的记忆,那么她就毁了这个系统’。 苏白自小就被父亲培养“不留下痕迹?证据”的习惯,所以当她决定删除有关父亲的所有资料的同时,她将系统里每一个的资料也都进行着消迹处理。 没有单一的针对性,就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消除特定的记录。 她甚至已想好,当系统彻底被她毁了以后,她还要对自己所使用过的电脑进行消痕处理,这是多年来她培养的习惯。 地下室里回荡着滴答滴答的键盘敲打声,十四岁的苏白终于犯下了一生无法忘却的失误…… 三个小时后,地下室的门开启,苏白以为是阔别六天的父亲回来了,可她没有听到那一如既往的“苏白,吃饭”,那一刻,敏锐的她像极了她的父亲,一个璇身掏出了藏在花盆底下的手枪,对准了陌客,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与颤抖,就扣动了扳机。 “砰~”她只来得及开了一枪,就被进来的另一个人掷物砸在手腕,松开了手心。 掷物的男人在苏白反应过来以前,就先一步擒住了苏白。 而另一个男人竟笑得出来,好似那一枪不是向着他脑袋来的,瞅了瞅身后墙壁上打入的子弹,调侃道:“哟,金牌004的私生女枪法还真不咋滴,偏了这么大一截。” 苏白面无表情,也不反抗,因为她从不做无用功。 擒住苏白的男人冷笑:“我倒是觉得这苗子好。就你这得罪人的破嘴,不怕日后她练好了枪法拿你当靶子,看你能躲过几回。” 这男人说的对,苏白从没练过枪法,第一次开枪还是在情急之下一瞬间完成,能在这样的距离下打中一个杀手还真有鬼了。 那人倒是当真无所谓的态度,看向苏白:“从一开始就没出过声,这私生女不是个哑巴吧?” 擒住苏白的男人冷冷回应:“她的出生记录显示是个健全的人,或许是这孩子不屑开口也没个准,004也不善谈不是么,017?” 那个被唤作017的男人摊了摊手,做无奈状:“跟你一起出任务是最煞风景的,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所以大家还是少做交流,带这私生女回去看她那要死老爹,赶不上送终到头来咱俩都得小心做靶子。” 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苏白终于开口:“你说什么?”从始至终,这精致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不像个人。 017像是故意的:“你还不知道你老爹快死了,很快你就是个孤儿,多可怜纳。”一边这么说一边试图从这毫无生气的脸上寻找任何情绪波动的蛛丝马迹,却无果。 如果不是这丫头掩饰的极好,就是这丫头根本冷血。 苏白没有回应,另一个男人也没再开口,017只能自持无趣。 就这样,她被组织派来的两名杀手带回了基地,用时:4小时27分。 拆开蒙住眼睛的黑布后,苏白适应了光线才发觉,这里又是一个地下世界,无论向前向后,她都无法看到出口,显然是被带着走了好一段路,才给拆开的黑布。 两人带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繁琐的过道,很快就来到一个类似仓库的回廊前。 回廊那一边是一个宽阔的场地,场中有个个头年纪跟她相仿的女孩,看起来很柔弱,眼神有些懦弱。 她看到女孩,女孩同样也看到她,没有多做任何交集,她收回视线继续走自己的路。 绕过了这个场地,在走廊的尽头,她走近那个房间,看到了她冰冷仪器伴随的床铺上,那奄奄一息的父亲。 父亲也看到了她,或许是已走到生命的尽头,所以不太看得真实,挂着点滴的手微微的抬起,细不可闻的声音被挡在了氧气罩里,只能看到雾气中的唇形再动。 他唇形动了动,仪器的警音紧随着就响起,那双还未曾完全抬起的手又无力的摔下,心电图终于化为直线,只有那双眼,失去光泽的眼无法合上,与苏白久久对视着。 苏白会唇语,所以那细不可闻的遗言她看得懂:苏白?不,快离开,苏白,逃…… 她想起往昔父亲的严厉:‘你是苏白,苏白的人生里没有眼泪…’ 是的,父亲,我是苏白,没有眼泪的苏白。 我会逃走的,总有一天。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017又特意的观察了她的面部表情,仍旧是面无表情,可017却惊喜的捕捉到那双眸子此刻的变化。 这双眼不再是毫无生气,这一瞬,有点像个真人了。 “017,让他们父女单独呆一会。”冷面男人不由分手就拉着他离开,还顺手把门合上。 没看仔细可惜了。 因为只是匆匆一眼,他不确定造成双眸波动的情绪是什么。 门完全合上之后,厚重的金属门板将声音尽数隔绝,017立即对着一直隐藏在身上的麦克说道:“补充,微型摄影机没有拍摄到私生女进去时的眼神变化,初步怀疑私生女擅伪装情绪,对组织怀有强烈的戒备敌意,建议立即进入测试。” 那冰冷的男人闷哼一声,等017说完,他才开口道:“004在的时候,没见你敢这么得瑟,左一口私生女,右一口私生女,那孩子还没跟她父亲说上句话,就迫不及待打小报告了。” “你要不平,就找那神秘黑客去,那黑客什么时候不黑,偏偏选在004求救的时候。喔,我差点忘了,那神秘黑客你找不到,系统瘫痪前,那黑客就把痕迹都给消了。你找不到自然拿我撒气,现在所有的守灵人都在一线奋斗着,紧急抢修,我则是替组织试探那孩子,至于你嘛,好像对组织而言没什么用。” “你…” 往后的时间里,组织上用了几天的时间对苏白反复洗脑,试图灌输仇恨,将她父亲的死全部推卸给风马牛不相及的目标,可苏白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让人有种挫败感。 也是月后,她才得知父亲死亡的真相:是自己亲手断去了父亲的退路,害得他无路可退,重伤不治。而她更没有想到组织仍旧存有资料备份,虽然细节上还有些资料永久失去了,带给了组织不小的损失,但是,对于她而言,她做的那一切不仅仅是无用功,更是她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失误! 组织永远不会意识到,那个神秘黑客,那个给组织带来损失的天才,那个变相杀害了当时第一号金牌杀手的人,就是她。 一年后,组织开始着手将她培训成完美杀手,接到培训她任务的人,竟然是一年前那个与她有过一次眼神交集的女孩。 她知道,这个女孩也在那一天,失手杀死了自己最珍视的人。 背负着同样的内疚命运,同一天的伤。 不同的是,她是苏白,苏白是没有感情的。 训练持续不久,组织彻底放弃将她培训成完美杀手,只因她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就没有弱点,这样的人最无法掌握,所以组织决定让她成为“守灵人”,一个永远无法踏出基地,一生都在守护组织的人…… 一转眼,她来到组织已有五年,十九岁就达到组织守灵人sss的顶级,所立下的战功赫赫是几代守灵人都无法比拟的超级天才。 而当年那个叫罗衣的女孩如今也成为了组织上的顶级杀手,继父亲那唯一一个她珍视的人后,罗衣也成功走进了她的心里。 除了都达到了顶峰,她们还都有个共同点,想要自由。勿需表现,只一眼便都心知肚明,对方也是如此,就是这般默契。 与往常不同,今日的罗衣是激动的,苏白也有隐隐的情绪在拨动着心弦,都盯着罗衣带回来的那个传说中的宝物。 它四四方方,紫色,沉重,硬度比金刚钻更甚。 那是她并不确认的传说,传说此物可以可以帮助人离开这个世界。 如今,真给罗衣带回来了。 苏白总是千篇一律无悲无喜的语调:“开始吧。” 其实,她内心也在期待着这宝物能换来自由。 两人将血滴在四方宝物上,血珠竟被它缓缓吸入,随后紫色的宝物有了反应,一点点亮了起来,两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对方,就在这一瞬,宝物周光大作! 将两人分别围住,一个看不真一个。 只听到一种好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声音,饱含沧桑,缓缓说道:“人说逢于末法时代,仙缘难求,是天不公,非子不勤。老夫颇有感慨,末法走一遭,此物借与有缘人。” 声一止,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苏白只觉一阵晕眩袭来,却强撑着熬过突如其来的无尽黑暗与坠落感…… 【001】阑夫山(新修1-5章 ) (原文新修,更新替换可能需要几个小时才能正常显示^_^五章修正统计用时四个时辰,奋斗到下午终于竣工,11月3号记^_^) 伴随着体内滚滚灼热,她浑身的剧痛,就连骨头都在发着声声呜鸣,像是她正在被分解,被肢离。 她咬紧牙关,没有什么痛楚是她承受不了的。 就因为她是他的女儿。 她是苏白: “如果有一天父亲惨死,苏白,你会怎么做?” 至亲离世,我应该哭,然后复仇。 “不!你是苏白,苏白的人生里没有眼泪,也没有复仇。” 渐渐的,那股子炙热散去,与之相对,飕飕的凉意很快代替了先前的感觉,却没有了之前的煎熬,像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气,正在涌进她的身体,明明彻骨寒,却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力量正在衍生。 阑夫山。 位于不周地界以东,如今是座有名的仙山。 相传一千三百多年前,这一带还是赤血炼狱的时候,两大修真界顶峰高手应邀前来伏炼狱邪魔,净赤血之土。 传说当年一战惊天动地,伏邪魔,净赤土,整整持续了一年之久,两大高手联合,奉出了两条命,才换回了邪魔灭,赤血变净土。 从此,这一带连云起伏的山脉终于万物滋生,被截断的地气终于聚合,久而久之灵气大作之竟成了一带仙山,后人为了铭记两高手的英雄事迹,取两人其姓合一,将从前闻风丧胆的赤血改名为阑夫,两英雄葬身的那一座凌云最高峰命名为阑夫山。 近日来阑夫山绝顶之巅正在举办十年一度的“论证大会”,是此,各家修行的门派中选出新一辈的代表弟子参加比试,论谁家技有所长,证谁能锋芒大盛。 今日已经开场了好一会,绝顶之巅早已人山人海,鲜少有人愿意错过一轮轮登场的精彩比试。没资格入场的便都挤满山中腰,相比之下,山腰近山脚的地段自显冷清。 春日阳光徐徐,本该一片和煦生机,却因为一个血糊的白影搅了这一片的温意。 树梢上惬意的鸟儿忽然惊起,林中随着那血红的白衣步近,不少小动物都吓得急忙逃开,一时间这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白衣身上没有刀剑伤痕却都是血,说不上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银色的面具又将他的神情全数遮挡,单薄的身子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竟呕出一滩血在手心。 他想,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路中间,叫行人过往看个够。 想到这,他提起轻功一跃,将身就躺在浓密高耸的树干之中,藏身于此。 面具下的眸子忽明忽暗,是在想太多太多的事情,长长的睫毛此时也盖不住那淡紫的眸深处隐隐的吃痛,唇角也泛起了苦涩的笑。 没想到十六岁的第一次踏出师门,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中了蚀骨玄煞的煞气,不是他悲观,而是他清楚,他必死无疑。 “今天,天气真好啊,万里无云…”他喃喃自语。 忽地,长长的睫毛一抖,通彻的紫眸忽眯,他似乎瞧见天空有一个逐渐变大的黑点,正朝着他砸来。 他已经没有内力再支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黑点来得太突然,也太快,只眨了几眼,那黑点便化成了一黑衣人的背影,下一刻,那黑衣人不偏不倚的就砸进他“脆弱”的怀抱里,就着惯性将两人从树干高处一并给砸了下去。 “咚!” 沉闷的声响,白衣原本还吊着的最后一口气活活给砸没了,两眼一翻,莫名其妙就半死过去,无辜的做了凭空冒出的黑衣人落地的垫背。 “咚!” 她听到那沉闷的声响,像极了还隐隐掺杂着骨折的声音,无尽的坠落也停了下来,隐隐约约之间,她模糊知道自己似乎砸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眼前的黑暗随着坠落的悠然截至,悄然抽离。入眼的光亮令她一时间难以看清四周。 她身后压着的是罗衣? 一想到或许有这个可能,她顾不得短暂的失明,急忙翻开身,伸手去摸索。 随着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她逐渐从模糊到清晰,看清楚了面前是一个男人,一个戴着面具穿着古怪的男人。 白色的衣服上洒满了血腥。 不是罗衣。 压低了声音,她唤:“罗衣?” 没有回应。 微风拂面,树叶梭梭,苏白这才开始打量四周,一眼望去,除了木林,唯有此起彼伏的山峰。 几只白头鹤带队巡山而过,其中一只娇小的白头鹤带着几分好奇的色彩回头频频将她远远打量,险些脱队。她没瞧错,那的确是白头鹤!早在1950年就已经灭绝的禽类。 “梭梭”一只小齿灵猫趁她不备挂着低垂的树枝在她头顶拍了一下,并不算得是攻击,只多是宣泄不满的一种“友好”表示,毕竟被人毁了地上那辛辛苦苦维持的温馨小巢换谁都是不乐意的。对上苏白一双空灵的眸子,小齿灵猫冲她龇了龇牙齿,遂一溜烟似地逃窜了去。她清楚的记得,小齿灵猫应该早在八十年代就濒临灭绝,后期更是再无迹可寻。 几只胆大的鸟儿相继飞了回来,叠在树枝上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种类,都是她能从大脑记忆库中于濒危或灭绝两类中能对号入座的。 隐隐的,她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同一时间,阑夫山绝顶,坐南方的乾坤台下三乾门现任掌门画硎双目微合:“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师妹呢?” “师妹她太蛮不讲理了,师傅,方才徒儿在东面乾坤台打擂下来,本是客套,与对手说了几句谦话,师妹竟扬言要诛杀她,这也给旁人听到了,想我三乾门的清誉该如何放?是此,徒儿才就着表面说了她几句,她竟这般不懂人情世故,转身就走。徒儿找遍了阑夫绝顶,未见师妹的影子,想必是回三乾门去了,这才姗姗来迟。” 听着得意弟子田易将事情一五一十尽数道出,他微合的眼下藏着的是怒意:“就你天真,你师妹什么性子你不晓得,她能乖乖回三乾门去?” 玄色道袍袖口有意无意的挡在唇边,画硎沉声道:“出门前反复交代叫你万事迁就她,你当为师的话是耳旁风?” 不待弟子田易解释,画硎便不耐烦的紧接着呵斥:“速速找到你师妹,趁她闯祸以前,无论你是哄还是作骗,都得把她给带回来,若是叫第三个人知道你师妹是嗜骨玄煞的传人,语长老一旦问罪,为师也保不了你。” 田易可谓是有苦难言,进退两难,唯有硬着头皮答应:“弟子这就去。” “等一等。”画硎似乎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精致小玉瓶:“这里装有两颗辟煞丹,你服下一粒再去,你师妹暴戾之处尽随了你语长老,以防万一她若当真对你动手,你知道该怎么做。” … 有了隔音的禁制,两人的交流只消微掩唇型,旁人是无从得知的。 【002】举头三尺,真有神明? 她所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苏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究竟这里是不是她所认识的地球,毕竟她从未离开过地下建筑,地面上真实的面貌,她所了解的不过是网络中无所不及的“科普”。 她听见自己说服自己的声音:苏白,不是该对地外好奇的时候,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彻底逃离组织。 眼角瞥到裤脚那劲黑的颜色,警心再起! 险些忘了,这身黑色特质制服,料子及式样并不是常人能见到的,这身制服代表着组织里最为神秘的守灵人,没有守灵人会穿着制服在外面招摇。 不行,太显眼。 一双空灵的眸子倏地看向那昏迷不醒的白衣人。 虽说白净的衣服上沾染着鲜血,但那绽放的红艳是可以清洗的,并且还有个面具可以暂时避一避直接撞面,如果将着装对调,或许这个人能帮她个忙:引开组织人脉网的注意力。 想到既做,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就兑换了两身衣裳,却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有关这副面具。 明明没有任何的捆绑束缚,却能牢固的悬空在这个人的脸面上,一时间苏白很难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科学解释”来说服自己,又想起自己亲眼瞧见了不少濒危或灭绝的动物,她总觉得这一连串的疑点,也许不是一种巧合,可要她一时间去接受一套她从未相信过的理论,又未免操之过急。 便是这时,突然地,一种柔和的灵光从她身上散了出来,像雾霾一般慢慢滚动着,降临在即将死去的人身上,苏白还没意识到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就见灵光雾霾掠过面具,好似带走了面具的生气,那面具顿时像失去磁力的磁铁,无力的滑开,落地,再也暗淡无光。 苏白这才注意到自己脖颈上多了一条项链:链线透明丝状,却柔韧结合的很完美,线贯穿一个长方形立体紫坠,坠子通透完美,像极了水晶类材质,那灵光就是从这坠子散发出来的。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脖颈上挂着一条怪诞至极的项链! 本能的,她抬手握住链坠使劲一扯! 链线并没有如愿断裂,反倒勒得后颈生疼,似乎是为了证实什么,她拾起面具男身边的剑,刃朝丝线一带,这丝状链线竟一如既往! “叮~”剑刃挥向石块,清脆的撞击声下,石块面处多了一道细细的砍痕,就此彰显它的“无坚不摧”。 此时林中冷风忽起,树叶再一次梭梭作响。 她想起那个传说,再揣摩着陷入黑暗以前那老叟的原句,步入沉思。 却未曾注意到,此时那停靠在面具主人身上的雾霾好似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朝着他的胸膛陆陆续续钻了进去,那个人的呼吸与脉搏正逐渐恢复正常,并且,恢复的速度是极快的! “不可能。”不知道她这一瞬想到了什么样的可能性,才失口去否认。 或许,这一瞬,当她的世界观开始动摇的顷刻间,面具主人已经醒来。 他眉如翎羽,英气及鼻,红唇薄泯,凝脂白肌,鬓若云漆,面若铅华雕玉缕,当真无暇绝代第一人。 俊美得,妖孽至极。 “管不了这些。”苏白拎着剑刃,几步来到面具主人身旁,不经意的瞥到那张完美的面庞,这才注意到面具主人原来不过是个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上几岁。 不做多想,她拾起那张面具,随便认准了一个方向快步跑去,打算一边走一边再慢慢解决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未曾注意,那一直紧闭的双眼随着她远去的脚步,忽然睁开! … 这是苏白人生中的第一次山林之行,却也是她记忆中最狼狈的一次。 一路除了陷阱,还是陷阱,对于缺乏陆地实践常识的苏白而言,一开始免不了一些罪受,碰得一身灰头灰脸的伤,更叫她警惕心越见越强。 好几回,几只顽皮的松鼠从她身边窜过,险些成了她无章挥砍的剑下亡魂,却不知她手中握的是冷兵器,心里怀念的却是不同型号的枪支。 “梭梭”都不知是第几回,或许不是什么松鼠就是个野兔之类,苏白已经烦及每次平白消耗体力的过度紧张,这一回,她是再也懒得回头去理了,却真真巧了!这一次,并非是什么天真活泼的小动物,只听一声淡淡的不悦:“把东西还我。”只单单从声音,能判断出声音的主人还是个少年。 声甚至还未来得及落下,一道黑影那诡异的身法已从她手中夺回了长剑与面具,再下一瞬,随着“我”字落下,倏地,一声呼啸之风自她的耳边划过,一瞬间,冰凉的剑刃已抵在她脖间,那声音又回到了她身后:“还有衣服,还我。”说罢,另一只手顺势将夺回的面具往脸上戴去,掩盖住了他那一张妖孽至极的俊美之貌。 即使没听过人说话,但找她讨要这些东西的还能有谁? 苏白眉头一紧,空灵的美盼微微向下一斜,倪了一眼架在脖颈的锋芒,与她脖上细细的丝线交替重叠,也不知那空灵的眸子在思索着什么,身后的人只能看到她半侧过的脸异常的平静。 僵持了几分钟,他催促:“还是不还?” “剑还架在脖子上,怎么还?”淡淡的语气,那音调无悲无喜,若是头一回听定会觉得怪异。 “别耍花招。”即使一路上少年跟进观察良久,再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一个故意将道行掩藏的“世外高人”,可也不能料定她出身会不会是什么特殊的门派,擅用一些叫人遂不及防的手段。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少年的戒备心多少是放下了许多,似乎这份松懈被那对空灵般的眸子所察觉,就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一瞬间,苏白一个璇身,抬手就扣住了少年的喉咙,与他面对面。 似乎璇身时被剑刃划破的脖颈流下的不是她的血,又似乎剑刃还架在她身上是不惧威胁的,那对眸子毫无情感,直视少年的惊愕。 白皙的手指紧扣着少年的喉咙,被这双空灵的眸子紧盯着,他有种莫名的情绪袭来,刹那间都忘了自己是有能力挣脱的。 这一瞬,少年真的觉得,很久很久以前,他,见过她。 可转念一想,又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所以,这份相熟感来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只听那千篇一律,无悲无喜的语调,从苏白口中道出:“凭什么要还你?” 毫无波澜的反问之声扬起,少年方从惊愕中回神过来:有恃无恐,她果真是故意掩藏自己的境界,难不成是个魔修,否则,蚀骨玄煞的煞气又岂能轻而易举自自己身体里抽离,那东西对于正道修真之人来说,可是万万触碰不得的剧毒,若是遇着魔修,便是补物了。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一直刻意表现的像个普通人。 也对,既然他之前能碰到一个,眼前再碰到一个也不足为奇。 想到这,少年手决一掐,修长的手指弹出一道内力打在苏白肩头,顿时苏白扣住他喉咙的手臂一阵刺痛,瞬间失去气力垂下,整个过程就连一向敏锐的她都没有察觉到,就生生中了招。 锋芒跟随着苏白的本能后退追去,剑尖直比她的喉咙,两人都停下,少年才淡淡开口:“门派弟子衣是弟子的脸面,断不是你这手下败将能取了去的。”说是如此,心中却不禁感叹,中招那一幕,这人未免演得太像了。 演吧,我紫翊宸陪你演。 【003】都是小人 手臂上阵阵刺痛,叫她终于意识到,这或许不再是她所了解的世界,至少此时再回味坠入黑暗以前那沧桑的原话,“仙缘”仅仅两字足以贯穿一切,也许要她接受仍有些牵强,但至少能更容易去解释为什么一块四方的紫物能将她从组织里带出来,为什么一副不借助任何补助的面具能稳稳戴在一个人的脸面上,还有为什么有人可以仅仅凭借手指一弹就能让她负伤! 当然,她仅仅是半信半疑的暂且接受这个可能,这份现实罢了。 “那就比一场。” 答应的爽快,她哪里知道这个少年是在试探她,双眼微微一眯,算计她所能算计,接着再机械开口去补充:“近身博弈。就是所谓的拳脚论输赢,无论结果如何,衣服我都会还你,只不过,你输了,就必须无条件的负责我一个月的衣食住行。” 面具下那精致的五官似乎应苏白附带的条件而隐隐在纠结着,近身博弈或许他还能理解,毕竟早已给苏白冠下一个故意隐藏境界,可衣食住行又是什么?冲着那对空灵的眸子捕捉再三,他还是看不透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好像里面压根就没有住着活人的灵魂。 罢了,反正比试的时候,逼她显出真本事即可,若当真是个魔修,这阑夫山必定有什么阴谋须得留神。 短暂的沉默后,少年才迟迟应声:“这有何难。” 简洁,明快,就两字当即从她口中道出:“开始。” 不待少年反应过来,这看似羸弱的单薄身板竟敏锐出拳,用的还是左手! 可能是因为毫无征兆,更可能的是因为这对空灵的眸子里没有发动杀机,最多是少年对所谓近身博弈从来陌生遂不及防。所以,这拳头还是狠狠的砸在了少年白皙的耳侧,同一瞬又被右手卡住后颈往前一带,拳头落下的同时,腹部也被狠狠的撞击在了苏白顺势而屈的膝盖上,左手又紧追着在他后脑勺砸了一砸,顿时少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耳晕目眩。 若是换了一般人也早求饶了,少年毕竟是有几分傲骨的,当即稳下状态,重心向下,右腿一抬,向苏白的左腿扫去。 此时苏白的右腿屈膝还未曾来得及放下,底盘不稳,着了少年这么一扫腿,失去平衡的她立即抽身,少年才得以完全抽离死死的禁锢。 那耳晕目眩还迟迟萦绕在脑海,再不敢轻看了苏白。 一刻钟之后,随着少年对她的拳法脚路的熟悉,应对起来也越显轻松,化被动为主动,看得出少年天分不错,很是上道,学的快。反倒是苏白,则相对变得被动起来。 他右拳擦着苏白左肩落空,不得不得承认苏白的抗击打能力远远超过常人所能及,此时她的双腿差不多是青紫遍布,右腿明明伤得最重,却还能在这一瞬借助着右腿下重心及时的闪过他重力袭来的拳路。 少年拳落空后,便急忙收回,他不得不防备苏白趁着空隙对他痛下狠手,影藏在面具下的唇角溢的血一半是内伤,一半则是因苏白狠手吃痛自己咬破的唇角。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场“比试”叫他学习了太多,苏白的拳脚路数并不是他见过最好的,但是仅从不借助内力法宝而言,这无疑是最优秀的。完全依靠最基本的搏击技巧,带出最大的伤害。也不得不承认,抡着膀子上阵,是件有趣的事情,远比枯燥的斗宝斗法来得快哉得多,至少在这一层面上,没有那境界悬殊所带来的压迫感。 不知为何,打着打着,他竟忘了初衷的试探之意,心中隐隐约约又浮现起那莫名的相熟,生出一些连他也弄不清源头的好感,好似觉得不必去了解,就能断定面前这人是绝不可能为祸人间的,若是她,必定是个正派修士。不过碍于拳脚相向,他来不及去细想这些,比斗之间哪容分神? 两人的对打全神贯注,都没有察觉到灌木里还有一双流光熠熠的桃花眼正眨巴着,看戏。 汗珠沁湿了血衣,痛觉充斥着她的神经,她知道眼前的少年也不比她好过。 藏于灌木之后的那对熠熠的眸子微微一眯,好似在笑,紧盯着她两。 两人虽说个头差不多,但就体质而言,少年是更甚一筹的,毕竟此子从小就给灵丹妙药养着,没有可比性。 就狠厉而言,他是不及女子的,可能他当真不愿意取女子性命,落拳下腿的位置总是择着伤害不大的地方去,不像女子下手的这么没顾忌。 可事实上越是“弱点”人反倒越会去防范,反之相对无关紧要的地方才常常容易下意识的忽略,所以,他的拳脚更容易击中目标,而女子的路数自然落了下乘。 不过在鼎鼎大名的阑夫山中,正逢十年一度的论证大会时,有人特意跑来这般“比试”,倒真是稀奇,真稀奇。有意思,有趣至极。 桃花眼的笑意更深了。 一阵绵延的柔风好似拉起一条系在山腰的飘带,轻轻的穿梭在树林之间,带来了些许凉意。 此时苏白终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这看似儒雅的少年拥有着超常的体质,耗得越久,情势对她越无利。 也就是说她必须在自己体力落下风之前,搞定他。 想到这,一双空灵的眼微微有了变化,少年并未察觉。 苏白一招声东击西,假意两发蓄势的强击竟是为了掩饰紧接着使出的这一招“跨下踢”! 那力道,还不轻! 一凄惨的闷哼,少年当即倒地,痛不欲生屈做一团,面具下那绝美的容颜痛得几乎都扭曲了起来,若不是他骨有傲气,早就痛得嗷嗷大叫,翻来覆去了,此刻却只能强忍,再强忍。 耳边却听到那不阴不阳的音调淡然宣布“我赢了。” 去它祖宗十八代的好感!如此卑鄙阴险!修长白皙的手指向声源处一挥,一道强劲的内力反手打向苏白。 苏白反应还算快,当即一闪,却还是不及内力的速度,灵力重重的砸在了苏白的左肩,她喉头一甜,生生忍住,却还是从嘴角浸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一对紫眸瞥到那笨拙的躲避身法与随之自她唇角溢出的血迹,一边是出于究竟是假戏真做的怀疑,一边则是自顾不暇的刻骨铭心之痛,叫面具下的紫眸神情复杂。 挨了这一记,她没吭声,仿佛打着的不是自己,只平静的擦了擦嘴角的血痕,空灵的眸子紧盯少年。 “你胜之不武!”他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刻骨铭心的亏?他断想不到此女这般阴险狠毒! 苏白却仍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神情,慢吞吞回应:“恩。”实际上,她只觉得心肺像是着了火,烧得她窒息,全然是在强撑。 她的态度,应得如此漫不经心,是故意在羞辱他! 少年运气凝掌:纵使一个死字,也不叫人这般羞辱,不若来个痛快的。 与之前的掌风不同,这一记可谓是动了尽数真气,叫躲在灌木中的桃花眼一惊! 不好!这一下打过去,女子必死无疑! 瞬间,一道强劲的掌风从面具身后疾驰而来,在少年出手以前,先一步重重打在了他身上,当即叫他呕出一滩血,内伤外患一下子全齐衬了。 应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血迹斑驳的唇角动了动,挤出两字:“小人。” 不见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先听到借助传音术不辨方位传来的磁魅男声:“哈哈,说得好!是谁输不起,恼羞成怒的?你也别自抬身价,大家彼此彼此,不过都是小人而已。” 【004】是福避得开,是祸躲不过 那声音续道:“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凡体,却要被逼与你这心动初期的修士比什么‘拳脚’,真正欺人太甚的,恰恰是你。” 都说三人成虎,若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的给苏白强加一个道行奇高刻意掩藏的标签,实际上早已多次起疑,此时再逢第二人说她其实没有什么道行,这标签死活是捻不上去了,不信也得信。 意识到自己这些荒唐的事迹,面具下的俊脸刹时一阵红白相交,红的是羞愧,白的是内伤。 那人说的不错,若面前偷去他弟子衣的苏白是个凡体,那一记倘若当真打出,岂是凡人所能承受的致命,若真被他做了,着实成了小人行径! 什么心动初期,什么凡体,听得苏白脑海隐隐有了嗡鸣,此时她何尝不是因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那只言片语,而撼动了本就早已埋下的疑起,应顺了那句三人成虎,单单一个面具少年或许不足以叫她尽信,可眼前这“世外高人”却叫她不得不接受这一个事实。 一个她当真穿越了时空的事实,也代表着她终于完成了父亲最后的遗愿。 好似在这一瞬,她的心,空了。却来不及深究这莫名的情绪,一双空灵的眼警惕的转向一旁,盯住那终于舍得现身的声音主人。 就在她二人面前,走来一袭绿锦,明媚的俊朗中却有股子魅惑,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的也在打量着她,走近些能闻到锦绿身上还隐隐散发着几分酒味:“姑娘,若想吃山珍海味或是穿绫罗绸缎,莫说一个月,就是十年二十年,只管找我开口,绝无怨言。”好似他是故意羞辱面具少年输不起的代价太轻。 少年当即接道:“既然我输了,会无条件负责她一个月的衣食住行,不劳阁下挂记。” 虽说对方胜之不武,更不提当初同意比试只是为了试她一试的借口,可某种意义而言,也算是变相答应过她:输了,就要管她一个月的衣食住行。 岂能做个黄口小儿! 桃花眼一眯,笑道:“那得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接受你这前一刻还准备将她杀之而后快的小人此时所表现的大度。” 两双眼终于交锋,好似势同水火。 异常的敏锐叫她察觉到空气中所弥漫着的杀意,又想到眼前这两人都是超出她常识以外的修真者,那些什么道行境界她虽不懂,最基本的,自己站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就像是辘辘的蚂蚁,或许被踩压碾碎了生命,都不叫人有所察觉的存在。 常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两人显然是水火不容,理智告诉苏白,此地不宜久留! 屏住呼吸,她的脚步开始向后缓缓倒退… 两人四耳同时捕捉到那细不可闻的动静越见越远,却都不愿服输般的先收回视线,仍然继续斗眼。 这四眼相瞪,一触便是久久,也不知两人到底从何而来的仇深? 终于,俊魅的绿衫开口提醒:“这附近我闲来无事弄了不少陷阱,你就不怕你那胜之不武陷入困境,还是说你是故意放她往陷阱里去?” 不提这个倒罢,一经提起,叫少年又回忆起之前种种,此时记忆中那狼狈的姿态再是回放了一遍,面对这桃花眼的挑衅,他反唇相讥:“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凭什么觉得她此行非得栽在你那陷阱之上?”此话到底不假,毕竟一路上他是看着她轮番踩了个遍的,若是原路返回还能再挨个踩上一踩,那就是一奇葩。不过少年心底还有一个疑惑,既然偷衣贼是个凡人,救他一命,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在我看来,你就是巴不得她死了,好省下那一个月得花销。穷酸。” 两人再次瞪眼! 真不知,到底何来的仇深…… 苏白走了好一段路,心肺越发火辣辣的疼,她几次停下脚步,想要歇上一歇,却每一次都警惕的打住了念头,催快着脚步。 忍着剧痛,她很快回到了坠落点,刚准备着手搜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的声音,苏白当即将自己藏于灌木之后。 争吵的是一男一女,像是一边走一边吵: 女:“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父亲面前,你师傅都得低着声音说话!” 男:“你站住!” 少女回了一句:“偏不!”就轻功一提,轻轻一跃竟恰巧就落在了苏白藏身的灌木前! 几乎是眨眼时间,另一道修长的身影紧随而至,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面色铁青:“再说一遍,跟我回去!”此人剑眉星目,正是之前阑夫山绝顶那位三乾门下得意弟子田易。 到说此人其实脾气很好,是有修养的,也只有他的“师妹”才能逼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回去。” 少女表面动怒,心底却欢喜:到底师兄不会不管她。 她叫语葶,一个自小就持着别人不知道的背景,肆无忌惮的任性妄为,偏偏画硎的亲传弟子田易竟是她的克星,除了田易三乾门中谁的帐她都不曾买过,谁看不出来这丫头喜欢田易? 常言道,世间一物克一物必有其道理,语葶实际上传承的是语长老的术法,门里鲜少有人知道所谓一直闭关的语长老还有个亲女,就是她。门里也鲜少有人知道所谓的语长老其实是个魔修,平日无暇照顾女儿就借了个名义让她成为了三乾门掌门人画硎的“亲传弟子”,与他做了“师兄妹”。 “你…”本是怒不可揭,又想起师傅的交代,星目溢起的怒意终是忍了下去,不禁自责自己这又是怎么了,明明早已想好硬着头皮哄师妹回去的。 想到这,他缓了面色,尽量平和语气说道:“好,你想要我道歉,我道歉就是。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跟我回去吧,别让师傅久等担心。好吗?” “好。”嘟囔的小嘴转而轻笑:到底师兄只能顺着她。 苏白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没耽搁太久,毕竟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所有不必要的纷争。 关于田易的身世,这世间唯有一人知道真相,那就是画硎。只有画硎清楚田易就是那个语长老寻找多年的漏网之鱼,那个语长老欠下血债却总是担心会来寻仇的“余孽”。 田易从第一眼就不喜她,语葶则是一眼就欢喜认定,若不是田易恩重如山的师傅要求他对语葶时常“和颜悦色”,懵懂小女长大了也不见得会陷得这般深。 说到底,真正善于利用这关系的画硎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田易如释重负转身,不想语葶杀意顿起,他还以为是冲着他来的急忙转身准备应对,不料却看到语葶煞气一带,挥手打向一旁的灌木里! 一声娇叱:“躲在这里听够了没有?” 劲力一带,一袭白料血衣从灌木里被打出一丈之远,停下时才单手杵地呕出一滩赫赫血迹! 因苏白没有内力支撑,煞气入体之后,顿时嗜骨狂生,那速度极快!窒息般的疼痛滚滚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跌爬在地,剧痛使得她连跟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这一瞬,她恍然想起父亲曾说过“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一次,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祸。” 【005】你可有所觉悟? 田易甚至没看清被打的人是男是女,好生压下去的怒火登时窜上心头,见语葶扬手又准备再袭,田易立即挡在前面,一腔心火正烧:“师妹!” “师兄让开,这狂妄徒子早先中了我一掌,竟还没死…” “师妹!” 原来语葶将苏白误以为是那面具少年。 “不是的师兄,是这狂妄徒子先刮伤了我的脸,师兄你让…” “够了!”师妹脸上那细微丁点的擦伤,竟是要杀人的借口?定又是师妹无礼在先迫使对方动手。 怒不可揭的两字,生生打断了语葶,她脸色一变,杀气反倒更重,咬牙道:“师兄既然这么在意他,那么这人,更得杀!” 两人当即拔剑相向,语葶又不忍心真伤了田易一分一毫,几个回下来,索性脾气一倔说走就走。 田易瞧语葶转身离去的背影,只闷哼了一声,似乎压根就不打算去追去哄,反倒是捡苏白的脉搏探去,经脉十有七八都给震断,煞气早已渗入骨髓,哪还有什么活路! 是死是活,他都必须留下来善后,这已不是一次两次! 是此,他才恨极了语葶的任性。 “人之将死,你可有什么遗言?”一声轻叹,田易只觉心口沉沉,虽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可仔细才知道此人竟是个凡女,自然不可能是他紫阳门的弟子,更不可能是那个能在语葶脸上哪怕轻轻刮擦一下的“对手”。若说修士平白遭了这层待遇也就罢了,眼前之人不过区区凡体,却要承受蚀骨玄煞如此之重的“见面礼”,未免太冤。 面朝黄土,泥土的芬芳合着鼻口的血腥,随着步入衰竭的心脏,她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的死去,一句“人之将死”使得她清晰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已厚厚的积压下来,或许下一刻就能尽数将她吞噬。 人之将死,你可有什么遗言? 遗言吗? 她的眉头紧了紧,记忆像倒带,领她回到父亲的身边。 停留在温暖的怀抱中,一遍遍的听着父亲的呢喃“苏白,不能睡,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听话,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 雪白的世界,呼啸着的飞雪。 记忆清晰了起来,苏白的眼眶微微泛着红,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她不是从出生就活在地下世界的。 曾有个时期,他的父亲带着她不断的逃,不断的逃。 一起穿过极寒的气候,一起看过了极光,父亲那时还说过,“苏白,很快你就会有个家,那里没有自然的恶劣环境,也没有人会从我身边夺走你。” “苏白,忘了吧,忘了你的母亲,忘了她的死,忘了…忘了复仇。”那时父亲也这么说过的,原来她只是忘了那段被封藏的记忆。 苍白的唇瓣未曾动过,只是那双眼似乎透过蹲在她面前的黑靴在搜寻着什么,一看,就是久久。 田易的声音沉重的复问:“你若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此刻不说更待何时?” 空洞的眸子好似是回光返照,就连苍白的脸色都在这一瞬回潮了血色,她的唇瓣终于动了动,竟浅浅的笑着,细不可闻的声音从她喉中滚动:“妈妈,爸爸今天真的会来吗?” 田易浑身一震,这声音没有一丝杂质,纯粹的像是一个幼小的孩童,更叫他联想到或许这个女子是个苦命的凡人,无意中捡到了被语葶用蚀骨玄煞击毙的尸体,瞧着人身上有身好料制成的衣裳,动了那不值一提的“贪心”,将衣裳剥了下来,好不容得穿了一回好衣,却转瞬迎来了人祸。 眼看她的瞳孔逐渐扩散是不行了,田易想起,自己也曾孤苦无依,幸运的是他被师傅捡了回来传授他一身法术神通,才有了今时今日,而面前将死之人却走到了遗憾的尽头。想到这,田易当即以内力灌入,强行以内力支撑着她醒来:“好好想想,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一股暖暖的温意涌入了她越发冰冷的身体,她的梦境被打碎,恍惚着从记忆深处醒来,瞳孔逐渐在恢复着焦距,田易的追问使得她彻底从那个一直被埋藏的梦中醒来。 田易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只是世间事弱肉强食从来由不得你,除了要我替你报仇,只要你的遗愿不违背我田易遵行的原则,我田易在此发誓,必定帮你完成。” 听到田易字字真切。 她也才想起,自己这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好一个弱肉强食。 唇缓缓动了动,这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说:“收起你的同情心…离开吧。”可心底却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不甘,叫她头一回清楚,原来自己对于生死,是如此在乎。 喉头一腥,煞气沾染的黑血涌出唇边,这一瞬她似乎听到了心脏断弦的声音,“喀嚓”彻底的停止,可她还有意识,另一种意识,仿佛寄托在她那瞳孔涣散未曾合上的眼里。 她脑海从未这么清晰过。 可是身体却彻彻底底的死亡,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不再流转,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寸都静止了,也包括蚀骨的疼痛。 她听到又一声的叹息,靴子的主人沉重的声音:“希望你下辈子不会再重蹈覆辙,不做强人,便有个护你周全的师门,安身立命。”随着这一句沉重的话语,一手覆上了她的眼,轻柔的一个动作,换回她眼前那无尽的黑暗。 我…死了? 当这个意识占据脑海的同时,她感觉到有人抱起了她,将她仰躺在另一块土壤上,那里没有鲜红的腥气,浓郁的泥土像是刚刚翻新过一番。 紧接着陈湿的泥土盖上了她的身体,甚至也一并将她的口鼻掩埋,一切的生机仿佛都与她化开了界限,从此不相往来。 隔着土壤她还能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声音说着:“尘归尘,土归土,莫再留恋今生,速去轮回吧。”说罢,轻功一提,扬长而去。 林木密集处,留下一座无碑孤坟。 原是田易将她浅浅埋葬。 田易离开时念叨的那一句,好像能安神,能催眠。 苏白的意识逐渐散去。 死寂的世界里,在她崩解的坠落中,脖颈悬挂着的紫坠倏地大放光芒! 光之强劲,将她置身的整个世界照得通透彻亮,连个暗影都没有好似是它容不得一丝瑕疵,却不刺眼。 一切都静止了,她悬在那里,那沧桑的声音第二次出现在她的世界中。 “有缘人,旧念不死,新生何来?” 是谁? 那沧桑的声音似乎能听见她的心声,缓缓开口:“四方的主人。”算是做了答复,紧接着那声音继续道:“如今老夫问你,既借你四方,你可有所觉悟?” 苏白沉默片刻,才开口:“觉悟指的是修练成仙?” 畅怀一笑之后,那声音才说道:“仙踪难觅,修真岂有容易,你旧念不死,新生何来,这便是觉悟。” “什么是旧念,什么是新生?”她当即问。 “生如死,不知己何求,不问为何生,这就是旧念。问道习道不离勤修,顽石开窍从而证道,这就是新生。”语调一转:“去!” 随着一个去字,四方的光瞬间回收,穿过她的身体,顷刻间疾聚汇交在了紫坠之中,突如其来的知觉叫她浑身一震,下一刻她听见了心脏的复苏:“怦!怦怦!怦…” 紧接着血液开始流动,催动着她本能的呼吸。 可鼻息却随着这本能的举动镶入了土泥! 强烈的窒息感接踵而来:不!我不能死!我还要话要问四方的主人,必须活着! 苏白开始挣扎,窒息促使下她从意识的悠然转醒再回到缺氧的混沌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就像在跟死神赛跑,终于,那好似泥土做成的人倏地破土而坐立,口一张,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带动了声带发出微尖的音颤。 她大口大口的用嘴呼吸,知觉在一点点回来,剧烈的心跳从未如此强劲有力过,仿佛在证明什么给她看。 “等等!四方的主人…” 苏白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清楚,四方的主人不在这里,这里,只有漫山遍野的草木树林。 那一句“仙踪难觅,修真岂有容易,你旧念不死,新生何来,这便是觉悟。”此刻在她脑海盘旋。 顿了顿:“…觉悟吗?” 啐开了满口的泥,苏白胡乱的抹了一把脸,遂下意识的摸向脖颈悬着的链坠,她知道,这串链坠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那灵源此时还在源源不断的自紫坠中涌出,融进她的血肉里,也带动着从未如此强烈的心跳。 她缓缓抬头,紧盯着蔚蓝的天空,这双眸子里有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并且,再也无法平静。 【006】何处问道? 【七月二十号章节发布后,遂觉不妥,就重写了一次第六章,因原章节修改替换更新的速度着实太慢,索性删了章重补。此章为昨日更新的章节替换,不在今日更新内容中。请各位看官多担待些^_^】 第一次正视一个既看不见,也摸不到的“仙缘”,只是因为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有所觉悟。 清幽的山风,一种说不出的清新,这远比现代乡村还要清澈百倍的神清气爽迎面而来,却因脑海那一句“生如死,不知己何求,不问为何生…”叫她迷茫。 从来摈弃了无用的感情,像个机器一般的运作,他人若是十分的努力,那她就二十三十四十的去取,这是她的世界观。 如今,一个声音试图推翻她父亲赋予她的原则。 也是如今,她却能想起被尘封的那段记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微笑着的母亲,轻抚她的额头,总是问着“小白”想吃什么?喜欢什么?长大了要做什么?太多太多,那时候的自己,稚嫩的声音却能直言不讳的说出她想要的。 明明说服不了自己,小白早已随着母亲的死亡而毁灭,她是苏白。 可是,空灵的眸子却微微一窒,呼吸也为之一凝。 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声音在她的世界里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弹,将那波澜不惊的眸面,点出复杂的波纹。 那双复杂看向来时路,又转向脚下曾困住她呼吸的泥土。 问道习道不离勤修,顽石开窍从而证道。 她是顽石,这能理解。 可,道是什么? 又该往何处寻。 苏白迈开脚步,踏出了这座无名坟包,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向来时路而去,只是漫无目的向前走,一步步的踏上这陌生的旅途。 竟没想到,歪打误撞叫她没走多久就看见了人工开辟的山路。 此时路上隐隐有零散的路人向着山下走去。 人往山下走,她也往山下走。 有人看见她当即避开视线。 有人则惊讶的盯着她的衣裳瞧到眼直! 却不见有人敢与她走近,或多或少都保持着距离,除了走在了她前头不知情的路人。 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纵使要她穿得一身乞丐装,她也眉头不眨,故而对隐隐投来的灼热目光视而不见,低着头只顾走自己的路。 走了一段路,她听见身后终于有声音小起争执: 耿直憨厚貌,其实警惕心:“师妹,别去凑这个热闹。” 小家碧玉见伶俐,她与她年龄相仿,竟有一颗玲珑心,凭着直觉便辨认出她是个女子:“她可能受了重伤,要不怎得这般狼狈?师兄,咱门派虽小,但师傅不是常教导咱,路见不平若有能力当拔刀相助,若是碰上有需要帮忙的人,自己也能伸手帮上一把,那就不能视而不见,才不枉做个人。” “胡闹,你没注意他穿的是紫阳门弟子衣?别过去,瞧了脸丢了命,咱舍不起。” “可是…”她明明是个女子,师兄不是常说女子是水做,护花须当勤? “没有可是。”无怪,他可没师妹那本事,能从背影看出是男是女来。 “我不管。”那赌气一声,师兄再也拦她不住,一袭浅黄飞快来到她身边,伸手递来一个精致小玉瓶,笑的轻柔,却还是记着师兄的教诲,没敢直视苏白的脸,对她说道:“这是师傅给我的宁罗丹,可珍贵得紧,比三乾门的大还丹还要好呢。你拿一颗吃了吧,这可是极好的内伤大补药。” 身后还小声焦急的传来:“师妹,你,你快回来!” 苏白一愣,停下脚步向后看去。 谁不知她这一回头,后头原本伸长了脖子围观的路人经不约而同的要么扭头看风景,要么低头数石子去,一时间竟无人敢直视她的脸,甚至有人索性调头就往回跑! 众人怪异的态度,难道与这身换来的衣裳有关? 这衣裳的主人竟有这么可怕? 莫名的疑惑油然而生。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何必漫无目的的寻找,直接找面具“拜师”不就晓得什么是道了? 且说面具与绿衫两人,自苏白走后,绿衫找面具也打了一架,不过是蜻蜓点水,风过既止,说是切磋,实则试探。 面具之下的气色随着打坐渐复如常,却还能一心二用,一边替自己疗伤,一边回应绿衫的问题:“没错,三百年来师门这是第一次参与论证大会。” 绿衫似笑非笑:“在我看来幻雪谷一直住着的都是些旁门左道,竟登得了论证大会乾坤台,阑夫绝顶今年这底线可真够岑人的。”语中带刺。 心气一哽,面具下登时怒上红晕,浅紫双眸直射向那对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少年总有几分傲骨:“幻雪谷紫阳门住着的是不是旁门左道由不得你评说,至少师门里没有像你这般一身妖气的弟子。” 一句话直中绿衫软肋,自然也猜到了他连阑夫绝顶都进不去,更不提其中暗意。 绿衫不怒反笑意更深:“哟,心气还盛纳。这反唇相讥的功底可不比我差,想我活了百岁有余,才练就的一张铁嘴,如今竟被你这活不过几十年的小子给比了下去,可想而知,你在所谓的师门里只怕是日日练月月勤,一门心思才钻磨出的‘凌厉’,好不佩服。” 眼见过了这么久,那‘胜之不武’是不会来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翻掌收功,少年提剑起身,留下两字“告辞”转身便走。 桃花眼虽未动,却寒意微起,眸光忽而一转,似是改变了主意,寒意尽藏,遂浅笑,冲少年背影说道:“就此别过,但愿后会无期。” 绿衫前脚刚走,几道白影便前后疾速行来。 四人皆带面具,为首之人先瞅见了少年,当即出声唤道:“翊宸师叔。”说话之间,人已来到少年面前,竟也有双紫眸,关切的将他上下打两个遍,方舒了口气道:“翊宸师叔,你没事就好。” 紫阳门里人人紫姓,紫阳血脉只问紫眸,这是人所周知的,只是紫阳门里紫眸人究竟是何模样,谣传不一。 继为首之人舒心感叹之时,陆续而至的三袭白衣向他一礼,未想这少年竟辈分极高。 紫翊宸扫了一眼众人,疑从心生:“此话怎讲?”他受伤一事,未曾传信与他们,‘没事就好’又谈何说起? 看向紫翊宸那身怪异的黑装,为首之人答:“等着奇峰打擂下来,我们刚一踏出阑夫绝顶,就听到有流言再传,说是这附近有人见到紫阳门弟子连面具都丢了,一身尘土好不狼狈。我们,我们还以为是师叔出了事…” “便心急火燎的赶来了?”紫翊宸哭笑不得,猜也能猜到那人是谁,除了她,还有谁明目张胆的穿着他的衣裳? 【007】宿敌 山脚的官道上有一顶翠绿,坐抬八人的凤辇飞得不高也不低,不快也不慢,引路的两位碧衣仙子手捧熏炉,袅袅碧烟幽香奇特,它缭绕着身后翠绿凤辇,扮出如梦如幻的碧雾。抬轿八女各个清丽脱俗,姿态优雅,软纱浅绿在风中飘出好看的幅度。凤辇四方翠绿罗帐便是围子,微微向外溢着,锦缎上四方皆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或飞舞?或盘旋。透过围子,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懒洋洋的半倚着一袭宝绿,碧雾缭绕,看不真实。 霎时一看,当真好一个:翠霞乘凤辇,碧雾仙子舆。 可若是细心去瞧,便会察觉,十女目中空灵,无魂亦无神,空有躯壳实则傀儡! 倏地,只觉眼一花,凤辇面前的路道上便多出了一袭绿衫单屈一肘在腹,微微冲凤辇点头一礼,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抬起:“恭喜师傅顺利出关,只是师傅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飞辇随之停下,悬飘在半空,一道无形的屏障由内之外推开,将不远处围观的路人与这一片完全隔开,路人只觉眼一花,面前一块空地所有人都瞬间消失了去,实际上并未当真消失,只是屏障罢了。 围子里那慵懒的身影缓缓坐起身来,朱唇轻启,声如魅:“为师出关后,寻你不见,听绣女说,幻雪谷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你也跟着去了。” “是。”俊魅的面上一寒。 再听魅声续道:“就你这百年小妖的道行,幻雪谷六成以上的弟子都能收拾了你,也不自己掂量掂量。” 他其实不服,总觉得师傅将幻雪谷有意夸大了讲,先前自也试探过其中一人的身手,不过如此。可他却不能反驳,也不能表现出来。 继续应“是”。 那魅声声调一扬,浅笑:“既然你去跟了,怎得为师循着五罗盘却在阑夫山找到了你?” 唇角微微一抿,当即答:“徒儿本来是要去跟的,可又想起师傅的教诲,深怕自己道行尚浅叫人发现,未免打草惊蛇,便撤去了念头。又逢阑夫山十年一度的论证大会,师傅是知道的,徒儿喜好热闹,是此来凑凑热闹。”好似他早已编好了这一套谎话,关于幻雪谷紫阳门弟子参加论证大会一事,只字不提。 “哦?这么说来,你也是刚到?” “是。”他话锋一转:“师傅此行是要去幻雪谷吗?” 从碧落天到幻雪谷,取最近的路线,是要途经阑夫山下这条官道的,可他不知道师傅目地何在,只能旁敲侧击。 轻笑从鸾车上传来,她笑够了,才直言不讳说道:“你这小狐狸,跟为师打了这么一圈太极,就当真以为为师不知道,你从幻雪谷跟到了阑夫山,紫阳弟子今年参加论证大会的事么?” 这突如其来的寒意,俊逸的面上竟化而一笑,十分泰然:“徒儿本来是想给师傅一个惊喜,也好为自己揽下个大功一件。既然师傅都知道了,徒儿也不敢再藏着掖着。原本是想寻个契机从几个弟子之中探出幻雪谷的入阵路径,师傅不是一向最苦恼仇人躲在紫阳门里,幻雪谷那上古迷阵又非本门弟子进去不得?” 不知她信几分,魅声笑问:“不若,待为师擒了那几个小子,抓回碧落天软硬兼施,让你全权负责审问,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妥。”他当即回道:“徒儿曾听绣女讲起,师傅三百年前也曾擒过幻雪谷几人,终究无果,就是将尸首扔到幻雪谷谷口,守了三年也未曾见紫阳门有人来收尸,终是不了了之。事隔三百年,紫阳门不见得能放出个贪生怕死之辈,若是还照旧往来,只怕重蹈覆辙。徒儿觉得,要从紫阳弟子口中探知途径,当处心积虑设下计谋,一步步套出其中玄机为恰。” 似有几分道理。 她朱唇再启:“看来你当真是有心的,也暗自思衬好了个中对策。只不过为师既然来了,就这么空手而归实在扫兴。” 他心衬:不好。 只听果真魅声话锋一转:“为师决定,先擒一个幻雪谷人回去玩玩,至于你,该做甚就做甚去。”罗袖一展,桃花眼只觉景物一变,便被这袖中乾坤给扔出了百里之外,他望向来时路,耳边空留末了那句“为师回去会等你的好消息”叫他神情多少复杂。 师傅是怎么知道他一路的行踪。 又是谁在第一时间告诉师傅幻雪谷与论证大会之事,从而促使她亲自前来拿人,坏了他满盘棋局。 难道是绣女? 一个他最不该去怀疑的人! 自飞天凤辇突如其来的消失之后,附近不乏好奇心之人越围越多,可内里这一圈好似有无形的屏障,叫众人近前不得。 眼见陆陆续续下山的人越积越多,就连苏白也被黄衣女子拉着手亲昵的自说自话下山来。 “我叫持小家,姐姐叫什么?” 跟在身后一脸苦瓜相的便是持小家的师兄,他实在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怎么这紫阳门弟子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女人了?师妹或许不知道,他也是今个在乾坤台下无意中听见紫阳门弟子亲口对周围的人说了句:本门也不收女弟子。 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这紫阳弟子衣就穿在了一个女人身上了呢? 周围跟的紧的人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早先的误会也烟消云散,不知情的见瞧着脸没事就也不再闪避,知情的却像持小家的师兄,心下复杂揣测着同一个问题:紫阳弟子衣怎就穿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被黄衣这么一问,她机械的回答:“苏白。”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在所有人都避讳不及之时,唯有黄衣嘘寒问暖,当她迷茫不已时,也唯有黄衣在她开口以前自说自话的说起关于她的修行,关于她的师门,关于她的师傅,关于她那其实内心极好的师兄。叫她觉得所谓“修行”竟如此真实,好似能从那绘声绘色的叙述中去体验了另一番人生。 所以,苏白的双眸微微有了点波动,觉得自己回答的不够具体,便重新补充道:“我叫苏白。” 持小家默念了名字,才笑着说道:“那么苏姐姐,我都说了那么多了,苏姐姐也说说自己的事好吗?” 苏白口一张,刚准备告诉这双期待的眼神,自己在此之前连修行是什么都不晓得的事实,可话还没说出口,先觉脖颈刺骨一凉,那坠子竟大盛寒气。 紧接着,只听一声摄魂般的魅笑旋即从前方传来。 随着笑声,面前那片好似被空隔出的路段如梦如幻的化出绿影。 笑声止,半浮的八抬凤辇里,有个女子看向苏白,缓缓开口,声中魅惑及十里有余,不知为何,苏白即使隔着云雾缭绕,挡着一层绿布,她还是觉得那里面有一双眼睛竟盯着自己看! 而链坠寒气是为那人而盛。 只听:“小姑娘,你这脖子上挂着的,可是件仙器?” 【008】“保护师叔” 且说三乾门得意弟子田易几番寻师妹语葶不见,回时,紫翊宸几人刚出林子,田易也刚从另一片林子走出来,当好撞了个照面。 田易看向紫翊宸那身怪异黑装,眉头一皱。 之前以为,师妹未曾撒谎,蚀骨玄煞着实打中了紫阳门弟子,又偏偏叫一个凡女从尸首上偷了衣裳,再歪打误撞又叫师妹看见,补了一掌,此事便算是了了。 可现在看到紫阳门弟子五人皆在,田易不再这么以为。 他神情复杂。 虽未曾试探,他却见识过紫奇峰打擂的,如若不出意外,拿下这一届魁首紫奇峰理应首当其冲。既然连紫奇峰都得唤他一声师叔,想必紫翊宸道行不浅。照此猜测,紫翊宸的弟子衣之所以穿在那凡女身上,不过是引语葶的诱饵,特意为之。 就是说,紫翊宸此人不除,三乾门难安! 黑衣银色面具下的紫眸感应到田易暗起的杀机,未曾多做耽搁,迈着步子转身便往山下行去。 身后四袭白衣,唯有紫奇峰与他相熟,故而匆匆与他打了招呼才跟去。 紫翊宸如何不晓得,用蚀骨玄煞伤他的便是田易的师妹语葶,三乾门掌门人亲传弟子之一,当真好一个名门正派! 语葶不是个简单的魔修,她内藏煞气,那是修行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毒”,自有她狂妄的本钱。 想起这档子事,他虽未曾做声,却决定等私下里与门里的人说说,有个提防也是好的,至于这层窗户纸,他暂时不想戳破。 望着几人走远了,田易才收回复杂,揣着心事往绝顶之巅去。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其中一位白衣才略有不满开口说道:“奇峰,听师兄的话,那人你以后提防着点。” 奇峰不解:“师兄说的是谁?” 奇峰这师兄语调一扬:“还能有谁?说的就是三乾门田易。” 奇峰眉头一皱:“他为人正派…” “奇峰。”一声,翊宸终于开口:“纳迦说的对,我们五人也就你没什么心眼,方才田易眼露杀机,只怕就你一个人没瞧出来。”说道这,他眸色一沉,继续道:“以后大家多留个心眼,特别是那个叫语葶的女子,她是魔修,且还是蚀骨玄煞的传人。” 众人听闻蚀骨玄煞四字,皆面色一紧。 又听翊宸说道:“奇峰打擂的时候,我收到消息,云伯师叔已顺利出关,最迟后天与我们汇合,此事暂时不宜宣扬,一切等云伯师叔来了由他定夺。” 纳迦点点头,却忧心忡忡:出门前武师伯再三交代,要弟子们保护好翊宸师叔,说句不中听的,除了辈分高,翊宸师叔的资质是门里最差的,又是这次选出的弟子中年纪最小的。 虽说云伯师伯也就是这两日到,可云伯师伯只要一刻没与众人汇合,倘若真动起手来…… 纳迦看向翊宸,紫眸复杂:…他们四人,当真能保护好师叔吗? 走了没多久,众人就看见了那所谓招摇过市的白衣背影。 四周也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是冲不远处一顶半浮绿凤辇而驻足。 众所周知,但凡在阑夫山地带,是不允许借用法宝飞行招摇过市的,为了是表示对阑与夫两位先烈的敬重,即便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到了阑夫山脚下都得卸了法宝改用步行,如今这凤辇主人可想而知,当真一个狂妄。 忽而,魅笑肆起,隔着老远,黑衣紫眸便一敛,低声说道:“好强的妖气。” 翊宸一向对妖气最敏锐,从不辨错,这敏锐力却是紫阳门无人可比的。 纳迦一愣,不觉自语:“竟然是妖。” 奇峰也自语:“全然察觉不到半点妖气。” 余下二人也下意识点点头。 忽地,笑声截然而止。 如梦如幻的魅音取而代之。 “小姑娘,你这脖子上挂着的,可是件仙器?” 凤辇之前,尘土白衣。从她眸子里无法读出情绪,甚至毫无征兆的,那话音还未全落,众人还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她,猛一调身,拔腿便逃! “哈哈哈~有趣,有趣。”笑中杀机已动,只待声落,围子骤然掀开,一道翠波碧影紧接着便追了过去! 那一掌拍在了苏白心房背后,反手将发尾她一抓,任她仰颈,心血大口大口的打湿脸颊与衣襟。 此时,众人才得以看清这碧影竟是个国色天香的惊世美人儿。 她朱唇轻启,似笑非笑的眸子盯着苏白更像是嘲谑,轻声说了句:“区区一介凡人,也配戴着这东西么?”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苏白的紫坠探去,不料刚一触手,一股劲力反打了出来,幸得她闪躲及时,究竟是她心急了,这般仙器岂能轻易得到手?先把这“寄主”给杀了,仙器无从寄身,到那时再强行收了也不迟。 苏白模糊间看她随手抓来又急忙闪身,失衡后跌的瞬间,她拼尽全力璇身一稳,此时的她深知是逃不掉,便一手下意识的握向紫坠,多少也期望紫坠能在关键时候帮她一把,一手却紧握做拳,是明知不是对手,却做好了以死一搏的决心。 哇的一口,又是心头血呕出,那单薄的身板先是微微一晃,才又强撑着稳了脚步,却藏不住凌乱不堪的呼吸。 围观之人,谁瞧不出来,苏白就是那砧板上的肉,碧影就是那手里的刀。 而不远处同样瞅见这一幕的紫翊宸眸色一紧,那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碧衣笑:“哟,受此一掌,还能站稳,叫本座都有些舍不得这么快就送你上路了。”话锋一转:“不过,你身上的东西着实诱人,再墨迹下去,又杀出一些个老不死的与本座抢东西,可就不好了。” 就在碧影准备动手之时,一道黑影踏着七星步,口中振振有词,一步一剑诀,越到后面越发看不真实,速度也越发地快,七步举剑一引,借来天雷附体剑身,却是紫电交织在剑芒之上。 一声:“保护师叔!”四道白影,紧追其后。 黑影步法又变,竟使出紫阳门的独门幻步,瞬间不见了踪影,霎时,紫电剑芒突现,直指碧影心口,黑影显身。 苏白看到这熟悉的衣料,呼吸登时一止。 同一个瞬间,碧影抽身一闪巧妙的就避开了锋芒,那对似笑非笑的眼对上了来人,戏谑的味道更深了。 “银色面具藏紫眸,紫阳门里紫眸人。”噙着笑意,下一瞬,她竟也使出紫阳门独门幻步! 【009】困斗 见碧影竟能使出紫阳门独门幻步,五副面具下的紫眸皆为之一震! “不好!这女妖竟使得紫阳门独门幻步来!”便是这时,混在围观人群中一斗笠之下的布衣高声一呼,众人当即意识了过来。 这飘飘仙子竟是个女妖! 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多少与年轻弟子居多,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态,想要跃跃欲试一般,竟隐隐有人起哄高呼道:“女妖今已杀上阑夫山来,想我正派之士岂有贪生怕死之辈,可有同道中人与我一同杀了上去,助紫阳门人一臂之力?” 一声呼喝,竟四方相应! 当真是局外人看轻松,不识五子苦不堪言,这女妖的道行便是送上一双杀一双,送上十人九人去。 两声喝止同时扬起: 紫翊宸紫眸一紧:“别上来白白送死!” 那斗笠布衣急忙掀了头盖,竟是个老僧:“大家别冲动,去不得!” 紫翊宸刚一呼喝完,顿觉杀意扑面而来,三分机警,七分侥幸的挡住了碧影一现朝心口袭来那重重一击,剑身一挡,他被狠狠推出丈外,一个璇身翻腾才稳稳落了地。 同一瞬间,四子化剑诀,正布下伏妖罗魂阵之时,见紫翊宸被击飞而来,分了心才乱了阵脚错过了最好启阵的机会。 与实力相殊之人斗法,哪怕纰漏仅仅瞬间,却足以论出成败来。 只见紫翊宸这一落地刚稳,东南角落的奇峰竟被碧影截住破绽,狠狠打出阵外去,剑诀化出的伏妖罗魂阵原本连接起来的灵动顷刻间被打散,碧影鬼魅的步伐朝着奇峰乘胜追击补了过去。 “奇峰小心!”纳迦连忙弃了阵角,朝女妖后背念动剑诀引紫电而去。 终究奇峰是五子之中资质最好的,受她一袭却仍有能力反击,挽剑一挑,再幻步念动口诀,齿过指尖划出血凝,点剑芒画弧一扬,顷刻间手中宝剑化作一支伏妖利箭,就在女妖近身的瞬间,挽手一拉,自开弓弦。 瞬开弓一射。 箭头幽幽紫芒好似幽冥之眼,寒气大盛,叫人下意识觉着恐惧,好似箭头紫芒能吞噬一切。 几乎是同时,众人才注意到纳迦早也化出紫电如长鞭,扬手一抽与紫箭离弦几是同时,却先一步长鞭及碧影腰身,将她在原地牢牢锁住,只等那箭芒疾驰飞来。 骚动下意识都静止了,那老僧却高喝一声:“好功夫!”随着这一声,跃跃欲试的众人又开始心痒痒了。 而这一瞬苏白却顾暇不及,寒气之下竟从链坠之中涌出灵泉,顷刻间渗入她四肢百骸,一度陷入空灵之境,只晓得,这紫坠再一次救了她的命。 当苏白重新恢复意识之时,睁眼只看到三子在与女妖缠斗,两袭白衣已血染,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再度投入与女妖的缠斗之中。 苏白是错过了之前那一幕,眼看女妖即刻着紫芒之道,不料女妖竟一瞬间连破了两人的配合,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密招,重伤了奇峰与纳迦两子。 都说紫阳门天生就是妖类的克星,自也不假,只是碧影岂是一般的妖道? 五子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是她的对手,越到后来才越叫人清醒了过来,这女妖一直在隐藏自身实力,甚至不知道她究竟藏有多深,几多可怕。 若不是众人身后此时都被女妖布下了禁制,截去退路,多少人早已逃匿,哪里容得这么多“看客”? 就连苏白这外行人瞧去,都能瞧出五子是奋死在搏,而碧影似乎意识到了四子都在护着黑衣面具,而黑衣面具则是四子之中最弱的人,又是伤得最重的,故而招招都是朝他攻去,四子将挡。 “师叔快逃。” “师叔我们掩护你,快逃。” “师叔别管我们。” “师叔快走啊!” 碧影女妖戏谑一笑:“呵,这四周本座早已布下禁制,有本事你就逃一个给本座看看呀?哈哈哈!” 紫翊宸从未这般恨自己无能过,不过一命,他有甚舍不得!便是死,也要叫这妖女知晓,紫阳门当真名不虚传! “奇峰纳迦小土还有平,快走!这是师叔的命令。”声落,他咬破舌尖,以血祭剑,紫眸一敛,身形一动,如梦如幻舞出一套极是飘逸的剑法,一式一影,好似化影分神,看似是止,实则动极入静。 “奇峰!快拦住师叔,师叔这是要祭出幻无紫霄!” 奇峰徒然一震,一边急呼:“师叔不可,不可啊!”一边急忙抽身抄剑打去,试图截断紫翊宸的动作。 围观的众人不知这幻无紫宵究竟是何厉害,但看两人声中惊恐,心中更是奇疑起来,唯有老僧面色一变,是知真情。 “幻无紫霄…”噙在嘴边的是震撼,碧影女妖看向那如梦如幻的身影,眸中戏谑顿失,杀机现。 那老僧终于忍不住,纵身一跃,加入到了缠斗之中来, 因出招欲断黑衣的剑式,看似好像是奇峰与翊宸在打,实际上却是奇峰在尝试救他的师叔翊宸。 而老僧的加入,又形成了四对一的局面,也引出了沉默人群中几双复杂的眼,好似下一刻,他们将会做出与老僧一样的选择。反观先前那一腔豪气带头起哄的几人,此时见识了女妖的厉害,哪里还能有个丈夫相? 至于苏白,她恰恰就站在两方争斗的中间。 她虽然不懂得什么是幻无紫宵,可看面具少年的同伴如此紧张,也心知必然对面具少年是有害的,她本该趁着这乱,独自逃走。 可她做不到。 面具少年是为救她而惹下这身麻烦,若不是面具少年,她此时只怕早已冷尸一具,就连链坠也被抢去,沦为弱肉强食的淘汰者。 可她究竟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师叔,算奇峰求你了,快停下来,停下来啊!”这声中带着的惊恐与担忧远远超过之前的音调。 看紫翊宸两人,幻无紫宵几乎可说是一套非常完美的剑式,白衣显然难以打断剑势的展开,就在奇峰无计可施之时,苏白那空灵的眸子一动! 这算不算破绽? 不管了,她就不信还阻止不了那飘逸的身影继续舞剑。 无悲无喜的语调这一次有些怪异,声音不小,好似她第一次这么用力出声说话,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真真切切:“那个叫奇峰的,兜他胯裆踢一脚!” “咣当!”立马有一个围观的壮汉被这“胯裆踢一脚”唬得掉了兵器,似是早些时候吃过这亏,如今记忆犹新。 众人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了过来。 就连奇峰先是以为高人指点一喜,紧接而来的是满脸阴郁:谁出的招?竟这么卑鄙! 女妖岂能容他祭出幻无紫宵?“你既然一心求死,那本座成全了你!”忽闻一声魅狠,绿影竟冲破四人阻拦,袭杀而来! 【010】好一个“舍得” 若是叫碧影当真打来,那还了得? 即便是四人齐力都拦她不住。 苏白何尝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却没有时间叫她衡量一二,孰轻孰重只这一刹当声一喝:“住手!”她也算是清楚自己的选择了。 容不得多想,她紧追那一喝喊道:“你不就是想要我脖子上戴着的东西么?我可以给你!” 老僧眼眸一眯,不禁多看了几眼苏白,其中眸色竟有几分复杂。 换做是老僧,他也不敢保证自给能轻易舍得了此物。 一声冷笑,碧影竟未曾停顿,径直杀去,险在奇峰转身祭宝剑一挡,却不及那劲力,砸在了翊宸的步伐前,一口鲜红,再也撑不住半昏死过去。 碧影只恨这奇峰坏了好事,运足内力,顿时滔天般的狂澜灵波势不可挡,紧追涌去! 女妖是铁了心要黑衣的命啊! 苏白同一瞬竟无意识的将这取不下来的链坠给轻而易举的拽到手心来,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将四方神器当做暗器冲碧影后背给狠狠掷了出去! 好一个几乎撼动四里的寒气“仙波”,去时余波竟也叫官道四分五裂般绽开不规则的口子,浅有掌高,深则数尺,叫苏白也险些没站稳,则碧影心口一滞! 碧影再也顾不及对付紫翊宸,连忙收招祭出法宝遁逃,毕竟不是一般二般的妖道,险幸得与苏白掷来的“仙器”擦肩而过,急退之后,唇角竟溢出血渍。 苏白却顾不及这女妖是否负伤,只瞧女妖闪开之后,那四方神器竟不知转弯,笔直朝着面前紫翊宸而去! “小心!”一声惊呼,终于在语气上有了波动,苏白未曾想到自己竟帮了倒忙,瞧着这神器的余威浩荡,倘若是真打在了少年身上,她甚至来不及想是什么样的后果,明知道自己是追不过那疾驰掷出的神器的,可脚步还是下意识的追了过去。 眼见神器即将打中少年,再也来不及。 众人呼吸一止,就连紫翊宸手中的剑势也微微一顿。 “不!”这一瞬,她终究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无用。 若她有能力驾驭神器,断也不会事与愿违反对少年“恩将仇报”了去。 可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悲凉的“不”字,苏白好似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入侵组织系统的那一天,好似又透过了指尖滴答的敲打,看见了父亲的联络信号忽然中断挣扎在无尽的追杀里,而她的指尖却停不下来,一步步将父亲逼上绝路。 父亲…其实当我出现在你眼前时,你一定知道,是我黑了组织的系统。 可你不知道的是,组织不是通过ip追查到我的位置,那次入侵,我成功了! 她期待着记忆中的父亲此时说点什么。 可记忆中的父亲却再没有转过身来。 似乎就连她记忆中的父亲,也在说,她是个无用之人。 “佟”一声,好似失去灵魂支撑的壳子,无神的睁着那对空灵的眸子跌躺在地。 随着苏白的“崩溃”,那紫坠竟截然而止,寒气尽收再倏地调转方向,飞悬来在那对空灵眸子面前,温煦的紫光柔柔的绽放。 紫坠的威胁不再,紫翊宸得出空间,只见黑影剑诀最后一式舞出,顿时身影万般变化,瞬而在东,瞬而忽西,闪烁不定,踪迹飘渺。人剑合一,锋芒便是人,人便是紫宵。 当真是千钧一发,紫翊宸那幻无紫宵终于腾空出世。 白衣三子与忽而转醒的奇峰,此时看到幻无紫宵腾空出世,竟是绝望的伤怀,与围观众人眼里的叫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才更显得苍凉。 幻无紫宵的触怀因紫坠之光旋即的铺展而来,就显得像是昙花一现: 随着紫坠绽出温煦柔光,光泽普照之下,那对空灵的眸子微微动了动。 紧接着,就在幻无紫宵腾空出世之时,光泽与苏白为中心,向四周快速溢来。与负伤的几人为首,首先受到了紫坠的恩泽,那光好似生命之源,缓缓涌入每一个的心田,紧接着,随着扩撒,将在场的所有人一一照耀,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好处! 除了四子伤怀的目光还聚焦在了紫翊宸身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被紫坠所吸引。 即便是碧影! 她都双眸震撼,深深感受到了这奇特的灵动! 竟然连她在四周布的屏障也一并淹没,轻而易举的破了她设下的禁制。 她又看向紫坠,这一瞬,她眼中再也藏不住垂涎之心,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好似改变了她的初衷,对于此时的她而言,与紫阳门弟子的仇恨根本算不了什么,那小子纵使使得出幻无紫宵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得到那“仙器”,别的,她都可以暂时不管了。 不止碧影,紫坠一显惠泽,顿时多少双眼睛泛着馋意积聚而来。 碧影向紫坠抓去,不料一道黑影幻步一拦! “臭小子,别坏本尊的好事。” 紫翊宸不理她,招式一划,将她击开! 碧影唇角旋即溢出血来,再一咬牙,那东西她势在必得。当即使出紫阳门独门幻步顿隐。 黑影剑锋一转,犹如一尊杀神,剑光一敛,静止蓄力。 奇峰终究没忍住,一声悲凉,轻唤了一声:“师叔…”想说的终究没说出来,只化为了悲凉的苦笑。 再看三子,自也如泄了气的皮球,有苦难言。 便是这时,苏白晃晃悠悠的爬起身,再抬眼时,竟又不像是她。 也不知她究竟是陷入了什么样的心境之中,紫光在她眼前大骤,一对眸子深邃得像死寂的大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是暗藏汹涌。 那紫光好似在与这对眸子较劲,在拔河,那眼神越是冰冷,紫光则越是强炽。 呼吸之间,终于紫光推到了极限! 这一瞬的紫光大骤,竟叫多少人短暂失明,即便是对阵两人都下意识的闭上眼,光炙之强,只是刹那,却好似恒有百年,皆叫人瞬息之间心头一震! 胜负已生。 这死寂的双眸终于破釜沉舟,遂荡起盈盈的光泽,显得熠熠有神,终于醒来。 这强炽瞬息散去,紫坠顿时黯然无光,好似全然无灵,不过石头一块。 紫坠一落,被她反手一抓,紧紧握住。 一声细微的担忧舒展开,竟被她听个仔细:“呼,苏白姐姐没事了。” 她寻声望去,只对上了数对贪婪的眼睛,那娇小的姑娘被众人挡在了身后。 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只觉得窒息的心口骤然舒开,那是一种如雷贯顶的幡然醒悟,却又说不出究竟自己悟出了什么道理,便醒来了。 一道阴寒此时倏地出现在她身后! 同一瞬,一道她无从看清的黑影也迎面剑指而来。 别说是苏白,即便是那老僧都未曾看清两人的动作,眨眼不过,苏白已被黑影护在身后。 然则绿影连呕几口心血,却为紧握的拳心外隐隐飘逸着的链线而绽开笑意,黑影银色面具下此时也隐隐浸出血迹,两人姿态,自道出了其中真相。 “女妖抢走了仙器!”老僧失口惊呼。 是的,为了得到那东西,甚至比紫翊宸还伤得更重。 苏白作为当事人,自然比所有人都意识到的早,可四方神器被抢走后,反倒叫她松了口气。 紫翊宸双眸一寒:“我替你抢回来,等着。” “让她拿走更好。”不料却被苏白及时拽住了衣袖,那无悲无喜的音调虽未改,可这双眼睛却是给人的感觉是真的不一样了。 “你当真舍得?那可是件仙器。” “舍得。”苏白回答后又看向碧影,继续说道:“舍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了一个安身立命。” 如今四方早已成为众人眼中香饽饽的仙器,她通过今日之事总算是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没有能力守住这宝物的,神器固然精贵,可若因它丢了性命,才叫不值。 “我定要帮你拿回来。”紫翊宸握住的剑一紧,身形一动,挣开了苏白的劝阻,可终究还是去迟了一步,女妖拿到“仙器”岂敢再做耽搁? 碧影冲她一笑,借助法宝身形一幻遁去,再没了踪迹,就连她那凤辇与十个‘傀儡般的仙子’都扔下不管不要了。只留下那一句耐人寻味的戏谑之声久久徘徊在原地:“好一个舍得。哈哈哈哈……” 不知笑的是苏白,还是众人。 【011】东道主“万剑宗” 见女妖遁走,奇峰不甘:“师兄,我们追,不能让师叔就白白牺牲。” 翊宸紫眸一紧,提剑便要紧追而去,纳迦当即拦下,呼道:“师叔你就是这么给师侄们做榜样的吗?”是怕紫翊宸当真追了去。 声有些飘渺,翊宸回应:“你问问奇峰,若是换做了是他,追,还是不追。” “留得青山在,不怕……” 纳迦话未说完,奇峰便一腔豪气插了话桩:“此时若停,才是生不如死,紫阳门中没有废物。” “奇峰住口!”纳迦急忙喝止,这不是反添乱吗? “废物”二字如刀割在心头,紫翊宸的声音更飘渺了:“纳迦,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叔,就让开。” 就在这一瞬,一声响彻百里的浑厚男音扑面而来: “紫阳弟子请留步!” 未见其人,先闻其音,众人遁声寻去,只瞧见自上坡忽飘忽闪缩地成寸而来一袭素蓝道袍。 那人眨眼之间,便来自紫翊宸面前,白须及腹,面若婴孩,眼锐好似火眼晶晶,将紫翊宸上下打量一遍,才说道:“这幻无紫宵,依你的道行能有如此威慑力,想必小子是拿命来祭吧?。”说话间竟探向紫翊宸的脉搏,长眉一皱,又道:“果真如此,你经脉十有九损,若再强撑必死无疑啊!” 这人是谁? 在场的,都没人见过这神秘老道。 但老道一中语第,叫五子皆脸色一变,有所顾忌。 而苏白并不懂得太多,她一听到老道说紫翊宸必死无疑,当即开口询问:“有办法救他?” 这突允的声音,长须老道显然是听到了,眉头微皱,是为礼数二字,待他炬芒目光回落在苏白身上时,竟隐隐参有些许不屑。 还说是何来的小门小派不懂规矩的年轻弟子,原来不过凡女一个。 自然,老道就更不会与她计较。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秋海棠死了没有。若能寻得了他,别说是废物,哪怕是缺胳膊断腿,他都能给你续了回来。”老道一边看似随口那么一说,一边看似随手那么一点,竟在言语间将紫翊宸一身人剑合一状态给逼散,破了他的幻无紫宵状态。 幻无紫宵岂是轻易能破的! 这老道竟然晓得幻无紫宵的唯一的破绽! “师叔。” 随着老道这一点,失去状态加持的紫翊宸当即全身一震,筋脉俱裂!好似瞬间被抽空,全身一软当即瘫倒下去,纳迦一声惊呼急忙将他扶住。 紫翊宸一双通透的紫眸顷刻间布满了痛苦,转瞬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废人,双眸便好似一潭死水,从喉咙里挤出几字来:“纳迦,动手吧,给我一个痛快。” “师叔没听前辈说的吗?只要找到秋海棠,师叔就有救了。” 紫眸依旧死沉,摇了摇头,他清楚,这样的希望并不一定存在。 老道只笑笑。 苏白则自语“秋海棠”三字,漂亮的眸子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老道闻之捻须,若有若无的倪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一个问题:区区一介凡体,方才仙器大骤,此地也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斗法,她如何能全身而立? 想到这,老道正眼看向苏白,盯住她一双光泽盈盈熠熠温煦的眸子,锐利的眼微微一动,老道此时瞧苏白的眼神,不一样了。 “今日之事,既然发生在万剑宗的地盘,作为东道主,我万剑宗必然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诸位就散了吧。” 老道竟然是万剑宗的人! 作为东道主,主持会场,万剑宗里但凡露脸的,在场的人该远远瞧见的都瞧过了,莫非老道是万剑宗的长老之一? 平日里除了万剑宗的长老不会露脸外,众人还当真想不出他是谁了。 听老道这般一说,自也不好赖着脸皮还看热闹,又不甘错过露脸的机会,登时便有许多人作礼报个名号,也有人埋头就走,也就片刻,人群陆陆续续散去了十有七八。 这时,老道又说:“紫阳门弟子,还有这丫头,请务必随老夫来。” 此时苏白从沉思中收回神,见老道盯着她瞧,她当即明白,老道说的是她。 老道虽没借用法宝,却步法奇快,看似轻轻迈出一步,却眨眼走到了几十米外,紫阳门弟子自也能紧随其后,就是苦了苏白。 她一路跑,却被越落越远。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去做什么,可那老道说的是务必,她心知自己唯有照做。 纳迦搀着翊宸领头跟进,忽而才想起了什么,扭头一看,便瞅见苏白一路跑来,却越落越远,于心不忍,冲最小的师弟说道:“小土师弟,你去接一接她。” 闻声,紫小土面具下的眉梢都快打结了,却不能说不,只有硬着头皮折回去接苏白去了。 少时。 跃上绝顶之巅,转过了幽幽竹林,终于来到当今第一大门派,万剑宗的山门前了! 众人朝山门望去。 面前的山门由弘粱柱做,高有几丈,这山门更像是一座巨大的木架。梁柱一旁巨石高耸,剑气凌云书下“万剑宗”三个大字。 前面是悬崖,悬崖深不可测,云雾遮挡茫茫一片,闻得风声隐隐,晓得险恶至极。 路为一座桥。 桥身玄铁之色,扣环打造,却没有护栏,它好似直通云霄,一眼望不到的尽头。 桥面宽有五尺,可是这么高的悬崖,周围又没有护栏,万一不慎失足摔落,必定粉身碎骨。 这时,苏白小土二人这才姗姗来迟。 只见小土手指抄着苏白泥绽的衣领,提着轻功,拎着苏白就赶来。 那衣料毕竟单薄,跃过那么一段路,方才险险裂开了线缝,眼看再这么下去衣料便要撕开,竟管个巧刚好歇停落地。 不怪小土,紫阳门弟子毕竟不与女子往来,如今要小土带着她上山来,总不能抱着,也不能扛着吧? 自然连对话也是不需要的。 小土人一上前,苏白还未反应,只就随手一超,拎着她,就给拽上来了。 “我可以自己走。”刚一落地,苏白立即抽身,小土也当即退开一步好似有心保持距离似的。 老道一双如炬之眼向苏白看来,出声道:“话不能说早喽,你且先来走上几步,再说这话也不迟。” 【此章为昨日补更,更新迟了,抱歉^_^】 【012】青乾殿前现谜云 不过走个无栏铁桥,又有何难。 苏白随手一拉,衬齐了衣襟,也不说话,绕过几人就向桥走去。 铁环相扣一紧,随着她的第一步发出颤音,音色落进万丈悬崖,云雾之中登时荡起久久回音的嗡鸣声,顿时惊起秃鹰无数,绕在她四方来回盘旋。 苏白不吭一声,再迈了一步,忽而有鹰疾速向她抓来,幸而闪身及时,只擦过了后颈一条鲜红的抓痕,这血腥一出,当即又四方疾来了几只利爪,灵敏的又连避几步,再一抬眼竟是铺天盖地而来,这一瞬她便是再闪身只怕就得冲崖底去了。 唯有退了回来。此时,崖底嗡鸣骤停,那无数秃鹰便缓缓沉下云端去,顷刻之间还铁桥一片寂宁,她则陷入沉思。 老道见她吃了亏,才笑问:“丫头,服不服?” 苏白未急着答话,当即从地上拾取了一颗石子,冲铁桥扔了过去,只见登时那环扣之音再响,崖底随应,秃鹫再来,她终于明白,这桥根本不是让人走的。 “这丫头,聪明。”老道说这话时却看了一眼正够着头望向深渊的小土,又转向翊宸纳迦两人才续而说道:“素闻紫阳门中弟子御剑之术造诣颇高,此路可随老夫御剑而去。” 老道说罢当即踏剑先行一步。 翊宸虽一路什么也不说,可纳迦替他难受,自也不想多言,搀着自给师兄紧随老道其后。 苏白只觉一手向她探来,当即一闪,再一看却对上小土一对怒意的紫眸,显然小土又打算不说一字抓着她就上路。 两人这一僵持的动作叫紫平叹了口气冲奇峰解说道:“人家当然不乐意跟你小土师兄一起了,有哪个姑娘乐意叫人给拎着衣襟飞来飞去的。”也不知到底是跟奇峰讲,还是有意说给小土听。 奇峰跃上飞剑,看向小土:“小土师兄,别再拽人姑娘的衣襟了,咱们快些走,别叫师叔师兄等久。” 于是,小土唯有勉为其难的换个方式,捎苏白一程。 再看云端掩埋的铁桥那一头。 好一座建在仙山上的第一门派。 灵石不知晓是用了多少来做了基石,才叫灵气如此浓郁,远远看去,光是建筑少说也占了几十亩地,重重飞檐交叠,那气势恢宏磅礴,叫人生畏。 万剑宗。 数千弟子或站、或坐、或成群、或石上遥望,都等候在门外多时。 青乾殿外,几十人着银边蓝装神态严谨盘坐在灵石雕建的八卦露台上,与东高台之上四座灵台此时也盘坐了三位仙长,灵台之下,八卦露台之上,有一镀金宝蓝覆手缓缓来回踱步。 且说灵台,灵台一位年过半百,穿着玄色长炮,鬓中参白然面中无须,目光冷厉,坐盘之间一手杵着一柄玄色长剑,剑身仙气环绕,此剑名为玄旭,此人正是万剑宗长老之一,铁长老。 一位绝世佳人,一袭着黑,暗藏眸中深邃凌厉,竟叫人觉得不怒而威,盘坐的腿上横放着一柄纯黑长剑,雕工符刻古怪至极,到不见剑身仙气袅袅,如何看去都觉像似一柄普通至极的武器,剑无名,弟子称其孤长老。 最后一位却是个百岁老叟,着了身白,粗料布袍,塌着眼皮捧着本竹简书看,平凡无奇。倒是老叟身后随意摆着的那柄白色长剑,剑气之强能盖过玄旭,是为长虹,此人也是万剑宗正老之一,性子古怪,不让人叫他长老,非得逼着人喊一声书老头他才愿搭理,久而久之,众人也惯着叫他书老头了。 再看这缓缓来回踱步的镀金宝蓝,年似三十,一袭宝蓝道袍袍脚袍间金线绣着万剑宗的标志,虽说如此,仙风道骨竟不叫这缀金之色反入了俗气,这气场比在座的所有人更像是个仙长,他便是万剑宗这一代的掌门人,叔常?狻?p>此时叔常?饨挪酵o拢?聪蛟贫耍骸袄戳恕!?p>两长老接不动,唯有铁长老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那方。 众人陆陆续续过了桥面,终于来到万剑宗宗门所在。 苏白自小土的飞剑上下来,脚步终于落地,却隐隐有种脚心生空感,不由得多看了小土那飞剑一眼。 老道瞧出来她的心思,却不道明,只提醒众人:“请随老夫来。” 这里其实算是另一座山顶,即便是才在连着桥身的边沿,地面就开始由灵石铺就了,好一个奢华。 一路行来,遍路都是万剑宗弟子,苏白一想到这些人全是修真中人,又想起萍水相逢的持小家说起的修真故事,不由得心中对这些人隐隐有了种说不出的亲近。 终于近了,来到一条笔直的路道,灵石铸造的道路是微斜着越见上浮的,能看到它直通往尽头那高大的青乾殿。 虽未走近,但初初一眼就叫苏白自觉渺小,那庄严之肃然好似强加在了她心头间,挥之不去,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天生亲近,那滋味像极了每每救她一命的紫坠灵光所散发的感觉。 她没多想,跟着众人一步步踏去。 行尽坡道,又有百步石阶,此时青乾殿已近在眼前,斜日淡扫檐角灵石瓦,衬得浩殿更加恢弘大气。 书老头明明看书未曾抬头过,此时却忽疑了一声奇道:“小老头怎么还带了个老大不小的闺女。” 叔常?庵迕迹骸盎蛐硭某だ现沼诙?耸胀降哪钔贰!?p>“哪里可能。”书老头玩笑道:“就这小气鬼,二十年前输了我少阳步诀,至今还没教我一招半式。” “可不,老夫何止小气,简直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啊。”一声笑音,领着众人上来的老道捻着胡须而来。 铁长老闷哼一声:“若非资质平庸得出奇,怎能这般年纪还没师傅领进门去。” 这话一出,叫老道又笑了笑,并不否认。 老道拉紫翊宸冲八卦露台上为首一弟子交代:“先带他去聚灵阵里休息。”那弟子当即领命。说罢再转向四子:“你们若不放心,大可跟了去,但得留下一人,” 纳迦当即留下,三子随着紫翊宸而去,此时六人只剩下了纳迦与苏白。 叔常?獗暇鼓晁瓴淮螅?欢嗌倌托模?奔闯迥慑妊?剩骸翱煞窀嬷?讲爬环蛏较戮烤狗5?撕问拢俊?p>纳迦也不墨迹,当即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众人刚听到那仙器竟是此女之物,登时神色各异皆向苏白看去。 先还不喜苏白的铁长老,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半响,竟也神情怪异起来。 老道又笑了,这才回了铁长老之前的话:“怎么样,看出点名堂了吧?”不待铁长老回答,老道又催纳迦继续。 纳迦唯有继续道来,只是纳迦也察觉到了,身后有几双炙热的眼睛紧锁身旁那无动于衷的女子。 面具下的紫眸越发深凝:理说仙器已不在她身上,不该有这样的炙热冲她而去啊! 【013】利与义 待纳迦说罢,老道便宽慰纳迦道:“至于你师叔之事,待老夫与众位长老商议之后,明日,再给你们一个答案。” 纳迦一礼:“多谢前辈。” 老道笑了笑,客套推托一番,遂转向弟子交代:“你亲自送紫阳弟子去往聚灵阵,至于这姑娘…”说着看向苏白:“姑娘如何称呼?” “苏白。”她答。 “你让你那鬼精灵的女徒儿先带苏白姑娘去吃饭。”老道说完摆摆手:“去吧。” 待人走远,叔常?庵沼谌滩蛔∥实溃骸澳枪媚锏难劬λ?3龅牧椴n褂胫?案杏Φ降南善髁楣馊绯鲆怀梗?巡怀烧夤媚锲涫凳窍善鞯募闹鳎俊被耙怀隹谒?种迕家⊥贩袢狭巳ィ骸白手嗜绱似接褂质欠蔡澹∫裁换?。?趺纯赡苣兀坎豢赡堋!?p>孤长老仍旧不发一言,她面虽冷若寒霜,双手却轻轻拿着自己那一柄无名剑来回擦拭,其实心思也被这话题所吸引。 铁长老则在此时换了只手来杵剑。 只见书老头将手中书籍一合,塌垂的眼皮微微一抬,平凡无奇的眸子扫了一眼此时摇头否认的万剑宗掌门人,语气却是难得的严肃:“光你说不可能有什么用,那仙器就是选择了这样一个寄主,依我看,还是让小老头来说,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似那仙器必定能入得他囊中。”说着说着,余光扫向老道。 终于又将话锋推转到他面前,轻轻一笑,捻了捻胡须,才道:“仙器,被一女妖夺走,是真的。庆幸的是,仙器的寄主还活着。而女妖想要将仙器纳为己用,没个一年半载她啊,是绝不可能炼出来的。” “的确,寄主不死,即便是换做孤长老,只怕没个半年也炼不出来。”铁长老也附合点头。 孤长老这时总算有了反应,那冰冷的语气从朱唇里缓缓溢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必抬举我。” 铁长老驳回:“人外人,天外天,说得不正是孤长老。难不成抬举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女妖?” 叔常?馓酒??p>老道只笑不语。 书老头忽道:“老孤难道不动心?那仙器可不凡啊,若有了它,老孤,老铁,还有我书老头就不必再躲在这万剑宗里,大大方方随便走出去,就不信那仙器不能助我三人渡劫飞升。再说了,我们三老不死的,占着长老的位置都多少岁月了,也该让让位。” 铁长老刚要赞,忽而意识到这样岂不是成了厚颜无耻吗?堂堂万剑宗长老,竟屈尊跟一个资质平庸的凡女抢夺仙器,眉一横,不动声。 孤长老朱唇再启:“那又如何,我是不屑跟个十几岁的娃娃抢东西。” 叔常?饩筒幻靼琢耍?醯谜馐焙蛴殖銎缫謇茨兀?p>“老夫觉得,书老头说的对,有何不对?不过是借来用用,两位长老若是觉得对那女娃有所亏欠,收了她做弟子,待她有朝一日能修炼到足以御驾此仙器时,再还她何妨?仙器不过是本宗代为收着,总比眼睁睁瞧着被个妖人抢走炼化了的好。一来给那丫头一个好去处,二来也能助本宗长老渡劫之用,三嘛也是于本宗有利。”还是老道圆滑。 “这话不错。”其实铁长老也就是碍于面子,心动,早就心动了,此时当即顺着四长老的台阶而下。 却不想孤长老闷哼一声,泼了三人冷水:“就那丫头的资质,即便是练到死,也不够格,仙器虽说是借实则是抢。”忽冷冷一笑看向三位反问:“还不说你们当中谁愿意折损自给的名声收这无用凡女来做亲传弟子,是书老你收,还是铁老?” 一时间,两位长老竟不约而同避开孤长老冰冷的视线。 斜日越拉越远,这檐角灵石瓦层层叠叠余十里外,那八方大合院中,年轻的小辈弟子们挤做了一团,饭不好好吃,桌也不好好坐,端着碗儿尽围着这新来的“陌客”。 这八合大院中,食住千余弟子,两院一值,论做四值。 打个比方,今到西南、南两院轮值到点吃饭,浩大的八合院子里就剩下这西南与南两院的弟子们。 像此时围着苏白转的众位两院弟子,都是八合院中无论年龄还是道行都是最“小”的。 高矮曾差不齐,年龄幼在四五岁间,年龄长在十四三之间。 就好似是修真启蒙类的班级规划。 毕竟都是些孩子,好奇心未免重重,搅得苏白一顿饭当真没吃好,一顿饭下来,她耳边整整萦绕了许久许久的喧哗之音。 招待她来的,并不在在这一值里,那女娃虽年纪小,也就九岁,辈分却是高出这些孩子几辈的,听女娃自己形容自己说是“根骨奇佳”“资质奇高”,四长老亲传弟子多乐就是女娃的恩师,她还让苏白称呼她为“甜仙姑”,说这话时,稚嫩的神态却早早种下了几分傲气,叫人哭笑不得。 自然,苏白是没有这些细致感想的,她觉得叫什么不过称号而已,并无不妥。 女娃吃饱后,只道:“本仙姑,带你去消消食。”便得意的拽着“陌客”苏白,在两院弟子好奇的目光焦距下,扬长而去。 一路上女娃很是满意苏白的“乖巧”,便自发主动的跟她讲本宗规矩什么的,苏白只安静的听,只是那双熠熠柔光的眸子下隐隐开始猜测。 老道将她带来“仙山”,如今又差徒孙来与她讲解宗规,是要给她一个修行的机会吗?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从此一心修道,问道,直到那神秘苍老的声音再度与她重逢的一天。 只是。 她耳边又好似回荡起了紫眸少年绝望的声音“纳迦,动手吧,给我一个痛快。” 再看向女娃那小口张张合合,她的心思又转向云中那巍巍重叠去向最高的檐前,那是万剑宗最为崇高的青乾殿…… 一个时辰后,除了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孤长老不做表态,长老们经反复商议也有了结果。 只听老道末了补充:“就这么决定了。待利用那丫头找到了仙器,便由老夫代为炼化,仙器认主之后,老夫一一相陪,助三位渡劫飞升。” 话才刚落,便传来弟子急步声,话题自然暂不继续,只见那弟子将身在前,冲老道说道:“师傅,不好了,苏白姑娘要下山。” “什么!”叔常?庖痪??p>那弟子当即解说:“回掌门、师傅的话,是这样的。苏白姑娘听说秋海棠前辈早些年救人的规矩,当即就要下山,去替紫阳门弟子求医。师傅曾传音交代过弟子,说苏白姑娘是贵客,怠慢不得,弟子自当不好阻拦。” “胡闹!”叔常?膺常骸扒锖l那氨舶倌昵熬陀鸹?窍闪耍??ツ牧搜叭耍俊?p>那弟子一怔:“弟子不知秋海棠前辈早已飞升…”似要解释,却被一声笑打断。 老道不怒反笑,笑罢,才道:“还愁如何叫小丫头配合,未想天意倒成全你我,如此一来,将计就计,借救人之口,实则是让她去寻仙器岂不更好。” 叔常?庹獠虐残模?鲇窒肫鹁哿檎笾凶涎舻茏樱?档溃骸班福?粤耍?某だ暇腿绱巳范ǎ?醚┕饶亲显撇?崂捶茫俊?p>老道笑而不语。 【014】交织的谎言 几十里相送,乘着夜风,两人脚步忽止。 月光披身,将一高一矮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再一次来到那环扣铁桥前,从这一头是能瞧清远处那巍巍高耸的山门的,没有云雾缭绕。与来时所瞧见的景象并不同,至少桥面而言它比来时看到的要窄得多。 这座桥是一件九阶灵器,在修真界,灵器可谓是位居第二,魁首自当是仙器,宝器居三,法器只能说四方遍地是。 据说当年万剑宗的祖师爷眼看仙劫即至,便炼此器足足三十余年欲意渡劫之用,前前后后耗尽了不少稀有的原材料,却不想有心栽花花不开,期间仅仅出了一丝纰漏,却失之一厘距之千里,才成就了如今镇守山门的“它”。 在修真界,因众人实力毕竟有限,使弄一九阶灵器,与使弄低阶仙器其实差不了多少,若放到了仙界,这所谓的“距之千里”自能体现了出来。 甜仙姑说过,别看这形态就是一架无栏环扣的寻常铁桥,那其实不过剑鞘所化,底下那无尽深渊与暗藏的异兽才是剑身所幻。 苏白又何曾想过,这万丈深渊下倒悬着一柄锋芒,这万丈深渊之上又半扣半连了一把剑鞘,即便是此时她再是仔细的打量,扣环桥面还是寻常铁,脚底深渊幽依然深不现。 月光下那矮小的影子将双手抱于胸前,握着的那一柄小小细剑随即竖在腰侧。 “真要去?”九岁甜仙姑粉嫩的小脸气鼓鼓的:“可想好了,本仙姑是不能陪你下山的,路上随便一只妖怪都能把你吃了。” 苏白收回视线,又看向身后沐浴在远处月光下高高迭起的建筑。 苏白这一举动被她瞧在眼底:“就知道哪有人能够放弃这大好的机缘,说走就舍得走得,其实你心底还是想做我万剑宗弟子地。是与不是?可别以为瞒得了本仙姑。”小姑娘眼睛一转,略微为自己的眼尖而得意:“我看纳,趁早回去,踏踏实实留下来做本仙姑弟子好了,反正本仙姑也喜欢你的乖巧。” 苏白并不否认,一边又收回视线,一边说道:“他把活下来的机会给了我。” 小姑娘一副不耐烦:“行行行!没有他你已经命丧女妖手里,而他成了废人生不如死,所以你必须去找秋海棠前辈,否则你就不算真的活着,不算真的活着就没有了修行的意义。”她一口气颂完才补了一句:“本仙姑记性好得很,你今天说的话我全都能倒背如流。” 那是,苏白与她说的话,她搬搬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就那几句,要是当真记不住,她干脆也别混了。 只不过,她无法理解也不赞同苏白的思维模式,小眼睛再转,她说道:“当初又不是你求他救你的,那是他不自量力才成了的废人,依本仙姑看不是你欠他,是他自作自受,再说了,他家门派里没人了吗?非逮着你这石头脑袋去求医啊!” 未想这一短半嘲半讽竟惊出了不远轻微的动静。 “谁!”小姑娘手中剑一紧,循声看去,只来得及追到无从看清的衣角瞬时离去,那速度奇快,却不是使得本门的轻功,想必此人早在她二人来前便潜伏于此哩。 正当小姑娘揣测之际,老道终于携座下弟子姗姗来迟。 与苏白客套劝说几句,并非真心,见苏白执意不改,当即切入正题: “苏白丫头,此一路去凶险难料,老夫敬你这丫头重情义,陪你一同!” 老道的“真挚言说”苏白并没有动摇。 “结伴而行秋海棠是不救的。”她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去。” 小姑娘突允一声:“师公,她就一石头脑袋。甜儿觉得……”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道身后的多乐,即她的师傅,瞪了她一眼,叫小姑娘生生把话又给咽了回去。 老道再劝:“你这丫头,秋海棠的规矩,那也得到了他的地盘他才知道你是否结伴而行,再适当出些考验来看你是否求医心坚。这隔着大老远的你当真一个人去了,岂不是徒劳费神又耽误了时间,难道你不想早些找到秋海棠?”他说道这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怕去晚了,秋海棠当真飞升化仙不在修真界喽。” 苏白先是一愣,再是一怔:她原以为像秋海棠这样的神医是像神话中的神仙一样,只要凡人心念着,他必定感应得到,可老道如今却告诉她,“地盘说”叫她如何不愣?待到老道说只怕去晚了秋海棠飞升不再时,她当即怔住,这才意识到,“时不待她”四个字。 见苏白这一系列的微妙的转变,老道捻了捻胡须,若有若无的笑了。 果真,一声无悲无喜平缓的音调,并没有让他久等。 “好,一起去。” 老道笑着点点头先一步踏上环扣铁桥,催促道:“丫头,走吧。” 苏白刚一迈出步子,又觉不妥,便转向那小姑娘轻声说道:“甜仙姑,苏白想拜托你一件事。” 小姑娘憋了好一会见终于有人找她说话,当即忍不住答:“但说无妨。” 苏白清楚,有个“希望”,紫翊宸那样要傲骨不要命的人,才活得下去:“替我转告他,就说:我一定会回来还债。” 还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传句话吗? 简单。 “本仙姑也一定会替你转达的,去吧去吧。” 苏白不再回头,与老道踏上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两人越走越远,倒是桥中徐徐夜幕山风掠走了她那细不可闻的声音,只“谢谢”两字,却是她早已陌生了太多年的词汇。 这细不可闻的声音被山风那么一带,换做平常人根本无从得知她有多艰难的才从喉间滑出的音节,老道却听得仔细! 活了这么大岁数他没理由不知道这二字是对他所言,甚至还将字音里少有的波澜全听得真切,白眉隐隐应声一动,却止于刹那,反倒是他向前的步伐迈得更大了些。 再来说说万剑宗里,小丫头“甜仙姑”遇着的神秘人。 “师兄,你说说,她一个乳干未嗅的娃娃,竟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没人教她能说?我看,这万剑宗压根就不是真心把我们当客留的。”紫平面具下一张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纳迦抬着刚从厨子那取来给紫翊宸的灵羹,脚步一顿,险叫还神游太虚的紫平给撞个正着,终于开口:“师叔如今瘫了、废了,若是那女妖再折杀过来,你能保得住师叔?在云伯师伯与我们汇合之前,不住这里住哪里?收起你的性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今之计,让小土守在师叔身边,他口风紧我也放心。我明早与你们一同出去,记得咱们此行的任务,你跟奇峰继续打擂,魁首务必拿下。我则一路返回师门,将师叔祭出幻无紫宵之事请示长老。” 紫平沉默。 见纳迦又走,他急忙追上:“那苏白姑娘下山寻秋海棠,她一个人能行吗?” 一提到苏白,纳迦脚步一窒,紫眸中一丝复杂闪过:“自打上山后,我总觉得,万剑宗对她不怀什么好意……”更深的猜测他没说,这一顿当即转了语气:“这事你千万得憋住,别跟师叔提起。” 两人不再耽搁,片刻就回到了聚灵阵。 纳迦一劝再劝,紫翊宸终是目如死灰,不肯进食。 羹都搁凉了。 紫翊宸终于开口,那飘渺的声音好似交代身后事似的:“纳迦,如果万剑宗不收留那姑娘,你就给她找个安身之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些,留心照顾一月,那是我欠她的。” 她当初是用那仙器救了他一命,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 他却连这仙器都守不住,叫人从眼前抢走,失去了仙器,她如今当真是一无所有,与他如今又有多大的区别? 失去了道行,瘫了,完全成了个废人。 至少,她还能留个健全,也算是他还了那救命之恩,只欠当初许下的一月衣食住行之约,要纳迦待他履行,从此两不相欠。 紫平欲言又止。 此时纳迦终于应声:“师叔肯把这碗羹喝了,我纳迦就照做。” 僵持。 少时。 紫翊宸终于妥协,他想:饿死不过早晚几天,至少能问心无愧的上路了。 纳迦收碗送回时,紫平追了上来,两人走了一阵紫平还未问,纳迦早已猜到先一步答:“明日我回师门,你们一致咬定我是去替师叔履行约定就好。”说到这,一双紫眸看向月儿,似是自语:“有时候,承诺轻于鸿毛,在不得已而为之下,显得微不足道。” 紫平摇了摇头:“师兄,我知道你并不愿意欺骗师叔,你,只是为了师叔好,为了大家好,我都知道……” 两兄弟相视,面具下皆苦笑。 月光依旧皎洁明亮,只要它能照耀的地面,都能撒上一层银白的光辉。阴暗的,往往是心,月光,它是照不进来的。 苏白与老道一走。 多乐当即对他的女徒儿交代:“你回去什么话都别去与紫阳门弟子说。” “可是师傅,甜儿答应她了呀!”说到这小女娃似觉地气不足,当即补充道:“就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话带到了。” 多乐阴郁的眸子,随即就这么一瞪。 “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儿记下了。”小女娃立即缩了缩头,她还是怕师傅发脾气的。 “为师此去不知多久回来,今后你更要勤练剑法,怠慢不得。” 她应。 “回去吧。”多乐说罢便转身与众师师弟点了点头,几人终于踏上环扣桥,按照四长老的交代“不着痕迹的随后跟来”。 【015】饵 老道说过: 心无旁骛,便能感应。 那细如娟娟流水的意识,它流向了何方,你要找的人,就在何方。 苏白并没有怀疑老道的话,当她合上眼,细细的去感受一种莫名的牵引时,那一瞬她似乎是看到了,看到了一个方向,那隐隐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女妖从她手中夺走的神器,若隐若现的散发着灵波。 隔着山间隐隐的夜风,片刻,她听到了老道询问。眸张开的瞬间,恍时,眼前的老叟有种无法抗拒的慈祥与亲和,她便指了指东方。 据她所知,万剑宗青乾殿外也有这样相似的灵动,她想,这样的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仙灵之光,可见,她要寻的人,必能救面具。 两人并未耽搁,由老道捎着苏白一路向东,缩地成寸而去。 两人刚前脚走,后脚便又紧跟上了多乐几人。 这缩地成寸之术,并不算消耗法力,与小挪移术相比,它更像是慢跑与冲刺,一个持续长久,一个则是速耗。这缩地成寸若再比御剑之术,一个是奇门遁甲,一个是五行和合,所耗不相上下,却一个是静中求动,一个动中求静。低调行路只怕才是老道的初衷,故而才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带苏白连夜赶路。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觉着是近了,可这范围却足实称大,她又记着秋海棠的规矩,不敢太靠近。 “停。”苏白当即开口:“到了。” 老道闻声,心中一悸,却不表现出来,只冲苏白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就在这等你回来,去吧。” 只瞧远处盛世般的古都城好似延延百里有余,这么大一块范围,她却越靠近越觉得感应越发的微弱起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当她踏入那一块范围时,她一定会彻底失去对这股灵气的方向感。 也说不准,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神医秋海棠。 此时老道这么一说,她当即摇了摇头:“这一去,说不准什么时候回,一直等不是个办法…”话语一顿,苏白沉默片刻才续:“…这样:七天为限期。第七天,午时至末时两个时辰,约在这里碰面,如果那时我没来,就不必再等我。” “无妨。”老道笑了笑,手示意苏白放心去,只答道:“你且放心去寻,老夫有的是耐心等,你何时找到,就何时来罢。” 苏白还想说点什么,被四长老又一催,她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向着远处那海市蜃楼般的富华大都城赶去,去找她的神医,一个连面具都不相信存在着的奇迹。 那单薄的背影,像是不归的荆棘鸟。 瞧着她越走越远,直待她隐隐消失在了视线,四长老才忽然开口: “多乐,去,跟紧点。至于你几个,随为师去探一探路。” 话才刚落,老道就抬脚一迈,随着这个动作整个人也凭空消失了一般隐了去,紧随其后的是忽而带动树林枝叶的几道灵动般的气流,正是他的亲传弟子们。 至于隐去形迹的大弟子多乐,朝着官道不着声色的跟了去。 同一个时间,却不在同一个地点,大都城喧嚣处,一家人来人往高朋满座的茶庄雅座里,对坐俩人。 看起来俩人年纪不相上下,合起来该有百岁模样。 靠窗那位此时开口,声却像个少年,语气却极是冰冷:“万剑宗也来趟这浑水,哼。” 另一人答,声却像个少女,惯是那同出一澈的语气,冰冰冷冷:“我们一路追来,并没有引人注意,万剑宗老四能找着这里,关键还是那个丫头,你我搜遍了这一带不下七次也没找到女妖的碧落天所在,不如坐等渔翁之利。” 手指微微敲击桌面,男音道:“现在看来,鬼谷、万剑、你我,都是渔夫,饵只有一个,谁拿到,谁才钓得到鱼。” “万剑宗老四最得意的弟子就是多乐,只怕跟在她后头的就是此人,他不现身,我们也擒不住,一旦打草惊蛇,你我合起来只怕也斗不过万剑一个老四。至于鬼谷的那位,早在三年前就定居在此,不见得知晓碧落天与仙器之事,依我说,还是静观其变最妥当。” “女妖夺仙器时,你就一口一个谨慎,有些事,时不待人!”敲击桌面的手指截然而止:“我去把鱼饵后头拴着的线扯断。”说完,他起身离去。 …… 到都城时,城门是开着的,守卫靠在墙边闲聊家常,城墙上连个站岗的人也没有,这里显然没有宵禁的规矩。 从城门口看去,能看到里面灯火辉煌,似乎这是一个节日,又似乎这里每日都如此。 好似叫路过的人,都瞧瞧,什么是盛世,如何是繁华一般。 近在城门内侧就能看到几个小商贩相邀置摊,进出这城门的人稀疏有客流会去那几位处坐坐,不繁忙,倒也惬意。 苏白原本想,夜已深,只怕古人早已宵禁,城门紧锁,她可以在城门外歇息几个小时,顺便整理下思绪也是好的,毕竟这一天所发生的事真的太多太多。 人海茫茫,别说找个连寻常修真弟子都没听说过的“神仙”人物,是海底捞针。如果叫她知道自己要找的,其实是女妖藏身所在,是碧落天,她还能这么坚持吗? “哎,这位小姐,是等人吧?” 有人进城,与她搭话。 苏白摇了摇头:“我是来求医的。”这才注意到此人背着一大捆柴火。 “那,小姐看那,左手边顺数过去第三个摊位,那个‘谷’,看到旗面没?不是我自夸,若是小姐尝了味道,必定念念不忘。”此人的热情原来是为了拉一个生意。 “我没钱。”她摇了摇头,先一步踏入城内,留下那‘谷’老板酸溜溜的原地咂咂嘴。 穿过笔直的大道,在她右手边传来阵阵喧哗,像是那里面正聚集着许许多多的表演,才叫人一波又一波的拍手叫好,脚步也应阵阵喝声而止。 抬眼望去,与她相隔的,不过是碧柳垂倒的护城河桥。 那头人山人海,灯火马龙。 眼前这一幕,叫她不忍错过。 不是四处看看大都城的繁华与喧闹,她不忍错过的是,可以尽早的一路询问,如果秋海棠在这里,总该有人指一指神医所在,哪怕指错也没关系,至少比她自己胡乱的寻找要强许多。 这一路去,她多择摊主、班主、中年路人去询问。 一个多小时下来,却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她问到了几家口碑好的药店大致方位,有了这条线索,天一亮她就可以挨家问访。 话虽如此,她的心境却不明朗,如果说神医真的在这里,为什么没有人知晓,哪怕一个传说都没听过。 从与老道告别后,一直走到了现在,如她预想的一般,从靠近城门开始,她就全然感觉不到灵气从何而来,明明置身在其中。 不知不觉她也来到一条较为僻静的小巷,正沉思着,并未注意到一脚踩在了一团一尺来高的淡薄雾气之上,那雾形状怪极,却好似活物。随着她这一脚踩下去,雾气登及疾速攀着她的左腿一抱,再顷刻隐去。 一声女音紧追而来:“等一等!” 苏白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是心头一震:那熟悉的轮廓,一模一样的声音,不正是罗衣! “罗…” 飘逸的罗袖裙下矫健的步伐,看得出是个练家子,随着苏白口一张,一手老茧早将苏白的左手捏住,轻重刚好,也打断了苏白未念全的名字。 这罗裙美人盯着苏白瞧了瞧,才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我…”苏白唇动了动,忽而心中一警,声截止。 不对! 她不是罗衣! 【016】鬼谷布衣子 “不急着在这说,”罗裙美人轻柔一笑,续道:“跟我来。” 苏白不着声色的应了女子的要求,随着女子牵着她转身时,她左手一紧反扣女子手腕,顺势屈肘往后一带,在女子失衡转身瞬间,苏白的右手已狠狠击在女子侧脖的人迎穴上! 无悲无喜的语调,随着一招扣臂擒拿,紧紧将人禁锢住,附出:“你不是罗衣。你是谁?” 女子着了人迎穴一记,竟没有气窒晕眩,甚至可说是面色无改,轻轻一挥手,苏白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劲力推开,轻而易举便化解了被动,一双美盼阴冷的转向苏白。 被这双阴冷的眼神这么一盯,苏白顿觉身后似有阵阵凉意。 紧接着,女子并没有动怒,只淡淡口吐“跟来”二字,言如咒令,她转身即去。 苏白只闻“跟来”两字,顿时全身一僵,好似被操控的木偶,双脚不受使唤的紧随女子背影而去。 她能轻而易举操控自己的步调,恐怕不是一般的修真者。 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苏白想不明白。 修真的高手能看上她的无非就是那半壁神器,不过,紫坠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妖夺走,这女子究竟图个什么? 她想起甜仙姑曾提起,说有些邪派魔道,最喜拿人炼器、练功,甚至还有道行的倒霉鬼也成了这些邪魔外道的补料。 凭此,苏白不禁自问,难道自己有做补料的资格? 跟着女子在偌大的都城小巷中左拐右拐,走了好一阵,那被操控的步伐终于停下,女子强加的压力也应时散去,苏白顿觉一身轻。 面前,是一家贵客云集的茶庄,打着一面旗,上书“茶戏合合”,门额大匾雕四字“合合茶庄”。 只不过,女子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若是拿去炼一炼做补料,不得挑拣个清静的地方。 只听女子对她说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随着话音,苏白只觉一阵倒寒从体内窜出,眼前再一花,下一瞬竟还站在遇到女子之前的小巷子里! 站的位置与之前,不多一分,不少半步,仿佛之前一切不过是原地站着便做了一场黄粱一梦。 便是这时,一道突允的声音自苏白身后传来:“哎?是你啊!” 这声音苏白认得,是进城时与她搭话的摊主,摆着一个小小面摊,生意并不红火,却还能自信满满的自夸自家味道出奇好。 这摊主两手各拎着一盏大食盒,此时正杵在了巷口瞧。 苏白自小巷走出来,这摊主不止人未走,反倒咂嘴将苏白上下打量过后相邀:“啧啧,虚汗直冒,怕是饿坏的。算了算了,跟我走,我下碗面给你吃,不收你钱。”一边说着,一边允自迈步带路。 走了几步,话说完回头一看,见着苏白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当即又追了上去:“哎哎哎,你说你这人吧,都说不收你钱啦,走什么啊,难不成是嫌我面下的不好吃,哎哎哎,我说你这人吧,没吃过怎么知道不好吃,不行,今日无论如何我要你尝一尝我那面香不香。” 苏白摇了摇头,本不想说,见他执意,只得说个明了:“我还有事,去不了。” 摊主问,苏白又答:“合合茶庄。” “去那做什么,一盏茶得管你要多少钱你晓得不?一个字,黑。”摊主咂咂嘴,又道:“不如我的面香。” 说罢,这摊主竟不管苏白意下如何,将手中食盒塞到苏白手里:“帮我拎一下,手一天没闲着,真累。”一边自顾自的抱怨,一边自顾自的就先一步折返。 苏白看了看这食盒:如果这一去合合茶庄当真时运不济遇着点什么事,去,是必须要去的,否则她永远不会知道那女子的用意何在。又或许这一去她还能获取有关罗衣的消息,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 若是她将食盒摆下,人独自赴约,摊主这执着的人万一又跟着去了,凭巧她若是此行凶多吉少岂不害了摊主? 不若爽快应邀,往返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想到这,苏白拿着两食盒,跟了上去,一边走,那食盒里沉甸甸堆叠的空碗还能轻轻的晃点出清脆的瓷器撞击声。 显然这摊主是去收“外卖”碗回来的路上遇着她的。 看这沉甸的分量,似乎是在证实摊主所言不虚,他的面“极”受欢迎。 合合茶庄。 还是那间雅阁。 两人面色都不好看。 对坐的桌上,一面八卦镜中,此时正传来苏白拎着食盒转身离去的背影。 男声阴冷:“你还说鬼谷对仙器不会染指?布衣子都把饵给带走了。” 女子也冷冷反讥:“你梦影用在一个凡女身上,都能叫她识破,可见你此行全然没上心,行事太过马虎。”男闷哼一声,女又缓了语气才继续:“此时说鬼谷知情未免早了,依我看,他是察觉到你在饵身上动了手脚,起了疑心。” “你若觉得我心细不如你,外头的阵还有劳你亲自去看一看,检查检查,免得到时候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男人站起身,当时上了脾气,唰地一下就从脸上撕下块面皮往桌上一扔:“让点墨来陪你,你说东,他绝不敢往西,到那时再看,究竟东西谁能拿到手。” “我承认我也有错!”女子急忙说道:“早在阑夫山女妖夺仙器时,我不该拦你。”是为挽留。 男子声冰冷:“你我早晚得选出高低,不如就此契机。” 她字字真切:“两生花只要还在万花谷底开一天,白生与红生就血脉相连,不离不弃。还记得这句话吗?”顿了顿,才又道:“红生,你知道我不会与你争。过去不会,今日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看向窗外,沉默良久,才问:“白生,你真的不想当谷主?” “我只想下一任谷主是你。” 他还是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本想借梦影引着她自己送上门来,这一带的陷阱则为多乐而准备,确保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就切断他与老四的联系,叫老四防不胜防,再把矛头指向鬼谷,饵在你我手中自能坐收渔翁之利。此时女妖负伤躲在碧落天里不肯出来,背后又有万剑宗这个竞争对手,找不到碧落天入口,谁都无从下手,唯一能尽快找到入口的人,她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才更不能将她留给万剑宗。可如今鬼谷布衣子再一次搅局,人在他手里,谁也保证不了他是不是会利用她找到仙器。” 女子接道:“一旦与布衣子交手,我们也将从暗处置于明处,局时老四这般狡猾的人反倒得利。我也是忽然想到的,布衣子昨日‘恰好’阻拦我们追杀女妖的路,才让女妖得了空隙逃走,今日又‘偶然’把饵给带走,极有可能,那个传闻是真的。他其实只是在想法设法的护女妖周全而已。” “你是说,三年前鬼谷逐出师门那‘大逆不道’的神秘弟子,竟是这名动天下的布衣子!鬼谷第一人!” “对。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布衣子既对仙器无动于衷,却还要处处与我们作对的态度。也能解释为什么女妖的碧落天能隐蔽的如此之深,倘若是布衣子本人亲自置下的阵法,当今世上,能破的,只怕唯有鬼谷。” 两人的对话从始至终语气都是冰冰冷冷,却相互照应,换了旁人听了,定会觉得怪异,两人却是习以为常。 【017】茶聚合合 “怎样?香不香。” 谷字面摊前,摊主一边勤力洗刷遍地的碗筷,不忘催问苏白的评价。 她也就刚吃了一口这海碗素面,只觉味蕾里沾到的尽是些五味杂全的浓郁中药味,混着喉咙一下肚,竟有种倒着来的香气四溢,自下而上缓缓扬起,甚能蔓过舌尖直抵鼻息,好似她是吞下了一个香囊。 诚然是香不假,能堪比她在都市现代见过的各类香水,可这“香”搁在了食物上,未免叫人觉得荒唐。 “香。”她简洁一答,便将筷置于碗边,打算不再继续吃,免得拉肚坏事。 摊主听了夸奖,洗碗的功夫更加卖力,自顾自的又自夸起来:“这秘方我可是钻研了几年才折腾出来的,而我呢,人又老实,面好那都是挨着本钱出售的,每日做的也不多,刚够供给我那一家老小。只是最近,总觉着手头有点紧。哎,说真的,我看你可不像穷苦人家的小姐,少说也得是个千金吧,要不,我把秘方卖给你,你回去呢就开一家店,保管不出一年,数钱数到手抽筋,稳赚不亏啊。” 苏白刚想说什么,忽地口中香味化开,竟才迟迟品出藏在里面那诱人的美食之香,这香淡雅得好似能拂去愁容,说不出的滋味,竟叫她又想吃上一口。 好似是下意识的,她已经重拾双筷,夹了面,又往嘴里送去。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品,药香与花香就显得没有那么突允,好似是她舌尖鼻息习惯了,先是淡淡药香再转淡淡花芬芳,最后化开淡雅食香。 她从未有过这奇妙的感觉,只觉心里特别的舒坦,这是她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 那方摊主再催促:“哎,这秘方小姐买不买,也得说啊?” 吃了他的面,苏白竟淡淡的微扬唇角了一瞬:“我真没有钱。” 摊主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日常什么的,一晃一刻钟就过去了,苏白这单薄的体格竟将面前这一海碗素面给吃了个干净,擦了擦嘴,说道:“面好吃。” 似又觉不妥,便平缓的又补了一句:“味道极好。” 此时摊主也在着手收摊,听她这么一说,憨憨的笑了笑。 苏白不着声色上前帮他一起收拾,他也没阻拦好似这是理所应当的。 收拾好,苏白正要离开,哪不知这摊主好似是粘皮糖,真赖上了一般,拉着可活动的地摊追了上来,竟与她同路。 这摊主的“热情”苏白是领教过的,心想只是顺路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就没考究,一路上只听着摊主将自己从东边到西边的过去史振振有词絮叨个遍,好似一转眼,就到目的地了。 这大大的旗号“茶戏合合”在夜风中飘扬,旗杆前满庄外置灯笼将这金色烫字灼出不一样的光泽来,虽是夜幕,却也能听到茶庄大堂内频频齐喝的“好”这一字,一清和婉转男音独唱鳌头,每每一顿,引得堂内齐喝而起,还有东边高台处隐隐唱着古典的小曲,好似为他做衬。 只门口匆匆一滞,苏白便能猜出,里面那清和的男音是在表演茶艺。 苏白当即踏了进去。 一入大堂,好似看见了人作的山,人化的海,偌大的堂子里围坐满了人不说,座位外头还挤了一片片高矮不齐的人头,苏白这个子够着头也是瞧不见里头的。 她唯有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水中君子,莫于茶香…”在堂中清和之声婉转音色之际,突允地,那熟悉的声音再一次传到她耳后,竟是那摊主也随她挤了进来! “以前看过百茶戏没有?” 苏白眉头微微一皱,转念一想,这里人山人海,不见得自己能偏偏就害了摊主,便又释怀不计较他也跟着来的事。 回头看向摊主的眼,才说道:“没。” 摊主笑笑:“若是技艺好,就不单单是风雅的文技。茶水溅跃出杯外,而活灵活现的化作各种姿态,尔后落回了杯中,这茶水就随着变化而味不同。这百茶戏耍得好,那么这茶,就如同酒,浓郁醉人,甚至有些人纳,还未饮下,只看到了茶百戏就已经心醉哩。” 苏白对百茶戏有了新的认知,便也转回头再向那清和婉转的声源处看去。 满座之中,有矮矮的茶台一架,那独台正襟盘腿而坐的人,正是此番表演白茶戏的正角。 茶水正烫,袅袅白烟的雾气将他的脸遮挡的如梦如幻。 闭着的双眸此时徐徐睁开,右手袖由左手持捏,修长的右手指扣捏横卧着一支长长木勺,木勺色泽想是长期应茶水沉淀,微微泛着暗纹与茶香。 只见他木勺再次与茶水相触徐徐转动,口中娓娓道来:“看它百般变化,入得帝王之家,也香溢寻常百姓户里,却不知山中岁月,清怡无争……” 苏白只觉细细聆听,当真有种说不出的醉意,只闻那清和之声音调徐徐婉转,声有时轻得像风,有时落则如云,叫面前的雾气更加显得茶艺之人如画似梦了,后头说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好似当真醉了,醉在一个清怡无争的山中岁月里去。 又是突允地扬起的声音,摊主对她说道:“哎,回神。留心看了,百茶戏哪有只听不瞧的。” 苏白当即凝神注视,只见他长勺在茶面上微止,轻点来回,触动处茶面那几丝涟漪,那人手腕再一转,音婉转道:“…山中一甲子,神仙对弈未见输赢,手中茶盏一品便是六十年未间断……”随着他的话音,那水面跃起晶莹却淡有碧绿的一物,竟是十分逼真的如水雕制而成的立体像,一块绿意郁郁的草坪之中,对弈两叟,一叟酒壶把到嘴边直饮,一叟伸手抓向棋盘边的茶杯! “好!”满堂喝彩再来。 这时摊主又说道:“对了,你来这不是要找人的?” 经他提醒,苏白才完全从“茶醉”中醒了过来,下意识的双眸在人群中来回寻遍,竟瞧见了一个人! 光秃秃的头顶尤为显眼,早已瞧见了她,见她看来,便笑着冲她合了合掌打招呼。 是那天在阑夫山脚下与五子战女妖的老和尚! 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他怎么也在这里? 苏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时,台中的表演也算是结束了。 长勺在他手中一转,齐整放于案上,竟也若有若无的向她看来。 虽雾气缭绕看的不真实,可苏白这一瞬竟觉着,似曾相熟,这眼神,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今日二更:此章为补更,之前漏下的章节,也就这几天内,都会补上来】 【018】“投石问路” 是她! 苏白记起来了,白日梦里化身罗衣的女子,便是用着同样的眼神瞧她。如今再看此人眼中暗藏冰冷,眸转之间,隐隐带出的阴寒之气竟是如出一彻,叫苏白觉得,女子与技师就是同一个人。 她一向不会辨认错。 以前还在组织里的时候,也遇到过不少只打了一两次照面的杀手,那些杀手不仅要更换身份,还需要改头换面的整形,说白了,就是原本的脸面在出勤中暴露次数太多。即使是这样,苏白只要凝视对方的眸子,都能一眼辨认出,谁是谁。 脑海中不禁盘旋起父亲的声音:‘人的躯壳可以通过科技改变形态,唯有人的灵魂住在眼里,这是最难掩藏的弱点。当你越是熟悉一个人的眼神,无论他怎么改变,你都能从中辨认出他是谁,只有这样,你的眼睛,才算是没白长。’ 此时,台中技师谢幕挤出人群,向她走来。 苏白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走到苏白身边时,他脚步一顿,缓缓开口询问:“姑娘是第一回来这合合茶庄吧?瞧着,眼生。”明明清和之中这声音透着淡漠,却叫人仿佛置于云间,那淡漠飘渺,清和抚心。 他问的是她,一旁的摊主反倒替她回了话。 “这合合茶庄我也是常客,可我瞧着公子你,也觉眼生。” 公子轻轻一笑,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生陌,清和之声随眸一并转向前来搭话的摊主,道:“何需诓我?你若是常客,又如何不识得傅某?” 他一言落,便有旁客帮衬,指摊主不是:“这不是城门下摆摊的穷面师嘛!难不成今日进了茶庄还没有人告诉你,这就是茶戏当今第一人,傅公子?喔,都忘了,你没钱要壶茶喝,自然众人不屑搭理你。” 苏白循声看去,说出这番酸话的,是一富态青年,年纪轻轻却养得一身膘肉,一双侧斜看来的眼中傲气凌人,且还是撅着下巴说话,纵有锦衣裹身,品茶讲究,却没有半分文雅。 摊主未曾生气,只憨笑一个,若不是红生与他交过手,也无法想象这看似庸庸碌碌的小角色竟隐藏得如此之深,更不会晓得他竟是鬼谷第一人。 不错,此人正是红生所扮,易容之术在他眼底不过信手拈来,再是容易不过。 起先红生表演茶戏时,布衣子一双眼睛就反复向他探来几回,他并未露出破绽,是笃定了他不用本门功法与内力套路,布衣子就认不出他。 方才一句话,显然是他突然靠近苏白,触及了布衣子本能的戒备,听像胡诌,实为试探。 仍有人附合:“老谷啊,傅公子在这挂牌都半年了,你说说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来合合凑什么热闹啊?这银子不是你花得起的,快回去给自己买肉吃罢!” 此时,红生见布衣子表面装作无所事事,一双眼却又从他身上挪开,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又在人群中仔细搜寻着什么。 红生心知,骗他过了。 既能骗得了布衣子,后来的万剑宗老四就更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毕竟他早先布下的陷阱早已收回,即便布衣子知晓他二人的存在,如今他二人已全然退步至暗处,只待两人交锋后的契机。 反观苏白,她从两客的对话中猜出,这摊主早先在这里也吃过闭门羹,旧客才如此与他“相熟”,极不欢迎他。 既然如此,这摊主为什么还要跟着来,他动机何在? 就在苏白起疑时,那清和之声再一次扬起:“来者皆是客,两位清茶满盏正温热,何来的酒劲浑语?” 这技师是在替摊主报不平?苏白一愣。 此话一出,两位极是给他面子,当即笑笑客套起来,可见这傅公子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颇高,好似这技师就是众人的偶像,自当受人追捧。 “来合合只看茶戏,不品茶香,未免可惜。”技师云淡风轻地留下一句话给苏白,人自离去,叫苏白顿时云里雾里。 小二当即上前:“小姐可要上一壶茶水?” 摇了摇头,瞧着那人渐行渐远,她再细细回味这句话,其深意除了推荐茶庄的茶水之外,再无其它。 是她认错了“目标”? 否则这引她来的人,为什么行如过客,去只匆匆。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太多的事全都超出过去的学识范畴,人能借助半壁神器死而复生她感受过,人的魂魄躯体都可以拿去炼器练功她也听说过。 再退一步说,毕竟她也只是在“梦中”见过“她”一次,并不是现实的照面,多少掺着些玄幻迷梦的因素。 如今看来,她不得不怀疑,那牵引她来的人,也许另有其人。 顺着思维她再抬眼看向人群,不知为何,这一瞬,好似心底听见了一个陌生又亲近声音,唤了一声“苏白”,似乎源于脚下的咫尺之间,又更像是从另一个地方远远传来,叫她的心应声一窒,脑海中登时联想起的,竟是紫坠! 下一瞬,又叫她觉得,那仅是错觉。 是啊。 即便不说此物能不能通心人言,只说紫坠早已被女妖夺走,与她相隔两地,她如何听得见? 自然是错觉。 此时,那老和尚也从人群的那一头,挤了过来,一见她便问:“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苏白先是盯着老和尚的眼瞧了一会,才终于开口:“我是来求医的。” 老和尚一愣,直疑:“求医?”话在嘴边,双眼却在人群中来回,只见他忽而一顿,好似瞧见了什么,才一脸正色续道:“先不说这些,这一带妖气甚重,你一个人切莫乱走乱逛。” 苏白淡淡的应了声,忽而她想起在阑夫山下四长老提起秋海棠时,这老僧曾有过异样的眼神,没准老僧是知道秋海棠行踪的。无论如何,她必须求证。 想到这,苏白说道:“此行,我必须找到秋海棠。”一双灵波满载的眸子却紧盯着老僧的眼神,仔细捕捉这一瞬的变化。 再疑:“那人…”疑语忽止。老和尚话未说完,登及恍然大悟,眼神也一变,化为复杂,却不再与苏白说真话了。 父亲曾告诫她‘如果一个人不愿意告诉你答案,你再问也是徒劳,不如试着从对方的眼神中去解读。’ 相较难以看透的四长老,比对之下,这老僧的眼睛至少能读出情绪变化,苏白确定,老僧的确知道秋海棠。可苏白不懂老僧的疑惑与顿悟究竟是想到了什么,眸再转瞬的复杂又究竟是在顾忌着什么? “这不正是上阳寺苦老吗?”正是这时一声朗朗笑音自外传来,还未见其人,先入其声,正是万剑宗四长老。 老僧转向门面,远远冲四长老打了个招呼。 只听四长老边走进来边说:“上回苦老行去匆匆,待老夫差弟子前去请却是走空不见苦老,今日怎如此巧合,竟又遇见了苦老?不若就这茶庄小坐,叙一叙旧?”说罢,话转向苏白道:“丫头,你也一起,老夫有话跟你说。” 没人注意到苏白身后那平庸至极的摊主,埋下的头此时若有若无的唇角上扬勾起,唇瓣动了动无声,却是在说四个字:原来如此。 这张面皮,笑得怪异。 【019】当今鬼才最狂妄,非魔非仙鬼谷人 “四长老的心意,我只能心领,奈何还有正事紧着要办,不便在此多耽搁。”老僧心中清楚,只怕苏白还被蒙在骨里不知,自己此行与那失窃的仙器有关。 初初他瞧见苏白时就奇,却并没有联想到万剑宗,再说他此行是追一男妖一路行来,到了这里才发现此地并不简单,已然有了疑惑,再到苏白说出秋海棠三字时,他自然尽数明了。 难怪这里不简单,原来是那夺宝女妖的居地。 他登时就猜到,苏白只怕是被骗来寻宝的,即便不见她身边有万剑宗人,只怕她的行踪远远自有人监视着,诚然如他所料,四长老忽而现身不正是要他清楚,这摊子事归万剑宗管,要他好自识趣。 再退一步说,那一日在阑夫山下,还有几人隐藏的极深,未必舍得放过这一个夺宝的机会,也没个准这大都城中那几人早已暗伏,无论是进还是退,只怕当前的格局不简单。 毕竟也是老人精一个,这些世事隐晦,不难猜测。 此时最为恰当的选择就是及时全身而退,不入这场明争暗斗之中。 故而当即表明态度。 四长老捻了捻白须,饶是别有意味笑道:“如此当是可惜。那老夫只得择日再去拜访苦老。” 老僧与他再客套几句,便先一步抽身走远,四长老这才转向苏白道:“丫头,老夫有话与你说,随来。” 那店小二自打瞧见这仙风道骨的老道,再一瞅衣决印有的万剑宗标志,心道是贵客临门,担待不起,此时见老道迈步要走,当即上前赔笑:“论是清雅无扰我家合合三楼雅阁当是首选…”见老道点了点头,小二又赶紧的引路。 苏白心中虽疑团丛生,却不做声色跟了过去,走了几步见着四长老一顿,回眸向她身后看去,似有不喜,苏白又回头一看,这才察觉那摊主竟还跟着自己! 老道是不想坏了形象在人设噪杂之地将他轰捻,故才未做声。 摊主却好似无动于衷,人停他也停,人瞧他,他也一一回瞧去。 一时三人就这么僵持了起来,谁也不愿意先开口一般。 那小二走了几步一回头,这才注意老道未曾跟来,顺着看去,只瞧见那谷记摊主竟也尾着来了! 他招待的贵客不少,自然是懂得谷记摊主惹得贵客不快哩,当即蹭蹭下了楼梯,腰杆一挺,来到谷记摊主面前,昂着下巴推了他一下,叱喝:“去去去,什么身份,也想上楼去?” 摊主被这一推,竟也学着店小二的语气动作,反推了小二一下,也叱喝道:“多管闲事,没看见我是随着这小姐进的合合茶庄?” 小二随着摊主这架势回眸瞄了一眼苏白。 对于摊主紧紧跟随的态度,苏白大致猜想,或许因为钱的缘故,毕竟摊主总不相信她身无分文,只是摊主未必晓得她面前的是什么人,若是再纠缠下去,反倒招了祸端。 既然这矛头指向了她,她开口说道:“你回去吧,我答应你,如果有钱了,就来买你的秘方。” 两人当即明白,原来是这样,他跟来的动机是为了钱。 摊主眼一亮,却不依不饶:“空口无凭,若是你跑了,我去哪寻你?” “你这…”小二刚要叱,老道终于开口。 “你要多少银子?” “只怕将你全身家当都摆了出来,也不够。” 好狂妄! 老道眼中微微闪烁一丝怒意,却不表然,再道:“老夫乃万剑宗四长老,不缺那几个小钱。”语中隐隐还是杂了点不屑的。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座里便传来倒吸冷气的紧张感,一时间竟缓缓传递开来,众人低头交耳之后,整个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云梯那方。 “喔,那天下第一的大派,万剑宗啊!是有来头。”笑中竟有不屑! 老道冷哼一声,已然动了杀意。 苏白对摊主的印象并不算差,至少她尝过他的面,能做出这么暖人心扉的食材,若是出事,未免可惜。 可她不知该说点什么,也就是这时,接上一句话不过两个呼吸间,他又开口! 竟狂妄至极! 摊主笑了笑,一双笑意的眼直逼四长老:“用你宗派门下三千弟子的性命来垫自是够的,不过,你可付得起?” “狂妄!”老道冷冷二字直射而来,声中带来一股强劲的内力,砸向摊主。 可内力这一去,摊主竟毫发无伤! “你是谁?”老道双眸一紧,理说这一记音波过去,此人必死无疑,可他竟深藏不露,生生将那波攻击给不着声色的化去。 “你问我是谁?”他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当即在大堂之中嗡鸣而起,震得百座茶盏直跳,众人掩耳慌张,人已笑完,声却仍在久久回荡! “你我百年前,天音门,奉义亭,曾有过一面之缘,”下一刻,摊主的声音竟然变了一个人一般,那声音低磁,竟还有种桀骜的威慑力,“百年不过一须臾,纵是不记得布衣子,竟也忘了当日你输我一壶清酒,至今未曾兑现。”一双庸碌无神的眼此时也刚毅锐利。 此话一出,老道脸色大变! 同时,百座中不知谁惊呼了一声:“当今鬼才最狂妄,非魔非仙鬼谷人!” “谷老板竟然是布衣子!” “不可能,不是早传鬼谷第一人布衣子早已陨殁在…” 议论登时沸腾起来。 说的明明白白,都在描述这传说中的鬼谷第一人布衣子是如何如何了不得,再看向这请她吃面的摊主,如今眼神竟是如此陌生,叫苏白一怔。 这一瞬,她好似又感觉到了,那隐约再起的心声,唤着她的名字! 可下一瞬,又失去了感应。 纵观老道,自然清楚这回有些棘手,他并不确定布衣子此次的动机是否与那件仙器有关,他之所以急忙赶来,是因为收到一路跟踪苏白的大徒弟传来的消息,说苏白在合合茶庄与苦老交面,言中提及了“秋海棠”。 他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苦老说漏了嘴,他自有法子叫苏白继续寻找仙器,只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布衣子,还偏偏就盯上了苏白! 百年不见,再瞧这布衣子的模样,全然与百年前匆匆一瞥时瞧见的不一样,若不是百年前,奉义亭一事只有布衣子本人知晓,老道只怕也当布衣子早已陨殁在了三年前那一战之中:三年前,鬼谷散出两大消息,一则布衣子陨命,二则鬼谷逐徒。布衣子死了,鬼谷等于没了锋刃,同时,孽徒携镇派之宝“无相鼎”潜逃,鬼谷一经两劫元气大伤,一时间,名震天下的鬼谷当即没落,门下弟子更是再不出谷,与外界从此断了来往。 老道思绪一转,只是也不知如今的布衣子实力如何,他自不会贸然行事。只不过,他此行是势在必得,定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呼吸之间,老道决定与不变应万变。 “不知我这丫头如何开罪了你?叫你如此咄咄逼人。”沉闷的冷音扬起,老道问。 【020】争“徒弟” 四长老与布衣子看似只站着不动,实际上两人之间都蓄势待发,绷紧了神经。 布衣子笑道:“我是她师傅,她如何会开罪我?倒是你无端端闯进来,想要拐着我这徒儿,去哪呢?” 此话一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唏嘘,就连苏白本人也惊异! 她何时成了布衣子的徒弟? “荒唐。苏白丫头早已是老夫座下多乐的亲传女徒,一徒不奉二师!”老道对答如流。 两人心底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只怕唯有两人自给清楚。 就好比四长老吧,在此之前莫说没跟苏白提起过收徒一事,就连想,他都没想过。 诚如那时在青乾殿外孤长老所言“就那丫头的资质,即便是练到死,也不够格,仙器虽说是借实则是抢。还不说你们当中谁愿意折损自给的名声收这无用凡女来做亲传弟子…”,三位长老没人愿意,难道四长老就愿意? 是的,四长老也不愿意,故而,他从未对苏白说过收徒二字,即便是此时冒出对弈的话来,也竟将收徒之事推给了自己的大弟子多乐! 由此可见,四长老心中对苏白,除了利用,只怕再无“恩惠”之心了。 只不过此话一出,又是当着众人的面,苏白是多乐的亲传弟子已是板上定钉,成了事实,苏白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摇身一变,成了万剑宗辈分极高的女弟子了。 在四长老眼底,苏白是占尽了便宜的。 至于布衣子,他动机也未必见得真挚。 他难道看不出来苏白是个什么料子? 是的,他的确知道。 早在城门外瞧见这陌生的脸面,又隐隐察觉到她身后似有人紧跟,他便借着搭话,顺道探查下苏白的底子,只是苏白根本无从知晓。 那跟踪苏白的人不得不说隐迹得极好,连他都无从确认究竟是什么门路什么人,除非他突然动手逼此人现身。自然,他不会做这些多余的事。 紧接着他竟然发觉,万花谷弟子竟然对这女子感兴趣,连梦影都用上了! 万花谷弟子不是对那件东西感兴趣么? 再对照他获取的消息,那日阑夫山脚持仙器出现的凡女五官身高也与苏白大致吻合,他这才真正盯上了苏白。 换句话说,打草惊蛇的人是万花谷弟子,若没有梦影这一举,他只怕还在留心守外。 不过比起老道,他这话说得至少是早已做好的决定。 在面摊他巧借秘方说,是早已跟苏白打了提醒的。 那时他并不是完全确定苏白就是仙器的宿主,毕竟他替幽姬拦下百花谷弟子时,还没来得及探查仙器的灵波,只大致晓得,幽姬怀里揣了一仙器,且身负重伤。 幽姬回了碧落天后,他又暗地里打听,零零散散算是晓得了前因后果。 如今他怀疑苏白就是仙器原来的持有者,再未确定之前,他已然是做了决定的: 与买卖之说,不算亏欠了她。 如果她不是那个人,那么卖她谷记秘方,叫她日后赚了钱,也不算是亏欠了他疑心苏白一场。 如果她就是那个人,他就传授她一身术术,那仙器就当作是定金,强买强卖! 如若强买不来,那唯有杀了一了百了,替幽姬解决了这后患也未尝不可。 故而,此言一出,两人是各打如意算盘,争一个资质劣等的“弟子”,为的,都是一件未曾见过的仙器,一个为,据己有,一个为,成她愿。 “我这徒儿清清白白还没开始修炼,凡人一个,何时成了你的徒子徒孙,笑话!” “难道你是想后夺其位,你与她今日才相识,她是谁的门下你应当清楚!” 登及有了小声议议,都猜测着苏白是何背景,惹得两位强人争执不下。 那店小二也受着两人争锋的火线,只觉得如热锅在蒸脚底板,下意识的退着退着,就正好撞在了苏白侧肩,原本绷紧的神经登及断开,闭眼惊呼直拜:“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不得不说这店小二这不恰不好的自己吓唬自己,竟来得极其巧妙,当即把锋芒推到了苏白面前来。 随着这惊呼,对视的两人视线刷地转了过来,竟不约而同的跳过了店小二,直接落在了苏白跟前。 两道声音同时扬起: “丫头,别忘了万剑宗还有人等着你回去。” “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布衣子独传弟子,百年之内,我定叫你名动天下!” 一个慈眉善目。 一个桀骜霸道。 不待苏白反应,四长老一双通透的眸子疾向布衣子摄去,闷哼一声:“不愧是当今鬼才最狂妄,百年之内叫我徒孙名动天下,当真什么海口都敢夸下!” 布衣子笑道:“不就是资质差了点,经我亲传,日后名动天下有何难?” 不就是资质差了点? 这回换四长老笑了,笑得别有意味,却也不点破,只道:“你这是代表着鬼谷与万剑宗争一气之长?你堂堂鬼谷第一人如今竟拿个孩子来做借口,不怕世人笑话,还不说你可曾考虑过这孩子何其无辜。” 他说的冠冕堂皇。 “说得倒是动听,好似我徒儿是要得你那万剑宗上下,无论绝学,还是法宝,皆毫不吝啬的亲囊相授了去,故而跟着我这师傅,才反倒委屈。”布衣子清楚,他不过是打着仙器的主意,顺便给自己标一标正派之风! 老道眸中一冷,布衣子处处与他交锋,咄咄逼人,只怕布衣子也是瞅仙器而去! 见老道不语,布衣子又笑道:“百年一别,今日这才说了几句话?你就动了杀意了。”不给老道说话的机会,布衣子登及转向苏白,道了一字:“走。” 随着这一字,大殿四周顿起屏障! 四长老心道不好,是察觉到自己脚下被触动了阵法将他暂而困住! 是没想到,他竟然吃了布衣子这一闷亏! 无奈盯着布衣子单手抓向苏白而去,白须之下终于大怒,化为一阵咆哮:“布衣子,休得动我万剑宗弟子!” “我布衣子此生只收这一徒,可宝贝得紧,你若有本事,就来抢好了,哈哈哈哈……” 原来这大殿的格局下,布衣子早先就置下了阵法,此时他将阵法一启,先一步抢过苏白,抄起就走,走时只留下那朗朗笑音久久回荡,当真狂妄二字可形容。 【021】布衣子授徒 再说这布衣子携苏白刚一踏出合合,阵外恭候多时的万剑宗弟子立即杀来。 万剑宗可说偏重命修,命即是身体,与剑之道强硬自身的体魄,这样的法门修仙越到后期越艰难,但可说,同样的境界比起来,它万剑宗必要更胜一筹,若能渡劫飞升,其实力同样也凌家于他人之上。 一路疾如流星的锋芒从几个方向紧逼而来,势不可挡! 布衣子心叹,这万剑宗老四的亲传徒弟们的确不可小看,他固然也擅长一些个锋芒尽露的招式,却在“迅”这一字之上要逊几子一筹,不可速冲,然则必要吃亏的。而论浑厚他又在几人之上,再说万剑老四只怕再有几个呼吸便要破开那小小困阵,如今他又带着苏白这累赘,迅速逃离显不可取。 他自也不怕与众人交锋,在防御这一块他绝对有信心,守而化攻、攻出磅礴、势不可挡,这才是他的长项,也是他最大的优势,可说胜券十有七八在握,另外三两分无非是出在万剑老四身上,毕竟老四还可能深藏不露,如若是这般,不外乎一个败字,不外乎做最坏的打算将苏白这“威胁”给彻底抹杀掉,再遁逃也未尝不可,只是他不忍心。 只消一个不忍心,眼前的局面就显得棘手许多。 他虽不算什么善类,但心底还是有些想收了苏白这弟子的,苏白的资质诚然如从前的他,若不是他入鬼谷之前早先有了一番际遇,断也不会有逆天登极的这一日。 于公于私,他对鬼谷确实有亏欠,奈何此生他再也回不去,早已动过收徒的念头,带出一个不亚于他的弟子,让弟子回鬼谷重振门威,好代替他偿还这“债”。再着,这孩子性子也合他意:不多话,不贪心。仙器被抢走却还老实巴交的被人骗着来这求一个鸟乌子虚有的神医,他早已有意无意的听过苏白一路询问的事,她是为救一个不认识的“救命恩人”,是为报恩,却不知便宜都被人想尽法子的去占,自己不过是个微如浮游的存在,如今尽数了解,他当真还就看不过去了! 多少又有傲骨桀骜作祟,心底里总还是有种求胜的本能,一旦与万剑宗老四暗杠起来,他还真打算把苏白的命运改一改,好叫百年之内老四悔恨自己当初瞎了眼。 故而,在合合茶庄大堂所言,不虚。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也不愿意下狠手。 当然,布衣子也清楚,背后还藏着万花谷那头疼的两人,所以他也不愿意与万剑硬碰硬,叫万花谷有可能捡了便宜,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他专心应对万剑攻势时,万花谷弟子来“偷”人时,他必能防尽十足,硬碰硬导致内力大耗,更不可取! 既然速冲,大战皆不可取。 如今一想,最为妥当的,只怕唯有磨了! 关键还得有个激! 想到这,布衣子朗声一笑:“万剑宗枉是名门大派,在这大打出手涂炭生灵好不手软,比邪派魔教如何?” “多乐,住手!”果不其然,区区小阵困不住万剑老四,随着声落,弟子们当即收起攻势,只瞧这合合茶庄好端端的门面竟被生生推平,还误伤伤了茶庄外座的部分客人。 四长老毕竟顾颜面,心底明明恨不得灭了布衣子这狂徒,却不敢叫世人落了垢话,毁了他一世之名。 布衣子提着苏白,登及率先向南行去,四长老为首紧追而来。 刚一出城几里地,那攻势竟又疾速逼来! 布衣子不急着应对,反倒加快逃离的速度。 “想逃?”四长老闷哼一声:“你几个,去,截了他的去路。” 几人当即分路而疾,两里外拦截,刚好断了两人去路。 不过四长老又着了布衣子的道,他哪里是要逃,分明是故意引众人来到他三年前早已置下的阵法之中! 无怪,四长老毕竟不知情,不晓得布衣子早在这偌大的都城百里,都或多或少的布下了阵法,他毕竟不晓得布衣子与碧落天是同仇敌忾。 疾势锋芒袭来,布衣子登及祭宝启阵,瞬间就连连叠出三层屏障,将他二人护在阵心,流星般的剑芒丁点进不得! 四长老白须一抖,当即知道自己又着了一道:“都退出去!” 布衣子哪里会给众人反应的机会,早在老道意识到的时候,手诀刹那间就催宝翻了两番,顷刻催动了外围的阵法,只见大地剧震,灵光忽闪,咒文做屏将众人分向剥开,一一困住。 多乐与几个师兄弟互换了眼神,当即舞出一套疾能破雾拨云的剑法,试图破开咒文堆成的屏障。 “都坐下运气调息。”四长老师令一出,几人当即照做。 白须下一双眸此时早已合上了眼,瞧不到他眸中是否满是怒意,只听语气却是什么也听不出的,他自然认识这阵法,眼见被困住,便当即就地打坐。 布衣子松开苏白,一双桀骜的眸子看向四长老,才道:“徒儿,今日为师授你第一课,你且听好。此阵出自鬼谷,名【璇丁】,是专门用来考门下弟子的静功成绩,本来合该是给弟子旋照期的试题,不过既然做了我布衣子的独传弟子,自要狂妄些,跳过基础,为师现就开课讲一讲这璇丁阵。” 这话说得容易,旋照期弟子试题? 四长老闷哼一声,未睁开眼,只道:“你这话是何意?” “绝对没有嘲笑你们不如我鬼谷区区旋照期的弟子,”只听老道又闷哼一声,布衣子再笑,又扬了调继续:“纯粹是在给自家孩子上课。你若想听,那只管学去,听多少,学多少,稳赚不赔呀。” 苏白则是沉默,这一前一后的事情太突然,却也仔细听着。 只听布衣子清了清嗓子,开讲: 这阵法伤不了人,却也出不去。 自然,比起鬼谷更多的绝学阵法,此阵不算得是大阵,却是一个耗字,耗的是时间,是耐心。 维持阵法由阵心徐徐输出少许灵力即可,却能化出一个坚实的困阵,既困主人,也困敌,算是鬼谷的阵法之中小阵消耗,中等阵威之列。弱点只有一个,在缓缓转动的咒文之中,有一处是薄弱,是关键。 若想破阵,唯有凝神等,细细察觉咒文流动的规律与强弱…… 【022】预料之外,情理之中 布衣子大致讲了一遍,苏白听得朦朦胧胧,阵法一说她还是第一次接触,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基础,布衣子就揠苗助长,直接跳了过程粗解这鬼谷璇丁阵,叫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这方布衣子才说罢,那白眉便睁开了眼,怒意早也隐下,却在眸中微微掺着些许疑心:“鬼谷阵法一向不外传,布衣子,你究竟是何意?” 先不说布衣子布下这困人困己的璇丁阵真实动机何在,就说布衣子将这破阵之法说的明明白白如此有持不恐,就不怕他破了此阵于布衣子不利? 何况这鬼谷阵法向来不外传,更不可能将弱点直接明晃晃的告诉他人,如今竟当着众人的面,且不用屏障隔音解说详细,他布衣子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四长老这一开口,好似应了布衣子的心意,便不急着继续指点苏白,冲四长老笑了笑,他道:“莫不是你以为我年老痴呆,能蠢到用这区区小阵与你对弈?哈哈,纵使你破了此阵也无妨,我早已说过,此阵只是拿来给我这宝贝徒儿讲课之用,你若是不信只管破了璇丁,好看一看我还准备了什么惊喜大礼。” 四长老本已疑心早起,如今听他这么一说,便又信上几分,转念一想是有道理。 布衣子能有恃无恐,只怕当真是早已准备好了,如今他既然被引到这陷阱中来,又想到鬼谷最令人头疼的几大绝阵,他心中自然要忌惮几分,却未曾表露出来,说到底,他与布衣子都是老人精了。 他也笑:“这些年没少听了你的传闻,真真假假试上一试老夫自然知晓。” 布衣子拨开一串咒文,竟迈出步子,阵心随着他的脚步转变,排列规则又变。 他一边看似惬意随步走动,一边每到一个点脚步便一顿,随后则说一个字,如此往返:“休、死、伤、杜、开、惊、生、景,八门。”话到这,他停下。 看向四长老,似笑非笑的桀骜,才续了话:“八门只临五宫,你先猜一猜,这是何阵?” 四长老心中早已骂开! 布衣子见他不语,深知自己这是“蒙混”过关了,有句话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四长老断然不会拿自己冒这个险,顶多,叫他人来做试井石,只不过,此时在场的,都是他四长老的亲传,四长老岂会轻易舍得冒险做一做很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生意。 再次走回,一边走,一边说:“我之所以不催动此阵,你应当心知肚明,不是我布衣子怕了你万剑宗,而是不想与万剑为敌,毕竟我欠着孤老的情。” 他竟提起孤长老! 老道不做声色,心底却极是不悦。 只听布衣子继续说道:“此时也没什么外人,你我就把话挑明了说吧。我知道你此行是想借用我徒儿拿到那件仙器。” 此话一出,苏白一惊,想到前后种种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当即看向老道,她顿时明白了。 四长老这回,总算搭话了。 “谁能拿到手,各凭本事,借阵威胁?老夫不吃你这一套。” “喔?各凭本事?若是你真心这么想,何须逼得苦老‘知难而退’?退一步讲,我与万剑孤长老是旧交,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阵不过是以备万一,毕竟动了杀意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谈不上借阵威胁。”此时他回到原点,看了一眼苏白,才继续说道:“只怕你并不知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阵外还有人在等着你我拼个鱼死网破,好坐收这利。” 听到布衣子这么说,四长老第一个联想到的是苦老,可转念一想,不可能。 不说苦老才七十左右的小龄,就是他经历过那一场一夜之间几乎灭门的遭遇,他的性子也合该会躲开这人祸人灾。 想到这,他问:“你说的是?” “万花谷。”他答的简单明了。 四长老深吸一口气,捻了捻胡须:“秋白君不是就快要渡劫了,还有这份心力来争。” 不是秋白君。 不过布衣子不会将真相告诉他,只要事态越复杂,于布衣子才越有利。 “说吧,你究竟想说什么,别兜圈子。”白须再捻。 “二十年为期限,你我赌一局,仙器做赌注,就赌我这独传弟子二十年后拿下论证大会魁首,你输了我也不要你什么,若我输了,仙器双手奉上,你意下如何?” “二十年!”老道神情怪异:“你不是在开玩笑?”区区二十年就想让苏白丫头拿下论证大会魁首,论证大会除非是达到心动期才有可能拿下,若说布衣子赌的是个资质好的弟子他不惊讶,可偏偏是苏白丫头,这资质,还说二十年? 即便是高人相授,只怕也说早了四五十年! 注:心动期,即阑夫山十年一度论证大会,擂台要求的最高上限。所谓的“新秀大赛”。 “我像是开玩笑吗?”看到老道神情怪异,布衣子再笑笑,又继续道:“二十年后,论证大会上,你准备好百年前输我的清酒,好好地瞧一瞧,我这弟子究竟比你这些千挑细选的徒弟如何。” 布衣子是个愿赌服输的人,赌品可谓是一流,这一点他了解。 如今这话说得如此自信,叫他一时间竟隐隐怀疑自己是不是瞧错了那丫头的资质,可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 能立下这赌局,也只有布衣子这鬼谷最是狂妄人了,在四长老看来,布衣子这是过于自负! 四长老又看向苏白,见苏白一双眸子盯着自己,却不发一言,恍然又想起桥上那声细不可闻的谢谢,说实话,若不是苏白资质如此差,或许,他是不会薄待了她的。 想到这,他问:“丫头,你是在恨老夫利用你?” 随着这一问,布衣子也饶有趣味的等着苏白的反应。 “弱肉强食,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无用。”那无悲无喜的语调,未曾迟疑。 老道一怔,竟转而一笑:“也罢,老夫就结你这个缘,等你阑夫论证。”说罢,他起身看向布衣子,才道:“今日我卖你这个面子,二十年后准备好仙器。” “若我输了,定不食言。只怕输的人到头来还是你。”布衣子笑笑,执宝收了璇丁阵。 老道却是头也不回,祭出飞剑留下一句话,“苏白丫头,二十年后你若能达到心动初期,老夫就送你一份厚礼。”便率领着几个弟子向万剑宗飞去,直至看不见影,都未曾回过一次头来。 直到老道的身影不再,布衣子才收回视线转,说与苏白听:“有时候人站得太高,时间久了,就变得利益熏心,百年前,他不是这样的人。”像是叹气,他又道:“这二十年之约,是意料之外,时长于他而言不过弹指,又加上不愿吃不必要的亏,还笃定了你做不了论证大会第一人,应局自然是情理之中。” 也不知他徒弟明白没,他再道:“天要亮了,也合该给你找个去处,补一补睡眠,再继续授课。” 【023】千岁孤老 万剑宗,青乾殿。 殿前靠门处,书老头正抱着一捧书斜躺在宾客下座的白玉椅上,将书看得津津有味,殿上则正襟端坐着铁长老与叔掌门,两人面上都不作声色,一个宛若一尊雕像,一个则不紧不慢地用茶。 大殿久久静得只剩下了隐隐翻阅书籍的声音。 少时,三人察觉到了什么,齐向殿外看去,只瞧见孤长老不着痕迹的走了进来。 人来了,却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书老头对面的白玉椅前,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众人,才将手中剑往案上一放,再坐了下来。 书老头将书一合,先开口笑道:“老孤来了?” 铁老这一尊不动杀神也打破沉默接了话:“天即明,紫阳门弟子纳迦早已直奔山下朝幻雪谷去,这一来一返,最迟日落时紫云伯会来。” 叔常?夥畔虏枵担?驳溃骸暗茏用嵌荚缭缛チ嘶岢。?褂幸豢讨哟蠡峋鸵??迹?乙驳酶贤?环蚓?トチ恕!?p>说走,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只等着孤长老表态。 孤长老那寒冰的神态不改,待殿外弟子沏了杯茶,她却不紧不慢地喝上了。 在众位一致谋和时,她不表态,算是持中立态度。众所周知,在今日的万剑宗,只怕孤老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论势力她凌家在几人之上,可就是太不合群。 几人之所以想要孤老表态,无非是担心她昨日未曾表态不代表她今日不会反对。若万一四长老取来了仙器,她一个豁达将东西交还了苏白那娃娃,该是如何了得?毕竟,孤长老并不想飞升仙界,至少在现在看来,她没这个意愿。所以,谁也不敢打包票说孤长老这中立态度会不会临时转向。 她不语。 铁长老终于直奔主题:“我就真不明白了,飞升仙界有什么不好的,孤长老与其在这修真界里呆着,连万剑宗的宗门也出不去,倒不如历劫成仙为我万剑宗又添一位仙辈,在仙界加持我宗门弟子。再说了,此仙器能助心劫,孤长老不就是怕渡不了紧随而至的心魔劫才迟迟不应这仙劫,此物可算是为孤长老量身订做。” 现如今想来,她百岁就修到了巅峰,这般的天纵奇才,却在万剑宗里一躲就是一千两百年,究竟她要躲的这心魔劫到底是有多难,叫人总也无从想象。 可她却不要那仙器!更叫人无法理解。 见她依旧不语。 叔常?庖踩暗溃骸吧衔徽咴蕉啵?诿挪旁角看蟆!?p>书老头却瞧见了她微微挑了挑眉梢的神态,便笑了,不再说什么。 抿了几口茶,她忽道:“铁老、书老、你们想借此物渡劫成仙,与我无关,不必再问我。”并未搭理叔常?狻?p>她再将茶杯一放,冰冷的眼神抬起,补了一句:“仙界好不好,也与我无关。” 叔常?馓玖丝谄??鹕砀娲牵?愦掖腋贤?蠡嵩缱鲋鞒只岢〉淖急溉チ恕?p>叔常?庹庖蛔撸??细找?凳裁矗?槔贤啡春盟圃缫研闹?敲鳎?闼盗司浠埃?闶歉??铣粤硕ㄐ耐瑁骸袄瞎碌囊馑际橇蕉?晃糯巴馐拢?咸?鹪偃傲恕!?p>言下之意:孤长老已经表明态度不会干预此事了,你也就别再操这份心了。 吃了这定心丸,铁长老清了清嗓子,也抬起茶杯喝了起来。 不想孤长老那冷若冰霜的眸子忽地抬眼看向铁老,冷不防开口问道:“紫阳弟子纳迦下山,你可派了人跟去?” 铁长老这茶一哽在喉,还别说,他当真没派人跟去,竟忘了这档子事。 倒是书老头抢先替他回答道:“老孤只管放心,我三个徒儿都差了去暗地一路护送,绝不会出岔子。”说到这,他好似终于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忽地语气一转,神色一紧:“倒是紫云伯来了,老孤,你莫与他交手,万事与大局为重,我看,最好能避则避。” 哪不知此话一出,换来孤老竟起身调头就走。 书老头只得朝着她背影继续说道:“毕竟三百年了,他如今在紫阳门位居权重,老孤你若再为难他,那便是万剑宗在与紫阳门过不去,不是一档子事。” 铁长老当即也附合道:“说得对,紫阳门血脉异异,无法应劫飞升,两三百年的寿命足以位居长老级别,多少人百岁不到就寿终紫府里重新轮回去,紫云伯却是活了足足三百多年,可见在紫阳门里地位非凡,万不是三百年前那个十七岁的心动后期弟子…” 孤老那声音飘渺好若浮云,留下一句:“我与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小辈来管。”带着多少傲气、多少怒意,扬长而去。 小辈二字,说的,就是铁长老。 万剑如今四位长老,唯有书老头无论年纪还是做长老的时长都与孤长老相较不算太远,而铁长老登上这长老位是足足晚了她近七百年,至于四长老就更不必说了,先是熬着二十年的客卿之位,再做这万剑长老到如今共计也才凑了个百年,那可是足足晚了她一千一百年! “这…”铁长老冷眉一横,好似有堵气做的墙哽在胸口,怒也不是,无可奈何也不是,就在那不上不下。 书老头看铁长老面色铁青,如坐针毯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拾起桌案上的书籍,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老孤也是头一回拿辈份说事,谁让你不知轻重偏就触了老孤的禁忌。至于为何我能说而你不能,关键是你没能让她从心底认同你。当然,老孤刚才说的话你也别往心底去,老孤这人你别看她整天抬着一张万年寒冰的臭脸,若说重情重义,只怕整个万剑宗没人能比得了,她这五百年来除了这一回她何曾对你拿辈分说过事?还不说你管她前后要去了多少好处,她待你不薄哩。若是今日这话换了小老头来说,你信不信老孤能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打爬下?她也才说了你一句,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你都六百岁的人了,心气哪能还那么高。” “那紫云伯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成了孤长老的禁忌,当时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孤长老那时可是千岁高龄,怎能就如此在意那个娃娃,叫人说都说不得?”铁长老一张老脸憋得铁青:“紫阳门人不是有一套独立的轮回体系,名叫紫府轮回,如今我当真好奇,这紫云伯轮回以前,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不是早已与孤长老…” “老孤的事,我劝你收起好奇!” 突地,书老头将书本重重一合,打断了铁老的话,语气透着隐隐的威严,书老头会用这样的语气极是罕见。 【024】无缘紫府(一) 赶着晨曦第一缕日光,布衣子带着苏白择了一小客栈住下,只交代了几句莫要她乱跑,人便又匆匆往回赶,说到底,布衣子还是放心不下碧落天那位。 布衣子一走,苏白便径直走到窗户边,单手一杵,跃身上去。 这客栈地理位置偏僻,外头走动的人少,倒也显得清静,甚能从这二楼窗户的高度瞧见对面一户大宅院里几个少女在嬉笑玩耍,那千篇不腻的瞎子摸鱼,竟也笑得这么欢快。 那些家佣们的身影相较则木讷了许多,只埋着头自顾自的做事。 身份不同,命,也就不一样。 倚靠在窗台上,悬空的一只脚只消垫一垫就能踩着窗外的瓦棱,这建筑甚至有些老旧,或多或少这木质窗台下还隐隐传出蛀虫轻咬的声音,脚下瓦棱则爬满了墙头草。 苏白的目光又看向远方那温煦初露的日光,她知道顺着那一个方向一直走,最终会回到万剑宗,她也记得出来时,自己说过:一定会回来还债。 她如今又该向何处去寻找秋海棠,又或是说,今非昔比,无论她向东亦或是向西,布衣子都能把她抓回来,毕竟,布衣子要赢了二十年的赌约,如何愿意给她这份“空暇”。 这房牌只挂了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换句话说,布衣子允许她拥有的休息时间,也只有这么多,可她睡不着。 只消她赢了这个赌局,布衣子说过:如此,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也就是说,她能继续寻找秋海棠。 可她更明白,二十年于她而言不多,于那个人而言,他是等不起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自己瘫个二十年。 那时间太漫长,是每一个呼吸的煎熬。 逐渐地,她又习惯性的把自己蜷缩做一团的坐在那,偏着脑袋一双眼盯着瓦棱上随风摇摆的墙头草。 这楼层只多离地五六米,她可以轻而易举的从这里跃下,只不过布衣子也能轻而易举的把她抓回来,那无非是作无用功的挣扎。 二十年。 往好处想,不是只有她能找到秋海棠。或许,会有另一个人,或着更多的人,找到秋海棠,从而治好他。 这借来的命从此两相欠。 她又想起了四方的主人,那个神秘的老叟。 他要她勤修问道,好似冥冥中早已注定,合该她先要勤修苦练,所以才有了半壁四方续命,才有了陌路人借命…… 苏白的头缓缓从双臂中探出,看向对面嬉笑成群的大院,她唇瓣动了动,细不可闻的自语声散在了此时忽起的南风里,长发也凌乱她的视线: “是债…就一定会还。” 南风呼啸。 夹着落叶漫天飞舞,紧随其后的是远远磅礴而至的滚滚雷云,晨曦的日光转眼便要被疾驶而来的黑云遮挡,苏白将脑袋往膝盖上一放,抱着团,听着雷鸣刮着夹杂着雨滴的冷风。 许久许久,她一动不动抱团在窗沿上,好似终于疲倦的睡着了,只叫雨水将她的发与衣裳逐渐打湿…… 此刻的万剑宗。 但凡还驻守在宗门里,有辈份的弟子们都尽数赶往青乾殿与聚灵阵附近禁守。 早先一句炸开了似的“紫云伯闯阵”叫许多人应接不暇,也道是毕竟是大门派的弟子,自也训练有素,只顷刻间就整齐将两处围住,蓄势待发。 铁长老早在听闻传信,便箭步从青乾殿里出来,持剑冷眉好若一尊雕像屹立在了殿前台阶上。 书老头则是先将堆乱在桌案上的书整齐整后,才整了整衣襟覆手走了出来,站到铁长老身边,一双寻常不过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扫大殿外地状况。 他瞧见孤老也在,却是一抹背影,手中的无名剑紧握,站在他们平日里打坐的灵台之上,无风却衣诀飘飘,显然是凝聚一身浑厚内力正向外扩散,似乎只等待着一个与她一较高低的对手。 书老头叹了口气,心道:她果真还是不听劝。 那方留守的紫小土搀着紫翊宸随着几个辈份高的弟子走来,虽面具遮挡住了脸,却能从一对紫眸与那质问的声音中感受到怒意的。 紫小土一边被赶鸭似的搀着紫翊宸走来,一边质问:“万剑宗这是何意?师叔有伤在身是你们万剑宗先提出要我们暂住在这里,我云伯师伯如今既然来了,你们不与客相待,反而将这里团团围住,一副戒备的姿态…” 则那几位弟子却是自始至终不发一语。 紫翊宸心疲惫不堪,终于开口打断了小土的质问声:“别说了。” 紫小土当即忍住,却是那对紫眸怒意更甚了,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 书老头赶忙笑着迎去,一边还叱责几个弟子无礼,一方又解说道:“许是你师叔误闯了我万剑的禁地,故而弟子们才自发戒备起来,我这就招呼他们尽数散去。”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自殿外响起:“三百年过去,未曾想到从前的聚灵阵今日竟成了禁地,惊扰了各位,对不住了。” 众弟子心叹:从未听过这么温润的声音,却又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略有飘渺之韵味,伴着回音,如聆仙乐。 孤长老那飘逸的长袍忽而一止,缓缓转过了身,向声源看去。 那台阶之上,这灵台的那一头,此时已站着一个人。 长逸白衣却有种说不出的脱尘,是紫阳门人特有的式样。他长簪束发,却可见几缕长发如墨染冠于身后,轻轻的伴着衣诀无风飘起。 他未曾佩戴着当初她送他的那柄剑,空手而来,又负手而立。 亦如千年前,他孑然一身,便也是站在这里。 只不同的是,那时的这里只不过一片炼狱火海。 只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牵住了她的手,一双紫眸好似柔和得能包容一切“别怕”,那是他第一次与她说话,仅仅两字,却叫她千年如一。 只不同的是,是他早已忘记了,那不过是他陨殁前的走马观花,在如今在这双紫眸里,早已了无痕迹。 眼前这人,真实,却遥不可及。 孤长老那万年寒冰的脸上,这一瞬竟隐隐散着柔和,书老头瞧在眼底,心底只在叹气。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银色的面具下一对看不真实的紫眸只淡扫了她一眼,又停留在了紫翊宸两子身上。 只听那好听的声音再次开口道:“翊宸,师叔来接你了。” 【025】无缘紫府(二) “云伯师伯…”紫小土一肚子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搀着他的师叔紫翊宸就往台阶处赶去。 “你以为我万剑宗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得了的吗?”突允地,孤长老那冷冷的声音扬起。 紫眸应声又淡淡扫了她一眼,温润的声音淡然说道:“你万剑宗的待客之道诚然诡异”,这方刚一说完,那方身形便一动,下一瞬就来在紫翊宸两子面前,眼见是要带着两子离去。 又一突允地声音,清脆稚嫩的在大殿外回荡:“站住!苏白说过,她一定会回来救你的,你要真是走了,她岂不是白白满世界为你找寻秋海棠前辈了?她可是放弃了大好的机会进我万剑宗,赶着夜路就去为你找人了,你如今要是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你,你没良心。” 青乾殿旁,那娇小的身影叫铁长老当即面色铁青。 就连书老头那笑容也挂不住了,这小老头千算万算,竟没想到他自己的徒孙真会赶时候拆他的台面,连着他与铁老的脸面也挂不住了去。 紫云伯活了三百多年,会不晓得那秋海棠早在百年前就飞升仙界的事? 回头问一问弟子前因后果,自然能猜出个一二来。 当即气的书老头哭笑不得。 听在紫翊宸耳里,这句话好似惊天霹雳! 纳迦离去前,曾与他说起过,自己这是带着苏白下山去,会替他完成一月之约。 未想,苏白竟是夜里就早早离开的,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凡女如今竟要为他求医,他却从来不晓得。 感受到师侄翊宸变化,紫云伯也不理旁人,径直对他说道:“自百年前万花谷秋海棠飞升仙界后,受幻无紫宵反噬的经脉已再无人能续,你如今唯有回紫府重入轮回。至于那个叫苏白的人,你只放心,若是当真有这回事,我紫阳门向来不欠人情,师叔自会代劳。” 一听紫云伯此行竟然是带紫翊宸回紫府轮回的,书老头急忙出声制止,却不料想与孤长老那冷冷的声音一同扬起: “紫府轮回万万不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万剑宗确有法子治好此子。”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走!” 书老说的自然是取回仙器以后的事,孤老则是不甘就这么让他离开,谁又能料想,下一次见面又是何年。 紫云伯一听,面具下竟笑了笑。 有法子治好此子? 说的不正是等着那件仙器从女妖那里再抢夺回来? 他之所以在众人意料之外赶早就到了它万剑宗,还不是路上听了传说,讲地正是他紫阳门弟子在阑夫山下祭幻无紫宵与女妖对阵,终还是叫女妖夺了一凡女的仙器全身而逃。 这细节始末,他听的无不仔细。 女妖是谁,他心中自也明白。 幻无紫宵祭出何人,他更是再清楚不过,毕竟这套剑法是他亲自传授给师侄紫翊宸的,五子也唯有翊宸使得出来。 那原本是不到万不得已玉石俱焚的绝招,后果是什么,但凡是紫阳门人都清楚不过。故而,他见着紫翊宸如今这般模样时,并无惊讶。 他笑不外乎是万剑宗夺了仙器后又想转卖他紫阳门一个人情做做。 这人情岂有白送的道理。 再不提他对万剑宗本无好感。 早在三百年前,他代表新一辈的紫阳弟子参加万剑东道主举办的论证大会,孤长老揭了他的面具不说,又占着实力凌驾于他至上,叫他几番难堪,强行将他掳走,困他三年整。 因他被挟持了去,与他同行的师兄弟们便匆忙赶回,为的是通知长老前来搭救,去的路上这才惨遭了女妖毒手,无人幸免。 他也是回了宗门才晓得,师兄弟们紫阳血脉独有的魂魄早已被女妖拘走,留下几句空壳置于幻雪谷谷口猖獗了三年,没了魂魄便入不了紫府轮回,算得了是真正的死亡。 那全是他血脉相连的手足弟兄! 那些记忆他永生难忘。 回去之后,他疯似的拼了命苦修三百年整,一跃至顶。毕竟是流着神裔血脉,不是寻常人,其实力只怕早已叫孤长老拿他无可奈何。 如今若是他真心想走,又有几人能留? 只叹紫阳血脉鼻祖被众神困锁在幻雪谷底,叫门中无人能应仙劫,若非如此,他紫阳门早已冠居这世间第一大派,故而才言紫阳门血脉异异。 再来,他紫阳人是古仙派别,神裔血脉相承,不入这世界的五行轮回,只能通过本门的紫府重生续脉,那件仙器究竟能不能续紫阳经脉却是个未知数,诚然不如回紫府重入轮回。 这人情,他自然不要。 这温润的声音转向孤长老:“我此行是为接师侄翊宸回家,不便在万剑多做耽搁。若孤长老是有些旧账要与我对薄,便等上几日何妨。” 哪怕千年过去,哪怕他转生数次,这一双眼里的灵魂一旦注视着她,总能叫她呼吸一窒,刹时恍惚,脑海总也浮现着那未曾淡漠过的声音,“别怕”,叫她的心一刀刀被割着,看不见的血迹斑驳。 她手中的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表面却不做声色,缓缓问道:“何时?” 不知情的,都觉着,这万剑宗确实有些仗着门派做大,咄咄逼人了,毕竟紫云伯都表态自己会再来,孤长老那寒冰的面容还紧紧追问个具体,只不过几日,又不是几年几十年,众人总是不明白孤老心中度日如年的,自然也只以为孤老是在难为这仿若谪仙的紫云伯。 说到底,孤老还有个第一长老的身份摆在那里,即便是随口说一句话,只怕都会叫人觉得确有非常的意义,与无法比拟的压抑。 可孤老的心,究竟有谁能看得穿,谁能读得懂。 只消她一天不说,就永不会叫人明白,那千疮百孔的千年之心,从来始终如一,永远抓不住的只不过是一个,物是人非。 就算她说了,他又能当真能明了? 再瞧这双紫眸,应她追问,终还是隐隐动了怒,只怕这误会,只越来越深,诚如书老头曾言:这结,只怕能生出个解不开地恩怨来。 那好听的声音微微一寒,答道:“阑夫论证大会结束之后,紫阳弟子归谷之时。” 她终不再阻拦。 紫云伯亲自搀过师侄翊宸,转向小土交代:“你去绝顶与你几位师兄一起,切记万不可私自下山,都呆在绝顶之巅好生等着,师伯稍后就来。”言下之意,是不要小土跟着回幻雪谷。 弟子点了点头,却有些不忍的看了看师叔翊宸,再问师伯:“云伯师伯,真的没别的办法,只能让师叔回紫府轮回去吗?”他喉咙一哽,细不可闻的说道:“那样的话,师叔就不再记得我们了…” 紫翊宸一听,原是想伸手拍一拍师侄小土的肩,宽慰他几句,可又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是个废人动弹不得,就只能在唇角化了苦笑道:“不就是从头再来一遍,没个准那时候我还得唤你一声小土师兄,你应该高兴才是。” 小土欲言又止,还是不舍。 又听他云伯师叔催促自己该做甚作甚去,他也只得悬着一颗失落的心先一步离去。 这时,孤老冰冷的声音再一次扬起,却是向着紫翊宸而来,只问:“紫翊宸,哪怕仙器能替你续脉,也就不必忘了你的今生。回紫府,你当真就不动摇?” 一句不必忘了你的今生。 紫翊宸,顷刻间想起了太多往事,一桩桩历历在目… “我…”话到嘴边,他一顿,显然他是犹豫过的,只几个呼吸后,他不负师门:“云伯师叔的决定,就是紫翊宸所愿,不必再问。” 此话一出,孤长老背过了身去,没人知道那一瞬她眼中涌动的复杂。 只晓得她先是仰面看了一眼初展的新日,再提剑身形一动,便不见了踪影。 书老头则赶在紫云伯离开前,与他客套了一句,便看着他带着弟子身形一幻,也不见了踪影。 此番百年再聚,书老头心知:紫云伯如今的道行已然深不可测,只瞬间那就带着门下弟子穿过了万剑宗外那一层避劫的屏障,那身法诡异到连宗门外地阵法都来不及触发,人便没了踪迹。 铁长老此时忍不住说道:“这紫云伯未免心气太高,宁可门下弟子紫府轮回,也不领我万剑宗如今这份人情。” 老头晃了晃脑袋:“如今我倒觉得,这紫云伯此番举动不算心气高,并且,还给万剑宗留有情面。” 见铁老疑惑,他又解:“你是不知道,三百年不见,他的实力只怕早已凌家在了老孤之上啊!”他说的话,只是点到即止。 铁老自是不信。 说罢,他只叹了口气,就调头又回了青乾殿,继续翻书看。 【026】入驻无名谷 苏白醒来时,周遭的景物早已不是睡前模样。 向东看去是环山的幽谷,其它三方则却是悬崖峭壁之下紧挨的深渊,能管得上半午的日头,却见不到下半午的红日。 近前则是还未开荒的绿地,枕着大大小小的布包醒来,不远处是布衣子蹲在那裸着袖口埋头正在杂草里拚土,晓得她醒来,也未回头,一边忙碌一边只道:“一般来说,居谷要四面环山藏风而不露为吉,龙脉忽隐忽现,绵延走动则灵聚灵纯。此一带三脉交斗,气散走东漏,若要久居,必先将东面木龙之气引来,四方灵气汇交,布一个龙入海的格局,将四方灵气截来,于你日后修行极是有利。” 苏白听得模糊,只大概晓得布衣子说的是风水五行,仔细看去,她才发觉那高高的杂草坪下早已被布衣子挖出一条沟来,不宽不高,此时拚土则是又往回埋着去,埋得像是雕有咒文的木刻。 又听布衣子继续说道:“为师此时埋下的咒木,是奇门的一种,类别乃是法术奇门。法术奇门是法奇门。你得空暇可打开包裹看一看,内有一部我鬼谷法奇门类的书籍,名《玄罡斗戊奇经》,开篇载有‘玄罡斗戊真人诀,无师传授不得灵’,法奇门属于符咒道法的范畴,而这玄罡斗戊奇经却是非我鬼谷弟子不可习得,习时必须有个师傅不断加持才能引咒与精血融合,从而也才能迈出学习玄罡斗戊奇经的门槛。” 隐约又稍稍明白了点什么,便点了点头,想着等布衣子讲完这课,这就翻开那部《玄罡斗戊奇经》细细看一遍。 布衣子再道:“一般来说,弟子入门需先习弟子规,甚有一些师门的弟子规亘长繁琐,就拿我鬼谷来说,弟子规少说千字也是有的,谨言慎行观察数月才开始授课,然今,为师则不要求你习,你只大致记好,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师傅,师命不可违,既可。” 忽地,布衣子转了语气,问道:“之前为师讲得璇丁阵,你记住了多少?” 苏白不假思索答:“都记得。” 布衣子所说的一切,她都记得,不仅如此,来到这里后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她也都全记得。 就像是她父亲说的“人的用脑量仅仅是占据了大脑极小的一部分,而沉睡的部分却足够装下整个世界的信息。” 她的从前,几乎每一个过去都是在不断的磨练自己,开发自己,就好比记忆储存能力: 记忆又分多种,浅层是短暂性记忆,来得快也去得快,中层是最容易调动查阅的熟悉性记忆,也是最常用到的记忆信息库,深层则是不易完全调动细节的,常人只能大致想起有个轮廓的储存性记忆。 通过磨练可以将记忆安排在不同的区域,可以做到轻易调出深层记忆完整信息的人并不多,但苏白能做到。 一般来说,人们惯性将记忆转放在中层,但中层如果强行储存太多,则会导致思维滞缓等缺点,也就是所谓的饱和,一旦超饱和,大脑将自行调出中层的随机一部分记忆转录深层记忆空间,也有可能会出现信息丢失的可能,那是它在进行自我调整。 而深层记忆可以容下的信息,相对中层而言,则是海,是天地。 “说说你都记得些什么?”布衣子笑。 苏白听到布衣子的询问,终于从父亲的影子记忆里回过神来,遂微微一怔,才开始机械的将之前布衣子在阵里所说所讲,从头到尾不差一字的复读了一遍,这才引得布衣子停下手中忙碌,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待她说完,布衣子眼露赞许,再转回继续埋木刻时又道:“璇丁阵便是这法奇门一类。待你筑基之后迈入旋照期时,为师再教你。” 他语气一转:“自古有云,一命二运三风水:修行之人命不由天只由己,你需谨记于心;运不可无,大则能有逆天之势,小至能有小机遇,日后若见了运,甭管刀山火海,当乘,不必犹豫。你只记好,你的大运只在险中坐;练气修行,风水若有,好似驶船助力之风,不必借宝聚灵气亦或是灵石奢华堆积,于你也就局限如此,直到你学了阵法后,风水助力自然见涨。” 顿了顿又道:“再说山水。山环水抱必有?猓?揭酰??跎??凰?簦??羯??r跹袅铰沸卸?换悴?猩i诘厣先?呦蚯案〕亮鞔埽?龇缂却瞪3?缢?蚓仓埂m??诙?姆轿唬?龋嚎卜健16敕健17鸱健1惴健p堇в谖魉姆轿唬?龋呵?健16し健4薹健6曳健p>苏白只听着,尽量去领会这些生涩的知识。 说了许许多多:“…奇,就是乙奇(日奇)、丙奇(月奇)、丁奇(星奇),简称乙、丙、丁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还有九宫,九星,八神六仪此处暂不一一说来。这几日里你得空多背多看,待为师擒回了万花谷那两人,杜了后患,再细细与你讲解不迟。” 这方还来不及咀嚼个大致的意思,那方又见布衣子跳转了课程:“你的功课很简单,就是围着这为师翻新了的土圈,绕圆练走路,每天走上两个时辰即可。行步之时,需心无所扰,摒除杂念。要求你,呼吸匀缓,三步一交替,且缓步徐行之时,步伐如踏云端,关键只在:脚轻、气匀、神静。” 又道:“自今日起,你便住在这里,这谷,是为师送你的第一份见面礼,你给它起个名字。”说罢,布衣子起身拍去了手中泥土,看向苏白。 苏白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布衣子便道:“名字不急,以后慢慢想。去练习吧。练完就自己下课,包袱里有干粮,饿了就吃,乏了就睡,无趣就捡书看,渴了附近有溪水,若逢过山云雨不必慌张,此处自有屏障管叫雨水淋不了你。为师此去快则一两日,迟则三五天,这时间无人督促你,你更要勤练课程。” 交代完,他又匆匆离去,留下苏白一人驻守着空旷谷底。 前后之事,苏白只沉思了一会,便就开始练习“走路”。 这荒无人烟之地,又无从察觉时间流逝的谷底,这轻、匀、静若不是有极大的耐心,只怕是走不下来。 眼见早已过了两个时辰,苏白却还在练习,那额上隐隐的汗珠是为脚下高低不平路线渗起,莫说目标是脚轻、气匀、神静,她只怕朝着反方向越错越远,不知为何,她是越走越觉得心慌气短,全身如焚。 是说不出的难受。 好似隐约是她被扔进了火刑烈焰堆里,又恍然被扔去的不是她,而是那紫坠。 额头的汗珠越积越多,突地,她脑海中炸开来一个竟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 “苏白,快去。快去找到剑身,去魔界无回亭,它就埋在无回之下…” 【027】猴耍,人戏 “苏白,快去。快去找到剑身,去魔界无回亭,它就埋在无回之下…” 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自脑海传来,她只觉心神一震,好若灵魂因此受了无形的一撞,灵散神虚,顿时双脚一软,跌坐在地。 虚汗顺着脸颊如水渗渗,这双因紫坠盈动的灵波也顷刻旋起波澜,只听脑海那声音像是空谷回音无尽循环着同一句未说完的话,心中顿起一股莫名,煎熬非常。 这声音寻来的方向与紫坠一致,却与之前听到的生源不同。 早先在合合茶庄听见时,那声音通透柔和散着紫坠特有的灵气,叫人听着心中旖柔。 然,此时的声音却不一样,先不说声音与她相似至极,只说那内里汹涌澎湃而来的戾气,好似一把刀、一支锥,直往她心底扎,那震撼之中十有九分是受这戾气所扰。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生源,却相继从一地传来,紫坠究竟影藏着什么秘密,好似越发超出她的预料了。 这戾气久久盘旋在她灵体上,更像是一句未说完的话被导出了无限复读,不难听出其中急切,只是这急切叫她十分难受,煎熬非常。 无回亭下究竟埋了个什么东西! 才叫这声音在她脑海挥之不去,驱而不散,好似戾鬼缠身,又像戾煞侵体。 苏白强撑着意识站起身,摇摇晃晃向外走去,她想找到布衣子所说的溪水,借着山中寒溪的刺骨,好叫自己的意识清醒些。 本也没多少距离的路,叫她走得漫长,待来到溪边时,像是走了三天三夜,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仅仅是无限回旋的余音都好似是活物,似乎想要吞噬她的灵魂,占据她的身体。 一见到溪水,她再也顾不及,捧起便往脸上敷! 刺骨! 却也提神。 这山泉水刺骨寒,此刻倒不是在意自己是否受得住,只怕再不早早清醒过来,理智就当真沉睡了去,听着那莫名的呼唤,寻那全然不知是为何物的剑身。 她挪了几步,朝着一旁溪水圈出的水洼,一个纵身,便跳进这深及锁骨的溪水洼里。 紧随着一声“阿嚏!”她隐忍着扎骨寒的溪水,那浑浑噩噩的神智逐渐尽数醒来。 脑海的声音好似越发远了,小了,听不真实了,自也威胁不到她了。 又一个下意识的喷嚏没忍住,苏白心想应该可以起身,便从水里爬了起来,快步奔向那一堆包裹,刚翻出一套换洗的衣物,忽地头上一热,只听那声音又来扰心,好似是个鲜活的魔物一般! 心下一横,苏白提起包着书籍的布包,快步又向水洼奔去。 书包搁在石头岸边,人又钻回了寒溪里,那寒意直窜脑门,一个喷嚏顿时又叫声音越见越远,她便甩了甩手中水痕,扯了一本布衣子留下的书籍,翻页开看。 期间那声音虽说越远,却还是细有可闻的,她便扭执了一门心思沉浸在书本中,纵然都是些生涩至极的讲述,纵然寒侵彻骨,她也照看不悟,不作他想。 也不知隔了多久,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字迹也越发瞧着模糊,她终于合上书籍,看了一眼布衣子离去的方向。 此时,脑海静的只听得见山虫在鸣,可她还是不敢轻易起身,那滋味只尝过一遍,又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她宁可泡成冰人儿,也要在溪水堆里再呆一会,岑白的脸上紧着眉,一声“阿嚏!”,她晃眼却瞧见了一只山猴。 那山猴就在包裹旁学她模样,做吸鼻子的姿态,然后竟成精似的裂开了嘴,是在笑! 苏白眉梢微微一挑,移开了视线,继续打量附近是否有什么潜在危险出没,毕竟夜临时,猛兽难说就要出没。 她没瞧这猴,这猴儿竟然神了,双手向前一摊,合掌拍了拍,表示不满,又或是吸引她注意力。 果然,这举动引起了苏白注意。 她回眸时,只见这猴儿冲她伸出一个指头,先是勾了勾,那动作好似是挑衅。 紧接着,更神! 猴竟扛起面前一个布包,将那指头倒了过来,遂拍了拍屁股,然后劫包裹走猴! 顽劣至极! 这一个举动,终于把苏白给从寒溪里引了出来,“站住。”那无悲无喜的两字紧随着湿漉漉的步伐向猴追去。 她之前翻动过包裹,所以晓得,猴子偷去的是她的干粮与一些布衣子备下的日常品。 若是放任,不说日常品,只一个食物源而言,她余下几天不见得好过,故而才迫于无奈追着这猴满谷窜。 苏白到底是没想过,这荒无人烟的深谷,即便是只机灵聪慧的猴子,也怕没见过人,又如何懂得挑衅,又如何敢引逗着未知的生物在谷底打转转? 她只一根筋的要追回食物。 她快,猴比她更快。 她慢,猴有意无意的等一等。 跑了几个回合,苏白算是明白了。 这猴,是在拿她“调戏”取乐。 这山谷不小,就凭着她几番速跑,被这猴引着迂回几个千米,她终于停下,就地而坐,大口喘气喘。 猴则比划指头,冲她咧嘴“唧唧”笑。 紧接着,猴竟一手从包里掏出份干粮,啃了起来,熠熠的眼亮晶晶的瞅向她来。 苏白仍旧无动于衷,缓了几分钟,才开口道:“别让我逮着你。” 那猴好似听得懂这话意,“唧唧”咧嘴笑,随手竟将嘴边原本啃着的干粮冲她迎面扔来! “吧嗒”东西正正砸在她脚边,散作团团粉末碎了一地。 她一愣。 这猴,是要拿食物砸她? 这是攻击。 她这一愣,下一瞬一团粉米状得干粮正中红心,砸了她一个侧头鬓沫! “唔…” 猴看到她这狼狈样,又发出怪异的笑声,似是十分快乐。 正乐得脚朝天,一颗呼啸而来的石子以牙还牙,冲在了它身上! 猴当即怒起,拾起一颗石子真准备扔过去,却瞧见苏白仍旧是那份雷打不动的面无表情,手里正惦着几颗不大不小的石子,一双灵气盈盈的眼好生瞧着它。 好似只消它一扔,苏白手里的石子就能成倍还回来。 【028】有客自碧落天来,称其“师兄” 此猴一瞧苏白手中惦着的石子,好似不信这个邪,当真冲苏白扔了颗“试井石”,果不其然,苏白当真毫无预警的将手中石子一一快速掷来,及于还击。 猴哪是真朝她要害丢来石子,可她却颗颗逼得准极,几近要害,若不是猴身形灵敏异常,若不是苏白还未学会与内力发器,只怕猴当真得栽“跟头”。 这躲来躲去,猴不乐意了,抄起地上两颗石子,登及同时反掷了出去,这俩石子疾驰呼啸,上下相衡,一朝她右肩喵来,二朝她左膝盯来。 其速,并非常力惯性所能抛出的,它疾如电。 苏白只来得及本能一侧身闪,却还是被一石子擦边打中左膝骨,擦着边生生将她外裤膝处化开一道血口,割痕不浅。 其后小石子一头撞在她身后不远处大石之上,小石子应撞击碎开一地,大石则应撞击也裂出暗纹来,可见其速。 这惯性只怕能比子弹的发出还要略胜一筹。 她心中一警,连忙戒备。 便是这时,她忽闻一声“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白盯着猴,脑海中却应声想起个人,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便是身后声音的主人,她确信。 就在她思衬前后是否有什么关联时,那猴竟口吐人言! “我看她挺好玩的,你且放心,师兄我自有轻重。” 苏白下意识倒退一步:眼前的猴只怕是个来头不小的妖修,几次三番吃了修为的大亏,还不说此时她不清楚对方究竟目的何在,她不得不得警惕。 紧接着,苏白只觉眼前一花,便有一青衣挡在她面前,“师兄,她可是布衣前辈唯一亲传。”一边说着一边回眸对她报以一笑,轻声道:“没想到布衣前辈说的女徒弟是你。” 不像是来与她为难的。 警惕虽未全放下,她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毕竟她对他并不算陌生。 而那被称作师兄的猴咦了一声,紧随而来的奇:“师弟认识她?” 桃花眼一笑:“认识。在阑夫山见过一面,那会这小师妹正与人比试拳脚,可凶着哩。” “瞧出来了,我只冲她扔了仍干粮,她竟对我报以石子,”声音越近,说到这已来到苏白面前,一猴就怪异的学人站着,再双手抱怀,一双熠熠猴眼盯着她转了语气,问道:“疼不?”问的,正是她膝盖的伤。 不等她回应,猴师兄又自顾自的转而与桃花眼说道:“你来的晚是不知,我是瞧她杵在寒溪里一动不动,引她跑一跑热一热身,免得一股脑回头就给冻得病倒了。倒不想这小师妹固执得紧,追得你师兄我是一个累字了得,我瞧她体格比寻常人健朗,便有心试试深浅,管不知伤了膝盖竟连个闷哼声都没有,骨子里,太要强。” “若不是与寻常人不同,布衣前辈又如何万万中偏就选了她做传人?”桃花眼只笑笑,转而便近前探向苏白膝盖上的伤口。 这个举动叫她下意识的躲闪,桃花眼便轻了语气说道:“让我替你上药包扎,管保日后不会留下疤痕。” 见苏白不应,桃花眼只得妥协,将一个小瓷瓶递了过来:“那小师妹自己来,清了伤口再上药。” 苏白没有拒绝,收下了瓷瓶,却不急着上药,终于开口问道:“是师傅要你来的?”师傅二字她说的有些拗口。 他笑,只答:“布衣前辈担心就这么将你一个人留在谷底,会闷得慌。” 猴师兄也接着续:“而我俩又暂时回不了碧落天,也无处可去,再说布衣前辈的与我师傅关系非同寻常,前来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猴师兄说罢,苏白沉默,桃花眼则催促道:“上了药再问什么都不迟。” 她捏着瓷瓶,向溪去。 这方猴师兄道:“师弟,你我一同出发,怎么这会你才赶来?” 桃花眼笑而不语,指了指一个方向,猴师兄寻指瞧去,只见那码了高高一堆的木材,长短有序,切口齐整,一旁则是堆放整齐的厚厚青瓦。显然他之所以来迟便是忙收集这木材瓦楞去了。 猴师兄眼一转:“你打算在这盖间屋?” “原是打算在谷边沿盖个临时居所,供师兄与我住下,毕竟来时想到布衣前辈收的是位女徒儿,你我虽说是妖,却也男女有别。” 他没说完,猴师兄替他续了话:“可没想到布衣前辈的女徒儿连个茅屋都没有得住?” “正是。”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向不远处正在处理伤口的苏白,续道:“总不能怠慢了小师妹这新谷主,可此时天色已晚,再去市场也没人售卖…” “这些建材先拿来盖个屋给她,都说雪中送炭最是贵,当做你我二人的见面礼,也不算是怠慢。”猴师兄打断了他的话,竟摇身一变,化做一个黄衣俏郎君,又道:“既你出了钱,那师兄唯有出一出‘人’力,亲自着手盖它一盖。” “还是你我一起,建得快些。” 黄衣俏郎君不推脱,直道:“理当如此。” 说罢,两人相视笑笑,便开始动手盖屋去了。 苏白将伤包扎好,回头只瞧见一青一黄,正在木堆瓦楞里来回忙碌,多出一人,少了一猴。 她当即明白,那黄衣男子只怕就是猴师兄所变。 乘着月光,她吃了块干粮,便又捧着书籍借清光辨字,似乎视两人不存在一般,只瞧得书籍认真。 黄衣瞧了一眼,继续敲木钉桩,却道:“白天那会就扎在寒溪里抱书读,这书竟有这么好看?此时就借着这轻微之光却也瞧了许久,不怕瞧花了眼。” 循着师兄的话,桃花眼也瞧去,沉声道:“只怕她不懂得如何生火。” 黄衣笑:“哪里可能。人类女子若不是千金之躯,这常识哪有不知晓的,你只想想这小师妹的性子,是如此出身吗?” 说罢,他不待师弟回应,便提高了声音冲苏白说道:“小师妹,你月隐师兄担心你不知如何生火。” 苏白一愣,还别说,她,真不会。 黄衣这一喊,桃花眼未免不快:“师兄你…” “我怎么?”熠熠大眼一转,俏郎君笑道:“我倒是觉得,关心则乱,感情你是喜欢她。” 俊逸的面上更不快了,他闷哼一声:“到底是谁一直在关心小师妹的一言一行?师兄说的关心则乱,是指自己不成。”若不是师兄提起,他还真没注意到苏白正在摸黑看书。 “放屁!”俏郎君一声惊呼,好似被踩了尾巴,避讳不及:“我就算是真要喜欢,也得是只母猴!” 偏就这时候,苏白插了话:“如何生火?” 顿时,两人只干瞪眼。 【029】处境 前后也就一个时辰不到,木板瓦楞屋就盖好了,简易却也算得牢固,偏就苏白不拿自己当主人,熬到三更天见推托不过,才择了一个角落,搁那空窗下,裹了一件宽大的外裳,靠着墙便睡去。 碧落天两位则在屋外火堆旁一边烤着“野味”,一边聊起门中秘事。 “师兄,你可知师傅为何封了碧落天的入口?” 应他的疑惑,黄裳点点头道:“我也是听小道消息,才晓得师傅此行去阑夫山带回了一件仙器,这仙器的寄主因紫阳门人碍事,没杀成,后又被万剑宗给保下。故而我猜测,师傅之所以匆忙封了碧落天的入口,是防备万剑宗借寄主来夺宝,哎!”说到这,他重重叹气又道:“早知道我就不在外耽搁,就在碧落天呆着,如今就不会错过了师傅封门。” 月隐点了点头,叹道:“我一路被一老僧追击,险栽了跟头。赶回碧落天时却才晓得师傅已封门,初初还以为师傅是擒了紫阳门人来炼魂,不消多久便会重新打开碧落天入口。如今听师兄这么一说,看来,寄主只要一日还活着,你我一年半载怕是回不了师门了,外又有佛家高僧在守,不若你我索性在这常住,直到师傅炼器大成来得妥当。” 此时,两人并未察觉身后木屋那层隔板后,苏白缓缓睁开了眼。 她并没有睡着,如果十中有一二是本能的戒备,那么相对这从天而降来照顾她的两位师兄对她的好,叫她一时难以适应则是占了十中八九。 此刻,当她知道这些事,就再不一样了。 只听隐隐约约的对话继续着: “你道行浅,自然有顾虑,我倒是觉得,不若借此立它一功。” “师兄的意思是,除掉寄主?不可,万剑宗岂是你我能闯入的!” “师傅教我的炼魂术如今我可算是派得上用场,找几个容易操纵的傀儡从里头把人给带出来,若是不成再回来也无妨,只是做与不做那就不一样了。成,你我大功一件。不成,你我心意也到了。” “有布衣前辈在,即便有人借用寄主来寻仙器,布衣前辈也断不会叫这人如意,我看,这后患咱还是别去冒险了,如今阑夫山走动的高人只怕越增越多,毕竟不是只有师兄你一个人听了去那小道消息……” 两人的对话,隔着木板传来,她在黑暗中又蜷缩得更紧,一双看不真实的眼眸又缓缓合上。 不知在想什么。 此屋新建,还散着浓浓的木材味。 然则火堆旁,那香味四溢的烤肉凑到黄裳鼻尖前闻一闻,忽转了话题:“独食不香,要不要喊一下小师妹起来吃?” 一提到苏白,月隐道:“小师妹未必见得领你的情,还是你我吃罢。”不是他泼师兄冷水,事实如此。 猴师兄转念一想,是有这可能,便吃了口肉,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我与你说的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也算不得冒险,借他人之手,大不了若是被人察觉了,又跑回来这谷里躲着,谷外有布衣前辈布下的阵法,你还怕什么。” 木板后,那一双眼未再睁开,只是眉头微微的皱着,这一刻,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究竟置身于什么样的处境。 屋外月隐随口答道:“只怕事不成是小,反惹麻烦与布衣前辈是大。” 短暂的沉默后,猴师兄道:“待布衣前辈回来以后,你不去,我去。” “师兄你连寄主的底细背景都不清楚,真要去?” “如何不清楚?据消息说,寄主是个凡体女子,如果真要有个背景,当日里穿着紫阳门人的弟子衣,无非有紫阳门做靠山。” 这句话好似惊天霹雳! 当即叫苏白呼吸一窒:初次遇见月隐时,在阑夫山林里,她穿着少年的衣裳! 也应这句话,月隐手中翻烤肉时的动作一顿,一双火光跳跃所掩盖的眼中,不知流转过什么,只听他师兄继续胸有成竹的说。 “到时候出去,我自有人脉,能买下寄主的画像,管保傀儡行事时不会辩错人。你只需给我提供几件宝器购买这则消息,不必同我去冒险,也算得你对师傅尽了孝心。” 却迟迟不见月隐开口,也就是这个间歇空隙。 隔板后,她缓缓舒开蜷缩的姿势,黑暗中,仍小心的避开了窗户,才缓缓爬起身,悄无声息的来到木门之后。 刚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时,门板外猴师兄不耐烦的催促道:“你倒是表个态,也就几件宝器,你不会是舍不得吧?” 苏白此刻在屏息等待。 只听低低的磁魅终于开口。 “我何时对师兄你吝啬过?只是不放心师兄此行,故而沉默。” 他只是这么说。 明明他已经知道,寄主是谁。 可他没有道破。 紧接着屋外两人又说了一阵,才叫猴师兄话中有所妥协,灭了火星,说着其它的话题,见天色不早,终于散去,去择地练晨功。 这期间苏白却一直警惕的站在那里,直到人走人散,直到黎明徐徐将木屋点亮,她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说如今的处境,先说,布衣子早先就取了她食指一滴血珠启动了五罗盘,这五罗盘无论她跑到天涯海角,都能通过五罗盘找到她。再者,布衣子能放心离开,之前猴师兄也道出谷外布有阵法,想必其一作用便是困住她,好叫她不会在布衣子不在时惹下“麻烦”。 走,是走不了。 若不是月隐有心隐瞒下来,只怕她此时还逃不出弱肉强食的命运。 只是,她看不清。 看不清月隐之所以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什么? 只消布衣子一天未归,是福是祸,她皆躲不过。 忽地,她又想起布衣子所说:你只记好,你的大运只在险中坐。 想起这一句话,苏白的双拳终于松开,好似忽然想明白了点什么。 深吸一口气,遂理了理衣襟整齐,转身打开木门,径直走了出去。 眸入晨曦,一眼便瞧见不远处正在练功的两人。 她没有多余的犹豫,先去溪水旁洗了把脸,便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走步课程”。 【030】同门俗家之成王败寇 今日的晨曦,曙光不过是乍眼一现,大风呼号着那磅礴压顶的满天乌云,伴着雷声滚滚,暴雨忽至,谷外迎来了贵如油般的春雨,动静却大得响彻山谷,异常至极。 雷云,自东而来。 新谷东面。 树枝在暴雨中剧烈摇曳,化作“梭梭”响,遍地扬起翠叶追风,天地间一片暗淡。 只瞧在这瓢泼大雨之下,有一行人正在逃亡。 每走一段路,在那淹没于惊雷之中的追喊杀声里,这一行人便有一俩视死如归,留下断后。 越走。 队伍,人则越少。 其有一男,衣袍料质不凡,怀中紧抱俩三四岁的娃娃,捂得严实,只瞧娃娃后背那衣着发式,是一模一样,横手半握一柄贵气宝剑。 眼见身后护送的人行越来越少,男人当即冲身旁的一人说道:“天要亡我,你带着我儿先逃。” “公主与太子手心手背皆是肉,王如何舍得?再坚持会,就要到了。”此人衣料相较亦显贵气,手中握有一个罗盘,在狂风暴雨之中,照着指针所引,才能领着众人寻此方向逃来。 原来,这怀抱两孩的贵气男人,竟是个王室出身。 他只得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一路在林中跑,便也是此时,其一子竟迷迷糊糊的转醒过来,睁开眼帘却叫漫天雨水给淋着眸子,当即伸出小手揉着眼睛,失声唤道:“来人…” 早在逃出时,两孩子都喝下了睡咒,理说不应醒得这么快。 “嘘!” 与他父亲这一字同起的是,那罗盘男人一记手刀将这迷迷糊糊转醒的孩子给敲晕,也来不及作什么解释,只道:“这边。” 再说谷内。 天色忽而暗沉,雷云滚滚,虽不着雨滴,苏白抬头却能看见上方的电闪雷鸣的。 只听一旁猴师兄忽道一句:“这血腥味越来越近,死了不少人啊。” 她停下脚步。 月隐也衬着猴师兄的话题道:“这附近险峻异常,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人,又看这天雨行得异常,只怕是有人特意为之。” “我去看看。”猴师兄只留下了话,便身形一晃,转眼远去。 此时,只剩下她两人。 苏白一双眸子,转向月隐,若是月隐要说什么,正是最好的时机,没有旁人知晓。 毕竟她也想知道,月隐隐瞒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又或者目的,是什么。 只是他月隐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继续练功。 他不说,苏白也不问。取了干粮,衬着分量吃下,再径直走向溪边,捧水喝了一口。 没想到这一口竟叫她尝了一嘴的腥气! 想到猴师兄所言,她心道,这溪水只怕是被人血给污染了。 究竟要死多少人,才能染得腥气流到了这里? 一双灵波下意识的抬起,看向谷口。 暴雨倾盆,即便是要说话,都得拉着嗓门,否则如何不淹没在呼啸之中?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罗盘一垂,他道。 王的眼上露出了短暂的疲倦,紧随其后。 “等一等,先别进去,待我算算避开凶位…”这一拦,“罗盘”迅速打量四周,一手又快快掐指心算,嘴里嘟囔:“这阵法玄异至极,胡乱进不得。” 只瞧后头隐隐约约可见追来的人影,王催促道:“快些。” 再快,那也快不过后方的追兵! 只听一声高喊:“成王败寇!不如放弃挣扎,早日轮回去!” “保护王上!”仅是这寥寥屈指可数的人,一旦冲杀过去,又岂得全尸! 许是热性。 此王久征沙场才换来的一身血性。 又许是彻底放弃了“不可能”的逃亡。 他将怀中两孩往“罗盘”那一推,留下一句:“我儿就交由国师了!” 提着剑,便冲杀而去。 哗哗哗几剑劈砍下去,竟比屠夫那刀还要锐利,血洒在雨中,亦有他人的头颅随剑斩下! 倏地,一支箭划破暴雨的阻力,那支箭贯穿了王的左肩,竟还不见停,直直穿了过去,射到阵前,才悠然截至,被阵法里那无形的力量所吞没。 射这一箭的,骑一匹白马,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袭白衣,左肩上有着一朵黑镶四瓣花得图案,肌肤微黑,有着一双鹰般犀利的眼神。 与她并排骑马而来的男人则相对狼狈,一边稳着马步子,一边道了声:“好箭术!”瞧向负伤的对手,又笑道:“射的好!” 便是这时,一鬼魅的声音划破长空,一边笑,一边道:“尔等管好自觉,杀完了,闹够了,别忘了把尸体都给抬走,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白马上的女子徒然一震,下意识放下弓箭,朝声源处望去。 这声音,是自阵内传出的。 眼见事态紧急,“罗盘国师”赶紧得扯着嗓子冲阵内喊去:“鬼谷前辈救弟子啊!我乃鬼谷方问老师的座下俗家弟子,前辈……” 他这是又喊,又急于推演此阵,忙得焦头烂额。 然则“罗盘国师”却迟迟推演不出正确方位,情急之中竟没注意,又一个孩子幽幽转醒…… 谷内。 只听一句:“尔等管好自觉,杀完了,闹够了,别忘了把尸体都给抬走,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这是猴师兄的声音。 苏白随手擦了擦脸上隐隐血腥的水汽,突允地,猴师兄的声音较近传来耳边。 “我说是什么呢,原来是一群凡夫在自相残杀,被追杀的一方是鬼谷的俗家弟子,此时正在阵外求救。” 这话是对月隐说的,可苏白却一警。 她完全没察觉到月隐此时正在站在自己身后,若不是猴师兄突然开口,她只怕还不知。 月隐答:“毕竟是布衣前辈门派中的弟子,人求于阵前,师兄不方便领进来,保他一命何妨?当真不管不问,不妥。” 猴师兄却不耐烦,双手抱胸:“又不是我妖族,还是个俗家弟子,我管他作甚。” “也罢,我去。” “你真去?等我。” 话到这里,便没了续文。 她知,两人,又走了。 苏白心生复杂。 即便是布衣子同门里的俗家弟子有难,猴师兄都可以冷眼旁观,若是如今换做是晓得了布衣子的徒弟就是寄主,猴师兄是否会想方设法取走她的性命? 更能旁敲侧击出,他真实内心只真敬一人,那便是他的师傅,碧落天女妖。 故而,不可不堤防! 感受着口里还未散去的淡淡腥气,她又瞧向谷口,心底再一次提醒着自己,“弱肉强食”这四个字。 【031】同门俗家之托孤 暴雨倾盆,狂风呼啸间,天地一片凄暗。 阴郁的雷云厚厚盘踞在了头顶,那些低沉的兵器撞击声夹着雷电,闪出异样的刀光剑影,王手中锋芒不得间歇,挥舞着、劈砍着,带着嗜血的凄凉,冷冽寒光映照着一具具倒下的躯壳。 疾徐利箭三支齐发,向他射来。 好似猎人困住了斗兽,三支利箭穿过王的心房,他的动作终于一窒! 在王的脚下,还静静的躺着几支箭羽的箭尾,可身上却贯穿着许多箭孔,好似做了猎人的活靶子,再提剑挥砍了几次,才“咚”地一头栽进了泥水之中,猩红的污渍着染了太多人,他也沦为其中之一,抽搐的身体下那一双眼写满不甘,却又奈何不过一个成王败寇。 冷风透骨! 孱弱的孩子亲眼目睹着面前的厮杀,血雨腥风叫孩子心寒、心颤。 当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应此倒下时,一声凄厉的女童音,撕心裂肺:“不!” 罗盘国师心一颤,连忙空出手来一把抓住将要冲身追去的小公主:“别过去!” 伴着雷电暗涌,这孩子竟知道死亡是什么,才能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挣扎: “父王!父王…” 国师来不及多想,一手箍着小公主,一手提起小太子,好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了,抱着孩子便一头扎进了阵中。 下一瞬便不见了三人踪影,只留下那孩子凄厉的哭喊声荡澈山谷。 马上男人当即喝道:“斩草除根。追!” 白马上的女子却没有策马向前,就在男人马步刚踏出时,疾驰的一支利箭倏地从他耳边呼啸行去,竟能叫擦风驰去的余威将马上男人给当即震了下马,跌了几滚! 当即就有人来扶,男人抬眼时只瞧见“倏倏倏”地,紧追着一支又一支的箭羽,其力甚至早已将风雨挡开,形成一个特有的轨道,疾速追去! 是的,马上女子也算得是个修士,这追去的箭羽若是有道行的人,便能瞧清,内附着充沛的灵力,箭箭皆只同一个点,速度极快,快速的撞击冲刺下,竟然叫最后几支箭羽穿过了屏障! 紧接着那女童撕心喊叫顿截然而止! 白马女子眼眸一眯,鼻尖嗅到了那方传来的血气,那双犀利的鹰眸也随之一闭,侧耳聆听阵那方的动静。 这摔马的男人自是瞧出了端倪,当既冲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耐心等待。 关于女子的能力,他是十分相信的。 且说三人。 小公主的嗓子几乎喊到嘶哑,仍发了疯似的拼命的捶打着国师,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一样,睁着一双通红的眼,歇斯底里。 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小太子也悠悠转醒,这惊喊声叫这孩子也跟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甚不知是什么事情,只好似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能传染似的,男童之音也起伏来,虽不见高,却也叫人耳旁一鸣。 两娃一左一右,吵得他更加心乱,却又不敢乱走动上一步,只瞧眼前景象,可用“九死一生”来形容其中凶险。 他脚下是无尽深渊,甭管这谷底深渊何来,面前那好似一望无际的黑暗实实的摆在他眼前。 无尽的深渊上头,且称之为路的悬浮基石上,若细看则会发现上面每块都刻有暗纹符咒,一块大小还没有一个成人肩宽,仅仅只够站稳得一双脚。 基石缓缓浮动着方位,有时旁有石近,有时四面五六米外才见基石,他却不敢轻易乱走动,反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是法奇门,他能辨认。 可真要走出去,他却无能为力! 此等法奇门阵法莫说鬼谷能置下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他不过是个仅学了十五年便出师的区区俗家弟子,在此阵面前,他那些芝麻绿豆点大的知识全然派不上用场。 又逢孩子拼命的大喊大叫,他恍然想起这俩孩子的父亲倒下之时那一瞬的感觉,蜿蜒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个红色的水涡,大雨不断的冲刷,血腥的味道迭起在冷风之中,充斥着鼻息,仿佛天地应此将一切都染成赤红。 那个人给了他一身荣华与权贵,却不想如今有负期望,还顷刻间失去了一切。 自从出师以来,他平步青云,从未如此受挫,到底是他学艺未精,还是说大运已去? 他更像是个输光老底的赌徒,颓废之中神情压抑。 便是这时! 倏地,他甚至没瞧清疾来的物体。 那一支白毛箭羽竟贯穿两个孩子的身体! 甚至仅仅就是那一瞬,一个来不及做反应的瞬间,又两支箭羽,一支擦过他的喉前吻出一道鲜红血印,一支贯穿他的左臂箭头则扎入了小太子的腰脊。 至于早先那一支先是穿过了小太子的心房,再射穿了小公主右肺。 男娃呼吸一哽,心跳顿截,瞬间瘫软挂在他手臂上。 女娃则是血如倒涌,呕出口血来,似乎突如其来的缺氧,没喘上几口,就昏厥过去了。 便是这时,阵内忽传来早先的男声,道:“既然你是鬼谷俗家弟子,那老夫今日破例保你一命。”应声,他能感觉到阵法忽起变动,方位顿时大转。 随着声落,一黄裳踏石来迎,远远一眼瞧着此人年轻。 倒是这国师只盯着似那木偶般无灵的小太子,嘴边竟嘟囔起:“我竟连他唯一血脉都保不住,如今南王唯一一子已死,青山不在,再无东山起的一日,浮生若梦,浮生若梦啊!” 说到这,他竟哭笑起来,好似终于被逼到了绝境,救与不救全然没了意义一般。 猴师兄近前一看,果然只有个女娃子鼻息间还隐隐有着热气,他只道:“我并非你鬼谷中人,这阵法的主人如今也不在里,故而我只能救你一命,其后该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定夺。” 国师再看向他,这时的国师好似早已崩溃,眼神变了,心境变了,却也没了求生的欲望,只看了一眼呼吸羸弱的女童,才道:“前辈只需将弟子送出去,让弟子可以择个清静的位置,掘好坟墓,葬了我王唯一血脉。” 猴师兄不墨迹,带着国师便择石走去。 走了一会,便停下指道:“出口就在你面前。” 国师将女娃轻轻放在来时石基上,向猴师兄一拜,说道:“弟子心倦,再无脸面活在这世上。小公主是个难得的九阴之身,若前辈愿意就收来做个弟子,不愿意便将她送与户好人家抚养也是好的,这是弟子唯一所求,望前辈勿拒绝。”说罢,见猴师兄点头允了,才抱着那死去的男娃头也不回就离去。 猴师兄一双熠熠的眼当即冲女娃看去,这是一锦绿终于现身,将孩子往身上一抱,看向猴师兄:“师兄为何不拒绝他的要求?”他师兄是什么心性,他如何不了解,明明不可能当真完成那人的托孤之事。 果不其然,猴师兄一笑:“九阴之体,好个补物,如何舍得拒绝?” 月隐本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抱着孩子留下一句“走吧”先一步返回。 【032】祸藏九阴 两人回来时,苏白正捧着《玄罡斗戊奇经》翻来覆去的琢磨,只听着老远猴师兄就自说着。 “……回头养好了再孝敬师傅她老人家…”话到这里,忽而缄口。 二人往苏白身边过时,忽地,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她这才下意识的抬眼看去。 只瞧月隐怀中横抱一娃娃,娃娃胸口染了一滩血迹。 她没多想,放下书也跟去木屋,当即从身上掏出早先月隐给她的小瓷瓶,这药愈合的功效奇快,此时合该派上用场。 将瓷瓶递过,瞧着月隐拉开娃娃衣襟,那暗红的小血口正汩汩向外涌动着血水,伤口不浅。 苏白眉微微一紧却没多言。 月隐到底老练,三下五除二就替孩子止了血包扎了伤口,刚弄好就被猴师兄拉着匆匆又出了门去。 苏白替孩子盖好被褥,就着这窗外抬眼看去,只瞧见猴师兄的嘴张张合合,她却是听不到猴师兄说话的声音。 显然,猴师兄此时与月隐的谈话设了屏障,不想苏白却懂得唇语。 两人说了一阵,其内容无非是围绕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 她只知道猴师兄称这小娃是个极罕见的九阴之体,打算将这小娃送给女妖做补物。 然月隐持反对态度,拿出她师傅布衣子来说事。 说的是布衣子若是知晓此事,只怕不妥。 前前后后两人说了许多,苏白才从中得知,布衣子几年前背叛了师门是为一个情字,可布衣子此人的心却还是向着自己的师门的,若不是当初女妖在炼魂术上出了岔子非鬼谷镇派之宝无相鼎能救得,布衣子自也不会被逐出师门。 再说,布衣子一向不喜女妖炼那些“邪术”,再是痴情有一有二却不见得能容“再次”,如今若是将女娃作为补料,叫布衣子知晓又会如何? 纵使如今被逐师,布衣子还把自己当鬼谷门人,故而,阵中鬼谷弟子将女娃交托这一事若是被布衣子他晓得,女娃没做药还好,倘若真做了大补之物,指不定反将布衣子惹恼,收回无相鼎、撤除碧落天外大阵。 然则猴师兄却不以为然,他坚持的态度则是布衣子乃罕有的情痴,是不会做得如此决绝。 并且猴师兄还抱有侥幸心理。 他觉得此事唯有天知地知,自己人得知。 孩子只消做个戏,要月隐陪他演一出。 哪怕布衣子听说曾有鬼谷弟子委托遗孤之事,那也不过是个极小情面的俗家弟子,他二人却是既救了这弟子,又替这弟子将遗孤“安排妥当”,布衣子自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待他日女妖炼器成时,其实力大涨,再转交这九阴之体,布衣子如何会晓得有这么一事? 至于孩子真身的去处,更是简单不过,只消往储物空间里一放,纵然回碧落天之前日日在他眼皮底下转悠,布衣子也照样不知情。 说到底,猴师兄这如意算盘打的确实精妙。 再者,他若是坚持,月隐也不可能当真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女娃而冲自己师兄翻脸,故而,长论之后,月隐与沉默告终,猴师兄掌握了决定权。 见猴师兄唇动“就这样决定,师弟,去把孩子抱出来,跟小师妹做个戏,说咱这是去安置那娃娃…” 苏白看到这里,当即收回视线,她是怕两人忽然向屋子看来,正巧撞到她的目光。 再看向这孩子,苏白心中不是滋味。 比起这孩子,她至少是个成年人,可她如今却与这孩子一样,在面对强者时,羸弱地无法想象。 她虽然不知道九阴之体是什么,但她晓得在修真界里,这一样是个宝。 相比之下,她比这孩子好太多,至少自己不是人眼中的香饽饽“食料”。 听着脚步声靠近,又瞧着一双白皙的手将昏厥的孩子轻柔抱起,月隐的声音果真照着猴师兄定下的剧本缓缓道来:“小师妹,别太担心这孩子,会治好她的。考虑到这里未经你师傅准许,要这孩子在这里养着不妥,我与师兄商量过了,带这孩子去找个适合她的地方……” 说了许多贴心,月隐才抱着孩子走了出去,自始至终苏白虽未开口,却忍不住多看了这孩子几眼,仿佛是透过这孩子看到了如今的自己。 就当那锦绿即将踏出门槛时,那无悲无喜的音调竟转起。 “要不等这孩子养好伤后,再送走。” 猴师兄自也听见了这句挽留的话,哪能同意? 说到底无非是怕再耽搁一两日,布衣子人也就回谷了,一旦布衣子亲眼瞧见这孩子,定能看出这孩子是九阴之体,到那时一切就由不得猴师兄愿。 故而,在猴师兄执意下,孩子从月隐怀中竟一把被抓了过去,匆匆向着谷口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苏白心中清楚,猴师兄此一去,终还是会带着孩子回来的,将那孩子放在他所谓的储物空间里藏着,因为离开自己监督的范围他不放心。 她尝试挽留的并不只是口中的女娃,因为她已经清楚猴师兄的计划,她无非是担心猴师兄这一去,万一顺道打探了她的事! 又见月隐也匆匆道别紧追而去,苏白便缓缓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拾起那本《玄罡斗戊奇经》尝试解读出更多,丝毫看不出她内心得不安,她这样的不作为,恍若一个赌徒。 搏得是月隐这一去会想尽办法阻拦猴师兄关于“画像”的计划。 如若不然,在布衣子赶回来以前,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一熬,便是一日! 百鸟清歌。 晨曦既至。 猴师兄刚踏入谷中,却瞧见苏白绕着个圈徐徐缓步,他笑了笑,道了声:“小师妹早。” 这一瞬,平静的面色下,皆是警惕! 她,步一止,抬眼对上一嘴明晃晃的笑牙满口,目光又渐远,辨得月隐一袭锦绿紧随其后,隔着太远,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叫人瞧不真实。 她这才应了猴师兄的问候,道了个字:“早。” 紧接着,猴师兄便自顾自地提起了那女娃,无非说的是那女娃已安排妥当,要她勿需担心,其中态度并不像是察觉到丝毫端倪。 见猴师兄一边说着,一边则越走越近,她的呼吸下意识的变得极为缓慢。 便是这时,另一个声音,倏地自谷口传来,还带着那桀骜的笑意。 苏白闻声一震! 只听:“徒儿,快出来给你两位万花谷‘前辈’瞧瞧,也不枉他二人对徒儿你朝思暮想。” 【033】救得一命,换得一敌 只闻得这么一句,顿觉眼是一花,谷口隐隐约约晃过了人影,下一瞬便径直来到了她跟前。 立时看清。 一老叟白须,一手正各提着一个人,左右不过都是二十上下模样的年轻人,男则眸中落怒,女则目中无人。 两人无非就是方才语中提到的万花谷‘前辈’,却又模样极为相似,好似是一对双胞出身,却被老叟擒来反抗不得。 苏白只一眼便认出,那满是怒意的眼中住着的似曾相似,竟是合合茶庄里那表演茶戏的“师傅”,然目中无人里住着的似曾相似,寻思片刻,叫她忆起合合那殷勤至极的店小二!多少于苏白而言,这俩‘前辈’算是‘熟人’了。 正中这位老叟,苏白自也凭眼辨得,他是布衣子。 苏白不作多想,见布衣子提人前来,便应着话,冲两位微微点了点头,平缓的语调却极是给足了面分:“见过两位前辈。” 此话听到骨藏傲寒的两人耳里,便是讽刺至极。 女子阴冷的目光转向她,闷哼一声,好似双胞多见心有灵犀,男子的应对同样如是。 唯一不同,男子开了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布衣子只笑了笑,顺势松开了两人的后衣领,失去这带力,两人竟就势瘫软跌地,苏白这才发觉,他二人是受了什么禁制,脖颈以下的部位根本不由使唤。 放开了两人,布衣子才道:“杀你作甚?好叫你师傅秋白君借着长命灯寻来,来替你报仇?你二人只需老老实实在这谷底呆上个一年半载,我自会放了你们,何必拿自己性命赌一时之气!” 说罢,布衣子看向那女子转了语气道:“倒是秋白君竟能教出你这么重情义的丫头,实在难得。” 是也。 若不是她为了这男子自投罗网,藏在暗处,布衣子少说还得耽搁一阵子才能回谷。 此话一出,女子闷哼一声,男子则眼露复杂之意侧头看向她,冷冰冰的来了这么一句:“见我被擒,你跟来有何用?” 女子终于开口应声:“生死未卜,不如火海携手去。”同样的冷冰冰。 布衣子听了,便冲苏白笑道:“你听听,这两娃子把你师傅我当成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了,可见你师傅我在万花谷里,是‘恶’名远播。”他话锋一转,又提起了那个‘想当年’:“殊不知秋白君无非就是记挂着当年……”说了好些事,才转问苏白功课。 倒是猴师兄替苏白抢答,得了布衣子表扬几句。 却不知此时的苏白,正思衬着一件足以叫他‘恼羞成怒’的事。 布衣子如今既然回来了,苏白要想保命就不难,只需将猴师兄对寄主持有的态度悄悄说与布衣子听,则能避免女妖炼器完成以前,自己那艰难的处境。 如果这么做,她并不算是开罪了猴师兄。 可当她真正等到了布衣子的回归后,她才发现自己想要救下那个女孩。 只需要她开一开口,便能逆转的残酷命运,却必要与猴师兄结下梁子! 她清楚,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妖精,倘若当真做了敌对,二十年后,当她出谷时,猴师兄必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 可只消一想到那紫眸少年与她又何尝不是非亲非故,一想到布衣子明明可以将她杀之而后快,而她如今却只需要开一开那个口。 只需要想到这些,隐患与威胁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师傅,什么是九阴之体?”朱唇轻启,那无悲无喜的音调,突如其来的问句,叫布衣子一疑,却叫猴师兄徒然一震! 布衣子疑道:“我给你的书中未曾记载过这个?” 她应:“昨天,师傅的同门在谷外将一个九阴之体的小女孩托付给了猴师兄…”她话未说完,只听月隐一声:“布衣前辈,我与师兄正是要说此事。”将她的话锋截断。 布衣子点了点头,当即扬手加持了一个屏障,叫花谷两弟子无从继续得知谈话的内容。 “昨日布衣前辈的同门,一门下俗家弟子遇劫。前辈不在,我与师兄不好做主,只能出手救他一救,又不敢轻易领他入谷。送走他时,他将一九阴之体的女娃娃托付与了我师兄,想必是误以为我师兄乃前辈至交。我二人经商议,决定等布衣前辈回来做主,那女娃何去何从,自也得由前辈说的算。” 月隐竟能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做出这么一套套的应对,要不是他早已方方面面都做好准备,那就是他太精明。 相对于原本见事态不好,想要开溜的猴师兄而言,他月隐更像是活久成精的人物。 “九阴之体极是罕见,八字:年柱、月柱、日柱、时柱各占了四阴,还得五行灵根全,又必定得满足以下条件:此五行却非彼五行,金木水火土每一种都是与阴属性相抱,阴长不现阳,故而五行灵根既不相生,亦不相克,却附阴而长,无论修炼哪一种灵根,余下四种皆能齐进!这,才能足称九阴之体。”布衣子神态凝重:“那女娃如今身在何处?” 苏白不急于拆穿,只待月隐答,若是借口女娃无踪可寻,她再说出真相也不迟。 只听月隐说道:“师兄见有外人入谷,便将孩子藏在玉乾坤袋里。”说到这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猴师兄的肩道:“师兄先与前辈去木屋,让前辈见一见这孩子,我与小师妹随后就到。” 猴师兄此刻连强颜欢笑都挤不出半分,心底那个怒意是压抑了又压抑,却又不敢当众翻脸,说到底月隐几句话也是帮着他掩盖动机的,只不过他恨的是月隐怎得这般胆小,早忘了早先说好得一口咬定。 吃亏的是他,他哪能笑得出来,只得配合着跟着布衣子急匆匆的脚步先一步去往木屋。 两人前脚刚走,月隐便也设下屏障禁音,盯着苏白,一双桃花眼中早没了寻常的笑意。 “你会读唇语?那会你一直盯着我与师兄看,其实是在偷听?” 苏白不语,心中却惊讶月隐的洞察能力,至少那时她确定两人从未向她看来过,没想到那时候月隐就知道她一直在看。 月隐摇了摇头,只说道:“即便是我替你把话捡好的说,我师兄那人却记仇得紧,再叫他早晚知道你就是仙器寄主,只怕经此一生他要与你为敌,不死不休。” 既然他终于挑明了话,苏白自也不含糊,当即应道:“师傅不杀我,我又岂能杀了师傅同门所托付的遗孤。” “你不说,哪里算得是杀了那遗孤?” 她答:“视而不见便是助,助则是杀。” 这话,竟叫月隐微微一愣,好似戳到了他的软肋,才叫心底深处掩藏的真实动机,第一次迟疑了。 这一顿,他问自己:该不该卸下面具,直言不讳的告诉苏白,他,不断博得苏白好感,无非是想骗得她的配合,将一魂一魄借于自己,从而盗走仙器后,用最快的速度炼化此物。 【034】逆修灵根 继九阴之体事后,布衣子暂时不许人出谷。 故而猴师兄便自请去守着万花谷弟子,择了谷底一个角落,虽得月隐话说得好听,可布衣子又何尝看不清猴师兄一双眼里愤愤之色,不难猜想他因何动怒,布衣子却佯装不知,只管叫他一个人躲起生气,并未拆穿。 说到底,布衣子之所以不许两子出谷,为的无非是磨一磨此猴妖的傲气,自也有他的缘由,此处暂不详谈。 月隐则主挑起了谷内建设的‘大任’,说是不可出谷,他却能做那个例外,一来多少挑明了猴师兄才是那个被禁步的人,二来也可见布衣子对月隐当真是‘重任’。 他之所以能自荐此事,苏白也是当时才晓得,原来月隐还有个神秘的身份,那便是东州第一富,那神秘商贾便是月隐本人,故而与钱财而言,他即便是一掷万金也断不会心疼,说到底,这钱脉主要是用在门派所需,如今清单一列,不过几个小钱,也当是他该做的。 不止碧落天。 如今稍具规模的门派,多数都有门中“大商贾”混迹在人群中,模式常见只知你门中有此人,却不知此人是谁。则规模较小的,也有门中“小商贾”。此中也暂不详提。 赶在晌午,布衣子考了苏白部分书籍内容,见她当真未曾撒谎,果真全看了也都背下了,他虽然嘴上不说,心底却隐隐高兴。 总见这徒弟是异于常人,又勤功,这传人没挑错。 可一方,瞧着这才练了几日走步静功的苏白进度竟超乎他预期太多,此时全然不受规定路线下暗藏的“外力”所扰,真正做到了轻、匀、静,且还隐隐有了精化气的微弱灵力时隐时现在她中丹田位置。布衣子心知,此女纵然资质奇差,在慧根上却是极高的。 这慧根,一般来说只有踏入心动期,也就是炼气化神的阶段时才能瞧得出来,慧根高则在日后逢瓶颈之时易渡,慧根低则日后瓶颈期每每突破难。 理说苏白慧根高布衣子应心生欢喜,可他不是。 先说这布衣子原是瞧苏白资质奇差,五行灵根都齐备了,且每一种都只有那么一丁点,贫瘠得骇人,远与他早先那“极是罕见”的资质是如出一彻。故而布衣子打算要苏白与他当初一样,逆修灵根方才筑基。 至于这走步功课原为了磨练她苏白的耐心,毕竟逆修一寸寸消磨是需要耗去的一个耐字,超乎想象。一旦失去耐心断了进度,那人,就当真是废了。 可没想到苏白的慧根竟如此之高,动中求静竟然隐隐开始迈入了筑基。 某种意义而言,筑基就好比是缓缓开始供给灵根营养,而布衣子要她学得则是减,非增! 要的是苏白首先将那微薄的灵根通过逆修的方式,将灵根尽数化去,成为一个毫无灵根的绝体。 此功法好似是置死地而后生,一旦苏白没了灵根,表面看起来修真就好似是痴人说梦,但应此功法可叫师傅生生揠苗助长,挨到了融合初期,灵根便会生回来!紧接着还要再消磨一次,将涨回来的灵根再减去,继续揠苗助长,又到迈入融合中期时,再是反复。 直到跨入融合后期。到那时,灵根暴骤! 资质逆修得成! 在此之前,苏白将在逆修模式下用去常人几倍的时间,除了筑基前与融合两期的三次消磨,她还得忍受筑基初、中、后,融合、初、中,整整五期,揠苗助长般外力带动的强制突破,所带来的副作用。 一旦苏白在过程中坚持不下来,断了进程,那她的灵根算是彻底废了,从此与修真无缘,还会烙下一世因揠苗助长所带来的祸根。 有此中原由,无怪当初布衣子告诫她,大运只在险中坐。如今反思,却有其暗示在内。 眼见苏白的“进步”布衣子之所以高兴不起来,无非就是如此。 继续磨她的耐心吧,她又能静中筑基,养着了那破灵根,原订耗下来,只怕这妮子那破灵根已涨了好一截,反倒叫逆修的过程越发延长、亦越发难以起步。 又转念一想到苏白给他的几多惊喜,或许他是可以省下“耐”这一步套路的。 多少,布衣子还是记挂着合合茶庄所夸下的海口,心底多少是不愿意叫苏白走寻常路,从而叫他输于人前。 如此。 几番取舍下,布衣子冲苏白先道明了逆修的种种困难,紧接着赶鸭子上架,直接传了她逆修灵根的功法。 毕竟凡事起步最为艰难。 这不,苏白这一开练,断断续续整有两日多,那进展还如躇在门外的石墩,就那么点灵根仍能固执的纹丝不动,哪怕唯有那么一丁点,她都没能消磨下去。 布衣子一开始,倒是会说:起步从来这样,急不得。 直到持续了七八日,苏白那头还没有进展,布衣子瞧她时的眼色多少有点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苏白却是有苦难言,这套功法运作在自己体内,才叫她恍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那微薄的灵根竟是铜墙铁壁,难以与柔力消磨。 为了争取早日迈出第一步,一直以来,苏白连布衣子准许的休息时间也熬着偷偷的练,却不想毫无进展。 多少个日夜是她恨铁不成钢? 因为苏白清楚,再这么下去,一旦布衣子失去耐心,她唯一可用的地方,也就只剩下这一条命。 又是一整日得白炼! 日头斜斜谷中不见,那小小的身影便来招呼苏白回屋吃饭。 此时的小女娃伤势早在那灵膏补助下得以痊愈,却不记得了从前,方得以保存眸中这年纪该有的天真之色。她与苏白相反。苏白当初也不记得了“从前”,那时苏白的眼里就没有丝毫的生动,不像这孩子,笑得出来,像只百灵鸟。 苏白手背淡淡抹去额上汗珠,看向木屋,只瞧见对着门那张桌上,空无一人,至少晌午那会她师傅布衣子人还能坐下来一起吃个饭。 苏白淡淡拒绝后,又继续练功。 月隐带着又一批物资恰好赶回,陪着小女孩吃了晚饭,哄得孩子睡着,便在苏白身后静静择了一块地,开始打坐炼妖丹。 直至夜幕,再转黎明,黄土之上,那单薄的身子异常的倔强,她甚至未曾察觉身后有个人,来了又走。 只不停的逼自己,逼自己“迈开那一步”。 当午头的阳光照在身上,她不知。 见夜下的月隐几番来劝,她不动。 远远,布衣子深邃的眸一直看着。苏白练了多久,她师傅也就站着看了多久。 当晨曦的光徐徐将谷底洒亮,映照着苏白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只见她终于收功,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突地,一头扎在了黄土地上!昏死过去。 明知道这孩子为了练功几乎是无眠无休,拼了命在做,布衣子唯有见此,才终于叹了口气,化在唇边,一句:“罢了。” 【035】欺骗 看着屋外那袭锦绿迈进了门槛,女娃早已耐不住布衣子自始至终的沉默,起了身小跑来在月隐跟前,拉着他的手轻声问道:“隐哥哥,白姐姐要睡到什么时候?” “让她多睡一会。”月隐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一对桃花眼轻轻瞥过铺上那苍白的脸色: 当初布衣子收徒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又听布衣子说起过二十年后苏白是要去参加论证大会的,从一开始与万剑宗四长老的明争,再到万剑宗四长老就甘心空手而归,当听到二十年后事,月隐自然明了了大概。 无非是布衣子与万剑四长老立了什么赌约,履行这赌局的想必就是苏白,故而布衣子才会如此在意苏白的“进度”,而进度与论证大会并列到了一块,赌局是什么更是一眼就能明了。 只仅仅瞥了一眼,顿收敛思绪,轻描淡写的跳过了这景象,再转向布衣子,微微点头一礼:“不如,我亲自去东周本部,寻血灵芝来给小师妹吃?” “资质太差,吃了只不过是暴殄天物。”布衣子此时终于开口,紧接着又交代了句:“这几日你暂时留守在此,替我看着你小师妹,顺便监督你师兄。” “布衣前辈是要出去办事?” “我要带这孩子去一趟万剑宗,拜访故人,没个三五日回不来。” 布衣子说的话中意,月隐再是明白不过。 这一去,还带着九阴体小娃,只怕是去还早先欠着万剑宗孤长老的人情,让孤长老白白捡了这资质奇异的娃娃做弟子,两不相欠。 与小娃相处的时日里,其实布衣子多少也动过收徒之心,月隐自然晓得。毕竟九阴之体真真修炼下来,如此天赋必能为其师面上争光。 只不过,布衣子早先就曾立下过誓言,徒只单传,除非将苏白逐出师门,换九阴来做。明明毫无悬念的天差地别,特别是瞧着苏白即练到昏死过去,一探查,仍然没有丝毫进展! 即便如此,他都不愿意放弃苏白这个资质平庸的凡体徒儿。 一句‘替我看着你小师妹’,叫月隐更清楚,布衣子对这徒儿,极其护短。 叫月隐一时恍然想起了从前,化作一只晨鸟,飞入一户清苦人家院中歇息,看着那不成器的傻儿子,凄苦的农妇却能道出“子不嫌母贫,母不嫌子丑”这般有深意的话来。 锦绿点了点头:“前辈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师妹的。” 布衣子对苏白的师徒情义,着此事看来,超出月隐的预料。他是不知,布衣子在苏白身上看到了从前自己的影子,毕竟布衣子只叫众人看到了一身光环,何人会猜得到,过去种种。 “来。”布衣子冲孩子招了招手,看来是打算就此动身了。 将女娃一抱,他道:“待你小师妹醒来,你就告诉她,”顿了顿,眉微微一皱才继续:“说她勤练后总算有了一丁点进展,骗一骗她,算是给她个鼓励、宽慰。” 月隐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布衣子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昏睡的苏白,叹了口气,才抱着孩子离开。 远远只听见孩子那稚嫩的声音问着:“前辈叔叔,我们是要去哪?隐哥哥怎么不跟着来呀?” 去给你找师傅。 他如此说。 稍晚些,苏白醒了。 是被蚊子给蛰的。 醒时,天色正是白昼与黑夜想交替的时段。 屋里,空无一人。 她最后只记得,要去找口水喝,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躺在了自己的被窝里。 苏白将床铺整理好,刚走出屋,就闻到一阵肉香。 不远处,月隐正在那烤着肥鱼,面色神情罕见的凝重,忽地意识到她在看,才转开了笑脸,冲她招了招手。 毕竟是苏白醒来第一眼瞧见的人,她多少会有错觉,觉着自己昏迷后,是月隐把她送回来的。 火光跳跃在眼瞳面上,走近后,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一尾鱼插着棍吱吱跳着热香便送到了她唇边。 “喏吃,你师傅要我监督你这几天的饮食。”似笑非笑的眼在火光下看不真实。 “师傅…”苏白垂下眼帘,话到嘴边又没继续,只伸手接过了月隐递来的烤鱼,僵硬的‘进食’。 月隐盯着烤架上的鱼,苏白的表现他都看在眼底,也难怪布衣子去时会交代他撒这个谎,只怕此时的苏白不仅仅是食如嚼蜡,满脑子只能想着‘练功’两字吧。 很快,他鱼刚准备出架,却瞧见苏白站起身准备继续练功去,他开口了。 “我有事跟你说。” 苏白很配合,也不催促。 等他将鱼下了架,换了新烤涂了油,才听他道来:“你这么练也不是一个法子。修行并不是铁杵魔针那么简单,有些人勤练一辈子不如别人三两年。” 苏白手指微微曲内,似要捏拳,又不知为何一顿,又松开。 唇动了动:“你是说,我就算是拼了命去练,也成不了。” “如果照你这样下去,可能吧。” 她一震。 月隐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帮你。” 说着,他回眸,对上了苏白直视而来的眼,补了一句:“就是怕你受不了。” 这事关她的生死。 “我能忍受。” “需要借出你人魂、力魄,也敢?” 虽不知道为何月隐会问她敢不敢,但她信任月隐:“敢。” 月隐就知道,无论是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人有三魂,天、地、人,其中天地两魂常在外,唯有人魂身中守。一旦人魂离身,少则恍惚,多则神虚。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气魄、力魄乃中枢魄,为阳、为人魄。一旦离身,杂念常起,空想常驻。在借魂以前,了解了这些,你当真准备好了?” 苏白沉默片刻,只道:“你有你的理由,我信任你。开始吧。” 一句我信任你! 月隐只觉好似心口一滞。可他顾及不了太多,此次布衣子人一走,他可以放开手的做,这就是天意,这就是机会! 之所以解释无非就是担心施法中途苏白不配合,若不配合他纵使取到魂魄也炼不了仙器,顾名思义,借魂魄,是借并非抢,唯有仙器寄主心甘情愿借他且配合他,才能顺利炼化。 说白了,苏白若是死,仙器寄主魂魄散,他师傅必定能乘势炼化此物,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终究那仙器早将苏白认作了主人,唯有借来主人配合,他这些日子所暗暗布下的局才能得以施展。 “好。回屋,我置引魂灯。” 【036】“仙器”易主,妖人反目(一) 月隐借她一魂一魄,黎明将近才得以完成。 苏白这一魂一魄离体后,果真像月隐说的一般,神中恍惚,恍惚之间却总有些杂念在脑海丛生,好似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 他月隐倒是没说借得这一魂一魄是要做些什么,只告诫了苏白呆在木屋看书,他回来之前勿出门去,倘若一会心中顿起戒备、警惕等种种敌对情绪时,要做到一一将这些没来由的抗拒心理皆舒展开,要晓得他月隐是不会害她,即可安心。 苏白恍恍惚惚的听着,迟钝了半响,才应下。 月隐便带着她那一魂一魄去了。 人一走,苏白只觉这恍惚感更甚,好似随着月隐越走越远,那无根的感觉,虚无缥缈。 她记得月隐走前的交代,便努力聚焦散乱的思维,拾着书籍,目中有字,却好似进不到心底,杂乱的心思叫她总想起月隐,像是因借魂一事,平添了几分她本不应有的牵挂。 当然,苏白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如今的魂魄在月隐身边,心思自然也跟着飘远,实属自然。 除了用阴魂灯这个媒介将生魂带在身边,实际上现实中亦有人无意识的生魂就自己跑出了身体,常因一个情字起。 比如说,常闻诸如此类的事:一人害相思,神不守舍,久而久之便长病不起。寻遍多少医生良药皆不见好转,方知相思那人来探,即愈! 可解:所谓相思,因生魂的眷念跑出了身体,一旦不住体内,人便神不守舍。此魂体常常是跑到了相思对象那里去,就这么跟着看着,若是迟迟舍不得归体,久而久之人体阴阳不合便衰,导致长病不起。药不入补,乃是气场不合,长久流逝,补不过一个耗字。只待相思人来了,跟在身后那忘返的“心魂”此时回归,失调的阴阳得以平衡,人便突然清醒,谓愈。 当然,也有通过招魂术,直接把丢走的魂魄给接回体内,也可。 最泛广的,人着惊吓暂时丢魂,人因想念暂时魂游,人人皆有之,若非严重得紧,魂魄自给稍后便会归体,无碍。 如今苏白的这一魂一魄并不是说想叫她自己回来,便能回来的。 魂魄拘在引魂灯这个媒介里,即便是有人替苏白做个招魂的法事,也不过徒劳。除非,魂灯油竭。又或是有人将她的魂魄从魂灯之中释放出来。 苏白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月隐只叫她晓得这是“为她好”,未曾对她说这些真话。 好一会过去了。 她又翻了几页书,心底越发的空。 注意力也总不住的往外飘。 透过窗户,那朝露的晨曦远远碧绿中洒着光灿,侧过面就这灯座灭了烛火,手中还捧着翻页的书,眼,却又不自觉的看向窗外的晨曦。 恍恍发愣。 此时的大都城仍如昨日,赶早的喧闹各自忙碌着他们的红尘梦。 合合茶庄表面还是老样子,老远便能听着里头有人在说,茶戏照旧。 只不过庄家自己人却晓得,如今这名动都城的傅公子,却是着人绑架过滴。 当初万剑宗长老来那日,就被人捆了个麻花塞了满口枕布安在了床榻下,若不是着一番比斗闹了场,庄主急忙去傅公子房问惊却不见了傅公子,底下人满屋找,断也不会晓得那一日表演茶戏的不是傅公子本人! 明明声音是一样的,神态动作模样也不差分毫,即使是茶艺也如出一彻,竟会是别人来假冒的。 这事吧,诡异得紧。 想来也不是他一个合合茶庄的庄主能得罪的人物,便下了血本哄得红人傅公子消了气,这才跟没事似的照旧营业兴隆。 谁也没注意到,此时满堂看茶戏的和谐气氛里,融入了一丝清冷。 在合合的偏处,柴房那里,正有隐隐的寒气向上窜出。 忽见柴房门打开,一袭锦绿踏了进屋。 他反手一挥,门既又合上。 迈开步子,走向那寒气窜出的地方,顿见一道门忽现在他面前,他平步就走了进去。 人进去了,门又消隐。 少时,那寒气尽敛,柴房又回到了原来模样,房内温度也同步了正常值。 此人就是月隐。 碧落天的入口当真就在这合合茶庄。 无怪当初苏白来到合合时,会与紫坠相应,只怕那两声“苏白”是紫坠有意要引导她找到自己吧? 且说月隐,他从阵外走进碧落天时,有一袭锦衣,一样的衣料一样的剪裁,却是一女子。 “东西在东阁。你得快一些,星尘不能叫幽姬睡太久。”瓜子脸蛋,眼如点漆,她似笑非笑,却又隐隐觉着带有一丝幽怨,细看,隐有狐媚之色。 说罢,便引着路,带他径直往里走。 “一个时辰?”月隐轻轻一笑。 女子摇了摇头,脚步未曾停下:“只怕管不了这么久。” 两人走了好一段,月隐才道:“有劳素女守门。” 女子掩嘴笑道:“怎地,如今绣女靠不住,反倒便宜了我,叫你这小狐狸对我这为奴为婢的妖,客客气气的。去吧去吧,我会替你把好门关,不叫你那几个师姐师兄们来坏了你的好事。” 月隐对她报以一笑,不再说什么,只身进了东阁。 一眼,便瞧见了那方无相鼎! 无相鼎此时周身通光灵动,里头必定藏着的就是那件仙器。 显然,他师傅幽姬将仙器放入无相鼎是为了杜绝寄主的感应,再者,除了布衣子唯有幽姬能打开无相鼎盖,某种意义而言,也算得是防内贼。 不多作耽搁,月隐径直来到无相鼎前,祭出那盏引魂灯,似笑非笑的眼盯着鼎盖,冲引魂灯唤了一声:“苏白,出来。” 只见苏白的一魂一魄从灯里化出,月隐再冲无相鼎内说道:“你寄主来了,还不速归?” 顿时,这无相鼎周身灵动加强! 显然是里头的仙器感应到了苏白的魂体,开始挣扎。 究竟是神物! 只片刻便力压于顶,将无相鼎的光骤盖了过去,霎时,只见无相鼎乖乖识趣的开启鼎盖,紫坠通透散着紫光…… 一方,此时无名谷木屋里的苏白,正辗转反复在屋里走动,额上浸着汗珠,心也跟着剧烈的晃动,她好似有种跌入刀山火海里的威胁感,好似有什么在威胁着她,叫她不得安生。 可她记得月隐走时的交代,只能努力的平缓这股子强烈的抗拒感,不断的默念着“我信他”三字,来回的在屋里走动。 【037】“仙器”易主,妖人反目(二) 配合二字究竟多难熬,这远远超乎了苏白的想象。 她是不见月隐炼器时将系在生魂之间的那条灵线紧了又紧,将她勒得连肉身都窒得生疼。 断也不知,此时紧缚在她生魂上的灵线便是引子,也可以当做是一个能将寄主过继他人的仪式。 世间万物皆有其道,通之于理、行遵法则,同一个目的地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所以不同的门派修行模式等,就造就了不同的路可以前行,这就是其特有的道。 月隐所用的法子,是障了苏白双目的,一方面苏白只虚做到尽力配合,魂魄不拒老老实实的做这个引子,仙器能辩得宿主,便能平添配合。再者,另一方面,那束缚在魂体之上的灵线之法,将苏白魂体暂时与自己联系到了一块,好让自身的妖丹里寄存的魂体如镜像一般折射出苏白的魂形,若不出意外,炼器时仙器会视他魂体为寄主本人,自会配合着转寄在这具新躯体内。 说白了,谁练成了一件仙器,谁就是那件仙器的寄主。 仙器之中有特有的灵,此灵体乃器灵,从未有生命,自器中来,随器生灭。无主,灵如器身不知寂寞、不晓岁月。有主,灵随主魂,看魂之所遇、悟魂之所动,小有几率是能自修循进,只不过器灵器灵,灵如其名,就好似是顽石开窍,自悟那么一丁点动辄千万年才一回,也是可能的。 故而,某种意义而言,器灵固执。 器灵可不管你是人是妖,外形差别究竟有多少,月隐只叫器灵将自己辨成了寄主苏白,这仙器当即就配合了。 所谓万物之其道,忽叫人想起“投其所好”四个字来。 初初一眼看着,与万物之其道似不相连,可若是你仔细看来,仔细想来,投其所好是建立在你对“其”具备充足的了解,才能成立的。 就好比女妖吧,她要强行炼化了此仙器,可算是逆其“喜好”而行,故而仙器必与她不合,不合则无非一个磨,相磨,不是不成,成,其代价就是花时间与精力,长此下去终能炼化了它。 女妖用的是自己的道,如果给她充足的时间,此道自然也是可通行的,证得同一个目的地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行,无非远近、险阻。 又讲月隐的“投其所好”,仙器当下是有寄主的,月隐便扮作它的寄主前来,与它自得合拍,用最快的速度炼化仙器,合合生合合,自然是捷径。 此法,说来蹊跷,便是活不过百年的小妖月隐自给琢磨出来的,那灵线可谓是汲取他一生心血才得以炼成。 却有大弊端。 线如魂魄,早已是连为一体,取下不得,束缚其生。 自然,若是眼光放长远来看,没有破不了的法,只有暂时还没走到的路,也许,终有一日他能找到破去这弊端的法门,又或许尽此一生是走不到那么远,不过都是后话。 只放任眼前得利,于月隐而言,他的道路,因此机缘,又迈进了一大步。 好似是拼尽了自己的一切,最终将妖丹里最后一丝灵气也灌输了过去,终于! 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盈起浓厚的灵动,紫坠与他的魂魄合合生依,仙器灵源顷刻间倒流进了他体内,就连他一身道行都随之骤然暴涨,生生跨越了两个境界! 一颗皎白的妖丹随之化为通透紫色,足有半拳大小,悬于目前。 他口一张,将妖丹吞回肚里,再手一招将苏白一魂一魄接回引魂灯中,趁着无相鼎因紫坠压制暂时失灵,顺势将它收入囊中,道:“师傅,无相鼎徒儿也替你收下了。”低低的磁魅似笑非笑的语气,竟也随着境界的增长变得更加魅惑好听。 眸只瞥了一眼一袭锦绿的衣袖,这对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竟也能生出戾气,他对这身锦绿早已厌恶至极,却唯有今日才如昙花一现刹那在那双眸子忽闪。 他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踏出东阁。 人随着步子迈开,一身锦绿顿时褪去了颜色,还了一身无尘净白。 门外恭候多时的女子素女瞧他如今好似脱胎换骨,眸中含笑亦嗔,说道:“你我的五罗盘其中精血,已处理干净,这一走,幽姬纵然走遍天涯海角也别想轻易再找到你我。帮了你这么多,可不要过河拆桥才是。” “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 她问:“绣女呢?” 月隐迈开步子,向前走去,未曾回头,只答:“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女子眉梢微微一挑,是有些意外月隐竟有此决绝的一面,却也合了她的心意,便不多问,追上一袭白衣,与此子扬长而去。 两人出了碧落天,径直行了百里路,月隐这才转而交代:“你向南七百里,有个小镇,镇里有家名为福来的客栈,二楼“运”字间,置有阵法,能隐藏妖气,在那安心住下等我。” “你要去哪?” 月隐轻轻一笑:“去会个朋友。” “朋友?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个词汇,真有点意外。”素女笑了笑:“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不必知道。” 说罢,这袭白衣便先一步离开。 倒是素女当真没跟来,径直往南去。 月隐确定素女没有跟来,这才停下,将系在苏白那一魂一魄的灵线解开,唇间出咒,只见应咒魂魄顿时消隐,将苏白那一魂一魄先他一步送回。 面朝那云雾缭绕的山那一天,唯有此时肺腑之言随咒伴一魂一魄而去,诚中不假: “是我月隐欠你的,这仙器于你而已只不过是个祸根,对我却极为有用,我不得不这么做。借魂一事望你谨藏于心,勿告知于人,待东窗事发后,缄口此事自能保你一命。世间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如若我借来你魂魄不还,你处境如何可曾想过?今日有我之例,你多少长些教训吧。待魂魄归体后,速去你床板下找我留给你的血灵芝与化清子,一起吃了灵根多少会增长一些,你也不用再冒险继续练那不合适你的逆修灵根法了。至于二十年后,论证大会你若当真去了,便是我还你人情之时。” 说罢,他良久站立,直到手中咒符化作一阵青烟,知晓是苏白一魂一魄安全送回了谷底,这才身形一动,向南而去。 【038】“仙器”易主,妖人反目(三) “是我月隐欠你的,这仙器于你而已只不过是个祸根,对我却极为有用,我不得不这么做。” 苏白魂归神明,手中看了不知几遍的书卷缓缓放手,任由它自手心滑落,跌落在木质地板上击起那沉闷的声响。 好似随魂魄跟来的声音越听,越小,她只想起了,自己说过信你,一句我信任你。 能叫苏白说出信任二字,在这个时空里,月隐是第一人。 她不会埋怨谁,即使如今那一句‘我信任你’好若当面掴了她一耳光,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人各有志。 这一双眸子,早不知何时失去了灵波的光彩,现出本来的面目,空灵得剔透,只像一面镜子,读不出丝毫的生气,缓缓地瞟向卧室,仿佛早已透过了木板隔墙看见了那张床下月隐悄身藏下的包裹,只不同的是她如今知道那包裹里有两件东西,是为她而备下。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魂魄是怎样为月隐赢取的好处,但她知道,月隐不止从女妖手里抢走了紫坠,并炼器成功这个答案。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身为当事人,她并不是木头、石头,身体的异样她能感受得出来,清楚的知道自己灵魂深处被赋予的某种无法言说的不一样,如今也随之消失了去,不着痕迹的来,又不着痕迹的去。 代表着,“仙器”易主。 半响,苏白拾起地上静静躺着的书籍,将它齐整放好,再走出门外,徒步来到这些日里练功的同一个位置,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空灵的眸子隐隐透着少有的情绪,是一种叫做坚定的执念。 苏白没有按照月隐所说,取两物补短,从而换个模式修行,仍执着的再一次开启她逆修灵根的又一天。 哪怕脑海清晰的晓得,月隐对她的资质所说下的狠话或许是事实。 可这份执着又何尝不是一种信任的回报? 布衣子要她学这个,是相信她能上道,所以于苏白而言,她必须学有所成。 或许,做出这个选择也算是与月隐从此划清了界限,更叫她清楚了一件事:修真是孤独的,这条路没有“战友”。 ‘左掌覆阳,右掌汲阴,掌天地相隔化灵根。心为炉、脐为地、眼如天,灵根炉中炼,成灰地中扫、成气向天升,灵根不归我不存。’ 同样的功法,却在今日不同。 苏白只觉眉心一跳,这一次她清晰感受到了心田升起了一缕“灵气”窜入了眉间! 腹中也沉淀了些许温热感,好似当真心头有一个炉子,炉灰稀稀疏疏落了下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进度! 她先是一怔,随之,心咯噔一下慢了半拍。难道,她之前迟迟没有进展,是因为紫坠的缘故? 苏白深怕这是自己的幻觉,便收起思绪,全神贯注的再炼起来,这一炼就是两三个时辰,进度在一点点的增长着。 万剑宗! 孤老将布衣子送到扣环桥前,目送他离开。 那小小的身影紧紧抓着布衣子的衣袖,吸着鼻子不舍的耍赖:“前辈叔叔别走,我想白姐姐,想隐哥哥了,我不要师傅了,我要跟前辈叔叔回去…” 孤老闻之,只眉梢微微一挑。 布衣子却是哈哈大笑,拍了拍孩子的头,说道:“乖乖听你师傅的话,你做到了,我就让你白姐姐来看你。” 将孩子的不舍扳开送回孤老身边,叹了口气道:“就此别过。” 说罢,便匆匆离去,不再回头。 瞧着孩子豆大的泪珠滚滚流下,孤老终于开口:“兰亭。你今后的名字就叫兰亭,随为师姓。孤兰亭。”兰亭可喻义字,是因东周兰亭的典故,此间暂不细说。 孩子却没应,只吸着鼻子不舍的瞧着,瞧着那空无一人的扣环铁桥,微凉的雾气将她的思念尽数阻挡,喃喃着:“前辈叔叔…” 出了阑夫山。 布衣子火速赶回。 多少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徒弟。 这世间事,常常弄人。 刚赶回谷,还未曾靠近谷阵,便见一袭碧影疾来! 布衣子一怔。 是她? 还未开口询问幽姬为何离开碧落天,便生生硬挨了一记内风掴脸而来! 也不知是她伤势未愈,还是手下留情,布衣子挨了这一记,余震不重,只是唇角沁出丝丝血迹,瞧着幽姬神中惊讶。 “这是为何?” “你自己清楚!” 幽姬掴了这一掌,便冷眼看着他。 布衣子当真不知。 二人僵持之间,那姗姗来迟的人“师傅,徒儿方才好像见着布衣子哩!”正是猴师兄此人。 布衣子双眸一冷,这小妖不是应该在阵里由月隐监督禁足的么? 话音落,那人也赶到了,只一眼瞧见了布衣子果真在此,却冷眼冲他逼来,隐隐伴着怒意。他急道:“师傅,布衣子此人心口不一,千万别被他骗去了。这阵里只怕不仅仅藏着仙器寄主,说不定还藏着月隐那叛徒!” 无巧不成拙。 当初月隐离去时,阵内无人催动阵眼,将出口封上。 他出行时虽确认不叫自己师兄察觉,却算不到猴师兄竟会管巧在他离去后,实在压抑不住被囚禁于此,随步去出口那转转,却不想竟发现出口是开启的! 于是,猴师兄当即逃离。 一路去,他还惦记着寄主那件事,找来画像一看,竟是所谓的小师妹! 依他的性子,自是不能容忍,便打算回来寻个契机替他师傅永除了这后患,决定方起,便无意间远远撞见师傅的贴身侍女素女匆忙离去的背影! 再她之前,似乎有一袭皎白似曾相熟。 他恐碧落天内部有变,当即赶回,竟发现碧落天入口是开启的,找到师傅时师傅才刚刚幽幽转醒过来。 仙器被盗,无相鼎被劫。他再恍然将那白影的熟悉与师弟月隐对上了号,方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叛徒?月隐竟会背叛师门!”布衣子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只道:“幽姬,只怕此事是有什么误会吧?” 突允地声音:“师傅,你看,他还在替那叛徒狡辩!” 布衣子闻之闷哼一声,声中带傲,与一双锋芒之目齐向猴师兄摄去:“长辈说话,容得你插嘴?” “让开。今日里头的人,都得死。”幽姬此时开口,不容商量的余地,有些咄咄逼人。 他不让:“那孩子如今是我的徒弟,她威胁不到你,难道你不信我?” “啪!”这清脆的又一耳光,没有丝毫的犹豫,伴着魅惑之声冰冰冷冷:“若不是我徒儿告诉我,是你把寄主藏在了这里,我如何能找得过来?只是我没想到,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却背着我心口不一。” 吞下一口腥甜,布衣子未曾动上动,仍看着幽姬,字字诚恳:“我对你是不是心口不一,天地可鉴。我问心无愧。你先冷静下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偏这时候,猴师兄没好气的喊了一声:“师傅,莫叫他骗了!” 闻声,布衣子的怒意终于顿起,一句“你闭嘴”,咒化疾光直冲猴师兄而去。 就在这一瞬,幽姬动手了,运足真气,双眸一寒,向布衣子的心房疾去! 布衣子受此一掌心血逆转,呕出几口心血来,经脉皆震。 这一击她没有丝毫的,留情。 这一击他没有动摇的,生生挨下。 而布衣子那一道咒光也同时打在另一个人身上,却没料想那一道看似强劲的咒术,竟只是需有其表,内中无劲的“幻术”,未曾伤猴师兄半分,看得出布衣子这一记只不过是吓唬吓唬猴师兄的“挑唆”。 叫猴师兄一时间意识到,又瞧布衣子呕出心血,霎时他神情复杂。 “看来,月隐的事当真与你无关。”如果月隐没逃来这里,只需要仙器寄主来充当猎犬,东西,最终还是会回到她手心。想到这,魅惑女音再咄咄而起:“只不过你我多年情分,犯不着为了那个小丫头,毁于一旦。把她交给我。” 多年情分? 这一掌,她明知道他不会躲。 却没有丝毫的犹豫,险将他的心脉给生生击断! 原来。 这就是多年的情分。 无论他做再多,她心底,从未住进过一个叫布衣子的人。 只化在唇边一抹自嘲的笑容,一双眸里写满的痛潜藏在一身傲气下。 似乎,他连话语,都是在笑着说的。 低垂的眸子徐徐抬起:“如果我不交,你就会杀了我?” 忽地,那语调一转,剩下唯有傲气:“若你有本事,就闯进来拿人罢!” 【039】就怕人不归 入阵后,布衣子当即封了入口,叫幽姬奈何不得,只在阵外恨得咬牙。 他直奔木屋,瞧见徒弟正扎在书堆中仔细寻找着什么。 “月隐是不是出去了?” 眼神一顿,听到布衣子的质问,那一瞬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放下书本,一双空灵的眸子徐徐抬起,看向门前。 布衣子一怔:徒弟的眼,与傀儡竟如此相似。 就在他刚要确定,这不是他徒弟,只是一个木偶,只是一个赋予幻象的傀儡,就在这时,苏白开口了。 “是。” 平缓的语调,一双眸也在这一瞬微微溢出了丁点的情绪波动,叫这一瞬隐隐有了微妙的生动,依附在那空灵的双眸之中。 分明不是傀儡。只怕这双空灵的眼才是徒弟的本来面目,而依附在双眸上的灵波如今不存,那便是仙器易主哩!布衣子一时间难以消受。 仙器易主岂有如此容易? 诚如,听到月隐叛师于他而言好似天方夜谭。 无论是哪一种,事实摆在他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或许知道这个答案以前,他当真会问一问苏白,“可能感应到月隐的方位?”或许他是会这么做的。 可此时,他却无言与对,转身离开。 突允地声音:“师傅,我有进度了。”留住了布衣子脚步的刹那歇停。 虽未回头看,他也知道这听似平静的语调,内含着些许少有的情绪波动,想必那一双空灵的眸子此时也应景,微微又有了些许生气。即便如此,仍叫他这做师傅的难以适应,以至于吝啬了回眸。 一句进度,叫他想起出行前交代月隐夸下的谎言,布衣子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半个音节来,只余苦笑化在嘴边。 没有应答,师傅的背影却也不动,叫苏白心中生警。 一时间好似有种无形的压力,悄无声息的在木屋里扩散开。 良久,只见布衣子忽而将双手覆在了身后,缓缓开口,终是没再提与仙器有关的事:“为师还要出去一趟,快则半月,长则月多,谷底局时只剩下你一人,照顾好自己。” 不待苏白应声,布衣子人影一晃,就没了。 叫她心生复杂。 布衣子这一去正是带走万花谷两弟子,变了阵法,出口转乘南面险峻的峭壁下方,避开了谷口幽姬二人,又在南面阵外置下重重屏障叫人进去不得,这才带着两人走远。 不知是何原因,谷口那二妖并未守株待兔,随着布衣子这一离开,这谷底空荡荡的,当真是独独只有苏白一人了。 此时的苏白孤立无援:她之所以停下练功转而扎进书海里去,是在练功的过程中感觉到了不对劲,有疑惑不解并且自己的师傅又不在身边,无法开口询问,便只能自己翻手细找。可事实上布衣子所传授她的灵根逆修功法,这些书籍之中却是没有只字片语提及的,她就是把这成山的书都给细细对照一遍,也是徒然。这逆修灵根一旦有了进展,就停不得,而布衣子此一去最快也得半月,待苏白将书海尽数看遍,仍然不解,只怕唯有硬着头皮继续练下去,出了什么岔子也得自给受着。 其中难处,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诚如硬着头皮继续练功的第七日,这岔子也算是走到了一个界点,只消再走差那么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幸得她悟性极高并且运气也占了时机,愣是在这悬崖前刹住了车,调转了方向,却恰好问对了路,终还是走回了正轨。 她从屋里出来,捏着今日的干粮面份,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瞳孔此时还没来得及缩回原来大小,粗糙的纸被捏作团塞了两鼻孔个圆满,好抑制鼻血继续外流,唇边还干凝了一道血痕,更不提她换下的衣襟上那猩红一片。 走向寒溪边,吃了干粮,清洗了血迹,也止了鼻血,照着水面看见,一双眼里的还残留着少许的血丝来不及褪去。 看着这样的自己,苏白一怔。 她没想到一个逆修灵根,竟也能练起来如此凶险。 算算进度,灵根消磨约莫有四分之一,若是按照这进度来算,一个月,给她一个月就能完成,与布衣子定下的时间相对吻合,正好能赶上筑基。 只不过之前的事她仍然心有余悸,只希望布衣子能早日回来。 第十九天,干粮吃完,开始抓寒溪小鱼、谷底野菜充饥。 等到了第二十八天入夜时,苏白的逆修完成! 灵根最后残留的丁点,被炼化。 即便从七八天前,就开始刻意放缓步伐,可修行这东西最是说不清楚,进度还是在布衣子回来以前,完成。 也叫苏白有些不安。 她没有回屋,跑到谷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她师傅回来。 一双空灵的眸,这一夜瞅着谷口一宿,未曾合眼。 次日,谷里仍然只有她一人,师傅未归,她已没灵根可练,可逆修一旦开始,就不能停。 即便布衣子不归,她已没有退路。 死马当活马医,苏白唯有凭着书籍对筑基那模糊的记载,开始摸索着来,临时上阵! 有静功的筑基法,有动功的筑基法。 她哪知道自己是得练什么,只能什么都练! 一整天折腾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白忙活一场,苏白心中的不安生出了新芽。 她披着外衣又跑到昨夜的大石头上,坐下等待。 这一夜,还是未眠。 天明,已是整整一月,谷底还是只有她一人。 像前一天一般,练完静功,又练动功,到了入夜,又去了谷口等师傅回来。 却只有她自己清楚,那份不安又长了一截。 她不知道自己练得这些是不是无用功,灵根逆修的模式算不算是断了,正因为不知道,所以不安。 一连半月,她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每一夜却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圈坐着等。 只不同的是,慢慢的她疲倦了。 夜里圈坐着睡在石头上,白天里麻木的练着不知有没有用的筑基法,像是一种机械循环。 从起初的不安,逐渐转变成了失落。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这一等,就是一辈子。师傅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天蒙蒙亮,苏白幽幽转醒,擦去了额上、脖颈因噩梦逼出的汗水,再从大石头上跃下,麻木的走向溪边。 途径木屋时,她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声响。 “咚”像是木桶打翻的声音! 应声她一震! 待她反应过来时,自给已夺门而入,站在了右手里间门框前,颤着的声从她喉中滑出:“师傅…” 里间内,她每天都打好水的洗脸架前,好似从血海里爬出来的男人,正杵着洗脸架晃了几下,刚吃力的道出五字“为师回来了”,遂轰然倒地! “师傅!” 【040】师,终归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此之前苏白从未想过,有谁可以将布衣子重伤至此。 换下一盆又一盆乌黑的血水,倒在了谷底边沿,也随之浇熏了那一带逐渐枯败的寸草,这乌黑血水所含剧毒,其威可见。 直到将能用上的药都给覆上,也包扎好,瞧着布衣子苍白的脸色,未着易容下的模样好似顷刻间便跨过了许许多多的岁月,才叫双鬓发白,面带皱褶。 要知道布衣子不易容的话,脸面只多二三十模样,这一趟归来,脸面却顷刻就催成了五六十的姿态。 于苏白而言,外伤她可以包扎,内伤她却无从下手,更不提“解毒”! 还不说此时他昏迷不醒,事态可见严重。 一双空灵的眼此时也流转复杂,变得生动却倍是压抑:“师傅,我该怎么做?” 四周的空气,今日头一回叫她觉得竟能有如此阴冷。 替昏迷不醒的师傅盖好了被褥,苏白忽地又想起来那个噩梦,便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让布衣子醒来。 突地,她想起月隐留下的东西。 此时哪管得了能不能派上用场,苏白当即跑回自己的卧室,在床脚下一阵翻找,取来了那两件东西,便抱着月隐留下的锅子出门熬“药”去了。 架上锅子沸滚着,火光跳跃在这双眸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浓郁奇香,她心下寻思着师傅留下的书籍中有关用阵法疗伤、聚气此类的知识,避开了必要求师承的法奇门类,剩下的,她想,或许自己能摆出来。 这锅子没煮多久,是怕熬久‘药性’会淡化。也不知具体食用方法,苏白唯有将药汁与捣碎的残渣一并给师傅服下。 究竟血灵芝是好东西! 是个稀罕物。 这才刚给布衣子服下,那方就见布衣子幽幽转醒了过来。 他眼一睁开,眼下便堆砌起厚厚的鱼尾纹,脸色也少许有了好转,一股常人看不见的灵气正从他的味壁里沿着血液传及四肢百骸,又汇集到他那空空如也的丹田之中,才叫布衣子有了灵力支撑,当即运功周天运转。 苏白瞧布衣子醒来又闭眼练气,不敢拖沓,连忙又从客堂取来笔墨纸张,安静在一旁根据记忆临摹着阵法。 一般来讲,纸张上的图形字迹都可以作为媒介,从而触发阵法。 毕竟在资源匮乏且能力有限的情况下,苏白就只能照本就搬,她只但愿能有作用罢! 很快,她那边就分开画好了阵列,来不及吹干墨迹,便来到她师傅身旁一一对照着相应方位排摆。 方弄好,便又转身继续描画,待又出了一组,又来布衣子身边继续排布,如此反复,却不敢歇停一会。 苏白在捣鼓什么,作为师傅的布衣子自然清楚。 竟能照葫芦画瓢,有些阵图只照文字描写,竟能临摹得不差分毫。 如此聪慧的弟子。 先前给他服下的必是血灵芝。灵源支撑以外还伴随着灵根隐隐见涨的趋势,非血灵芝合化清子!化清子单服不见奇效,但搭配不同的灵物自显卓越之处,也是件稀罕物,甚至于连市价都高于血灵芝。 两物搭配灵根见涨。 此物何来,又用来何作为?这一点他再是清楚不过。 徒弟如此待他。 再看如今的徒弟,她比起一个半月前,又瘦了一圈,脸肉都隐隐有些窝陷,被关在这谷底,无依无靠的徒弟,想必她已有好些时日没吃饱过肚子了。 若明知血灵芝与化清子对她有多大的好处,还能舍得全给了他这做师傅的,更叫他想来替苏白辛酸。 布衣子顿觉心喉皆为一哽,又想起那醉生梦死的一月半煎熬,酒醉千愁不得舒展,酒醒浑噩杯酒不断,思及新谷却又不止一次的想过‘索性把那弟子逐出师门罢’,他算什么师傅! 只怪,这一月半发生的事,太多。 直至今日今时,才叫布衣子恍然从醉生梦死中真正清醒了一回。 说到底从前自己不过是个看重利益,凡事与价值衡量的人。 在此之前,他从未将心比心的替苏白想过,那孩子失去了仙器不怨不念,被他关在谷底是教是离连未来都全由他思索决定,即使这样,这孩子亦不生怨,如果今日换做是他布衣子遇上这等事,他究竟又会怎样想? 所谓,收徒难求真敬师,授徒难遇坚韧心,纵使二十年后将他脸面输去又能如何? 只瞧着这枯瘦单薄的肩正在用心的描绘着阵法,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助他。 布衣子只觉心中一暖,酸楚的心微微在叹:娃娃如此待老夫,老夫有愧啊! 苏白刚一画好,瞧见布衣子已收功,正向她看来,且气色又转好了许多,暗地里也疏开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我去准备鱼汤?” 先是叹了一口气,布衣子才道:“到了为师这个境界,吃不吃都一样,倒是你一月半瘦了不少。” 想到自己沧桑的情路,又想到走过了多少岁月,如今恍然他才发现,无论他走多远,都有个像亲生女儿的徒弟在静静等待着他归来,他并不孤独。 这一瞬,他终于下定决心,必将倾尽全力,去栽培苏白,纵使花再大的代价,也要将她视为己出! 不待苏白想好应话,布衣子紧接着又问:“这一月半功课如何?” 听徒弟将进度说个仔细,布衣子是又惊又喜,这情绪一起伏,便又激得他喉中腥甜,被他生生忍住,不叫这徒弟担心。 叫来苏白一探查,筑基初期早已完成,却因逆修灵根带来的副作用导致积蓄不足,冲破不了筑基初期,并且,苏白此时竟正是提升境界的最后时机!若是再晚片刻,只怕隐隐穿引在境界里的逆修线会缠绕成结,一旦成结,这功法就毁了! “够一跃到筑基中后期了,时机不待,你盘腿坐好,为师帮你提升。” 苏白当即盘腿坐好,只觉一股柔和的真气自后背推进了丹田,只闻布衣子的引语:“手抱子午诀,坐忘守一,一旦为师开始助你突境,无论感受到多大的痛苦,你必须摈除杂念随为师的真气进退,谨记。” 双眸缓缓闭上,她没有犹豫:“是。” “开始了!” 【041】忘无可忘,方成筑基 收功就罢,苏白只觉自己是不一样了。 轻盈盈,神清气爽。 与之前那破釜沉舟般的煎熬成了对比,在此之前苏白不止一次的觉得自己好似一具残破拼凑的布偶,随时都要裂线崩开,是不同。此时的她又有了真实活着的感觉,褪去了一身撕裂般的酸痛,唯有一个清爽可言明此时感受。 却美中不足。她能确切的感受到自己的丹田内有种赘出不支的无力感,自也晓得比其它筑基中后期修行者,应实力,她得低上一等。 这一次提升,一跃到了筑基中期近瓶颈,照此进展,过不了几日她就得再一次依靠师傅揠苗助长般,将她提到筑基后期。 “随着往后提升次数越多,逆修灵线所需要的养份也越强,你丹田的虚亏必渐深,为了弥补这一点,你要比常人付出更大的努力,不断的填补自己虚亏的丹田,以至阴阳合合。若是尽力而为仍补不足也无妨,无非逆修灵根练成以前,除每日身力不足外,常有肉身忽而不听使唤罢了。” 一想到没几天,她又将面对境界提升,便如芒在背,略不自在。 “关键还得是一个心境,在跨入融合后期以前,切不能对提升生出惧离心,切记切记。”忽地又想起师傅早先交代,苏白深吸一口气,当即将心中不安挥去。 她想,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前行。 在这个世界,曾有个人将她埋葬:不做强人,便有个护你周全的师门,安身立命。 终究只是牵强的空话罢了。 苏白清楚,若二十年后阑夫论证她拿不下第一,那么她也就没有价值,紫眸少年借得那一条命,再还不起。 自然,二十年是以后的事,人只活在当下,没什么比眼前修行更为重要。 这一回师傅归来,不仅仅助她提升境界,也细谈了筑基,她自然不再是照本就搬,含糊摸索。 就拿静功基础来讲,将心思、念头指作心。 倘若心放在了外面,如野马山猿,刻不宁息。此心,日与情、私为缘,真性自然也每日被物、欲所蒙蔽。故而,得先把万缘放下,不挂、不染,清清静静,空空寂寂,久久纯熟,其心自死。心死则神化,虽不得仙,去仙不远矣。 只按字理解,是以为修仙不难,只消做到以上,便近了。 实际上纵观修真界,真正秉持这一套的,有几人? 其中提到的仙,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获益。 人一开始出生时,精气神无损,称之完全。但随着成长,精气神日以俱耗,人会老、会病、会虚,体质越往后,越差。 而修真前期就是一个巩固填补的过程。 将消耗的精气神通过不同的功法补回来,再进行不断的增强化,从而一步步提升实力最后登极。 而前期涉及的静功,则可以理解为是堵,堵你每一日不断流逝的精气神! 当修真者炼精化气所存得气越多,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于修真者而言绝不能不重视,所以大多数门派的修真,都颇为重视静功基础,是此原因。 用布衣子的话说“不走寻常路”,苏白的筑基课由布衣子授来却不一样。 他结合了女子丹术等一些少有的女修派知识,与鬼谷弟子修行前期课程,将之整理后与从前自己的筑基课结合起来,就造就了这“不一样”的法门。 按照他的要求,在筑基完成时,苏白必须斩断赤龙。 赤龙,俗称月事,女子每月落红之血,实际上便是一种精漏。 精即是血,须知初级境界的三个阶段,都是炼精化气,若苏白不早早斩了赤龙,于她那越到后面越亏空的丹田而言,只怕雪上加霜。 综上所述,之前提到的静为堵,当下教授的法为巩固加强。 所以,在筑基课上,布衣子当真是下了狠心,给苏白定下了高于常人的难度。 一句:“忘无可忘,方成筑基。” 他要求苏白做到完成筑基以前,正常睡眠强制改为静功练气,平日里哪怕吃个饭,走个路,都要无时无刻的身心俱在功法之中,与功法不相关的一切思维都摈除!真正做到忘无可忘,提前斩断女子赤龙。 于苏白而言,练功时做到不难。 可二十四小时无时无刻都做到,她还真不敢去想象,真做到的时候,处于‘关机状态’的大脑是不是会变得迟缓呆滞,难以‘运作’。 可她更清楚。 时机这东西,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苏白静下心来,布衣子教她一句,她便照做一句,练过一遍新的筑基功法,便谨记于心安静的开始了新一天的课程。 期间,她想起罗衣,不知罗衣如今在做什么。 “忘无可忘,方成筑基。” 警钟一起,念头摈去。 丹田处在渐渐的涌进真气,可入与出却仍不平衡,去那么一丁点还不够一条隐隐在长的逆修灵线所吞噬。 仅仅微妙的偏差,都叫她能感受到空与无力感。 若按照师傅所说越到后期,虚亏渐深,究竟又会是多强的落差感,且师傅提到的身体不听使唤的频频,又是多紧蹙的频率? “忘无可忘,方成筑基。” 警钟一起,此念当即抹去。 也不知练了多久,终于叫苏白感受到,丹田里好不容易存下了丝丝真气,与之前的空亏感相比,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存在感,就好像是饿了太久的人,终于吃下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 她成功做到除了供给逆修灵线以外,还存有真气于丹田之中,虽丹田仍空荡,可就此填补下去…… 念头忽而一断,苏白心警,自己竟又生出杂念! 待师傅唤苏白去吃饭时,似早了明苏白想要做到极致,岂能如此容易,瞧着苏白不断的警惕着自己,即便连吃个饭,也会因强行阻止念生,而恍然忘了将手中夹菜的筷儿送进嘴里去,他便笑了。 只道:“静心忘心岂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处处拘谨强行摈除杂念,只会叫杂念越生越多。也怪为师未曾与你说过此中诀窍,叫你捡着远路走。” 见苏白认真听着,布衣子又才道:“先好好吃饭,开始的这几天总得慢慢习惯,等吃饱了,为师再告诉你诀窍。” “恩。”苏白应声点点头,将视线移回碗里,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碗里竟夹满了菜! 她心思不着边,才捡了这么多在碗底吧? 苏白如此想。 却是布衣子瞧着徒弟冲碗一怔的模样,笑了笑,心道:这孩子,原来警惕心强,今日为了练功,竟能连往日里的警惕心都摒除了去,连他往她碗里夹了几回菜她都不知,究竟是个执着的娃子。 也不否认是个不叫师傅失望的徒弟。 不过笑意也只稍稍停了片刻,终抵不过布衣子心中的苦闷。 只见笑意渐渐散开,布衣子拾起桌边酒坛,独自斟酒醉心。 【042】斩赤龙,苏平胸 饭间。 桌上,难得的好菜,清瘦的女子认真吃。 桌下,遍地的酒坛,两鬓霜白的男人不离酒。 自来到谷底,苏白就没好好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即便是那会子九阴小女孩还在的时候,只多也是三个菜打发。 如今这一桌子铺张,苏白虽不知事出何处来,但她不会糟蹋了食物,忍过长饥的人都清楚食物的珍贵,苏白只是个凡人,自不愿意浪费,直到吃得再是装不进肚里去,她这一双筷也才放在了桌边。 一看师傅还在借酒消愁,苏白不好打扰,只静静等待所谓诀窍。 好一会,师傅才怅然放下了酒杯,开口说道:“念起除念,摈弃的不过是表象,其根本亦可化作无数念头不断扰心,你越是强求一个静字,则心中求盛,心有求念必动,这就是为什么你今日比往常还要专注,却适得其反的道理。真静何来?其实简单。任它万般杂念生灭,不动如山。你可理解为,每当一个念头升起,你要做到忽略它的存在,哪怕好似近在眼前迫在眉睫,你的注意力得纹丝不动,只当它与你并无关联,不去在意它。念不动心,自如水中泡沫,转而化开。此念自然灭去。常有如此比喻,说心如止水,水可静亦有动,没有人能永远做到一念不生,故而,得势者非念起不动之人。任它来,任它去,你不阻它亦不理它,就当真是顺其自然,和中真静了。” 说罢,他喉头又一腥甜,被他生生忍下,借着倒酒拾杯的动作,盯着杯中酒,从而掩藏了这一瞬眸子忽现的痛苦之色,是不愿意叫苏白察觉。 这才又道:“开头这几日,你便慢慢习惯这个模式,直到你静中生忘,忘无可忘,饮食将由灵丹代替,为师这么做,是要你在这个非常时期借外力强行辟谷,腹中不入五谷则不生轮回,将你推到静中极致,好打下比旁人更为浑厚的初期基础。” 说到这,布衣子左手悄然离桌,这掩藏于桌下的忽而摊开的手心竟生出一团黑煞之气! 他不做声色一边运气,一边瞧向苏白,交代道:“不急着练功,你这一顿吃太撑,先随意去散散步,消消食,也顺便消化消化为师今日所说的话。为师的酒也喝完了,得出去多买些,天亮时归。至于今夜,你睡前先打坐一个时辰,余下两个时辰便安心睡去罢。今明两天是给你适应的过程,闲时要想什么,趁早都想清楚了,第三日起,你行止之间,只为真静。” 收回视线,才道:“去吧。” 苏白当即应是,遂起身离开,径直走到了屋外,这才敢回头瞧向木屋,空灵的眸子略微升起一丝担忧。 适才她无意间瞥见师傅握着的杯里酒面在颤! 低垂下的面相里,唇眉皆截然一紧,这细微的动作像极了师傅回来时,昏迷前转向她的那一瞬! 特别是师傅说着说着,微微隐握在桌上的左手抽离时的动作,总叫苏白觉得有点不自然。 究竟,这一月半,发生了什么事? 忽地,眼前跃入师傅迈出门槛的脚步。 苏白当即转收视线,作出随意的走走转转神态,未叫布衣子察觉。 等布衣子离去后,苏白脚步才停下。 瞧着师傅离去的方向,她微微皱了皱眉,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又转而舒展开。 细不可闻的自语:“是我多心了吧。” 毕竟,人不可能每一天每一瞬都是一个样的,偶变动神情行为也是正常的。 她又迈开步子,走着走着就又来到了溪边。 瞧着寒溪如今只游进瘦小鱼苗儿,苏白忽有感悟,自己这一月半捕抓溪鱼并不多,竟没想到,越来越多的鱼会就此游出了谷底,好叫她挨了不少饥。连这据说只有七秒记忆的生物竟能大规模的完全撤离出‘危险地带’,可见奇迹是无处不在的。 一条蜿蜒长绕谷底的溪路,七秒记忆都能远离是非,她资质奇差的苏白为何不能一跃成为这修真界的强者! 想到自来到这世界的种种境遇,从一无所知再到慢慢了解,真实的触摸了‘修行’二字以后,“强者”二字化在她唇瓣无声的动了动。 这一瞬,苏白终于感觉到心胸正升起一股硬气,她的执着里,在胸膛的起伏中多了一个目标,一个被叫做追求的东西。 这一夜,因布衣子提及过强求,苏白没敢急进,约莫打坐一时辰,便收功睡去。 她明白,师傅之所以给她两天时间来适应,必有其道理。 天未明,她准时醒来,刚迈出门槛便撞见刚好赶回的师傅。 一见面,师傅直丢给她一物,竟是个储物手镯! 初初学会如何使用后,还探知了储物手镯内装有的许多物品,多少都是她叫不出名字不知用途地。再说这储物手镯式样极为精美,内里空间极为广阔,还是个灵器级别的宝物! 一般来说,储物类宝物不比常器,别说区区筑基弟子,即便是寻常百姓家,只要她能晓得操作口诀便能使用。此中暂不细说储物类宝物等级效用之分,只说苏白得了此物,她面上眸中虽如常,心头却是微甜的,只是她不善于表达情绪。师傅对她的恩,她谨记于心。 往后的日子里,布衣子只鲜少露脸,一开始只在每日三餐时间现身,再往后就几日露一次脸,交给苏白一颗灵丹。 是的,苏白此时已挨到强行辟谷的阶段,变化,当真很大。 她自己是没有察觉,毕竟渐渐地她只怕连自己都忘了,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哪里会去关注自身的变化。 三月时间不算久,却好似换了个人! 眼前的苏白模样十分变了四分,才叫这本已精致的五官彰显俊俏。 再瞧这原是不高的个头,硬生生拉长了一截,修长亦彰显清逸。 值得一提的是,她那大逆转且喜剧化诞生出的,平坦的胸襟!若非三月身边人,只怕没人能认出苏白是个女子! 只当何处来了个俊俏美少年! 她练此功,是偏向一绝门女修直系的,斩了赤龙后,那便是法身,此法身只求不分男女,叫女子胸襟傥荡。 但却又大不一样! 待她逆修完成,灵根再造时,一并也会跨入一个大脱胎的过程,形体会完全再重塑! 此时,传来一声:“徒儿。” 那飘逸的身影一个璇身,就势收功,转向声源。 三月时间,布衣子仍是老样子,好似那霎时崔老的容颜再转不过来一般,白鬓之下沧桑之眼冲她的境界远远一探,才道:“你体内的灵线已长到极致,迈入旋照期的时机,到了。” 【043】初涉炼器 苏白迈入旋照期后,布衣子为她进行了正规的传承仪式。 所谓传承仪式,简单的理解就是将弟子上报于祖师,叫天地晓得这个人是你的徒弟。 当然,这仪式是必须的。 鬼谷多出法奇才,就是继承了这所谓的‘名号’,有了上位者加持,弟子才能习得了师门独技。 这仪式只说正规,却不繁琐。 与咒文做媒介,引上位者的加持牵引到苏白身上。 不需要八字,再说来自异时空的苏白也没有八字可报,布衣子上报时也就只挂了徒弟的号,这号还是当日里要做仪式时才起的。 号为:央石。 看似随意,这号却是布衣子思及良久才捡下的字。 取苏姓草头,作三,与白字一撇头,作一,合四,添师承一画为五。再看苏字五行为木,白字五行是水,斟酌再三,布衣子才敲下个石字。 石为五画,五行属金,金能生水,水能生木,再寓意一个‘金’‘石’为开。 土为中央坐,央亦为五画,却能生金,故取来作首字。 央石央石,合着也像他的徒弟,执如顽石,惟愿屹立中央! 这便是央石二字的由来。 修行之人,俗家名字多数是不兴记挂的,故而师傅会给弟子起个号,此号代表着弟子入门后的新生,与记名或俗家弟子不同,这些拥有名号的弟子某种意义而言,是属于修真界不在红尘中的。 不说远的,只说布衣子,他便是一个旗帜性的典型人物,俗家名字他早已忘却,号便是人,人便是号。 如今苏白有了师传名号,许是还未从之前极静状态中走出,听着布衣子说往后她只能是央石时,未曾有什么念想。 或许得等一阵子,等她慢慢调整过来,从‘我,不是我’中走出来以后,于她向来珍视的名字,或许那时或多或少都会有眷恋吧? 既已正式传承,也就是说从即日起,苏白可以开始学习法奇门,例如那本《玄罡斗戊奇经》,可以学的,太多太多。 得了名号,布衣子并不着急授她旋照期功法,是要她先缓一缓,将‘自我’再给找回来。 如此,他便开始讲起新课来。 “民间常有拜家仙的做法,如拜炉神、灶神,此二神属火,能控制温度,有时铁匠手握烧红的铁器总有失误时,如若不小心,便灼伤不轻。须知铁匠便是靠这一双谋生计,若是双手灼伤,活计又该交与谁做,生机又如何维持?故而,便有铁匠供拜家仙,如灶神、炉神,诚念咒语,便能手握高热,却不会烧伤、灼苦。” 说道这他问苏白:“央石,你可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苏白应思,片刻才答:“想。” “想要就对了。”布衣子点点头,又道:“央石,兵器之中,你以为何强?” 她又应思,毕竟三月时间不去思考问题,一时间难免较从前迟钝太多。片刻后,才回道:“各有所长,皆有其短。所谓最强,关键有二,缺一不可。其一,兵器硬度亦或是韧度为上等。其二,使用者与兵器的契合度为最高。” “其一不完全。你所说的硬度、韧度,那是寻常器量的规划。如今你央石已是修真者,接触的兵器也绝非凡品,小到材质用料、阵法纹刻,大到品阶灵性、威力功能,等级才是它的界定。即便是随手拾来一片枯叶,有境界的人都能让它寻常凡器中无坚不摧,无韧可比。”布衣子只赞许一半。 她记下了。 只听布衣子又道:“央石,你说你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可你却并不了解修真界的兵器,如何能确定你那些旧念里觉得趁手的,是否又合适于你?所谓修真既是问道,不知,便要问,不明,便得悟。虽为师并非器宗门派出身,可炼器基础为师还是有一套的,你可听好了,为师这就开讲!” 这一课,虽说只是基础,却久久细说了四五个时辰。 细到过程如何,突发如何境况该如何应对等等,可说是是将布衣子从前摸索与实践的过去经验一字不漏的教与苏白。 毕竟久久无思,这突然之间的知识普及竟第一次叫苏白听得吃力! 好似诚如三月以前,她料想只怕到忘无可忘那会,大脑就得滞缓,果不其然,这四五个时辰的课说,零散散她尽力的专注却只能回想其中浅浅三四分。 布衣子许是没有考虑到苏白可能的迟缓,毕竟苏白的记忆力从未叫他失望过,这是久而久之养成的习惯,只管将要讲的一次说罢,反正回头他这安静的徒弟总能一字不漏的背出来。 故而,这一说,便是忘了时间,跨过了早过点的饭时,洋洋洒洒多少年心得,管是一边讲一边解,心中还早已定下,回头便紧追实践课去。 只听一句:“该说的,也差不多都说了。先吃饭,吃饱了你随意转转,回味一下为师今日所说,两个时辰后,随为师实践炼器。” 应了是,布衣子留下最后交代,便又出谷去打酒了。 “这顿饭是奖励你三月努力理想的迈入了旋照期的成果,饭菜备的早,都这会了,拿去温一温热一热,再吃。你许久未曾进食,定也想念五味,先将就着调解嘴馋,等回头你炼出第一把合格的武器,为师带你出谷,去吃一回新鲜的,也见见人气。” 她师傅人早已走远,苏白脑海却好似搅翻的浆糊,仍杵在原地,还在艰难的回忆着那套漫长的理论课。 两时辰后,布衣子如约而归,从储物空间里陈列出寻常铁匠炼器台,炉火还是木轴拉风式,一个人操作不来的那种常见炼器台。 还有足有腰高的四方木箱,里头装的是一箱子的原铁。 说是苏白的实践课,可却只见布衣子熔炉、塑型、抡锤敲打‘独个欢喜’,只叫苏白一边耐着热气拉风箱管火旺,一旁够着头盯着看。 热气熏熏,才一会便蒸得她一头大汗。 终听得布衣子大锤在坚固原型硬度的同时,一边说道:“央石,你虽是旋照初期的修真之人,可炼器于你而言,却没有捷径。找铁匠直接购买成品回来,再做后期符刻等加工,毕竟凡物,不过是法器,青菜白菜价,于你,无用。知晓用材叫人帮忙锤炼,不知火候轻重,那就是平白浪费材料。故而,于现在的你而言,想要炼器,炼好,就得亲历亲为,锤炼、符刻、淬炼,这三个基础,你都得熟练。看仔细了,为师此时将整个过程示范你一遍,你好有个参照。” 苏白点了点头,又想到布衣子那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哪能看见,便应了声是。 【044】亲手制剑 只瞧师傅熟练的抡锤子来回敲打,锤歇,成果便是一匀称长形窄面铁,他便提着这铁制转身在磨石上做锋口:“斜面小则器薄,则越锋利,反之斜面大则器厚,虽不见薄锐,却坚固,薄厚只看你制什么武器。” 只说完,那两面就磨出了形,又见他斜了正前的尖,苏白隐隐猜测,师傅这是要制剑。 果不其然,形出,布衣子取熔炉铁料灌了剑柄之形,待冷却固稳,锤起再坚固柄的硬度。 锤罢后,便取来铁钳将长刃往火里送,任它在高温里烧红。 一边说着:“淬炼你需谨记,将烧红的利器浸水时,不能全入,全入容易断裂。一般来说,只浸锋刃慢慢任由它逐一冷却上去。”一边将烧红的锋刃取出,着清水竖直尖刃入盆一触,“滋”的一声,生铁逐渐终成钢。 原型这一步,算是完成了。 就一把无鞘钢剑交到苏白手里,才布下功课:“你先尝试做一把出来,做好了就回屋打坐,做最基本的练气即可。明日起,连续五天,除早中晚做基本练气,每日需打造递增的数字,且要一模一样。” 苏白应是,便开始着手操作。 一上手,虽生疏,却也专注,未曾注意到布衣子的离开。 等她终于完成时,才发现师傅人又不见了,将成品一放,便也回屋去打坐。 一连五日,她前后出了二十一把原型钢器,哪不知师傅一查,只道不合格。 又要她递增再五日。 五日后,又四十五把钢剑陈列待检。 这几天布衣子倒是没出去,整日守着,无论屋里屋外,总抱着个草绿色斑纹的蛋,它足有两个拳头大小,有日头的时候就带它晒太阳,没日头的时候就揣怀里暖着。 这不,当苏白最后一把早早完成时,抬眼一看,只瞧师傅蹲石上坐着喝酒,两眼却专注的盯着面前晒太阳的草绿斑纹巨蛋。 “师傅,我好了。” 听着徒弟开口,他便放下手中酒,上前检阅这五日成果。 蹲钢剑面前,一边捡一边分位扔,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不合格”“合格”这两词汇。 跟挑菜叶似的,只叫苏白过关了六把。 “过关的数量有些少,余下几天你得空补上,少说得再备下十件,才够你后面的炼器做垫底。”拍了拍手心,他捡起自己早先制作的那一把原型,再扬手一挥,从储物空间里又取出了几件‘道具’,成列在铁匠台前。 分别是形状怪异的锥子、五个玉器小罐子、附带五个超袖珍的白玉提子。 提子古代是用来打酒打油的器具,苏白自然没见过,自是不晓得那是何物。 只听布衣子开始讲解:“这几件道具是为师专为你制作的,此物…”他手拾起形状怪异的锥子,锥柄那一头竟能打开,里头是空心的,能赛东西进去,“…是用来让你轻易纹刻的雕器,如今是你的了,且为师敢说,这修真界你是第一个拥有此物的人,至于名字嘛,你爱叫啥随你喜欢。” 说到这,他指了指玉罐子区分道:“这是金属性,这是木,水,火,土。五行属性为师特意为你提炼出来,装在了这五件法器里,附带五个提子,皆是内置特殊阵法,可叫五行属性呈水状。” 他随手从火属性玉罐旁取下提子,打开火罐,用那玉提子放进,打出了火红之色的液体,那颜色红得诡异,好似是一团在燃的烈火:“五个属性你需分别用各配的提子盛载,毕竟属性不同,提子阵法不一,用错了,若是木提子取了金属性,这提子便要废,依次类推,相克之理: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紧接着,见他将那火属性提子举到锥柄前,顺着锥柄盖一侧,将火红之色倒入空心里,倒下再将提子附罐挂好,才封上了锥柄上头的盖,握着锥子来在钢器前,道:“用时念此咒,便能叫内里五行涌于锥尖一头,便能进行纹刻了。央石,你看仔细,也听仔细了。” “列、在、前、摄!”手画长刃一动,隐隐可见红光随锥尖落与剑刃红纹。 他手法娴熟,阵刻蜿蜒细转,每一个度都精细纹落。 “此为初级攻击性阵法,并非我鬼谷学识,却不算得复杂,效用于你这境界,只多不少,便也足够。” 阵落,他又道:“为了方便你参照阵型临摹,为师接下来的阵会换种五行,有颜色,你自好区分层叠。” “列、行、止、疾!”又念一咒,才将手中锥盖打开,将里头剩下未曾用完的火属性倒回罐里,亦说道:“此咒能让属性凝回原位,因属性提炼麻烦,故而为师希望你能养成不浪费的好习惯,用剩下的倒回原处,记得要念此咒,否则五行会残留在此器里,与其它五行一混杂,那便不好了。” 苏白点头,都用心记下了。 布衣子又取了土属性,纹刻了又一个剑身阵法,与之前那一个也是异曲同工之效,换了剑刃另一面,顺手又教了她另一个纹刻,却是出自鬼谷的法奇门,由咒录阵,精细之中略有繁琐,却是捡着最为简单的授于苏白了,亦与之前两阵有殊途同归之妙,但更为强力。 “就先授你这三个基本剑阵,等你学会了,出了成品,为师再教你做剑鞘,录防御类阵法。” “是。”苏白虽答的不曾迟疑,可看着布衣子这三个阵刻,叫她觉得,完全临摹只怕不是十几件钢剑就够铺垫的,也才终于晓得为何师傅要她得空多备成品了。 可她又暗暗告诫自己,必须争取用最少的铺垫完成,毕竟之前布衣子提到五行属性提炼麻烦,不叫她浪费不是? 许多时候,她本就一根筋,布衣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她哪里会想到布衣子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若是舍不得,如何能费劲脑汁为她捣鼓出这一套器具?更别提布衣子给她的储物手镯里那成堆的好材料,留给她境界到时炼器之用的各路珍品。 也便是这随口说说,叫这徒弟有心养成了不一样的节俭,究竟如何,那是后话,只说如今。 一般来说,没挨到融合后期,是无法炼器的,可布衣子偏就是个鬼才,能想出一套套的方法,好叫他这才旋照初期的弟子能动手炼器。 即便那看似平常不过的铁匠台,都内置奇阵,能管熔炉之火非“凡”,能管铁匠锤能锻玄铁!细的,不提也罢。 总之,布衣子是把一切程序与最直接、最简洁、最能够叫境界不高的弟子所使用,也让苏白锻造之余顺带增强臂力,他想的周到至极。 “今日功课为一件,做好,便自己下课。”布衣子点点头,交手中器物交付于苏白,便转回他那晒太阳的草绿纹蛋前,继续喝酒去了。 【045】灵兽彩凤 今儿风和日丽,是个外出的好日子。 苏白只学到了如何给入了五行阵法的武器“璞泽”,布衣子便匆匆带着她与前前后后的成品半成品出谷去了。 所谓璞泽,是布衣子教授苏白的最后一道炼器步骤。 常见炼器的最后一道程序,是将落有五行阵法等等,所谓的成品器具,进行最后的加工,使得阵纹不露,外表一眼看去,是瞧不出里面的阵究竟是如何刻画纹路的,既是所谓的内藏玄机,也俗称藏技。 因为有了这最后一道程序,各家不同的阵法录入才能叫旁人学不去。 可又不同的是,布衣子教苏白的璞泽不止藏技,却一并抛出了新光泽,使得外观更加吸引人。 就拿五行火阵来说,经过了璞泽后,虽然瞧不见内里的阵法,却能在器物表面浮动出红色的光泽,光度强弱可控制好了,再璞出光泽来定型。 只一眼瞧去,那些个成品被璞泽过后,幽幽的各色光好似流水浅纹,轻柔彼伏。 这一道程序没少花时间折腾,毕竟与之前的要求不一样,布衣子要苏白每一件绘制过阵法的成品璞泽出不同的流转、或不同的色配,不像是要她磨练娴熟度,更像是一个美术老师要求学生画出不同的美感来。 总之,她还是如期完成了“功课”。 作为奖励,布衣子今日带她出谷。 这是自她入谷以来第一次出行。 事实上早先来的时候,她是睡着的,也当是出行时,才瞧得真切,周围是个什么样子。 她心中尚有一丝疑惑。 这些成品半成品,竟没一个给她留下,都被师傅收去,收去时也只说道“离你亲自动手做给自己一把武器,近了。” 似乎这些日子以来所捣鼓出的成品,都不合适她。 既然不合适,那为何又“放假”奖励她了呢? 理说应当打铁趁热,卯足了气一股脑制出终极的成果,这便是苏白的疑惑。 只她性子安静,倒也没多问,跟着师傅出了谷外大阵,却见师傅凭空招来一尾五彩大鸟,形似凤凰。 拉着她便乘上鸟背,任鸟展翅跃出山林,迎着日光,鸟羽五彩变得更为绚丽。那是她第一次乘坐如此鲜活的飞行工具。 刚一上路,布衣子便弯下腰亲昵的拍了拍大鸟的脖颈,一边说道:“央石,修真界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灵兽,为师也是机缘巧合才结识了她。” 苏白微微一怔,灵兽二字她是第一次接触,且还是亲眼瞧见。 这五彩大鸟很是漂亮,不止是姿采迷人,它的羽毛陈列出的弧线也相当优美,特别是一双好似宝石通透的眼睛,冠上好似一顶五彩仙帽,翅展则排开三四米,说像凤凰吧,又总觉得跟自己所认知的凤凰图形有一些区别。 下意识的,她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大鸟的羽毛,那触感还有着些许温热,与柔滑。 苏白这才回道:“师傅,它是凤凰吗?” “恩,是彩凤。不过她有自己的名字,名字就叫五叶,叶子的叶。但是,你可不能直呼其名,乱了辈分,她可是你五叶师叔。” 虽说来到修真界本就是一件玄奇的事,可当她亲眼瞧见凤凰,心中还是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微微起伏着。 手指还是忍不住再摸了摸这柔滑温热的毛羽,冲着这彩凤,朱唇动了动:“五叶师叔?”她轻轻的开口,好似是人生第一次主动尝试与谁打交道一般,有些生涩。 “恩,师侄乖。”那鸟儿竟应了人声! 且是女音! “这声师叔自不能白叫。”紧接着那鸟儿话转向布衣子:“老布,央石的见面礼我可是早给你了,你还没给她?” 布衣子答:“境界还不到,你那礼物,以后再给她也不迟。” 鸟儿只道:“若我不说,只叫你徒弟以为我这做师叔的小气。” 布衣子笑了笑,未再续话,只转向苏白解她之惑,这般说道:“央石啊,为师与五叶亲如手足,虽说她是为师的灵兽,可辈分你需谨记。之前你没见过你五叶师叔,不是你五叶师叔不愿意见你,那是因为她重伤在身,在为师的乾坤空间里一直沉睡着,前不久也才刚刚醒了过来,早就念叨着想要见你一见,是为师拦下,不叫她打扰你认真功课。” 在修真界里,有些门派关于长辈的叫法,是无论男女都是与叔、伯相接的,所以“女”长辈也需称呼为师叔、师伯。 如今师傅这么一说,她便明白,师傅是将五叶这灵兽当做他的亲师妹看待的,故而才叫苏白喊一声师叔,且再三强调。 苏白应是后,便没人再开口,显得极为安静。 哪怕此时的飞行速度是极快的,可诡异的是,她却听不到丝毫的风声,甚至也感受不到有风迎面而来,想必是五叶师叔的背上有什么屏障,故而这一沉默,就显得极为安静。 唯有眼下世界快速的更换着“地图”,才叫她知道自己一直是处于动态中的。 忽地,布衣子打破沉默,开口说道:“这段时间以来,为师瞧你总有意无意的看那枚翎?蛋,眼光不错。这翎?是你五叶师叔的亲孩儿,独苗一个,为师可是费劲唇舌才同你五叶师叔要来过继给你,好伴你一生。”说到这他转问巨鸟:“五叶,你这娃到底啥时候才出世?” “快了,就快了。” “你几月前就这么说。” 那鸟儿闷哼一声:“翎?出壳从来说不准,也许一月,也许半年,没准得再要个三五年,谁知道呢。”说罢再叹:“娃娃尽随了他那翎?的爹,也不知出世后有没有丁点像我的地方。” 布衣子刚要说话,就听见徒弟在身后那细不可闻的声音,短短六字,却叫他微微一笑,便没再闲聊。 只听着此时师傅说起那枚草绿纹斑巨蛋,竟然是五叶师叔的后代!她的心隐隐升起丝丝悸动,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五叶师叔。” 而鸟儿听到这六字,倒也洒脱,回道:“身为灵兽,此生能遇见老布这一怪胎,已是我五叶之大幸。央石,你不仅仅是老布的亲传弟子,难得老布视你为己出,别怪师叔多嘴一句:师如父,你央石该把他视为父亲。若是你不嫌弃,我五叶便是你今生的亲姨!如今那孩子跟了你,我有什么放心不过的,自家人,哪里来的客气的话!” 待彩凤言罢,苏白一时竟愣住,不知应对。 只父亲两字,便好似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底,这一瞬,她竟想起几度被她暂时遗忘了的过去! 那陈旧的记忆画面汹涌袭来,太多太多的记忆重叠在一起,只叫她听真实了那无限循环着父亲的声音,每一句里的“苏白”。 【046】清风小镇 修真者们有自己的集市、交易市场,指的是门派之间组织、又或是固定时间才开启的特殊地点,除各门下弟子兜售以外,允许散户修真者们自发摆位,将灵石、宝物、珍材等各式各样的修真所需拿出来进行出售,通用“货币”与灵石为主,常见收取金银代替灵石时添加差价额。极少时又会出现一边倒的现象,那就是多数人都只收取金银代替灵石,常见于兑换处的金银短缺。 兑换处。即是用灵石兑换金银的点,常见于“大商贾”运作下独立体系的专门负责人来兜售,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修真界各大派当下攒得“钱”太多了,所以开设的大型“货币”兑换处。少数见于小门小派甚至是个人,急缺灵石挂点小售,其中不乏某某“小商贾”。 当然,真正独占鳌头的还得是那些大门大派! 有自己的灵石采集场,各占资源,倒是不愁维持门派从而手头紧张。 说白了兑换处多数是冲着这般得天独厚的大门派所设,只需看看每一期集市、交易市场,万剑宗出手如何阔气,你便能明白为何这么多门派皆要“弄个商贾”了。 一般来说,各门派中,灵石不可少,但金银也是基本。毕竟这个世界修真者只占主人口三分之一,全世界有三分之二的人仍活在“红尘梦”中,这样的人需要的不是无法使用的灵石珍材,而是真金白银,所以修真者们需要向他们购买所需时,备下的金银自然就能派上用场。当然,也有特例。 总体而言,门派兴建、广收弟子诸如此类的是少不了要烧金银,有需求就会有市场,修真界也不外乎如此。 五叶带着布衣子与苏白就一小镇附近着陆,她不喜欢往人杂的地方挤,便匆匆又回了布衣子那乾坤空间里。 留下师徒两人一前一后的朝小镇徒步前行。 路上布衣子问苏白:“路线可记住了?” 她才晃神从记忆中醒来,迟疑了片刻,才答:“只记得方向。” “记得方向就行。”他一边走一边又道:“待回去以后,为师教你些轻功小术,下回你一人出行,算一算路程也耗不了多少时间。” 虽不明白师傅说下回一人出行是什么意思,她还是点点头。 很快,两人就进了小镇。 小镇名为清风,往东百里一带有几处修真小门派,往南几十里也有一家,就冲着往北六十里地“天音门”,这小镇也合该热闹! 天音门说大不大,可断也是名列矛头的,规模虽比不得万剑宗,却是不可小瞧。 说起天音,不得不提起苦老所在的那上阳寺。 上阳寺就坐落在天音与北,算是天音门的邻居。 曾几何时,这上阳寺断也是名列前茅的大门大派,可惜一场血洗,将前尘过往斩得干净,从此落魄。 自然,就冲着这附近多家修真门派,这小镇便常有修士走动,久而久之此镇也就成了个默认的小市集。 镇上年轻人多数是各门派修真者,普通百姓多数年龄偏高,那是因为大多数年轻人都去各门各派拜师去了,刚生下的孩子指不准也能管教哪位‘大仙’看中领去做了弟子,故而留下的多数是资质与年纪都不太符合修真的百姓。 小镇售货类的十个店铺,就有六七家是不同门派弟子经营。 那三四个才是本地居民。 因为匮乏耕种的百姓,故而菜市场,完全是由天音寺弟子独挑大梁,门派与奇术耕种各类蔬菜收成可供养数千或万,每天准时送货到点,平价卖给周围几个门派弟子,却对本地百姓不收分文,在本地人中口碑极好。 外又有常走动的商团,有固定来此贩卖粮食私盐等,也有前来淘宝的。 如是前者,多数由天音门定下,门里又下调价位再转售“各门派邻居”,于百姓却分文不取,定量分发,这口碑一做就是数百年,不仅仅是在照顾此地居民,也变相在照顾各小门派。 几百年如一,不知多少人挤破头想来做这清风镇居民,只不过这小镇居民却不是那么好当的,非亲不入镇籍。 你想迁来,可以。 若你是女子,可以。只需嫁来小镇做某一户的媳妇,那么你就是镇人。亦可以吆喝你那些个亲亲戚戚一并搬迁过来。 如若你是男子,也可以。只需迎娶了本地女子,你也是镇人,亲戚什么也能一并带来。 看似很简单,可清风镇人挑对象却要求不低,毕竟“改嫁”“再娶”在清风镇实行很难,须得向镇长申请,镇长是天音选出来值得信赖的人,也是为了预防会有人拿所谓的清风籍来做交易,故而这申请可不容易批。 除非膝下无子,又或是极个别的特殊原因,否则是不被允许多夫或是多妻的,故而挑个对象就等于是挑个你一生唯一伴侣,叫清风镇人如何不谨慎? 综上所述,算是清风镇的独特之处吧。 听师傅将这清风镇介绍讲解后,苏白再瞧这清风镇便感觉不一样了,在这一夫多妻制的时代里,清风镇竟是一种精神先驱。 镇人过着不愁饥饿的日子,开始追求起了平等的爱情。 据说清风镇的前身,源于很久很久以前,一次罕见的旱灾,百姓流离饿死遍地。天音门与上阳寺收留了不少难民,又替他们就近重建家园,那时这里还不叫清风。也是之后,它才慢慢转形成了如今的清风镇。 一边说着,布衣子便瞅见了一块地理位置不错的十字路口,便不再继续话题,转而拉着苏白就直奔而去,将苏白这些日子所铸造的剑,分堆摆在了地面上,清了清嗓子,喊道:“央石牌法器、央石牌长剑,由央石炼器师亲手打造,非同凡响,如今通通亏本大处理喽!”竟就地摆起了地摊! 这一嗓子喊,叫苏白当场便懵了。 央石不正是自己的号吗? 还炼器师…… “法器不是人手能制,如今法器也兴有专门的炼器师?”布衣子刚喊了一声,便有个年轻人上前来问。 “兴,怎么不兴?专门有炼器师打造,才能叫法器基效可媲美宝器!” 年轻人一愣,当即拾起一把三色暗涌的长剑一探,登及一惊,便挥剑试了一试,喜上眉梢,当语:“好剑,好剑!比我那二阶宝器都强!” 布衣子笑了笑:可不,你小子拿的那把剑本来就是三阶宝器,比不过你二阶宝器?还真当它是法器了。 年轻人使弄了几下,越发是爱不释手,周围也逐渐聚来了不少看客,待年轻人叹好剑个够,如此好器竟做法器叫卖,这便宜不是天掉的馅饼?这才急于凑上前来细问:“老板,那炼器师央石前辈,可还炼过更好的武器?” 应此问,布衣子看向苏白,似笑非笑的朗声介绍道:“他就是炼器师央石本人。”言至此,声调又再上扬,顺势打起了非常的广告:“央石炼器师可承接各种堪比宝器的法器订做,只接灵石单,至强之效能媲美宝器十阶!诸位如需订购,请找本人。留下名号,段阶基效所需……” 一句大嗓门的喊音“央石前辈,我要附火属性且堪比宝器十阶的法器!”将她推向了众人瞩目的最高点! 越积越多的灼热视线汇交之下,那修长清逸的美少年终化作“石像”,任人“瞻仰”。 唯有师傅的声音带着初遇时那浓郁的商人气味,落入了她心底: “十阶?可以,价位这个数。” “你这小子,五阶这个数你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还想要便宜?” “……” 【047】搏名 账簿入案,录有近百人订单,器则近两百来件,也衬着热闹将摆下的成品一并廉价销空,布衣子这才收了手。 热闹散场,苏白跟着布衣子转而又去了一家场面极大的食馆,不坐雅间,只要大堂最是中央的位置,还是付了三倍的价钱才叫那位食客腾出了位置来,究竟是为何,苏白看不透。 毕竟苏白对布衣子的了解,她师傅不是处处张扬的人,宁愿出个三倍价钱也定要坐稳大堂中央,师傅必定有师傅的理由,只是她猜不透罢了。 “两位点些什么菜?”小二抹布娴熟抹亮那桌面,叫桌面一尘不染,一双眼在两人中一个来回,便直转向了苏白。 毕竟在小二看来,一半老商客,行止之间尽露着一股子商气,多少是个俗人。 相较这翩翩少年,逸中总有股仙风的味道,纵不是个修真者,必也是个家世显赫的公子爷,这点眼色,他店小二自认为是有的。 只瞧苏白展身落座后,笔直的脊梁那修长的腰身虽看似纤瘦,却有种说不出的硬朗,来源于那正襟端坐的气质。感受到店小二陪着笑意的眼神向她投来的询问,一双空灵的眸子刚一转向布衣子,还未待她开口询问,布衣子便抢了先。 “只管将你店里最好的统统上来,”说到这,他清了清嗓子,朗声招呼与四邻:“诸位今日一切花销,只要是在此店里,无论多少,”手转向苏白一摊,才续道:“皆由这位包下。”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起哄叫好,未免便宜心理,却不占多数。 只听布衣子继续介绍:“今,初来贵宝地,还请诸位务必赏这个脸,只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 好似师傅是有意要抬她的脸面,自入了清风镇,这一路行来师傅自贬形象,其中用意,她仍然猜不透。 此时,楼中有声传来,清徐柔和:“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布衣子替苏白答:“号央石。” “这兄弟岂是能说交,就交得。”同一个位置,另一个声音徐徐扬起,温润清雅,声中还有种飘渺之韵,轻轻的能落进所有人的心坎里,竟是如此好听。 却是不卖这份人情。 只听那头先前开口的清徐柔和轻轻一笑,那方便再没传出声音。 便就是这时,苏白忽闻师傅传音与她,不叫旁人知晓:“央石,你只管听好,莫做声。先头那第一声,为师若是没辨错,必是天音门下‘少白’,俗称少白子,虽多年未曾走动,却是为师的结拜义弟,可算是你的搏叔叔。你只用心中清楚就好,还不是叫他认出你的时候。与他同坐的人,想必境界身份皆要高他一等,若非如此,你这顿,依他的性子,必爽快应下。为师记得,你能辨音,接下来该是你发挥特长的时候了。” “为师要你独自前去,借敬酒,在两人面前混个眼熟,若此一去能得你搏叔叔相邀一坐,闲谈几句,那更是再好不过。却要记得,只做你自己,不必学那些俗套的刻意奉承,反遭了反感。也更要记得,不能谈起为师,更不能叫人晓得你是鬼谷弟子。好了,为师一喝酒,你便先拦下,再取酒亲自前往。” 这交代刚刚落下,便见布衣子笑了笑,冲楼上说道:“我是粗人,说了俗话惹得这位朋友不快,是该罚,我这就罚酒一杯。”笑着将杯中酒往嘴里一送,那白皙纤细的手指冰凉的一拦,到底是个聪慧的弟子,唇瓣动了动,“我去”两字刚一落下,便起身拎着酒壶与酒杯,清逸的脚步向楼道而去。 既然是师傅的兄弟,为何偏偏不能谈起师傅,还要装作与人不熟去打这个照面。 她即使心下对此行有些疑惑,但不该她问的,她便不问。 很快,她便来到了那间雅阁前,还未想好该如何开口,那头竟先传来了声音:“请进。” 也罢,省了敲门措辞也好。 她推门而入。 第一眼,便瞧见了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捏着一枚黑棋子向她一笑。 第二眼,一张银色的面具,一双紫色的眸子,苏白徒然一震! 手中酒壶险些失手落下,那一双空灵的眸子,此时竟若隐若现可见其中复杂。 两人角度,自苏白入门后,都将这修长清逸的少年看个仔细。 一双空灵的眸子,任谁初见都有意料之外的惊异,只当那空灵的眸子转向紫眸人时,竟徒然一震,瞬时成了个有生气的人,却是眸中复杂叫紫眸人顿时生疑。 是想难不成此子与他紫阳门有什么瓜葛? 自然,这差错在她身上不会久留,也就顷刻间,一双眼眸又无波纹,好似一颗心只止如水。 “央石公子实在客气,这罚酒都亲自上门来吃,着实给你我二人脸面。”年轻人笑着将黑棋子落下,看向紫眸人。 紫眸人一双眼并不倨傲,可以说有种叫人觉得柔和的温暖,只不过开口措辞却难免不近人情,他回道:“谁要他自领罚酒,不过自作多情。” 年轻人只得笑笑,不语。他便是布衣子所说的义弟,少白。 倒是苏白无悲无喜的语调,竟不卑不亢接下了话:“无错何来罚?” “喔?”紫眸人再看了她一眼。 少白唇边笑意更深,开口问道:“既不是罚酒,那便是敬酒咯?”却没有受理的意思。 “是。” 紫眸道:“敬酒也得看人受不受。”言下之意,是给她闭门羹。 她只记得师傅说过要她做自己就好,人情世故圆滑措辞她是不会,但此行她势必要在两人面前混个脸熟,便看向棋面,细瞧了一眼,才开口道:“赌一局如何?” 此话一出,两人皆奇。 只听她无悲无喜的继续说道:“此局白子落于下乘,我来续白子,若是赢了,喝我一杯敬酒何妨?” 紫眸唇角微微一扬:“输了呢?” “立即离开,不再叨扰。” 紫眸看向少白:“少白啊,此子要替我续局,你意下如何?”虽说是询问,却见他同时起身,给苏白腾出位来。 “紫云伯,有没有人说过,你老奸巨猾?” 紫云伯答:“没有。” 少白便冲她招了招手:“你来,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棋艺有多精湛。” 她不含糊,当即坐下,执白子顺势落下。 少白笑了笑,也紧随一子。 她指尖立即又落下一颗,似乎都不需要思索。 少白不甘示弱,也快速落下一颗,那白子竟稳稳又落。 这回换少白心中疑惑了,难不成这小子是说空话,其实不会下棋,所以都不需要深思每一步的用意? 虽说如此怀疑,手中黑子却按部就班。 也就才一会功夫,白子竟好似如鱼得水,越发得意起来,相较少白手中黑子越发艰难,每每思量仔细方落一黑,而那白子却千篇一律立时稳出,这才叫少白清楚,小子说的不是空话,那罗子速度奇快并非胡来,而是经过了慎密的分析才得出的结果! 一局下来,这小子还真逆天了! 白子胜。 【048】师如父? 她这“搏叔叔”少白,再与她客套了几句,却是布衣子预料之内的话题,因早有交代,少白自然从她口里是问不出什么名堂。 也就一刻多的功夫,约莫二十分钟,苏白便告离。 只走时,一双空灵的眸子曾在紫云伯面具上停留,似心中藏话,却不知为何并未开这个口。 多少叫紫云伯心中起疑。 见她人一走,少白子才叹:“此子与我年少时的脾性,甚像。” 紫云伯却回道:“你是想给他一张四叶帖?” 少白子笑着摇了摇头:“这四叶草象征的是幸运,每期制定几张,交由什么人,都得是议会上几番斟酌才能敲定的,我可不敢与私心叫人走了后门。”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你问我找人这事……” 面具不语,静等他再言来。 只听他再道:“只怕问错了人。” 温润如玉之声,浅笑接下:“谁不知布衣子与你的交情亲如手足,万剑宗、万花谷他前后都去过了,既已现身修真界,岂能与你不往来?” “传闻不可信,我义兄早已不在人世。”少白摇了摇头,便开始收拾棋子。 “或许你是误会了一件事,我问你找人并非是要见他一见,只不过是要你代为转交一份谢礼,给那个叫苏白的孩子。” …… 厢内所聊之事,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所阻,谈话在继续,可他两人却不知世间缘法竟如此奇妙巧合,那清逸下楼的身影好似只是一个过客,明明要找的人近在眼前。 究竟事在人为,若是她未曾压抑住那件心事,离去前曾向紫云伯开口询问了紫翊宸的消息,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苏白下楼后,远远便瞧见师傅就着一桌子菜喝着小酒,她当即将心事从脑海中挥去,如今的她唯有信守二十年之约。 拉开板凳,瞧了一眼桌上五花八门的菜式,一双空灵的眼随后落在布衣子面前那一双干净的碗筷前,显然还没动过桌上的饭菜,空灵的眸子微微一怔:师傅是在等我。 一席足一个半时辰才罢,前后布衣子为她做了不少噱头宣传,好叫多少人记住了央石这个名号,她也才得知师傅用意。 原来是过不了多久,天音门便要广发四叶帖。 这四叶帖与一般的邀请函不同,它多数是交由修真界的散修手中,拿到四叶邀请函就等于握住了一个奇特的机遇,这机遇则由天音门布下,运气好的应邀前去那一天能获得一些妙法相传,运气不济少说也能领个“礼品”回。 师傅故意炒作她的名号,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吸引天音门,能搏一个可能收到四叶帖的机会。 或许吧,“三人成虎”总有效用,人人都说此人好,你虽未见此人,却也好感先占了几分,人心不就是这样?除非心如止水、除非羽化登仙,否则,这点凡心谁不曾有。 其实,若是去凑数拿“礼品”,布衣子不必要为她做下这么多铺垫,毕竟自家的孩子自己疼,他多少是希望苏白能借此机会既能增长一些阅历,最好是又能拿下那本秘籍。 这一届的天音会,上阳寺苦老也来凑热闹,摆出《易象般若功》,有意借此机会替上阳寺广结“善缘”,此秘籍若与他手中那本《北冥伏法》一并教给徒弟学去,日后在防御这一块可谓是完美! 当然,这世间哪有什么绝对的完美,总有一物克一物的道理,只是其中完美相对来讲,能叫苏白在这一块是为佼佼者。 折腾了一天,赶着夜路,布衣子便带着苏白又回谷去。 回时还给她那五叶师叔稍回了十几只的软记烤鸡,师傅说过,清风的阮记烤鸡手艺还是从他这学去的,师叔便最喜好他烤鸡的手艺。 到苏白见着五叶师叔为了这十几只烤鸡愣是摇身一变化作个“仙女”,行为却好似饿狼一般,撕着鸡肉往嘴里塞的满口,便是鼓足了劲一口气吃了十只,她才真实的理解了一回,师傅所说的最喜好是个如何喜好法。 说起这“阮记”学手艺,那个想当年足足跨越了人家几代变迁,才叫当年那个找师傅学烤鸡的学徒,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化作了黄土一堆,可想而知,师傅如今高龄少说也得有个几百岁,更叫苏白清楚的感受到修真之人与凡人的区别。 她想起初来这世界遇着的少女,那个与她亲近唤她姐姐的持小家,小家曾说‘修行能长生’试图来证明修行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那时候苏白没有任何想法,如今回味那一句话,她多少明白小家一句话,道出了多少人的初衷与追求。 或许当你能比常人多活二三十年,你不以为然,可若是两三百年,甚至更久呢? 一夜里,她打坐练气时,一心几用,想了许许多多从前的苏白不会深究的“东西”,末了却想起了五叶师叔说起的那句话。 “师如父,你央石该把他视为父亲。” 不,没有人能够取代父亲的位置,没有人。 应这这念想,记忆深处只闻一声“苏白”,久违的父亲转过身来,她却徒然一震!瞧见的竟是师傅的脸! 惊出一身冷汗的苏白,匆忙收了功。 下意识的又将自己蜷做一圈,环手抱紧了自己。 在这漫长的夜,黑暗中一双眼再没合过。 …… 赶在黎明到来以前,这清逸的白衣便来到了铁匠台,不用等布衣子交代,她是记得那些大大小小的订单的,便自觉的开始了新一天的炼器。 一件件利落的一气呵成,工整的做好原型,再摆放好。 等黎明洒满谷底的时候,五叶师叔打着哈欠转交了师傅赶早捎回来热腾腾的小笼包,便化回了凤型飞出谷去了。 她也才知道师傅原来一夜未归,是在清风镇喝醉了,五叶师叔去找,师傅浑浑噩噩又只认酒不近人了,抱着酒坛子不肯离开,却还记得要师叔捎几笼小笼包回来给她。 五叶师叔的‘肚’量大,这一捎便是二十几笼,管叫苏白吃一个星期也吃不完。 揭开了盖,那热腾腾的雾气将一双眼遮挡的不真实。 只见她夹起一个小肉包,缓缓送到了嘴边,吃了一口…… 那一年父亲带着她逃到了北方一个村户人家,她发着高烧,那阿婆捧着家里刚出炉的一笼小笼包,她不记得味道,只记得烫得舌头发麻,饥寒却一点点被这包子所填满。 那时候,迎着风雪抱着她继续前行的父亲,一口没吃。 【049】再遇月隐(一) 自接下了炼器订单以后,布衣子便常驻外买醉,三五日归能见着一个面,炼器的进一步课程也转由苏白那女师叔代为授之。 关于布衣子的买醉,五叶师叔曾提起过“无非一个情孽,修真最忌此处”,苏白心知肚明,那人指的是碧落天女妖。 到想这五叶师叔沉睡这么多年,也晓得这个“人物”,可想而知师傅与女妖的“旧识”是可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便是这般的“人物”,在师傅心中占据如此重要地位人,竟被她这穿越而来的不速之客生生给隔阂了,毕竟此事以“仙器”诱发,那东西又是她给带到这世上来的。 说到底,她苏白逃不过一个“亏欠”。 其实所谓“仙器”任谁夺走都与她没有干系,理说即便是月隐拿去了,也与她不相干,只偏偏是建立在她刚放下戒备说出信任的时候,远走高飞,才叫她最不愿意想起这个人。 再偏偏遇到这带她不薄的师傅,叫她如何能对月隐一事,没什么想法? 五叶师叔自是不晓得有月隐这号百年小妖存在的,便也不晓得师傅这醉里究竟月隐还是占了三两分去,虽说与月隐相处时日不长,可她看得出,师傅极是喜欢这个小妖的,其中信任,只怕远比她被骗去时还要多上几分。 一个自己在乎的人,背叛了自己重要的人。 仅是此处,能不占去酒愁那三两分么? 到底苏白是没多话,只认真的铸造着一件件宝器,得赶在天音会以前,多做下些口碑,她知道,那才是师傅愿意看到的成果。 当初拿着宝器说法器,无非是做廉价却效应极好的广告,亏着本去兜售,那订货的买家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心知肚明的,这东西哪里是个法器,明明就是宝器,却没人拆穿,可见便宜之心,即便是修真者,此辈断也不乏。 五叶师叔不比师傅,她来讲课多半叫人觉得玄乎,不似师傅的课程,将一切赋予简单化,叫人更容易去理解,从师叔口中道出的字眼,那生涩术语着实太多,又言简意赅,总叫苏白回头仔细揣摩几番,也不见得能弄个明白。 可苏白不是个挑剔的主,在她的人生观里,“没有适应不了,只有磨合不够”,术语生涩那是她欠缺这一块的知识了解,只有勤于补短,别无他法。 再加上她心中本也觉着有亏欠师傅的地方,更不愿意再去叨扰他老人家。 着不懂的问一问师叔,师叔若是不耐烦解释,她便自己钻头琢磨。 长久下来,区区三月时间晃眼既过。 不快,也不慢,只如期在交货预定的时间尽数完成了订单。 通宵达旦,这清逸的背影终于得歇口气:“搞定。” 她赶在晨曦第一缕曙光中完成了最后一件宝器,只瞧了一眼三月里自己所做的成品,便尽数按级别分类规划的收入了自己那精美的储物手镯里,转回身时,管巧那尾彩凤自空降下,她当即冲那彩凤唤了一声:“五叶师叔。” 彩凤刚一落地,还未来得及幻化,便听苏白又说道:“弟子,都做好了。” 彩凤点了点头,口吐人言:“那就好。上来吧央石,师叔驼去清风镇。” 苏白摇了摇头:“交货时间定在下午,我一路提着轻功能赶上。” 彩凤一愣,遂意识到这孩子是不好意思骑自己,不过转念一想,这般也好,有自力更生的意愿,便也有利于成长,总被呵护在羽翼之下,到底败儿。 便交代了几句,先一步去往清风镇。 虽说预计的时间是够的,但凡事最怕意外,若万一路上遇到些什么事耽误了时辰,迟到却是不好。所以,苏白不敢多作耽搁,当即出谷去。 师傅留下的阵心她临前不忘置下,毕竟谷内大阵无人运转出口就一直开着,从外围封入口最好的法子就是补一个阵门,这阵符是布衣子留给苏白的,只认准位置藏匿好,内藏的阵法便会启动,形成一个隐蔽难破的阵门来。 在这修真界,太多旋照期就能借用法宝飞行的修真之人,苏白却至今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只看那储物手镯里替人做了多少嫁衣,她却连一把凡器都没得握,自然也只能遁寻着轻功这样的“小神通”“快速”赶路了。 说她做的这些宝器,那是到了后期连十阶都给她捣鼓出来了,自己给自己铸一把使使自是不成问题,只不过师傅不点头,她便不会生这个心,究竟师傅口中所谓与她趁手的武器是个什么样,她从未问过。 其中信任,不言却明。 距上回坐着她那彩凤师叔去往清风镇,违期整整三月,这是她第二次出谷,角度与视线相对是比较低的,在林间走动,至多是跃上树顶,仔细计较起来也算是她第一次走这条路罢!却不碍辨认方向,着准了清风镇一路赶去。 约莫行了两三个时辰,苏白才就近歇停,寻了山林里那清澈的溪水旁落地,便从储物手镯里掏出早已置冷的小笼包,着着溪水便开吃。 其实这储物手镯比现代科技的冰箱还叫管用,这剩下的最后一笼小笼包可是放了三个月的食物,如今吃起来,却极是新鲜,好似那储物空间里是没有时间流逝一般,才叫三月如一日。 这三月来,若不是得空便从手镯里掏出一笼来吃,只怕如今里头的“存货”还吃不完,五叶师叔的肚量常人自是不可比的。 毕竟她境界低,吃,还是必须吃的,强行辟谷终还是得建立在灵药来抵的前提下,灵药可不是滔滔河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再者,一路提着轻功前行,赶这么远的一段路,消耗相对还是比较大的,故而休息也必须适量。 吃着包,苏白就着溪水抹了一把冷水脸,丝丝凉意叫她顿时轻松不少。 刚一抬眼,便晃眼瞧见了树丛中有一团皎白窜过。 目光紧紧盯着那动静的去向,口里的食物却也不耽搁继续填满,毕竟她是不愿意多作耽搁的。 倏地! 一团毛绒绒得白狐狸咧爪向她扑来,那速度极快,敏捷不亚于猎豹! 自然,于苏白此时的修行,避开不成问题,可苏白却当即怔住,一双空灵的眸子映照着狐形,那皎白细看竟是银色铺光,银若点钻的眸子锐中冰冷,形体也与一般的白狐不一样,向她扑来的竟是月狐! 她之所以知道月狐的存在,那是因为月隐就是! “月狐只在雪中遇,枯枝萧寂乘月出。” 可苏白竟在气候温怡的山林里,撞到了! 并且,月狐与常兽不同,是大不同!一个旋照期的弟子若是落单于小月狐之前,若没绝好的法宝相助,那便是月狐爪里的鱼,一捞一个死! 更别提这只月狐已是成年之形!且苏白在同期弟子之中,是最弱的那一类! 叫她如何不吃惊,如何不木讷? 【050】再遇月隐(二) 成年体型的月狐若是要猎杀她,依她的能力,很遗憾,是绝不可能避祸的。 但苏白还是本能的抽身闪躲。 眼见利爪带着寒光幽幽银色已近面前,她只觉脑海轰然炸开,一句:完了。 那一瞬,她竟什么也没想起,却在记忆中滑动了自己曾说下的誓言“是债,就一定要还。” 可笑她下一秒即将沦为无法逃脱的猎物,却还在这节骨眼上,想起欠着面具少年的一条命,一双原本空灵的眸子变得复杂,此刻却不愿意合上眼,哪怕是再残忍的过程,她终选择面对。 呼吸在这一瞬,截然而止。 就在她预知了自己的结局的瞬间,那月狐竟眼一斜眯,利爪瞬间尽收! 那一刻来得太及时,就在下一个刹那,一只足腰高、立则如成人的月狐,收了利爪重重撞在了苏白胸前,只重力与惯力便叫苏白跌向溪水之中,胸口闷淤气短! “膨~”水花溅起,鱼儿飞蹿,她仰面跌了进去。 水面刚好没过了她的鼻息,在没什么比此时从水中睁眼看着水外景象更叫她清醒的:她只看到,一只成年月狐踏着她的肩,居高临下用一双锐利冰冷的眸子审视她,水面的波纹将月狐歪曲。 它没有用利爪伤自己! 或许,她不配做它的猎物? 毕竟苏白不是鱼,不能在水底呼吸,憋久了便只能试着缓缓将头抬起,将脸探出水面,终于鼻息流畅的得意延续。 这一系列的动作,月狐任然只紧盯着她的眼,这行为,很是怪异,苏白却越瞧越不对劲,总觉得这月狐的眼神在变化。 变着变着,就越发的熟悉! 有点,像一个人。 可是,可能吗? 那个人夺了“仙器”理说早该逃的有多远是多远,哪能还藏匿于此。 可只瞧这银色的眼,那神态越发相似…… 错不了! 苏白只觉心咯噔一下,她认出了他! 那月狐的神态很怪异,好似是恍恍惚惚醒来的样子,等转醒时眼神中竟是出乎预料的一警,不再理她,转向四周看了一眼,那眼神清楚的展现着他的惊异,好似心底的事都写在了上面: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种惊异与震惊并不是装出来的,甚至于完全清醒时瞧苏白的眼神也是一眼陌生。 好似他对之前的事全然没有记忆! 都说苏白变了模样,再加上一身平板的胸膛,即便真是月隐来到面前,她不开口定也认不出她,故而这月狐冲她露出的陌生相也在情理之中。 趁着月狐注意力不在她这里,苏白当即起身,悄然提起轻功开溜。 一路上月狐,不,是月隐,他倒是没追来,可苏白思绪却有些复杂。 如果说,她知会了师傅月隐的藏身处,女妖拿回“仙器”,与师傅的隔阂是否就烟消云散,她也不必觉得有亏欠于师傅。 可一想到,如果月隐被抓回碧落天,依照女妖那狠厉的手段,此子焉能活命? 念忽而一止,她心中一警:自己是在担忧,月隐的死活? 苏白皱眉,提着轻功的步伐不敢慢,就是隐隐开始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 才逃奔了一阵,便迎面遇着了几个御剑而来的人,匆忙之间好似是在追逐什么人的痕迹,碰见她,便停下,其一询问:“这位公子从那方来,可曾见过一只银白的狐狸?” 那弟子衣苏白认得,是万剑宗。 万剑宗的人跟月隐又如何扯上的干系,她心中有疑,却不表露。 只应问,无悲无喜的语调答道:“倒是见过。匆匆一眼,我还当那银白之物是一大虫(大虫既老虎的俗语),原来是只巨狐。” 那人急切:“公子可看到那狐狸冲哪个方向逃窜了去?” 苏白本想当即开口胡乱指路,可心中谨慎,怕几人不信她,便装起了市侩:“有好处我就说。” “喏,拿去。”一个钱袋递到了她面前,苏白不推脱,接过来掂了掂,打开一看是一袋碎金。当真万剑宗的人,出手“大方”。 被催促几道,她胡乱指了方向,几人当即扔下她循去。 瞧着几人走远,“你替我瞒下猴师兄,这债我如今还你”不再耽搁,苏白又朝着清风镇继续赶路。 再说这月狐。 他确实没见过这模样的苏白,自然会眼露陌生。再说,他也是刚刚才恍恍惚惚恢复了意识,失去意识前,他人明明在洞里修行,可转瞬醒来便来到了这不知何处的林子中,且自身还化了原形!哪有闲暇去辨认“陌生人”? 要知道他月隐非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化原形的,也不能说他痛恨自己是妖,只能说他宁愿自己是人。 再次幻回人样,才从身体里化出那件紫色的坠子握在手心,幽幽紫光跳跃在双眸之上,映照着他内心的复杂:此物不会是个魔物吧? 怪不得他如此怀疑,此番迷失心智便是拜此器所赐。 并非巧合,苏白当初遇到的异声,他月隐也同样遇到了。 那声初初叫月隐以为是苏白,可他于苏白只多有点愧疚,何谈入心成幻?便能猜到此声是因此器而起。 炼化了此器越到后面,那声音越是频繁,总叫他去魔界去魔界,不过他也只当耳边风,对此从来不闻不问,仙器的灵泉倒是在这些日子里助长了他不少,可说月狐少说得修炼个七百年的原形,也应此器帮助一跃而成,更不提其中实力的增长如何。 相对那不痛不痒的副作用,他自然没上心。 竟没想到,他当真着了一回道! 竟能在练功时,被迷了心窍,失了心智,此时敏锐的本能,能闻自己手中残留的血腥。人的气味不同,血腥味也有所区别,要仔细辨得,非异常的嗅觉不可。 哪怕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却能确定,就在刚刚他还伤了不少人。 覆手将仙器再次收入体内,月隐暗自警惕:着了这一道,日后我得更加谨慎才是。 似是后知后觉,就在他准备随意取个方向离去时,下意识的望向苏白离去的方位,一双眸子忽明忽暗,良久才自语道:“是错觉吗?” 他不说,自没人知道他此话的含义,只可确定一件事,既然他清楚苏白离去的方位,那么也可以算作是他有意放苏白走人,高抬贵手吧。 【051】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 清丽脱俗的女子倚在窗沿边,一双凤眼惆怅亦落寞,瞧着窗外景色,心不在焉的举起酒壶便往朱唇里灌了几口,罢了胡乱的抹了唇角的酒印。 这是一间寻常不过的客栈木房,屋里朴素至极,却在床榻之间有一人正运气调息,咋白的面色都快赶上那两鬓的白发,肤面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似受了什么重伤。 屋正中桌面桌下搁了一地的酒坛子,却只开了两坛子,一坛子此时静静的躺在地面睡倒,一坛子则在那女子手中拎着。 时不时,便仰面灌上几口来喝,这清丽出尘的一袭彩衣,倚于窗前就是久久。 “咚~” 空坛子滚落在地,女子起身又来到桌边取了一坛,拆开,折回时有意无意的再瞧了一眼床榻上打坐的男人。 细看男人,这不正是布衣子本尊!细看女子,不也正是五叶此人! 这一回,没叫她久等。 只喝了几口,熟悉的声音便突允地扬起。 “五叶。” 女子应。 只听布衣子才说道:“什么都别问。” 假睨窗外风景的一双凤眼应声微微一眯,才应道:“能叫你藏着掖着,并假借酒愁暗地里躲着疗伤,不叫我得知,老布以为我五叶,就当真猜不出来么?” 且说布衣子这伤势,本是掩藏的极好,却没想还是在今日出了岔子,叫五叶逮个正着,知道了他想隐瞒的事。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自灵兽彩凤苏醒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被五叶知晓,仔细能瞒过这么几月来,也算是远比预计了。 “五叶,你知道我为什么瞒你……我却不想你去。” 女子仰面灌了几口酒才道:“你不叫我寻仇,我哪有去的道理,只要你一天不死,我便听你一天。”算是一种口头上的承诺罢。 紧接着又听她续道:“什么为情所困借酒浇愁,老布啊,亏得你还真把所有人都给骗过去了。”一句所有人,却是暗指了她那师侄央石,也就是苏白本人。 想到那执着的孩子,一抹苦笑抹开:“那孩子不该晓得此事。” 五叶却不应,只提酒续喝。 却是布衣子出言制止:“你酒量一向不好,待会酒气上头,又得闹事。”言落,那诡异的身法便来到五叶身边,将她手中酒坛夺去,再一挥手,便将屋里未曾开封的酒坛都给收进了储物空间内,这才盯着五叶那微微红霞的脸蛋,又道:“你醉了。” 她不以为然:“还没全上头,算不得醉。” “难不成还要等你上头,再瞧你闹上一回?” 五叶本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下,当即配合的运气将身上的酒精一点点给逼离肉身。 而布衣子,则是等气色恢复如常,才先一步走出了房门,去早约好的茶馆那里等他徒弟。 瞧着老布离去的背影,一双凤眼微微一眯,朱唇再启,喉中声音追着老布的背影而去:“天下第一医派,万花谷,或许能有什么法子,治好你。” 刚说完,那熟悉的声音便传音回应了一句:“要秋白君治我,除非日出西方,趁早打消念想罢。” 应这传音,芊芊玉指竟生生将窗沿一角捏出个拳大的空缺来,原先良好的粗木则化作了她手心焦糊的干灰! …… 不知诸位可还曾记得那幻雪谷里紫阳门,紫阳门中少年翊宸? 如今掐指一算,紫府轮回一事,已近整年… 幻雪谷。 这里没有四季,日复日的满天冰雪,日头似乎总与这里相隔甚远,才叫洒落的阳光不够温煦,总也化不开这冰雪的世界。 在这一旦踏入似乎永远寻不到边的奇异世界中,有一个门派屹立在傲白的天地之间,气势非凡。 这就是紫阳门宗门所在。 还为近前,便能远远瞧见一群孩子光着膀子正在风雪下站桩,人人裤腰带上别着个银色面具。 入了紫阳门,景物便是又一番天地。 风雪不入内里,好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保证着里头异于外面的温度,叫温度适宜。 甚能瞧见墙延边那涓涓柔和流淌的河道,清澈得好似全然透明的水源,并不扎手,不过寻常温度。 只瞧迎门的右手边,一座好似高耸入云霄的宝塔,那里头据说是镇守了许许多多妖物,门里称塔为造化塔。 据说造化塔里关着的妖物是有机会重见天日的。 那里头别有洞天,若是洗心革面一正妖心,便能向上走。每一层是一个考验,待你都能通过时,你便爬到了塔顶。塔顶有个阵,此阵能将所到的妖物传回外面的世界,唯有一跃至此,这妖物才能获得自由。 只不过,能经得住考验,走到那一步的,毕竟少数,再者,经此顿悟的妖物多数都是一跃便成就了应劫飞升的,在修真界难得久留。故而外界也只是听说,真信的修真之人,没有几个。 唯有门里弟子知晓,这造化塔前后到底成就了多少妖仙。 在造化塔的一旁,是一座悬浮的紫色系建筑,巍巍牌匾便书写着“紫府”二字。 这便是紫阳门人独特得轮回系统,紫府轮回地了。 此时,一长老级的紫眸人怀抱一个小孩自紫府出来,踏着那云幻化的梯子一步步走下,毕竟紫阳门里没有外人,这紫眸人的面具也只系在了腰间,俊逸的脸上那喜悦之色一览无遗。 府门下等候多时的人早已辗转捻步老半天,此时见着人来,还未等人近前,便急问:“紫武,资质怎么样?” “好苗子,好得不能再好!”原来他就是紫武,纳迦口中的武师伯,与紫云伯是一辈。 这紫阳人确实不一样,只瞧这里但凡露脸的弟子,你愣是找不出一个长得平庸的来,亦找不出一个徐徐半老的人来。 好似这紫阳人的皮相只多能发育到三十岁也是稀奇了一般,更别提人人皆有一副好皮囊。 不禁叫人想起鲛人这一个种族来,总不寻常。 “当年翊宸这孩子抱回来时,魂魄不全,紫府生命源头历尽那么多年,都无法替他尽数修补,才落得一身罕见的平庸资质,如今头一次轮回竟捡了好运,得了这般资质新躯,究竟有多好,你还是亲自看一看。”紫武一边说着,一边将这约莫一岁的娃娃转交与问话之人的怀中。 那人接过娃娃,一探,竟惊得挑起了眉梢,叹了一句:“这资质!我的好徒儿。” 紫武笑道:“可惜不能乱了规矩,你虽是他从前的师傅,如今却不能再收来做亲传,被我捡去又怕你难割舍,不若还叫他在你门下,做你徒孙。” 点了点头,再仔细端详怀中孩子,说道:“这模样,竟没变过,叫我,总想起大师兄。” 忽地紫武一震,笑颜不复,半响竟叹了一句:“可惜大师兄走得早,你我的遗憾终究只能在他这独子身上来弥补。”话音一转,他咬牙再道:“都是因她而起!该死的妖女,总有一日我要将她挫骨扬灰!” “再忍忍,等万剑还了血债,就轮到她了。” 【052】小有名气 比预定时辰,要早了一会赶到清风镇,陪着师傅在这茶庄一坐,品了不少绿茶、熟茶,待起身时,那一肚子茶水竟叫她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头一回茶醉,滋味不好受,那晕眩之感叫人很是不痛快。 走了一段路,她二人来到预约的地点,那里早已先到了十几人,显然赶在预定时间之前便早早来候着,可见亟不可待之色。 “央石前辈,我的,七阶火属性七寸棍……” “五阶金属性双手剑,我灵石只差三个,能用别的东西来抵价吗?” “我的…” …… 聚聚散散,应付了一批又一批不同门派出身的弟子。 布衣子负责收灵石,苏白则对号交货,寥寥一个时辰,这成百的订单换来了不少好评,甚有人者磨破了嘴皮子还想要再订上一批,不过都被布衣子满口拒绝了去,只说明年仍是这个时候,再来接单。 布衣子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吊一吊众人的胃口,有时候最好宣传不是你货源如何旺盛,而是数量每期有限,那才会叫人更想要买上一件来。 而苏白却不晓得这些情理事故,她只以为师傅是心疼血本无归了,毕竟这些都是倒贴了一半来叫卖的,心中只觉得更为亏欠他。 瞧着这两鬓霜白的师傅,不厌其烦的与一批又一批的“慕名者”解说“明年这个时候”,一双空灵的眸上涌动着些许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次交易,成就了苏白不小的名声。 不是为她炼器抵价出售。 事实上众人惊的是这央石竟能将人人的门派名号都给记在了心底,甚至还对上了脸,每每掏出几件成品便会道“某某门某某”有人近前,便才转交“什么什么阶什么什么属性的武器”。 初初被唤了门派名号的弟子,都无一不惊异,待回头闲话传开了,知道那一日这央石竟记全了百号人,那股子惊叹便也回味无穷。 一人说上一句,传着传着未免就开始不像话了。 要么就把苏白给说成是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 要么就把苏白给说成是处心积虑等等。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一时间,这央石二字竟成了那一代广为流传的“红人”。 然则,这些不过是时间问题,都是后话,且说交付了订货,布衣子带着苏白走出镇外,她才终于见着迟迟不露面的五叶师叔。 五叶师叔还是女子模样,却好似与谁在赌气,那脸色可不好。 见着了苏白,五叶便祭出一支非常的凤羽,在空中徒然变大,细长之处能站立三人,其宽不过并立双脚,却刚好足够。 她问:“今日只去三合镇?” 语气难免有些生硬,今日的五叶师叔在苏白看来,总是有些不太对劲。 就连苏白都能瞧出来,布衣子何尝会不知?只不过布衣子佯装不知罢了。 布衣子不说什么,苏白也不好多嘴去问。 应这问,见布衣子点点头,她便带着苏白一并乘上那支凤羽,先一步离开。 行了一阵,苏白回头一瞧,未曾见着师傅的身影,便是这时,前天的五叶师叔才开口与她说事。 “今日先去三合小镇做一做口碑,那头刚闹瘟疫,药还是你师傅替你去求来的,这瘟疫起的异常,想必是有什么妖物在源头作孽,咱得抢在其他门派弟子赶到之前,把这口碑给做稳了。” 苏白应是。 又听五叶师叔说起:“四叶帖下个月就开始派发,许多事你都需赶在这一月里给做完,暂时就住在外头,余后这一月奔波或许你会觉得疲乏,但决不能生怨,你需知道,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她不是个会埋怨的人,但听五叶师叔用如此严肃的语气交代,若只应是,又怕不妥,便答:“弟子谨记。” 一路上,再无言语,关于成日里看起来一副乐天派的师叔为何生闷气,苏白还是不知晓原因。 很快,她俩就赶到了三合镇外,还没走近,苏白便皱起了眉头。 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她从前未曾闻过,虽不知是什么,但那股子气味一入鼻息,就叫她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原本茶醉的晕眩生生化作了抽筋般的刺疼,捣鼓的她只觉脑袋一阵紧。 五叶师叔再次开口:“之前匆匆来此探查过一遍,隐约是察觉了一些端倪,或许是源头。只不过凡人之躯不比修真者,一来一去药性发挥作用难免会慢一些,早一步便能多救下几条命,口碑是为你做,这熬药救济之事暂且你一人负责,待师叔找到源头,再来叫你。如此,你我二人分工合作,才能效率起来,毕竟谁也不能担保多耽误一刻,是否会被他人抢了名头。” 没有一丝迟疑,平缓的语调当即应下:“师叔放心去,药就交给弟子吧。” 五叶将储物空间里大到药材,小到柴米清水一股脑成列出了小山高的一垛,又匆匆交代了用药量,熬水比例,火候多少,这才先一步寻找这场新起的异样瘟疫源头去。 将物资与药材分开收好,苏白不敢耽搁,提着轻功快快向着疫镇行去。 进了镇里,那股子头疼便也更深,鼻息里那气味便也更重许多。 循眼看去,家家户户的店面都关紧,街道上不止连个人影都未曾看见,就是哪怕一只家禽什么的也没见到,又加上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子叫人不舒服的气味,显得非常压抑。初初一眼,给人的感觉,像极了是个死镇。 她上前连扣了几家的门,都没有人来应。 她唯有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找活人,也是这时,她才发觉这小镇出奇的大,有一般城镇的规模了。 终于,她依稀听到了动静,在北面。便赶忙提着轻功而去。 越近则声越明,人气也越多。 赶到时,便是又一番景象。 这里挤满了人,空旷的市场如今被当做众人歇脚的场地,毕竟这里平坦广阔,能容纳整个镇子里的人,确实适合那些布药施针的医生就此施展医术。 只瞧那场中,几个大夫里外在跑,独有两个年轻人吸引了苏白的注意力。 那是弟子衣,衣带上还锈有门派印记,竟是百花谷弟子! 她是没瞧过百花谷的弟子衣,但却听师叔描述过,又加上在这天灾面前及时出现,自然叫她想到了百花谷。 两弟子也瞧见了她,当即走近询问:“请问公子可是来帮忙的?” 苏白点点头,不急着答,只择了一口空闲大锅,衬着量便下药补水,又自备了柴火,升起火来。 而那开口询问她的弟子竟一惊:“这药,这药…”另一人则接下了这话:“能救大家!” “来得太好了,正愁集不到药材。”那是,这药材方圆百里都早被布衣子给囤积留给了徒弟,两人自然得愁这个。 他二人当即对苏白的态度立转,平添了几分恭敬:“敢问公子如何称呼,师出何处?” “央石。” 虽说只听此人不愿意提及师门,只留了个号,二人便也记下了。 【053】三合 毕竟药与众人性命攸关是直接挂钩的,苏白不愿经陌生人之手,见两弟子又不好闲着,便从储物空间里取出了米粮清水等存储,交由两人去打点。 四里隐隐总也传来些痛苦的哼唧声,这是她第一次身临其境的接触疫灾,基于从前从网路上获取的常识,她大致能推断这疫情很是严重。 这里的感染者四分之三都是就地躺靠,虚乏无力,仅仅熬药这会,便裹了席子拖出去了几个,可见病发周期短暂,叫她不禁深想,如果说这场瘟疫真的是由什么妖物做下,那着妖物究竟图的又是什么? 难道如此作恶反倒能成就了这妖物的修行? 一双颤颤的双手拉住了她的袖肘,沙哑的声音里还能听出稚嫩的童真,将她从思绪中唤醒。 “大夫,他们是要带我娘去哪里啊?” 对上一张涔黄的脸蛋,苏白顺着孩子的视线看去,只瞧见有人拖着那草席远去,捆裹的草席外,还露着一双袖珍的绣花鞋,那绣法像极了这孩子衣领上的梅花。 她心知,孩子说的“娘”在那草席里,心底多少有了点触动。 听这一声问,这孩子竟还不知死为何物,也将她一并当做了救人的医师,在孩子眼底,她苏白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这是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 睨了一眼那头熬着的米粥,苏白拍了拍孩子的头,无悲无喜的语调轻声说着:“先过去那边排队,等吃饱了,再睡上一觉。醒来我再告诉你。” 娃娃迷糊的应了个“哦”,走向了那方,一边还依依不舍的频频回头去看,直到草席拐了巷子,娃娃再也看不见那双绣花鞋,这才凑过去专心排队。 或许有了娃娃这近前的先例,终于一双乌亮的眼睛下定了决心,也凑上前来。 听见身后动静,苏白回头一看,恰恰对上了一双乌亮的眼,干皱的面皮上堆砌着皮相般的笑意,支支吾吾的开口:“道爷…收…收徒弟么?” 她不出声,只等这半老的人把话说完。 “道爷能收…收我做弟子吗?” 没想到这半老的人,竟是冲这事而来。 苏白不假思索便答:“我收不了你。”她说的是实话,就她的境界,也才是刚刚踏入修行门槛,如何收徒? 不过她惜字如金,说的到底简洁,只叫老人听在耳里是以为被嫌弃,乌亮的眼中多少有些不快,嘴里嘟叨了一句:“有眼不识金镶玉”,便转身就往回走去。 老人一走,便有气力尚存的一中年妇女上前来八卦一番,说的无非是这“五十的老李”(既那半老之人),成日里总活在一个不现实得梦中,总觉得自己就是那天资卓越的才俊,往日里也总自信满满的跟人常说,说自己给早晚一日能拜得仙师,修成大仙。 也只恨从前,老李还是十五那年,曾救下个道士,那道士临行前也不知是客套的撒个谎,还是真有这么一档子事,说给老李听,讲他资质卓越出群,早晚一日得拜得一个绝代仙师来!还能有个圆满的成果。 这番八卦,也就是那女人独自个讲,苏白充其量就是个沉默的旁听,很快,当女人越讲越起劲时,那百花谷的其中一位弟子上前询问药事。 时间挑的可巧,或许那弟子一直惦记着,才能准时管苏白刚打算撤火时上前来问,这一嘛自己也能帮上点忙,这二嘛,是怕苏白药熬过了火候,多少是有点这成分的。 有此人帮忙最好不过,不随苏白这闷石头,几下吆喝就召集了众人端着器材来领药,又几番交代药量,还不忘时不时替苏白宣传宣传央石这个号,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讲,反而是她却半个字都滑不出喉来。 想起之前师傅带她四处走动,哪一回不是她像个木桩似的杵在原地,话都得别人替她说尽,这一瞬她多少有些感悟:原来“苏白”竟是这般无用。 心知早晚总要独挑这份重担,不是师傅帮,就叫师叔来,那留自己又有何用?叫她多少有些自醒。 少时,锅里也只剩下寥寥汤渣,分量还够六七人匀分。 两个本地大夫,两位百花谷弟子,加上苏白,量竟刚好能剩下一份留给她师叔,估算得竟恰好至极,不算是浪费,于这一点,苏白心中还是满意的,她不愿意多浪费师傅给予的东西,无论是什么。 早些时候,布衣子传授炼器基础时无意间说下的不浪费,竟叫她铭记在心,只不晓得若照着这般发展下去,她苏白日后会不会节俭成性,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得闲下来,两弟子便才来与她“熟悉熟悉”。 这两弟子一男一女,也只比苏白早到了这三合镇一步,此行出谷的弟子一共十二人,两人一组,分别走访不同的地点,是为弟子等级晋升的游历,逾期三年。 所做之事,说白了就是广施医德,赚人口碑,也是为了门派三年后紧接着迎来的收徒日拉拢些人心。 弟子晋升游历与其后的收徒大典,三十年为一期,这是百花谷里的规矩。 而名动天下的万花谷就不同了,弟子晋升无需游历,游历只存在于委与重任之时才出谷接受考验。而万花谷,收徒亦不讲究时间,收徒的要求对外也不明确,却严格,能入谷拜师的人,少之又少。毕竟是名动天下,不需要与民间频频来往,在世人眼中,万花谷那是神仙谷,里头住的,那是神仙。 可见两名字相似的门派,差距却一个在天,一个自地。 这些常识,多是苏白那女师叔早先说起的,两弟子自然不会与她谈这些个,只叫她晓得两弟子比她早到一步,只叫她晓得此行出谷游历的弟子有十二人之事。 有了自我介绍,便试探着询问苏白的出处,她只借说“散修一个”应付了去,这话还是按着师傅的意思表的态,毕竟师傅想要她暂与散修的姿态来争取拿下四叶帖。 只不过,她能从这男弟子身上看到当初那持小家的影子,这样的人天生具有亲和力,连苏白这木头似的人也会受到感染。 想起持小家,苏白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生起这般的假想:若是两人能相遇,女天真浪漫,男成熟稳重,却都是天生亲和力,互补互亲,这二人当真绝配。 正想着,忽闻一方惊起尖叫! 有两人被突然一股无形之力,平地掠起,强劲的无形之力好似充气般塞满两人,将半悬吊空中的两人吹鼓得好似个人皮气球! 异变再起,就在东南角那一头! 这两人的躯体膨胀到了极限,瞬时爆裂开来! 爆裂的人身在猩红的血雾下碎成片片自空中炸开! 接踵而来的尖叫声,划破了好不容易才得以平和下来的,三合镇。 【054】魔 女弟子应这突起尖叫之声,再瞧那团血雾,心中大急,明白是撞上了来头不小地魔物哩!岂是她二人能合力能应付的角色,忙道:“平师弟,此地不宜久留!” 男弟子面色一紧,只瞧了一眼身旁人,央石那无悲无喜的面上一双眸子不见惧色,他便以为央石此人必有大神通,能退敌,想到这,便将师姐拦下:“若是此时离开,这一个镇子里的百姓谁来保护?师姐先燃了传音符,叫十位师姐都赶过来救人要紧。” 女弟子哪里愿意冒这个险,又碍于外人在此,不好说直了,却见平师弟无动于衷,急的险要说出那些话来。 便是这时,那惜字如金的清逸少年无悲无喜的语调,忽起:“我布阵,两位负责把人集中起来。” 说罢,苏白提起轻功便朝血雾方向行去! 平师弟当即应和,也紧追而去,是去转移前方镇人。他师姐无可奈何,又怕师弟有什么不测,只得叹了口气,也追了过去。 苏白近前,一股腥臭直扑面而来,依稀可见前方血雾之中有光华闪烁,好似一双幽森巨眼。 雾里雾外皆见活人,她却清楚布阵一刻不能多作耽搁,救人亦只能看造化,若是再前进她一条命赔进去倒也无妨,只怕局势遭累了血雾外鲜活的生命! 步踏七玄之数,她手法与身形不敢又丝毫差池,口中振振有词,却又在脑海中快速计算着范围大小,用最快的速度,完美的置下重重阵法。 一边还一心二用,既提防着那血雾之中的巨眼,又换着阵符催动不同的入口,好放白花谷弟子安全带人入阵。 果不其然,那巨眼之光忽而一灭! 下一瞬,她还未补完全的第二套阵法缺口之处,便被猛烈一撞! 叫身为持阵人的她,当即心口一震,一口腥甜涌过喉咙,一口鲜红噗了出去。 那妖物竟然晓得此处是第一个阵法的薄弱之地,叫她更不敢放松警惕,手中布阵的速度不减,反增! 苏白唯有如此一搏,毕竟她道行还低,这些个阵法经她之手,碰上了这么一个级别的怪物,显然是支撑不了多少时间的,如今她唯有借望勤补拖延些许时间,好等到她五叶师叔归来。 百花谷不比万花谷,两弟子学的主要是救人,哪里能伏魔? 说白了,百花谷更贴近凡人的生活,非强流,又是后方新起之秀,谷中至今还未曾有谁休得大圆满直比飞升,这历练晋升派出的弟子各个都是些小辈,此时如何能助苏白一臂之力? 眼见魔物出,两弟子再不好踏出阵外一步,只瞧阵外依稀还有不少镇民哀声,男弟子只恨得咬牙似还想再去救上几人,女弟子则只盯着那魔物之躯,苍白了一张脸色。 苏白自然是不知道那个魔物,只瞧那姿态黏嗒犹如肉团胡乱拼凑起的球体,竟还能张开一张血盆大口,里头晃荡着数条手臂,灵活的像是这怪物的舌头,一双具眼仔细却是无数眼球堆砌而成,表面匀上了幽森之光采。 一声娃娃哭音! 她轻轻一瞥,瞧去竟是之前向她开口询问母亲去哪的孩子,那娃娃竟被遗忘在了阵外头!她自然也意识到了两百花谷弟子不再出阵的顾忌。步伐当即一止,此时她已连置下了里外三层重叠的阵法,保阵内众人一时足以,便快速冲那孩子疾去! 这魔物似乎对苏白格外感兴趣,好似不急着伤害阵外的人,就是为了把她给引出来一般,一见她冲出阵外,竟火速追了过来,一路冲撞,戾气将阵外那一路的人擦成血肉团来,又像是重型的碾压机,轰然开来! 抽泣得拉出两个音节来“叔…叔…”,那孩子便把自己给哭晕了过去,却刚好倒在了苏白怀中。 苏白抱起孩子刚欲转身,只听身后自阵内传来平师弟一声惊呼:“央石兄小心!魔物在你身后!” 心咯噔一下,应这一声扬起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身后一股强劲的冲力向她砸来! 显然,她是躲不开了,唯有硬抗。 可她又能拿什么来抗? 眼前一亮,她瞧见那畏畏缩缩躲在门板后得老李,那个问她收徒否的半老之人,来不及多想,苏白当即将怀中孩子冲老李扔去:“带孩子藏好!” 一声急促,这清逸的身姿一个璇身,转而面前袭来的巨物,咬破指尖,持血快速在双臂及手心上快速的画着什么符咒来。 却来不及了,她咒文未曾画好,那怪物便近了身,强劲的力量卷起血雾将她打出三丈之外,后脑则狠狠的撞在了石墙前,血顺势腥红了她的衣襟与后背。 只觉双目好似是被那血雾给趁机揉了进去,一般的刺疼。再加上那一瞬的强烈的撞击,使得她眼前瞬时失明! 鼻息却闻到了那股腥气又再次向她靠近! 好似她若不死,此魔物誓不罢休一般。 她想动一动手臂,哪怕暂时看不见,也能摸索着将之前的符咒画完,借来天力强化肉身,搏个归阵的机会,可此时竟叫她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不听使唤,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艰难无比。 瞬时,那魔物再次近前,又一波强劲的血雾汹涌而来。 那腥红血风掀起了苏白随那一撞击而散开的长发,乌黑的发丝扬起,衬着那苍白的脸庞,唇瓣则被血染的艳丽,一双空灵的眸子直视着一切却好似没有焦距的装饰品,竟叫这一张脸衬得绝美,一种病态的绝美。 没人注意到这一瞬,一袭皎白诡异的身影冲进了那团血雾之中,抢先一步拦在了苏白的跟前。 也是这一瞬,她好似回到了初来这世界的那一天,好似能预料到,她的生命篇章终于走到了尽头。 唇边竟应时化出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自己竟这般不要命,来救个不相干的娃娃,当真是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她偏闯! 可迟迟,她却没有迎来下一波致命的打击! 一声锯木尺磨般的声音怪异扬起:“桀桀,你是魔族?既然都是同道中人,就不该出行阻拦,此事也不该你来管。看在你是魔族的份上,老魔饶你这一回,还不速速给老魔让开。” 回应他的,却是一声似笑非笑的傲意:“想攀交情?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给的德行,既然你也是魔族,那小爷就勉为其难给你个脸,你速速化成个美人儿来,轻声轻气的叫声小爷来听,没准小爷一个高兴,就当真饶你不死。” “放屁!找死!” 【055】被掳 那团邪物大喝一声:“找死!”血雾一凝,一道冲天红光伴着血腥如滔滔巨浪般,向那白衣掠去! 白衣面若少年,唇瓣一角应这团滔天血雾袭来而微微上扬,浸起了一丝半嘲的笑意,只看似那么随手一挥,一道寒光竟破雾而去,迸射出一势不可挡的威力,竟叫那魔物来不及躲闪,倏地寒光便扎了进那肉团之中。 紧接着,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肉团竟徒然爆裂开来,余波震得周围建筑宛若浪潮般翻滚开去,建筑应波坍塌,噼里啪啦便将四周推出个空旷来。 只瞧血雾之中那肉团内里,竟是个宛若魂体的男人! 一柄弯镰深深的扣在男人的心房处,擦着外沿传出吱吱声,好似带电,又好似是煎煮,使得伤口周围的肉色噗噗冒着黑烟。 若仔细看,不难察觉这弯镰外层有煞气在流转,这看似恍若谪仙的白衣少年竟果真是个魔修! “你竟毁我胎形!”男人一腔怒火洗红了眼,扬手一挥,喝了一声:“疾!”顿时从魂形之中现出暗红之色,那血红太深,足矣反成乌黑之色,一时之间黑芒大盛,灼烈如火。只见他转手速掐几个口诀,那暗黑竟疾速暴长起来,瞬息将白衣与其身后的苏白一并吞没! 阵中女弟子此时早已瘫坐在地,那男弟子也不好受,早在苏白中招之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以为来个高人救助,没想到竟是也个魔族! 恐怕,无论谁输谁赢,今日里在座的所有人,没一个能幸免于难了! 然阵内百姓自然不晓得其中凶恶,只盼着白衣少年能打败这可怕的魔物,但求一线生机,哪里知道那谪仙般的少年竟是个魔。 苏白只觉耳边忽而一静,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却不知此时一道弧形屏障将她护在其内,保得安全。 外头人,只听哧哧声不绝与耳,也不知黑暗那一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忽闻那头传来少年的声音:“区区小魔,也敢狂妄!” 下一瞬便见黑雾顿时散去,现出了那魔物的背影,竟在这一瞬被撕裂般分成了碎片,那一头则是白衣少年唇角单边勾起的一抹笑,傲然立于原地,未曾挪动过半步。而那被撕裂的碎片好似一触碰空气,便被分解,落下之时纷纷若雨,扬起坠下的却成了尘埃。 只不过少年手中多了一物,竟是炼魂所用的魂幡!是那魔物死前祭出,被他夺来手中的战利品。 他略微扫了一眼,随意的收入了储物空间,却不屑的冲那早已化作粉末的魔物说道:“到底是谁在找死?” 不知谁叫了一声好,只见那人尸堆里爬起来个灰头灰脸的中年人,竟还在那场暴风般的房屋倒塌下及时护住了个娃娃,原来是老李。 老李将娃娃推开,急忙小跑过来,近前身一前倾,刚要冲少年一拜,竟被少年一瞪,膝盖上好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托起,叫他跪不得。 可口里说出的那番话却来不及刹车:“上仙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小爷让你开口了吗?”少年笑:“嫌舌头长,小爷倒是可以替你修剪修剪。” 老李一怔,似也意识到不对,不敢再言,下意识的倒退了回去。 少年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态傲然看向前方大阵。 众人当即回避视线,唯有百花谷男弟子关心苏白是死是活,毕竟在他眼底,央石也是唯一的转折点了,也当是穿过少年看向苏白,远远看去好似是与少年来了个对视,挑起了少年的兴趣。 只听这似笑非笑的声音带着傲然开口:“正愁还是无趣的紧,你陪小爷热热身如何?” 众人哪里知道他在与谁说话,没想到少年竟言出必行,登时就出手了! 向阵疾来! 有人惊叫,女弟子抬眼看去,竟见到这白衣魔子当真冲这来了,似乎目标还是她师弟! “师弟,小心!” 自少年击杀了魔物后,护住苏白的屏障便也撤除,她也听到了这些动静,心中一惊,这人并非是来救人的!可她别说是想法子帮忙,就是手指动上一动,她也不能! 这阵落在少年手里,竟三两下就破了去,叫百花谷男弟子完全暴露在袭来一道寒光之下! 眼见这道幽寒就要透心房而过,忽然白光一闪,一柄长剑自东面疾奔而来,正正迎上了这道寒光。 只闻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大声响,再眨眼时,便瞧见是一袭谪仙般彩衣女子凭空而降,素手一转,那长剑击散了寒光又回归于主人身旁。 女子落定只闷哼一声:“你与那用阵困住我的小魔卒可是一伙的?” 却才顺着视线瞧见那头重伤半瘫的苏白,神情一紧:“央石!”语调转急,当即便要前去,却被少年傲气拦下。 苏白一听到是师叔的声音,心中竟生出一股莫名的酸楚,甚至不经大脑,便开口回应了这么一句:“师叔,我看不见了。”语调,竟罕见的有了波澜。 这女子竟是苏白苦苦守等的五叶师叔! 只听师叔那饱含怒意的叱喝:“让开!我师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将你这魔孽碎尸万段!”苏白也才意识到,那男声果真是个魔,且绝非善类! 少年轻笑的声音扬起:“美人儿,打是亲,骂是爱,你的心意,小爷明白。” 忽地少年身形竟诡异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竟出现在苏白身边,随意的将她提起,往肩上一扛,不阴不阳的补了一句:“只不过凡事有个度,太刁蛮,则不讨喜。” 五叶怒不可揭! 滔天般杀意袭来,少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竟扛着苏白身形再一次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似笑非笑的傲气久久回荡:“几时学会轻声轻气的叫声小爷来听听,几时小爷就把你这小相好还你。” 凤凰类本是一种骄傲的灵兽,哪里受得住这少年几次三番的戏语,这天仙般的女子此时被激起的杀意竟叫四里皱起灵波! 她是被气昏了头! 哪里管得此行是来做什么的,冲天一跃,化回原形,展翅挥动着滔天般的杀意追了过去! 竟叫这三合镇又一番被破坏,只顷刻间,偌大的镇子便化为了废墟,除了阵内有屏障守护的众人,阵外只怕活下之人,寥寥无几。 终究这一趟做口碑,反倒成了一个叫镇人难以忘怀的噩梦! 【056】修真界里的双面人? 一路疾驰而去,这白衣却不忘调侃苏白几句,于她而言,不痛不痒。 行至此时,她连一个手指头都动弹不了,听着这傲气的字语,她想,顶多,无非就是个一死。 或许这念头,多少是受着“又瞎又瘫”的打击,叫她不禁又想起一年前,那个少年绝望的声音,一想到那件事,苏白又不禁问自己,难不成这是因果? 她欠下的,久久不还,命运便叫她尝一尝其中滋味。 还是说,自己之所以会遇上这般事,那是因为紫阳门那个弟子早已不在人世?而她又曾立誓言,定要还债。 或者,一切不过是她自相情愿的假借因果说,试图来平衡自己。 在她看来,或许她更愿意相信弱肉强食只是一种不规则的淘汰表现罢了。 一抹苦笑浮现在这苍白的面上,好似是自嘲,只不过这鲜少的情绪浮动,也只停留过刹那。 便是此时,那似笑非笑的傲意话锋一转:“明明是道行不浅的灵兽,怎得半天还没追上来,看来你师叔也只是嘴上疼你,哪里管得你今时此刻的死活。” 白衣唇角只单单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登及就近着陆,地方倒没挑拣,只随意的往山林里一降,将抗在肩头的苏白往地上一搁,又道:“小爷知你不服,那就在这等。一刻钟时间,若是你师叔没有追来,你的命,就是小爷的。若是你师叔追来了,那你师叔的命,就是小爷的,作为交换,你获得自由。”一边说着,一边弹了弹刚扛过苏白的肩头,似乎是在拍去灰尘,再不阴不阳的补了一句:“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对上那无悲无喜的神情,白衣皱了皱眉,从出发到现在,这人都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此时狠话也说在了前头,换做他人,该求饶什么的演上一番,才叫白衣觉得有趣,哪里像这个木头,乏味得紧! 相比之下,那怒气冲天的灵兽却有意思。 一想到五叶,白衣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又吊了起来,睨了一眼后方:还没追来么? 殊不知苏白那五叶师叔是被拦在了半路,此时正与一群道貌岸然的所谓正义之士打得不可开交,纵使此刻想来,却也分身乏术。 等了一会。 只听那似笑非笑的熬意宣布:“看来,你的命没人来赎。” 她也才知道,这一刻钟,到了。 前后她想过很多,或许自己该求饶? 毕竟,只有活着,才能做她想要做的事。 可她没有开这个口。 她也想过,或许搬出师傅的名号,修真界里多少有人会顾忌几分。 可她心里却没有底,此时此刻总叫她想起那一日,师傅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木屋,重伤昏迷的景象。如果师傅到如今还没有养好伤,再遇强敌岂不是连累了他老人家! 所以,她也没有开这个口。 此时意识到时间到了,她血染的唇瓣终于动了动:“可惜,看不见。” 难得木偶开口,反正他也嫌无趣,便稍作配合:“看见何难?你好声好气的叫声小爷来听听,小爷就治好你的眼睛。” “动手吧。”竟没想到这空灵的眸子却住着倔强。 换来那不阴不阳的语调:“你是在求死?” 应这话语,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接踵而来! 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压力,好似能将自己的躯体压作粉末,却在窒息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对了!她想起一年前被语葶煞气打中的滋味,这灵压还别说,真与那滋味相似! 蚀骨食肉般的疼! 说来也奇怪,明明窒息,却好半天都还能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明明压力好似是要将自己碾碎,却还能清楚感受着血液在四肢百骸之间持续的流动。 置身于黑暗中,她强撑了许久,还不见那人给她个痛快,好似是故意要她生不如死的遭一遭这罪一般,即便是毅力超于常人的苏白,此刻也难以再承受! 好几次险些开口想求个痛快,可她最终还是一一咬牙强撑着! 依稀间,她曾听见那似笑非笑的傲意惊讶:“咦,没有灵根?” 或许脑海是被痛觉与窒息感所淹没,叫她实在分不清那句话是幻觉还是真实,也分不清那是多久以前听见的声音。 只当她就快要崩溃的时候,黑暗与压力竟在一瞬间顷刻消散! 久违的光明刺入双瞳,登及将她的神智尽数唤醒! 直到苏白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她面前一袭白衣,确切的说,是一个身着白衣昏睡在土面上的少年! 难道,这个人就是那个魔? 实在太巧合,苏白才刚看清这张沉睡的脸,那人便转醒过来。 只见那乌黑的睫毛动了动,一双茶色的眼徒然睁开!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袭白衣身形便敏锐的一跃起身,生得一张精致秀气的脸蛋,还有双天真浪漫的眼。 只听他一张口,这声音对于苏白,非常陌生。 他看向苏白,微笑着说道:“你没事吧?” “没事。”难道,自己是被这个人给救了?那之前的魔头呢? “没事就好。”少年笑笑,解释道:“这个魔头非常危险,我与他打过数次交道,好几回被他重伤。” 听少年这般说,苏白当即明白,果真是这人救了自己。 虽说这人看似不过是个少年,可修真界的真实年龄却说不准,既然他能击退魔头,论辈分必然不低。 并且,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不仅能看见了,身体也听使唤了,没准是这人治好了自己! 想到这,苏白当即道谢:“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他笑笑:“在下乃三乾门弟子,清风。不是什么前辈,你不必如此客气。” 三乾门? 苏白一愣。 忽而想起一年前将他埋葬的那位。 虽说当初杀她的人也是三乾门下,可她清楚自己当时是被误认成紫阳门人才会如此。 如今此人说自己是三乾门人,叫苏白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三乾门究竟还是有恩于她? 此时清风好似忽又想起了点什么,连道:“既然你没事,那就赶紧走,我怕魔头会杀回来。” 苏白当即应是,转身还没走几步,忽闻清风一声惊呼:“魔头!” 当即回眸,只瞧见清风严谨的神色盯着自己离开的方向,全神戒备。 苏白虽未瞧见自己前方有什么魔头,可心却一窒,不敢冒险,当即折回着手布阵!毕竟有清风这么一个高人在,她心里多少有些踏实。 很快阵法便布置好了,她将清风与自己团团围在阵内,才小心戒备着那个方向,却仍然没瞧见半个影子。 便是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身边传来一阵异样的阴冷,转眸一看,只瞧见清风的神情痛苦,额头上沁出许多汗珠,那股阴冷却是从少年身上传出来的! 还未来得及问,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清风的脸面戏剧化的一变,竟在呼吸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化为一个唇角单边噙着笑意,俊美绝伦的傲然男子!就连个头,都生生拔长了一截! 前后两张脸相较比对,竟有几分相似处!像是那清风长成后的成年版! 脾性、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两面! 作为亲眼瞧着这不可思议的转变过程的见证人,她再也清楚不过,无论是掳走她的魔头,还是救下她的少年清风,两人其实是一体的! 似笑非笑的傲意,超强的气场,只噙在唇边的笑意,像是在自言自语:“清风,不要总试图和我做对,你不是我的对手。” 紧接着,那双深黑且微含怒意的眸子转向苏白:“一个没有灵根的修士,还练到了旋照期,还能有个强大的灵兽做师叔,叫人不得不好奇,那深藏不露的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一瞬,苏白只觉脑海轰然一声,炸响。 【057】红颜只此一生,万世殊途同归(一 如果让这魔头找到自己的师傅,胜算她大可以不去评估,只一点就足以叫她忌惮。 毕竟继师傅重伤以来,这才过去了短短一年,伤愈还好,就怕旧伤未愈再填新伤,所以,她哪里愿意带着这魔头去找自己的师傅? 可如今能救她的人,也唯有师傅。 若是师傅有把握击退魔头呢? 想到这,她多少有些动摇。毕竟人能活着,且还能活得好好的,谁又会去选择死亡? 正当苏白两个不同的观点正争得激烈,那方的白衣竟不耐烦了。 一道不阴不阳的语气:“不说是吧?”伴随着突如其来灵压,将苏白的左手骨生生给震出清晰可闻的骨裂声来。 刺骨剧痛! 激得苏白当场整张脸就白得涔人,她的左臂,此时甚至能从皮肉的鼓胀中看出断裂错位开的骨突! 这不耐烦的语气相继之前的问话,不过几个呼吸间,这魔头竟这般没有耐心! 也当是意识到这魔头的狠厉,此时的苏白更不愿意累害了于她有恩的师傅! 眼见这魔头唇角还勾着那一抹笑意,苏白断不怀疑他杀她不过好比捏死一只蚂蚁,只弄折了她一只手臂,无非是给她“一杯罚酒”,叫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再乖乖配合着带他去找自己的师傅。 又判断这魔头没什么耐心,若她一直缄口不语,魔头对她身后的“神秘师傅”那一丁点兴趣也会烟消云散,登时还是逃不过一个死。 “带你去找我师傅不难,就怕你没胆去。”血染的唇瓣动了动,那无悲无喜的音调此时听来却有几分怪异,想来是强忍剧痛在努力抑制着音调才如此。 俊脸扑哧一笑:“普天之下,还有小爷不敢去的地方?”紧接着,话音一转,硬生生又化为那不阴不阳的语气,叫人总能听出其中冷傲:“那小爷,更得去见识见识。” 还未待苏白回答,那自持过人的狂傲便将她胡乱的往肩头一扛,这一个举动再一次牵扯出她手臂的刺骨剧痛,叫她疼得龇牙,却始终没有吭声服软! 只听似笑非笑的狂傲之声命令道:“指路。” 苏白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方向来,却只有心路指万剑宗而去! 万剑宗毕竟是当今天下第一大派,师傅也曾提起过那可比天下第一的孤长老,若是孤长老等一众人合力也对付不了这魔头,她还真不愿意想会是什么后果。 毕竟做下这个决定,她已经是豁出性命了。 去了那,即便是魔头不杀她,当年扑个空的四长老不一定会轻易绕了她,局势打得一团,难说四长老不会背地里补她一记。 更何况万剑宗乃是天下第一大派,此魔头来历不明,实力难计,放眼看去,除了她苏白能辨得路的万剑宗宗门,再没有比它更适合的目的地了。 又隐隐,还抱着一丝侥幸,这是从前的苏白不会有的情绪,或许她多少还是想完成这段修行路的,所以才会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师傅口中所提及的孤老,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能顾她周全! 一贯风声在耳,两眼只瞧倒悬的山脉起伏蜿蜒,苏白一路忍着剧痛,适时的道出方位给那魔头指路,一边右手则颤着在左臂上画符,试图用咒文强行封印左臂,做个阵法,将左臂完整的保护在阵法屏障之内。 说到底,相较右手,她苏白更擅长左手,左手更加的灵敏,那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很快,魔头便凌家于半空,俯视着脚下山峰那高高迭起的石碑,似笑非笑的语气念出了石碑上的字:“万剑宗?” 此时苏白已将左臂护全,虽然在魔头这般高手面前,这点小术不过是三脚猫功夫不堪一击,可有了此阵至少能保全她在任何颠簸中不再受着刺骨扎在脆弱皮肉上的威胁。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回应的很快:“是,我师傅就在里面。” 紧接着苏白听到的,却是一声仰天长笑。 乘着笑,那人扛着她登及迈入了万剑! 眼所及,能瞧见那浩浩荡荡层起跌伏建筑规模,只瞬时那魔头就带着她来到了万剑宗上方! 那震天里的笑声截然而止,忽闻那不阴不阳的语气,好似是运功扩大了几番,足以叫底下的人闻声一警,不约而同向头顶看来! 只听得他是这么说的:“没想到时隔千年,万剑宗竟有做大的一天。” 孤老闻声,便收功出来看,一看,竟一连震惊之色! 书老头这人仔细,可以说注重观察细节,瞧见孤老这神色不对劲,当即问道:“老孤认识此人?” 眉一紧,她开口道:“但愿是我认错了人。” 书老头越发觉得不对劲,能叫孤老这般神色凝重,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他却不晓得? 一双疑惑的眼,顺着孤老的视线,又转回上空,那一袭白衣模样较轻,肩上扛着一个人,那人的脸面被挡在了白衣身后,辨认不得,而衣装又不是他万剑宗的弟子衣…… 此时魔头挟着苏白凌家于万剑上空那屏障之上,却似乎没有踏入的意思。 苏白是清楚的,孤老只能在万剑宗宗门屏障内,若这魔头不下去,她那或许的一线生机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唇瓣刚一张开,苏白还来不及张口,忽闻下方传来那久违的女音,依旧那般冷冰冰,大小刚好适宜,叫苏白也能听得清楚的传音:“阁下如何称呼?” 白衣不急着答,看似不经意的一踏,竟穿过屏障,下一瞬便来到了孤长老面,在万剑戒严的众多弟子面前,轻佻的语气反问孤老:“敢问姑娘闺名?” “噌”一声,一旁的铁老拔剑,剑还未全然出鞘,便被孤长老厉声制止。 此时铁老也看出点蹊跷了,只听孤长老开了口:“单字一个孤。” 话音刚落,那似笑非笑的狂傲便才回答了之前所问:“魔头。” “你是清风!”孤老闻声竟徒然一震,失口道出了一个对于苏白并不陌生的名字来! 笑得邪魅,他不否认,却只是不阴不阳的补了一句:“才千年不见,你此时才认出小爷来?小爷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脖颈上的记号!” 似乎这一句话还不足够,白衣随手将抗在肩头的苏白往地上一扔,明明是笑意的话语,听着却叫人能清楚的感受到内里的阴寒之气,他只盯着孤老,邪魅的笑意一字一句的说道:“还记得当年,有人叫你,邵小婉。” 【058】红颜只此一生,万世殊途同归(二 应这邵小婉三字,孤老手中无名剑竟好似感应到她那滔天杀意,再也不是平凡无奇之身,顿时灵力爆骤,寒压登时扩散开来,好似能叫空气都凝结一般的躁冷,这万剑宗竟顷刻好似置身于冰寒雪地之中! 毫无征兆的,孤老拔剑了! 下一瞬,便与这袭白衣缠斗起来! 书老头、铁长老几乎是同一瞬间加入到这战局之中,连带姗姗来迟的小老四也上前大打出手。 一声清冷:“你们小心了,此魔便是一千三百多年前,那为祸人间的三乾门逆子,清风道人!” 书老头自是不用她来提醒,早在听闻孤老道出清风二字,他便猜着了! 虽没经历过那一段灰暗的过去,但三乾门“清风”二字却叫人人自危,那遗害般的惊恐即便是魔头陨落,却还能持续近百年,叫他听着那骇人的传闻成长! 万剑四大长老携手对付一人,只仅仅是那白衣一袭,竟讨不到什么便宜! 叫多少弟子观战是紧握的手心沁出冷汗来,这世界竟有这般强大的存在,仅仅是那看似仙风道骨的一袭白衣少年。无法想象,这少年就是那传说中的第一魔头,那无恶不作的强者! 于苏白此中境界自然是瞧不清楚,几道身影究竟谁在上锋,谁落下乘,她也不合适去关心这个。 只当那威胁不再身边,单薄的身子紧咬牙关,从灵石铺造的地板上爬起身来,趁着此时正乱,她不敢耽搁,连忙抽身逃离这是非地。 多数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罕见的阵容的斗法之中,哪里知道这“清逸的少年”便是引来魔头的祸首,即便有几个注意到苏白的离开,却境界都凌架在她之上,心想这区区旋照期的小人物能闹出什么浪来,哪里会去管她一管。 这般,苏白才能避开人群,捡着人少的地方去躲。 可万剑宗弟子如云,哪里有什么相较安全的地?直到走了一阵,她终于找到了人烟越发稀少的方向,循着往里去,看见一座高塔,她才停下脚步。 靠在塔下,从那精致的储物手镯内取出几块直钢原型、软布一块、跌打药酒也凑合着一并取出,这才开始紧咬牙关自理“断臂”。 没有人的帮助下,苏白一个人自己给自己接手臂,并不容易,只是她没有选择,毕竟伤势越早包扎好,后患越少。 跌打药酒凑合着将手臂整体浇湿,牙关一松,咬在齿间那块软布利落的将手臂裹缠,再倒了一回药酒将软布浸湿。 紧接着,她又取来直钢轻附在软布外,将几块直钢都比贴好,拿来粗麻线缠绕几道,才深吸一口气,将线一口叼在嘴里,一头紧握在右手心,没有多余的犹豫,两端一并用力拉紧! 几面直钢匀力将那肿胀的手臂压紧! 这紧随而来的剧痛,远比她受伤时还要刻骨,下一瞬,痛觉一时竟麻痹着她的视线与呼吸,唯有耳边能听见自己好像是在急喘着,证明自己还活着一般。 将捆绕的粗线拴好,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双脚一软,脱力的顺着身后倚靠的塔墙,跌坐在地。 苍白的脸上早已被汗珠打湿,她抬起右臂匆匆抹去眼睫上欲滴的水珠,勾着手拾回跌躺在地的那坛子正往外溢出的药酒,也不管这是外敷药,鼻息里只有着酒味,头一回,她想喝一次酒,像师傅那样。 举到唇边,火辣的刺灼的液体顺着她的喉咙流下,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只是喝一口。 这一瞬,她忽然觉得,这是头一回,这么想念师傅。 想现在就回到谷底,每天打铁、练功,每天期待着师叔的孩子破壳而出…… 这念头一升起,苏白木讷了。 原来在此之前,她从未注意到,不知何时,那个无名谷成了她新的“家”,一个“归宿”。 可她更清楚,如今万剑宗乱作一团,山门必定封锁,她此时想要下山是难于登天。 一双空灵的眸子缓缓合上,苏白在想,等孤长老击退了魔头,紧接着便众人注意力收回,便要轮到她了。 毕竟万剑宗里多了个鬼鬼祟祟的外人,被弟子擒住审问只怕算是客气的了,还不提她与四长老…… 忽地!或许是暂时远离了威胁,苏白脑海当即闪过了一丝清明。 她顿时才恍然大悟般的想起来,自己模样不是早已变化,如今只消她不开口,谁又能认出她就是一年前上山的苏白? 一双空灵的眸子徒然睁开,她心中一喜,没有之前的恶交,就没有处心积虑的谋害。看来这一趟选择万剑宗不一定是祸。 只是局时,若真被万剑门人擒住为难,想要脱困的她,该如何巧妙的叫孤长老既知道自己是布衣子的徒弟,而又不叫四长老察觉? 想到这,这刚睁开的眸转瞬又合上。 不知是太累想休息,还是再更专注的想事…… 突地! 那支撑着苏白的地面好似被猛烈撞击! 那双眼刚一警惕睁开,竟瞧见了面前一袭白衣的白影! 被一波强劲的攻击推着,倒退着向后几米,才稳下脚步,此时背对着她,距她不过一米之遥! “那小子何处不去,怎么偏躲来了这里?”那是书老头的声音。 “管他作甚!”铁老的声音苏白同样记得清晰。 拉开距离看去,几十米外,四位长老都齐聚于此。 苏白第一眼,便直向一人看去,只瞧孤长老那身道袍竟被损得有些狼狈,竟也向她看来! “决不能让魔头逃走!启塔!”这一刻,孤老冰冷的眼中有她。 只听那背影不阴不阳的语气,为她而质问:“枉你们还自称名门正派,此时启阵,是要连小爷身后,你们这门下的弟子也要一并陪葬么?” 陪葬?启塔?再结合书老头那叹息的话语,与孤老决绝的眼神,她总算是明白了。 可此时哪里容得她挣扎? 四位长老意绝唯孤老那一句“别说这小子不是我万剑宗门人,即便他是,又能如何!”能道明。 话落,那宝塔竟徒然光作大骤,叫置身于光灼之中的苏白顿时眼前一片刺眼夺目,瞬时那宝塔拔地而起,悬空向上,那空隙的塔座竟生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苏白顿时被这股吸力所吞噬,坠向了塔下那无尽的深渊里去!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原点,叫她明白,这一去,竟然当真是条无回路! 【059】红颜只此一生,万世殊途同归(三 一条八爪链在她坠落前,那八爪一头紧紧的扣在了悬起那塔座之下,另一条则缠紧了她右腕,在黑暗中随着这条联系着她最后一线生机的八爪链而剧烈的摆动着,来自深渊的强劲吸力从洞口四方引入的狂劲之风,夹着荤黄的尘土,令人难以睁开眼。 一道劲摆,将链下的这头的苏白狠狠往深渊一侧打去,叫她荡起一个大弧形,却还是碰不到黑暗中的侧壁,好似这黑暗是极其宽广辽阔的。 便是这时,只听得那不阴不阳的一句:“别以为这破塔能困住小爷。” 转瞬,一道白影终于自出口坠下! 不想那白影竟一个旋身扣住了那条维系她最后一线生机的铁链,一个借力,猛力的一扯那链子,狂傲的白影再一次冲出渊口! 也不知是不是就此逃走了。 可留下给苏白的却是一种绝望! 尘泥的呼吸下,她亲耳听着那铁链随着“叮”的声响,断作两节! 她的身体再次向下坠落! 这一回,她确定自己,再也难以逃出生天,唯有那半条链重重砸在自己身上,陪着她堕进黑渊。 不甘。 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再无法实现自己立下的那些誓言,她真的不甘! “该死!”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咒骂,她想,也是自己最后一次吧? 便是这时,她手腕上那精致的储物手镯里竟自发跳出来了一物! 那一瞬,因为黑暗,她无从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却感受到那一物转瞬来到她后腰,将她向上驼! 异锐的耳力叫她听清驼在她后腰上那物体发出断裂声,紧接着,一道七彩之光自物体的裂纹普照开来! 这一瞬,即便是她瞧不见驼着她后腰的物体,可这七彩之光与身后传来的触感,叫她终于明悟,那就是师叔的孩子,那翎?蛋要出壳了! 这翎?蛋苏白一直以为都是由师傅保存着,竟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就放进了她的储物空间内,反而在这紧要关头,给予她一线生机! 是的,世事太多是没有绝对的,苏白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么幸运。 只见那七彩之光大骤,翎?出世了! 塔外。 缠斗的众人,都在这一瞬共同见证了这突然冲天而起的七彩,七彩之强,竟叫远距千里之外也能瞧清! 应着这忽起大骤的七彩,自那深渊下倏地飞跃出了一尾瑰丽绚灿的翎?! 那翎?看得出体型还小,却远比成年翎?还要耀眼夺目!可谓是翎?之中的王者。 它背上竟还驮着一“少年”,那人便是早先坠下去的苏白! 苏白乘着刚出世的翎?再悬塔落下以前破阵而出,同一瞬间,与翎?擦肩而过的是那再一次坠下深渊的白衣。 那一瞬,她分明看清,坠下去的人,是清风,是那个目中天真的友善少年。 四目相对,那眼神好似在问苏白:“你怎么会在这?” 可苏白清楚,清风的另一面是个魔,是个恶魔,可以随时至自己于死地的魔头,就像第一次坠下时毫不留情的扯断她那一线生机一般,做任何事,清风的另一面是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甚至实力凌家于万剑这传说般的孤老之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危险的存在,苏白怎会不明白? 所以,那一瞬她没有伸出援手,只唇瓣动了动,那一句无悲无喜的音调落进清风的耳里:“道不同,不相为盟。” 一双天真的眸下,先是疑惑,转瞬竟只是苦涩一笑,好似在他看来,苏白这一句话是在告诉他,所谓道不同,指的是苏白是个魔修一般。 这个灵魂耿直的少年,直到如今,还不知自己才是那个魔头。 这样干净的眼神被深渊那黑暗遮挡,甚至连那袭白衣的痕迹也再也不见,咫尺刹那的交臂,她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坠入黑暗之中的。 可心底,竟隐隐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一种遗憾。 那是多么复杂的情绪,好似很久很久以前,这样的遗憾便针对这样一个人而存在,却叫她无从寻找,这情绪的出处。 一声不恰时宜的声音,源于书老头:“老孤,那翎?是混血!”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也斩断了苏白那一刹那的犹豫。 下一刻,她便乘翎?速冲入了云霄,远远逃离,自始至终,再没有回头。 而那无尽的坠落,随着少年清澈的眼眸合上,五官与体格迅速转变,终于堕落的还是那个邪魅的男子。 或许坠下的瞬间,他是故意让少年出现的,又或许只是一种巧合,此时他冷冷一笑,一双眼见证了封塔的最后一瞬,上头那最后一丝光明随着塔座落下,彻底的将他与世隔绝。 那不阴不阳的语气:“万剑宗,所有人,都得死。”被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至于塔外。 四人刚将它封印,却好似是耗尽了毕生气力一般,无一都瘫坐在地,与孤老为首,她的伤似乎最重,苍白的脸色下还没来得及取药强渡,便昏死过去! 倒是书老头吃了灵丹运气周天几转,睁眼一看,才发现了孤老的状况,连忙顾不及自身的伤势,上前来扶。 少时,孤老在书老头的帮助下转醒,只瞧见另外两位长老还在面色浓重的运功疗伤,她什么也没说,便开始打坐运转周天。 待得再一会,她停下,看向书老头,书老头好似感应到,便也匆匆收了功,面色凝重的抢先她一步开口:“这魔头太强,竟累及你重伤于此…” 孤老摇摇头:“他比从前,弱了很多了,都这般难以对付,若是叫他有时间恢复,只怕……”半响,却再无下文。 书老的面色更为凝重,再次开口:“若不今日有你,我三人必死在他手里。老孤,此塔能镇他多久?” 孤老沉默一会,才答:“只怕即便是定期来加固封印,也熬不了百年。” 应此话,书老头好似当着雷击,那般震撼:“才…百年?” 她叹息:“能有百年就算好了,清风不是一般的魔头。”忽而一顿,她忧上心来:“只怕等他重见天日,便是我血洗我万剑时。” “可若是积怨,我也听说过当年的事,论说他清风要血洗的门派,鬼谷首当其冲,不如就此机会,把鬼谷拉进来?”书老头当即领悟。 孤老看向那塔,不知心思去了哪里,她只冷冷说道:“你听说的,未必是真相。当年万剑拜入鬼谷的那个弟子,从未叛离师门。事实上,她是被师门给卖出去的!而那时候,清风所在的三乾门正是鼎盛时期,他几次三番上来寻人不到,万剑为了掩人耳目才传出,那弟子叛离之事……” 【060】红颜只此一生,万世殊途同归(四 事隔千年,当她还是幼龄时,却清楚的记得,阴雨已持续了十多天,空气中散发着潮湿阴冷的压抑…… 淅沥沥的阴雨最是绵延,宗门前的石阶逢久雨不歇生出许多青苔,一个小娃举着把油纸伞,拎着道袍下摆一步步向台阶下走去,嘟着脸,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她耳边只反复回荡着师伯的交代“清风最疼你,这话你去说,他不会为难你,知道吗?” 清风是那种脱尘的神仙模样,在她眼底,清风就是那样子的。 听大师姐说过,他,是修真界的天纵奇才,她不懂得什么天纵奇才,但她能从那时大师姐的眼中读出,那一瞬师姐眼中的憧憬,她知道师姐当年输在清风手里,是心服口服的。师傅说过“如果没有清风,那个位置就是你大师姐的”,师傅也说过“你师姐啊,一直在努力追上清风的步伐”。 可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大师姐才应该是那个最厉害的,最强的人,是个值得她一身骄傲的“亲人”。忽然之间,所有人都告诉她,你师姐不如那个人。 小小的世界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巨变。 所以,一开始,她只是远远看着师姐与那个大门派出身的人。 看着他们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互相探讨着“道”的话题,时常能看到清风那飘逸的身影将自己门派中一些术法耍来,再一一教与她大师姐。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孩子,如何能抗拒清风那纯净的微笑,那柔和气场,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与清风相熟。 在门派里,最疼爱她的,就是她大师姐,如今却多了一个人,与师姐的外向不一样,明明清风话不多,可一个微笑就叫人觉得天生亲近。 甚至她发现,没什么能比清风一个赞许的眼神更能让她对自己修行的进步有成就感。 只不过几个月,清风就融化了这拘束的小门派上下所有的弟子,大家也渐渐忘了,忘了清风的背景,好像他的身影出现在这小小宗门里,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哪天忽然不来了,会有许多人开口询问“是病了?”或“是有事?”,师姐总是笑着卖关子“谁知道呢”,最终师姐还是只会告诉她一个人,告诉她清风今日为何没有来。 那时候的她,总是想。 清风会娶师姐吧?因为清风看着师姐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只为师姐。 师傅说过,修真界有不少“双修”的夫妻,那是不会阻碍修行的。 如果是那样,她就永远能看着这美好的一幕,看着两个人相视而笑,看着她最喜欢的两个人默契的舞剑…… 淅沥沥的雨打在油纸伞上,娃娃脚下一滑,险些跌倒,也打断了她的回忆。 远远的,她够着头瞧去,那个人还没有来,往常这个时间,那熟悉的身影早该到了。 娃娃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继续下台阶,这台阶的青苔才绵阴十天,就生出这么多来。 如果大师姐还在的话,就算是下了几月,这台阶也是干净清爽的。 如今师姐不在,好多人都很难过,也包括她。 她还记得十天前,大师姐被叫去谈话,她搓手搓脚的来到屋前,偷听。 她听到一声怒不可揭的声音:“师伯、师叔们大可不必拿这话来考验弟子会不会背叛师门!”那是她师姐。 那是她师伯的声音:“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而是要你成全师门。” “不去!生是万剑人,死是万剑魂,万剑弟子没人会叛师!” “你必须去!” 忽地,一道劲力,门板被撞开,从屋里被打飞出来的人,竟是她的大师姐。 唇角沁着血痕,一双愤恨的眼,几乎化为咆哮:“弟子此生,只有一个师傅,纵使师傅如今已不再人世,亦绝不叛师!”从未见过大师姐如此失控。 她都记得,记得清楚。 那一天,师伯师叔们拿她,还有几位师哥相胁,大师姐那不甘的倔强才肯低下了头,被师伯拽出了师门。 就是走过了这条长长石阶。 她一路紧抓师姐的衣裳,哭得天昏地暗,任性的喊着“师姐别走”。 师姐只是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却什么也没说,就搬开了她的手指。 一双被雾湿的眼再也看不真实师姐,只是她知道,那时候,师姐哭了。 师姐的眼泪是苦涩的,为她拭泪时,滴在她的眼里,也滚落进她的哭喊的口里,叫她尝到那苦苦的泪珠。 淅沥沥的雨,便是师姐走以后,开始下起的。 那天师伯回来后,找她说过许多道理。 “这么做都是为了万剑宗,作为弟子,为师门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 “更何况你师姐又不是下火海,只不过是去拜鬼谷一个奇才做弟子,以后,还是可以来看你的”,若不是这句话,她还在哭闹,毕竟是孩子,当听到大师姐还会回来,便释怀了。 这些日子,清风来过几次,宗门所有弟子都对此事都缄口不提。而她,不敢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便称病一直躲着,躲在被窝里想着,如果清风知道她瞒着师姐离去的消息,会不会再也不理她? 直至今日,师伯找她又说了许多道理,最终,是要她来做这个传出消息的人选,要她撒下这样的谎言,叫人不得不信以为真。 她毕竟是个孩子,小小的世界里,她真的怕,怕师伯会像对待师姐一般,毫不留情的一掌就拍在自己身上,她从未这般畏惧过往日里严厉的师伯…… 淅沥沥的雨,一声清和带着笑意的温柔:“怎么哭丧着脸在这坐着,不冷么?” 抬眼,那熟悉的人,已经来了。 “抱歉来晚了,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你师姐回来没有?”依旧那般的精神。 清澈的笑意里,那双眸子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使得她下意识的躲开那双眼,支支吾吾的说着:“大师姐…大师姐…她走了。” 清风一愣,伸手将这孩子抱起:“很冷?怎么突然发抖了?我送你回屋去。” “哇”的一声,这些日子盘踞在心中的恐惧得以释放出来。 那一天她哭得厉害,一遍遍呜咽的重复着师伯要她传出的话:你师姐叛师,拜入他人门下…… 那一天,她只知道,除了自己的声音,清风再没有开过口。他走了以后,一年复一年,石阶那再也没有出现过清风的身影,只有万剑宗不断的扩建着,长辈们则相继轮番闭关修炼新的功法。 听二师兄说,师伯他们把师姐卖了,才有的那么多钱与资源,才能得了那几多绝学修炼,从而壮大我万剑宗。 很多年后,她都会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万剑宗”这个名头介入师姐与清风之间,他们会在一起吧? 记忆是种难以抹灭的存在,孤长老缓缓收功,一双眼睁开,尽是复杂。 即便是千年以后的如今,再一次想起过去,她心底还是会问,如果没有那样一个开始,是不是就不会酝酿出这样一场噩梦? 【061】师叔历劫 一路疾驰,苏白一刻不敢歇停,年前因一件“仙器”她几乎是九死一生,如今翎?出世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凭她区区旋照期的新生弟子,三十六唯有一个逃为上上策。 她本想直奔归谷,却担心师叔未曾察觉到万剑这边翎?出世的动静,还在三合镇附近寻她,再者,她被劫持之事想必早已惊动了师傅他老人家,不去一趟三合,恐不妥当。 并且,这翎?飞行速度奇快,有了这层依仗,多少合该去一趟。 未想念头敲定,这翎?竟调转方向,朝着三合而去! 苏白一惊,前后这翎?配合她竟这般默契,她甚至没开过口,它却晓得该往哪飞,该往何处去? 但这也可能只是巧合。 想起当初第一次与师叔见面,她唇瓣动了动,开口尝试与翎?沟通:“你向三合飞是因为感受到师叔的气息么?” 谁知那翎?竟摇摇头。 苏白再一惊,复问:“那你向三合飞,是因为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一回,翎?竟鸣了一声,好似是在做肯定的语态,可那也只是苏白猜测,她是听不懂这一声鸣代表的字义究竟是什么,也只能猜测。 她不再多言,直到赶回了三合镇,如今自己又负伤,若是提轻功漫无目的的下去找,不知何时是个头。 她念头也刚刚生出“不如由翎?带着在这一带低空盘旋寻找来得快”,那翎?竟放弃降落的姿态,转而低空盘旋带她寻找五叶师叔。 一个念头:翎?知道我在想什么! 苏白这才将注意力又移回了翎?身上,一双空灵的眸子竟引出丝丝复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说起这翎?,当真稀奇。苏白想些什么,它都能晓得,而苏白却感受不到翎?的意识,一切好像是单方面的,只有翎?懂她,她却不懂翎?一般。 关于这一点,苏白自然想不明白,她觉得自己与翎?的契约并未立下,这翎?怎反倒能读懂她的心思? 她却不晓得,翎?是接受了她的血液才破壳而出地。 只说当初,她师傅悄悄将翎?蛋放进她储物手镯里,那储物手镯与苏白是息息相连的,翎?蛋早在手镯里先熟了她的气息。 本来,出壳的日子确实难以预料,指不定是多久以后,可偏偏叫苏白遇着祸事,那翎?早早受着威胁的“影响”有了波动,又加上苏白的血顺着手腕染浸着储物手镯。 只一滴,一滴鲜红被吸了进去,这是连她这个手镯主人都未曾注意到的事情,却没想到就这一滴血珠子竟附在了手镯空间那枚翎?蛋上。 也才有了后头那一幕,翎?蛋接受了苏白的血,迎来了出世日。 换句话说,苏白与那翎?已经是立下一种契约,而这契约却不是与苏白为主,翎?为辅所立下的寻常驯兽之法。 事实上,它恰恰反了过来,那翎?竟将她收做了自己辅下! 毕竟这翎?是新出生的幼灵,没什么自我意识,单纯的像张白纸,才这般乖巧的配合着苏白所想,也才没叫苏白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若是随着这翎?的意识逐渐成熟,到那时即便苏白对这一块知识领域所知甚少,谁契约了谁?作为当事人,她自然能分明。 说到底,还是苏白的底子太弱,才区区旋照期,所以才会被一只刚出世的灵兽轻而易举的收来做了“仆”。 若是按行家的话来说,御兽者能通兽灵,了兽之所念,通兽之所语,方为御兽。 如今看来,这翎?何尝不通人灵,了人之所念,通人之所语,事实摆在眼前,苏白就是这翎?眼中的兽。 …… 匆匆盘绕了一圈,苏白并未找到五叶师叔,但却不难看出附近几处较为偏僻的地段出现过大规模的斗法,所破坏的自然生态片片可见绿林中的赫赫“疤痕”。 她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威胁缠上了师叔,那稀疏零散残落的凤羽似乎在向苏白证实,师叔曾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与人争斗过几番。 凭她自己的实力,即便是漫天寻去,去找到师叔只怕帮不了忙反倒拖累了她那就不好了。 她当即与翎?又转回谷底,去时果真谷底寻不到师傅的踪迹,如预料一般她扑了个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白不是很清楚,但自己呆在谷底却不是个办法,苏白唯有再跑一趟三合路。 这次去时,百花谷那男弟子抬眼便瞧见了她,冲她招了招手。 此时镇里人被撤离的所剩无几,远远看去可见主持事的全是百花谷弟子衣,那白花十二人竟集结在此。 苏白自翎?背上跃下,还没来得及开口,那男弟子“平”人已快步迎来,抓起她手臂抢先为主:“央石兄,你没事太好了!” 不恰不好这十二人中唯一男弟子竟粗心至极,什么不好抓,偏偏逮着苏白裂骨的左臂激动的一握! 铁面收紧,剧痛随之而来,苏白只咬牙闷哼了一声。 平这才发现,苏白手臂的伤! “铁?央石兄手骨折了?” 她想起百花谷不正是医门出身,这条手臂她只是粗糙的暂时固定包扎,又不知何时才找得到师傅,只怕拖延久了手臂废了,想到这,她当即开口:“平兄,能帮我治好这条胳膊吗?” 平笑笑,当即拉她就地而坐,开始接手替苏白拆去那粗略捆绑的铁块,一边还说道:“央石兄客气了,医者心哪有不救的道理,只是我看你形色匆匆,是有什么急事么?” “是有些急事。”话到此她便缄口不深涉师傅与师叔还有魔头等等,只转移了话锋,将话题引回三合之上:“你们把三合的百姓都迁出去了?” 平便一一道来,苏白才得知原来自己被掳走之后,他师姐便打出了信号把其他游历的门人都召集回来,开始迁移这片废墟上幸运存活下来的百姓。如此快速,其一是怕再有魔来侵扰,其二是考虑到此地已经不适合伤者居住…… 在平的陈述中,那老练的手法已将苏白的左臂细心料理好,毕竟心中惦记着师叔的事,苏白便迫不及待准备告辞离去,话还没开口,便听到两女弟子走来说着的闲聊里,竟是她师叔! “……再强的灵兽碰着了御灵族人围剿,哪里有什么生机?” 这一句话好似惊天霹雳,苏白甚至不觉竟有了波动的音调:“你说你来时见到御灵族人围剿一只彩凤!” 那女子不认识她,看着她一脸疑惑,却还是礼貌的回答:“是的,我遇见时,那彩凤已经是身负重伤。” 【062】“有情人行有情道”(上) 这惊天霹雳般的事实刚叫她脑海轰然炸响,耳边竟紧接着听到了师傅的传音! 匆匆交代一番,才叫苏白知晓她那师叔此时正在闭关,师傅一时间无暇抽身,故而传音来言。 苏白这也才恍然大悟,都说当局者迷,她竟忘了早在年前她那一滴精血便激活了五罗盘,故而她的行踪忽南忽北,既东贯西师傅都了如指掌,再者,弟子若是性命受胁,那五罗盘自有感应,更何况师傅还略精通卜算之道,岂能不知她已脱险之事?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 从百花谷那女弟子口中得知当时五叶师叔受了极重的伤,所以那魔头擒她久等才不见师叔的身影,那时候师叔正逢劫难。 师叔是师傅的灵兽,师叔遇险师傅必定感应,便是前去搭救师叔去了。 而那个时间,她应该正在万剑宗呆着。 迟迟不见师傅踪迹,从那传音来的交代千万叮嘱“要她自行珍重”,不难推断出,当时的局面一定非常凶险,以至于师傅明明察觉到弟子历劫却仍旧无从脱身,而迟迟不露面更能推断出一件事,那就是师傅所说的“为师与你师叔无碍”很可能只是表面上宽慰她的话,至少师傅是被困住了,否则救回师叔为何不直接归谷? 才会交代苏白,他二人归谷日期少则十天。 苏白自然是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但多少她能确定不止是师叔,连师傅也受了重伤,平日里师傅待她恩德厚重,如今叫她如何不担忧? 可转念一想,就与她那点微薄的阅历常识与丁点道行,纵使担忧也成不了什么事,倒不如为师傅去做些什么她力所能及的,这样才来得更实际。 师傅的意思是想叫她回谷底耐心等候,或多或少是担心她万一又遇着什么凶险,无从抽身来救护。 可若是她照做,十日还是最好的打算,还不说没个准归来时就是以月来计算,眼见四叶帖颁发的日期越近,若是局时帖中没有央石这个名号,师傅前前后后为了她做的事岂不成了枉然? 那才是当真辜负了师傅的期望! 若是一辈子被这么呵护在羽翼之下,她岂能成得了值得师傅去骄傲的弟子? 早在师傅受重伤归谷那日起,她便时常想,想要能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修真者,如今若是连这点小事她都办不好,要她又有何用! 她虽阅历较浅,也不知师傅原定安排的路线,但眼前不是有引路人么? 百花谷弟子不正是也为了一个名声才出谷游历,与方向而言,与她的路线不谋而合。再者,她虽不熟医理,可百花谷弟子却熟悉,一路哪怕只是跟着平兄四处帮人诊治她出出力,也总比躲在谷底强! 暂且如此,总也算是向着目标缓缓前行。 想到这,苏白主意已定,便随万花谷那男弟子一路行去。 翎?倒是回了她那储物手镯空间里,叫她庆幸这翎?竟能这么“善解人意”,否则一路有这既拉风又迷人的灵兽大摇大摆的跟着,未免是太招“危险”。 之前也说过,这姓平的少年有种亲和力,苏白与他同行虽说还是万年不动的那一尊“面瘫”相,可心底多少会被他说的话语吸引,似乎从平嘴里说出来的话,尤其生动,若是给他一张八面玲珑的巧嘴,绝不怀疑他能把“死的给说活了”。 比起苏白曾遇着的持小家,这平倒是显得话少了。 也就是走着走着间隔一会,平说上几句以后,苏白或是点头,或是简洁应声,与这模式很快,他俩就来到了目的地。 毕竟不是草原,林地的百姓是没有帐篷这习惯的,原来三合幸存的百姓被迁移到了附近的另一个小镇里。 个别好心的客店老板开出一些客房免费提供住宿,绝大多数则是认钱不认人,而这金额苏白听说是天音门下一位辈分高的前辈代缴的,也包括附近药铺采购等,天音门到底是大门大派,难怪名声远扬。 而百花谷十二子没有这份经济能力,再说她们也只是负责救治伤、患的医师,百姓自然也是感恩涕德的。 至于苏白就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存在,她有经济能力,师傅在她储物手镯里搁着的大到奇珍异宝小到金银灵石若是摆出来也足够叫人目瞪口呆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当她瞧见那方俊逸的身影,那所谓的天音门前辈,竟是她搏叔叔,少白子,她这钱还能掏么? 若是掏了,依搏叔叔的性子自然不会与她争个长短,却是明摆着跟搏叔叔过不去,此行必要抢了人家的风头,不可行。 论“医术”,她苏白除了师傅备下治那瘟疫的药材,其它烧伤,内伤,毒伤等等,她如何晓得下药?即便十个能捡出三两来,与那专业便是医师的百花谷弟子一比,她就好似是西施效颦。 故而,两个方向,她是不上不下,甚至到了地点想要帮忙做点杂事也被平兄给拦下,平兄认定她就一伤患,这倒好,反叫她有些像是多余的了。 来到这镇子快一个时辰,苏白刚守着那孩子睡着,就是那在三合主动与她搭话的娃娃,孩子刚睡着,她看了一眼窗外半云半晴的天,这才起身关了房门走出来。 出了客栈,老远那俊逸的身影便冲她招招手,是她搏叔叔。 一近面,少白子便问道:“央石,可有空?” 见她应了,便带着她在这街道上一边走,一边说:“之前看到前面一家商铺里竟还有卖林岳前辈画像来供奉,却因事忙未得进去瞧一瞧,此时大家都安顿下来,我也才得空去转转,去看看。” 说道这,他反问:“央石可听过三乾门那林岳老前辈?” 苏白摇摇头:“未曾。” “前面就是。”他抬眼冲不远处那门面一看,听到苏白的回应便笑笑,一边走一边解说。 苏白则是细心听,还没听了几句,转眼就来到了那家商铺,跟着少白子进了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副画像。 画像中,他白须及腹,肤从枯皱,寻常看去不过年迈老叟,还不提笔墨下那一双空洞的眼神,叫人觉得怪异。 苏白却晓得,即便看着如此,却是个道行极深,精通卜卦的“仙师”。 此人就是易一道人林岳,三乾门第四任掌门人,人送外号三乾第一侠道。生有一子,是天纵奇才,却亲和友善。二人声望都颇高,有语云“仙路有情,且看三乾”。 那时,三乾门就像是如今的万剑宗,是那个时期里修真界的第一大门派。 只听着少白子缓缓道来:“曾几何时,林岳前辈何等风光,向他这般有大修为的高人,却还栽在一个情字上,何况那人还是他挚爱的独子,可叹,却也可悲,更是孽。” 【063】“有情人行有情道”(下) 少白子笑笑,并不细说那个故事,只转了话锋,说起他的来意:“依前辈的传奇,民间有人制画像来供奉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副画像竟是他失踪前,那一夜之间猝衰白发的模样。你再看,这画是经过了多少岁月沉淀的,指不定还是孤本,叫人不禁好奇,当年绘制这副画像的画师究竟是何人,而此画又为何流落至此。” 正当他说着,那方店家陪着笑也凑上前来,接道:“仙师果然认得画中人。此画还是我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似乎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 不说少白子,就连苏白也隐隐有些好奇,只听着那店家继续说道:“那时祖上还穷困潦倒,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乞讨生活。那一日有个老神仙拿着自画像找到了祖上,说是可以让祖上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但附带了些条件,要其后代世世代代谨行,可保八百多年的安泰。其中一条就是要家里一直将这画像供奉在店面迎门处。还有一条那便是但凡认得老神仙的人入店,穆家便要转述一些话。” 说到这,店家憨厚的笑笑:“我这是第一次跟像您这般的大人物说话,一时紧张,尽说了些没用的。话是这样的…”他清清嗓子,将那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句子放着十分憧憬的姿态念着:“千年一过吾儿将醒,未免生灵涂炭,唯有神器紫宵可诛。” …… 回去的路上,苏白心中复杂。 三乾门易一道人林岳的儿子,就是清风,那个没有俗家名字甚至连姓氏也没有的清风。 详细少白子并没有提及,只浅略叫苏白知道那个“吾儿”是谁,算是话题点到为止。 “知道了林岳前辈的事,你有何感想?央石,你救了三合镇百姓是事实,只不过,若是无心,只为搏名,四叶帖中则不会有你的名字。” 加上这突然一语中的句子,叫她回去的路上,心中如何不复杂? 沉默没多久,少白子再次开口:“你太年轻,阅历尚浅。我希望你有情人行有情道,做个真性情的人。” 苏白一怔,搏叔叔之前领她去看画像又说了那些故事,其实,是为了引出这句话吧! 林岳这个“有情”的例子虽遭变,可有传说他最后得大道飞升了去,再者即便不提传说,少白子也说此人最是叫他敬佩。 有了这样一个鲜活的榜样,再来指出苏白的短处,才更有力。 明白了这一点,苏白沉默片刻,却一时不敢保证,毕竟有情人是什么,有情道是什么她当真还不太明白,要知道承诺于她而言,重于山,岂能轻允? 便是这时,又听他转了话题,道:“我听说你被那魔头给掳去,你师叔也跟去了,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此话一出,只瞧这俊逸的面上,那一双眼似乎隐隐有什么跳动着,像是一种激动情绪被他刻意影藏,又像是还有些许不确定的因子在作祟,使得里面有种矛盾。 苏白顿悟! 搏师叔既然与师傅是拜把弟兄,那么师傅的灵兽是彩凤他必然是知晓的,当时她被掳走,多少双眼睛是亲眼瞧见五叶师叔化凤而腾起,就连平都能在她刚得知御灵族之事时的震惊从而猜测出她师叔不是幻化成凤,而是实实在在的灵兽这个事实,与师傅交好的搏叔叔又如何猜测不到? 难怪特意带她去了一趟那店面,还特意讲了那人的事,更甚是直言不讳的说出她的动机,若是八竿子打不着面的人,少白子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可即便是少白子猜出八九,她也不能承认,师傅不叫她认“叔叔”自有师傅的理由,再者虽说魔头去了万剑,她乘翎?来,这些事难保不会传到少白子耳里,想到这,苏白只道:“没印象,我只记得醒来时是在万剑宗。” 少白子沉默良久,终是没有再问,临别时,他才说出:“你也听到店主那一句话了,如今正是千年之后,清风醒来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局时,若是生灵涂炭与子无关,要这样的强者又有何用?修道者,理当卫道,正气之心即是道。但愿这一届四叶帖中,有我亲自书下你的名帖。” 说罢,他且含笑离去。 留得苏白驻足原地,怔了好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未明,她带着那孩子便与平兄告辞离开,又不是一别再也不见,竟叫平兄一番不舍,还反复叮嘱苏白记得他的名字----平慎之。 其实苏白只不过是送这孩子投奔远门亲戚,若不出什么意外,去去就回的,可平慎之这番不舍好似是觉得苏白会一去不返一般。 一路提着轻功背着孩子赶路,行了一阵,那孩子轻轻的声音才终于忍不住问起他娘。 凭心而论,这孩子乖巧,苏白答应过会说,孩子便没再问旁人,此时听到孩子这么一问,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娃娃竟然一直在等她。 她不禁想,若是自己当初不决定跟平慎之走,这孩子只怕还再盼着她这个即将道出噩耗的人回来。 没听到苏白应声,孩子咬了咬唇,还是忍下了,没再多问。 就当一路的寂闷挠得娃娃无聊的直打瞌睡,这时苏白那无悲无喜的声音终于开口:“你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听到“娘”,娃娃来了精神:“大夫,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回不来…”她一顿,改说:“暂时回不来。” 毕竟是孩子,忍了几次,这回终究没忍住,追问:“那要多久?” 却只听到苏白说道:“等到了你舅舅家,要听话。” 于孩子的追问,她并没有回答。 只闻身后那乖巧的声音:“恩!” 终究,这孩子还是不知道至亲离世的残酷。 苏白恍然间又想起少白子的话:若是生灵涂炭与子无关,要这样的强者又有何用? 仔细想来,若是当时三合镇没有修行的人来帮忙,任由那魔物胡作非为,这孩子如今还有温度吗? 感受着身后那暖暖的小手圈着自己的脖、肩,那小小的心跳带动着生命透过脊背传达给她。 只辨着方向,早已不是一两次行从未去过的路,她竟头一回觉得,这路好像有些漫长…… 【064】翎鳯 那孩子远门亲戚的家境虽说贫寒,可那舅母心地却是温娴的,钱可以买的东西太多,偏偏买不来认亲那一瞬孩子舅母眼中的欢喜。 说地却是孩子舅母膝下本也无子,长此以来夫妻关系便越发不近。她是知道的,近些年来,丈夫自赔了生意后,日子越见越贫,区区几年便穷得揭不开粥,未曾休她,无非是怕再没哪个女人愿意与陪他吃这份苦。 如今这孩子来的是时机,毕竟是流着丈夫家族的血液,孩子过继来倒也能缓和她夫妻二人那越见越远的生疏,至少,无子的心结是解开了。再者,这娃娃讨喜,她是真心喜欢。故而,当苏白刚开口托付时,她急忙答应了下来。 至于这孩子的亲舅舅,苏白来时是未曾见着的,只听他媳妇说“他舅舅去狩猎,准备弄些好的毛皮去镇里换些米粮”,又听媳妇说“丈夫以前是经商的,家里五代粮商,妾身嫁来时,光是良田便有千顷……”,苏白一边听着,一边打量这好不容易才问路找来的草木屋,梁柱上还有蛀虫轻咬着传出的搓木声,窗台上风干半吊着几块深色腊肉,一旁那打着补丁的罗帐,不难猜出两人这几年过得如何坎坷。 娃娃乖巧的吃着媳妇端来的腊肉熬米粥,山中清冷的风从木屋四方空隙钻进来,媳妇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火钳捅了捅屋中火盆上那几根细柴。 苏白起身,自储物手镯里掏出遇月隐那会,万剑宗给的赏钱,那沉甸甸的一袋碎金遂塞进了女人手心。 女人一直当苏白是个男儿郎,这手与她一握,竟叫小媳妇羞红了脸,连忙抽手出来,将那钱袋一看,惊得都忘了先前“苏白的唐突之处”,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这么多钱……” “搬回镇里去住吧。”苏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正喝稀粥孩子的肩:“毕竟是个男孩子,学堂还是要上的,日后考取了功名,也能好好孝顺你与你丈夫。” 她喜得一时慌了心神:“那是,那是。” “也不知这些钱够用多久。”苏白抬眼看了看门外那一院子被剥了毛皮的动物尸首,声中难得有些波动,继续道:“做点别的生意,杀业太重总归不好。” 媳妇连连答应。 苏白也不便再多耽搁,取了几个早先画好的平安符一个给孩子戴上,其它交给了女人,这就匆匆离去。 后头是女人满怀感激挽留的身影,步子不曾迟疑。待出了篱笆外,只听屋里一声不舍的轻问:“可以…可以…做我叔叔吗?”苏白的步伐顿了顿,迟疑片刻,才回眸冲那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轻轻的说道:“随你。” 娃娃只当苏白是同意了,甜甜的一笑:“叔叔会带着我娘来接我吗?” 一旁的舅母更上愁容,偷偷看了一眼那娃娃的笑脸,心中却想:该如何与这孩子说他娘的事才好? 则苏白,应声微微蹙眉,答道:“不会。” 不忍再瞧这天真稚嫩的脸庞,她迈开步子终于离去。 远远的,她知道那娃娃正冲她不断的挥手道别,唯是那一句:“我会乖乖听话的,叔叔一定要回来”落进了她心里…… 行了好一段路,她轻轻摸了摸翎?的颈羽,竟也迷惑起来:“你说我以后…该不该再去看那个孩子,看他过得好不好?” 翎?自然是听得懂的,只不过新生幼灵哪里懂得这些复杂,鸣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发表了什么意见,反正苏白是听不懂的。 确实,她问了以后便自己继续沉思,这句话,或许是她自己问自己的吧,毕竟她清楚翎?还不会人言。 回去的路上,有翎?,这速度自然是奇快的,苏白正想着事,好似一转眼,盘旋在云霄的路线忽而向下冲去,苏白自然清楚,这是到那小镇了。 只不过若是这样降下去,难免又叫不少眼睛瞧着,引来风波,她便让翎?转了道,在一座人迹罕至的山腰处着陆。 可这一次,翎?却好似不太情愿,落地后无论她怎么说,都不愿意回到储物手镯里去歇着,扑腾着翅膀好似是在表态,它还没有飞够。 也难怪翎?不配合,毕竟翎?能读苏白的心思,知道她这回叫自己回去储物空间十天半月只怕是不愿它出来了。 见劝说不济,苏白又不敢奔那小镇直去,毕竟她走到哪,这翎?就跟到哪,总太招摇。 又想,或许让翎?在这山里玩上一会,累了,也就愿意回到储物手镯中去歇息,反正她也不赶这一时半会,便引着身后翎?在山里四处走走逛逛。 这山林里除了花草树木就是野生动物,本来也没什么新奇的,可苏白瞧着那一鸟玩得不亦乐乎,竟隐隐也勾起了唇角,她是没有察觉,只以为自己看着这鸟如此吵闹,理应无奈。 翎?此时除了形象,怎么看也像只寻常鸟儿。 漫山遍野的啄蛇来吃,但凡瞧见鸟儿盯着它瞧,便会挥动几下翅膀将那群鸟儿通通赶走,再得意洋洋的将自己的鸟头抬得老高,以此来显摆它的与众不同。 苏白却清楚,这翎?并不是在欺负“同类”,只是翎?这种灵兽天生傲气,初初翎?啄了一尾蛇来,那会好似还不知道这东西是“吃”的,献宝似的叼着来到苏白面前,嘴一松,那蛇险些咬她一口,幸得她避开及时,只瞧着那蛇逃似的飞蹿溜走,“大鸟”急忙追去时,那?尾一扫,坚硬的?羽拍了她一脸红印,叫她哭笑不得。 再次捉住了那倒霉蛇,还来不及再找苏白“献宝”,遂听到群鸟叽叽喳喳忽然瓜躁起来,苏白顺着翎?视线看去,竟瞧见有趣的是,有鸟儿好似再给翎?上课一般,啄着小虫咕咚就往肚子里吞。 群鸟叽喳,那翎?也鸣了几声,好似是在吵架一般,在苏白看来确实像是吵架,群鸟鸟多势众不战而胜,翎?初出茅庐憋半天也憋不出几句,终于,气结至极,将爪下按着的蛇一口给吞了,迎来群鸟拍着翅膀的起哄声,好似是在表扬翎?的“勇敢”。 可这“大鸟”却不卖这面子,挥了挥翅膀,引来大骤之风,将四周的树木摇得漫天洒叶,把这群鸟通通给赶走! 自那一出后,也才有了之前一幕,一边啄蛇来吃,一边再吓唬吓唬“同类”,反正,它玩的不亦乐乎。 【065】幼鳯中毒 此时月已出头,又逢满月,月光将树林铺上一层银白的皎洁之辉。 走着走着,入林越深,那头好似星河点点的银亮微微的波动着,自地面反着醒目的光色,走近一看,竟是一个自然湖泊。 露天的月光倾洒一湖银辉,因水清澈纯净,这天然淡水湖中还有七彩的鱼儿在畅游,湖边开满清香小茉莉,一条顽皮的肥鱼速冲到湖面,鱼尾击水而起,跃出通透的水珠飞溅在了花朵上,噗通一声再落回湖里,只瞧小茉莉上被水珠装点上了“发光宝石”,那头肥鱼又顽皮的跃了几下…… 这样的美是难以形容的。 苏白怔怔的看着。 翎?吞了一天的活蛇,肚子不知是涨的还是给毒的,好不难受,耷垂着脑袋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终于跟了过来。 来到苏白身边,就地一趴,一双宝石般的鸟眼歪着头盯着苏白,低低轻鸣了一声,能听出它似乎很难受。 听到?鸣,苏白的心当即从这美景中收了回来,回眸一看,竟瞧见翎?颓颓的姿态,心想或许是翎?玩累了,便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它头上的羽冠:“愿意回手镯里面去了?” 回应她又是一声低低轻鸣,只见那无精打采的翎?摇了摇头。 苏白看出来了,翎?有些不对劲。 瞧着它时不时低鸣,那声音细弱的好似小猫呜咽,哪里还有白天那神采奕奕的傲气?怪惹人怜。 想来想去,莫不是这鸟儿吃错了东西? 苏白当即伸手轻轻替它揉起肚子,这孩子毕竟是五叶师叔的亲生,她难免心软:“白天你吞了那么多蛇,肚子不疼,才怪了。” 翎?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听她这么一说,疼了也不敢哼唧。 “没准是中毒了。我做个阵,你在这等我,我去找平慎之来治你。” 低鸣! 翎?竟不许她走。 这也难怪,自翎?出生后,与苏白就一直呆在一起,即便是回储物手镯也是在她身边的,哪里有过分别之说,再说,这翎?还小,难免怕孤独。 苏白哪里知道翎?的心思,再说中毒什么的也是她胡乱猜的,只瞧此时翎?反应这么激烈,她一时竟无措起来。 便是这时,在这寂静的天然湖边,一声轻轻的闷哼声响起。 苏白当即警惕。 那不悦的声音:“冽风的蛇毒是天下第一,你的灵兽吃了它,死了也是活该。” 只闻声,不见人。 这话意,是确定翎?是中了蛇毒。 倒是那翎?透过苏白读懂那话语的轻蔑,竟怒极,奈何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不满的低鸣一声。 只闻那声又问:“若我能救它,条件是你的命,你敢给吗?” 她一震! 敢吗? 若没有翎?,她或许早已葬身万剑那座塔下的深渊里去。 即使此时的她珍惜自己的生命,可她欠着翎?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是从前的苏白,这一瞬不会犹豫。 可她如今却不懂自己了,竟说不出一个敢字,心中好似有种自私的念头纠缠着她的脑海,紧紧的抓着她的生命,不断地告诉她“舍不得,不能舍得”,“你不是还有心愿未曾达成,你不是有个成为强者的目标还未实现,你可还记得坠入深渊那一瞬心中的不甘”,那一团糟得念头,叫她第一次,内心争斗不休。 还不待苏白答,那头竟又冷哼一声,说道:“这话也信,傻子一个。” 忽地,随着那话音落下,一黑衣蒙面人从树影里走了出来,身上并没有带着武器,却有种天生萧杀的气场。 只能看到,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竟与苏白如此相似,一样的空灵无魂,那双眼只看了一眼躺在苏白身边忍受痛苦煎熬的翎?,便直视着苏白的眼,开口说道:“冽风是玲珑的东西,玲珑若不是重伤在身,依你的道行,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 黑衣人走到湖边,蹲下着水清洗了手上的血迹,继续说道:“我不讨厌你,所以我送你上路时,不会叫你感到痛苦。” 一个意识闪过,这黑衣人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苏白当即旋身置阵,她布阵的速度可谓是奇快的,这一点他师傅很欣慰,能叫她师傅欣慰,足以说明她的速度。 黑衣人只察觉到她的动静,再抬眼看时,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布阵。 只瞧那顿起的咒文带动强大的灵力启动的屏障,将两双眼的视线朦朦胧胧隔开。 却不想那一头,黑衣人波澜不惊的空灵之眸又转回水面,继续清洗双手,说出一句话来:“急什么?现在我还不想杀人。”将洗净的双手轻柔的擦净水珠,补了一句:“否则,你已经死了。” 苏白又一震。 黑衣人说的对,如果他有心杀她,何不趁她不备? 一时她的动作僵在那里,既不收回阵法,也不继续布完这又一个阵法,一个念头浮起,她只觉的自己心口一滞。 我还是苏白吗?还是从前的那个苏白吗? 想想自出谷后遇到的这一连串紧急情况,自己的反应竟是如此陌生。 如果是,面对这些事,她应该心思慎密,临危不乱。 如果是,她的脑海不该想些无用的,更不会矛盾着内心,永远只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是因为这个时代打碎了她的信仰,打破了她的原则吗? 从而教会了她越来越复杂的情绪。 还是说,这就是人心,这就是寻找自我的代价,从前没有发现这样的自己,并不能说明她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她从来不去深究了解,所以她才无缘看见自己另一面? 苏白没再多想,只深吸一口气,也不急着撤去阵法,先查看了翎?的精神状态,才开口:“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就是来告诉我如何救它的。” 此时翎?的毛羽开始有少许正逐渐色变,苏白运气探查时,甚能感觉到一股腐蚀性极强的气流正在它腹底乱窜,此时再瞧,便能明白,那毒气随着体温升高而侵蚀乱窜,有部分传递到了少许?羽之上,才引起的色变。 虽说表面上她波澜不惊的淡然,实际上,她轻抚翎?腹底的手,明显在颤抖着,她不敢想象,如果救不了翎?…… 【066】交易 翎?自那人问苏白敢不敢用命救它以后,便不再出声,即便是痛苦也隐忍着,当苏白来摸它毛羽时,竟别开了头,之前读了苏白的心思,此时的举动无疑是在与苏白赌气。 那方闷哼一声:“有个人,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只有投他喜好,任他亲近的枕边人才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给偷出来。”说到这,那话锋一转,强调道:“我要你去。” “亲近?”苏白只觉双耳一鸣。 “龙阳之好算不得稀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事成,我不会亏待你,所以你该感到荣幸。”倏地,那双空灵的眼超苏白摄来:“不成,我就杀了你,就那么简单。” 龙阳之好? 没什么比这更荒唐的,一个八竿子打不着面的蒙面人跑来威胁她,要她一介女儿身顶着gay的名头,乐呵呵跑去跟一个男人搞基! 荒唐归荒唐,可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 无悲无喜的音调:“你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他贴身佩戴,一枚通体净白的平安扣。” 她不紧不慢接下:“我如何确信事成之后你会兑现承诺?” “信不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黑衣人说到这,便轻轻一跃,斜靠在树梢,眼一闭,双手一抱,徐徐说道:“给你一刻钟时间来决定:做,还是不做。” 此时,微风轻起,将湖面打出一圈圈涟漪。 月光下,那?羽色变渐深,只听树梢那头又传来蒙面人的声音:“名字。” 苏白一愣,转瞬才明白他是在问她,略微迟疑,这才答:“苏白。” 那双眼仍旧闭着,接道:“柳听白。” 不难猜出那是他的名字,可为什么他要介绍自己? 正当苏白疑惑时,那方又道:“记住这个名字。成,它能为你杀一个人。不成,它就是送你上路的仇人。这就是我许诺你的好处。” 言下之意,即使做了刀下鬼,她也是占了便宜的,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反之,如果她愿意配合,并且事成,那么这人会替她杀一个人,好似在他看来,没什么比许诺杀一个人有更大的恩惠了。 叫苏白不禁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假设自己当真能帮他偷到东西,就不怕她开口要求他杀了“柳听白”? 明显,他不会自杀。 如果要他杀一个道行高于他的人,他难不成还能照做? 显然,这个承诺本身就矛盾,且难以成立。 更不提,她压根就没想过要杀谁,没有恨哪来的仇,没有仇又何谈指名道姓,她在乎的,不过是翎?的毒。 若非如此,或许凭借几次三番的险象环生,她当真会搏一搏。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条件。” 一声闷哼,黑衣人似乎很喜欢用鼻子表示情绪,闷哼之后,他才道:“条件?无非是让我先救你的灵兽。”完全猜中。 紧接着,树梢上的人影忽而不见! 那黑影转瞬来到阵外,身形时而东时而西飘忽不定,那速度甚至叫人眼难以捕捉,只瞧那好似凭空幻化出的满天花瓣,宛如狂风怒啸之下的落樱,纷扬的把阵外头顶的月光遮挡得宛如繁星点点,忽闪忽闪。 这看似唯美的一幕,却漫天片片花瓣是杀机。 那好似无处不在的落樱内藏的灵动有多强,身为持阵人,她再清楚不过。 无论这阵法护掩得多好,总有几片花瓣能从薄弱之处冲击,遇此阵势,别说是坚持不了多久,只怕破阵,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后,几瓣清香迎面扑来,根本无从闪躲! 顷刻间,她的脖颈,脸颊,手臂,大腿都被那清香轻吻,划破肌肤,露出鲜红之色。 紧接着,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同时,那漫天的清香之彩便冲破了她的阵屏,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双冰冷的手已攀扼在她喉间,那冰凉的体温已经紧贴在了她的身后,鼻息的闷哼轻擦过她的头顶:“这场交易,我说了算。你,明白吗?” 伴随着这话音,那漫天原本萧杀凌凌的花瓣,忽而一止,转瞬便成为那柔和的色彩,再轻柔的洒下,犹如幻影、泡沫,轻轻的点缀了两人的发、肩,遂缓缓如冰雪融化,再缓缓消失。 这一瞬,那股淡淡的花香,窜入鼻息。她不知道这香味是漫天还在片片凋零的色彩,还是来自那冰凉的指尖。 可却没有半点血腥的味道,明明这淡雅的清香是掩盖不住的,她清楚的记得,那黑衣人来到湖边清洗的一双手里,血迹斑驳。 被扼紧的喉咙叫她有些窒息,眉梢只微微一动,从她唇间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黑衣人的手指松开,才退开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看了一眼因中毒导致脱力的翎?,才说道:“九天的时间,九天后,它会死。” …… 按照黑衣人的计划,是打算将她安插去揽月阁,说好听点,那是风月场所,难听点那就是男妓院。 还说捡日不如撞日,今夜那个人就下榻在揽月阁里,若是听说有模子姣好的新人进,怎么着也会招来先瞧一瞧见一见,后头叫她自己看着办。 此时她已经来到揽月阁外,瞧着那挂满楼台的灯红,她知道黑衣人此时就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有迟疑,她的步子迈了进去。 那脂粉气的男人翘着兰花指,捻着手绢轻轻替她拭去肩头上的灰尘,莞尔一笑追着她的脚步一路来,一路问:“爷这是第一次来我们揽月阁吧?” “去去去,一边去。没看到他不喜欢你那脂粉气?”迎面又来一位,相比这脂粉,他显得有些英气飒飒,将兰花指胡乱一捻,转而将手肘在她脖颈一挂,固紧两人的距离,邪魅一笑。只不过苏白总觉得,这人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苏白直盯着这近在咫尺的眼,忽地脑海中那似曾相识对坐入号,人面旧熟:是他! 同一瞬,只听似笑非笑的语气:“这小胳膊小手这般柔弱,今夜哥哥好生疼你。” 说罢,竟伸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随着这唐突的调戏,苏白的怒火在腹中燃起。 【067】知己成痴(一) 如今又是七月七,若在从前的世界,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神话的故事,象征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在这里,在这茉莉盛开的季节,淡雅的清香陪伴着那座坟丘。 三支新香坟前烟,长草不识碑头荒。 清逸的白衣细理坟头那郁绿杂生,缓缓的与它说着:“落樱九十九化,我只悟出八式,不知是快,还是慢?” 将坟丘打整好,白衣便靠着它拾起一壶酒,静静的喝起来。 瞧着这大片皎白的茉莉花海,当年她只播了花种,没人来打理,竟生得这般好。 唇瓣微微动了动,一双空灵的眸子竟有几分哀色:“柳听白,你可知我今日看见了什么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将酒又饮,她自发的说着:“两年前的这一天,本该在你手中魂飞魄散的,可他如今却好好的活着。还做他的听雨阁,阁主。” 沉默。 唯有那梭梭叶片在风中轻摆的声音,还有那壶渐空的酒水下肚的惆怅。 直到酒壶见底,那唇瓣才化出一丝苦笑,不再是无悲无喜的语气,竟掺杂几分痛楚:“值吗?柳听白。后悔吗?当年逼我杀了你。” 可她知道,唯一伴随她苦涩风声却无法将这些话传递到那个人身边,只因为,那个人早已人死如灯灭…… …… 揽月阁。 “这小胳膊小手这般柔弱,今夜哥哥好生疼你。” 随着这唐突的语气,那不安分的手刻意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苏白顿时怒火在腹中生。 若是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个她不想再见的旧熟! 没错,他就是月隐! 即使改变了容貌休整了声音,可眼神却藏不住这个人的真实。 苏白以为,早先在林中遇到月隐,或许是最后一次见面,至少她是这么想的,可如今这人竟也来到了这里。 扮了一个男妓院里揽客的身份,绝不是他的嗜好,苏白清楚。 哪里是什么巧合。 若不是有什么好处引得他来,他何处不潇洒,偏要在这揽月阁里打滚? 一想到柳听白要她来揽月阁偷东西,她心中多少对月隐的目的有了大概的猜测。 此时纵然心生不悦,苏白却是个理智的人,只无悲无喜的回应了两字:“不必。” 哪不知这月隐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拉着她去“洞房”,谁晓得他肚子里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毕竟是狐狸,精得很,苏白不得不防。 她直言不讳说自己是来卖身的,并非前来取乐,可这狐狸好似套牢了自己一般,硬是抢着要验货的噱头,那老板竟也能同意,让他将她往那楼上去带。 苏白只觉得腹中的怒火更甚,她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气愤,不知自己不悦的是眼见月隐要来坏她的事,还是始终对当年那借魂欺骗之事无法释怀。 毕竟之前遇到月隐时,也不过是过客般互不相识的擦肩而过,即便是那样,故人一现都叫她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如今那人就紧握着自己的手,叫她想起过去,同样的一双手,手把手的教会了她如何生火。 “到了到了,前面那间便是哥哥的房间。” 苏白猛地挣开了他的手心,只觉得这一瞬,好似有种情绪想要寻找一个突破点,叫她的脑袋越发不灵光,越是想要去整理出对策,越是被那情绪搅得像一锅烧开的水。 这样的情绪,恍惚叫她想起一个词汇:愤怒。 此刻的她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愤怒? 月隐只瞧此子空灵的眸中竟有怒色,心中猜忌便更甚了一些,只是月隐还是无法确定,究竟是不是她。 心中所想,却不上脸面,他笑了笑,不正经的语气说道:“谁都有第一次,怕些什么,来来来……”说着便又要去拉苏白的手。 拍开他的手:“钱呢?我的卖身钱拿来。” 其实这声音倒也没怎么失控,只是相对于说话千篇一律都无悲无喜的音调而言,这声音的语调显得异常,并且这声音也不算小,两者合一,便能叫人听着觉得是“斯文人”的怒不可揭了。 再看她眼,哪里有什么情绪?除了空灵,再没什么。 月隐只微微一愣,转瞬意识到,此子竟这么快就将情绪抹去,定也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叫人看穿,才转借了“问钱”之事转移注意力。 越是这样,越叫他怀疑:是她吗? 在他印象中,那个倔强的人明明会痛,会惧,却紧逼着自己不去表现出来,如今回想,竟更觉得当初那一句“信任”从她口中说出,是如此不易的事情。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原来是这样,怎么当时就忽略了呢? 察觉到心中有几分复杂,他当即斩断念头,只一双不藏的眸子有一瞬的冷漠,下一刻他还扮作自己的角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地邻旁那厢房屋子开启,慵懒魅惑的年轻男子走出来,低低磁魅声冲两人问了一句:“有新人?” 这模样,这俊魅,竟是猴师兄! 苏白一震! 月隐只是眉梢微微一挑,好似早已知道一般。 一开始或许她是不明白,月隐真身人样俊魅超凡,何不与真身前来,没准那个所谓的“男人”一见着他,便鬼迷心窍了,偷个东西不就是易如反掌,为何还要换个“形象”? 可此时瞧见猴师兄竟然从那里面走了出来,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猴师兄是碧落女妖的忠徒,身为碧落天出来的叛徒,他月隐如何敢与真面目示人? 不是说月隐打不过猴师兄,毕竟如今的月隐身上有那件神器,好似成就了一个“不死之身”一般,多少不会畏惧这个。 月隐之所以不敢与真面目示人,无非是担心被认出从而坏了他的计划。 两人代表着敌对,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图的是什么,一眼便能明了。 能叫两人来这演戏,可见柳听白要她偷的东西,绝非那么简单! 先不提物主难缠与否,只看如今要她来与这两成精的妖精争东西,谈何容易! 可她有退路吗? 没有。 一双慵魅的眼扫过,停留在苏白身上,连笑颜都吝啬的慵懒语气,对她说道:“新人,柳爷让你进去。” ‘…里面的人,叫他柳爷,在听雨阁里,什么爷都能有,柳姓只能有一位…’清晰的记忆对上了柳听白的描述,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召见”。 耳边随即传来月隐自我推荐的献媚声,却被他抢先一步。 倒是似乎那慵魅的男人本不开心,何来好脾气?直言不讳拒绝了去,只道“爷说让谁进去,就是谁”便转身回屋去,就连脖颈上那片片殷红的吻印也一并消失在两人视线。 竟能叫猴师兄牺牲色相,委曲求全,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它里头住的是不是毒蛇猛兽,翎?的命重要。 步子一迈,她刻意的避开了此时向她微微抓来的手,向屋去。 [bookid==《缥缈仙迹》]人家修仙为求长生,她修仙为复仇。{诚意推荐好友仙侠力作,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_^} 【068】知己成痴(二) 当她踏入厢房,迎面便是一张八仙桌,桌旁两侧是屏风,屏风薄得好似不存在一般,一面沐浴之处,倒是那另一面,叫苏白一瞧,眉头便微微一皱。 能清楚的瞧见那方床榻上,赤身裸体的几个男人,正在“办事”。 加上退了衣裳摸到床边的猴师兄,足足有五人,五人! 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吟声,阵阵床摆,她的步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便是这个无意识的动作,那头的正主好似这才发现了她:“站住。”他的语气总给人种说不出的阴冷。 只瞧屏风后,男人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白紧了紧拳心,还是绕开屏风走了过去。 男人将缠上脊背的人冷冷挥开,那人便惊慌失措的下床,爬在地上,“柳爷息怒”卑微得不像个人。 苏白脑海又想起柳听白那半嘲的语气‘只要是模样佼好,又新鲜的年轻男人,他哪个不怜香惜玉’,可如今看来,这位柳爷与柳听白所描述的“德行”还真对不上号。 男人甚至没有看那人一眼,只紧盯着苏白,苏白也直视着他的眼。 瞧了半响,他唇角才勾起了邪魅,阴冷的问:“你要多少卖身钱?” 压力。 一种无形的压力,苏白确定,此人道行之深,能轻易碾她似蚁。 与其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倒不如搏一搏能否在柳听白那里周旋。 若是想要全身而退,她必须有个更好的借口,至少不祸从口开的借口。 想到这,苏白回:“我也不知需要多少,你得派个人跟我去请了大夫,给兄长号了脉,治好他需要多少,我就卖多少。”于情于理恰合,情理二字还是她师傅教会她的。 男人不语,只招了招手。 苏白本不愿意靠近,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近。 似乎是嫌苏白走得慢,男人也不避讳,裸着身子便走下床,来到苏白面前,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你不愿意。” 眼前这个男子不怒而威,他的目光凛冽,仅仅一个笑意就让人生寒。 苏白只觉心咯噔一下,却还是沉着应道:“若不是要救我兄长,谁愿意来这卖身。” 附到耳边:“一个旋照期的弟子,莫不是没有师门,帮一帮你?”他的声音缭绕在耳边,却能狠狠的砸到人的心里去。 苏白只觉得这一瞬,这话像一柄锋芒架在她脖颈,她答:“旋照期又如何,我连灵根都没有,若有师门可以依仗,何必如此。” 他没再问,竟放过了苏白,转身留下一句:“需要多少只管下楼找老板去取,三日后过来见我。” 就如此轻易?远比她预料的最好,还要出乎预料。 苏白走出门时,里头又开始“办事”,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月隐住的厢房,只瞧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远…… 出了揽月阁,她途径闹市买了碗肉香清粥,转进了巷里,随便寻了一户门户未锁的小户人家跨步走了进去,还顺手将门给半掩合上,这才将清粥往地上一放,在屋里人注意到她之前,迅速的从这屋子的窗户跳出,这才敢提着轻功迅速逃离。 行了几里路,一道黑影被将她拦截,那惯性的闷哼之后,才开口:“事没办成,你想去哪?” 就知道,柳听白盯着她。 无悲无喜的语调:“我去时,柳爷忙得不可开交,让我三日后再去会他。” “你时日不多。” 苏白不答,只继续提起轻功走自己的。 这一代她不熟,只原路返回那片湖泊,再说柳听白愿意她走远?不去湖泊还能去哪。 出来时,天是阴郁的,此刻也堆积着厚厚黑云将月光遮挡,她烧了柴火,便将翎?招了出来,取了锅架温了水,用一块棉布缓缓替翎?擦拭。 从头到尾,都无视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一声闷哼:“用热水给它清洗,也不见得能缓解它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苏白却应:“不止你一人想要那块玉,柳爷身边有人也在打着那东西的主意。” 突地,她话才刚落,那清香便瞬在身后,只听闷哼,还不待他开口,苏白那无悲无喜的态度便抢先:“我知道你想问是谁,条件,先给一半解药。” 他不悦:“我说过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如果你有把握,那你自己去好了。”苏白将头一侧,倪了一眼那双同是空灵的眸子。 “你在求死?” “你不会杀我。”她摇摇头,转回继续着热棉布给翎?热敷心窝,试图换回翎?低温的身子。 说出这句话,实际上,她只有三分把握,待身后压力顿减,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看来,选择与柳听白周旋,是对的。 柴火噼啪,跳跃在黑衣人那双空灵的眸上,不知过了多久,苏白正运气练功时,那声音竟轻轻的说道:“你走吧,或许你说的对,我不会杀你。” 谁知他这话是真是假? 苏白不理。 忽地,一物向她袭来,苏白当即睁眼,却没有察觉到半分杀意,伸手一接,握在手心的竟是一个小玉瓶。 她心中疑惑,柳听白给她这个东西做什么,难不成是什么毒药,要她服下? 可火光下,那空灵的眸子又如何能叫她读懂。 两人便隔火对视,谁都不愿意先开口一般,谁也无法从对方的眼中察觉点什么,一时间竟僵持起来,不分上下。 良久,他终于开口:“玲珑的血,是解药。” 她实在不明白柳听白在想什么,又或是动机何在,便继续沉默。 黑衣人起身走近,她呼吸转而极缓,这是她戒备的表现。 可黑衣人不是冲她而来,只来到火堆前,帮忙凑了凑柴火,终于与她的距离不是隔得老远,算是围火同坐吧。 他说:“我们有相似的眼,说明我们有相似的过去,在我眼里,你,或许是另一个我。知道为什么我不会杀你吗?” 她迟疑一会,终还是开口:“不知道。” 那冰凉的手指拨弄着柴,似乎就等她这一句一般,这才继续:“你有我没有的东西。” 说到这便不再言,像是在引导苏白加入到对话模式中一般。 良久,苏白唇瓣动了动:“是什么?” 那双眼向她看来,语气很认真:“可以珍视的东西。”说了这句,似乎他又不是很确定:“也许现在你没有,以后,以后就会有。但最好是,永远不要遇到,像我们这种人,一生,只能铭刻一次。” 说这话的时候,苏白有种感觉,觉得柳听白此时看她的眼神似乎是在借物,将她看作从前的自己,好像是一种他想要挽回的遗憾一般。 她也不清楚这感觉何来,明明那双空灵的眸子并未彰显情绪,但落进她心底就是这样的感觉。 -------------------------------------------------- [bookid==《妖儿魅》]撕心裂肺的宿世情缘,宰割不断的媚世文作,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_^ 【069】知己成痴〔三〕 再度闷哼一声,他收回视线,闭上双目,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他愿意放人,苏白本该觉得重担得卸,可却不知为何,手中玉瓶明明轻巧,她却觉得分量格外重。 握紧玉瓶,那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传递到心田之间,火光将苏白一双眼照得忽明忽暗,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却能瞧出,她似乎还没有走人的打算,这一点叫那闭目蒙面人面上的眉梢缓缓一皱。 良久,当柴火火跃不复,只剩殷红碳色隐隐应风闪烁时,苏白将瓶塞一拔,正要喂与翎?吃下,忽闻那间隔多时不现的闷哼声“我有说过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吗?”,与那微嘲的语气:“毒,一种可以穿肠蚀骨的剧毒”,叫她手中动作微微一顿。 紧接着一双空灵的眸子徐徐睁开,倪了一眼她不再动作的双手,明明那一瞬这眉头又皱了一次,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做不到就不要轻易承诺,一旦承诺,毁约自然要付出代价:要么喝下它蚀骨穿肠,七日一过,你留全尸,要么由我来亲自动手,给你个痛快,不过是将你碎尸万段罢了。” 竟没想到此话一出,苏白却好似没听到这警告一般,竟将瓶中液体倒入了翎?口中,这举动叫蒙面双眸一动! 更出乎意料的是苏白回眸凝视他的双眼后,说出的一番话! “你撒谎。它明明是解药。” 那头并未否认,事实上本也如此,便沉默以对。 只瞧药一下肚,翎?的毛羽就开始逐渐色变,变化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可见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前进,说这瓶子里的东西只单单是玲珑的血,苏白不信,从药效的治疗速度而言,里面应该加入了不少灵药奇珍。 好一会,苏白打破沉默。 “那玉,很重要?” 这一次,柳听白并没有避讳,也没有含混过去,回应的,也出奇的快:“那不是普通的玉,它是承体,里面记录着落樱九十九式,它不仅仅是数一数二的至尊绝学,只要你持有此物,并学会了九十九化,这东西能让你施展出寂灭落樱,寂灭落樱乃天下第一杀,无人能破,至少,在修真界里,它独霸四方。” 竟是如此强劲的绝学! 苏白当即疑出:“这么说,那柳爷也会寂灭落樱?”若是如此,想要偷到手,谈何容易,至少,没人是柳爷的对手! 他没答。 她便没有再追问。 又是无言与对,直到那炭火成灰,翎?恢复了精神开始活动翅膀,他豁然起身。 “你问我这些,说明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帮我。即使我不杀你,或许你还是会为我而死…”紧接着,那冰冷的手指摸向面巾,竟将它一扯,露出真实面目来! “除了他,从未遇到能读懂我的人,你是第一个…”伴随着他继续的话语,那副真容竟叫苏白徒然一震,本是毫无情感的眸子里竟露出多少震惊来! 这张脸! 竟与紫翊宸如此相似! 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了眼,是的,除了眼,整张脸就像是复制黏贴。 要知道,她最初的初衷是因这个人而起,如今看到这一模一样的人,叫她如何不震惊? 天下竟然会有这么相似的人! 柳听白见她眸中震惊之色却不以为然,只说道:“我与真面目待你并非知己难求,我不过是个活在黑暗中的怪物。之前给过你重获自由的机会,如今知道了这些,一旦东西拿不到手意味着什么,你开口问我以前应该想得到。”转而闷哼一声,再道:“何必露出如此震惊的姿态。” 他说的是什么,苏白懂。 无非是在宣告苏白错过了离开的好时机,从他揭开面巾的那一刻起,就等于是确定了,并且不再更改这场“交易”,只不过交易的筹码改为一对一,苏白的生死取决于那块玉,不再牵涉翎?进来。 毕竟柳听白一开始告诉她名字时说过,至少她会知道杀她的人是谁。 如今露出真面目不正是让她死得更明明白白的意思吗? 当然,前提是她偷窃失败。 他的意思无非是,如果失败即使柳爷不杀她,他会亲自处理。 只是柳听白错会了那双震惊之色,毕竟他万万想不到这张脸竟还有另一个主人,一个将“亏欠”二字深深烙进苏白心底的人。 叫苏白震惊之后,心中徒增复杂。 关于柳听白的会错意,她不想去解释什么,那个名字,她如今还没有资格去提及,至少在她看来,是没有的。 不过柳听白有句话说的对,再她开口询问以前,想得到最坏的结果,机会不会有再次,至少于自称是黑暗中怪物的人,而言,“仁慈”是禁果。 明知道自己当时该离开,可一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就像是鬼使神差般,或许是因为之前他说的那句“我们有相似的眼,说明我们有相似的过去”,一个与她拥有同样眼神的人说出这句话,让她有种似乎抓到了过去的感觉,那时自己还“不懂得”悲喜,在地下室面对着镜子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一般。 有一种错觉吧? 叫她觉得,自己其实是害怕改变,恐惧着如今一点点的心境变化,慢慢的不认识过去那个名叫“苏白的人”。 而那一瞬,当这双眼说或许是另一个我,叫苏白有种错觉,觉得与她对视的并不是柳听白,而是从前镜中倒影里的自己。 所以,这双脚那会,才会不听使唤,越是理智的告诉自己应该离开,那种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才会如重重山峰,将她禁锢于此。 “长夜漫漫,我去拾些柴火。”淡淡的语气,柳听白转身隐没在黑暗的林里。 少时,他便回来了,就着炭灰再度燃起火光,火光在黑暗中延伸开来,好似不懂得天际那厚厚暗沉的黑云是如何的冰冷,炙热的木柴燃烧自己,点亮了四周。 翎?刚从鬼门关走回来,扬起双翅冲破云霄,不知飞往哪里去挥洒它此刻死而复生的心情,留下两个毫无生气的人还在那里。 ---------------------------------------------------- 人家修仙为求长生,她修仙为复仇。[bookid==《缥缈仙迹》]{诚意推荐好友仙侠力作,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_^} 【节日快乐^_^祝大家天天有个好心情】 【070】知己成痴(四) 火光跳跃在两双眸中,伴随着噼啪火星作响,良久,柳听白才率先打破此处寂静。 “是的,他能使出寂灭落樱,没人能够从他身上强取。东西一旦到手,立即离开揽月阁,再燃了这张符,等我来。” 接过符咒,那冰冷的指尖即使围坐火堆久久,触碰时,还是没变。 转交了符咒,柳听白直言不讳的说道:“揽月阁里外暗岗都是他的人,再没什么比你这样既没有资质又道行尚浅的人,更能叫暗岗掉以轻心的,当然,所谓掉以轻心,三分你慎密,七分靠天意。” 苏白沉默。 只听他又说道:“一旦被察觉,我不会替你收尸,却会为你立一座空坟。” 她还是没说话,只一双空灵的眼直视着柳听白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就当柳听白再度张口,刚准备说话的时候,被苏白那无悲无喜的态度抢先一步。 她只问:“因为仇恨?”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换来了柳听白的沉默。 柴烧尽又添,或许有一个时辰,或许沉默维持的时间远比这个还要更久一些。 火光遮挡的眸子叫人看不真实,他缓缓开口:“杀人。只是为了杀人。” 好一句只是为了杀人。 闷哼一声,却叫人觉得有种凄凉,说不出的凄凉:“用他教会我的落樱,送他上路。” “哦。”应了声,苏白收回视线,将双手靠近火堆烘一烘,却发现,那股寒意,是来自心底。 因为她听懂了这个人的心声,即使他什么都没说透彻,她还是懂了。 那位柳爷,是他的师傅… 感受着这股寒意,她想起自己的师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不禁问自己:真的拥有相似的眼,就代表着拥有相似的过去吗? 这句话何尝不是戳在了她的软肋之上! 她没有珍视的东西吗? 有。 当她用父亲教会她的一切,人生中第一个失误,竟做了杀死父亲的帮凶,亲手毁了她的唯一,毁了她所珍视的东西。 真的拥有相似的眼,就是拥有相似的过去吗? 不一样吧? 她想。 一定是不一样的。 她那时候还没学会恨,即使到了如今,她也不懂恨,却能从柳听白的“心声”里听出他的恨意,那是她所没有的东西,她也不想有。 只是,即使如此,她心中的脚步,还是不愿意离开这一片黑暗。 好似离开了,她就会失去“自己”一般,明明不是一个概念,却会有这种感觉,觉得不能放开手。 恍惚间,听着柳听白的说话声:“你呢?你为了什么。” 自己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应:“同…伴?”连她的声音都在疑惑。 听到自己竟然不假思索的说出这两字,苏白当即顿悟,原来想要抓住的不是过去,而是孤独的黑暗世界中,另一个同样知晓这种感受的人。 因为是相似,所以,相熟。 两个独孤的人聚在一起只会更独孤,所以更想要伸手去抓住点什么。 柳听白起身走近,就在她身边坐下,紧接着,她的额头被那冰冷的手指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声音很轻:“我不是你的知己,更不会成为你的同伴。” 刻意避开了苏白的目光,盯着火焰他补充道:“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知己么? 其实,他比谁都懂得自己在想什么,她也明白他否认的又是什么。 或许,某种意义而言,的确是知己。 她很可能会死在他手里,不正是,不能共存的“知己”,无法成立的同伴关系么? 因为不能共存,所以不成立。 苏白点了点头。 柳听白没有说完就拉开距离,仍然坐在她身边,或许他也有这种情绪吧,想要抓住什么,只不过与他而言,再没什么比“杀人”更有意义。 此刻能如此,亦不见得能维持太久,撑不过三日,当苏白前去“赴约”的日子一到,这一切在他的眼底,将不再有意义。 他又问:“你没有灵根,还在修行,为什么?” 话刚落,那头?鸣便传来,苏白循声向天边看去,无悲无喜的语调回答着:“成为强者。” 柳听白摇了摇头:“没有灵根如何逆天,你做不了强者。”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一双眼从苏白脸上移开,也看向天边翱翔在黑云中的翎?,问道:“成为强者。你有多想?” 苏白收回视线,没有回答,盯着柳听白的眼,沉默了片刻,却反问柳听白:“杀了他以后,你会做什么?” 他竟笑了。 只不过,他眼中没有笑意,自始至终,他眼中都没有情感,纯粹的空灵。 他回答:“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你会知道的。” 翎?俯冲下来,在火堆旁着陆,羽翼呼扇的冷风将火堆打出漫天火星,也一并掀开了不少正燃的红碳。 苏白当即跳起身躲闪,停顿下来一看,柳听白还坐在原地,一身黑衣夜装虽说暗沉却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柴灰之色,一对空灵的眸子此时也正凝视着她,虽然双眸好似无魂,唇角却是笑着的。 他说:“要不要送你一套新衣,换一换。” 苏白应此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原本干净的衣裳早已斑驳点点,衣中几处还有早先被柳听白那落樱给划破的痕迹,早先是没什么感觉,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她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是该换一换了。 翎?似乎还没飞够,挥了挥翅膀,刮了她一身的泥叶,便一溜烟又冲入云霄去。 这身狼狈样,倒叫柳听白提点:“旋照期弟子又不是没有能力避开。”只不过他唇边笑意越深,给人的孤寂感则更深。 苏白摇了摇头:“没必要躲。” 她只觉得,不过是些泥叶,反正衣裳损此,按师傅的要求,它再不能穿,不在乎这点污渍,故而没有必要。 再说,她清楚,翎?是故意的。 若是她躲开,翎?就不会如此高兴且得意洋洋的破云遨游去了。 “习惯往往能在紧要关头救你一命,你对相熟的事物,戒备心太少,早晚会害了你。” 苏白闻声微微一怔。 只瞧柳听白站起身来,挥手之间便将火点泯灭,迈开步子留下一句:“这两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强化一下你的躲闪能力,随我来。” 耳畔此时回忆这他那句:我不是你的知己,更不会成为你的同伴。 苏白的步子迟疑了一瞬,才跟了过去。 【071】知己成痴(五) “左肩下三寸,步入乾位才做侧身翻。” …… “如果这是落英杀,你左眼右膝早已保不住。” …… “连落英第六化都躲不过,你第五化难不成是全凭运气过关的?五六衔接极快,你必须做到能连着闪过。” …… “苏白!你右脚脚力太弱。” 一连三日,那幻化的漫天樱花与这严格的“老师”陪伴着她成长,当然,与进步而言,区区两天时间,能勉强一气避开落英六化诚然是非常不错的进度了。 只是苏白清楚,这进步其实没什么意义,落英有九十九化,避开前六次帮助根本是微乎其微的。 明知道这些,她还是尽力配合着,或许是因为珍惜的缘故,三日之约一到,这份“相熟相知”便会瓦解,至少在选择上,它会被毫不留情的抹杀。 柳听白说的对。 他们不是知己,更不会是同伴。 他有他坚持的东西,仅仅一个杀字,却无疑与她如今的“懦弱”相冲突。 虽说苏白越来越不懂得自己,但仅凭前几次自己置身危机之时所衍生出的不甘与不愿,谁又能担保她当真能豁出一切为柳听白谋利? 一旦失败:如果她可以躲,为求生而逃。那么他一定能追,为原则而杀。 想到这些,并不难。 她懂得柳听白,同样,柳听白亦也能猜到她不见得当真会豁出一切,也清楚自己不会对苏白手下留情。如今看来,这何尝不是因为看得透彻,所以才会叫他说出那句话。 天色眼见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要暗下来,就该到两人各拾选择的时候,明明一个时辰不算太久,却叫两人觉得,太过漫长。 漫长的好似黑夜再也不会来临一般。 此时的两人只是并排静坐在那森林湖泊边,一个看水中浮草,一个瞧水面倒影。 水清澈,却是湖泊深邃绿植交错不可见底,柳听白那冰凉的指尖轻触了一下湖水。 苏白应此眉梢微微一紧,只瞧湖面那波纹荡起,将映照在湖面上的倒影扭曲。 她张了张口,却听到柳听白此时说道:“怎么还不天黑。”这语气平调,没有问句的起伏,音调竟若有若无的与苏白的语气相似了七八分。 下意识的用这语调说出话来,竟叫他叹道:“你说话的语调,初初听着,总是觉得怪异别扭。听多了,却出奇的顺耳,好似能传染,不知不觉连我都用上了这语气。” 苏白微微一怔,迟疑片刻,那无悲无喜的音调才接下:“听起来,像是你在告别。”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捡了一个话题:“说说你为什么要做强者。” “连我自己都不懂为什么,或许就像你的杀一样,有答案,却不知道为什么。” 两双同样空灵的眼在这一瞬交接。 “撒谎。你拆穿了我一次,这两字还你。”这张与紫翊宸一模一样的脸,唇角轻轻扬起,算是在笑吧,虽然苏白清楚,他的心不会笑,就像她也还没学会如何笑出来一样。 她不去争辩,因为柳听白说的是事实。 两双眼的视线,此时各自错开。 又是好一会的沉默,但这一次不同,沉默之后,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同时出声打破这份沉寂: “活。为了活。” “因为有人在等你,是吗?” 四目相对。 空灵的笑总显凄凉,他又补充道:“一个跟我长得很相似的人。” 苏白闻声微微皱了下眉头,这才迟疑的开了口:“怎么…” “有几次你盯着我的脸看得出神,无论你有没有意识到,当你透过这张脸在看着谁的时候,你的眼眸写着些什么,我看得一清二楚。”不待她说完,他抢答。 “只有成为强者才能有资格还债,在此之前,是我亏欠他的。”苏白不否认。 “你当真以为那只是亏欠吗?”他补充:“答案是什么,但愿你永远都不会懂。” 苏白沉默。 她总觉得柳听白有点不对劲,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柳听白是在与她告别,离开的人将会是他一般,否则柳听白应该将她看做一个死人,一个死人是没有以后的,所以柳听白不该在对话中隐隐透露出她会活下去的暗示。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似乎柳听白教会她闪避落英的六化,并不是为了遇到突发情况时,增加那微乎其微的存活几率,好叫他亲自动手送她上路,而非结束在另一个人手中一般。 总觉得更像是要她记住他的名字,一个即将消失的名字一般。 只不过她也清楚,没有谁能彻底了解谁,她懂他只不过是绝大部分,于某些共同点而言,只不过是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觉得”在作祟,衍生出的联想罢了。 后来? 是说她到了真正选择关头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答案,从而选择保命或牺牲的后来吗? 不是的。 那一日当她回到揽月阁时,出乎意料的她没有面临任何的威胁与选择。 她就像是个早被选中的配角,听着柳爷向她摊牌说,自己早已知道苏白前来的目的是什么,从那天来时刚踏入门房叫他嗅到苏白身上拥有一股特殊的清香时,便已经知道她是听白不知第几次送来的试井石。 柳爷是个极为复杂的人,他能轻易将脖颈上的玉扔到苏白面前,也能轻易说出“他既然那么想要,我给他”这样的话,随后便下了逐客令,让苏白踏着矛盾与复杂的警惕与舒心,完好无损的走出了揽月阁。 她一边猜测着会不会是柳爷布下的陷阱,要引柳听白出来从而斩草除根清理门户,一边又难以否认或许柳爷那时说的是真话: “我与他当真太久太久未曾见面,久得快要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如今总算是等腻了、厌了、烦了,所以把东西拿给他吧,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来杀我,我与他也能见上一面。” 一路上苏白没少走歪路,反复兜兜转转只为了万一身后有人在跟,能彻底甩开,如此之后,她才终于回到那个湖泊,却没有故人。哪怕是燃了符咒,等了一夜也等不到柳听白,甚至叫她认为,柳听白只怕遭遇了什么不测。 【072】知己成痴(六) 或许柳听白本不该来,在林中湖畔,那一池盛开茉莉的净白之色里,他覆手而立,一袭白衣。 听着那无悲无喜的音调忆述揽月阁之行,他迟迟未曾开口向她讨要,那千方百计想拥有的平安扣。 迟迟才现身。 覆住那双冰冷的手心,似乎再不打算伸出来,接过她手心那枚通体净白的平安扣。 “何不闲检验一下它的真假,若是如此,你师傅说的话未必是假。” 他微微一怔,挤出个笑意:“这东西是真品,不必验。”那双冰凉的手指却还藏在了身后,未曾碰它一下。 顿了顿,他又问:“如果我这身衣裳是红色的,会不会很喜庆?” “白色就很好。” 两双空灵的眼此时汇聚在一起,她又反问道:“有了它,你就能施展出寂灭落英,什么时候动身?” 一身寂,一袭白,空灵一笑,他说:“等午时,他会来此地赴约。” 不是上门索命么? 仿佛在这一瞬才叫苏白看清,原来这个人,想要的或许并不是此物。 忽闻一声盘旋在空中的?鸣,是翎?等得不耐烦再催促苏白走。 “它在催你。”他还是笑着的,只是一双眼里叫人只觉得孤寂与暗沉。 “柳听白。”她手心不觉一紧,原来这一瞬她又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那块玉被她篡得紧紧。 “恩。” 对上这‘镜中自己’,眉梢动了动,她迟疑的开口:“总有一天,你会为我杀一个人?” 冰凉的手指握住她手心,将她手指搬开,终于拿回了那枚平安扣,看着她的眼才说道:“不是提前给了你那灵兽解药,许你的好处自然也就不再。” 苏白不语。 她之所以会问这个,柳听白又如何不懂,那是不愿意失去这份相熟,至少有个承诺未曾兑现,他们还是会再见的,算不得从此陌路。他却拒绝了,所以她不再言。 沉默片刻,当她抬眼再看向翎?,似乎这一瞬想明白了,也释怀了,便招了招手唤翎?下来,准备离开。 只听身后,柳听白的声音扬起:“不是想知道,杀了他我会做什么?那就留下来,仔细看着。”是在挽留。 苏白没有回头,无悲无喜的音调来回应:“不必了。你说得对,我们既做不了知己、也当不了同伴,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那头却仅仅两字:“苏白。” 太久没有人唤她这个名字,或多或少此刻听见,脚步是有些犹豫了。 回眸一望,柳听白在笑,却感觉有种凄凉的味道,忽地狂风骤起,风声灌耳,翎?之鸣意在催促,却也是这时,他张了张口,唇瓣动了动,声被掩埋在呼啸风声里。 却叫苏白看得清楚,那唇形是在说:我希望让你知道… 她收回视线,跃身乘上翎?的背,未曾回头,好似此举如同她最后说下的话语一般,从此,当真是陌路人。 柳听白的笑也随着她的背影消失。 午时。 那人如约而来。 见着了岸边那一袭白衣,眉头微微一皱,君魅的面上化出一丝苦笑,冲那白衣说道:“你杀人素来都穿黑色。” 那空灵的眸子同样也瞧着他,却出奇的冰冷:“白色染血最是鲜明,用你的血将衣服染红,更能彰显喜庆。” “喜庆?”苦笑噙在唇边,自语道:“是啊,你等这一天太久,是该好好的喜庆。” 说道这,他瞧着柳听白的神情颇为复杂,喉中音节略有沙哑:“你恨了我一辈子,如今我来了,你可以将我碎尸万段以泄心头恨,只是,在动手之前…” 他一顿,才道:“听白,就不能再唤我一声听雨哥哥吗?” 杀气! “你!做!梦!” 柳听白身形一动,伴随着那幻杀漫天般的落英式,一股强大的杀气向此人袭来! 不躲不闪,双眼一闭,俊魅的面上竟好似释怀一笑,任由他杀气袭来。 那漫天萧萧的花瓣,将两人的身形一并遮挡,在林后竟有一双眼,沉默的隐藏在那里。 这一双眼不知柳听白到底使出寂灭落英没有,也不知里头的那位“柳爷”此刻死了没有,只一贯的沉默在那,静静看着。 是的,这双眼是苏白,她比柳爷晚到一步,适才藏身于此。 如果当时,她没有读出柳听白那一句我希望,或许她当真能做好她的过客角色,只那一瞬,她好似在那一瞬,看见一个正在往悬崖底下坠落的人,盯着她的眼,想要伸出手,想要让她抓住自己,想要被拯救。 虽说反复强调不是知己、绝非同伴,可苏白清楚这种感受,一个她从未想过会碰到的“另一个自己”,两条线一旦交汇,说不在乎,是假的。 想必口中决绝的柳听白亦是如此,否则他的原则不会因她的出现而有过几次动摇。 终究,迫使她去而复返,瞧着不真实的花杀阵势,一双手下意识的握紧做拳,但愿是她会错意吧。 杀气瞬绝!繁华散去,花杀不再,一切的矛盾竟是如此之快就了结。 那袭白衣,唯有那袭白衣立在中央,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将一身白净的衣裳给染成了血红,冰凉的手指第一次可见的赫赫血腥,好似于双手有洁癖的他竟然只是在笑,从轻轻的鼻息再到放声大笑,全然没有去洗净双手腥气的意思。 除了他,再无其它完全。 有的只是,那满地碎糊的血肉,就像是从搅拌机里给抛了出来的狼藉,那赫红的场面叫苏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一双空灵的眼眸也略有复杂的凝视着那转为朗声大笑的柳听白。 根本没有经过争斗,就是单方面的屠杀,这就是他想要她留下来看着的、陪伴他一起面对的? 她想,他希望她知道的,她也知道了,此时,也该走了。 正当她去意已决,那笑声竟截然而止,柳听白好似被抽空了心魂的壳子,瞬间跪坐在地,好一会,都再也没动过。 苏白知道自己最该做的事不是冲过去,她清楚这样脆弱的一面,是柳听白不愿意与她分享的,至少换做是苏白,是会这样想的。 她选择默默陪在一旁。 瞧着柳听白那染红的袍子逐渐晾干,凝结沉淀的血小板将衣裳染成不匀称的深浅区分开来。 瞧着柳听白手指终于动了动,艰难的维持着一个动作,缓缓的将被他绞碎的碎肉又给一片片拾起来,透过这个角度,那侧脸下竟缓缓滑过了晶莹之色,他在哭! 苏白以为是眼花,急忙擦了擦眼睛,再一看,却见到更多的泪滴落,柳听白真的在哭! 此时柳听白像突然发疯一般,把那些碎肉又给抛开,撕心裂肺般的狂喊一气,转而,一双血红的眼倏地向她看来! 下一瞬,那血红便来到她面前,眼眼相对竟叫她看清柳听白此时竟睁着一双血红的眼! 不由分说,一双手便直取苏白喉咙,紧紧扼住,叫她难以呼吸,血红的眼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厉鬼,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窒息迫使她本能的向对方一扣一踢,抽身戒备起来。 可柳听白却好似失心疯了一般,非但没有被那狠狠一踢而清醒过来,反而萧萧杀意紧追苏白!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失心疯,竟没用上落英杀,只单是拳脚却也更甚苏白一筹,几次险将她喉咙扼断,在她身上多处留下淤血的重击,一双眼好似只认得一个杀字。 情急之下她唤了几次柳听白的名,亦是无果。 躲闪之间她被逼回那湖泊,坠入水面时,那冰冷的手指再度扼上她的喉咙,与她双双坠入深湖,激染了一片猩红色。 她的意识即要消散,喉咙却仍被他紧紧扼住,她却再也挣扎不开,可这一瞬,她却没有生出之前几次出现的心态,没有心底在喊着不甘的声音。 这一瞬她竟觉得,其实,她死在柳听白手里,是甘愿的。 理智却伴随着窒息将她紧紧扼住,明明心底告诉自己索性放弃抗拒,能死在他的手里也好。可身体却随着理智从储物手镯里抽出一柄半成品的利剑,在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是甘愿的同时,一柄寒光则毫无预警地穿过了柳听白的心房! 毕竟是曾受过杀手组织特训的出身,那一瞬的本能丝毫没有偏差,甚至不留任何的情面,正中心房的跳动穿了过去,也抑制住了那冰凉的手指力道。 就在她抽剑的瞬间,一双眼分明看得真实,那绝美的容颜终于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了。 伴随着剑芒穿透自己的身体,将不再是空灵的眸子,里面有着熠熠的光彩,随着唇角终于笑给苏白看。 一切发生的太快,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脑海嗡地一声炸开,连忙抓着柳听白往湖面上游。 两人浮出水面,她拽着柳听白上岸,第一次慌了手脚:“平慎之…对!我们去找平慎之。” 冰冷的手指抬起在她额头轻轻一点,遂缓缓握住她的手心,将那平安扣塞进去。 心脏即要永远的停止,生命也将走到尽头的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能死在你的手里,是我人生中收到最好的一份礼物。” 他说:“是我逼你这么做的,不要自责。” 他还说:“我一直以为,杀了听雨哥哥,我便得解脱。就像我一直以为,你与我不是知己也绝非同伴。” 笑得如此凄美,宛如绽放与凋零共事的樱花:“你在湖边站了多久,我就在一旁看了多久,当时,我真的以为,杀了听雨哥哥,我就能跟你一起走。见到你回来,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也以为理当如此。可惜我错了。终是我自己骗了自己,你是知己,他却是我生命的全部。” 运气护住心脉,只为了能说完他想说的话,此时说完,他便疏开穴道,任由那脆弱的心房在利刃下如断弦的弓,轰然绷止。 【073】只见故人去,不见新人来(一) 柳听白临死前终于承认知己二字,却不给苏白一个救他的机会。 留下给她的不过全尸一具,恨结得碎肉遍地,与那血腥两手此时紧握的一枚平安扣…… …… 两日后。 去往邵南的路上,三匹枣红马惬意的散步吃草,路旁则小歇着两男一女。 少时有快马从大路扬尘而起,那漫天尘土叫女子恶嫌的捂鼻,一边说着一边躲闪:“师弟,我去上边等你们好了。” 一位笑着抬头应了声好,另一位则埋头在草丛里仔细翻找着什么。 这两人一个是平慎之,一个是苏白。 苏白有个号,号央石,央石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个男修,修长的身板平平坦坦,素来寡言又一身清逸,也无怪没人认出她是个女人。 平慎之他是百花谷出身,此行游历十二子中唯一一个男弟子,为人天生就具备那亲和气场,人缘绝佳,资质也不错,好歹是个大国皇子,去什么大门派不行,偏偏拜入穷得叮当响的百花谷里去,气得皇帝一旨贬了庶民,倒是他亲娘时常惦记,总时不时偷偷派人往百花谷里送银子,托人好生照顾他。 约莫十二岁开始学医,也就谷底呆足了五年,十七岁便跟着十一位师姐跑出来游历,才遇见了苏白。 其实今日苏白会来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百花谷弟子素来拮据,他与师姐原先买下的马匹早已转卖救济了陌路人,未免预算不够,后头亦只能徒步而行。未曾想到苏白会追来,还做了东道主一人送了一匹枣红马,那马儿健硕,脚程是极佳的,看得出是精心挑选。 表面上马儿深得他师姐欢喜,与五年相熟的眼见力看得出师姐欢喜的是人家年轻有为。他倒是有心替师姐做一做媒,毕竟在他眼中“央石”是个有前途的修真者。 可惜,师姐还没表过态,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若是先开口了,未免尴尬,只当心头默默运算下了,逮住机会就扮一扮那拴线的红娘子。 苏白自是不知他有这份打算的,只埋头细理那传说中的金蛛丝。 经过是这样的:她三人乘马途径此地,就着阳光远远瞧见了那头隐隐烁烁的金色,眼尖的她忽而想起曾阅过师傅一本记载着天灵地宝的书籍,里头便有“邵南一带有金蛛,其身无影,狡猾至极,难以捕捉。所过之处偶有残丝落,残丝烁如金,取白酒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其韧天下第一”,不怕辩错,只怕错过,故而她当即勒马就停,下地寻去。 两人见她下马,只好也一并下来“休息休息”。 平慎之回应了他师姐,便转回头盯着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细理出的“金线”,也不管身后尘灰扑黄了后背,当即开口问道:“央石兄,这是什么好东西?” “金蛛丝,天下第一韧线。可以拿来做鞭、弓弦、等韧性装备。” 平慎之不禁再问:“央石兄懂炼器、制器之道?还会奇门遁甲之术?” 手中金丝收到尾纤,不过环四指绕了两圈,听他一问,便抬眼看去答道:“只略懂一二。” “我虽从医,习得都是救人之术,却也极爱趁手兵器。”平慎之一边笑着说,一边将手中长剑朝苏白递了过去。 苏白微微一顿,适才接下他递来的武器,将在手里一细看,无悲无喜的音调给出评价:“宝器五阶都能比这好,白白浪费了好材料。”说罢向他递回。 “五阶?我这可是七阶宝器。”平慎之不急着接回来,眼眸一亮,竟反问:“还没见过央石兄的兵器?” 她摇摇头:“我没有。” “怎么能没有?” “真没有。” 平慎之先是一脸惊讶,转而便下了决心,掌心将自己那把长剑一推,忍痛割爱道:“我这把给你。反正再好的兵器在我手里都是摆设,当是自家兄弟就不要推脱,收下吧。” 苏白一怔,下意识的便将疑惑脱口而出:“我要它做什么?” 平兄却是慷慨之色:“宝剑配英雄,别推辞了。” 看来在他眼里,这是个“宝剑”。 苏白这才意识到,平慎之是以为自己的“武器”档次低不好意思拿出来,才借口说自己没有,故而明明是不信她没有兵器,却还忍痛割爱的将自己的“宝贝”给送出来。 虽说她连十阶宝器都能炼出,七阶堪比五阶的这把剑自然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瞧平慎之这一脸的慷慨模样,竟觉得心头隐隐一暖。 叫她想起这双手不日前才沾满血腥,捧着泥土颤着将那棺木埋葬,留给她最后的记忆不过是那冰凉的手指握上,将那同样是冰冷的平安扣塞给她,叫她握紧,仿佛自那以后,她的手心只记得了那冰凉的感觉。 可如今手心接过的长剑不同,是平慎之手心捂热了递过来的“宝贝”,传递到这双手里还能感受到持续的温热徐徐从剑身上散出。 她想:都说十指连心,这暖意或许是从这里后知后觉的传到她心田的吧? 那白皙的手指,不觉的握紧了手中剑。 她果真不再推托,将长剑在腰间一系,对上平慎之笑笑的眼睛,认真说道:“礼尚往来,择日我做把弓给你,你看如何?” 平慎之倒是还没听说过“央石牌”的事迹,只听她这么一说,未曾想过会是宝器,只冲着“兄弟”说要亲自动手做弓,这份心意纵使是胡乱砍根木条绑跟线都是珍贵的,便笑得爽快:“弓能长射,倒也适合我这小大夫,如此甚好,甚好。” 随后三人再次动身,途中断断续续停了几回,多是苏白冲那金蛛丝而去,共拾得四线,三短一长,长缠四指三圈半,短则缠一圈至两圈之间。 拾得这些,便已近夜幕,反正三人也不急着赶路,便索性就着林子歇整上一宿,天明再动身。 火光噼啪,平慎之打着瞌睡看了一眼早已睡去的师姐,又看了一眼入定般闭目打坐许久的央石兄,伸了个懒腰,他想,央石兄虽是打坐姿态,只怕也是早已睡着了吧? 又一个哈欠袭来,平慎之摇了摇头,试图将睡意挥出脑海,伸手又凑了凑柴,再将两眼努力睁圆,他是打算做个默默无闻的守夜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眼皮子使劲的打架,平慎之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恍惚在了睡着边缘。 自然没注意到一旁的苏白紧皱眉头,那张脸亦越发苍白,额上脖颈甚至浸出许多汗珠的模样。 就在他的脑袋缓缓向前倾,眼见是要被睡意征服,倒头便睡的时候,低低的一声沙哑好似有人给他浇了一盆冷水,浑然顿醒! “平慎之…我带你去找平慎之!” 应这“仿佛似淋冷水”的顿醒,明亮的眼眸忽然睁开,清脆响亮的回应“我在!”响彻林间,不止把自己从梦中惊醒,也一并将他那师姐,还有险些走火入魔的苏白给一并“喊”了“回来”。 【074】只见故人去,不见新人来(二) “什么事?”师姐从梦中惊醒,当即抽剑霍地起身戒备,想是不久前那魔物之事在她心底投了不少阴影,才叫她如此紧张。 平慎之此时也意识到是自己扰人清梦了,尴尬的笑笑:“我以为有人叫我,便稀里糊涂答应了,师姐莫急。” 柳眉一皱,见是自家师弟,那被扰了的清梦之怒便也烟消云散,究竟还是宠着师弟,才轻声叮咛一句:“睡吧,不早了。” 而一旁的苏白则是后知后觉的又激出一身冷汗,适才她险些走火入魔! 见师姐不责他,平慎之这才转头看向苏白,却瞧见苏白一头大汗满脸苍白,一双空灵的眼盯着火炭,一动不动。 他微微一怔,才压低声音问道:“央石兄,你…” “没事。”那无悲无喜的音调回应的极快,截了他的话,便起身向外走去,留下一句:“我去去就来。” 平慎之本想跟过去看看,总觉得不太放心,可又担心这头师姐一个人毫无戒备的睡着,万一有蛇什么的,他得留下守着。 可久久不见那清逸的身影回来,他反倒没了瞌睡,重燃火堆,火光跳跃在那明亮的眸中,里头住着的是越发的担心。 忽地,他脑海一个灵光,竟全然忆起了梦中听到的沙哑之声,那不是做梦,虽变了音调低哑了嗓音,却不难辨出那是央石的声音! 平慎之…我带你去找平慎之! 他不禁自问:央石兄要带谁来找我?且还惊出一身冷汗? “莫非…” 脚步声。 是苏白回来了。 他的自语瞬时打住,未曾说出全句:莫非央石兄失踪那几日身边有重要的人急需救治! 明亮的眼盯着那苍白的面孔无悲无喜的坐下,双手抱诀,再度合眼打坐,他唇瓣动了动,终是忍住没发问。 时间总是如那流水,若不察,它便不知不觉转瞬即逝。 一宿没合眼,晨曦便缓缓拉开了序幕,平慎之苦笑,自己竟然失眠了。 一整夜就反复猜测着那双空灵的眸子背后的故事。 苦笑。 再瞧去,正巧那双空灵的眸子睁开,与他视线撞个正着,他尴尬的笑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打自招:“我睡得很好,只是醒得比较早,真的。” 苏白不语,空灵的眸子仍旧直视与他。 平慎之一怔:那瞳孔好似是紧缩的,莫非是生气? 忽见苏白起身,紧接着便身形忽而一动,转瞬便来到自己面前! 不会是说翻脸就翻脸吧? 虽说是空灵的眼,可这瞳孔一缩,竟有种锐器之芒! 紧接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向他厉行抓来。 不好! 心咯噔一下,他忙辩解:“我只是碰巧看过来……” 一尾花斑毒蛇扭动着身躯滑过他的脸颊,被那厉风般擒来的手紧扼七寸抓住收回,无悲无喜的音源就在他额头上方,简洁明了:“有蛇。”也打断了他刚酝酿出的一番辩解之词。 原来苏白徒然靠近伸手,不过是为了抓住一条倒悬即要张口喷咬平慎之脖颈的花斑毒蛇。 平慎之抬起头来,对上那空灵的眸子莫名的望着他,手心里正捏着一尾花斑毒蛇,他第一次无言与对…… 三人再次上路。 没走多久苏白又停下收集金蛛丝,平慎之也捡这个机会兜着圈子试图探知关于那沙哑暗沉的声音的背后。 “央石兄,你那会抓了那活蛇放回储物空间里,是打算做毒药么?” 她答:“喂鸟。” 似乎又意识到回应得太过简洁,便又补充道:“翎?,你见过的,它喜欢吃这个。” “可它毒性很强。” 苏白摇头:“早先翎?吃过,跟它是一个种类,没问题。” 平慎之也点点头,眼眸一亮,当即跳转到正题上:“央石兄有没有什么熟人需要大夫的?虽说我才学医五年,可却是百花谷里罕见的奇才,多少疑难杂症是手到擒来。” 苏白闻声手中动作微微一滞,却没了回应。 平慎之不呆,转瞬明白,只怕那个人早已不再人世。 果不其然,良久,当她手中金蛛线收好,无悲无喜的音调才开了口:“那人已逝。” “死了多久?心脉健全否?若是时间不久,心脉健全,”说到这,他连忙抓起苏白的手,将一个小玉瓶塞到她手心,紧接着说道:“这是续命丹,是出谷前师傅留给我的,你拿…” 与柳听白的手不同,被握住,传来的竟是如此温暖,暖得好似能刺痛了她记忆中的冰凉。 “人是我杀的。”一双空灵的眼从手心挪开,再倏地向他看来,那无悲无喜的音调第一次叫平慎之觉得难以接受:“就是用这只手,一剑穿心。” 这一瞬,平慎之竟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人连自己在乎的人都能下得了狠手,不像个修真者,倒有几分魔性! 感受到这一瞬握住她的手应声一震! 目光移开,她将自己的手心从中抽离,转身跃上马匹,一句“走吧”听在谁人耳里,都是无波澜、无喜乐。 经此一事,一路上平慎之再没说过半句话。 少了平慎之的活跃,这条路显得格外寂静,寂静的连不知情的师姐也不禁担忧“师弟是哪里不舒服”。 苏白想,这样也好,早一天陌路,晚一天陌路,结果,都是一个样。 柳听白的死,就像是绽放的彼岸花,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修真路,是孤独的。 连续几日,平慎之不主动找她说话,原本沉默的形象更加惜字如金,一路跟着两人诊治贫户小疾、大病做下手,从不需要两人告诉她该如何做,却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这一切都默默瞧在平慎之眼底。 可不知为何,那一句‘人是我杀的。就是用这只手,一剑穿心。’总像是堵在心口的哽,叫他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对着一个人说些什么,总下意识的保持着距离,好似理智不断提醒他,那几分魔性。 他可以像平常那样与师姐聊聊天南地北,他可以微笑着宽慰一批又一批落魄的可怜人,可唯独就是面对苏白,划着一条看不见的界限。 或许吧,时间久了,这层隔阂终归是会消失的。 只是相识从来如过客,就在平慎之几经矛盾的思绪理清,打算今日天明时,打破这持续多日的隔阂界限,终归央石兄还是他的央石兄。 可天色明时,敲门不应,唯有桌上一纸寥寥几句话别,与那精致轻巧的翠弓安静的躺在桌面上。 那是苏白这些日子连夜为他打造的“常青”,弓弦用的就是沿路细心搜集的金蛛丝,并且,它竟还是一把二阶灵器! 【075】贼时、贼功 与翎?一起再度回到谷中,这孩子自出生起便没见过亲娘,如今来了远远瞧见迎面美目欣喜的女子向它展臂环来,便小腿一缩,躲在了苏白身后,一双通透的宝眸生疏的在女子身上来回打量。 “这孩子连我都不认得。”女子只笑,却未生气。 苏白摇了摇头,她清楚翎?能读取自己的心声,自然是知道五叶师叔就是它的亲娘,至于为何反而回避,想来无非是一时不适应,难免的生疏罢了。 见师叔并无责怪之意,一双空灵的眼眸在谷内匆匆来回搜了一遍,这才开口问道:“师叔,师傅还没回来?” “来了。就在屋里头等你。”五叶拉起她的手,轻柔的替她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补充道:“央石,让我跟这孩子单独呆一会。” 师叔对她好,却何曾如此温柔过,反倒叫苏白一时难以适应,应声之时也一并将那被拉起的手轻轻抽回,便迈步朝木屋走去。 走了几步,还是回头瞧了瞧,翎?那傻孩子还在瞪着五叶师叔上下打量,而五叶师叔那双温暖的手掌已轻柔的抚上翎?的?冠。一想到这是母子相认的场面,眼前景象便也平添了几分温煦,倒叫苏白眼面微微一暗,想起那记忆中模糊的母亲那柔和的笑颜。 失神不过刹那,她便回复如常,却瞧见那头翎?宝玉般的眸子此时也在看着她。 她不再耽搁,收回视线,往木屋走去。 一进门,师傅好似等候多时,覆手正在屋里来回走动,见她来了,便往凳上一座,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坐下。 听是责备,语气中却全无责备之意:“不是叫你在谷底呆着等为师回来,未听过师命难违么?” 苏白不曾辩解,只应声:“弟子知错。” 布衣子竟笑了:“你这丫头,哪里是错了,回来的路上为师听说,三合镇镇民迁居主事的人,其中就有你。” “主事的是百花谷十二子,与搏叔叔。”苏白摇头:“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这回答叫他满意,又道:“还听说你在邵南救济了不少流民。” 苏白不敢邀功:“是拿师傅的钱银买下的口碑,搏叔叔不会认同。” “为何这样说?” 面对着双越发慈爱的目光,第一次,苏白想要回避一个人的眼神,第一次觉得直视别人的眸子会叫她有些不自在。 这莫名的情绪她来不及深究,只当即将少白子与她“闲聊”的过程说与布衣子听,言罢布衣子应那画中人“遗”言皱起眉头。 当师傅皱起眉头,深深的额纹更加显得他又老了一些岁月,空灵的眸子微微移了移,盯在那两鬓又泛白得更多发线上。 良久布衣子才又开口,却没继续这个话题:“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苏白当即回答:“其一贼命,其次贼物,其次贼时,其次贼功,其次贼神。” 见师傅点头示意她说下去,便继续道:“贼命以一消,天下用之以味;贼物以一急,天下用之以利;贼时以一信,天下用之以反;贼功以一恩,天下用之以怨;贼神以一验,天下用之以小大。” 只听布衣子讲道:“天有日、月交替,地有四季变更,天的运转不变,地的四季不乱,是为规律,规律守恒,万物方得长存,是为天地之信用,是为时。” 苏白细细听着,她晓得师傅讲解的是五贼之“贼时”。 “如果逆其道而行,非但没有效果,而且有害。对事物发展没有容量去等待,一时图快随性而去,有违天道,会受惩罚。就好似农夫不识四季交替的规律,春种东耕,导致颗粒无收。万物皆有其规律,依时而动,按规律运作则可以事半功倍。” “修行之人,其心必正,才能顺应正道。是也,一旦魔孽横行,有损正道规律,纵然是隐士清修亦会出手,那是因为这些修真之人人人遵守其规律,且依附在这规律之中成长。魔修却是不同,若说修真之人是逆水行舟,那魔修则是逆天而行,虽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却是皆有各自的长短。诚如邪不压正,正者,天助也。” 苏白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竟想到,莫非少白子说的真心便是这个? 果不其然,只听布衣子接下来便兜转了回来:“你搏叔叔与你说那一番话,无非是在提醒你守时之心。能说出这些话,看得出他已是打算将你的名号填进四叶帖中去。” 苏白应是。 “只讲贼时,此还不全。你搏叔叔还在提醒你一个贼功,其意便是看好你。” 不觉自语:“恩生于害,害生于恩。”顿了顿,苏白不禁问道:“贼功是戒施恩图报?” “方向不错,却还不全。”布衣子点了点头,这才又讲解:“讲的却是恩害之间相互转化的道理。天地不恩而大恩生,就好似天地守时才叫大地万物得以长生,是为大恩,可天却不会开口向万物讨要此恩惠,在天道里,并无施恩一说,故而天地不恩,而大恩生。现实之中,帮助人度过苦难是正常的天理,施恩图报反而会因此招来很多不好的后果。其中道理你若认识不到,则会有麻烦和报应。帮助人者,天自帮之。” 苏白咬了咬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下。 布衣子看在眼底,却不拆穿,只继续讲解:“一般讲,在有危害时、或处于危难之时,有人伸出援手,适才会感受到这别人的帮助,这是是恩惠。其实,这不过是‘恩生于害’的原理。‘害生于恩’,则是常人往往忽略的后果。对别人的帮助和施舍一当习以为常,则当做是自己理所应当、本应如此,一旦这恩惠有所减少,则大多数人心生怨恨,反倒觉得是自己的权利受到侵害。一旦怨恨产生,则很难消除。” “‘恩生于害’,有很多的人施恩则要求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其结果是必然产生龌龊和怨恨,导致“恩害”关系的转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如果因为自己帮助过别人就要求别人听从自己的话或者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办事,一两回要求可以达到目的,但长时间的要求则会导致别人的极度反感。因此产生忘恩负义之行为。事实上,施恩就应该不图报。因为天之德、地之德对于人类都无比之大,可是天地从来没有要求回报,这是德的基本。古有言‘德莫大于生生’。” “你搏叔叔学的就是这些,故而,他有心提醒你的,也无非是这些。” 说道这里,布衣子才转问苏白:“你想说什么,可以说了。” 唇瓣动了动,苏白却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再问:“当真没有什么想说的?” 苏白略有迟疑,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076】誓心 不知苏白是否当真听了明白,布衣子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忽而严肃起来,正色说道:“为师都听说了。之前乘翎?从万剑宗逃出来的,就是你吧?” 听这么一问,她当即将挟持与侥幸逃命之事大概说与了布衣子听,简洁明了的将过程用描述的方式展现了一遍,却有心隐瞒魔头那“少年清风”的另一面。 布衣子听完,那神情便更加严肃,就连眉头都深深紧锁起来,堆积出厚厚的抬头纹。 目中则越发愁虑,心事重重。 苏白自然也看出来了师傅心事重重,只是依她的性子是不会开口先问的,可却不知为何,随着沉默的时间越发的延长,她看着师傅如此惆怅,心中竟越发的不好受起来,竟有种陌生的念头横起:想要开口询问,想要替师傅了却这桩心事。 好一会,她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师傅有心事?” “如今鬼谷日渐衰落,后辈弟子入门者越来越少,只怕后继之人资质悟性是一代不如一代,传个百年便要人丁萧条,”布衣子眉头依旧不展:“为师在担心百年之后,如此弱不禁风的门派,那魔头寻仇而来,鬼谷二字到那时易如反掌便被抹去,却无人记得。” “寻仇?”苏白疑惑。 布衣子叹了口气:“早在一千多年以前,鬼谷绝学是分流派的,并不像如今这般弟子人人皆能习得。当时鬼谷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与墓派、柳派、巫派为首,三枝独大。鬼谷的强盛正值顶峰之时。尔后便是清风成魔,墓派、巫派一夜之间无人存活,柳派则是只留下了一个最小的俗家弟子,当时那弟子回家贺寿才侥幸捡了这么一条命。而鬼谷其它流派也险遭灭门之灾,不少绝技因那场灾难彻底失传,与墓派、巫派为首,柳派的话,严格来讲,也算是彻底失传,毕竟那个俗家弟子虽说只传承了落樱环,却因这场灾难累及了他全家上下百余人的性命,便从此秘迹,彻底与鬼谷断绝了来往。” “落樱…环?” 一声疑问,布衣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徒弟脸色有些苍白。 只答:“是一枚通体净白的平安扣模样。” “落樱环…”原来他握在她手心的那枚平安扣,有这样一个名字。 一双眼竟有些模糊,心,暮然的窒息: 柳听白。 记住这个名字。 我不是你的知己,更不会成为你的同伴。 可惜我错了。 你是知己。 便是这时,布衣子沧桑的声音与她记忆中的听白汇交在一起,一句:“纵使如此,日后若是你碰见柳派传人,却要记得,柳派与鬼谷虽断绝往来,却仍是鬼谷人,是你的,同伴。” 同伴… 一句,是你的同伴,像是轰然炸响的雷鸣! 心骤然被刺痛,好似穿透柳听白心房的锋刃,此刻竟深深的扎进了这里。 布衣子看她脸色更加苍白,再难以装作不知情,当即伸手向她脉搏一探,却徒然一震! 声不可抑制的音调,偏高扬起的质问:“怎么会倒退了一个境界!” 强忍着情绪的波动,她答:“弟子炼化了一把二阶灵器。” “轰”地一声,布衣子手搭的长形桌被内力震裂废形! 你可知道,逆修灵根体,境界一旦倒退,灵线缺失了养分后,转而反噬会是什么下场? 这一句话布衣子没有问出来,若说是动怒,或许有一半是在怒自己,若是自己再晚些察觉,这孩子,就没救了! 所谓关怀则乱。 话到嘴边,却成了尖锐。 “为师所说的话你都当做了耳旁风?你自损心血,自舍道行,就为了强行炼制一把区区二阶的灵器,如此急功求进!是怕为师给不起你一把好兵器?”怒不可揭! “弟子,知错。”面对这叱声,苏白只觉得自己从所未有过的疲惫,脑海里只无限循环着尖锐穿透那绝美笑颜的记忆,想要寻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像从前一样,蜷缩在黑暗里。 偏在这时,五叶师叔急匆匆的脚步踏了进屋,神中担忧,却忧得不是此时布衣子发怒,她看向苏白,身形一晃,当即来到苏白面前,口中振振有词的一番掐诀咒念,紧接着苏白竟感觉到一股强大且无从抗拒的灵压像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网住并不断收紧! “五叶,你念缚灵咒做什么?”布衣子一怔。 加上原本心口难以抑制的痛心,她甚至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便从凳上滚倒下来,蜷做一团,全身上下像不再是自己的,哪怕是动弹一下,哼唧一声都不能,只能被动的睁着一双空灵的眼,默默承受着那灵压所附带的剧痛。 五叶师叔见此,满是震惊,难以抑制住那音颤:“果真…如此…” 五叶在外刚一察觉到自己的孩子竟没有契印,又联想到这孩子与央石的默契甚至达到不需要语言的程度,当即便心生怀疑,方才夺了翎?身上一滴血珠作为媒介,前来印证,可没想到竟在苏白后颈那白皙的肩测若隐若现,一道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咒印! 再瞧布衣子,仿若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狠狠撞击了一般,弟子肩后那道应咒浮现的咒印,此时已经给了他答案:他的爱徒,已经沦为“他人”的“灵兽”! 感应到苏白的痛苦,徒然一声?鸣!傲然响彻山谷。 五叶指尖掐悬的一滴血珠随着这声?鸣瞬间蒸发,苏白浑身的压力应此顷刻消退。 紧接着,一道猛烈的撞击向屋袭来,怒啸的风声随着撞击一并将屋顶掀开,一支?羽飘落在下来似乎在证明着肇事者是谁一般。果不其然,但见一双宝石般通透却锐利的眸子俯身而下,紧盯屋中人,落在苏白面前,当即一个俯冲,似乎打算就此劫走她。 “放肆!”五叶一声傲然,只一挥手,就管叫那胡来的幼?打出几丈开外,双眸复杂的向苏白看来,其中有几分竟是内疚之色,再转向布衣子开口问道:“老布,事已至此,可还有什么办法挽救?” 空灵的眸,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铸成了什么大错,此时顺着五叶师叔的视线,跟着抬眼看去。 只见布衣子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竟一口心血喷了出来! 不知是气得,还是忧的。 “师傅!” “老布!” 两个声音一同扬起,布衣子合上眼,伸手摇了摇,似乎在说:无妨。 五叶还准备再说什么,沉沉的叹息便从布衣子口中溢出,未曾睁眼,只道:“五叶,你去看着那孩子,别叫他过来捣乱,我有话跟央石说。” “知道了。”她还能说什么?唯有话在肚中怀,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见五叶一走,一双眼缓缓睁开,方才开口说道:“你过来,为师将真气输入你体内,助你强行提升。” 见苏白不动,他叹气道:“你若真担心为师的身体,就不要轻易做出自损道行的事情。还不快过来?若是晚了,你体内灵线开始反噬,谁也救不了你。” 明明知道自己该起身走过去。可心,却还窒息在那锋刃刺穿柳听白的过去里,仿佛有个绝望的声音说着:是你杀了他。 突然,一股柔和的灵力自天灵盖灌入,逐渐涌进心田,换回她心中一丝清明,眸中几分清醒。 苏白这时才看清,不知何时师傅已来到身边,掌心覆在她头顶正往她体内灌入真气。 布衣子提醒:“凝神调息。” 此时清醒几分的她不敢多想,当即闭目凝神,随着外入真气的涌动配合着调息打坐。 少时,待她收功起身,布衣子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前,覆手而立。 “央石。为师可以护你一时,却无法护你一世。待你逆修灵根练成,资质逆生,你我的师徒缘分,便尽了罢。” 声落,人便无踪去。 一句:你我的师徒缘分,便尽了罢。 叫苏白徒然一震! 好似有什么堵在了喉咙,使得她那一瞬,眼睁睁看着师傅离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后知后觉的,她的步子终于迈开追了出去,可屋外哪里还有布衣子的身影,她管谷底寻了个遍,却只能瞧见五叶师叔在“收拾”翎?。 “你我的师徒缘分,便尽了罢。”有一种说不出的慌张,因那一句话,在胸腔里肆虐横生。 一旁的翎?被母亲压制得无法动弹,不断挣扎,此时见着她,便鸣了几声意在求救,却没能唤回她的木讷。 五叶是听得懂鸣音的,也早知道苏白在后头,可过了一会还听不到苏白作任何动静,便收回对翎?的压制,随着翎?一溜烟冲天逃窜的啸风,她回头看去,入眼便是那宛如化石的师侄。 唤了一声,竟没听见!要知道平时这孩子眼虽无神,却谨慎如丝,哪里会这般木头?莫不是老布与她说了真相! 走近,晃了晃苏白的肩,五叶问道:“你师傅跟你说了什么?” 被这么一晃,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瞧见面前一张天仙似的脸正紧皱眉头,她那份不安逼着自己开口,将布衣子走之前那一句话完完整整的道来。 “老布真这么说?”眼一眯。 见苏白应声点了点头,凤眼眯得冰冷,竟开口说道:“老布命不久矣一事,看来不止是要瞒你一辈子,还想要你远离是非,做个自由快活的人。”下一句竟渗着轻蔑的语气:“是啊,一个连新生灵兽都能烙下契印的弱徒,留下有何用,反正不能完成老布唯一的心愿,滚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说柳听白之死给她的打击是一柄利刃穿刺的痛,那凤眼之下一句命不久矣给她的,却是当头棒喝! “师傅,命不久矣?” “是!收了你这样无用的徒弟,他注定带着遗憾死去。” 什么愧疚,什么懦弱,一切都被一棒喝打得烟消云散一般。 叫她清醒得透骨寒。 师傅的遗憾是什么? 忆起入屋时难得师傅与她分享心事,提到的非鬼谷不过,恍然她想起,曾几何时,师傅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代替为师回到鬼谷,去了却为师的心愿。 耳边凤目正值气头的尖酸,忽而应苏白接下来的举动生生断在了那清朗的声线里。 只见苏白转身朝木屋跪下,四指立誓,第一次用那么清朗的语调:“鬼谷弟子央石,在此起誓。誓做最强,尔后重振鬼谷,如违此誓,愿废去一身道行,永不修行。” 【077】翎少卿 树影梭梭,半鬓花白,犹闭目,谷中誓言字字砸进心田。 于鬼谷,私心使然,由不得他说半个不。 他命不久矣,唯一传承便是那孩子,如今她立下重誓,虽未曾看见果真有此一天,却仿佛那盘旋久久的心愿了却一桩。 未曾阻止五叶说出那番狠话,他承认亦是私心使然,他活不到那个时候是事实,除了寄托后来人,他别无选择。 他本已做好决定,护这孩子直到挨过逆修灵根最后一程,断了这份师徒缘也好,趁着他还能活些岁月,再收一个徒弟,继承他未能完成的心愿。 无论这孩子将会去往何样的大门大派,有多辉煌的未来,亦或是等着她另一番命运,给她一个新生的机会,可布衣子却无法忽视那份视若己出的不舍,所以,当五叶说出那番话时,他只能不作为。 或许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这孩子留下来,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若不是当初早立重誓,今生只能有一个徒弟,如果能多收几个弟子,他也不至于如此难以取舍。 风声时作,远处滚滚翻来积云,此地正值山雨季。 这双眼徒然睁开,沧桑之目,瞧向笔直着腰杆,跪在谷中少女,这一瞬,他恍然有种错觉,那单薄的身板,终有一日会成为鬼谷弟子坚实的依靠…… 岁月如梭。 眨眼即过。 五年后! 苏白睁眼一瞧,窗外黎明将至,便收功起身。 岁月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除了鼻更挺、颚更尖显得多了几分英气以外,五年前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当她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那清逸的气场竟比从前更甚,更超尘。 这屋子早在五年前便重新整修过,如今这一套瓦屋是她专用,瓦屋旁紧挨又起两座,一座属于五叶师叔,一座则是她师傅的。 此时五叶师叔的屋里头传来留声:“央石,等一等。”只瞧去看到屋里正往外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苏白虽未应声,却朝着五叶师叔住处转了步子,走去。 “你每年这时候是要祭坟吧?别怪少卿多嘴,他替你蛮了四年也是不易…”随着走进,隔着窗便能瞧见五叶师叔在炉灶前忙碌着,这些年她与翎少卿的伙食皆出自这美若天仙的师叔之手,翎少卿就是当年那尾翎?,名字是苏白取的,师叔的意思,那孩子本该是她的灵兽,名字理当出自她的口。 “…少卿是没说太多,你的事他都当宝贝可紧,都藏着掖着,昨个师叔问了一天,才能从他嘴里得知你是去祭坟,别的他可是死活不愿意多说…”那热腾腾烟雾微微拨开,站在窗台前,她才看清,锅里正沸着水饺。 “…谁没有些私事,你的事,师叔信得过,详细的师叔便不多问了,只是今年起,带些家里的祭品再去吧,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东西只喝酒,倒像个小老头了。” “少卿一夜未归,原来是与师叔说了这些。”清逸的声线,她的声音如今变了,即使还是用惯了那无悲无喜的音调,却叫人听着觉得清和静心。 凤眼抬起,流转着笑意:“这是自然,五年前师叔还担心这孩子仗着契约之事,欺负你,倒没想到最先学会的竟是看你脸色行事,如今说漏了嘴,想必是怕你生气,”手中铁勺却不忘轻轻搅着锅中水饺,说道这,凤眼朝对面的屋子一睨,轻声补充道:“他还躲在你师傅房里,昨个闹着吃饺子,你看,我故意开着窗熏了他许久,都没敢出来讨饺子吃。” 苏白清楚,若不是长期以来,师叔与师傅处处维护她,翎少卿哪能养成谦让她的习惯?都说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决定脾性,这些年来哪怕是被翎少卿的?羽不小心划破了个小伤口,师叔亦能大动干戈的追着翎少卿满山谷跑… 此时五叶的饺子已打包隔窗递来,换回了苏白的沉思,那如人般清逸的声线简洁答道:“有劳师叔了。” “嘁,每日每日都要客气一次,耳朵都听烦腻了。”五叶其实是直性子,对人好得时候能温柔的溺人,脾气上头的时候管你是谁,除了布衣子以外,谁没被她毒舌过一番? 便是这时,好似有双眼睛能将她看穿,她清楚,翎少卿又开始读她的心思了。 究竟是个孩子。 明明不止一次保证过不再轻易读取她的心念… 思及此,那感觉顿时消散,如此小心翼翼怕她察觉,对于只是一个孩子而言,非常不易。 唇瓣动了动,清逸之声无悲无喜的自她口里道出:“翎少卿,还去不去?” 声方落下,对面屋门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来,从屋里头飞快的奔出一个小小身影,别看小胳膊小腿短,霎时便来到了苏白面前,双手将她左腿抱住,黏皮糖似地紧贴着,个头竟还不及苏白腿长。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抬望着,小小的身板后竟有未蜕变的尾羽,好似一条绝美的羽裙,逸地拖出好看的弧形,只听这稚气的声音撒娇道:“以后再也不会啦。” 弯下腰轻轻的搬开抱的死劲的小胳膊,她应:“未曾说你。” “没生气?”水汪汪的大眼还在眨巴眨巴,求证着。 见苏白摇了摇头,这孩子才收起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松开双手当即趾高气昂的坏手在胸,冲屋里五叶喊道:“小爷要赶着出门啦,火凤凰的水饺打包好了没有?” 五叶闻声反倒笑得更开,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拎着的正是超大份的外带水饺,却没直接拿给这孩子,而是转交给苏白,才低下头冲这孩子做个唬人的模样,佯装生气说道:“要说几遍,你亲娘老子我是彩凤!” 这孩子却以为自己是当真气她一气了,虽说满脸得意却还是怕五叶来收拾他,当即又躲到苏白身后,稚嫩的声音雏声雏气的说道:“你那火爆脾气,天下第一。不是火凤凰,是什么。” 【078】年年今日,渐不同 出了谷,苏白便将腰间系着的长剑一解,使它悬于半空之中,拉着那双小手轻身一跃,御剑而行。 依她的道行,还不足以辟风,一路而行,风声贯耳,紧紧拽着她后袍的孩子稚嫩的声音嘀咕:“让我背着你飞不是更好,又快又稳。” 声虽小,苏白却是听得清楚,她之所以不乘翎?而行有三点,一,翎?原型太拉风,恐招不必要的事端。其二,她立过誓言,誓做最强,想要成为强者,就不能轻易依赖谁,御剑而行亦能增强她控物得娴熟度。之三,翎?自化出人形后,她多少难以将这小小的身躯看做灵兽,几年来,她打坐,这孩子便匐在她的双腿上睡得一脸哈喇子,相较她日益渐冷的体温,这孩子的温暖是实实在在的,或多或少不再乘他,是怜惜。 无论是哪一条,都合该她亲力亲为。 只看轻踏的长剑,竟是五年前平慎之送她的那把。 五年来布衣子不是没给过她尚好的灵器,可这把宝器长剑却一直未曾离身,理由是什么,她从未深究,只当是提醒自己,今生除非师令解除,否则再不炼器。 或许当初她自作主张为平慎之炼出一把灵器弓,在师傅心底记下了担忧,后头便要求她再不炼器。 她清楚,除非师傅收回这句话,在此之前,即便她再不会拿自己心血与道行开玩笑,也断不能再炼一件出来。 察觉到拽着她后袍的小手此时松开,冰凉的手往身后一抓,稳稳的揪住那准备从剑身上跃下的小身板,清逸的声线无悲无喜的说道:“不许化出原型。” 身后传来轻声嘟囔:“荒山野岭的,谁能看到我…” 淡淡的回应:“四叶会推迟五年进行,甚至邀请了不少隐修高人,你怎敢确定这附近有没有能轻而易举把你拿去当灵兽的能者,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是有,我知道,你也会保护我的。”娃娃身后的?尾微微一扫,小手趁机抓紧那冰凉的手指。 苏白沉默。 她如今只是融合初期的境界,还差了两个境界才能比得过同等境界的弟子,若东窗事发,说她会保护翎少卿,倒不如说是翎少卿保护她。 翎少卿至少能与元婴期的弟子打上一架,则她唯有干望的份了。 当然,这是论实力而言。 翎少卿毕竟是孩子,没见过外面的险恶,真要打起来,必定他是最吃亏的。 眼见快到目的地,她方才开口道:“师傅送你的挽清珠乖乖贴符没有?” 她说的那道符咒是针对挽清珠所画,能隐去挽清珠,在挽清珠发挥作用的同时,还能叫人察觉不到挽清珠的存在,毕竟仅有挽清珠辟除翎?身上的灵兽气息是不够的,被人察觉到娃娃身上佩戴着挽清珠,万一叫有心人顺藤摸瓜推测出灵兽的身份,像布衣子所说,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灵兽,灵兽除了御灵族人,罕有人得,如此,就难保不生私心。 再说,这一届四叶会上人多眼杂,布衣子又早早开口要苏白带这孩子去一趟,综上所述,这符咒必不可少。 稚嫩的声音答道:“火凤凰昨夜里就帮我贴上了。” 一双空灵的眸子微微一窒,远远已能模糊瞧见那块墓地,便不再说话。 来到墓前,清逸的身形还是几年如一,先点燃三支新香插上,一边细理碑头草,一边像是故人再叙的闲聊。 却与往年不同,如今碑前多了热腾腾供奉的水饺。 “今年,悟出三式。不是柳派人,学这个,当真是逆水行舟。” 一个小身影窜入她的视线,水汪汪的大眼望着她,讨好似的说道:“苏白,我帮你除草。” 翎少卿能叫她这个名字不奇怪,几年前她还不懂得如何分辨何时被翎少卿读取心事的时候,来到这碑前,记忆中回忆着的却永不落下她转身离去时,柳听白挽留的那一声“苏白”,那是她的名字,翎少卿自然晓得。 关于这一点,不得不说这孩子贴心,从不随口唤这个名字,只有四下无人时,偶尔,仅仅是偶尔这个名字才会从那稚嫩的口中唤出。 那温暖的小手拽了拽她:“除草的事交给我,你快喝酒吧,不是还得赶路赴四叶会,怕你时间不够坐下喝酒啦。” 粉琢玉雕的娃娃,又有这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倒也般配他的原型,那精致的弧线与纹路,合该化人时也是这么完美的,亦非常的讨喜。 苏白应这话,微微一怔,转而便当真坐下喝上了酒,竟当真任由这孩子卖力的替墓碑的主人除草。 半壶清酒下肚,唇前便凑上一块热腾腾的水饺,被别扭的夹在筷子中央,空灵的眼一睨,对上一双讨好的水汪汪大眼。 从这孩子自发请示要除草开始,她就知道,翎少卿可不是无事献殷勤,只是她选择配合,等这孩子开口道明主题。 此时连饺子都喂上了,苏白知道自己若是不吃一口,这孩子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意,便配合的张了张口,将饺子吃了下去。 果真娃娃顺杆上树,说道:“苏白,我能抓个人回去吗?” 将酒壶再举,连饮几口,却未答,只等翎少卿说清楚。 似乎是怕苏白反对,翎少卿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当即解释道:“火凤凰说,外面的公子哥,身边都有人伺候着,”说道这他扭捏起来:“我就是想当一回公子哥,就抓一个人回去伺候就好,不多,就一个。” 说罢,那双温暖的小手向她唇边伸来,轻轻替她拭去唇角微微残落的清酒,随着苏白淡淡二字“不行”,翎少卿竟将沾了苏白唇瓣清酒的手指往自己嘴送,尝到味道,眉头几乎夸张的挤倒一块,龇牙咧嘴的说道:“原来酒有这么难吃。” 苏白不答,举起酒壶,便又再饮。 可这小家伙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整个往她怀里钻,像个八脚章鱼似地,整个小身板都黏在她面前,使劲的耍赖:“那就抓一会,就一会。” 翎少卿扭得厉害,险将她手中正往嘴里灌的酒壶给弄洒,淡淡的声音,这清逸的柔和却透着种难以忽视的威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翎少卿抬头,这双空灵的眼如今近距离的看着,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叫他想起早先读取她心事时所感受到的深深自责,明明是个胡闹的年纪,却因为想起那份属于苏白痛楚的感觉,翎少卿竟安静下来,默默的从她身上下来,垂着头,托着那漂亮的尾羽独自走开一边,一双大眼盯着又继续喝酒的苏白,忽明忽暗,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079】推迟五年的四叶会 新日微斜,总算到得天音门。 拽着翎少卿不安分的小手,苏白直直将他领了进去。 此时山外一个弟子都未曾候着,不是她来迟,只怕是应邀而来的人太多,都招呼不过来罢。 云梯布了迷阵,不少人与她擦肩而过却不知自己只在原地打着转转,怕是还在感叹这天音门总有爬不完的阶梯,惹得翎少卿这不安分的小主直笑人傻,逢苏白那无悲喜的眼微微一瞥,这才换了一副讨喜的乖巧嘴脸。 远远可见三两天音门接引弟子正飞渡云梯而下,皆是面容姣好的少女,稚嫩的声音却在这时不恰适宜的清脆扬起:“央石,我能抓一个回去吗?” “不行。”虽语调不曾悲喜,闻之却觉清和抚心。 接引弟子当即循声看来,只瞧一清逸的少年拽着拥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小童子身形一晃,便跳出迷阵之外,攀梯而去。 连少年长甚么样,都来不及瞧清。 二人过了云梯,便瞧得一座恢宏宫邸,外前则是谨肃天音弟子盛装相迎,以少白子等几位辈分极高的长辈们引领的大排场。 此时少白子正与人言欢客套,她瞧见他,他却没有注意到她。 因苏白是自行进门的,未曾有牵引弟子传报,众人只当她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又逢紧接着她身后来了个有排场的名角,便也理所当然的被人遗忘了去。 唯有翎少卿独个愤岔不平,却又碍着苏白,不敢发作。 究竟是个“人物”,才叫一众人前呼后拥地朝着那恢弘宫邸送去。 人走大半,不远处少白子无意间回眸一眼便瞧见了苏白那素得不能再素雅的净白衣裳,又与谦和地与面前之人说了两句客套话后,竟亲自向她迎来。 “棋盘早已在奉义亭备好,只等你来开局。”一声清徐柔和唤住了她的脚步。 回眸对上少白子温和的笑意:“怎得此时才来?” “不敢太早。”五年不见,此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有一种清逸出尘的味道,恍若谪仙。 其实,这个时辰来得人都是比拜帖吉时提前了一个多时辰,算是早到的了。 此时少白子这么一说,听在他人耳里不禁以为,莫不是少白子想叫这少年早来一日才算得恰好? 只听少白子又道:“等你的,可不止我一个少白,丘长老早已在奉义亭等候多时,快快随我来,去奉义亭领杯罚酒喝喝。”叫人不禁觉得,少白前辈迎的这位贵客来头不小。 不禁叫耳尖的几人神色谦恭起来,目送走远的三人。 苏白其实心中也颇为惊讶,丘长老与她素未谋面,再说她不过是个融合期的弟子,且还不具备灵根,理说不被人待见才是应该的。 走了几步,少白子那温和的目光含着笑意偏了偏头,落在翎少卿面前,这水汪汪的大眼若是与他不熟,谁都要被骗了去,果不其然,少白子见翎少卿这小童颇为讨喜,竟弯身轻轻捏了捏这粉嘟嘟的小脸蛋,笑道:“这位是?” 大眼一眨,竟抢在苏白前头回答道:“他是我爹爹。” 苏白眉梢微微一跳:爹…爹? 感受到握紧他的冰凉手指微微一震,一丝得意从那天真大眼下悄然溜过。 少白子竟真信了,不舍的再揉了揉孩子的脸蛋,适才直起身向苏白夸奖道:“你有个好儿子,”转而竟笑着微责:“却不让他修行,未免可惜了好时光。” 应这话语,苏白心中不是滋味。 翎?翎少卿佩戴着挽清珠,若非道行极其高深,是绝不能探查个究竟的,自然而然少白子探查无果,适才会以为翎少卿是个凡童,未经修行。 反倒责她耽误了翎少卿,一心将她认作了翎?的“爹”,她却只能哑巴吃黄连,却也不好明说,只得顺着少白子的话点了点头,不作表示。 “你我一去,许多话不方便在孩子面前开口,你可放心我?若是放心,我将孩子托付给我那徒孙,好生照顾。” 苏白心知,少白子既然说丘长老在奉义亭等她,自然有万分紧要的事,即便不是,如今细想,带着翎少卿前去亦是不妥,万一丘长老的道行能探查得到翎少卿的真元之气与常人不同,必要遭来不必要的麻烦,故而,少白子此邀,她不能拒绝。 可翎少卿性子岂是常人能驯,她不是不放心少白子介绍来的人怠慢或委屈了翎少卿,相反,她是怕翎少卿不在自己身边,反将别人欺负了,却无从伸冤。 少白子以为苏白是不愿,刚准备找个台阶给苏白下,却没想苏白开口了。 是向着这讨喜孩童交代。 “不能生事。” “是。”翎少卿知道苏白此时碍于在外人面前,不会发作,便在是字后头,紧跟着补了一个“爹爹”。 应爹爹二字,苏白眉梢又跳了一跳,继续道:“事事谦让。” “是。爹爹。” 娃娃水汪汪的大眼眨巴眨巴,乖巧应是的模样更叫少白子打心底喜欢,这孩子太招人疼爱了。 然则苏白总觉得,翎少卿这回的乖巧,有些异样,却还是再交代:“不许抓人。”这是至关重要的,毕竟翎少卿一路都打着这个鬼主意,她必须得听到他的保证。 这一回,翎少卿竟开始装可怜,迟迟不出气,少白子看不下去,忙招手呼来徒孙,仗着辈分强行叫人把“娃娃”给带下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便催促苏白赶快去那奉义亭。 苏白唯有追上那人的步伐,只念想:也罢,只要不是闯下大祸,暂且由着他吧。 少白子并没有多留,只将她一路引来奉义亭,与丘长老介绍了她的号,便又匆匆原路赶回,是去继续迎接贵客了。 留下苏白在那闭目盘坐的老叟面前,干站着。 面前是一张八仙桌,桌上确实是摆好了一盘棋局,只不过这棋局是个残局,一眼看去,生死已定。 老叟便坐在八仙桌的另一头,不睁眼,不说话,苏白又不好先入为主,便只能这么干站着。 站久了,便才开始细细打量这盘残局。 越看,那双空灵的眸子越专注,少时,竟眉头微微一拧。 便是此时,那老叟开口:“白棋,可有解?” 抬眼一看,老叟还是双目紧闭,她答:“若让我一子,便有解。” 那双眼徒然睁开! 【080】这便是万分紧要的事? 老叟一双眼将苏白从头到脚扫个遍,“素心丹经的传人?”这才端起桌前茶杯饮了口,遂拧着一双眉道:“素心丹经属古仙流派,唯有女子可学。你明明是姑娘家,怎得与男儿姿态迷惑我那玄孙儿,叫她闹了五载非你不嫁?” 此话出乎预料之外,听得苏白是一头雾水。 先不说她不认识什么古仙流派的素心丹经,眼前之人毕竟是个阅历颇深的前辈,说她学了,那她定是学了,到没什么可雾茫的。 只丘长老一句迷惑他那玄孙儿,叫她听得莫名其妙。 她不曾记得有过这么一枝盛开的桃花等她来摘的故事,只略沉思片刻,将五年之前所见所遇复查了一遍,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对得上号,丘长老这个称呼取的是俗家姓氏并非道号,说起丘姓,五年前确实有个天音门出身的女弟子找她订购过宝器。 次年因师傅惦记她在外的名声,最后叫她接了四十九件订单,那女弟子也是来过的。 苏白自问记性极好,若说两年管总加起来,她与那女弟子统共也就只说了两句话:一句“天音门丘佳期七阶火属剑六把”,那时,这女弟子争于人前,拿了订货便一溜烟没影,印象并不深刻。 一句“十一支火属剑九阶,一条十阶火属长鞭,天音门丘佳期何在?”,次年这女弟子是先闻其声“在这”,后才见着她娇小的身影从几个虎背熊腰的铁汉子身后钻了进来,与年前一样,领了订货,便恨不得飞速逃离这人挤人的闷热环境。 想到这,清逸之声如实应答:“若丘长老说的是丘佳期,笼统见过三回,皆为买卖…”说到这,瞧见老叟双眉再拧,她话锋一转,竟有几分洒脱:“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叟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竟笑道:“世人眼拙,你只管见她三回,她却是惦记了你五载。” 说罢,也不给苏白申辩的机会,事实上即使丘长老给她时间,她也不见得会在这话桩上继续说些什么。 “坐吧,我让你一子。”点头示意之后,方又拾起茶杯再品一口,如此泰然,好似之前不曾责备苏白与她玄孙儿那不知何处来的过去一般。 苏白不推脱,应邀正脊坐下,拾起两颗白子,东南各执一落下,随后,清逸之声只道了一个字:“请。”泰然之势,不亚于面前老叟。 老叟好似早已料定她的招数一般,执黑子泰然落下,道:“少白说,棋艺,你高他一筹。” 她不语,只执起一子,在西角落下,清逸之声再道一个“请”。 老叟黑子又落,再道:“若非脱胎换骨,只要还是凡人,总免不了一颗凡心。央石小友,不知你此行是图何而来?” 苏白倒也不避讳:“易相般若功。”白子好似不需要深虑,言语间便随手执下。 “易相般若功?”黑子随下,老叟一双精芒之眼看向苏白,竟也直言不讳:“算不得什么好功法。” 白子紧接落下,苏白抬眼与之对视,答道:“因人而异。” “我有天音真七乘,你不要?”黑子落。 她此行只为易相般若功而来,若是与她说这话的是她搏叔叔,她可直言不讳说个“不要”,换了天音丘长老,谈起的还是他天音门绝学之一,若是当口拒绝,未免不留情面,叫人以为她是故作清高,亦或是看不起他天音门绝学。 毕竟,在丘长老的玄孙儿上,苏白已莫名其妙的开罪了一回,再是拒绝自然不妥。 若是满口附合,她是不愿。 故而,此问,沉默方是最好的回答。 见白子落下,老叟便也不再问,专心下棋起来。 少时,棋局果真大有转机。 丘长老竟越发专注,连端在手里久久的茶杯都忘了放下,每一颗黑子落下的间隔也变得越发的长。 反观苏白,正襟端坐,虽局上渐占上锋,落子从不迟疑,一副四平八稳之相,实地里却越发的如坐针毯,恨不得早早结了这消磨时光的“会面”。只因她那思绪总不禁会联想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知此时他翎少卿究竟闯祸了没有? 出门前,师傅交代过,去了天音门,若是有长辈相邀,概不能拒,因为那很可能就是考验,一旦通过,就等于是获得了机遇。 如今丘长老邀她下棋,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下个棋,说说他那于她八竿子打不着面的玄孙儿,苏白猜测,此举必定有其深意。 故而,她纵使如坐针毯,亦不能自乱阵脚,坏了师傅对她寄予的信任。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丘长老看着这头疼的局面,沉思良久终于落子,开口说道:“其实老夫找你来,是有万分紧要的事,棋弈结果如何,并不是关键。”似有悔棋之嫌。 他不再自称我,而是老夫,多少是有意提醒苏白,他的辈分。 无非是借着身份,暗示自己不愿意输了这盘棋罢了。 可苏白哪里能透彻了这云里雾里的暗示,只闻一声万分紧要,肃然正色起来,对上老叟一双精芒之眼,清逸之声应道:“若在能力范畴之内,且不违背师训,央石决不推辞。” 言语间,那冰凉的手指夹着的白子竟也巧妙落下,竟正正扼住了黑子咽喉,毫不留情! 老叟的笑意随着那白子落,逐渐僵硬了起来。 苏白只瞧丘长老脸色渐变,以为此事事关重大,脑海中不禁联想到一个人,好似那柔和的笑容真实的再一次展现在了她眼前,微笑着介绍自己:在下乃三乾门弟子,清风。 能叫各大门派闻之变色的,普天之下,莫于清风。 无论他何时再入世,是比师傅预计提前还是延迟,一想到这个人,她总觉得心中有股淡淡的遗憾,好似青烟,味在,形无。 不禁,这双无悲无喜的眸子竟隐有复杂流转。 回神,见老叟唇瓣动了动,她正色聆听。 “老夫其实有心目中的玄孙女婿人选,这万分紧要的事,便是想要托你借着这几日四叶会,想办法帮老夫那玄孙儿与百花谷平慎之穿个红线。” 苏白一怔。 这便是…万分紧要的事? 再闻老叟道:“听传,你与平慎之是称兄道弟的挚交,而我那玄孙儿心又向着你,你还是与男儿身份从中助一助这段姻缘,只消让两人互相生出好感就算是办成事了,局时老夫必亲手奉上《易相般若功》,外送你一段《天音真七乘》的口诀……” 看着丘长老那口张张合合,苏白一时间竟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不是来到了大名鼎鼎的天音门奉义亭,而是误入了某民间大宅,宅老爷正在拨弄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账本。 【081】欺人太甚! 这一带景色还好,木槿朝荣,蓼花红遍地,眼放远去,草木兴郁。 凭个规划时便不叫风声入得来的惬意煮酒之处,此时因两个扭打做一团的小小少年,滚踏着花红草绿不说,还一并引来了啸风阵阵,贯耳风声肆意的搜刮着这片景色。 天音门不止这一处后庭,却是门主夫人最喜爱之景,寻常莫说外人,纵使门派弟子亦不敢轻易踏入。 如今竟被两个不晓世事的孩儿郎闹腾作这般模样,总不得责叱稚孩,便唯有通晓其“监护人”,只瞧门主夫人那硬生生的笑意,一众闻讯赶来的弟子皆大气不敢出一声。 苏白闻讯而来,免不了一路听着引路弟子不悦小责。 此地进出便只有一条道,待几近前远远能瞧见掐架两小童在花丛中滚动,引路弟子一声:“央石子在此”一半腾腾瑞气应后庭灵石源生,一半噪杂气闷便是闻声后齐刷刷向她投来的目光,就连门主夫人款款回眸那笑颜亦满眼愤色。 她就知道,翎少卿总归要惹祸的。 却惊鸿一瞥,在花海啸风中,她瞧见与翎少卿护扼咽喉的小童,银色铺身,那再是熟悉不过的面具形态,一双紫瞳纯净带怒,正是紫阳门弟子。 便是这时,身后忽闻那温润清雅的旧熟声:“翊宸,还不住手!” 紫翊宸? 徒然一震。 她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搜索,面具不过有三,皆不是她亏欠的人。 那头护掐的男童当即松开手指,不敢再动,却不想另一个男童好似不知气氛凝重,紧紧扼住他咽喉的双手不见松开,反而加重了力道。 此时苏白收回思绪,回眸便瞧见翎少卿那不饶姿态,当即喝声:“翎少卿。” 伴随着这一声他的名字,娃娃徒然一震,刚要收回手便被一鬼魅的身影一把揪住了衣领,远远甩开了去。 本来这般随手一扔,身为翎?的他应对不过是手到擒来,可方才听到了苏白的声音,大眼一转,竟任由这么一扔,砸在花丛中,带着惯力滚了几滚。 再抬头起时,众人只瞧这讨喜的面孔上,水汪汪的大眼满是委屈,羊脂般的额头一角,竟赫然被石块撞开了一个指节大小的血口,稚嫩的声音??返幕搅艘簧?骸暗??!?p>一时间竟叫众人忘了他之前造下的祸事,就连那门主夫人都忘了怒意,满眼心疼。 苏白却再清楚不过,紫阳门那位前辈将他随手一扔的力道其实轻巧,最不济翎少卿的身法至少远在她十倍以上,若不是他故意,哪能叫他意外的磕在了石头上,如此“可怜”。 应这一声??非峄健暗??倍?郑?瞻酌忌也唤?18澹?坏溃骸澳愕谋vつ兀俊蹦俏薇?尴驳囊舻骶钩鲎哉饷辞逡莸纳?簦?聘?静辉?偶焙19佣钔飞系纳耍?胁簧偃斯炙?耷椤?p>翎少卿咬着唇瓣,乖巧的爬起身,一步步向着她走来,那姿态委屈得好似叫人以为,这孩子从来可怜,却不知道,此翎?天性是如何乖张。 门主夫人不禁说情:“孩子太小,莫要太严厉了。” 话音刚落,紫云伯正好抱着一身泥黄的小弟子身影稳落在门主夫人面前,刚准备要致上歉意,听门主夫人这么一说,便恍然回头一看,入眼那白皙上赫赫殷洪叫他微微一怔,自己出手轻重他自己再是清楚不过,这孩子额头上的伤口根本不应该出现! 他知,门主夫人身旁那空灵的眼正是那孩子的生父,来时引路弟子是提起过的,竟没想会是五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央石,更没想到央石亲子竟这般阴险。 可所有人都被那孩子骗了过去,只瞧多少双偷偷瞄望的责备眼神,众人是把这责任推给了他,不禁对其父,那央石子早先的好感折扣了几分。 紫云伯却不拆穿,只看向苏白,缓缓说道:“央石小友,五年不见,喜得贵子。娃娃今年四岁了吧?” 紫云伯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紫云伯身上抱紧的孩子,只那娃娃一直将面具埋在紫云伯胸襟,她无法从这孩子的背影去判断究竟受了翎少卿的多少委屈。 此时紫云伯开口,一双露在面具之外的紫眸好不隐晦的表现出不悦之色,又想到若不是当初紫阳门救命之恩,哪有今日今时,她只觉心中闷闷。 却容不得她不担下这过失之责。 清逸如人,她答:“五岁。” 门主夫人先一步去抱回翎少卿,略责之色撇了苏白一眼,又转向身旁弟子心疼交代:“快带这孩子去包扎伤口,顺便让你师伯看看,还伤着哪里没有。” 竟被苏白拦下,将翎少卿揽到自己身边,简洁拒绝:“小伤无碍。” “都伤成这样了,却说无碍,算什么亲父。”她是在怪苏白见着孩子受伤,却不曾尽一个父亲的职责,关怀一下亲子,反而这般冷漠! 苏白不语,只为有些事只会越辩越荤。 见苏白如此态度,紫云伯反而怔了一怔,面具之下神情不知如何,竟也转了态度从劝:“还是先让孩子去包扎…”他话语未曾说完,便被苏白接下来的动作给截去了后半。 只瞧苏白蹲下,从储物空间里取出纱布瓷瓶,细柔的将药粉抹上,再简洁的将伤口包扎,整个过程,娃娃好似不知疼痛似的,一声不吭,一双大眼忽明忽暗。 清逸之声,淡淡开口:“自己说,做了什么。” 一双大眼垂下,咬唇。 门主夫人毕竟不好怠慢外客,只瞧这么一群人干站着不妥,便邀着当事几人朝不远处那凉亭而去,在矮石凳前坐下。 还未坐稳,又总觉得对不起这讨喜的可怜孩子,便起身三两步过来,轻抚翎少卿粉嘟嘟的脸蛋:“听少白说,这孩子还没学师,若是不嫌,我想收这孩子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被苏白推托了去,门主夫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坐回原位,此时才开口谈到有关后庭一事的态度:“花草可以重哉,孩子却只有得一个,此事,不了了之罢。” 苏白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忽闻一个稚嫩之声不恰适宜的扬起:“不好,这翎少卿是个小魔头,必须得严惩。” 循声望去,只瞧一直埋头在紫云伯怀中的人面转了过来,叫苏白在这一瞬对上这样一双清澈的紫眸,忽而心口一滞。 竟有种恍如隔世的相熟感,却无从追究起到底从何而来! “你,你欺人太甚!”翎少卿一双大眼怒怒转来。 【082】拗气 “欺人太甚的明明是你。若不是你要把我强行抓去做填房,伺候你这个小爷,又说了那么多不知羞耻的话,我能跟你打起来?”面具小娃不甘示弱。 翎少卿大眼一瞪,急道:“我才没说那些话,不要诬赖好人!是你,是你先来踩我的…踩我的衣裳。”险些说出尾羽二字,幸得及时打住,改口衣裳。又唯恐这面具紫眸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反正,当时身旁没人,事由经过还不都由着他一张嘴说。 连忙又道:“我才跟你吵起来的,现在闯祸了,你便把事都推到我头上,还诬赖我,你,你欺人太甚,回去爹爹把我打死了,我就是做了冤死鬼,你满意了?”是为撇清关系。 面具小娃哪里遇过这么浑的人? 面对这恶人先告状的蛮浑口才,小娃不知应对,只咬牙气道:“你…你这个小魔头。” 紫云伯沉声道:“翊宸,噤声。” 一双紫眸竟应这话语,顿时水雾起来,咬唇将头一埋,当真不再言语,倒是双肩气的隐隐在抖。 紧接着紫云伯便转了话题,与门主夫人谈起正事,仿佛之前从未发生过什么不快,苏白唯有领着少卿告辞。 出了后庭,苏白松开牵着翎少卿的手,这才说与他听:“承诺若是轻于鸿毛,恰恰是你自己看轻了你自己。”言罢,便不再多讲。 虽不悦翎少卿食言之举,可这孩子自小在身边长大,若说有过错,枉他唤她一声“爹爹”,“子不教父之过”,她苏白自逃不开干系。 毕竟,翎少卿的要陪她一辈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故而,当门主夫人有意将斗殴一事不了了之,她便顺着台阶下去,又考虑到翎少卿只是个活了五年的孩童,亦未曾惹下什么大祸,方才点到即止,不教多说。 一路上,那双温暖的小手连抓一抓她的衣摆也不曾,小心翼翼的跟着,回味着那句话,一双大眼盯着苏白的背影,忽明忽暗。 这个时辰,正是四叶会的吉时,天音门汇集百千来客,劳得整个门派上下大小弟子前前后后,不得歇息。 在后山倒是举办了个游园会,去的,都是些年纪尚浅的才俊,若是经过一番岁月沉淀的前辈,自是不会对这些小家子的园戏所吸引的,去那作甚?不外乎是年轻人聚在一起,图个乐子,互相熟识之际还能赢点小礼品什么的,打发打发闲等的时间罢了。 远远便见那清逸的白衣领着那精致可人的小小男童朝这游园会走来,正主持着“说斗比演”那个天音女弟子只无意一瞥,便匆忙将这主持之事转交于一个外客来做,一双神采奕奕的眼,那娇小的身躯钻出人群,朝苏白快步迎去。 苏白的脚步微微一怔,迎面而来的人竟是丘佳期! 不禁想起,丘长老的交代。 于这交代,她多少觉得莫名。 修真者不该清心寡欲,反而姻缘手牵,还拿上阳寺《易相般若功》玩笑般作为奖励,她知道自己不该想那么多,只消目的达到即可,可心底多少还是觉得,丘长老此举荒唐的叫人不敢恭维。 思绪间,那殷黄腰带段子便来到了苏白面前,且看那流云鬓上点缀的饰品与一身弟子衣竟搭配的美妙,一双大眼乌溜溜地倒影着苏白,满脸精乖之气,笑兮兮:“央石师兄可还记得我?”看得出今日是仔细打扮过一番的。 不禁想起丘长老说的那句“非你不嫁”,如今旧熟再遇,又唤她师兄,总免不了尴尬一方。 翎少卿见苏白不语,一双大眼也将面前娇小可人的女子上下打量个遍,只瞧她笑得灿烂,眼里只有他的苏白,何曾看过自己一眼? 显然与苏白的过去是旧交情,他却不识这段过去,一向自问最是了解苏白非他翎少卿不可,如今再瞧却不是这般,多少叫他心中不快,也有点不安。 再转眼瞧那女弟子,难得这讨喜的面孔,竟也会皱眉。 丘佳期见对方迟迟不语,顿觉尴尬,只笑笑掩过:“罢了罢了,贵人难免多忘事,想不起来倒也无妨,我是天音门弟子,丘…” “丘佳期。”清逸之声接下,才道:“四年前还来照顾过央石的生意,订有十一把剑,一条长鞭。”却是礼数周到,凭填几分生疏。 哪有这么多贵人多忘事,早早远远一眼,苏白便认出了她,若说相忘只凭苏白在外记忆超群的好名声,难免自欺欺人,适才故意迟迟应对。 女子闻声,竟精乖一笑:“央石师兄的记忆果然卓越。” 客套几句,丘佳期便引着两人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解说左右是在办着什么样的园会比试,苏白只默默听着,倒是一双空灵的眸子在人群中来回搜索着什么,无非是丘长老那一句“你那故友平慎之今日比你早到一步,此时应该在游园会里逛着罢。” 不知不觉,冰凉的手指微微一动,她这才注意到,一路来,翎少卿竟破天荒的没有缠着自己,早已习惯了那温暖的小手不是拽这就是拽那,那天真的大眼不是问这就是问那,如今竟缄默得异常。 不禁淡淡一瞥,只瞧见这粉嫩的小脸紧咬唇瓣,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像是思衬什么方愣愣出神,只机械的跟着她的步子。 苏白不禁自问,是方才的话说重了?还是自己不主动与他说话,使他多心不安,却不敢黏着自己了? 稚嫩的容颜,方才五岁便学会皱眉头,不好。 手不觉得向后一斜,却停顿在半空再又收了回来,她想,还是不牵了罢。让翎?自省一番也好,如此才能在他幼小的世界观里更清楚的认识到承诺的重要性。 平步行去,耳边除了丘佳期的落落介绍之音,还有四周并无规律的噪杂,便是这样的拥挤中,人海茫茫,一双眼与她不期而遇。 他唇瓣动了动,叫苏白读出三字:央石兄? 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顿时,那双眼竟难以抑制住久别之喜,与五年前分别的眼神不同,里头住着的生分早已随着岁月抹平,如今这里,唯有欣喜。 平慎之连忙自人群那头挤来,同样是温暖的手心,在来到她面前时,却迟疑了,明明想要握住“兄弟”的手,却因满眼愧疚之色又将探出的双手给收了回来,顿了顿才道:“五年前央石兄不告而别,都怪愚弟。” 说道这,平慎之连忙唤出那把“常青”,竟与他能融为一体:“央石兄五年前为愚弟打造的常青,年前拜一位前辈再锻,连进两阶,如今已是四阶灵器…”弓一出,当即引来四周多少才俊瞩目之光。 “害她再不能炼器的,原来是你!”话还未曾说完,竟被一稚嫩的童声冷喝一声。 平慎之徒然一震,连忙追问,只听那小童叱道:“她为你锻造一把二阶灵器自损心血,境界倒退…”话未说完,便被那清逸之声连名带姓一叫,不得再继续。 一双怒睁大眼狠狠刨了平慎之一眼,便扭头就跑! 应这未完成得话语,平慎之变了脸色。 只偷偷瞧了一眼那无悲无喜的面上,似乎隐隐有着一层担忧的神色,正凝视着小童奔走的方向,好似在无形的证明着,小童是央石兄最亲的人,自然也是最了解央石兄的人,平慎之的唇瓣动了动,却发觉喉咙在哽,再也道不出半个字来。 【083】人中君子?谬极! 丘佳期睨了一眼那巧夺天工地碧绿之弓,神色一转,似也明了了什么,再瞧这百花谷的弟子一脸愧疚,便打了圆场:“两位师兄若要叙旧,来日方长,既已来到游园会,不若随丘佳期去那说斗比演转转,参与皆有奖励呢。” 苏白闻声收回思虑,回望这笑兮兮地女子,实道:“央石阅历尚浅,这说斗比演也是第一回听说,只怕不懂规矩,闹了笑话。” 言辞间,似有推脱之意。 丘佳期如何听不出来,却笑道:“规矩不难,却是有趣得紧,平白错过未免可惜。两位师兄不妨先去观看一局,再断可要参与?” 轻轻一瞥,瞧见平慎之正用一双复杂至极的眸色端详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丘佳期的提议未免不是化解此中尴尬,想到这,苏白这才顺势相邀平慎之。 三人便又往外步去。 还未近前,便能听到人群中飒爽的声音扬眉道:“我将灵宝朝东南抛之,退西北七步之距,当使梅花步。” 声落便有接紧之音对答如流:“一张缚灵网,我步伐远在你之上,可先一步在位中将你那灵宝截取,即闪东北方位,以备避开你暗器连发。” 那飒爽之音笑道:“东北方位早已伏下煌雷符咒,你如何避之。” 丘佳期笑兮兮的拍一拍围观者后背,与此人相视而笑:“借过。”便率先挤了进去。 苏白与平慎之交汇了个眼神,便紧随其路,一入内围,便眼耳齐齐赶上了此局,闻得那一句对答:“不避,避不过,却是险中求胜之招。你惶雷伤我三成,我却能避开你暗器索命,手中已截你灵宝,此饵本意是为诱我中那暗器索命,却白白叫我捡了便宜。”瞧得是一个斯文青年。 “你怎知我暗器不去东北?”倒是个与对局之人年纪相仿的同道,圆脸大方。 “暗器你只剩下两发,人又退回西北,东南、南这两面显然是你优先考虑的,东北有煌雷再者那个方位离你太近,你料想我是不敢,自然不在你考虑之中,情急之下你要得是一个快狠,无非两个可能,一是朝东南连发两支,二则是东南一支实为掩饰南面紧随而来的必杀。” 常青翠芒在她身后隐隐闪烁,将她一身净白洒出隐隐约约的碧影,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逐渐从说斗的两人身上挪开,隐隐约约朝这探来,这翠芒的主人却好似浑然不知,一双愁绪的眼直勾勾盯着苏白的背,叫苏白有种错觉,平慎之是打算将她脊梁看穿两个窟窿才罢休了。 仔细之前翎少卿说下这么一番狠话,此时想来,平慎之虽说五年临别前与她刻意生分,可他为人却是正气,若非太过正气,岂能因她一句现实而处处划出正邪界限? 如今,叫平慎之知晓打造常青的代价,难免受不住这愧疚的打击,又一时不知该拿什么来回礼,好平衡了那颗喜欢照顾旁人的习惯,别扭压抑自然是在所难免。 却是不知,她什么都不要,也不需要。 至少翎少卿暂时没有她需要的东西,即使有,她想,也应当是万花谷,那天下第一医派,若万花谷都不能治好师傅,那天下便再无医者,故而,她所需,绝非百花谷能给。 当年打造那把常青,苏白未曾后悔,或者可说,她更明白后悔是最无济于事的东西,再说,那也是五年前的事,如今只怕唯有平慎之看不开,才叫他如此惦记难安。 此刻听闻丘佳期笑兮兮的说道:“其实不难,只消在说斗之前抽取那瓮里填写的出身门派、法宝擅器、功底境界等设定,便可等人来镭。与说,较上下。” 苏白的心思才恍然收回神,顿时忆起临前丘长老的要求。 如今两位当事人都在场,不禁叫她想的仔细。 此行自己只是为了得到《易相般若功》,丘长老话已放下,无论她心中作何想法,很明确的是丘长老即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必定不会叫她通过别样的机会轻易获得此功法,换句话说,她合该随波逐流,只不过是叫两人互生好感,不是上刀上下火海,何必捡着逆行而去? 还是早日取得秘籍,带少卿回谷,也不劳师傅担心,只有这般,才是她应该做的抉择。 想到这,苏白心念一止,主意已定。 回眸对上那双复杂的眼,她道:“平兄,常青还是收起来,我与你介绍一个人…”空灵之眼转面丘佳期,清逸之声再道:“这位是天音门,丘佳期,”面向再回:“这位是百花谷,平慎之。”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那方说斗也画上了序幕,一番起哄,又在推选打镭之人,丘佳期便也重拾本职,匆匆道别后便找那来客接回主持。 莫看四年前这小女子娇弱形象,今一登台,便也隐隐透着股八面玲珑之态,多少还有些大方得体。 苏白见平慎之亏欠难安并无看戏之心,便择邀出了人圈,一路闲步与他“叙旧”。 “平兄可有心上人?” 兄? “央石兄还是唤我平弟罢。”平慎之神色尴尬,忽而一怔,这才注意到后头的词汇。 心上人? 平慎之神色更加尴尬,却还是不想瞒苏白,便直言道:“我九师姐,央石兄见过的,笑起来,这里有个酒窝。”他手指拿自己指了指位置。 说到这,他再补充道:“我之所以会拜入万花谷门下,就是因为她。这事,愚弟只告诉央石兄一人,不敢叫谷中同门知晓。” 平慎之竟有暗恋多年的对象? 本来这话,苏白只是随口一提,打算顺着话题谈一谈天音门那女弟子丘佳期,可未想竟歪打正着叫她听到这么一番回答,好似无形的在否定这条捷径的可能性。 可转念一想到师傅,她却不愿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清楚,平慎之此时心中对她亏欠极深,若是她直言拜托,平慎之不定是会牺牲自己成全了她的。 便是这时,平慎之吞吞吐吐的说道:“央石兄,愚弟对你不住,未想当年一把常青,竟害得你再不能炼器,我…我……” “此事与你无关,莫要放在心上。”清逸之声轻轻的落进了平慎之心坎。 他凝视着这双空灵的眼,苦涩一笑:“央石兄,你果真是个人中君子,是我瞎了眼,当年竟如此待你。”显然,他是不信,还是觉得,此事因他而起,愧疚之心不因苏白清逸一句而化解,反倒深深盘旋在了心间。 人中君子? 若是他平慎之能有翎少卿的读心本领,瞧了她方才的私心,还能这么说? 好似如哽似讽,竟叫她挖出心底那段蛰了五年的自私自利,为图一个生,将锋芒刺穿柳听白心田的过去。 不识得她的真面目,还夸她君子,缪极! 【084】赠炉授诀,何以置腹? 奉义亭她今日是第二回来,好似这亭子总有非常意义一般,丘长老赶早在这里托她办事,赶午又变成了这阔别五年的旧熟肺腑之求。 愿她接受记载制丹之道的玉简,托她收下如炼丹器具、材料、成品等琳琅满目之物。 “师傅说过,丹炉还是旧的好,新炉难免费材料,炉壁沉淀以前,是练不出什么大好的药的。”一个炉鼎,尚好的炼药器具,是他最为珍视的,至少过去一直都是,也是他如今最先摆出台面的。 “这玉简记载了炼丹秘笈,虽不敢说是最全,却也是极为详细的。”一个圆润有泽的玉简,里面的内容是他看过千遍万遍的,曾伴随过他年少天真的梦,以为都学会了,就能做天下第一丹,后来他才晓得,炼丹不易。 说了许许多多,还有后来那一句:“央石兄莫不是当真要叫我愧疚一世?” 那一双眼只叫苏白有种错觉,像极了漂泊在汪洋大海之中,手中唯剩一泊糟木,糟木之中几近虚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央石”,透过这双眼,她感觉平慎之眸中的复杂就是这般映照她的。 人,常常喜欢带着自己配备的颜色去端详另一个人的色彩。是啊,五颜六色的眼镜,从来是任君挑选,这双眼便是捡了一层变色镜,才能将她看得如此净白无暇,明明只瞧了表象,却非要按上一个“值得信任的标签”。 说平慎之会愧疚苏白能料到。 可如今他连门派炼丹秘笈都推到了一个外人面前,这份“荒唐”苏白仅仅是没料到,却能叫她微微一怔,决心动摇。 好似助人回忆,耳边是平慎之惆怅之音:“我自幼生在皇家,是从来体会不到手足情深的。后又入了百花谷,谷中一辈又唯有我一个男儿,本以为自也就如此,未想在三合镇能遇到央石兄。面似无情,却大行义举,其中正气,竟是个同道中人,便有心结交。其后,越是相熟,才越觉得,央石兄便是我平慎之命里的兄弟……” 人心是肉做的。 凭心而论,一开始,她就不愿意接受丘长老的委托,谁与谁的姻缘究竟与她修真有何干系? 当初她不惜自损心血自毁道行打造一把常青,无非是要与平慎之划清界限,至少在她心中不曾觉得常青是债,自然也不图他还。无债无欠,修真路本该是孤独的。 是以,当丘长老定下这交易筹码时,苏白才能理性抉择,向有利的一面靠拢,成为强者早已是她的誓言,对错不过因人而异。 可如今,平慎之如此推心置腹反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若是接受,她能习得炼丹之术,要知道在这修真界,医派仅此两家,可见内家秘笈何其重要,她若是学会,其中利益纵使是个瞎子也能“看”个明白。 这一点她不是不知道,所谓难题却并非眼前诱惑。 苏白是个执着的人,此次出谷于《易相般若功》她是势在必得,即便放一百个修真者站在她此时的定位,无疑都会毫不犹豫选择接受。 这是如此诱人的利益啊! 她却生不出一丝欣喜。 何德何能叫与如此丰厚的回报? 自是不会收的,除非她当真觉得自己是平慎之的债主,可偏偏叫她为难的是这份心意。 空灵如镜,面前人笑,镜中人哪会哭?是以,在能力以内,在原则不被违背前提下,谁对她好,若是收下,便是债,还,便如同是之前比喻的镜子反射,是这样的道理。 恰恰平慎之这诚自肺腑的心意,不禁叫冰凉的手心忆起五年前那温暖的双手,叫苏白心领,即便是她不收“谢礼”,于心中制定的“利用”却起了冲突。 脑海回想起他一句:“我之所以会拜入万花谷门下,就是因为她。” 九师姐吗? 记忆中那个女子确实生得甜美,又有一颗菩萨心肠,舍弃皇家一生荣华富贵从此学医济世可见平慎之用情之深。 再者,修真界不比世俗,配偶讲求一个专一,若当真叫她拆了鸳鸯,再到那时,平慎之这个名字便与她裹搅不清了。 之前并非未曾想过债这一字,只是不如此时,当平慎之赤诚之心摆于台面之上给她看,同一个字,却叫她微微有些头疼。 见苏白迟迟不语,平慎之又说出一些肺腑之言,才叫她眉头微微一皱,那清逸之声伴随着覆手转身的动作,背对着他,缓缓溢出:“都说此事与你无关,东西收回去。” 明明料到如此磊落之人必要拒绝,他还是徒然一震,竟觉失落,叹了口气,他允自摇了摇头,瞧了瞧自己摆了一桌的东西,再凝视那微微随风摆动衣诀的背影,一双眼此时更显复杂。 一想到该说的他都早已说了,若要动容,那人早已应下,再多说什么,似也枉然。那几欲张口,却因此而滑不出半个音节来。 央石兄从来是个寡言之人,至少表象如是,可他当初认识的央石兄却不至如此疏远,仿佛五年前不辞而别之后,或许是他自己心有芥蒂,又或许当真如此,答案无非“央石兄与他生分了”。 便也清晰忆起当年自己是如何与央石兄生分的姿态,如今方知此番滋味竟是这般难受,更叫他愧疚难当。 越是心了越多,他越是想挽回这份阔别了五年遗憾藏心的兄弟情谊,再加上,这五年来他每每想起央石兄,都会因那遗憾而平添一分惆怅,是以当师傅提到收到天音门四叶帖,欲择几个弟子前去,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高挥双臂,自荐了不下五次的“师傅选我”。 可以说,这五年来,他想的最多的,就是了却这桩不欢而散的遗憾,如今更是觉得非做不可。 只是,一时间他想不到该怎么做,才最为妥当。 便是如此,良久没有言语,一人覆手遥亭外景,还有一人踌躇之。 忽而,人面转来,开口辞别:“平兄,央石还有些事需待处理,暂且告辞。” 他急于挽留:“我知道五年前是我年少轻狂,不够沉稳,可人会变,央石兄难道不能给平慎之一个机会?” “我只是去找翎少卿。”她答,清逸如风,淡淡的:“那个赌气出走的孩子。”应这回应,才后知后觉叫平慎之意识到,央石兄说的是暂且告辞,暂且。并不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说罢,人自离去,平慎之却是一脸尴尬。 原来,央石兄对五年前的事从未放在心上,唯有他,是耿耿于怀的。 立于奉义亭中,凉亭和风徐,静得叫人心慌,那尴尬的面色下,心口好似被什么堵着,哽得难受。 【085】天下哪有主从仆? 翎?与她本身就有着契约关系,就如同师傅和五叶师叔互相之间是能感应到对方所在的位置。 她要找翎少卿不难,甚至可以说天涯海角,只消一日翎少卿不与她解除契约的束缚,她们彼此都能心念之间找到对方。 这就是契约,一种将不同的血缘紧紧捆绑在一块的术法。 当然,如果非要深究,如果翎少卿愿意,他大可以用缚灵的方式去约束苏白,或许吧,如今他还小,都说心是最善变的存在,也说岁月会改变一个人,亦或是一只妖,兴许,岁月这沧桑的名字也同样能改变灵兽,只是这所谓的改变,究竟是多少年以后谁也不敢料定,局时,翎少卿再摆出主人的姿态也未尝不可能。 这些她知道。 师叔不止一次同她讲起,要她尽早提升自己,成为强者,只有那样,才能破除这令师叔与师傅同是不安的未来可能。 要知道,如果翎少卿真的会变,哪怕他要苏白去死,只要动用契印,苏白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所以的所以,她除了变得很强,强到能冲破契约的压制,揭开后肩上那块烙印般的契迹,暂且,是没有它法的。 或许吧,若是与御灵族有情面,没准这恒古传承下来的种族里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去揭开这道印记。 可师叔从未提起这可能,苏白再也清楚不过,师叔毕竟是灵兽,灵兽与御灵族就像是水火,是不相容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一种侵略,御灵族的人捕捉、猎杀的都是师叔这般的存在,即使御灵族肯出面帮忙,也不见得不会伤害翎少卿,那毕竟是师叔的血脉。 当然,如今翎少卿才出世五年,还是个孩子,说这些,想这些未免太早。 再说,哪怕真有这么一天,她想,她也是不会求助于御灵族人的。 再度踏入这后庭,此时无风,远远能看到那凌乱的花林间蹲着一个小人儿,小心翼翼的将歪斜的花草一株一株的扶正,忽察觉到来者,却不敢回头望,紧咬着唇,手中动作不减。 她轻功一提,来到小人儿身旁,也蹲下陪他一起整理。 翎少卿唇瓣张开,轻轻的声音,未尝不是将憋在心中的不安表现出来:“苏白,当时我被踩了尾羽,气上头来,就忘了对你的保证。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的声音还是轻轻的,细若蚊蚁:“那会,知道你来了,便想起答应过你的事,当时只是怕你生气,才推卸责任的。” 空灵之眸微微向旁一睨,正好看到那小唇瓣动了动,无声,却说的是:我不是敢做不敢当,不是… 于心不忍,究竟是看着他长大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他的额头,轻轻的拍了拍:“能正视自己的错误,远比什么都珍贵。” 指尖触碰的温暖,才让她恍然间想起,自从柳听白将落樱环交给她以后,她得温度越发相似那个人,是如此的冰凉啊! 不觉又将手收回,不禁问自己,她这是再用一份冰冷去宽慰一颗热腾腾的心吗? 心念这种情绪,在孤独的修真路上,或许她不该深究太多,想到这,她便收起思绪,清逸之声缓缓再道:“师傅曾讲过,恩生于害,害生于恩。知道在游园会,为何我不让你继续说下去吗?当初我炼一把常青,并非为了获利,人若是处处计较自己付出了多少,到头来,为难的终归是自己。故而,我才不让你提。” 翎少卿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清楚,苏白的意思,是告诉他,要他释怀这件事。 意识到这一点,他便点了点头,纵然心还是无法释怀,总觉得是那个人欠着他的苏白,应道:“我听你的。” 冰凉的手指将半折的花枝扶起又见它倒下,仔细一瞧,才发觉这花枝只连着丁点细皮,注定凋零。 苏白眉梢微微皱起:“少卿,以后不要轻易被情绪冲昏头,许多事,就像这花枝,脆弱得一旦损坏,便再也弥补不了,最终会成为一种遗憾。” 翎少卿当即接下:“不会的,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我绝对不会伤害。”一双大眼似乎忘了之前的不安,认真的盯着她,字字铿锵有力:“绝对不会。” “有人说过,习惯往往会成为一个人的致命缺点,”一双空灵的眼,竟隐隐露出一丝难懂的情绪:“若你连小事都控制不好,到当真遇到大事时,岂不是更要犯糊涂。” 一双小手向她抓来,还未触碰又被手的主人给收了回去,将一双小手在自己的衣裳里细心的擦去了泥土,这才将她的腰身一紧,小小的人儿整个都赖粘在了她的后背,是热乎乎的温度,徐徐的暖着她的体温,耍赖般的嘟囔着:“我绝不会伤害你…永远。” 这一年,他终于说出那句话,“我是你的主人,所以,我会永远会守护你”,那句叫苏白哭笑不得,主仆颠倒的话语。 究竟是童言无忌啊。 翎少卿,你可知道,天下哪有主从仆的?从来都是仆畏主。 不觉,她的唇角竟微微扬起,明明觉得哭笑不得,却隐隐发觉,后背那阵阵传来的温度,竟随着血液,缓缓流进了心田。 轻轻地拍了拍环在她腰际紧紧的双手,她不着声色的又换回了平常得姿态:“园子门主夫人会派人来打理,回去吧,该吃午饭了少卿。” “恩。”翎少卿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双手,睫毛呼扇呼扇,大眼抬起瞧向苏白,苏白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姿态,可惜之前那一抹淡淡的唇角幅度翎少卿错过了,否则此时翎少卿心底得多得意。 见苏白起身就走,小小身影连忙赶上,将手臂抬高,紧紧抓住那冰凉的手指,此时的小脸上哪还有先前的委屈与失落,乐得好似一朵雨后新梨花,将苏白的手心抓得紧紧的,清脆的声音随着两人远去的脚步,越见越远。 “苏白,等你落樱练成,手会不会像冰块一样冷啊?” 不会。 “那我们是去打猎吗?我给你抓肥肥的野味好不好?” 不行的,今日你我便吃素罢。 “你别再丢下我了好吗?这里的人动不动就来摸我的尾羽,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也不懂得看人脸色…” 知道了。 【086】从来荒唐的是“事不问心”(一) 待来到厨房,一屋子呛鼻的烟雾,罪魁祸首便是灶台前一边干咳,一边捅柴火的女人。 随行的天音弟子眉头一皱,原来,不曾走水,只不过是个不擅炊事的外人将湿柴也捡来烧了。便转向苏白说道:“因事繁忙故而招待不周,客请自便。”说罢,便转了身回那大宴去了。 苏白与翎少卿为何来此? 此事还得从她二人赴宴说起。 要知道历年四叶会邀请的都是些年轻才俊,一般来说,这些人都是还未达到辟谷阶段的新辈,又逢四叶会前后是要足了五日方才谢幕,这些时间总不能一不管客宿二不问客食吧? 故而,四叶会举办的这几日,食住是一并包管的。 出谷前师傅便已然交代过,去了那天音门,必要记得戒口,一不得饮酒,二不得食肉,那里摆的宴席,却都是素斋的。 说来荒唐,她与翎少卿赴宴之时,看见的,却是摆满桌的大鱼大肉,最甚荒唐还有许多桌正在进行那行酒令,搅得好端端一个“仙家”门派跟那市集闹市一般的浑噩。 即便是亲眼所见,也叫苏白难以相信,又谨遵师训,她才不得不找了一个天音弟子,说要借厨房一用。 这不,那弟子便带她二人前来,老远便见着那浓烟滚走,那弟子心急火燎得飞奔过去,却没想一看,原来是之前向她借问厨房的另一个外客,既然不是走水了,弟子便不再多管,丢下苏白二人便抽身离去。 “真要进去吗?”翎少卿问。 苏白点了点头,速书了一张避气功效的符咒,牵着翎少卿便走了进去。 近前,那女人竟未曾察觉,这份警惕心足实太弱。 立于她身后,苏白空灵的眸子微微睨了锅灶一眼,便伸出手来轻轻拍了她后肩:“还是我来吧。”清逸之声到不显突允,至少落在那女人心中,是清徐的,是柔和的。 女人回头一看,她打量苏白的同时,苏白也在打量着她。 年纪看起来并不轻,约莫四十岁是有的,却有双沧桑的眼,那是远比她这个年纪还要经历更多的沉稳。 可如今,这一双眼长在这连生火都教漫屋浓呛的主人身上,行为明明叫人感觉有些笨手笨脚,双眼却叫人觉得那是经历过好一番沉淀的有故事的人,所以,总显得矛盾。 女人苦笑:“这位道友若不嫌弃,还是我来做吧,素斋,我最拿手。” 想到翎少卿还饿着肚子,而这人定也不知道翎少卿的胃口有多大,将厨房交付于她,到头来自己还是要再跑一趟,想到这,苏白才道:“那一起吧。能快些。” 女人点了点头,便转回身又继续折腾那炉火。 苏白这才注意到,灶旁堆着的柴火,都是湿的,并且,如今细看她也才发觉,厨房里堆着的柴,全是如此,难怪这女人会尴尬的苦笑,想必这厨房里被调包了的湿柴是一个恶作剧,一个针对这女人的恶作剧。 当然,或许这是一个考验,谁知道呢? “少卿,你去找些干柴来,好吗?”她转眸交代。 翎少卿甜甜应是,便去了。 “还是别烧了,等少卿拾来干柴。”一边说着,她一边打量厨房摆放的食材,心衬,是够三人分量了。 应这清逸之声,女人苦着一张脸,将拾起欲往灶里塞的柴火又给放回原地:“明知道屋里湿柴是不能烧的,却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想着这里只有我一人,便试着将湿柴引着,让这位道友见笑了……” 苏白道:“换做是谁,都会去找干柴罢?” 女人更是为难:“若我去了,准保又得生出什么事来。”她说隐晦,苏白却从她眼中读出那股子无奈,想必有些人在盯着她,在故意刁难她,而她却碍于某些原因,不方便明说。 人的沧桑有两种。 一种,那份沧桑将自己掩埋得很深,叫你难以读懂。一种则是女人这样,想什么都能自然而然得显露出来,与天真不同,里面还住着包容与隐忍。 女人说罢将半燃的柴抽出在灰里打暗,这才起身,又开始在这一屋子浓呛中,忍着熏目之困,开始洗菜切菜,苏白也不多说,跟着做起下手,只是好似无意的,塞给女人了一张符咒,淡淡一句“能避烟气”,叫女人心中一暖,微微一笑。 很快,翎少卿便带回了柴火,苏白便回身生火。 未曾太久耽搁,十足分量的素斋便已在屋外小木桌上摆放好,管巧的是,后头竟前前后后又摸来了几个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友们,竟捡了现成,叫翎少卿眼底微微泛起不悦,说到底,这些人于翎少卿不过是既不相识又不喜欢还抢了他饭量的“登徒子”。 好在那个女人前前后后多次进出厨房,不间断的给翎少卿添加分量,才管得他能维持一双水汪汪惹喜的大眼睛,也管得住翎少卿笑容满面。 听着几位客无意中提及丘长老方才也入席了,竟未想丘长老也愿意吃那些大鱼大肉,等等几位客心中不满的地方。 苏白食欲不再,腾出了客位,将正吃得痛快的翎少卿转交于女人暂且照顾,也与他说明白自己只去去就回,这才抽身离去。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师傅夸了又夸的天音门竟是如此,她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有什么想法。 心中有事,她的步伐便也更快,转眼便回到了那露天大宴,远远见着了正在回敬酒水的丘长老,不知为何,她心中竟觉得颇为讽刺。 可他人他事与她何干? 想到这,便也静下来,此番自己来找丘长老,只为拒绝奉义亭之邀,不是她苏白不要秘笈,只是不想取得这般叫自己看不起,想必师傅也不喜她如此卑鄙。 苏白穿过人群来到面前将身一请:“丘长老可能随央石来一趟,央石有话要说。” 忽地,她耳畔竟传来丘长老的传音! “小友若是找我,便来奉义亭罢。” 与这传音同时扬起的,竟是面前之人笑问:“何事?” 苏白微微一怔,抬眼一看,竟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一瞬间她明白了:面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丘长老! 【087】从来荒唐的是“事不问心”(二) 莫不是这一切皆不过考验? 若非出行前师傅交代过,不得饮酒,戒口素食,她如今难保不会“入乡随俗”,看着那假长老做着楷模,她或许也会再酌一杯清酒? 这一瞬不禁叫她想起,头一回去奉义亭时,少白子虽口中说去领罚酒喝喝,可她去时哪里有什么酒?有的只是丘长老面前一盏热茶。 如今仔细想来,苏白当即明白,四叶会素来颇受天音重视,故而不得饮酒,是怕酒多难免误事误人,不食荤腥,却是修真界多数门派默认的法则,杀业太重并非他们所愿。 思及此处,一切分外明了,此时她再三来到奉义亭,丘长老正品着新嫩绿茶,面前棋盘又是一另副残局在等候,一见着她,便直言开口:“平慎之与你虽谈不上八拜之交,却也是共事一场的同道中人,于他的事,你处理不错。”之前几分猜测应这句话,叫她明白个彻底。丘长老果真是在试探她。 丘长老招呼她坐下,又继续说道:“你只见过老夫两面,老夫却是见过你不下五回。说是玄孙惦记非你不嫁,倒也不算骗你,只是童言无忌,那孩子如今才七岁,再长几年想必就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 睨了苏白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问道:“要你去与平慎之牵线,当时你觉得荒唐吧?” 苏白直应:“是。” “自家种的茶叶,你尝尝。”斟了一杯清茶,推到苏白面前,见她轻品了一口,才又道:“你师傅在你出行前必然是交代过一番的,那又因何会觉荒唐呢?只怕应该当场就意识到,这是考验。” 她答:“只因央石看轻了自己。”毕竟苏白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哪里会被天音门丘长老看在眼底,所以当时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会是考验,或者说是试探。归根究底,她没说错,的确是她自己看轻了自己,才会如此。 此话一出,丘长老便意味深长的笑了:“好一句自己看轻了自己。你悟性不错。”说罢,做了手势,示意苏白再品一口茶,待客套着问了问茶新如何,才又兜回了主题。 说道:“从来荒唐的是事不问心,你且看看那宾客云集的大宴,不过清水加素斋,坐在那里好吃好喝的,仅寥寥数十人是当真通过了考验。你,还有躲在后厨房议论不满的几人,皆不在这名额之中。若你心如明镜,不被私心所扰,身为鬼谷布衣子的关门弟子,你能忽略了那些细微的细节,看不出整个大宴是置身于幻阵之中?” 他竟知晓自己出师何处! 此话一出,苏白顿觉面前老叟是不怒而威,竟还有这般大神通,知晓所有人的事,好似坐在他面前,如今这双眼能看透自己一般,叫她隐隐感到些许压力。 老叟笑道:“你灵兽伴身,精晓奇门遁甲,彩凤又被你称作师叔,布衣子曾几次去过霄娥门,能取得素心丹经授予门下弟子不足为奇,因是外传,功法必然不全,早在五年前老夫见你之时,你素心丹经便是两层境界,五年之后,你素心丹经未曾精进,自然不是古隐霄娥门下。”说道这,他品了一口茶,才又笑道:“他既然不想叫外界知晓,老夫自然会替你隐瞒。只是…” 话语一顿,一双眼向她看来,好似能将她看穿:“名师出高徒,太过将自己看轻,是成不了重中之重的。他叫你来拿下《易象般若功》是为了那本《北冥伏法》罢,二者兼习确实妙极,你身无灵根,却有灵线,想必是习了那失传已久的逆修之法,可见他为你这关门弟子是费尽苦心,莫叫布衣子当年在合合的一句‘名动天下’,百年之后沦为他人笑柄。” 苏白只觉喉间一哽,迟迟才应了声:“央石谨记。” 老叟笑笑,便止了话题,将手朝棋盘上微微一扬,邀道:“此局,可解?” 听了之前一席话,此时的苏白心生复杂,再逢丘长老问棋,她才将混乱的思绪收回,空灵之目认真端详面前局子。 瞧了好一会,丘长老喝了几杯茶,那清逸之声才缓缓开口:“难解。” 老叟疑了一声,示意她说来。 她当即答道:“九死一生,搏得气不足矣。” “还是输?”品了一口茶,眼也直盯棋盘。 苏白摇了摇头:“得看对弈之人,若是两处关键未曾紧至,未尝不可拼个两败俱伤,勉强和局。” “不可赢?”将茶杯一放,老叟抬眼追问。 她眉头微微一蹙,沉思良久,方才抬眼对视说道:“容我考虑三日,再回答。” 老叟点了点头,说道:“能解最好,不能解亦不会强求,棋局好坏与《易象般若功》无关,除非你能通过接下来的考验,若还是过不了,秘笈将与你失之交臂,没有后门亦没有重来。你也别怪老夫严苛,只因老夫觉得你必会成为一个强者,作为一个强者,又逢乱世,若心无苍生,机缘给你便是浪费。言至此,小友回去吧。” 说道这,他笑着品了一口茶,睨了一眼起身告辞的白衣,听着脚步向亭外走去,才垂眼说了一句:“记着,事要问心,此心必要如同明镜,若非如此,便是身在私念里不识荒唐。”伴着苏白微微一止的脚步,老叟终于将双眼合上,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她朝老叟微微躬身一拜,才揣着心绪离开。 难怪师傅言语间总透露出对丘长老的敬重,如今仔细才发觉,搏叔叔与丘长老确实是正派的表率,心怀苍生,修道,便是为了苍生,就好似天音门几百年不曾间断的善举。 如今踩着同样的石板路,她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这是远比她第一次迈入万剑宗因奢华灵石绘造得庄严感所不同的,步间多了几分轻细,叫人觉得,即使朴素的一面亦能衍生出许许多多的庄重。 若说万剑宗是仙山仙境,那面前这个门派便是重中之重的人间后盾。 此刻她耳畔还回想着老叟那一句“莫叫布衣子当年在合合的一句‘名动天下’,百年之后沦为他人笑柄。” 苏白只觉往后要走的路,是何其“轻细”,只因她此时意识到了,“重中之重”四个字的含义。 【088】天下,那是他们的苍生,我只有你 说不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平慎之相邀三个时辰却无只言片语,徒作干瞪眼的事情,与翎少卿眼对眼不知不觉将时间给挥霍掉。 热茶冷茶往返是换了几壶的。 静坐在一旁慎思再三,苏白还是想不出那棋局的上策,说不上身后“酒席”喧哗所带来的闷热,为何东风一夜不起,却还无意间回眸撞上席间那紫眸愤愤的色彩,小小的面具紧盯着自己,神中隐隐的厌恶叫她不觉想起了对紫翊宸的愧疚。 举头,那是璀璨繁星,硕大的亲切,却有一抹孤单的黑云,将月明包裹,无风,那黑雾索性坚守在那,亦不知可望见了地下那灯火通明。 这是什么样的日子? 柳听白的忌日。 像一把贯插心脏的锥子,总有双无形的手,每年的今日,拔出来再扎进去,捅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好似生怕她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一般。 伴随着身后阵阵轻笑嬉闹,她知,子时将至,放在这个时代,亥时过了,迎来子时就算是新的一天。 便是这时,微风轻柔的擦肩而过,一声轻细,伴着几分笑意:“客房安排好了,几位且随来。”她等的东风总算来了。 本来,客房是早已按照名额备下,可恰好叫苏白撞见有过一饭之缘的女人被人欺负的场面,就这么拎着扫帚被一屋子里外的树叶断枝给拒之门外,来来回回的扫去一簸箕又一簸箕。 微微睨内一眼,还能瞧见床垫被褥被戳得满是窟窿随地乱扔。 或许如同厨房堆满得湿柴,女人明知是谁做的,却只是一昧隐忍,如同她那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独自默默承受。 苏白便找了一天音弟子,委托换房,换到这附近,毕竟住的近些,余下几天也好有个照应。 房是早已定好编排的,弟子难免为难,恰好平慎之路过,却也正巧住在附近,当即要将自己的房间让出,可弟子还借口请示之说,于是乎,三个时辰晃眼过去,终于等来了回应,来得还是丘佳期这个熟人。 一路上丘佳期解说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是将“两位师兄”的客房安置在了一块,其中劝说邻屋客人费了不少时间。 应这解说,平慎之向她投去感激之色,翎少卿则不快的刨了她一眼。 反观苏白,仍是那副无悲无喜的姿态,看不出究竟于这个安排是喜,还是不喜的。 其中言语寥寥,便各自回屋休息。 她与少卿从来住的都是一间屋,如今还在一间并未不妥,那是五年养来的习惯,倒也促成了两人的默契。 才刚合上了房门,少卿便向她伸手,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她自是晓得翎少卿是在问她要隔音符,到底也是,身在天音总有太多顾忌,憋了几个时辰,倒也难为从前有甚说甚的他。 翎少卿讨来了符咒,当即顺位贴上,确定隔音的阵法启动,这才循着苏白打坐的地方挤了过来:“那个丘长老,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给你秘笈啊?” 未曾睁眼,她应:“丘长老要的是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这是秘笈获得的条件。” “天下苍生?”大眼露出不悦,到底童言无忌:“天下苍生关我们何事?他竟如此刁难于你…” “少卿。”淡淡的清逸,双眸缓缓睁开向他看来,才说道:“可能过不了百年,魔头就要出世,到时候或许就是生灵涂炭,或许…”想起清风那直入心坎的微笑,她的话语不禁一顿,说出一句连她自己也不信的话来:“或许…到那时候,所有人都得死。除非有人来阻止他。” “反正不认识,那些人要死要活是他们的事,我只管陪你守护鬼谷。”翎少卿顺势往她怀里钻,抓住冰凉的一只手,合着手心捂暖。 手心手背传来的阵阵暖意,望着这双认真的大眼,苏白什么也没多说,只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用轻缓的语气说道:“你不炼灵,莫不是不想长大了?” 换来他一个激灵猛地跳起:“谁说的!” 或许是反应太突然,头顶直直撞在了苏白的下颚上,于疼痛他的感知不及人类,只瞧苏白此时微微皱起眉头,想是这一下将她撞得不轻,急忙伸手要替她揉,被她冰凉的掌心挡在外。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讨好似的一眨一眨,低低说道:“我当然要炼灵的。” 她只是微微点头,便双目再闭,又打坐起来。 徒留一双大眼忽明忽暗盯着她下颚慢慢韵起的红印半响,这才后知后觉的收回思绪,将口一张,吐出一个缩小版的真身,手诀快速翻动,开始练起来。 寅时刚过,这天还是大黑,对屋便传来隐隐的噪杂声。 翎少卿问苏白贴上的隔音符,只是单向,杜绝的是屋子里的声音向外扩展,可屋外的声音却能清晰流入。 所以,那噪杂刚起,屋内两人便都听得仔细,一大一小前后收功,在这黑暗中扔维持着打坐的姿势,两双眼皆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去。 稚嫩的声音略有不悦:“半夜三更的…” 清逸之声缓缓劫下并纠正:“寅时已过。” “可也是太早了啊,平日里不得等天亮,还得一个时辰呢。”他小声嘟囔。 随着他的不满,额头被一道冰凉的温柔轻触了一下:“你继续练灵,我去看一下。”若说众人只觉阴云晦暗,他却知道,那冰凉是如此温柔,就好似绿林离不开天雨,他的苏白就是那种冰冷的温柔。 从来觉得庆幸独占这份柔凉,如今在外却越发叫他觉得,苏白不属于他。 这是孩子的占有欲吧? 还是五年来头一回在他眼前走来太多与苏白有交情的人,分去了他的依赖? “我也要去。”身形一晃,便挡在了苏白前头,论身法,翎少卿远在苏白之上。 苏白蹲下身来,直视着这双固执的大眼,说道:“一个时辰说短不短,好好练灵于你有益,你不是总气自己人形还拖着?尾叫附近的山猴笑话吗?” 说到他的软肋,这么勤修,其一就是为了修出完整的人形,今日耽误一个时辰,明日便要多补一个时辰,练灵辛苦,与其攒到一块,还不如平衡着每天这么多时间。虽说如此,可心底就是不痛快,对屋那女人与他的苏白又不是什么旧熟,却要占用与苏白一同练功的时辰,他如何痛快得了,不免任性说道:“管她们做什么,一群不相识的人!别去了,我们一起练功,好吗苏白?” 苏白摇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丘长老要的是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 五年来第一次,翎少卿打断了她的话语,也是第一回这般任性:“我不管。天下,那是他们的苍生,我只有你!”说罢,这才又后知后觉的悔得“肠子都青了”,心想完了,自己这般任性,苏白定会生气。 可话也说了,脾气也发了,一想到或许有这样的后果,反倒自己委屈的酸了鼻子,带着哭音说道:“我…我只是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过面庞,还未落下,被冰冷的手指轻轻拭去。 只知黑暗之中,朦胧的双眼里,晓得那个人是轻轻叹了气的,叫他恍然想起苏白曾说“许多事,就像这花枝,一旦损坏,便再也弥补不了”,不争气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却在这时,一双手替他拭泪,一双手则将他牵起,淡淡的声音还如从前一般柔和,缓缓的流进他的心田,泛起一团暖意,也止住了鼻间酸楚。 “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回来再陪你补练一个时辰。” 【089】诈死与骗药 出来时,对门便聚集了不少围观者,好似是出了什么大事。 就连邻里平慎之也先一步站在人群之后,听得苏白屋门一启,便回头招呼了一声:“央石兄,出大事了。” 牵着翎少卿,她几步上前,还未来得及挤进去一看,便先听闻里头那巧妙的一问一答:“死了?”“死了。” 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竟有人言:“未必我们都有嫌疑,昨日处处刁难于她的人,此时怎不在场?” 顿有人附和:“之前我隐约是听见了这头有动静,像是在挣扎求饶,却不见呼喊之声,可见那凶手必然是她的旧熟。” 哪里有什么动静? 苏白眉头微微一挑,一夜里她听得仔细,却未曾言明,只凑近一看,竟也心中一惊,那断了气之人未想到却是住在这屋子里的那个女人! “对对对,还望贵宗弟子速速擒拿了那恶毒之人。” “央石兄,他们是在怀疑逝者的同门师妹。”平慎之的声音轻轻落在耳边,不知何时也随着她挤了进来,一双眼同样是瞄向那具冰冷的尸体。 那愤然的声色远远跑来:“人抓到了。”手里还拽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女子,想必就是那所谓的同门师妹哩。 起哄之声,推卸责任之声络绎不绝。 在这份嘈杂里,苏白才从平慎之口里得知,这女人有一个同门师妹,两人受邀一并而来,却处处不合,与其说不合,倒不如说是师妹单方面的厌恶师姐。轻则冷嘲热讽,无非是看不起这个师姐资质庸碌,听说早在师门里,师门上上下下同期弟子都是看不起这女人的。更是接受不了自己如此看不起的人竟能受邀来赴四叶会,故而,冷嘲热讽不过是家常便饭,背地里做了不少手脚处处为难与她。 平慎之还说,别看众人此时一副正义凛然问罪之相,多少在场的或多或少都曾不屑于她,嘴前如此说未必见得心底真为她打抱不平。 见闻讯而来的人越积越多,发难者不计其数,叱责者更是一波高于一波。 那师妹只是一个劲的哭诉:“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苏白却觉得,未必凶手是那个所谓的师妹,依那师妹的境界与习派,倘若无有高人相助,是做不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程度的,毕竟案发推测的时间段前后,她都没有听见过对屋有任何异常动静。 带着疑惑,她有意无意的多看了那“有耳闻的证人”几眼,总觉得那熠熠的双眼底似有狡敛之色。 她仔细回忆之前动静,先是一人脚步来,听得出那人体态轻盈是个道行不高的女子,开了门,便是茶盏落地之声,惊起那女子匆忙离开的脚步。 此时想来,不定那女子便是众人指责的“师妹”,如此惊慌好似在说明当时她去时,人已经断气。 紧接着,是有人淡淡骂了一句“扰人清梦”,又有人开门来瞧,听得脚步轻功底子浑厚,是第二个进入那屋子的人,随后,便是他又急匆匆出来,挨屋唤人来瞧。 正沉思着,忽闻那“证人”一声:“…百花谷弟子平慎之可在?”之前此人说了什么她是错过了,却因这熟悉的人事本能的唤回了她的沉思。 平慎之将手一举:“还魂丹是有一颗,只不过未必有效。” 身旁当即有人将他往里推去,那“证人”连忙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身为医者的道友是舍不得?” 此话说得平慎之气结,不是他舍不得,而是人都死没了温度,还魂丹未必有效,还不说这极其珍贵的丹药常用来应对的是刚断气之人。 眼前被这么一说,受着众人褒贬不一的眼神,罢了,他懒得解释,刚一将药掏出,便被那“证人”速手一夺,快速喂于死者服下。 平慎之只得无可奈何的又回到苏白身边,半讽的笑笑:“亏得我还是医派出身。” 苏白清楚,这些人于平慎之确实无礼,先不说死人,只说伤者病者哪一个不是得先经了医生的手?说人死的是一群门外汉,行救人的也是一群门外汉,倒是这名副其实的医者,只能作为旁观者干瞪眼,还得自掏腰包! 她曾听师叔说起过,“那还魂丹是极其珍贵的,若是出自百花谷而非万花谷,那么当初那个人给你这丹药,礼不轻纳!”此话是她三年前试探般询问师叔,还魂丹可能用作师傅偶尔救命之药…… 收回思绪,见那所谓死人竟当真“死而复生”,也一并叫一旁哭得稀里哗啦悔不该从前的师妹那绝望的心也一并给活回来了,抱着她师姐那叫一个劲的痛哭,字字誓言:“师姐,我真的没有害你,真的没有,你知道我不会杀人的,我不是杀人犯…” 那女人从来是因为珍视师妹故而才会摆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如今见师妹这般委屈,便也替师妹劝说各位,自己师妹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云云。 事态发展,当真好一幕“姐妹情深”。 忽地,脑海一个灵光,苏白恍然想起,早先曾见过这“证人”与女人私下里说话,那会她为曾在意,如今细想,她隐约忆起无意间瞥到的唇语,是这个男人的保证:我会成全你。 她轻轻拍了下平慎之的肩,示意他借一步说话,回了自己屋中,清逸之声这才淡淡说道:“方才你给他的药,他调包了。” “我去找他!”平慎之徒然一震,一脸愤色,竟如此信她,甚至没有过丝毫怀疑。 “等等,听我说完。” 本来,苏白是不打算告诉平慎之,可凭心而论,平慎之待她赤诚,这还魂丹再怎么说也是平慎之拥有的贵重灵丹,她可以将药拿回来还给他,却比不过叫他清楚这世间险恶,多一分戒备之心来得好。 清逸之声再次开口:“一夜里,对屋根本没有人进去过,我怀疑,女人是诈死。曾听说有一种药,吃下去,就是呈现之前的模样,你是百花谷弟子,想必是清楚不过,故而,那个人才不让你靠近那女人,是怕你看出端倪。当然,这仅仅是猜测。” 【090】小纵大错 平慎之闻言疑道:“她为何要与那人串通?” “还不确定。”苏白摇摇头,虽然心中有所猜想,却没有几分把握。 平慎之本想追问,可忽而一念追及,叫他想起五年前的生分也是因他追问太多,便将疑惑生生吞了回去,只道:“若有用得着愚弟的地方,央石兄只管开口,愚弟将竭尽所能。” 苏白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翎少卿便黏了过来,清脆的声音铿锵有力的砸在平慎之心田:“爹爹,我还没睡够,你们就不能天亮再聊?” 平慎之讶然的姿态,吃惊的好似生吞了两个鸡蛋:“这是…令郎?” 她还以为这无中生有的事早已传到平慎之耳中,如今看来,他那几面灵通的消息渠道,亦有堵塞时。 于这个问题,她都是与沉默应对,说是便是撒谎,说不是那就等于自己人在给自己人难堪,瞧着恍如八脚章鱼似地黏娃子,那一双大眼,看向平慎之的大眼,隐隐是有些敌意的,苏白当即明悟,当时与翎少卿说那番道理,其实他一句未曾听懂。 见苏白沉默,平慎之面上又露尴尬,先声告辞。 人前脚刚出门,翎少卿就火速将门合上,灵动的大眼回眸竟涌出几分得意的色彩,甜甜的笑着又挤来:“苏白,练功吧?” 她不语,只是看着他。 被这双空灵的眸子盯得心虚,翎少卿索性装作不知情,盘腿一坐,自口中吐出自己真身,开始练灵。 良久,苏白终是未说什么,双眸一闭,运气打坐。 约莫一个多时辰,她收功睁眼,对上翎少卿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近在咫尺,见她收功不退反倒更得意忘形的用手指往她面上戳了戳,轻轻的说道:“苏白,你开始老了。” 老? 她莫名。 翎少卿好似知道她定是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当即收回就快要紧贴在苏白脸蛋上的好奇之眼,回到距离刚好能将互相的眼神看个仔细的角度,认真说道:“要很仔细的看,就能看到你说的那些毛细孔变大,火凤凰说过,肌如脂那是嫩,皮粗糙那是老。我是越来越嫩,你则越来越老,是不是以后你就会变成师伯那样,额头眼角都可以打褶子……” 苏白眉稍一跳,却未曾开口,只任由那越来越荒唐的句子从这五岁的娃口中继续蹦出。 真不知师叔平日里到底教他了些什么! 听他说了半天,好一会苏白才想起来,自己原先是打算打完坐便与他谈谈,关于他越来越不分场合地点的任性问题。 想到这,她开口:“出谷前,你保证过……” “苏白,昨天丘佳期说好了给我留不少好吃的糕点,你等我去拿来一起吃?”好似有句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打断说话的经历,翎少卿这一回到好似有些自然而然了。 对于他的抢白,她没什么太大的不习惯,或许是那一方黑暗中这温热的泪水曾打在了她的手背,说着一句“我只有你”叫她心中微微一柔,开始多少有些想去怜惜这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在心底某一个角落,翎?的温度住了进来,又或者她恍然之间觉着,即便是孤独的修真路,到头来还有翎少卿要陪她走完一生的。再后知后觉的想起搏叔叔与天音门主夫人说下的话或多或少也像是在提醒着她,翎少卿毕竟是个孩子,毕竟需要的不是一份严苛。 思及此处,她心想,那件事暂且搁着吧:“去吧。” 望着那甜甜笑着离开的背影,她想:只要不是什么大错误,小小的任性又何妨,不过还有四天,只多四天,这孩子便要陪着自己回到谷底,回到几年如一日不见生人的孤寂时光。 是她生疏了,早先师傅是说与她过,翎少卿毕竟流着五叶的血脉,那是一种翱翔在天际的自由血脉,被一直束缚在原地,难免是痛苦的。少卿还小,不见得能控制得住血液里的本能,故而,你需清楚,他能选择留在你身边的珍贵。 收起思绪,她起身亦走出了门外,未曾犹豫,步子便转向了邻旁。 没想到面前的门是虚掩的,当她着手轻敲时,门便轻缓的打向内开,入眼一望竟是平慎之趴在桌前,用衣袖擦拭着碧弓,隐隐绿光将他那副惆怅之相照得更清冷。 这一瞬,她忽然有种感觉,自己与平慎之又何不相似? 平慎之耿耿于怀常青之事,即使她不止一遍告诉他,与他无关。 早在五年前,有一个人不也说过:是我逼你这么做的,不要自责。 没有一年,自责能放过自己。 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能强求面前的故人做得到? 何况,距她说“与你无关”这才第二日,平慎之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难免,多容他几日,这心结他自己便能解得开。 走近,平慎之这才察觉到有人,抬眼一看,微微一怔,迟疑的问道:“令郎睡着了?”苏白不得不惊叹平慎之的戒备心太低。 摇了摇头,她坐下,继续一个多时辰前未完成的话题。 她本以为翎少卿这一去难不会看到些稀奇的好玩的,回来想必不会太早,却不想她这方凳子还未坐热,那头便来了。 “既然如此,我建议…”平慎之话语忽止,转了语气问道:“央石兄为何忽然皱起眉头?” 不想下一瞬便是一清脆童音替她答了:“爹爹,原来你在这啊。” 随着这一声清脆,转眼便是那漂亮极的小童捧着不少糕点轻盈的跑了进屋,直奔苏白身侧,再大方的将一捧糕点勾着手放到桌面上:“这是丘姨给的糕点,平叔叔也吃,不要客气。” 一边说着,一边小手捏起一块凑到苏白唇边。 她本以为这孩子是排斥平慎之的,也不可能如此大方的将自己的美食与他分享。 带着三分惊讶,六分疑惑,还有一丝无从说起的不安,她配合着翎少卿,将唇边糕点吃了下去。 平慎之于小童一改往常的亲近,不由得笑在了唇眼,吃得仔细,还不忘夸翎少卿几句。 翎少卿这一反常态足实奇怪,竟也不多话,适当配合着对方言语,咯咯笑笑,就是他手心里那块糕点,吃个半天还没吃完,却总是催促着苏、平二人多吃些。 气氛有这讨喜的孩子配合自然而然能顺着孩子轻快地笑声而暖场,平慎之逐渐的终于褪去那拘谨的外壳,好似回到了五年前,那无话不说的自由之身,有一句没一句的点着,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的是真,吃了这么多竟才评价这些糕点道:“这味道隐约还真像是一种迷药,那个药啊,也是入舌有微凉轻甜的…” 说着说着他竟说道了该药的配方功效,起初苏白未曾在意,只听着他越说到后头,好像声音越模糊,连着眼神也变得不好,只模糊瞧见那头人栽在了桌面上昏睡过去。 清脆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睡一会儿就好,我去帮你把秘籍偷回来。”那样的语气,好似是理所应当的,是理直气壮的。 这一瞬,她甚至来不及说半个不字,便着了这药性的道,诚如平慎之所言,中者不自觉,药发势如箭疾,药性彰显前后之间其速仅在呼吸尔。 在晕眩之前,她终于意识到:若不是自己屡次对他纵容,他岂能任性越见越长?甚至都能自作主张给她下药! 可清醒的时间真的太短,短到哪怕是飞驰如眨眼千年的思维,都来不及思索另一个问题:他说…要去偷回来。 把秘籍偷回来! 来不及去思索便坠入无尽的黑暗意识中,在思维散开的最后一瞬间,她最后抓住的词汇是“小纵大错”,因何而来,由何见涨,她一概不知,只是最后一瞬,只抓住了这四个字。 【091】这恶名合该你来背 依稀有声,断断续续: “…还有什么?”是叱责,好似是师傅的声音。 “还有……明明是平慎之欠着她的,我只是……”隐隐约约是说了好多,却没能听真切。 “孽子!”又一声叱喝! 苏白沉沉的眼皮想要睁开,却仍是无力。 “老布,事情都发生了,再动怒也无用。” 这是师叔的声音。 终于,一丝明,刺入眼帘,她的眼皮微微张开了一缝,耳旁清晰是师叔一句:“央石醒了。” 脑海渗入清明,叫她心中一警:这不是梦! 便当真惊坐起来,双眼睁开,果真她已然回到了自己屋中,前一刻她还置身于天音门,此时醒来却在谷底! 布衣子面色肃紧,双眸锐光向她摄来:“跪下!”一声喝!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来不及思索,师傅如此动怒她还是头一回见,不敢怠慢,当即翻身跃下,双膝触地,一双空灵的眼眸此时还恍惚大片,看得出药性还未完全褪去。 此时她才注意到,一旁双手齐举的翎少卿早已跪了好半天,唇角的血渍还未来得及擦去,脸色也苍白至极,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那凌厉之色紧盯着她,竟是失望至极:“我若是让你去偷、去抢,又何苦替你铺下那些好名声?如今倒好,偷到万众瞩目的四叶会上,连百花谷弟子也抢,外头只怕就差组队来擒你这贼人了!” 随着这叱喝,布衣子将手中一本秘籍还有一个储物戒指迎她面砸来:“若没你的疏忽,翎少卿如何会犯下这等大错,闯了什么祸,你自己看!” 将秘籍拾起,书有“易象般若功”,她只觉呼吸一凝,再拾起那储物戒指向内一探查,竟呼吸一窒,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里头的东西,不说琳琅满级的药材丹品,就冲着那一把碧绿的灵动之弓―常青,她也合该知道此物是平慎之的东西! 那清脆的童音却还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见布衣子迁怒于苏白,竟理直气壮的言道:“师伯!东西是我自己要拿的,与她无关,要打要罚都冲我来。” 毕竟五叶师叔是他的亲娘,不忍翎少卿再徒招不必要的惩罚,便扬手一挥,虚有声势的给了翎少卿一掌,抢布衣子之前叱道:“没让你说话。” 布衣子自然是看得出来五叶是心疼这孩子,他清楚,若是自己强求,五叶最终还是会按照他的敕令,哪怕是将他斩杀。 更是因为清楚如此,在某种意义上,于此事,他不得不偏袒这孩子多一些,毕竟,一直以来五叶护着苏白与这孩子多少生分了些,于这孩子,多少是有点不公平的。 他自知自己是没有多少时间可活,若有一朝他不在世,而那时徒弟还不够强大,她又该有何倚靠?为了徒弟日后打算,也必须如此。 只要翎少卿的心一日是向着央石的,哪怕是闯了滔天大祸,他布衣子也只能选择保全翎少卿,因为他清楚不过,翎少卿绝非一般的混血灵兽,日后必定能成为他徒弟的坚强后盾。 算是,私心吧? 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师傅,更多是作为一个即将寿尽的“父亲”,容他再自私这么一回。 此时几度透不过气般的窒息压力,苏白沉声应道:“师傅,此事确因弟子疏忽大意而起,只恳请,容弟子先将东西还了回去,再回来领罚。” 明明心中为她百般好,却出口是叱:“就你天真!事已成定局,信不信你一旦出谷,多少人不会叫你看见明日的太阳?天音门几百年来的名声其影响力、号召力,远在你认知以外。纵使你能活着去往天音门,将东西呈出,又该如何化解偷盗一说?莫忘了翎少卿是你师叔的独子,也算是你的师弟!” 苏白将那储物戒指握紧,答:“过错皆由弟子而起,弟子已做好负荆请罪的决心。” “我布衣子怎教出你这么愚钝的徒弟?不知轻重的东西!”他的叱责还未完,翎少卿便又截下话。 “师伯!明明是我闯的祸…”话音断了,噗地一口血,洒红了面前的地板,翎少卿却未回头看五叶,反倒是一双忽明忽暗的大眼不经意的转向苏白。 这一瞬,苏白也在看着他,那一口鲜红叫她忘了思考,只木然,师叔竟当真下得了手。 此时布衣子怒意不减,却冲五叶说道:“你先带他下去养伤。” 五叶如获大赦,连忙将翎少卿连拖带拽给领出了苏白的居所。 两人刚离开,布衣子便喉口一甜,生生呕出一滩黑血来! “师傅!”苏白忘了自己还在受训,当即起身去扶,却被布衣子一掌推开,打在肩头的剧痛抹不去一双本该空灵,如今却复杂着担忧神色的眼眸:“师傅,我去给您煎药。” “跪下!” 步子一顿,她还是顺从了师意。 “祸已闯下,你如今要去,就当真以为自己有本事活到去澄清的那一天么?你只知问心无愧,经历过几番波折的你难道还不知,世间险恶?就在外头,少不了人在游荡着,在等待着,等你这条送上门的肥鱼,杀人夺宝!而你师傅我,如今是将死之木,早已没有能力去护你,去与谁恶斗,出了事谁来帮你?是翎少卿吗?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局时再引来御灵族人,到时候为师是不是就得替你二人立两座空墓碑,只因为料想得到你二人此去必定尸骨无存?或是再累及你重伤未愈的师叔?还是说你以为人命当真能好到处处皆能绝境逢生?这些,你竟然连想都未曾想过,竟扬言做好负荆请罪的决心?愚钝至极!”叱声不减,却少了几分浑厚,那是布衣子在隐忍着剧痛。 苏白倒吸一口冷气,紧握手心的储物戒指缓缓松开,这才发觉自己险些意气用事,害人害己。 “为师给你取名央石,不是叫你愚化不开,只希望你心中的道能如屹立不倒的峰峦常在中央。翎少卿是灵兽,天性使然,许多时候你不能寄期望于他能自律天性,只能防患于未然。” 说道这,他喉头一甜,却生生扼下那一口腥黑,继续说道:“偷窃秘笈、盗走人宝,如今矛头都指向了你,不管你受不受得住,这恶名合该你来背。若有一日有人问起,勿需解释,只当做是你做的,能偿则偿,能避则避。” 【092】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清白 五叶安顿好翎少卿再去瓦屋时,还未得入门,怀中稳妥妥的接住了气弱游离的师侄,其重伤程度要远远高于她的亲子。 屋内还有布衣子怒喝之声:“罚你在寒溪,跪满三日!自今日起,封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五叶方想替苏白求情,还未开口,臂揽的单薄便如她倔强的性子,摇摇晃晃从中退离,再拖着一身内伤步履复艰朝着那寒溪而去。 倒是五叶不知道,布衣子这罚究竟是几多不忍却不得不行之,也不知道布衣子曾与苏白说了什么,于此罚,她当了一回外人,真真参不进那师徒二人之间。 苏白不怨布衣子下手狠厉,也不觉得寒溪跪满三日是过度责罚,好似一切是理所应当的,拖着这么一副身子骨直往寒溪中一走,伴着刺骨冰寒,脊背直挺挺的就跪在了里头,双目一闭,竟在这扎寒水中运功调气起来。 若非五叶将翎少卿困在谷底一侧免得他再跑来火上浇油,要是着他瞧见苏白这身伤这身罚,顿时要将谷底给翻起“大浪”也不足为奇。 劝说不成,两头遭拒,五叶唯有叹气又叹气,只得由着他师徒两各执“一缕牛筋”了。 在五叶眼底,布衣子此次究竟狠心,连药连食都不予,只叫师侄凭着自身毅力去撑,可她能说什么? 还不是只得任由他俩这般。 第二日,苏白两度昏迷在寒溪里,被窝还没捂热,醒来又跌跌撞撞的赴罚而去,怜得五叶几乎是朝着布衣子的屋向大骂。 第三日更甚,前后昏厥了五回,体内许多器官隐有出血迹象,真气也越发稀薄,急的五叶大骂:是拿命在闹腾! 足足三日。 布衣子终于走出屋门,苏白受罚一事也才画上了句号。 可受罚之人却是足足用了七天才醒了过来,虽说七日里五叶每天都灌输真灵力保师侄,未叫师侄有什么大损伤,却因此事,她有了心结。 反观翎少卿,关足了九天,一身狂傲的怒气还未来得及发泄,却因知晓苏白受罚一事,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以为苏白不肯见他,踌躇在屋外一步都不敢进去。 苏白在屋里又养了四五日,他便在屋外眼不敢合,口不敢言,守了四五日。 这些,苏白都知道,师傅早已与她说过,会是如此,不算是料事如神,只不过是如师傅所言,因为了解,所以能看得更透,知晓她母子的反应罢了。 当五叶师叔将那空药碗端出去后,她便将身体蜷缩起来,一双空灵的眼一眨不眨的睁着,耳畔响起的是早先师傅那些话,“一旦为师不再人世,你五叶师叔不见得会待见你,留你一个人在这险道独步而行,为师如何放心得下?虽然,你五叶师叔平日里是护着你的,可越是护你,她心中与你的芥蒂便也越深,翎少卿毕竟是她的骨肉,可曾听过秋后算账一说?所以,为了你好,为师不得不重罚你。” 隐隐,听见屋外五叶师叔在轻声劝说翎少卿:“都说过几次,她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在这守着又有何用?乖乖去我屋里休息会。” 苏白的身子蜷缩的更紧了些,耳畔是与这轻细重叠的回忆,“事已至此,或许也是注定。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清白,易象般若功你要习,炼丹之术也一并学了罢!” 将那枚储物戒指攒在手心,紧紧的握着那微微在发颤的手,一双空灵的眸子衬着这苍白的脸色,叫人心疼…… 不出半月,或许是五叶师叔的愧疚,之前灌输于她太多灵力,又或许是她更勤修的缘故,竟迎来了瓶颈征兆。 布衣子为她高兴,她心中却一点都欢喜不起来。 早先在屋中受罚时,布衣子只拍了她几掌,便呕出黑血的模样如今任然记忆犹新,还不提养伤时几次暗步面前,拖着疲惫替她疗伤,若不是这般,她恢复的也不可能这么快。 此时她迎来了即将提升境界的机会,便代表着需要这发鬓越发霜白的长辈再损内力,助她突破。 逆修灵根不比寻常,越靠近后期,需要消耗的也越大,她甚至不知道,师傅的底线是否会在这一次提升中被触及,但她清楚,自己不能拒绝。 即使最坏的可能,不止是累及,也许会因此失去这重中之重的师傅,只为了一个承诺,她却是不得不接受。 从前,即使她生活在封闭的地下室,即使在杀手堂每天看着的都是世界上最黑暗的事情,可她从未觉得,那黑暗叫她难以适应。 当她真正来到这所谓一片光明的修?真?世?界以后,随着成长,她才慢慢明白,原来真正的黑暗是与光明同行的,就像是日光璀璨的抚照之下,一团团、一簇簇,背光的阴影。 视为知己的人,她杀之。 视为泰山的依靠,在用血将她哺育。 可知己却觉得,她是一张无暇的白纸,手中沾染的血不是残忍,而是成全。甚至将落樱环托付于她。 就好似平慎之,诚心待她遭她拒,转过背的如今,却得偷偷练起他门派之中那炼丹秘术。一把为他所铸的常青,也成了她囊中之物。 时不待人,恰恰用在了她本该抱负满满的师傅身上,一个被“死神”时时刻刻紧盯着催促着的逐渐苍老的泰山,对她是如何的恨铁不成钢,又是如何的费劲心力去为她求得一个未来,一个可能的未来。 正气吗? 即便是日后有朝一日她能成为正道的代表,那背地里,那阴暗处,如何不应了泰山那一句: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清白。 只身立于长年再不见鱼儿的寒溪前,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再也不是苏白,不是那个无悲无喜的人,回不到从前了,当学会读懂感情二字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第一次她问自己,如果当初未曾经历蚀骨玄煞,是不是永远想不起来关于母亲、关于小白的记忆,那她仍然可以理所应当的做她的苏白,不去懂愧疚与负担、不舍与怜惜? 唇角竟无意识的扬起一抹苦笑。 这是…惆怅吗? 忽而眼前一亮,叫她瞥到早已空了几载的寒溪中,隐隐游过一抹银白,它游窜得太快,快到叫她来不及看清是鱼是蛇。 便是此时,师傅传音:“央石,是时候迈入旋照中期,速回。” 【093】险中坐运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这是最后一次逆修提境,亦是最难的一次。 要的绝不亚于她首次迈入旋照初期,或许远比那一回还要再难上两倍之多。 只要这一回,能平安渡过,逆修灵根最难的阶段将画上句号,随后她只需要熬到迈入旋照后期,灵根会暴涨,寻常修真之人该有的基本她同样能够拥有,一切将会步入正轨,做一个正常的修真之人。 可她的步子却出奇的沉重,这一段路走了不亚于千百回,却独独是这一次,像是要走完一生一世,累及身心。 师傅如今的状态,当真能够支撑到最后吗? 当远远能瞧见师傅置身于那空旷的谷底,如苍松独立,身前早已布下几大阵局,就连早早储备下的灵石也大大小小铺陈遍地,是前后花去了两天不眠不休准备好的,这仗势也是前所未有的。 这一瞬,她忽然有个念头。 如果师傅支撑不住,废了就废了罢,没什么比师傅性命要紧,哪怕明知道他时日无多。 当她来在布衣子面前,面对这沧桑老目报以的微笑,她心中竟又酸楚,恨自己竟会这般任性升起这么一个“不孝”的念头。 她该清楚,师傅对她的信任与寄托。 布衣子率先坐阵,引苏白入位,言曰:“一念归中,凝神入气穴,缓缓调息入细,引短令长,以后天呼吸接先天气穴,开始练精还气。” 苏白当即斩断思绪,念守归一。 隐隐,能感觉到四周正疾速凝聚着无比强劲纯粹的灵气,随着布衣子将自身真气引入,引导着体内那条灵线用极缓的谨慎慢慢的梳理。 “运气周天,三三转。同时,将外灵引入体内,扩充灵脉。” 苏白当即开始运转体内真气,细巧的避开灵线附近布衣子那股真元之力,不断的引着外界灵气入体,一方在练新气,一方在用自身真气运转周天。 这是极为精细与消磨的过程,容不得半点分心、丁点过失。 三种真气,一为入,就是这做出至强聚灵阵,将灵石的灵气引入体内强行扩张灵脉,却不能与自身真气混为一体,一个是后天灵气、一个是先天真气,作为炼精化气这个阶段还未完成的苏白而言,将外气炼纯是越级的难度,需要消耗的时间与耐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修真之人练气无非求一个精纯,虽然有如灌溉的灵源涌入,却皆不是有利于她纳为己用的。 可布衣子却摆出这空前绝后的灵阵,要她强行引入体内,来扩充灵脉,关键还是在于两点:其一,突破最后一境非常凶险,一旦灵线向瓶颈冲刺,并不会因突破了从而消失,事实上灵线会势涨,其嚣狂之劲,便是会遍布她每一条灵脉,速涨之间,若是灵脉太窄,势必会被这条灵线堵塞、亦或是挤裂。其二便也是这个理,灵线暴涨需要的是什么?是养分。养分何来?无非就是苏白体内的真气。 所以,此入,灵石劲聚的后天灵气扩充之际,既不能与她体内先有的真气混淆,又要她分出心思去缓缓练化吸收为己用。 二为镇。即是师傅分出神识与自身真元之力细理她体内灵线的真气。师傅虽说是重伤在身、道行经退的人,可若是一个不留神,她自身的真气不小心与之相触,就好似是鸡蛋碰着了石头,自损、自害。 三则是她这些年来细心练精化出的后天真气,这真气才是真正担起整个过程的领跑者,虽不强,却必须如此。 当然,却也有时机说,不是给苏白无限的时间去慢慢炼化外界真灵来充分准备,她能承受多少,能备足多少,全由灵线决定。也就是说,她师傅镇守着灵线的同时,还在监督着这条灵线是否能再承受,如果灵线到了再不穿引便前功尽弃的程度,局势无论苏白准备得够不够充分,提升必须进行。 不知用去了多少时间,布衣子的脸色越发苍白,紧闭的双眼眉头一皱,口道一句:“准备好。”顿时,丹田之中,那早已隐忍不住的灵线犹如脱缰的野马,疾速横冲直撞! 这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或是说也超乎了布衣子的预计,灵线暴涨的程度竟是空前绝后的! 顿时,仅仅是一个瞬间的事情,苏白喉口一甜,生生喷出一口鲜红,冷汗顿如雨下。 以为扩充了差不多的全身灵脉,竟损得七七八八! 苏白当即细理灵脉,试图尝试将裂损之处一一修补起来,可丹田之中的真气却如久旱,早已被灵线吞噬得暗淡无光,再提不出一丝真气不说,紧接而来是布衣子替她修补,却能叫她随之感受到阵阵揪心剧痛,像瘟疫一般随着修补之处,蔓延到全身。 她清楚,师傅此时替他修补,是为下下策,可若是放任不管,灵脉损伤会随着时间越裂越大,最终再无补救。 可她更清楚,此时师傅必然是在强撑,修补是需要耗损的,其耗损未必是她师傅如今所能承受。 “师傅,对不起。”忍着剧痛,她轻轻开口,同时也开始尝试再引外界灵气入内,慢慢引为己用。 “莫分心,只管练你的气。”她未曾看见随着唇动,那越发苍老的人唇角又隐隐渗下一些黑血,但她闻见了那血腥味,她是知道的。 忽而,竟出乎意料的,发生了一个不可能的逆转! 说时迟那时快,苏白感觉到体内那残破不堪的灵脉之中那条嚣狂的灵线竟柔和了下来,紧随着,灵线竟反哺于她!竟渗出之前吞去的真气!虽不多,却当真是帮了大忙!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容她去细想,只知此刻万不能白白毁了这好时机,便当即细理起来,用灵线反哺的些许真气,一点点的修复着自身裂开的灵脉。 慢慢的她甚至能感觉到,遍布灵脉的灵线正在缓缓变细,腾出一个不小的空间,好叫她能够把真气连贯起来,集中而行。一条!两条!三条!……不知不觉,苏白将最后一道灵脉也修复好,灵气再聚,竟能填补丹田之空! 这是以前逆修所没有的,要知道,以往一旦突破,灵线便好似是个黑洞,吞噬的真气从不会吐出来,如今竟能让她从中受益。 【094】人心不是石头做 迈入旋照中期的代价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却叫布衣子一夜白头。 尽数灵石整整被他吸收了七日,待石枯竭,他气色还不见好,后头又回了自己屋中,一直闭关,数月未出。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今日,才是第七天,布衣子自阵中出来,苍白的脸色还带着慈目笑颜,只道自己无事便回屋闭关去了,连五叶端来那碗天灵地宝熬制的深汤亦未曾喝一口。 “早已定数,何须浪费这灵宝,还是给央石吃罢。” 望着这苍老的背影,五、苏二人好似听到了一种宣告:他已经时日不多。 理说,大家都是清修之人,关于生死、关于离别,都该比常人看得更透彻,释然更多。 可究竟不是仙,心是肉做,谁也不敢去想,所谓时日不多,究竟几何,人面对不愿意接受的残酷,往往会假借许多,如果的如果: 如果无意间寻到什么天灵地宝真真恰恰就是治得布衣子的良药。 如果在紧要关头,天赠神医,起死回生之妙,是布衣子的缘法。 太多的如果,二人多少是会去假想的,究竟只要有一颗会动的心,就有不舍、不愿、不甘…因为,不是仙。 五叶将唇一咬,这才将那碗还温热的汤灵塞到苏白手里,便也转身回了自己屋中,合上门前,她只有一句:“莫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 空灵的眸子微微一动,机械的将手中汤热一滴不漏尽数饮下,不知是这灵宝酸涩,还是心头泛着冰凉,落到胃里,搅得难受。 轻轻的一声:“师伯会没事的。” 不远处一直望着她的小童,篡紧了双拳,自受罚以来头一回与她说话,那份不安如此鲜明的表现出来,却还想要去宽慰苏白,使她放心。却是不知,自己这般不安的模样,如何有得说服力。 身后应不安淡扫摇摆的尾羽,灰扑扑地,衬着那委屈的脸蛋上粉黄的尘土还沾着,记得换了衣裳,却是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多少时日未曾洗漱了。 她本该按照师傅所说,最好先再与翎少卿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 明明知道,却还是应了一声:“在屋里等我。” 那不安、那委屈、那惶恐囤积了不少时日,终于决堤做了豆大的泪珠子,吸着鼻子点了点头,便一边擦泪一边往多日不曾迈入的熟悉走去,跨过了门槛,还不放心的回头再瞧了她一眼,委屈得像个小媳妇,真不知未来可能长成男人样? 其实,苏白倒希望,翎少卿永远不会变,不会应验师傅的那句天性使然。 片刻后,苏白取来了寒溪水,稍微热了热,便替翎少卿梳洗起来。 五年了。 她还记得五年前自己洗澡的时候,这新生的翎?时常不晓得缩小真身,跑来与她挤澡桶,不知拆了多少个,一直持续到翎少卿三岁的时候,才成功与这粘皮糖分开各自梳洗。 究竟是个孩子吗? 没了她,连澡都学不会自己洗。 毛巾湿着水滴答,擦在这白皙的小背脊上,稚嫩的声音说道:“苏白,我保证以后会听你的话。” 她不语。 翎少卿的保证是有保质期的,或许当会记得,回头要不了几天,便忘了。 “桶那么大,其实可以一起洗的。”似乎怕自己这么说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想用行动力来证明这个木桶当真是很大的,那顽皮的?尾自水中扬起,画了一圈:“你看,大得可以游泳了。”却疏忽地洒了她一头一脸洗澡水。 清逸之声,淡淡的,却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再闹,就自己洗。” 娃娃当即收敛许多,安分下来,只一双忽明忽暗的大眼盯着她的脸,实在沉闷的话,偶尔会用双手在水里画圈圈,好埋没了他憋了许久许久的“知心话”。 直到洗好,开始穿衣服,一双大眼才赤诚的问道:“苏白,等我?尾没了,是不是你就愿意和我一起洗澡了?” 因为身后拖着?尾,穿衣最是麻烦,他自己,是没有本事穿得齐整的。 她一边替他整理,一边说道:“不会。” 大眼当即问道:“为什么?” 她答:“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是授受不亲?” 随着最后一件褂子系好结,空灵的眸子方才抬起来:“等你人身修成,我再告诉你。”说罢,便起身向门外走远。 大眼不禁垂下,杵在屋中,不曾跟去。 月齐斜阳,谷底印照着漫天霞红,翎少卿爬在窗沿边上晾湿发,五叶紧闭房门只反复擦拭着手中剑芒,苏白则在谷的那一头一招一式反复着那花杀。 各揣心事。 新谷仿佛应此能预言,今明两日,将不再有炊烟升起。 入夜,只有繁星点点,没有明月,明月与日相邀聚会去了,彰显得大地黑暗的,像是被遗忘了一般。 她还在那反复着,凌乱幻化的樱瓣,带着杀气,像是在挥霍她多余的气力一般。 未曾注意,一旁溪水里,一抹银白游了出来。 记忆从来如藤,紧紧缠绕着落樱的每一式: “不成,我就杀了你” 身形一幻,看似未动,实已进出七步半。 “杀人。只是为了杀人。” 落樱残卷如眸中红艳,这一式她已经反复了不下百遍。 还是错了! “用他教会我的落樱,送他上路。” 汗珠犹不及防地落进了她左眼瞳,那盐渍刺激了长长睫毛一闭,也顺带叫她眉头一皱,听见自己心中的声音:柳听白,我学不会,学不会你柳派落樱,给我落樱环,当真是你太看得起我。 或许她心底积压了太多的事,沉得此时终于疲倦到了极限,双脚一软,便跌坐在了溪边,抬手摊开那枚平安扣,空洞的眸子如今只能装下这小小的物件。 翎少卿何曾说错? 天下是他们的苍生。 这双手,就从未守护住了什么,未来却要守护所谓苍生,未免将她高看。 能比过一个小小的长生吗? 她的泰山能再活百年。 随即,她便意识到,自己竟也会生出这般任性糊涂的念头,于立下誓言必做强者的修真路来说,这份任性既可笑,却更可悲。 将落樱环握紧,空洞的眸子缓缓闭上,再睁眼时,便又恢复如常,起身拍去尘泥,再度琢磨起这柳派落樱招式。 仍未注意,一旁那溪水之中,一抹银白自水中缓缓向上浮。 【095】我饿 这清逸的白衣,宛若夜中萤火点点,忽而再东,闪而在西,身法诡异穿梭在那灵幻唯美的漫天落樱里,花落时如羽、时若啸,白衣不肯停,花杀不愿尽。 人就在寒溪边,这条寒溪贯穿围绕着偌大的谷底,早已习惯了水中不见生物的日子,练功之人哪里会去戒备溪水潺潺的动静? 便是这时,自寒溪里缓缓浮出一对角。 紧接着,便是一对眼。 瞅了这全心全意在练功的人,竟顺着她的方向向岸靠去。 随后,便爬出了水面。 体型娇小得好似一条小鱼儿,它却不是鱼。 漫天落樱如泡沫般尽数挥散,白衣疲到了极限,顺着地便坐了下来,双眼一闭,手诀一掐,紧接着便开始练气。 也不知查一遍附近是否有外物来扰,多少是大意。 那银白瞧了她一会,好似笃定此人无害一般,这才顺着岸边高矮不齐的绿草爬了过去。 其速极快,匆忙瞧去,像是一尾银白的四脚蛇? 苏白运转几个周天,内查一遍那贯穿满身的灵线,还是如头几天一般,未见有长胖的趋势,顺柔的静躺在她血脉之中,好生的养着。 而丹田里的真气则是在这几日里越积越多,不曾被灵线向往常一般的不知饱似地吞了去,究竟是何原因,就连她的师傅,也说不上来。 但师傅说过,看起来并非什么坏的征兆,苏白便唯有由着它去。 如今丹田积攒的七七八八,日后还是要反复纯练的,练气无非是个耐心活,积个差不多还得再纯练,练出来又只压缩的唯有那么一丁点,是需要反复许多次的。 故而,道行越高的人,不是说那些人的丹田越练越大,事实上,是里头装的东西越发强劲,若真要去比,当然,这仅仅是一种大概的比方,只为明了丹田之气的差别罢了。 就好比耐用一周的电池不见得要比可用一日的电池分量大、体格壮,真气关键在于一个精纯。 以上只是初期,到了后期,当然了,大神通开了,体内自然可是乾坤了,丹田之广能容纳百川亦是可能的,但咱得实事求是,苏白还只是个初期的修真者,不是吗? 气回足了,苏白便匆匆收功,准备继续琢磨落樱,毕竟这柳派落樱她一个门外汉而言,足实太消耗真气,是需要间隔的回复的。 刚一睁眼,竟瞧见自己面前不远处,一条银白正趴在地上睨眼看她。 体型虽小,却距她算近,能清楚的瞧见它是何模样: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口旁有须冉,若没猜错,此物喉下有逆鳞,是龙! 一条银白色的袖珍龙正在睨眼看她! 且还是用着那种有些叫人觉得,奄奄一息的姿态在看她。 苏白将眼一闭,再一睁开,此物还在盯着她瞧,便也是此时,竟口一张,吐出人言来:“饿…” 有些气弱游离的架势。 她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没想那条小龙便再言,声是比之前大了些,却不外乎还是一个羸弱。 “我饿…” 苏白一时懵了,谷底怎么会跑来一条真龙? 理说师傅将阵法封闭,别说是活龙,即便是一只蝴蝶也休想飞得进来。 可面前,竟当真趴着一条奄奄一息的小龙。 叫她如何不觉得惊讶? 关于龙,她现有的常识还是穿越前在现代局限理解的姿态,而在这个世界,她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眼前虽说明白是“龙”,可她也不敢确定在这个时代,这生物是否就是龙。 见她不动如山,那娇小的银白勉强又再次开口申明:“我肚子饿…” 这回,她不会听错。 不是某种生物语“饿”音,也不是什么另一种表达方式“我饿”,事实上她第一回听得真切不假,这生物是肚子饿了! 苏白眉梢微微跳,却还是很快做下决定,自储物手镯里掏出那枚平慎之的储物戒指,再转从那戒指里头掏出了一瓶灵丹,这灵丹她从前吃过,是辟饥专用,凡人都能吃了管饱,想必这生物也能吞它一吞。 将瓶盖打开,倒在手心两颗药丸,一颗往自己嘴里送去,好似是亲身做示范怕这生物不懂一般,自己先行吃下,这才将另一颗摊手示出,清逸之声淡淡两字:“吃吧。” 只见那小龙用鼻远远嗅了嗅,这才一个健步如飞,连眨眼的功夫都来不及,便已然前爪吧嗒在了苏白指尖,一口将那灵丹给吞了下去。 吃了丹药,它竟不忘说了句:“多谢。” 说罢,便收回吧嗒在苏白指尖的前爪,来到她身旁有模有样的坐下,竖直着前身如人席地而坐的样子怪异得很。 还不忘一只前爪在自己的腹前摸了摸,感叹道:“差些就饿死在这里。” 好似真心觉得苏白是个可以结交的人,又或者是感激苏白的一颗灵丹,便自发的说道:“没了仙骨,连这区区小屏障也钻不出去,这条溪里的鱼早被我吃个一干二净,如今,真不知若不是遇着了你,我竟会是上面第一个被饿死凡间的仙人。” 苏白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些荒唐,一条袖珍的活龙坐在自己身旁,还会向她“礼貌”的“讨食物”,吃饱不走龙,还能毫无戒备的与她感叹自己那沧桑的饥饿史。 当然,这些并不算荒唐,早在五年前流进谷底的溪水里鱼被它捕捉吃尽是可以理解的事,撑不过那句“上面第一个被饿死凡间的仙人”,再没什么比这句话荒唐的。 见苏白不语,此龙好心解释道:“都说落地凤凰不如鸡,你别看我如今这个样子,我真真没骗你,是仙人,是上面的仙人。” 说道这,稍微暗暗辛酸了一把,这才又继续说道:“我仙籍本该被收回,时至今日,却迟迟没有感应到仙籍被削,所以,我总在想,或许师傅不是真心要将我逐出仙界的。” 完全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苏白缓缓起身,让开一边,又开始琢磨起落樱招式。 幻丽的花杀好似随风在舞,那银龙不傻,自知尝了闭门羹,便不再言语,就近找了一颗不高的小树苗,借着树干将身一靠,怪异的仰躺着,睁着一双大大的兔眼,一边惆怅,一边做了苏白练功的看客。 【096】生来即仙 时间是相对的。 当你废寝忘食,时间于你而言不过流水潺潺。若是逢得无所事事,时间就像是蜗牛搬家,流转的速度叫人直打瞌睡。 一般来说,要你看着一个不相识的人反复练着同样的动作,再轮转一模一样的招式相连,不知重复个多少遍,又坐下独个练气,一桩木头人似的将时间流走,不知多久又起身再次重复之前的套路。 那是百般无聊的,直教人觉得时间最是难熬才该是理所应当的。 可这缩小版的银龙却不那么觉得。 一双精神的兔眼,好似在这无聊中找到了非常的乐趣,连之前那一抹惆怅之意也被抛之脑后,偶尔换个“坐姿”,打起十二倍的精神在看。 天色还得一会儿方才见明,银龙便口吐人言忽然打岔提点道:“右七步重心应该向内,右八步落地不够轻巧,左三步的回旋有点大了,弱点暴出太多…”只瞧那一双空灵的眸倏地向它看来,银龙干咳两声,撇开视线,好似刚才指指点点的人它不认识一般。 苏白没急着开口询问,而是照着银龙所言试做了一遍,整个过程那银龙也偷睨着呢,只闻那一句突允的声起:“重心过了,不好衔接。”便该知道,它瞧得比谁都仔细。 她眉头微蹙,终于停下,凝视着这条袖珍银龙,开口说道:“多谢。” “不必客气。”银龙倒也受之无愧,忽而说道:“有件事想要拜托于你。” 她点头示意:“请说。” “能否帮我找回遗落在这个世界的仙骨?作为回报,我保你一个仙籍,直接在三十二重天的户籍之下。” 似怕苏白不知这好处,它当即又补充道:“天有九十九重,每十一重天为一个界,一般来说,你们修真无非是为了飞往一到十一重这一界天,是起初划分势力决定仙籍的地方,是非争斗听说不少,一界天素来是比较混乱的。相对三界天,在神王统领下,仙人是受天法约束与保护的,我户籍就是录在了三十二重天,将你户籍迁到我这来,可管你直接跃过两界能直通三界天。到那时,三十二重天以下的仙人见了你,都得自居小辈。” 见苏白仍旧不语,它便叹了口气:“可惜我身无仙骨,不能证明给你看,你不信我,也是理所应当的。”说道这,又再叹了口气:“本来身上还有一根仙骨,早在几年前,未想竟会遇见下凡历劫的师兄,若未曾记错,这一世应该是师兄回三界天最后的机会…” 一双兔眼向她看来,忽问:“那年发生的事你应该听说过吧?就在外头,凡人为了权力互相厮杀,几乎是血染山谷,从那一头杀到了这一头。” 她点点头:“那一日我在。” 银龙好似终于找到的共同的话题,略微有些高兴,连忙说道:“当时我师兄的凡胎还是个孩童,碰到他时,气息已全无,有个男人正替他掘墓。我曾细查,师兄凡体还有救,关键在于有人用缚过灵的箭损了他的脊椎,他真身是龙,只能用龙骨替他续脊…”不难看出,此龙对于能遇见自己师兄,并且能帮上一点忙而感到发自内腑的高兴。 清逸之声缓缓将他话截下:“所以,你就把自己那根仙骨拿给你师兄了?” “对。”银龙点头,继续说道:“我拿肘骨替他续了龙脉,只消人不死,仙籍不除,师兄还是有机会回到三界天,回到师傅的身边。” 苏白此时已无心在练功,不知是银龙说得奇特,还是心中其实对成仙二字有所期待,她几步来到银龙身旁坐下,遂问道:“你从一重天修到三十二重天用了久?” 银龙竟应这话反带着疑惑的色彩看了她半响,才道:“我以为凡界的修真者都该知道,只有生来即仙的仙人,被贬下凡时才会必须抽仙骨。” “生来即仙?” 银龙将眼朝苏白一瞪,那通体金色的眼映照着苏白那副无悲无喜的面无表情,缓缓答道:“在仙界结成的仙胎,生来即仙。一旦没了仙骨,在人界是活不过百年的。而修炼飞升的仙人,有的是道骨,只能从诛仙台推下去,才能收回一身的仙力。这些,难道不是你们修真者应有的常识?” 还别说,她当真头一回知道,她却不语,心想,也不知这龙说的是真是假。 那银龙好似看出她那半信半疑的态度,当即说道:“那你总该听过神仙犯了什么过错,然后都被描绘为是被打落凡间。说的就是修真飞仙的仙人,一身道骨,唯有从诛仙台将他打了下去,贬回凡人,一切重头再来。” 无论真假,这龙与她说了这么多,不作出什么回应却也不妥,适才苏白开口应道:“你的意思是,你出生在仙界,生来即仙。而你又因犯了过错,所以被抽了仙骨。” 银龙连连点头,细说:“三十二重天里,被抽去仙骨,我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在押解前往刑场的路上,那时候我昏昏沉沉,只晓得是五殿下来劫刑,随后我不慎坠下凡来,连同押解随行我那一身仙骨也一并落在了这世界。醒来时,我身旁便遗有一根肘骨,后来的,也跟你提起过,我遇到了师兄,便将仙骨给了他,不得不显出原形,失了仙力。” 它说的头头是道,倒不像是瞎编。 苏白沉思片刻,才问:“两个疑问:一,找到仙骨你还要回去受罚?二,你说的刑场是什么?” 银龙将气长叹,适才缓缓答道:“不找到仙骨,百年之后我便会死,仙骨也是一样,在凡间是熬不过百年的,局时,我便会被自动从天书上除名,消去仙籍。至少回去受罚,仙骨留在仙界有仙界的灵气养护,至少,我还有回去的机会。再者,不说尽数找得齐,少说得寻回大半,我才能飞往三十二重天,若是集不够,是承受不了三十二重天的灵压,纵使去了,终不过一个粉身碎骨。” 苏白一怔,它说的竟是如此有道理。 就像众人努力修行,努力将自己脱胎换骨,无非是为了能够飞升仙界,如今看来何尝不是一种生存条件,只有达到这样的要求,你在仙界才能正常的活着。 再度开口,银龙的语调有些沉重:“刑场是针对原形非人身的仙人所造,在入凡历劫以前,要先赴往刑场,去一身皮形。是龙先得斩龙角、摘龙须、去龙鳞,最后还得拔去了龙筋才能入世。这些东西,都会被保存在仙界,若有幸能在规定的几世里历劫成功,飞升回来,就会尽数还你。” “若是历劫失败?” 银龙摇摇头,答:“户籍有仙则承用,户籍无亲则献神王、亦或是在黑市里成为流动的交易品。” 【097】只有这般,才不叫辜负? 零零散散银龙又说了一些有关仙人、仙界,待晨曦降临大地,这会面也算是打上了一个休止符号,各自散去前,银龙略有不安的交代,希望苏白不要将它的存在告知第二个人,特是强调了莫叫翎少卿得知。 听那口气,似乎银龙很忌讳翎?。 苏白倒也理解,想是这银龙早先是见过翎少卿将这一带翻个底朝天,应翎少卿的“顽皮”,方圆百里再不见一条蛇。 而银龙因失了仙骨,失去了一身仙力,翎?这“游击猎鸟”多多少少在它眼中是极具威胁的。 至于银龙谈出的条件,她回屋的路上不是没有考虑过,却又觉得那些未来毕竟飘渺,不必惦记,只不过,银龙说的故事那一段将自己所剩的唯一一根仙骨给了旁人,叫苏白隐隐觉得有些佩服,心也断下,若是当真有这机会,帮它寻一寻仙骨又何妨。 余下几日,她都未曾再见过它。 或许是因为身边有翎少卿的陪伴,银龙躲避的功夫倒是极强的,银龙不愿意出现,那是它的事,苏白自不会多想,却没忘了将一瓶能辟饥的丹药有意无意的遗落在它曾出现过的地方。 隔了两日,那丹药果真被取走。按照量份,若是银龙节俭些,撑个两月是没有问题的,苏白便才彻彻底底的将银龙给淡忘了去,每天除了练功还是练功。 而由五叶主持的伙食,也应谷底封禁,越发节俭。 除了师傅还闭门不出以外,翎少卿该抱怨伙食、该感叹闲琐都不曾少,像是一如从前,除了各自不同往昔肚里都揣着的心事,新谷仍是老样子。 都说山人不知岁月,谷底又何尝不是,一晃眼,一年便这么过去。 前后她送去灵药七八回,也不知那银龙到底是否活着,只见瓶去瓶空,自也不能排除是不是翎少卿给偷吃了去,对于这个答案,她从未去求证,也没想过要去求证。 后头,却巧巧叫她碰见翎少卿着了一抹银白往嘴里塞,搭手毕竟迟了一步,只救下那半指一截鳞尾。 谷底哪里还有什么一模一样的银白,叫她只能想到,银龙终归是躲不过翎少卿这劫难,那是她头一回与翎少卿动怒,没有只言片语的动怒,固执的将那半指残躯深埋在平常她练落樱的地方。 不过萍水相逢,却在讽刺她什么都守护不住。 站在那无碑刻铭文的坟丘前,忘了练功,耗去了一日。 谷底从来寂寥,事此以外,便再无什么事情可提。 或许是因为布衣子的境况,像一座山将她沉沉压住,容不得她能生出什么私心来,后头更是只知道越发勤练苦修。 更有句话说,皇天不负苦心人,这闭谷一年以来,她的进步是实实在在的,容不得半点怠慢,压着又过了三两月,竟一跃至旋照中期的瓶颈。 又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应这成绩,她的师傅终于出关。 照面之时,这白发苍苍的老叟,真真看不出星点昨日的痕迹,那苍老的容颜哪里还有从前的逸傲,怎么看,都是一个枯瘦的“陌生人”。 却也是极好的,至少,布衣子还活着,要知道早在这份等待中,从未有人敢打开那屋门去看一看,他人如何。 如今,他还安在,便是好。 五叶一张红唇张张合合,一日,终是只言片语也都未曾挤出来,忧郁得不像那遨游天际的彩凤,眉间碎心揉不得半点虚假,那一瞬,纵使是苏白也能透过这一对凤眼,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五叶师叔与师傅那累此一生的情意。 一张八仙桌,一席灵宝铺张奢侈的“菜肴”,最后一摊子陈年老酒。 两位不语的长辈。 一个东拉西扯试图活跃气氛的孩子,还有一个不见悲喜偶尔应声的“谪仙”。 盘见空,坛现底,却无人来收,更无人离座。 好似是想逆转那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想要聚上一辈子那般,才叫自天明又来到了夜黑。 将灯油再度倒满,冰凉的手指拨了拨灯芯,此时身旁老叟终于开口。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央石,日后这句话便应在你身上。” 缓缓点了点头。她知,师傅说的日后,是一个再也没有布衣子此人的修真界。 五叶心中一哽,便终于道出一句:“日后…那是以后的事。” 老叟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就快了。” 一时间,叫五叶无言与对。 恍惚间,苏白竟想起了多年以前,连修真是什么都闹不明白的她,在饥寒交迫的等待中,梦见她的师傅再也没有回来…冰凉的手指缓缓从灯芯前收离,言道:“半月前,徒儿炼出一昧药,能抑制千种毒,或许…” 语顿,掌一覆,将一颗灵丹摊在手心,顿时,那灵气四溢的丹药遍香浓溢满屋,还隐隐发着柔和月牙白光,一看便知,它绝非凡物。 “或许能有点效用。” 老目微微一震,他未想这孩子当真勤练了炼丹秘法,这孩子明明不愿意亏欠那人,如今按照他的要求,处处做到极致,看着这孩子成长如此,为何却又欢喜不起来? 好似是在指责他这做师傅的私心太重,又好似是在叫他遗憾没有多少时日再让他为这“女儿”谋取未来。 看着这枚丹药,他不能拒绝。 能炼好外丹者,在这修真界可谓是屈指可数,这孩子能炼丹,且能练下去即便不成大能,亦是强劲的助力,纵使这丹药再好,毕竟不是仙物,与他也不过是浪费,他却必须给她一个继续练下去的理由。 只因为,于私心,他想叫这孩子多这重中之重的一技之长。 布衣子接过那枚丹药,将口一张,合着心头五味杂全,将它吃下。 五叶是不懂炼丹的,只瞧布衣子吃下,宁是自己骗自己,也要去故意觉得,这药一经吞下,她这老布的面色,稍微转好了一些。 凤目释了丁点郁色,转向苏白家常般的交代:“回头师叔给你寻些灵宝珍奇,你多炼些给你师傅吃。” 苏白应是,一对空灵的眸子却有意无意的多瞧了布衣子几眼,试图从布衣子的眼色中读出这药究竟“有用”否,可能也期许着瞎猫碰上死耗子,总有死马活马医的奇迹吧。 毕竟平慎之那枚储物戒指里有的,不过是炼丹秘术,绝非医典大全,纵使她将卷读个万遍,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师傅究竟中的,是什么毒。 这一段路,苏白就像是在黑暗中摸索的瞎子,明眼人都难以瞧清的路,她却只能磕磕绊绊的行去,还不容许她表现出哪怕一丝的不安,与懦弱。 【098】坤阳之体! 掐指一算,自苏白来到这世界,快八年了。 八年未满,她终于迎来了逆修灵根的大圆满,换句话说,她终于迈入了旋照后期! 全靠自律自勤,当她自屋里走出来,结束这长达八日的闭门突境,早已守候在屋外那翎少卿当即一个飞蹿,还未来得及看清,便直稳稳扑扎在了她腰面,粘着那一身的温热,箍紧了面前冰冷,嘟囔着:“怎得要了这么多天?我都急坏了。” 那长长的?尾还在身后轻扇,几近两年却还是没修得完整人身,连身高还是老样子,好似从未精进过一般,倒是委屈他日日勤练的难得了。 斜屋里此时隐隐传来师傅与师叔的说笑声,更显得甘愿为她守候八日门前的少年真心不易,苏白不禁轻叹,到底是个孩子,想什么都叫不藏的表现出来。 冰凉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环住自己的双手,一道恬美却又清逸的声音缓缓扬起:“好了,师傅师叔还在等着。” 这声音竟如聆仙乐一般美妙,倾入春风直抚人心! 闻声,翎少卿一震! 当即松开手连退几步将苏白仔细一瞧。 只瞧眼前女子。 自认为瞧过世间女子最美不过是彩凤,如今方才知道,人躯竟可生得这般绝美,宛如一朵至纯至净的雪莲,那是一种至极的凄美,独独能吞噬去了人间所以色彩! 天下颜色,再不识得。 最重要的是,那浑身灵意略微外扬的气场,绝非一个旋照后期弟子能及的,灵波至那般的充沛好似面对的不是个修真者,要么真真是个谪仙,要么她就是一纯粹的天灵地宝! “你…”翎少卿大眼一瞪,张口便说不出话来,夸张的好似生吞了十斤毛毛虫。 半响终于憋红了脸,竟憋出怒不可揭的喊了一句:“你是谁!” 淡淡的一唤:“少卿。” 如今这双眼,若是细瞧,还是能从那灵静的凄美之中找到空灵的痕迹,她是苏白,没错。 翎少卿竟调头就跑,看起来,像是被吓坏了一般,叫苏白有些无奈。 她如今应素心丹经迎来的大脱胎就当真这般骇人? 也不知是多了几双眼睛,还是她多了几个鼻子,能叫翎少卿这般惶恐? 也罢。 皮相而已。 唇间若有若无挂起淡淡的一道幅度,幅度小得都看不出这是微微做了抿嘴的动作,未作他想,便朝师叔的屋子走去。 不比翎少卿这世面见得少,师叔与师傅见了她,只微微一怔,便没更多的表现,苏白心想,到底是师傅与师叔什么“妖魔鬼怪”不曾见过,这么快就接受了她大脱胎后的皮相了。 将身一礼:“师傅、师叔。” 适才道:“师傅,弟子突破时见着了一些景象,似真似假,却是与神器紫宵有关。” 紫宵二字一出,两人当即一震,五叶凤眼忽明忽暗的同时,布衣子却早已拾起异样,却不急着询问此事,反笑着冲苏白招招手:“让为师探探你的灵根如何。” 如今布衣子的道行倒退早已不是一两天的事,若非近距离探脉再凝神细察,叫他隔空读人便是吃力了。 苏白连忙上前,将手腕一搭,布衣子当即一探,片刻,神色竟惊喜非常,难掩这份激动,连道三声好,才道出缘由:“央石,为师眼拙,当年竟没想到你竟会是坤阳之体!” 好似这一份喜悦太大,大到叫他一时忘了苏白之前提起的紫宵。 “五叶,我徒儿是坤阳之体,且还是逆修灵根大成的坤阳体!”一双眼,竟也能如孩童一般明亮的笑着,这是这些年来,她二人从未见过的。 五叶也想帮他欢喜,可这坤阳之体是何物,她未曾听说过,却又不好败了老布难得的开怀,只得不懂装懂的连夸了几下,看着布衣子露出那欣慰之色,她的心既难过,却又开心,矛盾得紧。 两人却没注意到,当布衣子说道坤阳之体时,苏白那对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她记得清楚。 在突破的这几日,陷入那零零散散残破般的幻境中时,那个与她师傅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那个自称是出身鬼谷的冷面之人。 用一对冰冷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着那个在痛苦中蜷缩在地紧紧强撑的自己。 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着仿佛与他无关的话语:“要恨就恨,你不该是个坤阳之体。若非如此,你还做你的万剑小宗弟子……” 后头的片段是空白的,有关这个词汇,坤阳之体,她只碰过那一个画面,那一个逼真的好似是她真正经历过的过去。 眸中映照着师傅那不觉雾湿的笑颜,苏白当即将脑海杂念斩断,她只认这对自己恩重如山的恩师,那些画面与她有何干系! 布衣子此时仍难以抑制这份“苦尽甘来”的惊喜,却舍不得叫自己徒弟一头雾水的干等,当即向她解说道:“坤阳之体要比九阴之体还要罕见,最早还是在一千多年前有过这么一位,更早的就无从考证了。若说坤阳之体,我鬼谷曾有实录在案,其它门派兴许不知,毕竟据记载,还是上上代的事情。” 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布衣子又继续说道:“坤阳体与九阴体有相同之处,那便是同样是八字占了四,齐五行,是为八字各占四阳,五行阳属性相抱。却也不同,阳长至极,现阴,探则是阴,实际是极阳。并且,非女体而不可得。具体为何,记载并不详细,却是有一点,如果说九阴能补之,坤阳则是绝顶的载体,能习这天下所有的秘术,能承任何一个门派的内功心法,既是剑鞘、更是剑芒!据记载,即便是纯九阳体,在坤九阳面前,岂止略逊一筹那么简单!” “你知那清风魔头,他就是纯九阳体,一个险些将天下苍生毁于一旦的人物…”提到这件事,这份惊喜又后知后觉叫他患得患失,不免担忧:“不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即便你资质远高于他,即便逆修灵根大成,那可是千年魔头,若是硬碰硬,绝不行。” 苏白张了张口,想说关于紫宵的事,可瞧师傅人都这般苍老,还在为她的事操劳操心,忽然,她觉得,这件事不提也罢,免得叫师傅知道自己打算取回那件紫坠来医治他,反又使得他平添烦忧…… 【099】正道苍生吗? 一番交代,更像是一个即将远门的长辈,将可以托付的东西一一转交给了她。 好似时间当真是有那么仓促,才叫只怕来不及把该给的都给了,把该说的都说了一般。 支走了五叶,就他师徒二人,布衣子颤着双唇,终于说出那个一直未被提及,却总想要提及的人----幽姬。 关于幽姬,碧落天那个女妖,苏白再是熟悉不过,却更清楚自己这恩重如山的师傅对女妖的情义。 其实早在知晓师傅深毒无解时,她就猜到,总有一天,师傅会提起那个名字。 就像是父亲曾说过,人一旦动情,就很难无心。 如今的她才算是真正了解了父亲当年那一句话真实的含义,也更读懂了当初父亲是如何的在为她着想,因为情这一字…想到这,苏白看向布衣子那一双期待着她给出答案的眼睛里所涌动出的直切,叫她脑海中恍然得到一个答案:因为情这一字,最害人。 谁能伤布衣子如此之深,这样的答案,就算布衣子从未提及,难道,苏白就猜不到吗? 他真心付诸之人,将他置于死地。 而今时今日,这样一个即将带着遗憾走完一生的老者,竟求她许下一个诺言,一个至死都要护心爱之人周全的诺言。 换做是她,她想,今生今世,她不会步入布衣子的后尘,为了一颗从未停留的心,付出了一切所能付出的。 可面对这样一个师傅,她却说不出他半点不是。 就好似自己本来与布衣子不过陌客,却得如此恩授,教她阵法,授她法术,还带她明白许许多多的道理,是指引她何为道的恩师,或许,也像是亲人。 如果说他不是,不是这性情中人,是一个冰冷无情的陌客,那么也没有她央石的今时今日,或许早已在“仙器”争夺中,做了一个无名的炮灰,彻底沦为了弱肉强食的牺牲品。 如今,只是要她给出一个承诺,做出一个誓言。 事实上,布衣子除了找她,再没有人能代替这份遗憾,要知道一旦布衣子不再人世,五叶师叔头一个要杀的人,必定是幽姬。 明明自己还是个低级的修真者,或许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布衣子将这份遗憾托付给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期待,期待着或许,是有些帮助的。 她懂,如何不懂? 想起初见时,若不是紫翊宸,她早已命丧女妖手里,像捏死一只蚂蚁,换不来女妖哪怕眨一眨眼皮的犹豫。 面前又是那白发苍苍,那皱巴巴的老脸,将一双昏暗的眼睛抬望着,静静等待答案。 有些东西,你是无法拿去比较的,若它在你心中分量足实,那么即便它将自己置得很轻,你也再难以将它忽略。 双拳一紧,她答道:“我答应你,师傅。”遂重复了布衣子所要求的诺言:“只要在我能力所及范围内,誓必守护幽姬前辈的性命。” 可这时候,此时的苏白并不懂得,这个承诺将会是多么沉重,在往后的日子里,她将用何等的代价去换回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誓言。是啊,那是以后的事,谁能看得见未来呢? 布衣子笑了,笑得并非是释怀,反倒更加沉重,或许在内心深处,他早已不希望自己的爱徒给出这样的承诺,承担这一份毁他一生的情深。又或许,他自嘲的笑容,是在讽刺自己人生最后的路程,竟能这般自私,就像是当年能义无反顾为了一个情字,盗取门派至宝的举动。 明明以为自己早已看破,原来这就是情到深处。 苦笑着缓缓闭上双眼,他道:“去吧,顺便把你五叶师叔叫进来,为师于她也有请求。” 苏白应是,便退出了这屋堂,走出门外,看着五叶师叔愣愣出神的望着天空,原来不曾走远,一直站在了屋旁,似乎舍不得走得太远,因为师傅就在屋里。 她多少能猜到,师傅说与她也有请求,十有八九也是离不开碧落天女妖的,头一回,她唤出“五叶师叔”的时候,心中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在她的心里,一直觉得这个称呼是轻盈的,就像是那从前总是大咧咧笑着,一点不像是个仙子的开朗,是那样的一个人。 应这声唤,五叶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看向苏白,她问:“老布是不是有话要同我交代?” 苏白点头,五叶什么也没再说,迈步便朝着屋门走来。 此时,苏白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五叶师叔这一双眼,似乎太久,太久没笑过了。 苏白下意识的也抬头看向天空。 今日,晴空万里。 身后是屋门合上的声音,她便迈开了步子,又盯着脚下的黄土地,漫无目的的走着。 如果这世间真有命运,那么命运无疑是喜欢开玩笑的。 就像从前,她一直以为,人活着,便是杀戮,那才是人生。 可如今,太多人告诉她,人活着是为了守护。 紫翊宸守护的是他心中的道义,就像是少白子也活在这样一个原则里。 其实她真的不明白,天下苍生什么的。 明明一路是与黑暗结伴同行的,却在这一瞬,有些羡慕紫翊宸,羡慕他能活得如此“光明”。 如果换做是她,她是不会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一切,诚如师傅一开始的请求,她那一瞬心中生出过否定的答案一般,又或许是如同早些年在三合镇时,当她为救一个不相干的孩童,意识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所衍伸出的后悔一样。 她所能做的,或许仅仅是与自己有关的事。 师傅所讲的鬼谷兴,所托的心上人。 或许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明明这么觉得,可总在这时脑海里反复的想起紫翊宸、平慎之、少白子那正气的姿态,心中似乎应此落下了一颗种子,镶去肉里,已然生根。 她不觉自语:“正道苍生吗?” 【100】少卿有仙骨? 突破的那几日里,她曾不止一次看到,有个人,有个连声音都是模糊的,更不记得是何模样的人,只确定那是一个男人。 便是这样一个人,交予她一把紫色的剑鞘,那一瞬的她知道,此物便是紫宵之鞘,那一个能赋予他人无限生机的神器。 若是早先穿越时未曾佩戴过那紫坠,她便不会如此确定,那画面里一把紫宵之鞘竟然就是它,即便是换了形态,可内里所展示出的东西,所在她记忆中留下的识别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不曾记得那个人说话的语调与姿态,却是清楚的记得曾有过的一个画面里,她自己的声音,或许那个人也不是她,只是碰巧叫她读取到了那记忆吧? 她记得当时自己说道:“我用不着你来怜悯!” 那个声音苏白早先是听过的,在初到新谷时,同样的声音曾如魔咒般蛊惑她去魔界,去魔界的无回亭。 这些不见得会是一种巧合。 她更觉得那是属于紫宵的记忆,曾听师傅说起过,有些天灵地宝亦或是神器仙物,会永远储存着主人的过去,一旦成了无主物,记忆便是它唯一的相思,更甚有将记忆释放出制造一个混沌的梦境,让路者迷失于此。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紫坠能一次次将自己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因为它就是紫宵之鞘,能源源不断的奉献出生机的神品。 更能解释为什么当初她会听到那样的呼唤,招她去寻剑身,只因为紫宵本是一体,剑鞘与剑身分隔两地不代表之间的羁绊会有所减少,或许那个呼唤仅仅是一种本能,一种想要完整的本能。 之前,她原是打算告诉师傅,自己所看见的,所猜想的,可话到嘴边躲不过一个愧疚,瞧着那苍苍老叟,若是叫他晓得自己打算去往魔界寻找紫宵,只为了通过紫宵剑身与剑鞘无法斩断的联系,从而找出月隐所在,求也好,仇也罢,只要紫坠能带到师傅身边,再是无力回天的毒深,她想,也是能治愈的。 若是叫这苍苍老者知晓这些凶险,岂能放她前去? 于魔界,苏白虽陌生至极,她却也清楚,那里必定是个极其凶险的地方。 可转念又一想到师傅前后所托的遗憾,她只觉得呼吸都是沉重的,因为理智叫她清楚,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不能去冒这个险的,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反倒毁了师傅的期望,自己搭上一条命不要紧,最怕人财两空,落得什么都没。 想到这,苏白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挥开,眼眸一抬,竟落眼瞧见不远处翎少卿的衣服被撕得四分五裂仍在草丛上搭着。而周边竟显然有打斗过的痕迹,且还是大范围的! 苏白双眸一紧,能叫翎少卿忽然化出原型,且争斗不休,放眼这寂寥谷底,总不可能是翎少卿自给在跟自给打架吧? 她当即轻功一提,追着痕迹寻去! 这新谷早也说过,说小是不小的,谷底曲折之处便是有得好几道,当她寻去时,远远能听见那崩塌山石般的动机,依稀可见,低空下两物在缠斗不休。 一龙一?! 绝对没看走眼,那银白傲然在低空中翻腾,招来暗云朵朵的,不正是从前她遇见的那条小银龙! 虽说是缠斗,可仔细看则不难发觉,银龙此时即使在体型上与翎?不相上下,却在内子里弱小得多,一身龙鳞早也被那血色染得殷红,或许再来几个回合,便得自半空中坠下败擂。 “翎少卿住手。”苏白来不及多想这银龙怎还活着,当即飞身去拦。 翎?到底是心向着她,见她来止,便早早收手,倒是那银龙,多时不见竟还记得苏白,到底离奇。 银龙早已是内里空空强撑之弩,感受到杀气顿逝,它当真就自半空坠下,崩塌了一团尘土,血鳞自被泥染,一双金色的龙眼傲然的抬着,却在见到苏白后,缓缓变得柔和起来,见苏白靠近,并不躲闪,反倒口吐人言:“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尝试了几次起身,却脱力至极,只得继续说道:“多日不见,你气场变强了。” “原来你们认识。”翎少卿则在一旁别扭着,又不好幻回人形,怕裸得丢人。见苏白直去探查银龙的伤势,嘟囔着不满:“要知道你们认识,我自然不会伤它。看它贼头贼脑的躲在山洞里,以为是什么妖物…” “少卿。”淡淡的一声轻唤,将他的话语打断,只瞧那一双仔细还能有些空灵的眸子向他看来,朱唇动了动,道了一句:“谢谢你。” 翎少卿哪里听过苏白说谢谢,这一下子竟懵在了原地,忘了早已想好的狡辩台词,是忘了应对。 苏白这一句谢谢,即便是多年以后,翎少卿还是不懂,究竟因何而起,直至终有一天,当翎少卿再度违背承诺,读取了她的“过去”,是那样的以后,他才懂得,原来这句话并非因当初那一条银龙而生,它早已蛰伏在更远的过去,只是恰恰在了那样一个时机里,说了出来罢了。 当然,以后,那是以后的事。 见苏白将丹药与银龙服下,翎少卿看在眼底多少不是滋味,本以为回了谷底,苏白就是他一个人的。 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只不过是一点轻伤,才用了两分灵力,这妖物真没用。” 银龙将头一抬,闷闷出声:“你不就仗着自己有仙骨护体,在我看来,你那一身灵力连个三流小仙都不如。” 苏白一怔,银龙说翎少卿有仙骨护体?自己未曾听错? 翎少卿只知这银龙是得了便宜卖乖,哪里听明白它说的是什么,自尊好似应此受到了撼动,又碍于苏白在场不好发作,只得狠狠将银龙刨了一眼,气道:“不如就不如,爷高兴!倒是你,连爷的一根?羽都不如,叫人笑话。” 银龙应这一句挖苦,竟好似哽了个鸡蛋,不上不下,毕竟他翎少卿说的对,自己如今不如人,那是事实,它有什么资格去反驳? 倒是苏白,沉着一双眼,此时开口问道:“你说他有一身仙骨?言下之意,你是说翎少卿生来既仙。” 银龙拾起尴尬,毕竟苏白曾多次帮它,不好失礼,适才正色答道:“没错,他是。” “不可能。”苏白摇了摇头,再看向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翎?,转而说道:“他是在我身边出生的。” “谁说非得在仙界出生才能得一身仙骨,只消父母辈里有一人是仙,能传承一身仙骨也是可能的……” 耳边银龙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一双眸子竟越发复杂的看着那一头雾水的翎?,只装下了一句“…仙人是不允许在人间常驻的,要不了几年,他必定会被带回仙界……” 【101】不离 银龙所言,被翎少卿冠了一个“胡言乱语”。 事实就是事实,无论信否,银龙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一界天一昼夜,是人间一年,二界天一昼夜,便是人间两年,三界天一昼夜人间刚好四年整,四界天一日就等同于人间八年,以此类推。除非你仙籍来自五界天以上,如若不然,管你信否,不出人间几年你的仙籍就该记案,与仙界为准,当日回归。” 苏白只觉呼吸一沉,若叫她能修真飞仙,约莫少不了百年,头前几年她至少还是庆幸的,哪怕终有一日翎少卿许是会变,但总归有个念头,觉着至少这条修真路,有他作陪。如今银龙道出这些话来,无疑不是在告诉她,一个期限,一个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的期限。 翎鳯将银龙狠狠再刨了一眼:“谁信你的鬼话。” “你若不信,只管去南荒尺焘山下,那里镇有来自六界天的黎华上仙,去问问黎华上仙,我骗没骗你。” 银龙与翎少卿忙斗眼,自是没注意到苏白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便是这时,忽闻一声响彻山谷的凄厉凤鸣! 高高的音色,透着悲凉在谷底盘旋回荡着! 翎少卿忘了斗嘴,一对鳯眼朝木屋方向望去,低低的自语像是不敢相信,只得向自己去求证一般:“师伯去了?” 虽声弱,却叫她听得仔细,那一句:师伯去了。 苏白徒然一震! 几乎是拔腿便朝那方飞奔而去,甚至忘了自己是能御剑飞行的,也忘了自己是会轻功的。这一瞬,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因为一切来得太快,即便是早有准备。但不可否认它太突然,突然的叫人难以适应。 翎少卿见苏白离去,哪里还顾忌着面子问题,当即幻化回人形,如今的它原型还不能应心幻化大小,若一股脑跟着冲去,别说挤不进那屋门,就是叫屋顶也得给他掀了。 师伯离世于他而言是有感伤,却比不得他娘与苏白的真切,自能保持理性。知道自己不该在这非常时期闹出什么岔子来,再平添两人的低落。 银龙此时还生不出什么气力来,只瞧着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的相继离开。便将龙眼一闭,独自调养生息…… 苏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门前的,或者应该说,当她被门前那看不见的屏障给挡弹回来后,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自己已然跌坐在了门槛外,目瞪口呆的望着敞开的屋门前,不过半米距离,那长发正应滔天杀意飞舞盘扬的五叶师叔,怀里正紧紧的抱着那静止了呼吸的师傅。 凌空怒扬的长发将五叶的脸遮挡得不真实,却真切的听得到五叶凄厉的凤鸣之声。 似乎不够尖锐。所以才划不破苏白心中那仅剩一根弦绷住的坚强,又或许是她的泰山垂老的容颜被捂在了五叶师叔怀中,所以画面不足够冲击她最后的城墙。 她只是木然的跌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 一双温暖的手臂将她的双肩环紧,轻轻的语调却是那么的急切:“苏白,你别吓我。” 她仍是无动于衷,好似个傀儡娃娃,任由这小小的躯体左右摇晃。 又一声更高亢的凤鸣。带着滔天的杀意! 却被一声稚嫩的清脆截断:“娘!” 娘这一字,是翎少卿头一回喊。多多少少在这越见癫狂的崩溃中唤回了五叶些许神智的,适才应此一声难得、早已念想了多年的称呼,使得她的杀意或多或少的顿减。 凤鸣停止了,终于停了下来,伴随着凄厉还在谷底盘绕,屋里那飞扬的长发缓缓垂落回,将那埋得很深的头与怀中蜷紧的白发老叟一并给轻裹。 窒息的心脏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暖,感受到环紧她双肩的单薄手臂竟勒得她隐隐生疼,那静止的思维在此时终于才开始运转起来。 还魂丹! 不,平慎之只有一粒还魂丹,早用在了四叶会上。 紫宵! 对!唯有紫宵! “师叔!” 五叶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她。 “师叔,师傅或许还有救,我们还有锁魂灯。”锁魂灯,那是师傅早先从幽姬那里收来的“邪物”,竟没想今时今日,竟叫她当做了救命稻草,及时抓住。 应这一句问,一对凤眼倏地向她看来:“你说什么?” 此时她才瞧清,五叶师叔的一双眼早已布满骇人的血丝,像极了是血红了一双眼。 “紫宵剑在魔界,只要找到剑身,就能找到剑鞘。剑鞘能救师傅…”只要赶得及时。 话未曾说完,五叶那血红的眼立显急促:“好,我这就去魔界!你跟少卿看好你师傅。” 苏白摇头:“我没有能力续锁魂灯…” 五叶这才意识到,苏白所提及锁魂灯虽是个邪物,却也有另一番功效,能将人即散之魂魄锁住,窃天地规则之妙。如今派上用场,是为了护住布衣子不叫他魂魄天地两归,还能一并将肉身锁在当下,原原本本不动不变。只消魂灯不灭,一切都来得及。可这魂灯却不是一般人能够镇守得住的,须得源源不断往内里输灌灵力,苏白如今的境界是不足以维持魂灯之火,还得她亲自镇守才行。 而且,纵使是她,也不敢保证能镇守多久。 即便是如此,只要有希望,哪怕渺茫,她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对,你不行,锁魂灯还需我来镇守。”好似身怕迟了呼吸便来不及似的慌张,五叶急问:“锁魂灯呢?快拿来!” “在师傅的储物乾坤袋里。”那是幽姬之物,他从不离身。 好似越是焦急、越是在乎、越是谨慎,人就越会出错,苏白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叔,只瞧她一双手反复的颤抖,几乎是将师傅身上的乾坤袋掏个一干二净,适才真真掏出了那盏诡异暗黑的锁魂灯。 将魂灯一祭。五叶与精血做引,持诀陌缓,反复试了许多遍,方才将魂灯点亮,本是难以专注的心思,还分出神来叱喝苏白:“还愣着做什么,带上少卿快去魔界!” 五叶如今哪里还能有什么理智,去细想她二人能否胜任魔界取物的重担,她只知道,布衣子不能死。也不可以就这么死。 要她用契印立下一个二十年不得杀那人的誓约,别说二十年,只要他能活着。即便是百年、千年,她都无怨无悔。 可誓言刚立,甚至还没来得及等一会,再一起吃顿饭,再一起看着孩子们成长。双手一撒,便可什么都不管了,她接受不了,绝不能接受! 如果非要这样,哪怕是违约自毁,她也绝不放过那个人。那个被布衣子护了半生的“毒蝎”! 适才那会五叶周身散发着冲天的杀意,便是打算走那玉石俱焚的道路了,幸得苏白回神早。给了她一个不至于癫狂的理由,一个希望。 收回视线,专心镇守锁魂灯,唇边不忘再重复:“快去!” …… 一人一鳯,哪里还记得不张扬、路凶险。便是用了火速赶往北方的路径,飞驰于天际。 一路上。虽未曾着染冷风,她却自冷自清,脑海也越发清明起来。 此行凶多吉少这是必然。 锁魂灯能持续的时日不长,因为用那一层功效着实太耗人,师傅曾说过,即便是自己也怕坚持不了多少日,如果是仅仅拿来续日借命的话。师叔道行在高深,也高不过当初说下这句话的师傅本人,故而,能坚持多少时日,她心底多少是有个数的。 时不待人,她此行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得到她预计的答案,这急促里还包含了找到月隐拿回剑鞘的过程。 拿剑鞘不难,若是她能取来剑身,她不信用剑身换不来一把剑鞘,至少对于野心暗藏的月隐来说,剑身是无坚不摧的神器,其用途自然比百愈柔韧的剑鞘要好许多。说服亦或是翻脸成仇,其中曲折不会太过,反倒是如何拿到剑身是个难题。 一个对于她来说,从未接触过,只模糊知晓去往魔界的入口在哪里,这是她所能翻阅到最详细的资料,至于里头到底多么凶险,她一概不知。就是这样一个未知的地方,叫她一颗沉甸甸的心难以喘上一口气来。 不知飞了多久,在她看来,是太慢,是太久。 可事实上,只才出发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早已跃过百千重山,并不慢了。 只听翎少卿打破沉默的清脆传入耳里。 “苏白,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的,会比她做得更好,会用一世守护好你的。”翎少卿说的她,是五叶。如今不嬉闹般称呼火凤凰,或许是终于开口唤了声娘的缘故,叫这嘴皮子硬的孩子,在内心深处终于接受了这个答案,因为自己那一声“娘”,多少叫他再难以用玩笑的态度去审度五叶的身份。 其实,当他看到五叶那般发狂的表现时,小小的世界是受到一种空前绝后的冲击,那一瞬他曾问过自己,能不能为苏白做到这样的程度。 他不知道以前,他只知道自自己出生后,看到的,永远是彩凤与苏白师傅相伴的坚定,就像是亲如手足,同患难、共生死,至少在他今日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他也想要同苏白这般,好似没有什么能拆开,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也是那一瞬,他意识到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五叶的血,因为相似,所以他才会像她,为了守护着谁。 苏白摇了摇头,她不敢想象如果当真有一天,翎少卿的存在仅仅是为了她而活,那本该自由在仙界的身份变成如今五叶师叔的模样,她当即否定了这可能:“记着,永远不能学师叔,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如果遇到足以威胁你生命的可能,绝不要犹豫,保全你自己。因为,你生来既仙,仙途不是旁人想求就能求来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没有谁应该是为了谁而活着,活着,就该为了自己。” 翎少卿却固执:“你曾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从不为自己而活,却要我只顾自己,做不到!” 将速度再次上提,他竟补了一句:“管它成仙什么好,你在哪,我便守在哪。” “翎少卿!” “是你说的,我不小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这便是我的想法。再说,我是主,主说不离,就不离。” “你…” “不离!绝不离开你,永远!” 她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到底是个孩子,却还有个牛脾气。可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的有点暖,带动着血液,缓缓渗入那冰冷的四肢百骸,叫她一瞬间有种错觉,此行必定能取到紫宵,救回师傅。 ps: 呼,终于上架了,谢谢亲们^_^能订阅本书,鞠躬。 【102】误入黄泉见彼岸(上) 【路有黄泉,两生彼岸。若闻劝诫,其途不讹。】取自岸女曼珠沙华叶。 … “没有想到此处竟然别有洞天。”翎少卿摇身一变化回人形,胡乱的将衣裳披系,将一双大眼眼瞪得浑圆,有些难以相信这窄小的洞口钻了进来,竟是这番模样。 苏白点了点头:“没有录阵的痕迹,从外围看起来,再是平常不过。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谁也想不到,入口竟然在这里。” 他二人自那窄小漆黑的洞口钻了进来,入眼之处竟不是黑压压的山洞拥挤,相反,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面前宽敞通明,是一个奇异之地,面前只有一座山,身后还是他二人来时的窄小洞口,左右不过竟是空明,好似是被创世主粗心抹去了空间一般,空洞得唯有光线,再无一物。 而脚下则是一条悬浮在无尽空明之上的石子路,只够两三人齐肩的宽度。 “前面好像还有个山洞,钻过去就是魔界了吗?”衣服盖着翎尾,叫他穿得有些不舒服,只胡乱的拉了拉拽了拽便也放弃了挣扎,将注意力转移。 她迈出步子,一边说着:“据记载,入了山洞会来到一个山谷之中,入口,在山谷正中那座宫殿里。” “那宫殿里不会住着一群妖魔鬼怪吧?”翎少卿赶忙追上。 “这就不知了,想来或许会有什么镇守入口的存在,只是记载中未曾提及。” 很快,两人走过了隧道般的长洞穴,出了另一头,果真来到一个山谷之中。 山谷正中果真有一处巨大恢弘的宫殿!不与岁月而留下痕迹,就像是一座新生,一尘不染的华丽!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建造出来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明镜,反射得灼眼! 叫两人不仅避开了视线。 苏白将手往眼皮上一挡,拽着翎少卿便朝那里行去。 按照记录,她应该进了宫殿之后,朝迎面右手边副厅而去,虽大致知晓路径,可真真进了内里,却叫人一时难以适应这宫殿的玄奇! 最先发觉的,还是翎少卿。他一路低着头顶着脚底板走路,刚一迈进宫殿大门竟倒吸一口冷气,呼道:“苏白。你看脚下。” 不看还好,一看便是心惊! 这个宫殿居然是浮在天空之中的!地下哪里踩得是什么石板,更像是做工极其精致,完美到叫你看不出任何存在痕迹的玻璃板一般,能清晰看到脚下那朵朵浮云。 浮云之中还不时有仙鹤时起时落。不远处的脚下贯通了宫殿正中的喷泉,那泉水竟能穿透宫殿看不见的地板,激射下去幻如一条唯美的白丝带,一泄无尽,不知它将要流向何处。 翎少卿不解:“苏白,我们……是不是来到天上了?” “不应该……”她话语一顿。带着翎少卿往右手边行去,直到迈入了副厅,她才续道:“也许是幻境。” “这座宫殿的主人没准是个神。”翎少卿嘟了嘟嘴:“凡人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苏白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翎少卿那老成的语气,本来心轻,却又想到翎少卿的知识那都是五叶师叔所授,想起五叶师叔,师傅的噩耗就像是泰山压顶。重得她喘不过气来,不禁多了几分谨慎:“我们此行只是借路去往魔界。宫殿的事还是收起好奇心的好。” 走了一阵,苏白的步子忽而停下“应该就是这里。” 面前是六根雕龙玉柱,构成一个排列怪异的阵势,而每一根龙柱旁则有一面铜镜。 “开始找吧,不要触碰到任何不相关的东西,我怕有机关。” 翎少卿点了点头,之前苏白早已对他交代过,他清楚自己此时该找什么,见苏白说话间已然先身去试探铜镜,他便选了另一个方向,也挨个去摸索,看一看究竟是哪一面镜子才是魔界的入口通道。 “少卿……”忽闻那清逸美好的声音一唤,还未来得及说下后面的话语,便被生生截断,翎少卿循声看去,哪里还有苏白的身影,唯有那面铜镜犹如水面受惊,荡起着涟漪,容不得他多想,连忙飞身跟着钻了进去。 那一声急促在镜中空间响起:“苏白!” 苏白说起过,这六面铜镜只有一面是可以穿过人界的出口,连接那一头则是去往魔界的入口,自然,他忧心苏白,身怕一个脚程慢了,会累及苏白在魔界的入口处出了什么意外,适才如此急切。 远处传来她的回应:“我在这。” 翎少卿连忙飞追而去,直到见着了她,却难以压住方才一颗七上八下的不安心,却被苏白的手心握紧,一对眸子不曾涟漪,却有一嗓子温和的好音色,只听她说道:“抓紧了,免得走散。” “恩。” 越往里走,就越感觉好象置身于冰窖之中,冰冷随着不断的深入,在慢慢的增进。 苏白微微蹙眉:“记载中,这条路应该越走越热…” “或许这通道也有四季变换。”翎少卿将手心反握紧于她。 虽然牵强,但也好过不安心。 突然,苏白只觉浑身一震,两眼一花,再抬眼看时,放眼望去只多是白茫茫的一片,连脚底下都是,哪里还是之前走过的路? 就连手中紧紧牵着的人面,她都看不清,在这迷雾之中,听得翎少卿焦急的声音:“苏白?”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安道:“没事。” “要到了。”轻轻的安慰,随着这一声落下,遂不及防的脚底下竟一空,与翎少卿双双坠下这无尽的雾霾里去,不知深浅,不知其向。 总觉得,她似乎走错了路线! 很快,坠落截止,明明是落得极深,却触地时不过轻轻一点,不叫人伤,只觉眼前景色又是一花,再抬眼看时,又不一样了。 空间不大,光线还是从上头传来。 那原形的天空,像是她与翎少卿置身于枯井之底。 应该是到了吧?她想。 “我们上去。”牵着翎少卿,苏白将轻功一提,飞身跃出几十米高的枯井,来到了这另一个世界。 落地刚稳,只听翎少卿说:“苏白你看。” 她回眸再瞧那枯井,竟是如镜新生,里头的泉水都快满得溢出井口了,哪里是什么枯井! 而水面中,竟印照的不是她与翎少卿,里头照出来的,竟然是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在做着另一件事情! 【103】误入黄泉见彼岸(下) 【路有黄泉,两生彼岸。若闻劝诫,其途不讹。】取自岸女曼珠沙华叶。 … 叫她震惊的并非水面倒影中浮现的不是她,这份惊异来源于另一个人,一个在倒影中与她双双习武的男人。 紫色的眸子,虽说眼神不太一样,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是紫翊宸。 为什么会觉得一定是紫翊宸,她说不上来是不是因为那一对紫眸,只瞧着水面中那默契的身法,一模一样的步数,她是见过的,早在阑夫山脚下,紫翊宸来救她时,使出的幻无紫宵,这水面中两人使得就是它! 不难看出这还是初期,两人招式总是间断,即便是间断都如此默契,停停练练,将紫翊宸那一出幻无紫宵拆做了几十份,循进而住。 “骗人!”一声清脆的怒意,将她的注意力换回,只瞧翎少卿一张小脸涨红得尽是怒意,又不安惶恐的朝她解释:“我不会丢下你回仙界的,它骗人,你不要信它。” 脑海一丝清明晃过,她当即意识到,原来这井面因人不同,故而瞧见的景物也是不同的,又听翎少卿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断是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翎少卿看见的无非是自己入了仙籍以后,不得不飞升的画面。 意识到这一点,更不难猜出,这水面里所呈现的,未必是假。 因为翎少卿生来既仙,而仙界按照银龙所言,规矩颇多,既然如此,翎少卿日后必定是不能由着性子来,说留就能留下的。 而她看见的又是什么? 容不得多想,此行是带着师叔的寄托,师傅的未来。哪里有什么时间去分心? 苏白当即将心思住止,牵起翎少卿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谈着正事:“魔界你我都是头一回来,需要一个指路人,才能清楚无回亭该怎么去。” “苏白,那不是真的。不是……”翎少卿却还沉浸在不安与愤怒的无措中。 被她打断:“待会你我想办法生擒个本地人,魔族不好惹,其实力远远超乎你我想象,只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条件下,捡个最弱的来问路。” 翎少卿一对大眼忽而一暗。心道:苏白若不是信他,那便是根本不在乎。 忆起他所看到的那些画面,若不是苏白开口唤他翎少卿。他真真不知道那绝情而去,丢下她一人独自飞升仙界的俊逸男子,竟然就是日后的自己。 而苏白竟然对此事,连提及一个“信你”,又或是说出想法都未曾。只开口谈的是魔界之事,怎能叫他心中平和? 对于苏白的交代,他将双眸低垂,藏住一对复杂的鳯眼,点了点头:“我不会惹事的。” 可两人一路走来,哪里见着有定点半点人迹? 四周荒凉的除了土地。还有暗沉的低云,真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喔,只多有一物。那便是从头到尾两个岔路口都未曾见过的比值大道。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一阵诡异的阴风升起,那漫天的寒意更甚一筹,在这阴风之中,竟有一片青绿。这决计是这一代罕有的景色,除了黑陈的土地、除了暗滚的黑云。它是唯一一个显眼的颜色。 双眸忽而一凝,竟隐约瞧见绿叶上有行字。 苏白提起轻功,清逸的好身法将那白衣一带,宛如游龙,再次落地之时,指尖已夹着了那片青绿,缓缓展开在手心,将字逐读:“路有黄泉,两生彼岸。若闻劝诫,其途不讹。” 翎少卿听得迷糊:“这是什么?” 抬眼向苏白求证时,竟瞧苏白的面色难得的凝重,而他看向苏白时,苏白似乎有所感应也回眸看向他,朱唇再启,解了他的疑惑:“只怕你我当真是走错路了。” 说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苏白却希望这里还是魔界,并非她所想那般。 “走错?”翎少卿拿过那绿叶来看了一看,在黄泉二字上盯了半响,适才后知后觉的疑出:“黄泉指的是冥界?” 回答他的,并非苏白。 “这里,是黄泉。不是生人该来的地方。”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声音,沁如心田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这样的声音,只听过一遍,就永世不忘。 不知何时,他二人面前竟站着一位少女,这少女双眸含嗔,神中凄清,只一眼,竟叫人觉得她活得并不痛快,甚至可能她除了凄伤就从未感受过其它情绪。 只瞧那少女唇瓣合合启启,盯住苏白,好似认识她,又道:“我早说过,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你还不信。” 少女是何来头,苏白不得而知,却有些奇怪,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回见着她,听她这语气是冲自己而来,似乎更在证实自己见过她,而她说的是什么,苏白不想去求证,只难得终于碰见了个人,苏白当即问道:“请问,魔界怎么去?” 少女双眸嗔意更深了,那凄清之音缓缓道出不相干的句子:“你与他的恩怨都化了,不如放他自由,何必叫他欠你,来生又偿?” “回头是岸。”不待苏白反应,少女话锋一转,竟说下一番叫人震惊的话来:“上一世你去轮回以后,我见过他,是我渡他过的彼岸。今生他如愿做了你的师傅,亦如愿听你真心敬他为师,上一世的恩怨你忘了,而他,也偿了,再纠缠下去,你有你的仙途,那时若是再来还,代价究竟是太大,不如就此放手,让他安生轮回。” “又碰上一个胡言乱语的。”翎少卿究竟口快,心头到底还惦记着银龙说的那些“疯言疯语”。 少女未曾看他,只盯住苏白,继续说道:“这片曼珠沙华叶,是个人情,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无论你何时再入冥界,是彼或岸,此叶便是信物,我许诺你三个问题的答案。而我给你的这个人情,千年以后,会找你索取。”话锋一转,她问苏白:“你问冥界该如何去,我可以答你,但须得消耗我许诺下的一个问题,你可想听?” 苏白眉头微微一皱,若没猜错,她记得曾看到书上提及,冥界之中,有彼岸,彼女岸君,是一株双生曼珠沙华,一人独守一千年,生生相错的冥界无尽永生,之所以称之为彼岸,那是因为两人有个共同点,渡人。渡的却是去往彼岸的道路,据说曼珠沙华就盛开在彼岸前,故此,书籍记载他二人时用的是彼岸二字,而非曼珠沙华,而彼女岸君亦是世人给他们起的称谓,为避免此彼岸与去彼岸字间重合,难以分辨。 若少女当真就是彼女,那她所言必然不虚,可前世恩怨什么的纵然她如今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修真之人,也会觉得有些飘渺,再说,人死如灯灭,她都不记得有什么前世,少女说的这些话与她又有多少相干? 她此行,只有一求,那就是挽回她生命中的泰山。 “请说。”没有任何的动摇,这对眸子里也没有一丝杂质,苏白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少女当即说道:“与你现在的能力,去往魔界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你来的那条路。你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时机不对。那六道门,根据不同的干支自行运转,若是要等它开启通往魔界的入口,最快,也在二十六天以后,卯时才能开启。再说,我也不赞同你去魔界,你跟这位小仙加在一起,还是太弱,又加上你此行是为了取回你前世藏下的神器,它被封印太久,如今若是去取,神器出天地应,局势,莫说你不能将紫宵带出魔界,就是能活着回到人间,也万中无一。” 苏白心中一沉,凶险她不畏惧,可少女所说须得二十六天叫她难以接受,她清楚,师叔是撑不到那时候的! 就这么回去,她不甘。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去往魔界?” “纵使曾经历魂飞魄散之劫,新生的你,执着之处还是没变。”少女微微叹气,再答:“有。你可以去求神殿的主人,万中之一的机会,神殿主人为你开启通道。”末了却补了一句:“只不过,神殿主人不会平白帮你,代价远远要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劝你三思而行。” “多谢提醒。”苏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哪里去管以后会如何,她只知道,师傅于她而言,非常重要。于师叔而言,更是如此。 轮回什么的,她没到那个看得开的境界,在她看来,人死如灯灭,一旦与下辈子有关,那早已物是人非,活着的就是另一个陌客了。 再没什么比当下重要,脑海里有的全是师傅予她的恩惠,再说,师傅也说过,她的大运只在险中坐,谁能百分百肯定她此行必定不得生还? 若是惧它种种危险,错过了有可能的机会,她一定会遗憾终生,那颗心里住着父亲、歪打误撞挤来一个紫翊宸,若是再平添一个愧疚,她真的怕未来,布衣子这个名字会与记忆中的父亲平起平坐,取而代之。 见苏白这就要走,少女忽然说道:“回去的时候,切莫再望汐女的井水,那井口所浮现的画面你此时可能不察,若是瞧多了,过后才能知晓这怨井的厉害,后悔都无用。” 【104】代价(上) 二人回时,倒是谨记少女警言,未曾再瞧那井面倒影一眼,纵身便跃入井中向下游去,穿过了那暗藏的传送口,照着一路雾茫的冷寒走回了镜外龙柱侧殿。 不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恰恰是她二人有殿主人想要的东西,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此,殿主人才会现身,开口讨要的东西,苏白给不起,那是仙骨,还不止三两根,纵使翎少卿敢于慷慨,她却不能因一己之私毁了这孩子的未来,叫他来日落个残憾。 殿主人退而其次讨要的东西,是她二十年一半的道行,这代价她自问承受得,这交易便也不过几句话就一锤定音。 本就是不相识的人,待殿主人领她见到本次交易的主角,那一位干瘪如同无骨的老妇尸体静静躺在水晶灵柩之中,对此她生不出丁点好奇,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场落井下石般的交易,只因为她急切需要一条可以去往魔界的通道,所以代价需用她二十年来还偿,即便是长达二十年的交易,灵柩之人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罢了。 殿主人非人。 这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并不是因为苏白拥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眸,事实上,殿主人身后那九条狐狸尾巴自始至终都在身后轻晃着,好似深怕旁人不知晓他的身份一般。 同是狐狸,他没有月隐的俊魅,若是单单从皮囊上端详,殿主人更像是个柔和的男人,是一种中性美,出尘却无妖魅,若不是身后拖着九条尾巴,你真真是瞧不出他是个九尾狐。当然。即使苏白从未见过真实的九尾狐,但记载她却是读过的,有关九尾,从来都是与魅惑著称。 交易具体的是什么,如果按照现代医学来讲,有点像体外血液循环机,是一种将自身血液回收循环以后再利用的紧急处理方式,而苏白,相当于那一部将血液循环再利用机身。 二十年的时间,她足足需要充当那具枯老瘪尸的养生器二十年。副作用殿主人并未细谈,只说了大头,那便是无论她愿意与否。一旦成立契约,她将在二十年的时间里统共付出一半的道行,这是弊损之处。 当然,即便是不讲明了,苏白也再清楚不过。代价远远不会那么简单,只瞧眼前这干瘪垂老的死者,她几乎能够预见,当这看似去世不下百年的尸身中的血液混入她的血管之中时,副作用远远没有殿主人说得云淡风轻,她也清楚。冥界彼女所说的代价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并非空穴来风。 可她更清楚,此时的自己必须得为师傅做些什么。否则那不安生的未来,或许会比损更伤人。 灵柩打开,这男人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端详着这干瘪的丑陋,好似在他眼底所能看见的,是一件极其精美贵重的物品。易碎的珍贵,才叫他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抚上那枯皱做一团的面容。像对情人的呢喃,是那么的真切:“我知道你从前最爱美丽的事物,放心。等你醒来的时候,会发现什么都不曾变过。” 一阵挠人心痒的奇香竟从那干瘪做一团,无骨般的老妇尸身上传出,随着灵柩的开启,那奇香扑鼻而来,叫苏白眉头微微一皱,她原以为闻到的,应该是一股尸臭才对,至少她看到的明明是一具半腐之皮囊。 九尾是狐中之最,苏白仅仅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在他身后,竟然逃不过他的敏锐,好似他后脑勺还多了一双眼睛一般,对苏白这微微的神态表示不满,或许在他看来,苏白的举动是不敬,故而一对狐眼冷冷一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回眸端详于苏白,道出正题:“我会与你签下二十年的契约,每三个月整用来养护她的精血,每第四个月初一则是换血的日子,唯有那一日你需闭门不出,因为那一天就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焉能轻而易举取走你的性命。” 苏白却没有任何犹豫,一副雷打不动的无悲无喜姿态,淡淡开口:“可以开始了吗?” 或许她的态度也超乎殿主人的预料之外,仿佛这些事说的不是她自己,才能这般的“不上心”,应此反催促,殿主人语气竟难得的好转,似乎也很赏识苏白的识大体,他应:“你过来。” 苏白将步子一迈,并肩与他站在灵柩前,顿觉那股奇香更挠人心,挠得叫人心方慌,忽而脑海一个灵光,她觉得,这味道像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魅香,似曾在什么书上见过描述。 忽而耳畔扬起殿主人低沉的咒字,那咒语涩晦难辩,音节怪异。 清灵的眸微微向身侧一睨,只瞧见殿主人周身如玉通透烁光,就连那身后的九尾高高飞扬亦能如梦如幻的呈半透明状态, 再瞧他手诀,带动出一股强大的灵压,有没有咒印在指尖飞扬她还没到境界自然是看不穿,不过,就凭那股强大的灵压叫人难以呼出一口气的压迫感,她也能断定,这术法恐无人能破,不应人间有。 在这越来越强劲的灵压之下,苏白紧咬牙关运气来抵,一张清美绝伦的脸蛋也随着那晦涩的咒声变得越发苍白。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吟唱”可以持续这么久,或许一两个时辰,或许更久,久得她额颈全是密密的汗珠,却应那股子奇香半昏沉的迎来了契约仪式。 只见殿主人轻柔的握起那干尸的手腕,用长甲划破了干尸的血管,转而便紧紧反扣住苏白的右手腕飞快的横切过一道深深的血口,再将两道伤痕合一贴紧。 那一瞬苏白的脑海是空的,就像是坠入了一团棉花组成的世界,软绵绵,空心得紧,她只如梦如幻的记得,耳畔好似听到了类似“疾”的音节,神智顿醒入眼只见自己手腕与那干尸紧贴在一起,并且,就在连接着手腕之上有密密麻麻的咒印组成了一副手铐! 将她与她紧紧捆绑在一起! 【105】代价(下) 或许是成为了咒文的导体,这一瞬她能清晰的看到那晦涩难懂的符号自手腕蔓延开来,朝着两个方向攀岩,就像是侵蚀,那速度奇快,只呼吸间便密布过她整条手臂,反观那干尸却更甚,咒文都爬到了脖颈之上! 再说这咒符密密麻麻挤做一团,晃眼看去当真有些骇人,纵使早已做好准备的苏白,都不免有些难以淡然处之地脊背发凉。 待咒文攀上她的脖颈,遍布过她的手脚,像那密集的网套将她包裹住,随后又疾速朝着一个方向汇集,最终在她另一边的后肩之上烙下了契约的印记! 一个宛如蝌蚪弯曲,三尾齐衬的棱形印记,殷红如血。外围则被一个略微色淡,若不仔细便与肌肤同形的圆,隐隐收紧。 灵压、魅迷顷刻间消散了去,留下的唯有她幸得收回的手腕上隐隐约约渗入的冰凉,顺着她的血管,缓缓流进。 一对狐眼看向苏白:“即月起,每三月最后一日,子时,若不想死,便找个无人打搅的地方躲起来,躲足十二个时辰。” 关于咒印。她自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后肩,但此刻也会有所觉察,能感觉到肩后似乎多了什么原不属于她的东西。 听到殿主人宣告契约结成,容不得她多心,当即开口:“可以开启通道了吧?”再没什么比师傅的事更紧要。 “那是自然。”一对狐眼下意识的转连在那灵柩上,声亦不自觉的柔和非常,补道:“去入口等吧,一刻钟后,会为你开启去往魔界的通道。” 一刻钟,不过十五分钟,她等得起。 再无过多的交集。苏白转身照着原路返回。 还没走到副殿,翎少卿的身影便不知从哪冒出来,飞奔到她面前,拉着她从上看到下,好似恨不得自己不是一台x光机,能彻彻底底将苏白给照个仔细,瞧一瞧可有星点半点损伤。 这双大眼前前后后足足将她看了四五遍,才叫她下意识的背过了冰凉刺疼的右臂,催促道:“走吧,先过去等。” 其实苏白也不知为什么。什么疼痛苦难她没有受过,忍受是她一向最拿手的,可独独面对这一双仿若能将冰雪的心旭照温暖的大眼。她会有种后知后觉的自怜,好似自己当真是应该是被关怀的那一个。 对于恨极置身弱者行列中,这恍惚的错觉未免衍生得太可笑。 修真路,是孤独的。 没有人来替你赴往修真路,更没有人会永远做你的避风港。 …… 灵柩! “九尾的心头血本是青春永驻的至宝…”修长的手指。这男人倚在灵柩一侧正轻柔的展手将她细理娄缕白发,缓缓轻柔的呢喃像是生怕吵醒了“睡梦”之人,他唇角笑着,眼眉也笑着,好似是沉甸甸了多年的压抑终于被解放:“…可我每月一碗将你供养着,只能换得身形不化。千年了,就像是一个梦,我的血于你越来越没有益处。我甚至想好了,将心剥给你。” 轻轻的笑着,他好似在说着家常便饭的简单:“去一身仙骨,扒一身狐皮,集在一起。总归能唤你醒来罢?若你能醒来,我全都不要。都给你。” 说到这,手指轻轻抚上她的手腕,那里还隐隐有一道红印,未曾消散,好似在证明着之前曾被他划破血管,轻问:“疼吗?” “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恨你仗着地位身份,剥夺了我应有的骄傲,像一个被囚禁的宠物,我好歹是个位阶不低的仙君。明明是个不晓世事的黄毛丫头,我却只能自取其辱,因为打不过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你笑,我也会跟着笑,看到你伤心,我的心也会跟着疼…” 沉默。 良久那声音才继续:“忘了。神仙岁月太过漫长,漫长得叫人记不住多少过往。只是你从来不知道,不知道我到如今,还是恨你的。明明是我先到,你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在你心底,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叫我如何能不恨你?” 是啊,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沦陷在那一个人的不屑里。 他只有她,也唯有她,狐配鳯总比跟那来路不明的异类强。 可她还是沦陷了,自始至终,他珍视过于自己之上的人儿,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神王之女,竟然爱上了一个不屑看她一眼的新仙。 明明该是不甘,明明该是如嘴上所言的恨,可却过及不了一个情深。 是啊,他知道的,知道唯有她笑了,所以自己才能笑着,这早已是改变不了的习惯,习惯为她而活。 在命运将他与她推到一起时,便注定了他不再能活得有分量,只有更轻,才将她衬得更重。 “只要对你好,剖心我都不惧,何况是变得自私自利?” 一双狐眼微微朝一旁铜镜之上一睨,镜中此时正好映现着苏白与翎少卿二人,互紧执手踏入了刚刚才开通去往魔界的入口。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翎少卿的背影之上,似在讽笑如今的自己,却用固执的态度与轻柔的语调对灵柩中人诉说着:“万万没有想到,人间竟然能有翎鳯仙身,你与他同是翎鳯,他的仙骨用在你身上再适合不过。” 收回目光,轻轻的将指尖滑过那干瘪的脸庞,温柔说道:“不急。等坤阳体养活了你的血液,你的肉身回复如常,我便会催动她身上的另一道契印。到那时,这翎鳯小仙不得不将一身仙骨献给你,你就能回到从前,也能飞回仙界,回到神王的身边。” 顿了顿,他笑:“而我,心魔早生,就不能陪你回去了。或许吧,你也不会来找我。即便是来了,天地间也再也没有黎沁。若你当真千百年以后,还会念想起我这个仙界跟班,那便同神王求个情,提早释放了我母亲,黎华上仙。还在六界天的时候,那时我还年幼,她便被镇在人间。无论是多大的过错,这惩罚,未免也该有个尽头。” 将灵柩棺盖合上,他起身走向铜镜,将手一挥,镜中便转出苏翎二人在通道中的情形。 镜像里,两人就像是同根生,那一直牵在一起的手,像是一根针,刺在九尾狐的眼眸,才叫他眼眸一眯,好似为了不叫自己动摇的说服,他自语道:“二十年,一晃既过,快了。” 【106】不至可以信任的程度 这连名字都没有一个的秀林山地,越进深处,则人迹罕至。 有一碧衣少女,似笑非笑的眼,如点漆,神中隐隐有种幽怨的色彩,柔和着那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却也异样的魅惑。 走起步来,婀娜多姿,真真有些狐媚色彩。 少女有着非同凡响的轻功,轻轻松松便翻越过了几重山,娇美的脸蛋上却不着一丝疲乏的痕迹,似乎跋山涉水于她而言,不过是小儿科。 很快,她便来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此行的目的地。 立于谷前,耳畔想起的是出行时,月隐的交代。 轻笑,未曾有着善意,泛着些许轻蔑,少女将手中拎着的盒子举在眼前,她知道盒子里正是月隐这些年来费尽人力物力为某个人寻来的血灵芝与化清子。 细不可闻的自语:“既然人家都不待见你,你却还要惦记着人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到还真想看看。” 将举盒的手臂缓缓放下,一双点漆般的眸子看向面前,那若隐若现的屏障,便张口唤道:“苏白可在此?” 她自问这一声传音是能叫谷底里的人听清的,便闲身在一旁静等。 等了一会,却不见人来接面,点漆般的眸子不悦的眯了眯:好大的架子,以为我素女就不敢闯这大阵了么? 虽是这般想,却也不敢乱来,毕竟碍于布衣子的身份,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可这一等,却是良久! 久得叫她不快至极! 不过是一个灵根未长齐的废柴,给脸还不要了! 想到这,素女当即冲那面屏障甩出一道灵波,却没想到,这原本不过是发泄不满的举动,本不应该有什么效用的小术法,竟然在屏障上掀开了巨浪! “咦?” 这屏障是由布衣子亲手置下的法奇门,无论布衣子此时此刻在不在这阵内,这阵法的防御断不该如此脆弱的不堪一击啊! 若不无意中试这屏障一回,她断不会发现如今的这个大阵不过是虚有其表,依靠的只不过是过去残留的灵能迟迟支撑个表面罢了。 不禁叫她想起一句话:人死术法散。 莫非… 素女眼眸再一眯,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更像是一只狐狸嗅到了阴谋。 是啊,月隐能有如今可全都是托了她的福,若当年没有她寻来的躯壳,没有她帮衬,幽姬必不会留他活在人世。 能作为月狐诞生到这个世上,全是得了她素女的功劳。 从牙牙学语、颤颤走步,是她素女陪伴着他月隐,看着他是如何的成长,也看着他是如何在自己假作无意透露出他出生之谜后,他是如何的一点点变得满腹城府。 却不及一个毫无资质的“小师妹”来得更能叫他挂心,就如同在叛离以前,他心中记挂那绣女多一些,过去是如今还是,总没有她排在第一的份。 她笑了。 过去她可以毁了绣女,如今她亦能轻而易举的抹去另一个人在他心中的存在,一点都不难。 笑意更深,那似笑非笑的眼饶有趣味的再看了一眼这弱不禁风的屏障,轻启朱唇,无声说道:“我知道于你而言,我不至可以信任的程度,但相比你的母亲,你更愿意相信接下来的事,是谁做的呢?” 笑着转身,那轻盈的姿态竟拎着本该送出的礼物,扬长而去。 此人正是素女,当年随月隐一同叛离碧落天的狐媚。 … 【107】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无回路(上) 走出这条燥热抑抑的通道,眼前的光明并不如想象中的暗沉。 它看起来,只多是染红的天,不曾叫人觉得压抑,相反,它的色泽与四周弥漫的空气叫人感觉,有种热腾,是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一入此地,便是有种源源不尽的动力在体内燃烧,仿佛此时此刻踏入此地的每一个人都能一展心中弘志。 这就是所谓的魔界,一个不需要理由,仅仅单凭空气与天色就能叫人情绪浮动的魅惑。 翎少卿本就不是克己束修的修真者,素来走得是真性情,一到了魔界,便不由的被这份渲染鼓动得自信满满,那天真的句子还附带着几分狂傲:“苏白,有我在,取紫宵必定易如反掌。” 即便是向来沉稳的苏白,此刻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些渲染,心脏正在铿锵有力的打鼓,鼓动着她想要去附合这份自信,却也碍于习惯的谨慎,才开口是提醒:“魔界素来叫人闻风丧胆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你我都是头一回来,又不了解这个世界,还是小心些好。” 翎少卿的热血早已被点燃,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却也同样是碍于某种习惯,习惯性的顺同苏白的话语,应了个违心的“恩”。 她二人面前,同样是条大道,然则大道面前,近在两三米处,屹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最是显眼的两个大字,书张着“魔界”这个霸气的名号,叫人能一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究竟置身于什么样的地方。 走近些,便才瞧清,魔界二字之下,刻有小字: 劝君回头是岸,何去从此不归。 翎少卿见此笑了笑:“这魔族不是巴不得天底下的人都臣服在自己的脚下。还弄个劝人回头的路标,疯了不是。” “或许越是如此,才越有反效果。”摇了摇头,她并不赞同翎少卿的说法,要知道在自己从前的世界,不拿别的做比方,就单单说一说香烟,哪一包的包装上不写着“吸烟有害身体健康”?照样不是销量比比领先。 说罢,她拉起翎少卿绕开这座巨大的石碑往里走去。 没走几步,只听翎少卿急道:“苏白。无回,是去往无回亭的无回路。”整个小脑袋都使劲的往后带,一双大眼直盯着石碑后身瞧。只留给苏白一个后脑勺。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苏白只瞧到这碑石后面又是一词,却非小字: 一入魔界最逍遥,快活神仙比不了。 字迹,前者一笔一划刻度有慎。后者不拘一格狂野飞舞,却都是出自于一人之手,或许能单单从这石碑上的刻字看到一个过去,看到曾有一个人站在这条不归路上徘徊过,懊悔过。 除此以外,石碑就是石碑。她再也看不到其它,更不可能从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题字里找出与无回亭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偏偏翎少卿就好似认定了那是条入口,反拽着苏白便直冲那石碑撞去! 见翎少卿半个身子率先穿过了石壁。看来果真此处是个入口,她心中一喜,连忙大步一迈,却不想整个人就这么闷沉沉的撞在了石壁上,而那一只紧握住她的小手也随着这一撞击从中抽离。甚至来不及捕捉那一只逐渐离去的手腕,就随着这闷沉沉的脑门撞击的声响。再抬眼时,翎少卿整个人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少卿?” 得不到回应。 苏白当即用双手掌心在石碑后反复摸索推敲,所触之处却都不外乎是那硬邦邦的石基,仿佛翎少卿能从中穿梭过去只是一场梦,又仿佛是在证明她已经错过了什么一般。 时机刚好,容不得她去琢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头竟隐隐传来混乱的对话声,听得出是一群人正在往这个方向快速走来,一边走一边各自说着各自的话,因事发得太突然,再说此地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躲藏的,除了面前的石碑以外再无其它,苏白唯有硬着头皮一个璇身躲在了来时那一面石碑前,屏息等待。 你一言我一句的沸沸扬扬,很快,那一群人便来到了石碑这一面,开始整合。 虽未曾亲眼所见,倒是听着整合的模式,叫她觉得那一头停下脚步的人群,其实是一群有组织有纪律的团队: “王小小…”一连串的点名,忽然变了语调,领队人问道:“韦中呢?” 只听得有人应:“韦中昨夜吃了喜娘的酒,到现在还在闹肚子,恐怕此时此刻人都瘫在床上了。” “无妨,反正韦中不是一两回错过毕业礼,早就对他没了期望。”领队人笑道,再将话锋一转:“学生们都准备好了吗?” 齐喝的应答,有种士气不可挡的力量:“准备好了!” “你们面前,是条通往无回路的入口,这条无回路早已等待了你们多年,如今的你们,具备进入的资格,在此,老师不得不再次强调,一旦进去,一定要坚持到你们的极限那最后一刻,若是这一期的毕业生里,有谁能够坚持走到无回亭,见到魔王,无论劝说是否成功,该毕业生将被授予殿下这荣誉的称号。” 忽一声叱喝:“王小小,肃静,老师的话还没说完!”是另一个一直保持着缄默的领队人,看得出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顿时,四周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呼吸声,连带苏白也不得不当即屏住呼吸,身怕自己在这份寂静中被暴露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先前那领队人才又说道:“你们都知道,魔界这条无回路,每个人,今生今世只能通过一次,没有第二回给你再去的机会,这是即便连我魔界最强的魔王都无法扭转的规则,所以,为此准备了漫长岁月的你们,是老师精挑细选的万万无一,你们每一个人都是魔界的精英,也可能因此毕业礼而成为殿下!荣誉的关键只在于,在你们仅有的一次机会里,是否有那个能力与毅力走到无回路的尽头,面见我们的魔王。” 末了,领队人再补上了一句:“你们就是魔界的希望,去吧,孩子们,踏上这条无回路,去寻找我们失踪了两千年的魔王。” 苏白只觉心咯噔一下。 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相,那么翎少卿果真是去了无回路,而路的尽头则存在着一个失踪了两千年之久的最强魔王,她从未想过那所谓的无回亭竟是这般凶险的存在,事实上她对魔这一词并无好感,在她的认知里,魔就是魔,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且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存在,而最强的魔王居然居住在无回亭!翎少卿那大咧咧的粗心,又有着一个弱小仙人的身份,自古正邪不两立,哪一本古籍中不是这么形容?何况这是它魔界的地盘! 【108】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无回路(下) <>她的眉头紧蹙,却还碍于石碑另一面那些人未走,不敢叫感情用事,只能继续屏息躲藏。 听着那越见越少的脚步声,她知道最后一个人也“上路”了,此时此刻,只留下那两个领队,还未曾发现有她,感慨的絮叨着自己的事: “你说当年如果我再忍个几十年再去无回,指不定殿下这个称号早已冠在我身上,哪里用得着做这份苦差,还公职呢,其实是做牛做马还差不多。” “每一回,看着孩子们去无回,你都要发个牢骚,说来说去都是这句话,你不嫌累我还嫌烦。再说了,做牛做马的人是我不是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了对象就不要兄弟不是?” “关三娘什么事,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但凡是苦差,你哪一回不是拿来塞给我…” “都是兄弟,算那么精做什么。不说这个,你什么时候才舍得放你家三娘去无回,你知道如今作为魔界的子民,去无回是义务,是必须履行的义务。” 没有回应。 那人再催催:“喂,你是诚心不想让我去吃你俩的喜酒?这么抠。” 叹气,终于回答:“我跟你说实话吧,三娘的出生证明是我伪造的,她并非魔族。” 嘶,那人倒吸一口冷气:“你在跟我开玩笑?” “能拿这个来开玩笑吗?三娘一日不去无回路,在魔界三娘就一日不能嫁为我妻,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不放她去无回?难道你就没有一次怀疑过,‘非我族类,无回路只应机缘现’,这一句话说的恰恰就是三娘!她到如今都还看不见无回路的入口。根本是去不了。” “她…算了,走走走,不急着在这说,去你那,边喝酒边聊。” “你就惦记着我家里的东西。” “又抠…” 待两人对话的声音终于走远,苏白这才倒吸一口冷气,再度璇身来回石碑的另一面,再三敲笃,石碑仍旧是石碑! 翎少卿还在里面! 并且,那些人。那些被称作“精英”的人,也在通道的那一头! 从方才的谈话中,她隐隐约约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确定这石碑有道去往无回的通道口之外,只要不是他魔界子民,能看到这通道口代表着一种机缘,而如今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石碑上找出丝毫的端倪,足以说明。她苏白没有这份机缘! 都说计划不如变化,往往是超乎料想之外的东西,就像是她曾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是自己豁出性命,也必须叫翎少卿带着希望回去。可她万万想不到刚踏入魔界后,只少有的失了谨慎。竟累及翎少卿与她两界相隔,更想不到早就有声音劝说她去往无回亭,待来到魔界后。才发现持有进入的资格的人,竟然不是她。 并且,从翎少卿离去后,她再也感受不到翎少卿的位置,这原本是她以为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叫更改的羁绊,如今实实在在的被斩断了。叫她心口犹如被一块石头重重的压着,难以呼吸顺畅。 忽地,她想起九尾。 九尾能够为她开启通往魔界的入口,并不算是抱着多大的期望,或许九尾能有什么法子,毕竟时不待人,要她坐以待毙,她到宁愿赴汤蹈火的那个人是自己。 想到九尾,那殿主人,她未曾耽搁,当即照着原路返回,那心急火燎的步子,才刚从镜中通道出来,便提着轻功飞速朝着灵柩方向赶去。 远远,她便看见那殿主人自门里走出来,九条狐尾清逸的飞扬着,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却用极其轻柔的动作缓缓将门给带上,适才转过身来看向她,似乎他不想要任何人打扰了灵柩中那个皱巴巴的老妇“静休”。 “我以为你会晚些过来。”淡淡的语气,似乎殿主人早已料到苏白会回来找他。 他说了这一句话,便迈步向着正厅走去,边走边说却未曾回头看苏白一眼。 才续道:“你去魔界的理由是什么?如今又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有将这些都摆在明面上,我才会回答你。” 苏白追上九尾的步伐,与他并肩走了一段路,这才将想好的给搬出来,她将师傅的中毒迹象与去世又用锁魂灯暂解燃眉之急笼统说了个大概,而去往魔界寻紫宵却被她用迷雾盖过,只说无回路里有她需要的救命药。尔后又一笔带过翎少卿与她错路无回,是来求个进去的法子。 不怪她把紫宵兜着噎着,毕竟那是件神器,她断不会天真的以为九尾知道后能放任她得宝! 毕竟因紫宵剑鞘,她初涉这世界时,见得那些尔虞我诈还少么? 再退一步说,彼女知晓她去寻紫宵那是必然,相传彼女与岸君有一种能力,能看透面前任何一人的过去与未来,或许称曼珠沙华是一种先知也是恰到好处的。而排除了彼女,苏白如今面对的九尾未必知晓无回的那一头藏有神器紫宵,再思及过去所遇,说与不说答案不言而明。 九尾至始至终都在笑着静听,待苏白一口气讲完,他才开口说道:“不算多大的事。你师傅中的毒,我知道是什么,而我这里恰好剩有一粒仙丹,可以救回了你师傅。既然我说有救,那仙丹必然会给你的,这是你我第二桩买卖,不急。” 苏白倒吸一口气,她竟没想到,世间竟还能这般巧合,叫她有另一条路可走,相比完全确定不了能否取来紫宵,九尾提及的仙丹代价无论再高,至少是稳妥,不出任何意外能换回她的恩重如山。 只听九尾又道:“与你随行的小少年,是你的契主,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是。”苏白暗自紧张,最关键的,眼前的燃眉之急终于被提起,她不希望答案是失落的,虽然有些贪心,才刚刚得知师傅有救的她,竟还想要这仅有两面之缘的殿主人能够伸出援手。 九尾看出她的紧张,眉梢微微一挑,适才说道:“既然你要跟我做仙丹这一个买卖,那么你的契主安危,便算是买一赠一。” “多谢。”苏白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殿主人会再而三的帮她,但这句多谢虽然是建立在清楚自己也要付出代价的交易前,却是真心应他能换回她所在乎的两个人继续活在人世而不假思索的道出的。 九尾的步子忽然一止,苏白也停下,只听他道:“交易的代价很简单,实行起来却最难,不过于你而言,这交易非常划算。”一对狐眼向她看来,竟提起了唇边笑意,用一种儒雅的温和语气说道:“那就是,二十年后杀了我。”说的云淡风轻,好似从来与他无关。 紧接着他再强调:“我若死了,这神殿便是你的。”眸子里映照着苏白的震惊,他轻笑反问:“如何,这笔买卖划算否?” 苏白不语。 九尾笑出了声,止声之时,不容她答应,修长的指尖将她肩膀扣住,另一只手竟拍在她肩后那枚与翎少卿结下的契印之上,这一瞬,她竟好似破云见月,真实的感受到了翎少卿的位置!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九尾的声音:“若你来晚了,她必死无疑。”似乎透过了她与翎少卿之间契印的羁绊,传达了过去! 肩后是一种灼热的烫,好似能叫她感受到“契主”的愤怒,而她的心底,竟然头一回生出她不可能有的惊恐!好似这一瞬,有种无法抗拒的束缚,在逼着去她承认,翎少卿是她主人,是她的神明! 这是苏白头一回清楚的体验到,她与翎少卿之间的羁绊,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现实的存在,也终于清楚,为什么即便翎少卿处处顺和与她,师傅还是那般的排斥这份关系,不断的强调着要她努力成为强者,冲破这一道契印。 原来,当契印沸腾时,即便是再坚韧的内心,在这道契印前,也是会颤抖着匍匐的! 修长的指尖瞬时抽离,断开了二人的感应。可那股恐惧的凉意还久久在她心中盘旋,不曾因九尾收手而顷刻散去,它更像是缓缓退落的潮汐,一点点揭开暗藏在浪涛下赤果果的惊恐。 “好了。”九尾转过身,覆手端详着大殿中那一道天地颠倒的纯净瀑布:“他会想办法离开无回路,从而回到魔界。我也会托人顾他周全,让他完完整整的活着回到你身边。至于仙丹,就在那瀑布之上。” 说道这,那修长的手指朝一个方向指了指:“看到那颗苍松了吗?它就是我说的那粒仙丹。你把它拔了,它自会显出原形。” 忽而,那狐眼睨向苏白,笑道:“还愣着做什么,你就不怕去迟了,你师傅再也没救?” 说罢,他扬长而去,唯留下三字“请自便”,自始至终,对交易的答案他都未曾提及,好似笃定了苏白二十年后必定会买账一般。 苏白将拳握紧,心口那强加的浓厚恐惧,是她今生从未尝受过的,或许在这一瞬间,她再也做不到把翎少卿看作那个无害的孩子,心口被那道契印强加的冰凉,叫她忽然间想不起来那双小小的手心究竟有多温暖,像是记忆深处多了一团雾,将它遮挡得不再清晰。 不容多想,她当即提起轻功,飞身而上,直取那一颗苍松! 【109】如果说失去了什么?是一切最近亲的人 苏白一路御剑疾驰而归,就在近山谷几十里外,与她迎面而来的一个女子,唇角溢着血痕,摇摇晃晃正巧与她照面时,这女子似是受了重伤一路强撑逃离的模样,此时早已强撑不住,故而恰巧在苏白眼前自法宝上失足摔了下去。 这个高度其实不低,离地少说三四十米是有的,苏白本可以视若无睹,可早些时候那些人那些话在她心中所萌生出的嫩芽是实实在在成长着的,就在心底深处,在这一瞬,这颗嫩芽叫她顷刻间想到,若是放任这女子就这么摔下去,那昏厥的眼毫无防备的自几十米的高空坠落,必定叫九死一生。 当她理智回神时,自己早已飞身稳稳将那坠落的女子接到怀中,轻盈着地,探着脉搏。 果不其然,这女子身受重伤,脉相且还一路呈弱,足以说明内伤极重,内里实虚。 显然,不能放任不管。 可苏白却没有什么时间去耽搁,唯有自储物空间里取出几粒疗内伤极好的灵药,捻了一颗塞进了女子口中,见女子咽下,才将药瓶握在女子手心,在她半醒半迷之间说了一句:“至少相隔半个时辰再服用,每次一粒足矣,贪多不消化。”便抽身将剑一祭,继续原路赶回的心急火燎。 女子只来得及捕捉到那扬长而去清逸的白衣背影,遂后她将药瓶握紧,扶着树干撑力起身,低语了半句:“那个方向…”遂反嘲一笑,再摇了摇头:“她绝不可能是谷底几番都寻不到的苏白。”那个人,是个废柴,哪里会有这一身灵扬的气场! 仔细,原来这女子竟是那狐媚素女本人。 似乎是顺着白衣背影思维飞向了更远的地方,见她将鼻一嗤。碎咒:“到底是老成精,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豁出命来也要殃及我素女负如此重伤,可惜我素女命不该绝,倒叫你失望了!” 几分钟后。 苏白远远便瞧见暴露于外界之中的新谷,要知道新谷素来有阵法守护,从外界是根本看不到谷底真实姿态的,那层屏障能叫谷底无论是从上还是从侧都被障眼法似的深藏,可如今却彻彻底底的暴露在外,叫她心口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不安叫她呼吸一窒,来不及多想便一头扎进谷底! 还未完全靠近,便能嗅到血腥! 甚至能从半空中看得见。一具具血染的尸体。 谷内是何等的狼藉一片? 从前那温馨的三座邻靠的屋子,此时也早已化作了废柴碎瓦! 远远,她还能听到摧林般弥漫着杀气的打斗声,这一切何尝不是超乎预料之外太多,也太过。叫她一时间只觉心是被紧紧捏住,窒得令人难以去思考,只知道飞奔来在那堆废墟之前,疯似的揭砖掀瓦,试图找到她的师傅。 一只枯老的手臂,连着血肉断在了这支倒断的木梁之下。这半截断臂她认得,是她的师傅,那袖口上双重的收边是当年翎少卿调皮弄破了的袖口。那是师傅珍视且有深刻意义的怀旧之物,也是苏白为了弥补才一针针缝合上去的,故而她不可能会认错。 这一瞬,她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耳际唯有嗡鸣。将那半截断臂紧抱怀中,慌乱的在废墟中寻找着这残躯的主人! 拨开又一根梁柱。底下压着内脏挤出一地的旧熟,是她的师傅,布衣子!命运就像是在于她开了个玩笑,前一刻给予她一个希望,然后转身又让她亲眼去目睹这个希望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真实。 “师傅?”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却听见了,远远她的师叔隐隐在嘶哑的低鸣声,来自于那片催林般打斗的方向!但理智却像是断弦的琴音,怎么也连接不起来,只能看见眼前看见的,只能思考眼前知道的。 苏白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面对眼前这五脏六腑尽露的无可救药,竟能充斥着她的视觉神经,一双眼竟忽而看得见,忽而看不见,明明未曾有风沙酌眼,却生疼。 “师傅,徒儿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双手为何不听使唤,越是告诉自己应该冷静,越是无法抑制的颤抖着,越是想要细理这些肠脏重新放回布衣子的肚子里去,越是记不清究竟它们该在哪一个位置! “该死!”她咒骂自己的失控。 这一瞬,她想起,这个人曾是何等的狂傲,在那“仙器”争夺的算计中,宛如一尊战神,桀骜的宣告犹如人还鲜活在她脑海中,此时此刻都还在说着那一句“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布衣子独传弟子,百年之内,我定叫你名动天下!” 又仿佛在这一刻,她方才初遇这位恩师,恩师深藏不露,扮作一个世俗小摊贩,献媚的笑着,“小姐看那,左手顺数过去的第三个摊位,那个‘谷’,看到旗面没?不是我自夸……” 她从未这样的慌乱过,一双眼竟不争气的雾湿起来,更加瞧不清手中血红的内脏该往哪里塞回去。 记忆像毒蛇猛兽,肆意的侵犯着她此时寥寥无几的理智: 他教她如何修道。 他告诉她如何做人。 一点一滴,全都是从一个陌路人,逐渐走入心中的亲切… “师傅,你看,仙丹……吃下去会好起来的…”无论她怎么尝试,那一颗救命药丸却始终落不进那紧闭的咽喉。 “师傅,求你了,把它吃下去。” 她的眼前越来越昏暗,甚至开始瞧不清到底哪里是鼻,哪里才是口,只知道鼻息里尽是浓烈腥臭的血味,要将她拽回现实。 若说苏白还有寄托,便是那一点点仅靠着天真去维系的寄托。在那洪流般势不可挡的记忆刺痛着的遗憾里,她终于将那颗丹药塞进了布衣子的咽喉,小心翼翼的推动内力试图帮助布衣子去消化那一颗良药! 那仙丹在这残躯之中缓缓化开,那浓郁的灵香盖过了一切腥臭,将这残躯缓缓修复着,也让她的双眼缓缓的又恢复着正常的视觉。像是给予她一种希望的征兆一般,却不识得背后的残忍。 所谓残忍,无非是再神奇的丹药,喂与一具没有魂魄的尸身,它不过是昙花一现,当推至完美,见那面色恢复红润时,仅仅是刹那,迎来的凋零更像是将人推至云端,再狠狠推下! 一切不过一刹那! 这刚刚恢复血色生机的躯体。宛如被魔法催动的器具,一刹那便枯萎再度死去! 回到最初,回到了苏白刚拾起这残破的最初。自始至终都没有换回哪怕一丝半豪的温意,终不过是具残破的死尸。 其实这一刻,她是知道的,远远的凤鸣声好似天边的流星,划过了最后的恢弘。只是她不过是一介凡人,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小卒子,面对对她恩重如山的贵人被摧毁得残肢露肠这样的场面,她的心里根本听不进其它,甚至完全听不见自己软弱的声音:“师傅,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可回应她的并非拯救,只不过是记忆中逝者的声音:为师给你起名央石,不是叫你愚化不开。只希望你心中的道能如屹立不倒的峰峦常在中央。 这双眼,好似是为了逃避什么,顷刻间,什么都看不见了,陷入无尽的黑暗。只知道怀中越发抱紧那一具冰凉的尸身所弥漫着仙丹的余香与血腥,紧紧将自己束缚…… 不知何时。一双温暖的手,用力的掰开她紧紧束缚住自己的悔恨,剥开了她怀中早已逝去的过去,这一双眼也在此时才如重启般能看得见颜色,也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是翎少卿。 一双怒极的大眼,任性的将她前后摇晃,咆哮着:“是谁?是谁杀了我娘?” 是谁杀了我娘? 翎少卿是在说师叔死了吗? 她那双空洞的眼缓缓回神,这才瞧清了周围躺着的死人,不正是御灵族特有的着装吗?那“琴音”终得搭弦续起:是御灵族人来围剿师叔! “苏白,告诉我,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我娘还在?是谁?是谁要取我娘的命!” 那窒怠的思维终于叫她想起,五叶师叔曾说过:其实身为灵兽,血脉中的联系远不是人类所能了解的,是份至死方休的羁绊,并不亚于契印。 是啊,她想起来了,如果血脉相连的灵兽,其中一位死亡,另一位必然感知。 所以,翎少卿说出这句话,就等同于真相。 “快说啊苏白,说你知道!”知道凶手是谁。 更清晰的思维运转起来,叫她终于想起,之前,她曾听见凤鸣,那是她的师叔。是的,她不止一次听见过,却被她忽略了。 也就是说,师叔的死。是她袖手旁观? 随着这个在心中升起的答案,她只觉脑海轰然炸开,面对着翎少卿愤怒的咆哮过后,转而悲痛欲绝的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滔滔大哭那痛失至亲的孩子模样,她真的觉得,其实该死的人,是自己! 这孩子抽咽着在她衣襟里哭喊:“以后谁来为我炖蛇羹?谁来…给我讲故事?谁来…谁来与我…一起飞翔……她明明说过!要活到看着我娶亲、生子。骗人!都是骗人的…呜呜……娘!” 她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拧住两头,使劲的旋转挤拧着,因为此时的脑海才姗姗来迟的回忆起有师叔照顾着的岁月。 唇瓣不止一次的颤动,她想说出真相,想要告诉翎少卿,是自己没用,若是理智在之前能尚存一丝半豪,及时赶去,也许十分之一的几率,失去的仅仅会是注定远走的师傅一人,绝非等到为时已晚,叫翎少卿悲痛着声声唤“娘”。 可她的身体却再一次不听使唤,化作了木人一桩,不仅仅是动弹不得,更被清楚了自己究竟有多无用将喉口塞住,一丁点的声音,她都发不出来。 只不断的听着心底自己自责般的质问声反复的循环:你都做了什么!难道你不晓得御灵族是灵兽的天敌? 感觉到那温暖的悲凉用孱弱的双肩去颤抖着,一字一句的咬牙发誓:“我一定会报仇,一定会!”随着年幼翎鳯的誓言,苏白后肩那枚契印为之滚烫。 他还说:“绝不放过!” 犹如晴天的霹雳,再没有比这份突然更叫人觉得惊魂,这一瞬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从未曾了解过年幼的翎少卿,她一直以为翎少卿除了她的事不外乎没心没肺,恰恰如今才叫她晓得,师叔在这孩子的心中,那一声“娘”究竟不比她千百句“师傅”来得轻。 她失去的是犹如至亲的恩师。不!这一瞬她明白,自己失去的远远不止于此,早在被悲伤冲昏头脑的瞬间,就注定了,师叔的笑颜、翎少卿的纯真,无论是哪一样都不知不觉像是家人一般的“贵重”,早在那一刻,覆水难收。 【110】业火 “绝不放过!”翎少卿字字咬牙切齿,随即便化出原型搜索着谷底那些无名的尸身,像极了是恨不得食骨吞肉的愤怒,将他们逐一撕个粉碎,不得全尸。 他的愤怒随着越长越高得不甘,不能手刃仇人的不甘,从而无意识的牵动着他与苏白之间的契印,更像是为了从这噩梦中挣扎醒来,这一切并不是现实的抗拒点燃了翎少卿的理智,从而成倍的强加在苏白的身上! 那灼烫早已化作磷火自苏白后肩燎原般的趋势顺势涨高,这种疼痛是可以触摸到的现实,就像是真正被一团超强高温的火焰所燃烧着皮肉,叫她一半脊背被焚得吱吱作响,那入骨般得灼痛无比清晰的叫她感到,自己就像是被扔进了煎锅,皮肉正在一分一分的焦熟! “翎少卿,住手…” 苏白的声音并未传达到翎少卿的心底,事实上翎少卿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只将自己想要去宣泄的情绪一遍遍化在利爪之下,撕裂着他可以粉碎的一具具血肉,或许他这是人生中第一次的恨极,在那幼小的年纪里第一份被启蒙的残忍。 哪里能听到苏白契火焚身的音颤? 哪里会想着回头看一看那张苍白的脸。 吱吱吱… 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这团契火,说着什么,做着什么,完全不是他所能掌控的。 她咬紧牙关,尝试提起轻功飞向寒溪,好扑灭身后的焚烧,可全身的力量好似被无形的契印所压制,使得她失去一切可以抗衡的能力! 从前,她曾听说被烈火焚身的滋味最是煎熬,那种痛苦是能叫人恨不得就此死去,她从未想象过,终有一天自己会亲身尝试一番。 或许很久前她曾假设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从未想过契印的份量竟会这样的姿态来展现它的强势。 一双拳紧握,她攥紧的难以忍受的痛觉,又或许是本能的想要与之抗拒。 幽紫的火焰向下开始蔓延到了腰身,则向上开始攀爬至后颈,甚至能从皮肤上清晰的看到皮肤逐渐被这诡异的火焰擦红、沸肿! 视而不见吗? 如果说举头三尺当真是有神明的,那么神明果真是将她盯紧的,前一刻她陷入悲痛中本能的忽略了四周的一切,下一刻,神明便让她清楚去认识这样的不理智对于另一个究竟是多大的伤害,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她本不应该有的复杂感情。 是的,她想是的。 如果没有这些多余感情,理智就不会犯下难以弥补的过错,即便犯下了,至少不会像锥子在心口反复扎戳的疼。 她想,是该这样的。 也唯有这样,她才能做回苏白,做回那个没有任何事是办不到的苏白。 灼热在焚烧着她的神经,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的难熬,似乎当她决定驱逐感情的时候,那软弱的一面彻底与她说了再见,契印的压制似乎也能够多出几分气力去抵抗着,也才能迈开步子,扑在了翎少卿那展翅的背羽里,紧紧的抓住,低沉的声音自她越发麻木的疼痛中解放出来:“翎少卿,再这么失控下去,你会杀了我。” 鳯鸣停下了! “少卿,停下来,为了我。” 翎鳯的利爪没有继续张舞,充血的脑海正逐渐缓缓回落这愤怒的血压。 可沸腾在苏白身上的火焰却难以说熄灭就能熄灭的,就像是试图燃尽她、毁灭她一般的诅咒,在她的背脊爬满骇然的焦皮与熟肉的味道,在血肉里,它还在燃烧! 双手擒获的毛羽一幻消失原地,她自半米高摔下,一个小小赤膀的孩子垫在身后接住了她,却反被这滚烫的肌肤本能的激了将她一把推开,失声的慌张似乎隐隐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一般:“苏白,你怎么了?” “少卿,让它停下来。”她疼得窒息,哪里在乎跌倒的碰撞。 “不,我不是故意的!”他想起了什么,“对”自语着,便飞速带苏白往寒溪去。 当溪水浇不熄这诡异的紫火,甚至于一点点作用都生不起来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孩子慌了,乱了,手足无措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苏白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 是啊,没人知道该怎么做,她,还有翎少卿,因为师傅与师叔的呵护,契主本应该得到的权利被长辈们淡化了,甚至对于一个契主所能做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术法都绝口不提。 如今,再没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去做,翎少卿能放一把火焚烧她皮肉,却不知道该要怎么收手! 每一回,当她面临绝境的时候,似乎都能幸运的瞥到希望之光,这一回却也不例外。 “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道银色飞快的在地面狼藉前穿梭闪动。 来到寒溪,身形一化,由小幻大,那龙尾将水中两人朝岸上一扫,盘住了苏白焚着的肉身,将自己的龙爪前肘化破,血红的温热自银龙体内涌动出来,倾盆在了苏白的头脸后颈与背脊之上。 “这是业火,业火是扑不灭的,除非与龙血凤血浇之。”银龙说。 【111】转变 银龙本不想说,却不忍心看着这‘遗孤’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清楚:“御灵族的人,是一个妖女带进来的。如果说动手的人是御灵族,那么这个妖女必然是那个牵动一切将人祸穿引起来的主事人。” 翎少卿的心火还未来得及点燃,眼里却忽然闪过苏白那满是血的面微微后转向身后的银龙确认的动作,她在转过的同时,翎少卿才得以看到那后颈之上,是皮开肉绽的黑红! 是血肉模糊的惨痛! 那原本本该是白玉无瑕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今骇然的攀爬着焦黑的皮肉,道道殷血的泡红纹路,犹如被田鼠啃食过的玉米,凹凸不平的残破,是如此骇然的灼痛他的眼! 他不敢相信,这真的是自己做的。 若是没有及时看到这骇人的皮开肉绽,指不定此时翎少卿又准备抓狂了。 只听银龙继续说道:“你师傅的手臂是那妖女抢储物戒指时与你师叔拉拽撕裂断了的,当然,戒指最后是被她取走了。我倒是还看见那妖女后来自你屋里取出了那把碧绿的弓,你知道我没了仙骨,不仅仅帮不了什么忙,更是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当时见情形不对,便躲了起来,后头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 随着银龙的声音落下,那吱吱作响的煎肉“唰”地速冻下来,那紫色的火焰当真被银龙的鲜血所浇熄,伴着焦糊与赤烟,她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撑住那痛至疲乏的身子直身站了起来。 一双大眼只盯着她那骇人的伤裂,或许银龙后头讲的话,他都没有注意去听,满是愧疚。却又更显得可怜无措:“苏白,我不是故意的。” 一如既往的畏缩啊,从来都是如此,一旦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便会说着对不起与不是故意,可自今日后,你我都会不一样的,没有师傅、师叔,总应该不一样的。对吧,少卿? 面对翎少卿那一双悔恨的眸子。她机械的说着:“我没事。” “皮肉都绽开完了,如果换做是我,再勉强也走不了两步。要知道业火的伤最是难愈。还是尽早上药休息的好。”银龙缩回初遇时的大小,才蜷着身子舔舐起自身的伤口。为了苏白,银龙这回损失了不少龙血,叫它一时间起身只怕会晕眩的,毕竟人间有一顿没一顿的节俭生活。使得这位仙人太过清瘦单薄,总得给它一个调养的空间。 苏白好似全然没听见这份关心,瞳孔猛地一缩,强行忍住稍动弹的磨擦再度撕裂着伤口的痛觉,迈开了步子。 身后翎少卿的慌张后知后觉的扬了起来:“苏白别走!我再也不会伤害你,我发誓……” 苏白的步子一顿。仔细一看,一对灵气裹绕的眸子却比从前更无魂,是一种静止的感觉。便是这样一双眸子微微向脚下一睨。她道:“我说过,没事。”却未曾回头,说完便迈开步子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好似从未曾负伤一般,两三步之后便提起轻功去阵法残留的阵刻前一个个重新挖掘出来。重录咒文,原来她是要重布大阵。代替她的师傅将这个谷底,守护起来。 这个谷底,是布衣子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若是在之前换来的是鼻子的酸楚、心中的刺痛、眼中的惋惜,那么,此时此刻这份记忆就像是掉到了一滩死水面前,不仅仅经不起一丝波澜,哪怕是沉浸到分毫都不能。 将手中刻印录入了新的咒印,她又从储物空间的瓷瓶里取出一粒丹药吞下,又继续刨出埋在地底的下一个媒介,如此反复着,好似那丹药是吃饭的寻常,前前后后不知换了几瓶,才终于将这大阵完美的展现出来。 当然,或许不及布衣子太多太多,但依照苏白的境界还借助着灵药能强行做到这一步,算得上是完美了。 从外界看去,除非是行家,否则是很难发觉这里有一个阔及蜿蜒叠堆近十几余亩地占地面积的山谷腹地的。 它毕竟只是住三两人,所以这本不算大的山谷腹地总显得太过辽阔空荡,可苏白似乎并没有这份自觉,那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她忽略了后背那一片焦烂的皮肉,一点点的将整个山谷藏于阵中?或许这才是她的过去,不问无关紧要的为什么,只为执行而执行。 当阵心催动,大阵再度开启,苏白遂即折回开始清理谷内那些碎肉血尸,而翎少卿却只在远远的看着,一动不动。 好一会过去了,除了她的师傅,所有人,哪怕只有一块血肉,也像是招来了强迫症似的,容不得丝毫杂质的洁癖,将他们统统扔出阵去,堆做了一个小小的尸肉小山。 再将一块曾为门板的完好用内力镶入土中,寒光一闪,将多余的那大半块削去。又将剑一挑,手法娴转,在门板之上刻出一行规整竖字来,刻有: “从此镜碎不自照,知人善变不识恶,虽说路滑足伶俜,却好债缠死方休。” 字迹不大不小、笔锋不强不弱,说的却是她不再是昨日那个人。 布衣子走了,若说师如明镜一点不假,弟子但凡有任何的差错,不都是师傅从中去纠正去指出,若说是海上指明灯,倒不如随时随刻都能见着都能依赖的明镜。 可她的明镜碎了。 一句死方休,究竟仅仅是写给这些尸身的同伴看的,还是写给所有踏入这里的人,谁知道呢?只不过,她将这一首诗竖个木板立在一众血肉堆积的小山前,再将这四周置下一个小型精妙的法奇门阵,一方封绝了这一小片空间,一方又将这空间里的景物幻出虚像投射在更远的地方,她这么做,应该一半以上,是为了写给或许会回来寻尸的御灵族人看的。 那么另一半,会是那个她缄口不提,银龙谈到的真凶,那个“妖女”吗?谁知道呢…… 苏白将这小法奇门阵做好,不说太过长久,三两年她是能保证的,除非内行,否则没人能找到阵法真实的位置,所能看见的,只会有幻影。而她决定,每隔几年,都会来加强咒印效力,至于有没有提前休止的一天,她暂时不会去想。 眼前,她想要的只是这些本不该相干的人,死不得居葬。虽没有日晒雨淋,却一直用这骇人的一面“保鲜”着,“存在”着,更要叫那些她连模样连人数都不清楚的“仇家”们看清楚,看清楚哪一块血肉可曾是他(她)们在乎的人! 【112】寻仙的老头 得见阳光的时候,持续低迷了七天的阵雨终于歇小了许多,虽说乌云压顶,大风仍在呼号,那浓黑确是眯开了几条天空缝隙,让久违的阳光从中透了进来,照着淅沥沥的雨线,不再滂沱。雷声咆哮了七日,也终于缓了下来。 清冷的树林曾在这七天里剧烈的摇晃过,也曾有参天红木被电闪所亲吻折了的残缺,山水还在唰唰的流淌,混合着黄泥淤土青叶小枝,泥流而下。 有两人,一老一少,湿漉漉的烂裳,磨破的洞的草鞋,一一杵着粗树干摇摇晃晃的翻下山来。 老头看上去约莫六十,有一双乌亮的眼,总叫人感觉为人滑头。他眉头一皱,厚后巴巴的头纹不规则的拧在一起:“我好像看到了一只野兔,白的。” 正说着,不远处果真有一只胖胖的白兔儿蹿过。 “是野兔!李哥,你往东截,我去那边堵!”年少的那位顿时睁大眼睛,好似本已疲惫不堪的神经里融入了些许兴奋剂。 别看李老头年纪不轻,吃惯了苦的人,体格贝贝棒,当即一声“好嘞”一溜影就朝东跑去,跑在泥泞中,那湿滑的脚丫竟也摇摇晃晃未曾摔倒。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收拢,见那慌乱的白兔意识到可往两侧逃窜时,竟不约而同的向它扑去。 结果,白兔毛都未曾摸到,两人啃了满脸的泥。 年轻人不甘心的就地一躺,失去了动力,加深了沮丧:“李哥,我看我还是放弃吧。”啐了一口泥水,又道:“我们找了几个月了,哪里有什么仙长,如果有,早该出来了!” “你懂什么,想要求仙,那不得经得住考验,谁说没有仙长,我看是仙长一直在考验你我,小弟,你莫要再说这些丧气话,惹了仙长不快才是。”李老头从地上爬起,胡乱的抹了一把泥水淤住的脸庞,盯着年轻人沉声说道。 年轻人本想说什么,可瞧着李老头说的这般肯定,又想到如果当真能拜得仙师,修真成仙,吃些苦似乎又变得非常值得了,想到这,适才点了点头:“李哥,你是有仙缘的人,你的话我信得过。” “这是自然,你只管听我的就是,跟着我,你自然也能沾点仙缘。”老头吹起牛皮来面色不改。说罢,他催了催:“起来罢,我觉得,求仙路不远了。” “中。” 两人在淅沥沥的雨林里,继续朝着山下走,走了好一会,忽然一声惊呼,来自年轻人。 “啊!”不远处,那血肉模糊的尸骨小山,分不清谁的青丝搅在了谁的肠上,谁的心脏抠在了谁的口里…只匆匆一眼,便是残虐般的惨景!年轻人眼力好,一眼瞧见,顿时大惊,不自觉的往后连跳几步,惊呼出声。 李老头抹去了眼皮上黏嗒的水珠,顺着看去,雨线淅沥沥,那一方晶莹面前,骇人灼眼的一堆尸骨,新鲜的像是刚刚才发生的惨绝人寰! 老树般的面皮不禁抖了抖,双手隐隐开始在颤抖,虽然强行忍住不让自己颤抖的那么厉害,却还是一眼能瞧出摆动的。 “李…李哥…我们,我们回去吧?”年轻人脸都吓得发白,哆嗦着唇,一步步的还在向后无意识的倒退着。 李老头虽然说的坚决,可他的声音也是在颤音的,显然,还处在惊魂未定之中。 他说:“不,不回去,这一定是仙长在考验你我……” 待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说服别人也在说服自己的面堂话后,回头一望,哪里还见数月来与他吃尽苦头漫山寻仙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早已丢下他,独自逃命去了! 这一瞬,他没了底气,都说人多壮胆,可这会就剩下他一个,李老头心里开始剧烈不安的晃动着:走?还是继续? 【113】银龙的仙骨 老头慌张的在自己脖颈上摸索着,颤抖着双手终于揪出那一条长长的红线,线的另一条挂着一块圆菱的玉状物,将它捏握在手心,多少壮了些胆气,自语道:“定是仙长考验于我,是幻象,绝对是幻象。” 这握捏在手心的圆菱状物,曾托梦于他,梦里叫他翻山越岭,终于看见一仙风道骨的谪仙一袭银白,立于山谷之中,朝他招手。 这一个梦叫他断定了是仙长欲收他为徒,凭着这无凭无据白日梦一场,就匆匆奠定了他数月来的求仙路。 荒唐的不是梦,不是求仙心切,事实上老头从来不觉得仙缘是荒唐的。 他愿意告诉自己半多辈子自己是有仙缘的,那么想必他也愿意用剩下的余生去坚信不疑,所以,他真的来了,去寻找那梦里的仙长居所。 握着他的定心丸,颤着双腿,他缓缓向那血腥靠近,好似是为了证明给心目中的神仙看看,自己求仙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是不惧险阻的勇气,他是认真的。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神仙都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 他坚定! 因为他是有仙缘的人,跟别人不一样! 几十年来,老头都这么觉得。 手指颤颤巍巍的向那团血腥摸去… 怕,他当然怕! 所以立在半空又折了回来,随手捡取了一块树枝,用那棍尖一头重新朝血骨挑去,似又想求个护身符的保佑,便将脖颈上挂着的坠圆取下,一并捏在握有树枝的手心上缠绕,似乎是为了避邪。 手握着树枝。穿过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枝尖终于戳向了血肉。 “叮!” 好似一切都正如他所期望,棍尖穿过了眼前血腥,面前这成堆的尸骨果真是幻象,是一种投影的虚幻!随着那一声落下,幻影登时消散,还树林一片寂静。 老头终于释怀的笑了,心中不免得意道:你小子,不信我说的,仙缘果真不是人人能得了去地! 同时。当那一声清脆的“叮”音响起的一刹那,不远处的山谷之中,那被隐迹在无形里的新谷朝南处。苏白眉梢一挑,一双寂灵的眼倏地朝老头所在的方向看去! 身为布阵人,法界受到波动当然是第一个察觉的,知道有人触动了她置在外头的法界,当即掏出印刻。那是催动这法奇门小阵的关键,同时也能反射出阵中影象。 只瞧她的阵还在,阵的周围莫说是人,就是连个小动物都未曾见着一只,说明它根本没人靠近,又何谈被触动? 理说。若有人想破阵,必定要来到阵真正的藏身之处,她万万想不到。竟会是通过那投影远远触动的该奇门。 袖珍版的银龙在寒溪里翻了个身,懒洋洋的仰浮在水面上,一对金色的龙眼朝苏白的眉梢一睨,难得见她有多余的表情,自然猜得到是有事。又想到自己到底是个长辈,便尽职尽责的开口问道:“难道是那些人找回来了?” 苏白将刻印一捏。垂眼看下脚边溪水上浮泳的银龙,淡淡的语气回道:“有人触动了我的璇丙阵,却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我在想,那个人是敌是友。” 银龙沉思片刻,自觉给出所谓“长辈”忠告:“是非之地难免事非不断。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天赋这么高,成就是早晚的事,只是它得有个前提,那便是平安二字。” “我知道。”苏白漫不经心的答着,同时还将手心刻印松开,睨查了一眼那小璇丙阵周围的景象。 耳畔是银龙的苦口婆心:“我虽然不懂得什么阵法,但却知道,阵法的强弱取决于施法者,今时不同往日,人祸从来没有什么敌友之分,早早动身离开这事非,待他日有了成就再回来也未尝不可。” 银龙说的未尝不是个理? 她在期盼什么? 等着那些人回来收尸,用现有的阵法知识阴人一把,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好纾解心口堵着的自己无用的一面? 或许吧,她承认自己有过这幼稚的念头,只是刹那的涟漪,撼动不了这死寂的海水,事实上她选择将阵法补上,继续住在这所谓的危险之中,未尝不是一种最危险得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求生地。 那些人,他们能确定这新启的阵法之中,大咧咧坐镇的仅仅是个混不到几年的小修士? 显然,她留下不是一时冲动,恰恰相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只说眼前,就近的局势。 她在外界,说白了,四叶会上的名声狼藉如立案待缉的过街老鼠、与四处游动着难以防备的御灵族人,还不提那所谓的“妖女”。天下之大何处能让她与少卿那孩子求个安身立命? 没有! 还不如这事非地来的安全。 是的,若是仇家寻来,那首诗显然是一种宣言,路滑足伶俜、债缠死方休,是谁立的字迹一目了然,说的显然是等她日后强大了便会来索债,且还承认自己如今的实力不济,试想,当仇家看到之后,是宁愿相信她早已逃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苦苦修行等待日后的复仇,还是宁愿说服自己这谷底新的大阵之中大咧咧接手的竟是此人,一个弱修仍能泰然的坐镇等死? 修真的世界,若是不能确定对手的实力,谁敢贸然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毕竟实力那悬殊的差距是难以想象的天壤之别。 反正只消能让她在此地多住一天,这师傅为她精心打造最凝聚灵气的宝地于她就有益的,若能唱成了空城计,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修炼之处? 故而,银龙的苦口婆心未曾撼动她的决定,事实上她甚至连个表态也未曾给予,只漫不经心似的盯着手中印刻,应着:“原来这个东西在作祟?” 银龙初闻一时有些懵了,转而才明白苏白说的是阵外的事,到底是“长辈的自觉”惯性使然,银龙当即开口说道:“我看看。” 苏白倒也不墨迹,顺势蹲下将印刻浮动着景物的那一面陈在龙眼面前。 这不看倒好,一看,银龙竟惊得慌乱在水面上翻身,还狼狈的呛了几口寒溪水,见苏白抽回手,好似饥肠辘辘的人见着了肉粥,金色的龙眸熠熠的放着光色,轻轻一跃跳来苏白握有印刻的手臂上,龙爪紧向印刻画面抓去,一边说道:“龙骨,我的龙骨!” 龙骨?苏白眉梢微微一挑,不禁再仔细看向那画面中穿挂在老头胸前一晃一晃的圆菱形物。 盯着龙骨,金色眸子这一瞬好似能闪闪发光,赖着脸皮就缠上了苏白,将龙尾左右摇晃,扭捏着:“之前好像已经说好了,你帮我寻龙骨,我帮你入仙籍…你,不会反悔吧?” 【114】我把眼耳借给你(上) 【“我把眼耳借给你,或许,你在这里就不会那么难熬。”他不是紫翊宸,正如我同样不是苏尚清。】 …… 虽说苏白清晓李老头的底细,到底小心驶得万年船,故而她想方设法将李老头引入阵法中来,叫李老头被困其中,这才迟迟露脸。 几年不见,李老头不曾改那见人就拜的脾性,冲着她便是一口一个仙姑,好似认准了她合该领他去见一见那谪仙的未来师傅。 逢苏白问起项中玉,李老头便殷勤得像个信徒,自觉双手捧上做那见面贡品,至于出处,便是一句想当年可以概括,无非说的是当年他李老头救下的道士仙长赠予的护身之物。 如此解释,听起来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倒没想惹得爬在苏白肩头的银龙叱责“荒谬”。 四十多年前救下道士时李老头也才十五岁,可银龙受罚误坠凡间却距今不过二十年,四十多年前怎么可能拾取到二十年后的遗失物? 故而,银龙叱责荒谬并不过分,即便是连苏白也觉得这李老头满口跑火车。 李老头是解释再三,见“仙长们”不信于他,“哪敢胡诌,当年那道人仙长曾说起过,有则一物可穿梭时光,这护身符便是道人仙长在旅途中拾到滴。”慌着便把自己的底细都给抖得一干二净,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诉说之物也一并双手捧上,呈作证供。 苏白接到手里,是个做工极其精细的小香炉,只有腹指一截大小,若是将神识探入细察,便能瞧见香炉里还剩下渣点未燃尽的香料,香炉周身也是随着时间而沉淀的老旧。像极了是个古董。 再问银龙怎么看,银龙却说从未见过,也不识得,甚至做出如此不留情面的评价:“除了做工精细,不过废铜烂铁而已。” 再言及收徒一事,瞧那老头乌亮亮的双眼银龙嘴上更不留情,直言不讳说道:“本上仙怎可能会收你一个资平体叟的凡夫为徒?早早断了念想!” 李老头顿觉自己这拜师只怕无戏,辛酸一念自给活了这把年纪还能有几个十年二十年去等待,便决心一横,长跪不起。 银龙却是不管这些。只催促着苏白将人赶出阵外,便迫不及待的回谷接仙骨去了。 苏白落樱练习完入夜准备打坐时,略查阵外。影像里那李老头一动不动的还跪在外头,忽起一阵冷风,老头打了个哆嗦,仍旧不愿意离开。 她想起,多年以前在三合镇初见李老时。他面上的皱纹远比现在少的多。 修真众所周知,越是年轻起步越容易,越是上了年纪,精气神三宝皆残缺不全,上道以前那弥补的过程毕竟是用后天补先天,其中差距岂是一个难字能概括? 或许能与她当初有得一拼。不对,或许她那所谓的极品低资质比如今的李老头那一副老骨头更叫那些所谓道长们皱眉,当然可以拿来作比。毕竟若没有当初布衣子的收徒,或许她有生之年都不会晓得自己原来不曾是什么劣质灵根、修真人眼中的废柴朽木…… 一双沉寂的眼不知此时可在想着什么,见她将阵印收起,又取出那被银龙评价为废铜烂铁的香炉捧在手心,瞳孔凝缩。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忽而,她将手指在齿边擦破。滴了血珠浸在那袖珍香炉之上,诡异的一幕当真出现了! 只瞧那香炉忽而浮起半空,徒然作大,化为两掌大小之物,再缓缓降下落稳在苏白面前,能瞧见此时那殷红之色开始渗透进去,血珠入了炉中竟转化为火,将炉中残渣香料引燃! 苏白的唇瓣动了动,细不可闻的平调在问自己:“难道是真的?” 一缕熏香袅袅升起,伴着她的疑问,化作一股不可逆转的呼啸,将她整个人紧紧束缚缠住! 一瞬间,她眼中除了青烟再无其它,随着青烟好似冲天激起的龙卷风,她被彻底的殃及在了那熏香气雾里,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熏香恢复如常是那袅袅细缕,而苏白却是整个人都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随着之前那暴走的狂啸原地消失了去! 她去了哪里? ‘有则一物可穿梭时光’,李老头那字字急切的真意这一瞬传递到了某人心底…… 旋转的呼啸终于在耳畔停下,那晕眩好似是憋着一口气跑了十几层楼梯,脑海是一片空白的,她只觉手脚发虚大口大口的喘着。 眼前是一排齐整的铁条,竖直的镶在熔岩之中,在这一排齐整间缝只够探出一只手臂的栏面中间,有一个被从外上锁的铁门,远远是团光亮… 一双灵寂的眼眸缓缓扫过四周,目光触在一个角落便再也移不开视线,那里有一团蜷缩的背影。 比起确定自己是置身于一个洞穴改建的牢狱里,那一团蜷缩的背影给人的似曾相识更叫她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不清楚这莫名从何而来,反正这一瞬她只觉心悸异常,好似心底其实已经知道答案,而脑海却总给出“无法查询”禁入词。 更进一步也只能给她一个答案,就是那团蜷缩的背影是没有呼吸与心跳的! 等她靠近之后先是被这人的容貌给惊得脊梁发寒,再探了此人脉搏,体温偏高、脉搏若有若无、心跳呼吸确定是终止了的,确定这些之后,她心中疑惑便更深:难道这是我的未来? 无怪她这么想,这张脸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而李老头也曾说那道士讲香炉能穿梭时光,当年遇到李老头时银龙仙人还未坠凡,拾取仙骨显然是在以后的时间线上所发生的事,顺着这一层逻辑推敲,她不得不想到,自己是来到了未来的某一日里。 想到这,苏白试着将灵气推入她的身体,试图“自救”,可那灵气犹如石沉大海,耗去大半仍不见能推动脉搏频率缩短一些,这体温偏高的沉睡体依旧慢条斯理的用极其缓慢的推力,有一阵没一阵的推动血液一截一截的流动,是直接脱离了心跳这万能的动力源顽强的存活着。 诡异的像是一种她从未听说过的魔法,亦或是术术。 苏白倒吸一口冷气,将对方的后衣领拉开一看,那肩后仅剩下一枚她从未见过的契印,与翎少卿的、同九尾立下的,统统都不见了踪影。 “究竟发生了什么?” 便是这不觉的自语,竟然引来了回应! “你终于醒了…” 绝非暴戾嚣狂之声,很清和,却叫苏白闻声徒然一震! 他还有后半句,是句疑问:“清风,是你的心上人吗?”这声音,是紫翊宸。 脑海好似有什么轰然炸响,嗡鸣一片。 震撼苏白的或许并非是听到了紫翊宸的声音,而是那一句清风。 清风是魔头! 而紫翊宸竟然问她是不是,太荒唐了,若这是她的未来,没有什么比这更荒唐的,她竟然会“爱上”一个动辄就会将她置之死地,翻身就能祸害人间的魔头! “怎么可能!”难得苏白有了起伏的音调。 那一天显然没料到苏白会回应他,反倒一时间不知回应了。 好半天才听到远远传来脚步声,是从洞口外传来的,也是之前的声源地,苏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果被逮个正着,叫未来的紫翊宸看见两个自己,未免是自找麻烦,毕竟自己如今可是实实在在被囚禁在牢狱里的,显然紫翊宸已成为敌对! 来不及多想,她当即将沉睡的人藏在那石床后,只来得及迅速对调了外衣,那光线中便有人影晃动了。 一边不着声色装作随意整理衣襟的姿态,一边瞧着那自洞口进来越走越近的旧熟,盯着那一对好似认不出从前的紫眸,她心中暗暗惊异,紫翊宸怎么会有这么一对冷漠的眼神。 那修长白皙的手自铁栏外递进,呈在苏白眼前,手心摊开,是一只翅膀还未长齐的雏鸟,那雏鸟还睁着一对天真的眼一眨一眨,他的声音很平缓:“看见它的时候,已经在窝里饿了好一阵,不像现在这么精神。” 苏白闹不明白紫翊宸是要做什么,却还是泰然的接过雏鸟,也不说话,只盯着对方的紫眸静等他先开口,好在从中多获取些信息。 果不其然,他道:“我就知道,你喜欢照顾这些小动物。” 这更荒唐,她苏白何时喜欢照顾这些小!动!物! 忽而,他好似察觉到异常,一对紫眸竟透着隐隐的危险,苏白以为已被识破,却听到他说:“师傅说禁足三月,一天都不能少,你封闭六识来挨过责罚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才两月不见,你周身的气场就弱成这般。”忽而语气一冷,正合了那眸里冷漠:“若我是你,绝不会如此自暴自弃,自损境界!” 这一惊一乍,叫苏白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输入那高温里的灵气如同石沉大海了,原来是相比之下自己境界已经低到可以忽视的程度了,那得是多久以后的未来啊?当然,怪异的地方太多,紫翊宸说的师傅又是个什么人物?为什么要禁足她?还有,紫翊宸知道自己境界低下却当即以为是她自损才造成的,那么她为何要自暴自弃?难不成是为了清风魔头!荒谬!太扯了! 这是未来? 她苏白不认! 【115】我把眼耳借给你(中) 【“我把眼耳借给你,或许,你在这里就不会那么难熬。”他不是紫翊宸,正如我同样不是苏尚清。】 …… 紫翊宸决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这份不属于他的清冷不经历一番绝境是逼迫不出来的,那是一种好似从来孤身一人的气质,而这份陌生若是堆积在一个现实里,一个叫苏白进退不得的陌生里,那么,紫翊宸真实的就成为了叫她警惕的名词。 自从那一天用那冷漠的语气给予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警告之后,他便离开了,而苏白却被困于此,一连三日,牢中除了她自己的呼吸与那叽叽的雏鸟,孤寂得像是静止了时间。 她可以不说话,不见人,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可是那得建立在正确的时空中,如果是谁也说不上的未来,别说三天,就连几个时辰她都会得是一种煎熬。 晨曦中鸟儿早唱远远传来,捂在她衣襟里的雏鸟又开始叽喳着那破嗓子跟风起来,苏白无奈收功,碾碎一粒丹药,捻了三分之一在牢地上喂与雏鸟,瞧着小家伙吃得一副鸡啄米的姿态,她的鼻息轻轻叹了气:第四日了,被困在这里。 忽而她心下一警,迅侧看去,目光当场抓住那一对不知瞧了她多久的紫眸,而对方显然被突然抓个当场,有些不乐意,便悻悻的将一对紫眸瞥开,“你身上怎么会带着化清丹?”明明是问句,却叫人听着像是叱责的语气,就像被逮住目光相织那一瞬间,紫眸里明明写满了惊喜与欢心。末了还补了一句:“丹药珍贵,你却拿来做鸟食。” “那你说,我该看着它饿死?”苏白拍拍手中丹渣,站起身覆手而立。一对灵寂的眸子直盯不远处“久违”的故人。 被禁在这里,别说是没有食物,就是连只老鼠也爬不进来,雏鸟毕竟凡体,怎经得住不吃不喝。 他回眸望来,并非无言以对,事实上这对冰冷的眸子似乎隐隐有种被再而三去刻意隐藏的欢喜,只是他背着光,苏白哪里能将他看真实? 她续道:“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为何我会囚禁于此?”淡淡的谎言,仍是没有什么波澜:“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伤了师傅。因为他对你恩师出言不逊,这个理由还是你自己说的。”背着光。那对紫眸仍然无法看清。 唇角轻轻牵,不过口中事非,就能如此感情用事,这就是她的未来?荒谬。 “我鬼谷与你紫阳门没什么有过节,再说。嘴巴长在人身上,被说一说自是不会少一块肉,我犯得着伤你师傅?” 忽而一声不可抑制的高扬:“苏尚清!”转瞬,那清逸俊美的男人已来到自己面前,伸手就要从铁栏中抓住自己,幸得苏白警惕及时闪身躲开那突如其来的手臂。 苏尚清?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这本与她未来无关。 看来紫翊宸并非是自己的敌对,算是庆幸吧,那个她还未曾还债的“恩人”。 “紫翊宸。你认错人了…”被他打断。 “从来,只有你一人唤我,紫翊宸…” 定身再瞧去,清楚对上一双烁烁的眸色,里面熠熠的色彩是她从未见过的。只听他轻细好似只噙在了唇边的后半句:“我是紫霄,霄。云也,不记得了吗?” 莫名的叫心口一窒,生疼。 她知道“苏尚清”是他在“称呼”自己,显然是认错人,本该置身度外的庆幸这不是她的未来,却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这双熠熠的紫眸叫她心口生疼。 “你一定不知道,昨夜鸦狩终于回来了,等我!”不等她答复,这俊美的面上竟笑了,笑得宛若一株绽放彼岸的花,天地间仅存的颜色,艳丽夺目,与他未说完的话,一并转身朝着远远的光点跑远:“…我把鸦狩带来见你。” 人已走远,心悸更甚。 隐约叫她想起曾在黄泉枯井中见到的画面,彼女不也说过,那是怨井,想来不过是迷阵之镜,将无中生有招修行者自埋心魔罢了,此番瞧见模子一般的人,便受了法惑,定是这般。深吸一口气,她将这股莫名赶走。 苏白心想,此人是将自己认作了被藏于石榻后的苏尚清,而此人提到清风时的神态不像是谈及一个叫修真界闻之变色的魔头,更像是说起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小人物一般,照此推敲,极有可能她是回到了一千多年前,清风未曾入魔的历史之中。 这段历史她所了解的,只有三乾门那一段评述,全然闹不明白那香炉为何带她来了这里? 忽地她脑海一个灵光,紫宵! 她曾隐约知道,紫宵的持有者是一个长得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而紫宵最后出现的时间大致也能与这段背景对上等号,换言之,前后整理起来,那么她身后藏着的那个叫苏尚清的女修就是紫宵的主人! 若是从前,神器什么与她不过是有能者据之,可真正经历了逝师之痛后她才明白,没有野心才是自掘坟墓,所有能够助她一跃至强者的,无论是什么,她必须想方设法弄到手,唯有这样,她才能有守护曾立下的诺言那一份“资格”。 还没等她敲定什么阴谋阳谋,一阵狂啸再度将她席卷! 那炉香再度渗入她的鼻息。 还不能回去!她还没得到紫宵。正如当年给予李老头香炉的道士,在时间的洪流中不也揣回了银龙的仙骨? 青烟散去不过眨眼,可在散去以前她听见了曾出入在她梦中的台词! “要恨就恨,你不该是个坤阳之体。若非如此,你还做你万剑宗的小弟子……” 眼前,她看到的是什么! 是她的师傅! 却没有后文,如同她梦中断开的记忆,倏地向她看来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弥漫着杀意:“谁派你来的?”原来这一句话从来是没有后文的。 当他的眼神转向自己的那一瞬,或许更早,早在察觉到杀意时,苏白下意识的竟一手捂住了脸,原因无它,只因她早已看清蜷缩在那冷嘲之下的女子有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不恰不好,一个上一刻方才阔别了的声音慌乱的跟来,那俊美的面貌远比之前瞧见时还要年轻上几岁,负者重伤仅从苍白的面色都能瞧出,殷红在唇间的血液将他着染得凄美,摇摇晃晃的从那建筑后跌躺下来,倒在地上一双紫眸只知痴痴的望着近在眼前痛苦蜷缩的女子:“师傅…求你…别伤害她。” “孽徒!谁让你闯阵的?”那方的叱喝转移了目标,苏白来不及多想,只知与她师傅一模一样的男人对她动了杀意,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当即招出飞剑,与最快的速度朝崖边疾逃而去! 却不想,一道灵黄绳索竟紧追上来,此物断不是一般法宝,甚至她连抗衡的余地都未曾有,便被活生生套牢捆绑,顿时周身真气好似被截断的水,竟再也使不出半分,失去灵力护身脚下御剑自然失控,整个人连同那条灵索一并朝崖底疾速栽去! 完了!还是被捉了个正着。 呼啸的风声贯耳,苏白将眼一闭,实力实力,何时才能不做任人宰割的鱼肉! 鼻尖竟有嗅到那特殊的炉香! 这一回没有席卷全身的晕眩,事实上当她擦着树枝狠狠砸在草堆里,再到颤颤起身望着这被自己砸坏了的一枚巨蛋与这草窝附近散落的凤羽,又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被自己压坏的凤凰树,这鸟窝原本是在凤凰树上搭巢的! 在不确定自己是否又穿越的前提下,仅仅是被捆绑锁住了一身真气与双臂还砸坏了一枚凤凰蛋而言,远远似乎听见了准备归谷的凤凰低鸣声,还好好活着的她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所能做的,唯有一个字“逃”。 一路的狂奔,树干擦伤的不仅仅是脸面,失去一双得力的手,朝着密林逃窜的确不是什么风光快意的事情,她真怕归巢的凤凰能辨着她身上蛋清的味道找到自己,又怕那与师傅有着同张面孔的人追杀而来,或许要她必选,她会选择后者吧,最起码后者能沟通且无冤无仇,生机多少大上一些。 很快,她跌跌撞撞栽向山中溪水,试图将身上气味洗去,至于割磨破缚在身上的绳索她是不再奢望了,那东西就一法宝,其中韧性绝不比当初做给平慎之的常青。 正在水洼中打滚,一只乌鸦自树梢飞来,落在一旁的石块上,一对黑眼珠像面镜子倒印着她的动作,歪着脑袋直盯着她。 苏白眉头一皱,也不管这鸟听不听得懂,自说道:“我还死不了。” 心中却想,此处见着乌鸦,想必附近必有死尸,而它成群结队的同伴此时想必正在美食,而这乌鸦停留在自己身边,难不成是预知到她生命将止?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她不信乌鸦不吉一说,可前招高人后惹凤凰,不见得能绝处逢生。 毕竟上次在牢狱里,她可是呆到了第四日才穿越的,此次前后也才一刻钟不到。 不做多想,苏白纵身跃起,学着动物使劲的将水甩开些,便拨开步子继续奔逃,总之,先找个避难所,再慢慢想对策也不迟。 几乎不带歇,她只知道自己还在崖底,却尽了最大的努力躲离那鸟巢远远了,此时天色已黑,她疲乏不行,就胡乱钻了个深只一米的小山洞停整。 几次尝试运气未果,也不知这绳索是什么料子,毕竟极度疲乏,就不知不觉沉着眼皮睡去。 【116】我把眼耳借给你(三) 【“我把眼耳借给你,或许,你在这里就不会那么难熬。”他不是紫翊宸,正如我同样不是苏尚清。】 …… 冷。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仿佛你深知自己给正在沉睡,阴冷正像那呼呼的北风阵阵的迎面透过身体的冰冷,可眼皮子却抬不起来,因为你正在沉睡。 就是这样的感觉,一个没有梦的睡眠,她只记得,冷,很冷。 不是那种山间潮湿的冷索,这种阴冷竟有种干燥的感觉,像是每刮过一阵风来,她的喉咙便更干燥。 没多久,仿佛天地都静止了,她甚至听不到周围有丝毫的响动,或许是陷入了更深层的睡眠吧,她这么想。 月色还很高,那愤怒的凤凰一边呵护着尚好的蛋一边高扬着鸣声,像是一种宣泄。 那银灰洒满山谷,正是当空照时,一只漆黑的乌鸦好似苍穹的雄鹰在月下盘旋,在它的身下,是数与百计千计的黑乌,它像是群鸟的王者,倨傲的盘旋在最高处。 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一个小小的人影,踩着树枝在树影里轻跳,乌黑的发只随意的扎在脑后,在穿梭银灰的过程中,那长发飘逸着垂柳般的幅度,似乎是个十一二的少年,特别那唇角下轻轻扬起美好的幅度叫人喜欢。 忽而,群鸦似乎找到了什么,少年紧跟其下。 群鸟降下,漆黑做一片的毛羽顷刻间就盘踞了眼前这一片绿林中的银灰,要知道银灰洒在纯黑的毛羽下的样子,最是迷人,也最是诡异,如同此时此刻,高低前后皆站满了大大小小的黑乌鸦。好似没有瞳仁的眼都盯着一个地方,或是脚下、或是侧面、或是面前的那小山洞中蜷缩着身子被捆绑着的修士。 “鸦狩,还活着吧?”这是一个属于变音期梭哑的声音,或许我更愿意将他描述为,声若鸭叫。 在众目之下,少年轻笑着走入这乌鸦的天地,那为首拥有着异样光泽的鸦王飞落他的肩头,好似是在与少年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少年笑道:“她身上缚着的明明是我师傅的捆仙索。你却说她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旁门左道,我师傅岂能留她性命至如今?” 那乌鸦又低声了几句。少年便又回了句“知,会小心”听常不过是鸦叫,怎落进少年耳里却是成句了?还能与它对话,怎地看都是个奇人。 少年说罢,便朝着那洞口靠近。肩头那乌鸦倒也没飞走,反盯着蜷缩的背影,不时低声几个音节。 来到跟前,少年将手搭上此人的肩,正准备将她翻转过来瞧个仔细,不料对方却在肩头被触时惊跳起。似是忘了身上还有束缚,这一跳反倒把自己的腰椎给蹦磕在了一锐石上,想来是疼却惊不起面上丝毫的波澜。倒是一双沉寂的眼焦距怪异的盯着少年的方向。 不少乌鸦因她的动静而惊起,等再到落定安静下来时,被遮挡的月光重新照下,少年徒然一怔,终于瞧清她。少年却木愣在了原地。 少年只盯着那对焦距异常的眼瞳,在他的眼里能看见这对眸子窜着浓浓的灰雾。双眼甚至于双耳都被着灰茫茫的一片所盘踞掩盖着。肩头那乌鸦好似也能瞧见少年看到的景象,便低语了几个音节,少年方从木愣中转醒,摇了摇头回应道:“搞不好这一瞎一聋便是数十载,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未免太可怜。” 说到这,少年便抬起左手将左眼捂住,低低的念了一句怪异的咒文,便能瞧见他手心一握,好似从左眼里取出了一团紫焰,一并连着再从左耳亦取出一粒光晶,在置身于黑暗与死寂的女子戒备中,手抚上她左眼与左耳,为她带来了光明与声源。 苏白只觉眼一阵灼痛、耳一股冰刺,一瞬间,她从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挣脱出来,虽然只有左眼苏醒了的视觉,却足够她瞧清这一瞬间面前的景物。 一个近在咫尺莞尔一笑的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个黑冠男子将她不满的瞪着。 还有一群高矮不同模样怪异却齐整都着黑衣的男男女女,将这洞口围个水泄不通,全都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眼睛那灼痛又一撩,她将眼一闭,再度睁开,面前的男男女女身体似乎变得有点透明,在她们的身体里皆各有一只乌鸦做着相近的动作,或梳理脖颈附近那长发、或歪着脑袋晃晃一只脚、或展展双翅大咧咧的伸个懒腰… 这一瞬,她真的有种错觉,觉得面前站着的并非什么齐装男女,而是一群乌鸦。 “你运气还算好,碰上莪崹只被夺走了视觉、听觉,若是我们来得再晚些,莪崹会将你的六觉都食去,到那时不知要做多少年的活死人了。” 这声音并不好听,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好似像少年唇边那温暖的幅度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一轮旭旭的太阳。 苏白这才仔细看了少年,一双紫色的眸子里那熠熠温煦是她从未见过的,他那精致的五官总感觉有些像谁,却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年纪约莫十一二,给人一种非常友好的亲切感,好似在他的微笑里能闻到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是一种说不出的暖。 少年见她不开口只盯着自己瞧,便好心解释道:“莪崹是一种零界生物,是一种可悲的存在,食人六觉只是为了能够拥有人的感受,并不是完全夺走人所拥有的东西,事实上可以当做是莪崹在向人借,借眼、借耳、借鼻、借心、借肤、借舌,借得越多,成长的越大,也越发贪恋六觉,越发这样它则离死期越近。而你视觉听觉已经被那只莪崹借走了,也不知道它向你借了多少年,早先我是见过它的,还是幼体,不至太贪,应该不会太久。零,既是不存在,是无。所以零界的生物对于你们而言是不存在的,可事实上它是真实的活着,被你们创造出来,却从不被你们认知、认可。” 一边听着,一边也感受着少年身旁那黑冠青年极其不友善的刀子般的眼神,苏白不自然的再瞥了一眼少年身后那数目庞大的亲友团,仍旧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少年好似为了活跃气氛,尽量用有趣的方式去描绘一些“常识”,毕竟这些都将会在那一眼一耳之下,叫她早晚看到。 “莪崹其实长相没有那么可怕,说起来或许你不信,它长得就像个软绵绵的圆球,无眼耳口鼻,连头尾都没有,你若用灰暗色泽的布裹着抓住它,那是它最怕也最讨厌的颜色,它既不会伤你也不敢逃走,被暗色的布包着任你欺负。” 苏白唇瓣终于动了动,好似也逐渐接受了这新知识:“鹅提?” “一个草头一个我字,是莪。一个山字旁一个帝王的帝,便是崹,莪崹。”少年浅浅的笑着,好似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事,继续说道:“它啊,揉起来软趴趴地,可有趣了。有机会你真该抓它来试试。虽然是没有六觉却在游荡的活物,可它天性不喜欢暗的色泽,特别喜欢靠近彩色,你看你一身色彩斑斓的外衣,也难怪它找你借去两觉了。当然,若是你瞧见的莪崹长了人的眼睛,那则说明这只莪崹借了某人的视觉,若有嘴脸人形,则说明它借足了六觉,故而能幻化人形”说到这,少年的手指毫无征兆的在苏白左眼皮上一点,说道:“神之眼能让你看见它的原形,细到零界生物,实到妖魔鬼怪,这只眼睛都能洞察一切。” 被少年轻点了左眼,苏白微微一怔,遂开口:“你说莪崹借走了我视觉听觉,而我还能看见听见,神之眼又是什么?” 这一回,一旁早已不爽苏白的男子沉闷开口,抢答了少年的微笑:“哼!主人把自己的神之左眼与左耳借给你,已是恩赐,不该知道的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这是暂时借给你的眼耳,根本不是你这凡体配得上的东西!” 而少年好似根本不知道男子说了什么,故而才会重着男子的声音微笑的给出答案:“因为我是从零界诞生的神明,成为人界真实的实体后,仍保留了一部分零界的东西在我左眼与左耳之中,所以我能够把它借给你。” 他的笑,干净透明。 苏白从不以貌取人,一直以来都认为皮囊不过表象而已,可这一瞬,这干净的笑容绽放在这张完美的面庞上,面对着这双熠熠的神采,她竟有种晕眩,好像是迷失在雨淋太久终于走出了这暗潮的地带,面朝辽阔草原,云高风轻! 甚至,叫她一瞬间忘了师傅的离世、父亲的枉死,在这双眼的微笑里,与过去擦肩而过。 第一次叫她知道,原来有一种笑容,可以温煦的照到内心深处最暗的阴影。 “我身边这位,是鸦狩,也是我最亲的人。他啊,脾气可臭了,一点都不同伴,别的乌鸦喜欢成群结队,偏偏他最喜欢独来独往。”少年说起这个,身后的群众竟开始起哄附合,一个个落井下石般的戳这位名叫鸦狩的大人是如何如何的不同伴等种种劣行。 少时又说起树灵:“…一片绿林之中,只要有念生,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那些念会生出许许多多的灵体,依附在树上,称之为树灵。树灵喜欢坐在自己的枝头,一动不动,当然,也有些树灵生性活泼,即便无法离开埋在这片土壤的根,每日里也总喜欢动来动去…” 【117】我把眼耳借给你(四) 【“我把眼耳借给你,或许,你在这里就不会那么难熬。”他不是紫翊宸,正如我同样不是苏尚清。】 …… “…有种一指来高,头似骰子,穿着肚兜的小童子,分胖瘦两种,最喜欢呆在赌坊,瘦童子名胜瘾,坐在谁的肩头谁赌运势涨,而一旦被缠上,要不了多久就会输尽财昂。胖童子名散尽,坐在谁的肩头谁十赌九输,一般常被庄家供养做小鬼,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脾气自然温和。与瘦童子不同,廋童子是那些千千万万被赌瘾害出的怨气所生养,脾性最差,若是能讨得瘦童子欢心,叫你永胜无敌也不是未尝不可……” 少年好似是个很喜欢笑着的人,他择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一旁,认真的直视苏白的眸子,那鸭嗓般的缺陷在这份超逸中逐渐被人去淡忘,明明变声期的嗓音是不好听的,却叫人听着很舒服,是发自内心的舒服,像是懒洋洋沐浴在冬季的阳光下,就连苏白这木偶似的人,都不知不觉听着少年说起一段段有关零界生物的故事,慢慢的,眼眸里有了她未察的色彩,或许那是她第一次启蒙一种叫做“憧憬”的东西,源于那温煦的笑容里认真的为她去绘画,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很奇怪,在少年身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种色彩,不经意的在这场相识里轻轻的渲染着,好像这才是世界,如果说世界是多姿多彩的,那么今时今日,在这微笑里,她好像看见了世界。 不知不觉,这素来沉闷至极的女子,竟也隐隐在唇角轻轻扬起微微的幅度。连她自己也不察,配着那精彩生动的一个个故事,也融入到了其中:“你这些故事越讲越夸张,照此说,我那师弟最喜欢抱着被子赖在床榻,那被子与床榻便也会生出一个温煦的灵体了,”说到这她摇头否认:“我是不信。” 少年挑挑眉,仍笑着:“若是喜欢的纯粹温煦,又如何生不出温煦零界生物,万物皆有灵。哪怕仅仅是一颗石子,再说,我不也是零界生物吗?” “你?”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你是紫阳门弟子。我认得。” 他未否认,也未承认,只笑笑,又继续那新奇有趣的故事,一桩桩说与她一人听。 月光从未如此温柔。好似它会笑,轻轻的、柔和的,照亮这两人初见的容颜。 一个清逸谪仙,一个绝世少年。 时间就像是沙漏,当你不察的时候,仅仅是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正听得津津有味时。实际上它已经偷偷流走大半。 故事也暂歇,说了这么久,想来他也该乏了。起身离开了片刻,是去找水喝,回时还一并用荷叶捧着一瓢递到了苏白唇边,小心轻柔的喂与她喝,总叫她觉得怪怪的。有手却不能使唤,还叫个小少年伺候。却总算能正确认识到自己狼狈的处境,未曾顾忌什么脸面,配合的喝了不少,也叫渴了一夜的嗓子舒坦了一回。 “对了,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轻轻的笑着,将荷叶放下,里头还剩下的水珠晶莹的闪烁着,汇成一条发光的川流,趟赴了泥壁。 “苏…”她一顿,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身上被五花大绑的绳索是在证明她此时此刻正处于历史的洪流之中,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又何必留下姓名呢?所以她不再言语,一时竟严肃起来,是在沉思之前所见所闻,更是难以释怀那一个咄咄逼人的男人与自己那慈目的师傅拥有一样的面貌与声音,又或许还有点小小的遗憾,这温煦的阳光原在千年以前,与她并非一个世界。 左耳畔传来那友好的声音:“苏什么?” 抬眼,对上那熠熠的眸子,这双紫眸她相信是她见过的紫阳门弟子中,最漂亮的,因为里头住着温煦的阳光。 面对这样一双眼,好似很难去拒绝。 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再开口时,竟然顶了别人的名字,或许她的戒备心理始终太强吧? “苏尚清。”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避开了少年熠熠的视线。发后被轻轻一触,她知道少年从她发上取下了一截枯草,那是她枕在洞中黏上的。 她一双眼更加遂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感觉她的思索变得更深了一些。 “苏尚清?名字不错。”一双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我叫紫霄,从雨,从肖。” 苏白揣着心事,也没细想,只附合着:“霄?云也。乘云陵霄这个字不错。” 少年一怔,好似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一般,未笑,却认真的应道:“师傅说雨为水,水生万物却多之不得,多了便是灾,故而肖便好,肖即是相像,似雨避弊那是最好。我却总想,若能生来做云,自由自在,该多快活。”说到这,他好似心中一轻,随即又恢复那阳光明媚的笑颜,附道:“霄,云也。原来我这名字当真不错,多谢你,苏尚清。” 好熟悉的句子,脑海恍然回放起了那一句:我是紫霄,霄,云也,不记得了吗? 苏白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紫霄紫霄,不正是之前那个人的名字吗? 意识到这一点,她当即朝一旁的少年细细看去,这鼻眼轮廓,虽说是年少,可仔细却真实有着那个人的模子,难怪初见时觉着眼熟。 若眼前这个人当真是紫霄,那么她又穿越了? 被紫霄的师傅用绳索困住之后,她便穿越了? 更多的细节被串在一起,总觉得这一场连续的穿越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也就是说并非与她无关。 “苏尚清?” 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她才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少年又说了些话,是自己想得太出神所以没注意,也不知少年是向她提了什么问题,一时间她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 一时间,就这么对眼,谁都不再说一句。 很快这份僵持被打破。是源于山鸡的啼鸣声,看来快见天亮了,少年这才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师傅用捆仙索绑着你,显然是为了小惩大诫,我不好贸然放你走,再说鸦狩虽然脾气不好,心底却很善良,我回去这几天他照顾你饮食,如果太闷还有大家陪着你。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一人讲一个也是能打发几天的枯燥了。” 说罢,他起身瞧了瞧天色。去意已决,又似乎是当真赶时间,回眸朝苏白一笑:“我答应你,不会太久,顶多三五日。等我。苏尚清。” 话说完,人便踏着轻功踏枝而去。 留下那或许已达数千的黑压压一片的人形乌鸦,蹲巢似的盯着她,看得出,每一双眼睛里都埋着不同的台词,如果她能读得懂的话。 而一旁那瞪了她一整宿的黑冠青年。那俊朗的干冰脸似乎终于逮住了机会,开始有一句没一句拿语言来戳她的脊梁骨,如“你们人类就是自私自利的结合体。别妄想偷走主人的神之眼,鸦狩我盯着你,别想逃”如“不懂感恩涕淋的家伙,没有主人的眼耳你就是一瞎子聋子,难道你不该对我的主人三拜九叩…”太多太多就不一一举例。总之如少年紫霄描述一般,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彻底无视了那滔滔不绝的各种戳脊椎论。她静下来稍作回忆,前后推敲这才搞清楚自己出神那会少年说的话,却也仅仅是最后一句:我把眼耳借给你,或许,你在这里就不会那么难熬。 这一句话,论音源,她没印象,也只是从唇语中回忆出来的句子,却叫她心中不是滋味,此时她清楚,如果说少年不借给她左眼左耳,那么她就是活在一个又聋又瞎得世界中,这样的存在,置身于修真界,特别是回到她所存在的修真界里,无疑是将自己置于死地。 本身就是一个势力很弱的修士,却又拥有着比九阴体还要特别的坤阳体质,就像师傅所说,是承载物,更是一把利刃,面对危险她视而不见,敌人靠近她双耳不察,她不敢想象那将会什么样的代价。 毕竟她更清楚,这香炉带她穿越的间隔是越来越短,极有可能过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回到未来,而她竟命好如此,能遇到个借她眼耳的少年。香炉里烧得是什么料,她不知,而燃香以前,香炉所剩的香料本已寥寥无几,能坚持这么久的时空之旅诚然不易,显然,当她回去原来的世界以后,这左眼左耳,极有可能是有借无还了。 所以,这一句话,即使耳畔没有印象,当当用回忆中的眼捕捉到微笑的句子,也足够叫她心中不是滋味,沉甸甸的,总若有若无的去忆起少年的微笑。 叫她不禁会想,少年把左眼左耳借给她,是不是也代表着少年左耳左眼都失聪了呢? 如果是这样,她不敢想象,这样一个温煦微笑着的少年,因她而残。 至于那会再往前的句子,凭借记忆也只能拼凑出零散的几个音节,既成不了句、也取不了意,因为眼睛根本没有去注意过,更别提耳朵全然没在听,故而不知之前究竟还说了点什么。 苏白将左眼单单一闭,眼前,是一片黑暗,伴着身旁那名叫鸦狩的男子酸溜溜的话语“别以为你装作无悲无喜的释然姿态,我就不知道,你得了神之眼一定乐得开花,这只是暂借给你而已…”,鼻息竟在此时再度闻到隐隐的清香,那久违的味道第一次叫她觉得来得太过突然,从而让她的心忽而一沉。 左眼骤然睁开,倏地看向鸦狩,在离开前她想告诉他真相,时间到了,也想告诉他自私,眼耳还不能还你,却只化为那仓促的一句“告诉紫霄…对不起。” 鸦狩眼一瞪,毕竟是近在咫尺,是第一时间察觉到苏白异样的,那隐隐的陷入雾中的身体,好似下一瞬会化作青烟散去,所以容不得鸦狩考虑,便一个扑身,死死将苏白缠住,好似是从鼻子喘气的不悦声:“想逃,没那么容易!” 【118】迷一样的零界生物 “你到底看出什么古怪没有?” 银龙将那古怪香炉翻来覆去的细察,一对金色龙眼透着烁烁光泽,听到翎少卿不耐烦的催问,这才答道:“里头的香料明明是燃着的,可它竟一丝烟雾不升。而且,这香炉周身此时所散发的灵波,若是没猜错的话,此物当真不是凡器。” “废话连篇。”一旁的翎少卿气愤不过,将银龙面前的香炉一把夺了回来,“都是这古怪的东西惹的祸,定是它收了苏白!”竟举过头顶眼见便要往地上砸去,被银龙及时劝拦住,又听翎少卿水雾着大眼愤然道:“我只想知道苏白到底去了哪里!” 银龙刚想再说点什么,便是这时,四眼皆为一怔,不约而同的瞧向面前这精致的古香炉,只瞧它姗姗来迟的自炉底袅袅升起一丝青烟来,触鼻之间缭绕着一种从未闻过的奇香。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事情,紧接着,两人面前只觉一阵狂啸骤起,眯眼避闪之间,自那香炉里竟生生跳出来一个花袍女子来!女子被那绳黄捆个死紧,一落地便是面朝下摔地足实冤枉,而女子发后则有只通黑的乌鸦,好似是被人抢了嘴上肉一般气愤的紧要着女子的后领,落地之时,一双爪子还不忘泄恨的在她背后抓了抓! 单瞧这衣裳,五彩斑斓,最恶俗的是,两双眼明确的认识到,这熟悉的背影竟是苏白本人的! 那个从来一身素净,不苟言笑石头般的人。 翎少卿见识虽不多,可早先却也总听他娘与他闲扯些民间的凡事,与那宅惯了天界的银龙偶然听过些传说民间,竟在此时两人不言而合,难得一致的升起一个古怪念头:苏白失踪的时候被人绑去做“花姑娘”了! 实不怪两位会这般想,在他们看来。苏白会穿的如此花哨实属诡异,再瞧着五花大绑狼藉模样,自然是不谋而合,一致朝那更离奇的故事里去想了。 再说苏白。 她还未瞧清面堂,便摔个对朝地,幸好鼻子算是坚挺,未曾折了,痛却是实实在在的,随着一股热流,她知。流鼻血了。 当然,这一瞬她还感觉到翎少卿的气息,就在她的身后。换言之她是回来了,经过了一番莫名其妙的颠簸,至少是如她料想一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紧接着,听到鸦狩那不依不饶的怒叱:“千年了!你竟然把我带到千年以后!无耻小人!”伴随着外人听来不过是抓狂的乌鸦叫唤。她后颈竟被那乌鸦嘴给戳了几下,几个来回她是相信绝对被啄出了窟窿的,就是不够深而已。显然,鸦狩如他的主人所言,是个善良的,至少没偏偏脑袋朝她大动脉来上一口。只是在后颈意思意思,以此聊表那愤怒姿态,诚然是善良的。 翎少卿是护她护惯了。一见那乌鸦伤她,虽说对于修真人而言这不痛不痒,可翎少卿的性子就是那样,怎能视而不见? 当即抽剑横劈过去! 只见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剑刃明明是劈开了这死乌鸦,却更像是一刀砍在了水面上。那形体荡上几漾便又恢复如常,扭过了脖子。歪着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直盯着下剑之人,张口鸦了几嗓子。 关于这几嗓子,银龙一脸茫然,苏白哭笑不得,翎少卿则是隐隐露出了杀气。 银龙听不懂它不奇,苏白听得懂则是多亏了那左耳,然则翎少卿那是先天资质,禽类言语与他而言不过是口音不同的母语罢了,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乌鸦说的那句:“小辈不得无礼,你老祖我活着的时候,你还没出生,还想伤我,嫩了点。” 此话一出,苏白自然是哭笑不得,翎少卿再怎么说也是翎鳯,还不说是生来既仙,这鸦狩却是实实在在的乌鸦,全然不是一个品种,竟开口自称了老祖,即便是混血,也不带这么强大的。而翎少卿那火燎撩的性子,若是拦不住,说不定自己也要遭殃,故而不得不做这个和事老,至少,在她双臂重获自由以前。 可不待苏白去劝说,翎少卿就追着鸦狩打了起来,听着动静是越大越远,听着动静是那鸦狩将翎少卿当猴耍着玩。 看来,这鸦狩也非池中物,倒是不必担心他的安危,如今就差如何解开这一身的束缚了,正想着,却听到银龙的声音。 “连我都好奇,你究竟是被什么人物给擒了,如此大方,还附带一条捆仙索。” 说着,银龙凑到苏白面前,用前龙爪配合着龙尾将苏白翻了个身,一双金色大眼略带同情的望着她,不排除少许的幸灾乐祸掺杂在语言里,似乎在隐隐的笑着呢,它说:“咒诀我是不知的,但也并非没法子重获自由,只不过…” 是的,银龙绝对笑了,至少在内心偷偷的狂乐了一把,苏白坚信。 因为恍惚间,她唯一可视的左眼似乎寥雾般瞅见了银龙身上附着一个美少年,偷偷的咧嘴一笑,虽瞧不真实,却实实在在叫人觉得,那一笑,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也没有催促,等了一会,才听见银龙关子卖不成,不打自招的结出下文。 “其实吧,捆仙索一开始的用途,是老师拿来惩罚仙界那些顽皮的学生所用,后期衍生才作为各种用途,但它本意的实质还在,所以呢,不知道咒诀没关系,只要念足八百八十八遍‘弟子已知错,定勤而改之’,它自己就会松开了。” 苏白深吸一口气,当即机械开口:“弟子已知错,定勤而改之。” 银龙摇摇龙首,打断:“大声点,声小了不行。” 苏白倒也不扭捏,当即朗朗出声重复。 银龙瞧着苏白那从来雷打不动的无悲无喜,听着她那好似不起不落的平调,缩回袖珍大小,捡了附近一块平石板。盘在上头津津有味的听着,一对龙眼则远远瞧着在谷底飞上飞下怒啸矿卷的翎少卿身影,不禁笑道:“总叫你遇到一回克星。” 遂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是学徒的时候,被几个同学栽赃嫁祸,叫老师一道捆仙索扔寒天池里去养着,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可是傲性,到底有几分相似翎少卿,险些命丧寒天池,却自始至终未曾念过一句。知错。 后来被救回醒了,头一件得知的事情,便是自己已被逐出师门。 算得命好。后又被如今的恩师下界捡回做了弟子,师傅他老人家教会了他太多太多的东西,也改变了他那叛逆的傲性。 师傅统共也只收徒二人,如今师兄受罚历劫未归,自己又犯了这般大的错误。想必师傅心寒纳。 想起师傅,银龙的一双眼渐渐露出落寞的神色。 远处,那追打的身影越见越远,银龙当即起身追去,打算替苏白将翎少卿给追回来,毕竟外头对于翎少卿。是不安全的,当然,对于银龙来说。那也是不安全的。 等苏白嗓子几乎冒烟,眼睛几乎得冒金星,瞧着翎少卿愤愤的左右走来走去,嘟囔着非得找出那只死乌鸦不可,说来奇怪。翎少卿实力不差,至少在她看来。那鸦狩并没有那么高深的道行。 可偏偏就是翎少卿伤不到他分毫。 相反,据说银龙去劝回翎少卿时,稍惯性的被翎少卿带着两人又打了一架,不小心波及在外,竟恰恰是这微乎其微的余威,竟伤了那乌鸦! 据说,当时乌鸦的右脸被化开了好大一条口子,险些伤到了眼睛。 再然后,就是那乌鸦,也就是所谓的鸦狩逃走躲了起来,翎少卿死活也找不到它,这才愤愤的归回。 在苏白看来,翎少卿是时常拿银龙欺负的。 不是因为银龙好脾气,事实上,龙都有傲骨,哪里会容得谁骑到头上,只因为银龙身无仙骨,在翎少卿面前是弱流之辈。 即是这样一个弱流,翎少卿奈何不了的鸦狩,却被银龙一个不小心给波及伤了面皮,如何不奇怪?或者是她苏白看错了银龙,其实银龙实力非常之高,只是装作弱者? 还是说,那鸦狩毕竟是零界生物,银龙能伤他是因为银龙的仙籍是正式被认可的? 她想不透,索性不去想,只心衬着,等重获自由,亲自去找鸦狩,毕竟鸦狩是紫霄的朋友,她不能这么放任鸦狩伤流在外,虽说不能还紫霄这一眼一耳,但欠着紫霄却是实事。 在体贴的银龙帮助下喝了几口寒溪的水,她才想起一个人来。 “银龙,能帮我一个忙吗?” 银龙一边盘回石板上,一边懒洋洋的答应:“在我能力范围内,自然是会帮的。” 苏白别扭的将带着储物手镯的手腕抖了几下,哗啦啦便摔出几十瓶药来,她瞅着其中一瓶,再道:“我怕那老头不肯走,此时还在阵外,你替我送他一粒化清丹。” 银龙倒是愣住了:“化清丹?” 他竟不知道化清丹是何物?亏得他当初还吃了这么久抗饥。 苏白匆匆解说之后,瞧着银龙带着化清丹走远,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 她记得在平慎之的丹集里面,化清丹不是这个名,是叫辟谷丹,而化清这个名字还是她师傅告诉她的,也是她师傅给她拿来强制辟谷为了提升境界所用,银龙在她眼底算是个四库全书了,既然银龙都不晓得这丹药还有这么一个名字,那岂不是这名字是她师傅冠名的? 当然,丹药爱叫啥叫啥,她不是计较,只是她此时隐隐觉得有个疑点,当初她穿越时,紫霄曾一眼就看出她喂鸟的丹药是化清丹,而这个名字却不为人所识,究竟紫霄是如何得知这个名字的? 稍稍想了想,她便挥去念头,只觉许多事不想为妙,毕竟日后有没有交集,那还是另一回事,想多了到叫心烦,不利清修。 断开思绪,她又开始念叨着这所谓能获自由的妙法了。 【119】谷之不古 她苏白本可以将这“老泪纵横”给拒之门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第八百八十八遍知错念完重获自由以后,竟能应下那李老头,给了这蹉跎了不少岁月的老人一个记名弟子的名分。 虽说不是正式弟子,于她那无悲无喜的“我收你”三字好似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上仙贵气,便是从那一瞬,李老头便觉得这就是他苦苦追寻数十载的仙缘。一头狠狠磕在悬浮的石板上,难以抑制着激动的颤音,泪糊着双眼打从心底的欢喜着:“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三拜九叩!” 当然,他曾幻想了无数次的拜师礼节并未得以完成,就好似他以为自己的师傅定然是个仙风道骨的男仙一般,梦想与现实总不一定能沾边,苏白当初不受他的拜师礼,随后却只传了他一套朴素至极的“功法”,每天除了注意呼吸还是注意呼吸,哪里有什么飞天遁地的神气?更像是根本就不打算传授他什么一般,故而长此下去才叫对他惜字如金,视如空气。接连半月,都是如此,多少叫他心中反复拨弄着算盘,去问认准此人就是师傅到底“值”还是“不值”。 这些,不止苏白,就连翎少卿这活不过几年的娃娃都能瞧出李老头内心的摇摆,甚还当着李老头的面尽是不屑:“谁是你师叔?”若说毒舌,到底天底下能用如此讨喜嘴脸的翎少卿算是第一人吧,所以当他嘲老李是无能、市侩、俗人等,还能叫老李不仅仅生不出丝毫厌恶,反倒叫越发是喜欢这个小“师叔”了,多少也是因为谷底这唯一的“鲜活”存在,叫李老头不至耐不住谷中“幽灵”般的时光,不知不觉。值与不值问的次数也在逐渐减少。 于苏白而言,有时好似神一恍惚,就看见了过去。 李老师前前后后念叨着她噤口太久的“师傅”,时不时是会叫她看见过去,师傅忽而再东,忽而在西的影子…… 当然,这半个多月,苏白总算如愿以偿找回了鸦狩。 见面时,鸦狩那面冠的脸上一条骇人的疤足实有些毁容的味道,她取了不少药物。皆不能消去鸦狩冠玉般的面庞上显眼的痕迹,鸦狩也说,除非银龙能忘了伤它一事。否则这疤痕便是要尾随一生了,苏白不信,可再多药似乎也徒然,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才认可鸦狩所说。 也才清楚,对于鸦狩这样特殊的存在体而言。若是在它出生以前便存在着的人或仙,是能伤它、杀它的。而一旦伤它者存世,伤不消。一旦杀它者存世,命不可复。 其实仔细是有道理的,人一生不过须臾,鸦狩来到千年以后。自然天不怕地不怕,皆因为比它出生的早的人,早已不在世上。如此看来又有谁能伤它呢? 只是它万万没有想到,苏白的谷底竟还住着一个比它出生的早的神仙,虽说是有名无实的“仙长”,但辈分在着那里,便顺应了规则。注定能克鸦狩。 虽说鸦狩语气还是老样子,说点话来唇枪弹雨的。但能跟苏白解说这么多有关零界生物的事,即便鸦狩嘴上不承认,苏白清楚,鸦狩待她很好。 也透过鸦狩,叫她更深刻的了解到,零界生物实际上是活在一种看不见的规则下面的,这一点上与现实的生物是一样的。 现实所谓看不见的规则,被我们称作业力,又或是因果,说起这个不免想起善恶报。 所谓业力,古人相信,只要是动物,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能牵动,那是一种看不见的规则,如此比方吧,某人喜好嘲笑他人,这一日他去了一家酒号,嘴上不闲便与店家说了个笑话,走时店家还在微笑里去回味这有趣的笑话,正当这时,来了一个心情低落的客人,老板便将笑话讲与他听,试图博他一份心中轻快,此人一听竟正好这博人一笑的竟是自己的伤怀,不禁勃然大怒,与店家起了争执,争执间又听闻传出此说的是与何人,火气正值上头,便愤然的去找那人。 其中业力便牵引了三个人。 事主、嘲笑者、与事传之人。 仅仅是嘲笑者一个言说,便牵引出后发一系列的矛盾与争执,为何如此巧合,皆因为有一条你看不见的业力牵引着我们每一个人,可以想象那一条线只一头动一动,便带动着牵引另一个人也动上一动,好比我遇着你打了个招呼,你也还了个回应一般,有至简,亦有复杂错综,如此了然业力。 因果如是,正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种下什么因,自能收成什么果,换在人与人之间,此因果何尝不是也有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线所牵引着,该来的、该遇的总归要碰到。 所谓善恶报,可以理解成那条线在高一点,集天地相交,规则浩与万物,若不出了那个界头,必不会招来天地报,却在万物心中亦有一条界,此界善恶由性养成,自遵循,故有复仇、报恩之说。 或许将时间一切的运动看成是由线牵引,方能更觉规律。 总是零界生物,亦再遵循着被制定的法则,这才是生存,这方是人间。 言归正传。 自借了紫霄之眼,这谷底越发的热闹,其中欢腾只怕唯苏白最是清楚。 李老、银龙、翎少卿皆看不见,看不见这谷底从早到晚串门子的客人究竟有几多,小到米粒般的奇怪生物,大到遮天蔽日的怪异之体,论说日常这些零界生物是无视谷底禁阵时常这般赶集的,但如今叫她日复日的看着,对于一个清修之人,耳畔尽是赶集般的闹哄哄从早到晚,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毕竟一下子从逝去师傅的空谷,融入了这么多的“血液”,谷之不古,一时,是难以适应。 之前不是未曾听紫霄说起过,零界生物还分了两种,一种是虚,一种名实。 像鸦狩,勉强算是个实,它有躯体,即便是个诡异的乌鸦壳子,那断然也是个实体。 如他这般的,就好似莪崹,勉强算个虚,没有真实的实体,却能偷走人的六觉变相成为不伦不类的实体。 除了这种徘徊在暧昧界限的零界物种,那就是虚与实了,比方说树灵,他便是实,无论岁月几然,理论上天灾人祸皆能轻易抹去他的存在,毕竟树生根于土壤,他的灵所依赖的也是实体给予的生机。 而这些日子大咧咧赶集而过的众位零界生物则是虚。 【120】原来梦的背后是它们的努力 他们没有实体,不被世人所查,自然不被实体的东西所束缚,面对谷外大阵,就像是全然不知其存在的,照样过他们的生活。 这是无意间一颗树灵告诉苏白的,坐在那高高的树头,仰望着蓝天,用着沧桑的语气像极了那树身上盘横交错的窟窿,告诉她这些赶集的队伍是从山的那头的那头过来的,那边有不少的村落,却因穷乡僻壤,才叫人们心底淳朴,向往美好,不断的在憧憬中衍生出一个又一个的零界生命。并且,那些虚的寿命都很短暂,就像是昙花一现,有些活不过半天,有些能长寿至三五日,都太短暂,却背负着村里人的向往,不断的向外走着,去追寻山以外的世界。 因为每天每时每刻都有念生,所以,这条路上才会熙熙攘攘风雨无阻的总有虚的队伍赶来,带着欢笑或者落寞,不一样的心情上路。 苏白自认识了这颗盘在师傅坟边的大青树后,便养了个习惯,打坐便会来到树头,与这一直一直仰望着天空的树灵并肩坐着。 这颗树灵话不多,多数时候他是安静的,可以连续几天一直仰望着天空,夜里如是,似乎从来不眠不休,也从来不会动上一动。 第二次与她谈话,是李老头入谷近一月时,那一天她收功正准备回到地面练她的花杀招式,却感觉身旁的树灵动了。 回眸看时,树灵也看向了她,好似是沉思了好多岁月的问题,树灵开口说道:“要好好修行啊,人身不易,这世间有太多的灵向往着蓝天,却挣脱不开命运的枷锁。生为人,你是幸运的。” 望着这双沧桑的眼,这枯瘦的垂老,这语中怅然的期望,苏白说不出话,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树灵又说道:“明年的春天,我是再也看不到了的。你看他们都那么年轻,而我已经如此垂老。”他指给她看,一朵朵绿荫的树顶上,或站或蹲或躺许许多多的树灵。各自盘踞着自己的根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苏白沉默片刻,才答:“明天我去集市找些驱虫的药给你洒洒。” “不是的。”树灵笑了。却不似是真的在笑,相反那是一种落寞,他说道:“十七年前,从那边走来一个少年,他筋疲力尽。一个孩子为了寻梦能独自一人翻越这一座又一座的山峰已是不易。他被毒蛇咬伤,虚弱的跌倒在我面前,却是个善良的人啊。” 苏白不语,只静静听着。 “那时候我只是一株新苗,他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却还小心翼翼的试图修正我被压弯的脊梁。如你看到的,我是个驼子,我的树干是弯曲的。可我去一直很高兴,憧憬着有朝一日少年轮回的新生能再度停留在我的面前。”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走,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与其挣扎着无济于事,竟停下来陪在我身旁。说着他的梦想,说着他兄长的理想。他死前告诉我。自己死后要化作雄鹰,只有那样才能看遍山河万川,看遍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苏白此时不是礼貌的不语,事实上,她是真实的沉默了,面对这看似普普通通的故事,对生为何物便注定的不平等,第一次的沉默了。 “我便是那个少年创造出来的树灵,他坚信我理解他,也能懂他,还能听着他,陪着他,从那一瞬起,我的生命便真实的开始了。我看着豺狼将他撕碎裹腹,他残留的尸骨与血液逐渐与我的根融合,我的脸也渐渐的成了他的模样。我每一天每一天的仰望天空,可我的天空太小,看不到有雄鹰飞过。几年前,这里哀声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不甘与怨恨,带动着我,也开始失落难过,便招来了蚁群、虫咬,许多次生着病以为再也没有明天,却想起他说过,要变成雄鹰,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或许是注定,这里再一次充满了杀虐,那一天我看到你的心险些被黑暗燃烧,可我帮不了你,我只能努力的净化着脚下这不大的土壤,与四周窄小的空气,如同其它的树灵一般,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可是,我透支了自己的极限,越发的垂老,我知,生命走到了尽头。不是这棵树,而是它的心,我便是它的心。” “所以,纵使你将我的躯体护全,依然阻止不了这颗心的垂老,纵然你是个有情人,能念生岁月,那却不再是我了。属于那个憧憬外面的世界的小男孩的零界生物,已经走到了尽头。” 忽而他提起鸦狩:“跟在你身边的实灵已经开始有变老的迹象,说明他不属于你,你该把他送回创造者的身边,否则一旦开始,衰老的速度是惊人的,作为零界生命,一旦死亡,便像是地板上的图画被抹去一般,再不存在了。唯有依附在创造者的思念里,他的实体才能永恒。当然,那是相对于创造者的寿命去决定的。” 苏白缓缓点了点头。 树灵又说起:“还记得第一次你问我,那些每天每天纷乱不休的零界虚物吗?其实它们有些是能走出山去的,即便是不能走出去,也会用自己的幻想去营造一个梦,送给创造它们的人。或许那个梦让那个人看见山的这头许许多多美好的景物,也许那个梦是让那个人以为多年以后自己真的能够去往,太多,我的想象力不好,又不善与大家交谈,比方可能有些笨拙与枯燥,但我想说的是,它们,那些被创造出来的零界生物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人们的微笑。当然,大多数或许用尽生命去创造出来的梦境,甚至不被创造者记得,但总有人会记得,哪怕只正确的传达到了一次,换来一个小小的微笑,那便足够了。” 说到这,树灵脸色一变,好似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神情竟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急忙开口:“也许忽然这么请求你,会很唐突,但是,我所能请求的人只有你一个。” 苏白点了点头,认真的与这沧桑的眼对视:“请说。” “刚才它们告诉我,喔,是树灵,我们之间是能互相传递信息的。它们说,在西边有一阵暗黑的风刮过来了,那是疫魔,四处散播瘟疫,路线也打听清楚了。所以,无论如何,请务必在五日内赶到那边的村落,将要受牵连的有石沟村、山潭村、李村这三处,通知他们朝北面三十里外躲一躲,避过下月初七方能归乡,那头住着这一带的树灵王,只要靠近树灵王的领地范围,就能保护乡民们不受疫魔嚣卷之气毒害。地点你可以随意问任何一个树灵,他们会给你指路。这一带的树灵是依附着他们祖祖辈辈而存在的,我们不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惨遭不幸,所以,你若是救了他们,就等于救了我们万千树灵。” 苏白终于知道为什么树灵不说帮忙,却说是请求了,搬迁一事,三个村落她都必须陪同守护,这才是树灵想要她做的,却没有直言说出来。 零界生物啊,原来是为了守护而纯粹的存在,哪怕仅仅是为了一场梦而绚丽的燃尽生命,因为你们就是愿望、梦想,生灵心中的期望。 却没人看得见你们的寂寞。 “我答应你。” 【121】楚楚可怜的白兔儿 或许是经历了变故的原因,翎少卿才没有固执的要跟着来,事隔那场悲剧其实并不久,但确实叫这个孩子多少是变了的,像是一下子成长了不少,又像是多了一点并不属于他该有的孤独气质,至少叫苏白后知后觉的想起,似乎有太久,不曾感觉到那双温暖的小手紧紧的牵住自己了。 人都会变,苏白理解。 她便是个最好的例子。 如果换成从前的自己,并不可能会管这些闲事,那样没心没肺的人,可她确确实实也在慢慢地转变中。 只是理解归理解,不知为何,此刻她心底隐隐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或许是从前的翎少卿已成为她的一种习惯,照顾翎少卿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忽然之间那孩子开始尝试去独立,开始不再如从前那般的黏着她,还刻意保持了距离。但终归,成长是好事。终归,翎少卿迟早是要离开人间回归仙界,即是如此,越早习惯了这模式,更得省心。 自从逆修灵根大成重塑了肉身,放眼看去,能辨出她是当年四叶会那“盗书窃宝”之人只怕是没有的,只消是一人独行,不在人前展露自身的术法派别,一路平安可保,足矣。 出了谷底大阵,轻功绕出三里,顺道采了几株药材,正准备御剑朝那三村循去,那怯生的议论便硬生生撞进了左耳里。 “怎么办可好,要被吃了,被吃了。” “好可怜的娃子,好不容易成精了,就撞劫。” 声源在头顶上方,苏白清楚,这谈话的定是树灵。 将剑祭出。她一跃身踏上,朝着目的地那个方位御剑而行,那时的她其实并没想过要参合这事非,可或许是真真与那小妖有些缘法,这一去的路上还真被她撞见了。 不,确切的说,是听见了。 一声狮厉拔山般的虎啸! 引得苏白想起自己有一昧药正待试炼,缺的其中有一个引,便是虎血,要的还偏偏得是只年壮公虎所出。 她本是打算去到了那头再慢慢寻只来放放血引。毕竟这一代的荒山中最不乏的就是山虎,当时听得这虎啸气势汹汹,便降下了飞剑。准备入林一探,看一看是不是她想要的,一并顺路哩。 一入眼,这虎管好正是年轻力壮的雄性,瞧这体格。若取血来入药引,真真最好不过。 落地之时顺着虎口瞧下去,地面上正趴着一只胖乎乎的大白兔,龇牙舞爪。 对,没瞧错,这白兔不同伴。明明在凶虎之前不过一肉团小食物,却还咧出那对白迹的大兔牙,作站立状。两前肘软绵绵的舞着,花拳绣腿般的在虎口下比划着,确实是在“龇牙舞爪”。 当然,这只眼未曾瞧见白兔身上附着个人形什么的,但却清楚的瞧见白兔腹中有一团光亮。仔细,那是妖丹! 丹只有米粒般大小。看得出是才新成的妖物,只怕连智还未全开,如果说开智才算得是正式的妖精,那么这只白兔不过是个刚结不久的胚胎,只比同类多点聪慧,长点灵气罢了。 苏白眉梢微微扬,原来之前听到树灵说起的可怜,指的就是这只兔妖。 此时一虎一兔正灌注的对持,哪里知道一旁多了个看客,只见那虎没了耐性,兔肉它吃的多了去了,不过是软物,哪里能与它一拼,只是将它逐来捻去的玩耍一会,此时肚子早已饥肠辘辘,没了玩性,便一爪将那兔儿给拍在了泥上,死死按住那兔儿的挣扎。 一瞬间,白絮般的毛色下被四散开来的鲜红给着染,一对红通通的兔眼瞪地老大,求生的本能叫它拼命挣扎,纵使这般的伤逃开了,也躲不过一死,却本能的去憧憬着呼吸。 苏白心中不免生出怜悯,虽说弱肉强食不错,可这兔儿能结妖丹确实不易,被一只普通的老虎就这么吃了,足实可惜。 要知道动物结妖丹再修仙远比人修行还要难上两三倍,更别提一般动物逝去转入的轮回若不出意外,还在畜生道,得历经多少沉浮,才能有幸开一回智,不易。 苏白当即凝气将指一弹,打晕了这雄虎,几步来到面前,移开虎爪,爪下的兔儿却是奄奄一息了。 取来药瓶,将药丸在指尖碾碎,涂抹在伤口上,又取了另一瓶药塞进了兔儿口里,透了点真气待它疏开药性,只说了一句: “你能结丹不易,死了未免可惜。” 转手便用剑刃轻轻化破了虎肩,拿空瓷瓶取了点虎血,又舍了一粒丹药照样涂抹了雄虎伤口,这才一手揽起那软绵绵的胖兔儿,将剑一祭,踏剑离去前用指力解开了虎穴。 那老虎转醒美食不见,四下无人,徒留莫名。 似是想不明白,却也不耐烦多想,起身便抬着尾巴犀利的眼在林中继续穿梭,去寻找下一个猎物去了。 至于苏白,她并未去太原。 只在三四里外稍空的林地中架起了药炉,就练起了这一昧丹药,毕竟有一昧药材量是不足,也不知能成几粒,药性又能如何,不过虎血既已取,此时不练待血搁久了却是浪费哩。兔儿就昏睡在炉旁,也算是凑合给它烘个暖。 少时。 兔儿虚弱转醒,药力也入了几分,算是从鬼门关拉回了小命,醒来便觉身旁一股燥热,着眼一看,顿时惊得跳起! 它这一辈子哪里见过什么火光,便是兽的本能,对这陌生得火焰却是怕极的,不都说动物有传承记忆,没准它不知几辈的高祖曾有幸瞧过林中山火,汹汹烈焰无情的吞噬着生命,那种厌恶与红光所弥漫的可怕,不敢叫血液忘记。 苏白知这兔精惧火,不禁想起它面对老虎还能张牙舞爪的“果敢”姿态,空闲的一只手在它逃窜以前揪住了一对大耳,将它拎回炉旁,那兔儿似有点怕,却未曾挣扎,见此,苏白才慢条斯理说道:“许久不食兔肉,正馋得紧,哪能放你离开。”好似是故意吓它一吓:“待会便把你放进炉里去烤,烤得吱吱油油,最是好吃。” 那兔儿徒然一震,好似听懂了,竟开始蹦挣起来,前后腿在半空中拼命的挥啊蹬,许是挣扎半天清楚自己是逃不掉了,一双红眼便越发的可怜兮兮,挣扎逐渐变少。 这时,苏白才松开手,转瞧向丹炉。 兔儿一落地,便如获大赦,拔腿便逃,一溜烟便没了影,苏白唇角才难查的轻轻扬起丁点幅度。 能辨言语,绝对是开智了,看来勿需带在身旁,这小妖也懂自保了。 少时,丹成,她撤火时,听到一旁轻细的动静,便不着声色的瞥了一眼,余光捕捉到一抹白红相间的团影,她知,是那胖兔儿又折回来了。 待收拾好起身离开时,那胖兔儿竟窜到了脚边,前爪在她鞋上噌啊噌,看来这小家伙是意识到救它的人,是自己了。 瞧着兔儿,兔儿也瞧着她,前爪的动作越看越像是想要抱住她的脚,再配合这一双眼所透露出纯粹的神色,好似是想要赖在她身侧。 “既然开智,更得勤修,你以前是怎么炼出的丹,往后便怎么炼,我不识妖修之妙,帮不了你。”只留下这么一句,苏白便踏剑离开了,未曾带走白兔。 【122】言语不通,谁翻译 一路在树灵的指引下,远远终于瞧见了那落后的小村庄,苏白心想,此行背负着的任务着实不易。 为什么这么说? 能瞧见几个孩子在村外玩耍,年龄差距大概十岁左右,小的还穿着开裆裤,大得裹着兽皮看样子也不小了,再远些,则是几个背着孩子抖晒兽皮的女子,虽说不善保养,可断也能瞧出这些为人母的女子们年龄都还小。 再一眼扫过那村落格局,规模小,生活条件苛刻,曾有一刹那叫苏白恍然以为,自己是来到了某原始部落的小分队前。 再者,耳尖能听到那里的人说着的语言,是晦涩难懂的,也不知先祖是源于哪个地域,论说像是方言吧,听着却又像是一门生涩的外语,但大意她却是知晓,这感觉不免有些相似听鸦狩说话,耳边明明听着是乌鸦叫唤,却又能听到说话的段子。 能听懂,还多亏了这左耳,她明白。 未作多想,苏白便择了村外一处较僻静的地方着陆,搭讪与一个半大小姑子,说了几句这才发现全然是鸡同鸭讲。 她能听懂对方的意思,可对方却全然听不明白自己在说的是啥,要知道苏白向来是个说话不带感情的人,如果对方听不懂她说什么,那更不可能从她的神情或口气读出什么。 俗话说得好,无论做什么,都缺不了沟通,纵是讲得再多别人就是听不明白,她又如何能把这些人给劝迁呢?结论不言而喻,此行任务不易。 某种意义而言,这左耳像是一种高科技的翻译器,如果她有足够的耐心,是可以铭记该语言的各种词汇与语法,从而莂口的从嘴里道出这门语言的。 理论上可行的东西。要做到却不容易,那是需要百分百的集中多听多记,还不见得能恰巧听到她所需要使用的词汇,此时她最需要的,也是最实际的,是一名翻译。 将脑海所储备的现有知识重头到尾细理了一遍,唯一有点眉目的或许仅有那只言片语的记载,有关一种控魂术。 类似傀儡术,不同的是该术系是直接用意识干扰人的潜意识,发出指令。然后那个人会与梦游的状态去完成该指令,与傀儡术不同,控魂术并非直接操控个体。它属于一种干扰,或许类似于催眠。 指令下达以后,这个人就会与自己的方式去完成,换言之,被控魂的人会用自己的习惯自己的语言天衣无缝的去完成这个指令。从而控魂术不易被察觉,与那完全凌驾于傀儡之上的术法比之,控魂要高深许多。 当然,她所了解的控魂术也仅于此,只言片语的解说外再无其它,此时不禁想到。如果自己也懂控魂,眼前就能派上用场了。 可惜,关于下一步该怎么做。仍是一片空白,没有实质的方案。 苏白一边整理,一边沿路向树灵打听,辨清了三个目的地确实方位后,意外的遇见了一个人。当然,说人暂且词汇不当。确切的说,她遇见的是位地仙级别的,土地公。 这是她来到这世界第一次见着这般“神话”中“处处可见”的人物,没有画册中拐棍小老儿模样,而是个头比她还要拔出两个头的魁梧体拔。 初见时,就这么一身褐衣仰躺在马背上,抱着酒葫芦,打着瞌睡停在苏白面前,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起身下马,若非他自我介绍,苏白断然不会联想到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土地公。 “苏姑娘有心了,小老儿正是这一带的土地公是也,今日特来助苏姑娘一臂之力。” 苏白见他抱拳一辑,便当即还上一礼。 又听这高大土地说道:“石沟村、山潭村、李村,其中前两个村的祖先源于山海外州申博家世族,族之落魄颠沛于此,其中坎坷与几番故事苏姑娘想必也不感兴趣,不说也罢。只因这临近的两村村民历代皆族内通婚与外界断开往来,世代所学皆是山海外州之语言,苏姑娘从未去过山海外州,自然是不通言语,此番劝退村民一事,小老儿愿在身侧句对句授山海外州之语,助苏姑娘一臂之力。” 苏白不解:“既然土地公通晓山海外州的语言,一切交由土地公不是更为妥当?” 土地公晃晃脑袋,因醉意七分,动作难免滑稽,他道:“不瞒苏姑娘,小老儿三千功德已满,今日正是同伴摆酒庆贺小老儿荣登仙界的最后一天,小老儿已入仙籍,仙界有仙界的规矩,凡间俗世小老儿是再不能插手。此事若由小老儿去办,恐招业力,故而只多能在苏姑娘身侧指点外州语言一二,不便叫世人恩受于小老儿。” 苏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这成仙与助人又有什么忌讳,但瞧他不似说谎,想必是有其中苦衷当真不便直接参合此事,看来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最终还是要与一己之力帮助三个村庄的百姓迁移,想到这,苏白心道:只怕树灵托事,也是土地公的意思。 要不,怎会这般巧? 她正愁言语不通,这翻译官便自给上门了。 未免太巧合。 曾听紫霄讲起,说能看见树灵,除了特异之人,还有被册为土地的“人神”,当初紫霄说起,也不过是寥寥几笔概括过,说那土地公与树灵自然是能交流的,故而才有典故说道,讲土地无所不知,那是因为树灵就像是遍布天下的信息网,汇集天下的信息集于一身的智者,而土地之眼耳能通树灵。 除此,便再没多提。 初初苏白听紫霄说起这些奇幻的事,只当是听故事,并未真全信。 如今面前当真站着一位土地公,人前,这些村民只看得到苏白一人,并不知道土地公的存在,苏白越发的觉得,紫霄或许真是如他所言,是零界的神,这样的出身罢。 不免心中对紫霄多了几分敬重,不说是千年以前的前辈,更为了紫霄那豁达的个性,若非如此,如今她便是一双盲,盲眼耳,盲阅历。 耳畔是土地亲语相授: “昔左参元启,拓拔妻普子,饶带尔。”昔左是我的意思,饶带尔这个音是一个词汇,代表着神明。 意义为:我之所以前来,是奉神的旨意。 在越来越多的朴直双眼瞩目之下,苏白莂口的重复着土地的句子…… 【书友群:82111785】 【123】怪物 与静湖作镜,她将后领拉开,试图亲眼看一看业火所撩过的肌肤究竟有几多骇人。 怪物! 那孩子就是这么称呼她的,那双眼里除了惊恐,还有鄙夷的厌恶。 望着水面中倒影出来的疤痕,浅则是红,深则遇黑,掺着淤紫淤青的斑驳,像个调色板,恍然一眼看去,那纵横交错的攀爬在她背后却是像极了一条条翻腾的蛇虫,她从未料想过,这伤痕竟是如此骇人,也难怪那群孩子瞧见后,会如此恐慌。 在她的身侧,站着一个虚幻的影像,那影像似是真人,却又像是蜃影,正盯着她的后背那一道道骇人的疤痕,低沉的音调缓缓开口:“其实,也没多可怕。比起他们带给我的丑陋,你的,要好多了。” 这是一个零界生物,确切的说,是一个生于讹传的虚灵。 六十七年前,李村来了一个外乡人,这个外乡人很有手腕,来到李村的头一年便成功的做上了李村的村长之位。 他将外界描述为是个极其恐怖的存在,编造了一个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只不过是为了掩盖住自己的恶行,李村人不与外界来往,自然是不晓得他们的这个新任村长是个外逃的杀人犯,或许是因为想要金盆洗手换个身份重新活过,他又担心村人向往外界从而得知他过去的罪行,才不得已编造了一个个离奇的故事。 他将外界人人敬重的修士涂描为长着端正容貌的怪物,就如同苏白身旁这个虚灵,拥有着修士的姿态,却被他冠上怪物的虚名。 说是那正常的容貌下面所影藏着的,衣物遮挡住的,是怪物的躯体,用了不少词汇去描绘出令人惊恐的形态。也才创造出了这样一个虚灵。 “你要看吗?他们带给我的伤。”那声音低低的说着。 苏白摇了摇头,将衣襟重新整理好,掩盖住结痂。 可虚灵却不在乎,只自顾自的将衣袍褪去,赤身立于苏白身侧,一双死寂的眼直直的盯着水面中自己的影子,周身似乎还在隐隐散发着一种绝望的气场。 水面倒影出的景象叫苏白心中一震,眉梢也不禁跟着微微一跳,这才忍不住侧目看去。 这虚灵的身体就像是一种噩梦的集合,不知是由多少人的噩梦去谱写去汇造才成就了这骇人至极的景象。有血窟窿里的眼睛,有撕咬的凶兽大口,有毒蛇穿梭的连环洞。甚有腐虫占领的沼肉…太多,多的叫苏白第一次觉得,人的想象竟能如此可怕与复杂,至少这个整个身躯被创造的像个会移动的地狱。 “是不是很恶心?”虚灵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倒影,周身那股绝望的气场似乎更强了些。才自讽道:“看看它,就是一个怪物,一个恶心至极的怪物。” 苏白仍然沉默不语,只几步近前,将虚灵的衣物拾起,替它重新披上。裹住这骇人的躯体。 抬眼时,瞧见那虚灵正盯着她,那清秀的面庞僵硬的挤出一个笑来。继续说道:“我恨啊。真的恨。他们创造了我,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可他们不知道,我也有心,被伤害了也会疼。” 苏白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虚灵是个悲哀的存在。因为创造它的人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怪物,故而后人再怎么去描绘它的躯体,它也无法拥有故事中害人的本领,事实上它从未伤害过一个人。 说起这个很巧,在她师傅坟前那颗弯腰树曾遇到的少年,也是从这个村落走出去的,据说这个村落还曾走失过许许多多的村人,那逃犯索性将他们的失踪归根于这个汇编故事里的怪物所为,村人还深信不疑。 却也更因为当年与弯腰树相遇的少年出自李村,苏白才更不能不问一村人的死活。 想起自己将那两村人先带回了树灵王的地盘,回头准备带走李村人时,途中碰到几个娃娃遇险,她只是顺手救了一救,或许该怪自己粗心,被现任村长的孙儿扯拉开了后衣领,露出了背上的伤疤。 一切的麻烦便从那时候开始了。 娃娃们一口咬定她就是那个故事里的怪物,使得她连村口都靠近不得,一群盲信的人锄、刀、弓,各式的武器在手,疯了似的要将她驱逐,要同她战斗,容不得她去解释什么,再者,她也不善解释。 避开攻击,村人会更恐慌,不避开,村人会攻击得更加猖獗,那时候的苏白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虚灵垂下双眼,开始自理衣襟,一边用低低的嗓音说道:“无论你怎么做,他们不会跟你离开的,何况他们如此厌恶你排斥你,不如别再去管,让他们去死好了,都死了,我也就解脱了。” 感受到自己正被对方盯着看,虚灵便抬眼对去,它看不透那一双眼,或许那一双眼也同样看不透自己,它说道:“你不知道我祈求了多少遍,如果真的有神明,就请他结束我的噩梦。在你看来,疫魔是个邪物,可在我看来,它就是来拯救我的神明。” 这时,它终于听到苏白开口回应了。 “疫魔不是你的救命稻草,若它带走了一村人的生命,同样你也会消失。不必非得往坏处去想,或许我可以尝试让人重新改编你的传闻,不过得花点时间,你得再等等。”那平缓的语调,好似有种魔力,竟出奇的叫人安心,也不知为何村民就是如此固执的抗拒? 虚灵求证:“你说到,就要做到。” 苏白点点头。 “那我等你,无论多久。我等便是。”虚灵那死寂的眼终于有了涟漪,好似心底深处,真的看见了奢望已久的曙光。 见苏白要走,虚灵当即拦下,劝道:“他们现在正处于惊恐中,要不再等几天,等他们冷静下来一些,再去劝说迁移一事,或许会有效果。又或者,把他们全弄晕,就不必费心不讨好的去解释什么,一个个搬去精灵王的地盘?或许…” 苏白却摇摇头应道:“几天未必能劝迁,局时疫魔靠近,沾上瘟疫再是有好药,也难保全村人皆能及时幸存。搬离也未必能讨好,若他们醒来又闹腾起来,反激起不必要的事端,更不宜于日后替你端正传说。” 她清楚,最好的办法,就是尝试将疫魔引开,领它避开这路线,当然她也考虑过,若是这疫魔境界不高,那便顺手收拾了这麻烦,她一直记得,初去三合镇时,那尸骨成堆的惨景。 见虚灵死寂的眼忽而闪过一抹复杂,苏白便给它一颗安心丸,是这么说的:“我答应过你的事,便不会食言,虽不敢保证其结果如何,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124】心中的怪物早已堕魔(上) 虚灵远比她想象的容易说服,或者说是关切它本憎恨着的村民一众人的死活是虚灵真实的一面,不被几十年的残忍所泯灭,故而才能大方提出伴她寻找那疫魔行踪,对于几十年来所堆积的恨与怨,虚灵的释怀就像是风过湖面的涟漪,是那般的善变。 至此,两人方朝着不同的面去搜寻疫魔的行踪,正好也可缩短些耗费的时间,对于苏白而言,这是好事。 多少她还是担心自己不是那疫魔的对手,毕竟对方究竟实力如何,考虑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说法,即便曾遇过一次疫魔却不足以成为经验,换句话说此时的她依旧阅历尚浅,故而,能不能一次解决了这个麻烦,还得与对方过了招方能知晓。 更多是顾忌那疫魔若是强敌,自己一路唐突而去免不了有飞蛾扑火之势,故而她一路寻去恰恰的小心翼翼,做足了防备,准备好万一打了照面,能第一时间保全了自己,如若对方实力旗鼓相当便豁出去除一除这魔物,如果远胜于她,自然只能尽力引开这魔物的路线,不得恋战。 她这一路行去,莫说是疫魔,就是连只野兽都未曾撞见,去了好一段路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自己似乎被指错了路,这个方向根本就没什么。 她的确是已经走得太远,远到不得不去怀疑这条路线是错误的,适才忍不住就近找了一树灵询问,那树灵似是想说什么,忽而打了个冷颤,便转了语气,眼神躲躲闪闪语气支支吾吾,就挤出个“不知”两字来,苏白正当疑惑。便听见那虚灵远远唤自己。 “央石。” 之前虚灵问过她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对方是虚灵,她没有防备的心,这个道号本该被她掩藏多年,直至自己有了些许资本再重拾的,因为对方是虚灵,一个不会威胁到她存在的零界生物,故而她才能交付这个名字。说到底,她心里是怀念师傅的,否则。为何她不说自己名叫苏白呢?父亲的苏白,而非师傅的央石。 当然,这些深层的原因。她没有深究过,也不打算去探掘,在她看来,伤这种东西,只多挖一遍疼一次罢了。徒招软弱。 那虚灵唤了一遍她的道号,便快步上前牵住她的手说道:“我找到那疫魔了。” 说罢便带着苏白朝另一个方位疾去,去时苏白曾有意无意的回首朝那树灵望去,总觉得树灵方才那神情有些可疑,好似是在惧怕着什么顾忌着什么,是自己多心了吗? 远远。虚灵带她潜在树灌之后,瞧着那空旷的焦炭废墟地带,被暗黑所包裹着的疫魔正背对着他们盘坐。似是在掐诀做什么法事,因他个头太高,挡住了他面前手在来回的掐诀姿势,只能看到肩与肘在起伏摆动。 一股腥臭。 这味道她忘不了,当初三合镇遇那魔物时。魔物身上便是这种腐臭的腥味。 虚灵此时说道:“这疫魔抓了一个孩子,好像在练什么邪门功法。刚才我去看时,那孩子已然奄奄一息,只怕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说到这,好似恰好,那疫魔凑掌一推,就在苏白的角度正好看见了一个孩子被一股黑暗的雾气逐渐托高举起,原先被疫魔挡住的景象原来是女娃娃! 那娃娃看起来面色苍白至极,隐隐有些暗黑的颜色逐渐开始侵蚀着咋白的皮肤,双眼紧闭,下颚紧咬,远远看来情况不佳不知可还有救。 若没猜错,这疫魔是要将这娃娃当做“补药”来练! 这女娃看起来也才十三四岁,衣着华贵,一想到这孩子的父母视如明珠养育十余年,眼见却要被个疫魔招做食料!苏白眉头一紧,自储物空间里取出师傅留下的那把缎云剑,抽剑便向疫魔杀去! 踏着落樱的招式,虽说只算皮毛,却也精艺,再加上师傅那把九阶灵器缎云的浩然之威,这如梦幻的红缨漫天之下,她忽而现身,一剑便劈在了疫魔与娃娃之间,斩石断地这一击便生生砍断了疫魔与娃娃的联系,其余威甚至将苏白反震开一米外,立地不稳,手中剑险些拿捏不住。 不过险在她左手灵敏,在被震开前一把提住了女娃的后衣领,将女娃护在身前也探了脉搏,脉搏虽弱却仍存,远比早已做好接回个死物的苏白来说,这女娃还活着便算是大幸了。庆幸的同时,也被这女娃身上的黑气着染了白衣,怀中一股腥臭叫她皱眉,这气息竟然有着腐蚀力。 不禁抽出些许真气灌入孩子体内,替她挡住外围的黑气侵扰。 被这余威震开几米外的黑影抹开唇角暗黑的血痕,怪声怪调的叱道:“竟敢坏老祖的好事!”这疫魔诚然是个境界不高的小魔,却在口上占尽便宜。 苏白见疫魔竟应此负伤,显然不是个太过棘手的魔物,杀心顿起,当即放开女娃,提剑再施展花杀之式,其速其威要远远胜于之前。 看来,之前她出手并未使出全力,多为试探。 与疫魔一战却有一事,那便是疫魔身上所散发的黑气,那种气味,闻久了好似火烧内脏,腐蚀力实强,叫苏白更加清楚唯有速战速决方是决胜关键,若是拖久了,只怕自己内力一边要护住心脉脏腑,一边还要支出落樱所需要的大量灵气,很快便会泉尽干涸,痛失先机。 柳听白所留下的落樱杀招,说白了是个高耗高攻高速的杀招,或许在柳听白那里耗损并没有苏白这门外汉的高,即便是招式比对,柳听白使弄同样的功法亦比她强,可到底是门好功法,只瞧这疫魔境界虽不高却势力过她,反处处遭她克制便能印证,当然,前提是速战速决! 因为她清楚自己毕竟走得不是正统柳派,她如今连落樱环都使不了,若说她的花杀走得是柳派的形,倒不如说她的花杀承的是强求的骨,故而,即使使弄的百般一模一样,其精髓也断不是正统,这些她非常清楚。 若是今时今日换做柳听白在此,这疫魔只怕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要化作花下鬼,在她心中,柳听白的花杀是没有缺陷的,不同于自己的破绽百出。 很快,苏白的内力已然耗去大半,而那疫魔越发不济,正当她准备快刀斩乱麻一次制胜时,观战良久的虚灵忽然开口阻止:“央石!这孩子快不行了!你不能见死不救!” 这一声真真叫苏白的招式一顿,一直追击不待歇停的攻势终于一缓,那疫魔终于等到破绽,出了一血腥之物打向苏白,而自身却趁机逃离开这咄咄逼魔的战场。 苏白挡住那血腥之物,那东西竟宛如活物转了个弯,下一瞬便一口咬在她的肩头,她折挥剑将它劈开时,腥臭的血液当即洒了她一头一脸,再仔细一看,疫魔所打出的东西竟然是个血淋淋的人头!此时早已被她劈做两半,那人头的牙齿还在使劲的喀嚓喀嚓咬着,在地上欢腾,久久不死。 再抬眼,哪里还有疫魔的踪影,那家伙早已脚底抹油,逃的远远。 眼见苏白似要趁胜追击,那突允的声音顿又响起:“央石,你当真要见死不救?”虚灵愤然的叱责叫苏白刚迈开的步子一顿,犹豫下来。 心叹:究竟虚灵是为人而生,才如此执着。可惜错过了杀那疫魔的最好时机。不过虚灵说的也对,想想自己明明可以救这孩子,却因恋战而耽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确实不妥。 故而,她不再追去。 只提剑将地上那欢腾紧咬的人头挑起,劈削做了几十片,那东西终于不再欢腾,化作了数百条恶心至极的绿色蛆虫,被阳光一灼,烧成了粉末。 眼见于此,苏白想起这邪物适才咬过自己肩头一口,便当即运气再将肩上被咬过的地方用灵气一逼,一瞬间,数十条蛆虫被灵气驱出体外,在阳光下瞬时化作了粉末。应这情景,即便连苏白,都觉得这份诡异有些恶心,毕竟是从自己身体里被逼出来的蛆虫,仅仅是因为不留神被那人头状的血淋淋咬了一口而已。 若是自己一时大意,让那东西在体内繁殖,恐怕下场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不禁叫她头皮发麻。 又听虚灵说道:“我去追那疫魔,你先救孩子。” 苏白这才应了声:“逃就逃了。只是我不放心李村,你可先去李村附近守着,若那疫魔误打误撞逃向李村,一旦靠近,还有劳你速来通知我。”一边说着,一边折回抱起女娃,探入灵力。 如今,若是疫魔未逃出太远自是好说,既然清楚了疫魔的底细,多少她还是有些把握收拾了这魔物,只是反之,若疫魔逃奔太远靠近外围,她反倒不能趁胜追击,毕竟越是靠近外围,越有可能碰上外界的修士,甚至是嗜师的仇人。故而,她才会说,逃就逃了,便是想到万一那疫魔是朝着外围避去,在那里她是不能显露自身的术法的,师傅所授不行,柳听白留下的落樱式更不行! “言之有理,你放心救这孩子,李村有我守着,若是疫魔靠近,我第一时间来通知你。”虚灵向她作辑躬身一拜,便飞快朝着李村的方向赶去。 苏白不作多想,当即掏出灵药开始替这孩子化丹疗伤起来。 【书友群号:82111785^_^】 【125】心中的怪物早已堕魔(下) “那女修是什么来头?境界不高,却有一身诡速,还有一把上等宝剑,其威竟带有几分仙力,莫不是仙器不成?”言语中,似有退堂鼓在敲,似是知难欲退。 一团雾霾的暗黑将此人紧裹,或许他在疗伤,但他周身所散发的黑气却叫四周的花草逐渐的枯败萎缩。 “并非仙器,剑身的剑灵我看得清楚,那应该只是一把灵器。”伴着另一个人的回应,在这团黑雾面前显身出的竟是那虚灵。 这话似有几分安慰,虽说灵器也算是稀罕物,但与仙器相比,当今有点背景有点功底的哪个没有一把灵器护身?只消不是那令人眼红却也畏惧的仙器便好。 黑霾中那人紧闭双眼还在疗伤,却又三心两意,还惦念着别的事:“你说的那一村人,承袭了古仙流派姑慈血脉的李村人,却有其事?未曾骗我?”此问足以说明他又开始动摇了,毕竟便宜谁不想沾? “恩啊,比你抓来那个药渣不知好上多少倍。故而我才劝你,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一昧‘补药’换成堆的‘灵丹’,是个好买卖。她要替那孩子梳筋理脉驱出疫气,少不了得花上一两个时辰,如何争取这时间,就看你的能耐了。”虚灵淡然的朝北方看了一眼,才说道:“等你炼化了那一村人,境界必定连跃几层,到那时,你就不再是个魔界里卑微的存在,在这人间界想要横着走,又有几人能阻拦,局时,那女修是什么来头,你还会在意吗?” 黑雾顿消,那人徒然睁开血丝充盈的双眼。那眼神正泛着欲光,好似钱奴跌进了宝库,顾不得身上的重伤,便已然预知了未来的几分自信:“言之有理!若是古仙流派姑慈的血脉,即便是不修行传承几代,决计也是绝顶补物。” 死寂的眼里没有任何生机,纵使这般,虚灵还是挤出了一笑,躬身一辑:“愿为我的魔王引路。”在弯身下去的那一瞬,这双死寂的眼里终于笑了。那是一种极度压抑下所绽开的扭曲,也唯有这一瞬,虚灵身上的绝望气场。那种死寂的味道瞬最最大,也当是这气场真实展开后,才叫人发觉,原来这气场竟与魔气如此相像。 在虚灵的指引下,很快。疫魔便来到了李村。 望着这一村不知灾厄既至的人们还在做着自己每天的繁琐,疫魔裂开嘴角张狂的笑着,他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未来,轰轰烈烈横行霸道的未来,叫人闻风丧胆的未来。 桀桀地笑着。 他展开双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这村子的清新空气。充血的眼徒然瞪大,顿时,那铺天盖地的疫气犹如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推出。顷刻间便将整个存户掩埋! “桀桀,老祖竟捡了这么大的便宜,姑慈的血脉啊,古仙的血脉这等补药竟都是老祖的,无名。你做的好,事成之后。老祖重重有赏!哈哈哈!” 虚灵照旧挤出个笑容,恭谦的姿态朝疫魔一辑,嘴上虽说:“多谢”,心中却笑:到底是个小魔,蠢物罢了。 疫魔并不知晓自己被虚灵利用,此时疫魔心中早已被贪欲填得满满,只拼劲全力的加速催动这疫气…… 则苏白。 约莫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替这孩子梳通被疫气阻塞的筋脉,其中有些棘手的关键像是煞气,却比之不及,便是驱这似是非似的类煞之气耗去的时间太多,故而三个小时左右才全然搞定。 期间她算是一心二用,一边替孩子疗伤,一边也自理其存,一个半时辰下来她收功时,丹田里的真气酝回些许,凑足了三分之二,若是再与疫魔一战,她想必定是够了。 苏白缓缓收功,她眼一睁,便与娃娃的视线撞个正着。 只瞧那精致的小脸嘴一嘟,水雾的眼睛眨了几下,转势便扑进她怀中,“哇”地一声便嚎啕大哭起来,呜咽着断断续续才拼凑出这样一个废话连篇的段子:“女侠姐姐从妖怪手中救了本宫,本宫定会禀明母妃,求母妃报答女侠姐姐。本宫身为昶国长安公主,虽排行十七,却备受父王母妃宠爱,女侠姐姐于危难之中救下本宫,便等于是救下了昶国皇室之中最为珍贵的血脉,他日母妃犒赏必不薄待女侠姐姐。” 苏白未曾推开娃娃,也未曾搭话,只眉头微微一皱,盯着这娃娃身上贵重的锦衣,待娃娃哭着把客套话断断续续的说完一篇,又见方才还在嚎啕的娃娃从怀中挣扎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热泪,再开口时,莞尔一笑,泪势顿收,当真有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收放自如。 这孩子将身微微行了个宫廷礼,笑颜如花,柔声轻慢,一身贵气浑然天成,说道:“女侠姐姐可否告知撄宁,此地位处何处,本宫随行十余人护卫今又何在?” 见苏白只盯着她不发一言,这孩子秀眉一蹙,顿似有楚楚之色,转而便老气横秋的长叹一声,背过身去,怅然说道:“看来,本宫忠心耿耿的十余护卫皆未免于难,可叹他们各个忠心耿耿,今却因撄宁落得尸骨异处。” 苏白朝李村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衬:或许那疫魔当真朝着外围逃走了?而眼前救下的孩子她早已料定身份不一般,本是想着先将娃娃安排在谷底住一阵子,抽出时间再亲自送回,如今未想还是个公主,且还是远如昶国,此时看来,即便要送回去,只怕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人托行了,毕竟去往昶国途中必要经过天音门那一代,若是绕远,则又恐在万剑宗地盘遇到四长老。若是再远绕,未免去了自己不熟识的地域,恐招不必要的麻烦。 思来想去,所谓择日送归,还是经他人之手最为妥当。 此事也不算费心,只是瞧着李村的方向,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安的情绪,好似总觉得,那疫魔定是要去那里的。 “女侠姐姐为何一直不语?莫非…”这娃娃声音一顿,转身惊讶的看着苏白,眼神中竟渐渐浮出了怜悯之色,更柔了声音安慰道:“母妃说过,若有缺憾不必伤怀,那是因为上苍从你手中拿走一件物品,便是为了日后再赠予你一件更厚重的礼物,总不会亏欠。” 她说的含蓄,苏白没听明白她要表达的是什么,起身托住这娃娃的手,终于开口:“还有些事需待处理,我先送你回谷,你暂且住下,等事情告离段落,再送你回去。” 听苏白能言,这小公主顿时神情迥异,好似生吞了几只苍蝇,涨红了脸面便埋着头,任由苏白带她飞速跃过这一片被野火燎过的枯木地带。 刚出了这一带枯木林,苏白便停在了一处高树顶上,只觉那架着自己的身体徒然一震,不知是瞧见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与之前的温柔不同,竟是拽起她便调头朝另一个方向火速奔去! 这速度! 她不是没被大内的高手带着飞过,却不及此。 眼不能睁,耳中灌满的都是风声,稍一张口莫说发声,只觉得被强流的空气反灌了一口又一口的清冷,这速度,太快,快到叫她五脏六腑翻腾着晕眩的恶心,一时间真受不了,可又开不了口叫停! 逐渐的,这小公主泪挥两旁,被迫与风声为伍。 而苏白究竟怎么了? 只因为离开那一片死灰带,遇到的第一个树灵开口的挽留,说与她听了一段说词,便促使她心中如火在腾! 那树灵与她说:“在你身旁的那虚灵是个堕魔啊!他与疫魔串成一线,骗你在没有树灵的地段耽搁的时间,便是在害人,害李村人!” 树灵没有理由骗她。 那为什么之前不告诉她? 想起那时问路的树灵答得“不知”,是因为明哲保身吗? 苏白这一瞬终于明白,当初紫霄说的,树灵的脾性都不同,究竟是什么意思,意味着有勇敢的,便会有胆小的。 远远,她好似能看见雾黑,她的面色也开始沉了许多,果真疫魔是去了李村! 而那一方,是如此的死寂,好似拥有生机的仅仅是那依稀寥寥无几的惨叫声。 便是这时,那熟悉的身影坐在树顶,搂着一直在瑟瑟发抖的树灵,歪着脑袋笑看远方的哭喊声,似是早就在等苏白前来,又似是脑后长了眼睛,在苏白靠近的瞬间,他回眸一笑,这一笑就像是在释放一种压抑,一种沉闷多年的扭曲,勾着那发抖的树灵,盯着苏白少见带怒的神色,笑道:“你要去除魔还带着个孩子多不方便,来来来,我来替你照顾这孩子,你可尽兴的除魔卫道去。” 树灵越发颤抖惧怕于他,他好似越是欢喜,将揽住树灵的手臂一紧,惊得树灵发抖得更加厉害,他却扭曲的笑了起来:“你怕我,你们都怕我,因为我是怪物,还是因为我是堕魔?还是说,你怕我会把你的心挖出来吃了?哈哈哈哈,李村人这几年不是就这么热传于我的吗?说我喜欢食心。我呸!他们哪只眼睛瞧见我作恶杀生了?他们如此期盼有个恶魔出现,我是成就了大义,替他们招来了一位,真是可喜可贺的日子纳。我觉得我说的对吗?” 树灵颤抖得更厉害了,却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126】他的痴情是与一村人的性命来陪葬 单臂揽着小公主,一袭白衣立于树顶无风飘扬,一双寂灵的眼中少有的波动盯住这扭曲的笑颜,没有起伏的语气却隐隐透着种压抑的威严,开口问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为她清楚,即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去,也来不及了,因为源于那方,能听见的呼吸寥寥只有一人矣! 小公主在苏白的禁锢中缩了缩脖子,她瞧不见树顶上坐着的两人,对于她而言,苏白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并且似乎苏白还散发着一种危险的味道,这让她有些怕:莫不是这人是母妃说起的“疯子”? 而虚灵只笑着自己的,那痛苦并不会因远方的凄惨而释怀,淡淡的说着:“因该说,是你出现的太晚。若是在我堕魔以前,或许你那个保证就是拯救我的良药,哈哈哈哈…是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因为我是堕魔啊,那魔物就是被我吸引而来的,可惜,我太弱了,即便是堕魔,也只能吸引这种低级小魔,是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你说,我舍得让你杀了它吗?在成事以前。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你去吧,放心的除魔卫道去,反正李村的人你已经救不了了,那小魔被我骗了,正在癫狂呢,你听…” 他扭曲着笑颜忽然站起身,终于松开那个树灵,树灵如获大赦,逃似的立即躲在苏白身后,直说“他疯了”,而虚灵不在乎这些,只沉浸在一种自暴自弃的癫狂中,扭曲的笑指着远方暗黑说道:“这是最后一个活口的惨叫,看来小魔发现这些营养全是残渣被气疯了,不知道即使是残渣,也能饱腹的道理,多浪费啊。” 一边笑着,一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的双手越发的透明,他忽然不笑了,回头看向苏白,将自己的双手在她眼前舞着,颤着音却终于燃起了一双眼中的鲜活,好似快乐至极:“我要被抹去了?我要解脱了?” 忽而那双眼又泛起了憎恶,表情扭曲起来,竟又开始怪笑:“不对,我是堕魔,他们死了。我却不会死。”好似顺应了他的意识,这双开始隐去的手重新刷染了颜色,是黑暗。像是由黑暗重新打造出来的躯体,叫他的笑扭曲着,自言自语道:“我太兴奋了,都忘记了刚才想好的事,我是堕魔。在我完全成型以前,是可以被杀死的,可以被你杀死的。所以我才来这等你,等你来成全我。是啊,怎么能忘了呢?” 说道这,他像是个疯子。一边开心的笑着,一边用自己的双手撕破脖颈的血肉,捧着喷洒出的鲜血献宝似的举到苏白面前。痴痴的说着:“快拔剑,我正在成型,这时的血抹上你的剑,可以穿透我的心脏,可以诛杀我这个怪物。”忽而双眼狰狞的一瞪。吼道:“愣着做什么,快拔剑!你若不杀我。我成型以后便杀尽天下人!” “呛~”寒光疾出抵在虚灵的脖颈,指着他那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口上,也如了他的意思,见他欢喜的将一捧血红颤抖着自剑尖浇下,剑锋一转,直刺心房! “啊!”小公主终于看见了! 可以说是一瞬间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随着那一剑刺出,小公主的眼前生生跳出一个人形来,那一剑正正扎在此人的心房,并且那人的脖上是绽开的血肉,双手是暗黑的魔爪! 再加上那一瞬现形时狰狞的表情,像极了是个恶魔! 所以这孩子惊叫一声,便将整个脸扎进了苏白的怀中,不敢再看。 而剑刺穿虚灵的心脏以后,那面上一切怪异狰狞的神情都逐一消散了,只留下一种,是一种木讷的姿态,呆呆的看着刺入自己心脏的长剑,缓缓抬起眼,缓缓展开不解的神情,痴痴的问苏白:“为什么,我还是不觉得,自己自由了呢?” 苏白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悲哀在心底化开。 眼前的虚灵头一回叫她觉得可悲,不是在湖边脱开衣物麻木的说着自己是个怪物,那时候苏白并不觉得他是可悲的,只有此时此刻,做着自己以为是圆梦的事情,解放自己的事情,却丝毫获得不了丁点的释怀,就是这样的虚灵,才叫她觉得悲哀。 “喔,我想起来了。”他终于说出了一直被自己遗忘的真实: “其实,小雨过世时,就已经带走了我的自由,自我出生几十年来,她是头一个坚信我不是怪物的善良女子。她生来有缺陷,全村人却都欺负她是个残疾,明明她的心灵是那么的纯洁,那样的心灵,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最终,她去的时候,也才十六岁,在村外三里的小山洞的阴冷潮湿里,撒手人寰。” 一双死寂的眼徐徐的明亮了起来,继续说着: “我守了三年,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的替她驱赶前来问食的野兽飞禽,看着她逐渐化为白骨,连为她立个墓碑都不能。那时候小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她的灵魂一直在山洞附近徘徊,我怕她看见自己的尸骨被弃荒野会伤心,就一直瞒着她,不让她靠近那个山洞。她还说,愿意跟我走,嫁给我呢。那时候,我真想一直瞒着她,因为她能看见我,能陪着我说话,是这么的幸福啊!” 说道这,他明亮的眼开始缓缓又暗淡了下来,声音也越发的低沉: “可是,她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因为这是人间啊,不是她该长留的地方。于是我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找人替她安葬,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往生,但愿下辈子不再受世人白眼,幸福的活着。就在两个月前,终于等到了李村人发现小雨的尸骨,我以为她终于能善终了,终于能长眠地底,即使不舍,一想到她还有来生在等着她,便也满足了。” 盯着穿插着自己心房的长剑,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可是,村长却说小雨是全村人的灾厄,不允许下葬。那一天,我亲眼看着他们捣碎了小雨的尸骨,撒上狗血封在器物里,暴晒三日,我的小雨魂飞魄散时还在唤着我,‘夫郎,救我’,那时候,我的心就跟着小雨的魂魄一起碎了,从此,我就是个怪物,彻彻底底的怪物。” 将脸埋在苏白衣襟的小公主忍不住探出脑袋,神色怪异的看向叙说者,又看看他身上贯插着的长剑,紧张的抓紧了苏白的衣襟,小声插了句:“你心中有爱,怎么会是怪物呢?” “不!这里,剑戳进去的地方,明明住着一个绝望的怪物。”双手颤颤的抚上剑刃,助它自心口拔出! 释怀了! 虚灵终于笑了,不是扭曲。 而是一种轻柔的微笑。 “终于,夫郎也能陪你魂飞魄散了啊。” 一瞬间,虚灵犹如破碎的镜片,碎裂开来,化为乌有。 就连那沾染鲜血的剑刃此时也白净如昔。 好似从未有过虚灵的存在。 偏就此时,小公主用那老气横秋的语气叹道:“真是个难得的痴情郎,为情而殉,倘若本宫也能遇到这般深爱本宫的驸马,此生足矣。” “他的痴情是与一村人的性命来陪葬。”苏白将剑收回剑鞘,那无悲无喜的音调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公主傲然将下巴一抬,直睁苏白那面无表情的面庞,不甘示弱般说道:“便是如此又如何,若是本宫所爱被人伤害,本宫定要百倍奉还,他的爱人是被那一村人害死的,他让那一村人陪葬哪里有错?” 苏白未曾再言,也不知她心中是如何作想,只将小公主带下地面,做了个易简的小阵,交代她莫要乱跑,便提剑去诛魔了。 【127】撄宁公主要拜师? 李村遭劫,纵使赔上了那凶手疫魔的性命,终不过是一具具不会动的尸身,合在一处连个名碑都未曾有得,都说人心最可怕,关于那几近堕魔的虚灵,你不得不承认,并非只有人类会迷失在那些个爱恨情仇中。 不过话说回来,那虚灵并非算得是负了李村人,事实上李村人从始至终都未曾给予它丁点薄舍。 疫魔既已除,苏白折回那两村人避难之处,又大举迁回时,听着小公主还在念叨有关虚灵的个人观点,叫她隐隐想起师仇一事,隐隐想起谷前那刻字执句,那时,她暗问自己,如若那一天到来,自己的抉择又是否与虚灵无异? 没有答案。 但是那一瞬,或许因为虚灵所做之事,她仿佛听见心中升起一丝缭绕轻叹的声音。 归谷后,她头一个便去探望那棵弯腰树树灵,因为清楚此时此刻树灵应早已得知李村噩耗之讯,去时便只说了两字:“抱歉”。 树灵一直望着天空,痴痴展望那雄鹰何时归,或许是听见她说话的,又或许是没听见,一动不动像尊化石,全身透着枯老的气息,也不知对于树灵而言这一片斗大的天空,能否在它有生之年得见那里盘旋着雄鹰,亲眼瞧那少年的轮回再度归来,毕竟这是它毕生的愿望。 陪树灵坐了小会,静静的擦拭着师傅留下的这把宝剑,此剑还是在那坍塌的废墟下拾回的,那会子似是不知自己的主人早已远去黄泉,还乖巧的躺在那枚储物戒指里。 相对她那只积堆成山的储物手镯,这枚素简的戒指空荡荡的叫人寒心。 再瞧着这树下孤坟,不过土堆石立,寂寥得叫人难以相信逝者曾是名动天下的鬼谷布衣子。她想,总要寻个机会去购些坟石,替师傅的尸骨造个房子。 远远听着那小公主因没有沐浴的浴桶与专辟的浴室从而倍受打击的痛心疾首,还有一旁得瑟着酸言冷语的翎少卿版长辈说教,展目望去,第一眼便是苏白她那记名弟子勾着脑袋朝她频频探出求助的眼神,分明是怜香惜玉,却惧畏他那师叔,相处了些时日,苏白哪里看不明白? 仔细想想。这小公主自被她搭救已是第二日,还未曾算上被疫魔掳走的时光,一身锦绸老远便是一大股味。此时不能洗澡,哭闹自是正常不过的,怪不得任性。 苏白自树上下来,稍惜字如金的劝了劝,叫她将就露天梳洗。男子支开便是,可她就是不依。 非浴室不入,也不管瞧翎少卿那快用鼻来表达情绪的不耐烦,也不见苏白一脸风尘仆仆的疲乏,在此一事,毕竟想到公主乃千金之躯。自小教养精贵,苏白便顺了她意,带上小公主又出谷去。 临行前。苏白那记名弟子李老头还灿灿的申诉,说谷底也该有个房子,纵使挤一块入夜歇息也比露天草垛温馨,说到底这李老头半个多月来在山中清修,露天草垛堆上裹了铺盖睡。到底是难为他了,再者。她一直惦记着给师傅重建坟丘一事,少不了得外购,故此苏白是应下了,至于李老头得寸进尺的再稍清单,当即就被翎少卿抢先驳回,翎少卿说教李老头时,苏白已然带着小公主,在银龙一句“路上小心”御剑出阵。 一路上她内敛真气,御剑一阵便当即改为轻功上路,处处小心,行速自然也是慢的,着了最近的乡里,捡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开了间客房打发了小公主,便匆匆出外导购去了。 因镇子规模小,许多东西自是比不得人流量大的城市,凑合着倒也买齐了建房修墓的材料,还一口气把镇上所有赶晚集的菜肉囤进了储物手镯,倒也没多少,小镇晚集就那么几个菜农肉贩,都是些被人拣下的,也就够那么几餐。 她本想难得出来一趟,连酒肆米桩布店这些全天营业的货物都给包下,但一想到这小镇走动的外商贩小,若是被她清空难保叫镇人缺它些时日,便打消了念头,衬着小镇能出的量挨个包了些。 回时的路上,碰到寡妇给幼子出丧,哭天喊地,听人叹起说是那幼子因镇乏医,熬挺不过才终亡,苏白只觉心中有股凉意,便赠了点药多绕了段路交予镇长,至于赠药可有帮助,她不过是个路人,那般日后却不是她该问的。 等迈回客栈小公主的房间,那门拴还挂着,里头还在戏水的慢条斯理梳洗,轻声哼着异国的曲调。 “长安公主,”淡淡的声调似乎透着隐隐约约的疲倦,在这一声唤之后,那门拴竟然自动划开,门吱呀一声开启,一袭白衣脚步刚一踏入,里头便传来一声惊叫,声声把苏白后半句“差不多该回去了”给掐断。 叫她唯一可辨音的左耳,一耳惊声:“大胆!放肆!谁准许你进来的!” 可她忘了自给不是身在宫中,苏白大可无视她的贵重,在那浴桶中涨红的小脸水灵灵地印照着那又羞又怒的神色,瞧着那袭白衣逐步向她走来,这长安公主急的直挨浴桶边沿,将浴桶抱个满怀面贴得死紧,开始结结巴巴的语无伦次,试图阻止苏白的靠近:“你敢,你敢?株你九族,斩首示众,千刀万剐,别,别过来,啊,本宫……”总是些威胁的词汇断句。 苏白虽面上不做声色,心底却少有感慨,又不是自己是个男人,何必如此“紧张”。 将手中买回现成的新衣,虽不华贵,但也是镇里最好的用料了,将这身换洗衣物搭放在一旁,连一眼都没多瞧于她便转身又出了客房,留下一句:“给你半刻钟的时间,我在楼下等你”顺带将门合上,便又离开了。 留下的,是浴桶中怒意烧红了脸的精致娃娃。 少时,几近一刻钟,才见那小公主姗姗来迟的下了楼,湿漉漉的发也不晓得擦一擦。滴答着水珠一路,苍白的脸色好似不是洗了个热水澡,更像是刚溺水醒来的半缕幽魂,一双黑眼珠直盯着苏白上下来回扫了几遍,好似终于释怀,且用那格外开恩的语气准许道:“罢了,既然你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豁免你的罪。” 见苏白不语,她又补充道:“大家都是女人,难不成你以为本宫方才是害羞了?笑话!本宫乃千金之躯。岂是凡夫俗子能窥得凤体的?当然,你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晓得这些礼节。本宫与你说那么多,是想告诉你,本宫方才说的话,一点都不奇怪,本宫方才的态度。也一点都不怪异,你明白了就好。”她越说声越大,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苏白只淡淡的应了声“恩”,便牵住了长安公主的“芊芊玉手”,朝外走去。 出了客栈门,长安公主问:“你手心上硬邦邦的那是练剑的老茧?” “是。” 走了七步。擦肩而过一个路人,长安公主又道:“本宫想学。你教本宫。” 无回应。 “本宫知道你是个好人,定也会是个好师傅。所以本宫决定拜你为师。” 仍然没有回应。 殊不知这女娃子竟哇地一声,又哭了,还是当着路人的面,哭得梨花带雨的,那柔姿姿的神态连哭都很有节奏感。想必她闺阁十余载,少说十年是拿来练这门子优美且惹人怜爱的哭功了。否则如何做到收放自如? “我可以教你些防身技巧,但不会收你为徒。” 仅仅苏白轻扬一句话,这小公主便将豆大的泪珠截住,梨花带雨的面庞冲她莞尔一笑了:“那今日起,你便是本宫的师傅了”,这不是收放自如,是什么? 苏白懒得去解释不收你为徒是何意,这孩子喜欢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反正过段时日便要将这孩子送回她父母身边,在苏白看来,从来过客,何必惦怀? 也就才出了十六步,那精致的面庞忽而小嘴一嘟,脚步一止,驻足盯着几米外几个嬉闹的娃娃,娃娃们正在嘲笑一个同伴,羞那男娃子似个娘娘腔,更像是宫里的公公,没个男子汉样。 不知这小公主何来的气不顺,拽了拽苏白的手,指着那群男娃们,说道:“师傅,帮本宫赏他们每人十个大棍。” 苏白未理,只径直将长安公主一拽转而抗在肩头,轻功一提便朝来时路行去。 惊得这孩子又蹦又闹,之前抱浴桶的台词又颠着顺序轮番上演了一回,苏白只充耳未闻,只当最后这孩子报出个名姓来,苏白才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将孩子放下,头一回认认真真的端详起这小公主来。 只因她报出的是:“你可知本宫皇兄岚平慎之,不对皇兄如今是庶民,不能姓岚平,应该是用了平慎之这个名,皇兄可是个修真之人,你竟胆敢如此对待本宫,小心本宫告诉皇兄。” “难道你以为本宫在骗你不成,不信尽可以打听,本宫皇兄字德斟,乃昶国德斟太子,本宫的字,还是皇兄起的,长安二字可见皇兄对本宫的珍视,”她被苏白那寂灵的眼盯得太久,底气逐渐在泄,话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是声弱不可闻:“…皇兄定不会看着撄宁在外受欺…所以,那十大棍……”虽然最后头的终被自己给吃了,但此时还惦记着自己要打赏给那几位小乡民的十个大冤枉棍,真心有些那个啥。 这孩子模样说实在的与平慎之没什么相似之处,哪怕是性格也丁点都没有相似的地。苏白瞧了半响,最终什么也没说,还是将小公主给再次扛过肩头,继续赶路。 小公主喊了没多久,再无硬气,最终妥协转为眼泪攻势,楚楚可怜的呼吁着:“师傅,徒儿头晕,要晕死了,呜呜呜…” 【128】人之所苦,皆因自扰? 归谷时,体质孱弱的小公主岚平撄宁早已昏厥,这是先天所缺,就连体重都较别旁人偏轻,这般体格与李老头仔细无差,都是损之又损,于苏白看来,若要下补却不能与李老头走一条路线,李老头虽说年老内脏机体却算是健朗的,只需多下功夫勤于补失便可,而岚平撄宁却早在娘胎便受损于五脏,远比李老头更不适合修行。 其实仔细这孩子能活长这么些年,真真不易,想必是从来药不间断,毕竟是皇宫少不了名医高士,若作比,那这孩子就好似是一个破瓮,纵使进补之物不断倒入,却也不断的漏出,故而比起李老头,这孩子若要修行必得先堵,是强行外力来堵。 换句话说,苏白得做到替这孩子补损,少不了奇珍稀药,即便做到了,就苏白现有的知识也只能说,还是残有弊根。 她自问本不是个奇人,所能做的无非是补与筑,无论是李老头还是小公主撄宁,也自问还没到居为师的自觉与实力,能授人些初级课业可行,至于关门弟子那是以后的事。而以后会如何,便看他们的各自的造化,是否拜得名师,还是仅仅比从前过得更好,亦或是真收为徒,那也是以后的事。 眼下,她只管做好当下能及之事,也不枉缘聚一场。 “师傅,小公主怎么了?”看着昏迷不醒呼吸间歇的小公主,李老头连自给身上的外衣都给退了下来给她裹上,眉头一皱那份关切倒真有几分“爷孙情义”的味道,还别说,感情李老头真把这小公主当自己师妹来疼了。 寂灵的眼淡淡的向外一扫,似乎在谷底搜寻着谁的影子,飘向北面适才微微一顿: 只一眼,远远望过那单薄的背影。小小的身姿在那一方掐诀凝神,这小小少年,是从何时开始,这般的勤于修炼,默默一人? 若是从前,他会诸多借口,总要身边有人傍着,多么不解寂寞的笑颜,却在此时此刻影只伶仃,多少。是变了的。 是因为五叶师叔吧。 明明知道翎少卿心中的结,越是知道,她似乎离他越远。甚至于宽慰寥寥言语她都做不到,只因五叶师叔的死像是一根刺,扎在心窝,堵在喉间,或许吧。放不下的那个人不是少年翎少卿,其实是自己。 放不开啊,如果时光重来,她或许还是会一样,一样的什么也做不了,沉浸在失去师傅的悲痛中。究竟何时起,她的师傅在这颗心中竟是如此重要? 以至于像个魔障一般的梦魇在记忆深处。 以至于模糊了父亲一遍又一遍的期许:我的苏白不该有仇恨,即便有。忘了它,就好。 “师傅,师傅!小公主的呼吸越来越弱了,怎么办?” “无妨,是我封住了她的六觉。故而脉象渐隐。”轻轻挥了挥手,唇角再次动了动。却似乎牵起了一抹淡淡的哀伤,适才收回视线,回眸转视于李老再道:“你不是还有功课未做完,莫在这耽搁,去吧。” 这双寂灵的眼,目送着记名弟子李老三步五回头一副不放心的摸样讪讪走远,似有所思,才致这眼眸越发深寂。 可是怎么办才好? 师傅的徒儿央石,她时时刻刻,都还记得,记得那冰冷的尸身,还有那粒最终化开绝望的仙丹。 修长冰冷的手指此时递到小公主睡面的唇前,夹着一粒灵气充盈的灵丹送进她口里,指尖化出真气助她熔开药效,低低说了这么一句细不可查的诺言:“不说以后,你在我谷底一日,护你周全,我给得起。”一边说着,一边却轻轻的淡扫了一眼那头前去做功课的李老头,似乎这轻启的噙在唇边的言语,并不只是讲与昏睡的小公主一人的。 从前师傅说过,人之所苦,皆因自扰。 苏白深吸一口气,将念头斩断,管它心中拧痛还是刀搅,修行不可误。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迎来那场交易的第一次的境界丢失,若不多勤,二十年后又会如何? 眼下修筑一事,小公主少说得昏睡三五日,不生闹腾,自可稍放一放,这两日颠簸几地走,功课耽误不少,特别是才与疫魔一战自身损耗没个几日时间是难以补齐,更甚是那落樱式决不能惰,对于她这门外汉而言,那全靠技巧性勤熟,没有捷径,只有熟到最终与记忆里的人不差分毫。 “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布衣子独传弟子,百年之内,我定叫你名动天下!” 无谓千遍万遍的纠正与重复,在那颗弯腰树下,布衣子的墓前,她一遍遍的复复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师傅失信于天下,哪怕她的师傅再也不看不到。 步行如梭,百般花向,却隐隐能辨出那忽隐忽现的身法下,呼吸有些杂乱,似是心事重重: “答应我,关于幽姬。你飞仙以前,誓尽此一生:不可杀害,不可仇恨。若她逢难,就替我护她周全,保她平安。” 不可仇恨吗? 夺器无关亏欠,痛下杀手无关报复,那个名字从来都与自己是陌客。 只是,徒儿捧着仙丹求来一个得续师缘时,却只能在废墟中用双手刨出师傅的残躯。 当她断我后路毁我希望,甚至连少卿唯一的至亲也夺走了,少卿还那么小,天塌下来我这做师姐的却不见得能够撑得起… 这世上,我只知布衣子是我的师傅,恩重如山,却在那一瞬才清楚了,原来师如父是这般感觉,是我至亲之人纳! 她却在最后,都不肯放你一线生机。 我却连恨,都不能吗? …师傅…… 听你的,都听你的。 只因你对我,恩重如山…… 剩下御灵族人,这是她唯一可以听自己的,由着性子来的,好似那一块竖立的刻碑,时时激进着自己师叔的血债,实力,眼前的实力远远不够……仅剩下这些。 虽然明知道,即使有一天能血债血偿又能如何,难道就能换回翎少卿因她流逝的,那本该有个爱笑的娘亲疼爱着的童年,能换回吗?明明知道即便这么做,也换不回曾经。更清楚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被银龙一语道出的妖女,与师傅有纠纷的妖女,除了她,还能有谁… “答应我,关于幽姬。你飞仙以前,誓尽此一生:不可杀害,不可仇恨。若她逢难,就替我护她周全,保她平安。” 是啊,除了御灵族,再无其它。 漫天萧杀的灵红,那袭白衣的身法越隐不见,凌红之色的锐利更甚,若不识得其中玄妙,旁眼一瞥不过惊鸿瑰艳如幻如梦的唯美。 又岂知,终有一日此女的落樱百式会是天下第一杀? 又怎知,此时仇恨亦如是,当她傲视之时等待她的却不是血洗御灵族,就如同她一直以为关于落樱百式,但求如同已是强求,未想却终超越脱颖成为天下第一杀。许多东西随着成长的岁月所洗练,沉淀出的或许就是另一番答案在等待了。 …… 【129】容我再等,曾经转身 收功准备练气之时,坐在树顶观了少时云端,听着风声,树灵莎莎的声音轻问:“你说,零界的神明能否庇佑我,叫我再活得长久些吗?” 苏白给不了他答案,只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沉默的听着属于树灵的沧桑。 “是啊,零界的主神谁都没有见过,究竟存在吗?或许是不存在的吧。只是我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的祈祷,祈求神明让我有那个时间等,等我的雄鹰飞回来。” 说完,树灵便缄口了,仿佛瞬间又化为了原型,那是一尊望归石像,日复一日的守望着那份天空。 闭目静功前,树灵还在望着,痴痴展望它的雄鹰。 … 再度睁眼收功时,身旁多了一尊望月人。 是鸦狩。 她从未见过神情如此寂寥的鸦狩,加上那一条银龙留给他的长疤,显得有些像个落魄的江湖客。 他问苏白:“什么时候能回去?我们。” 不过半个多月,这原本冠玉般的青年竟已眼角生纹,发丝隐白,好似提醒着她前几天树灵才告诫于她,那实灵已经开始有了老化的迹象,没想到会是这般快,仅仅三天不到便发丝隐白眼角堆纹,正好应验了树灵所说,一旦开始,老化速度是奇快的。 叫她不禁想起紫霄,那透着阳光气息的少年,这样一个温煦的人儿,鸦狩这半月来定极是思念那个人的。 自出生便陪伴在这样一个人身侧,鸦狩的内心应该也是这般温煦的吧,否则又如何静默的等她那么久,直至半月多开始衰老后才终于开口询问,又何尝不是鸦狩在有意的给她空出时间,让她处理自己该处理的事,又或者嘴上不说。却也不愿意真真逼着她这么快便失去视觉与听觉,回到过去,去偿还他可敬的主人。 的确,虽然乌鸦嘴一开口多数是没什么好听的话,内子里却是个善良的人。 苏白唇瓣动了动,好似思虑过后,她方才说道:“好,现在就回去。回到紫霄身边。” 鸦狩那寂寥的神色应此话顿挥散了重云,他双眼一亮,连带着他的原形那小小的黑乌身躯微微一怔。遂下意识的歪了歪脑袋,求证道:“你没骗我?你的事都处理完了?或者你不需要跟他们交代一声去向?”他的本尊直至这个动作,才叫苏白后知后觉的辨认出来。当时跌进溪水里洗去一身蛋清时,驻足围观她的那只鸟儿,便是鸦狩。 没有认错,脖颈上歪开脑袋才隐约瞧见唯一不纯的颜色,丁点星薄的白羽。星散了三两支原本暗藏在长黑里,这是别的黑鸦所没有的。 苏白的眼微微低下,避开那双藏不住欣喜的眼神,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那精致的香炉,若仔细是可以看见里头还有星点苗头般的残渣未燃尽,她没有直接回答鸦狩的欣喜。只淡淡的说道:“给我一滴你的血。”她没告诉鸦狩,这香炉所剩的香料是不足以带着两人穿越的,这个量至多能带鸦狩这小件的体型去往单向。至于量够不够托起这乌鸦躯,兴许还是个问题,所以,至始至终她并未说过我们,只因为她只打算送回鸦狩一人。 鸦狩于她的话。未曾怀疑,将身血借与一滴滚落香炉。瞬见那血珠渗透了炉壁溅落内里,顷刻间化为新火,引燃炉中残渣。 只闻到一股异香,这味道在他随苏白穿越回时曾闻过一次,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一阵狂卷向他袭来,紧接着便坠入强烈的晕眩中去了! 只模糊听见依稀是苏白的声音:“见到紫霄,告诉他,我不是苏尚清。欠着他左眼左耳不还的人,名叫苏白。” 她明明想说,若是有机会,能还的时候,亦能找到适合的香料穿越的时候,这借来的眼耳,她会还。可她怕穷尽此生,再也找不到同样的香料回到那个时光,便不敢许诺了。 若是不确定能否做到,宁可穷言。 她很像一个人,像柳听白。 若是欠着你的,叫你知道我是何名也好,不正是柳听白的作风。 瞧着那股青烟将鸦狩整个袭卷最终消失在眼前,也瞧着炉中最后的星火泯灭,她不知该庆幸这残料还能带走鸦狩回家,还是失落于彻彻底底的与“过去”擦肩而过。 忽闻那莎莎的音色像是在叹气:“能回去的人,真幸福。回去?我的根在这里,回不去。只能静静的等,在有限的时间里,等曾经转身,只是希望,能容我等得到。” 苏白将香炉收回,无意中再次触及了静静躺在储物手镯空间里的那枚戒指,她知道空广的空间里头静静的睡着那柄长剑,师傅爱它,即便是收放都如此用心,两枚储物戒指,一枚是真真在用的,叫那所谓的“妖女”夺走,一枚却好似是特意为缎云剑而造,平日里若是卧室打坐,便首先将这空戒指取下,轻柔的藏于枕下,喜常侧卧练气的师傅,用得类似于睡姿,那样的位置好似在说,齐于顶,如此珍视。 这缎云剑究竟是何人所赠,她不敢深想,抬眼瞧去时,树灵还是犹如化石一尊,似乎从未说过什么,只望着它的天空。 苏白却清楚,树灵的时日,不多了。 这一刹,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未曾成形,只问她道:或许在树灵最后的时间,随便抓一只雄鹰,哪怕只是个谎言,至少让他觉得他的雄鹰终于回来了? 竟会升起这样的念头… 苏白当即将这些多余的念想斩断,自树顶跃下,白衣乘着月影悄声来到蜷缩在偏南侧崖穴中沉睡的孩子跟前,蹲下身来,轻轻的用那冰凉的手指缓缓平抚过那噩梦中紧皱的眉头。 这场噩梦,翎少卿每一夜每一夜都会挣扎在痛苦中,从那一天起就学会了她的睡姿,那满是戒备的紧绷了身子,却不同于她。是每一夜深陷在噩梦中难以挣扎醒来的。 而她所能做的,却是每一回少卿睡魇最深时,悄无声息的靠近,用那冰凉的手指轻轻地去替他舒缓紧皱的眉头,而将心圈囫在过去不肯醒来的这孩子,每一次醒来,都不会晓得有一双寂灵的眼在他梦魇时,曾停留。 风高的月夜。 便是此时,那鹏程万里势如钟洪的高鸣划破了这寂静的夜林,高高的盘旋着。像是在唱着殇歌!是在悲鸣! 苏白心中微微一震:莫非是? 刚欲起身出外查看,一双温暖的手臂,自她的身后袭来。下一瞬便紧紧将她的双肩抱住,埋在她的后颈低低的呢喃:“我以为你不管我的死活了。”明明小胳膊又短又细,却将她抱得死紧,像是隐忍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热呼呼的。也湿漉漉的,顺着他的眼淌在了脖颈,在滚落脊背,似乎只有在这份温暖靠紧的时候,背上那被灼焚的痛楚才真正消失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因为我没有用…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母亲,谁都保护不了。甚至还差点杀了你,我没用。真的没用。可是我即便没有用…”听着他那梦呓般的哭诉,明明说服自己,修真是孤独的,翎少卿不是她的亲人,明明这么说服过自己。 “即便一无所是。我改,努力的改。所以。苏白,你别不要我好不好?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苏白知道,心底的城墙,还是被这一份温暖偷偷的,溜进来了。 “我真的只有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这一夜,翎少卿与她刻意保持的距离决堤了。 也是这一夜,那颗师傅坟前的弯腰树树灵寿终了。 那孩子从身后抱着她将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哭个痛快,或许强装成长并不适合满心习惯依赖她人的他,又或许真如他所言,在这世界上,最亲最在乎的人,便是苏白。 就在看不见的视觉死角,弯腰树那里,还是后头其它的树灵告诉苏白的,那一夜他等待的少年化成的雄鹰,历经几世终于回来了,那雄鹰还记得这颗弯腰树,即便是夜深却好似早有感应,知晓他的寿将走到尽头,赶在这一双快要昏暗下来的眼闭上以前,终于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树灵的天空,停在了他的身侧,静静陪他走完了最后一程。 如同那一世,树灵静静的陪着少年,走完少年的一生。 即便没有言语,其它树灵却告诉苏白,他走前,终于笑了,噙着幸福没有一丝苦痛,安静的离世。 然后他的雄鹰展翅在他的天空,飞旋着,悲鸣着,直至天亮,直至嗓哑,那雄鹰歇停在弯腰树上,静默了许久,终于才展翅飞翔天际,追逐自己的追逐。 而苏白,却意外的等回了这久违的温暖,或许远比从前更叫粘人,可是呢,当这孩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糊满了她一背,却不变的反而替她委屈的样子,心疼的瞧着被自己弄脏的白衣,竟好似终于长大了一些,说着“苏白,以后换我来,换我来替你洗衣、洗澡”,吸着鼻涕还在使劲擦泪想挤出笑颜的模样,深深的烙进了她的心中。 “不用。”用肘前衣袖轻轻替他擦拭他笨拙抹了一脸的鼻涕,该有多委屈才能哭成这个模样啊。 翎少卿好似是怕极了再失去什么,好似怕这样的拒绝就等于是梦醒,慌了便叫更多的泪珠滚落,死赖着要担下这份照顾人的重担,说什么也不依,便手忙脚乱的去拔苏白的衣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固执着己见:“我帮你洗,我这就帮你洗干净它…” 苏白扭执不过,却不忍心在少卿将自己脆弱一面完全展示在自己面前时,吝啬于行,只有无可奈何的将外袍解下交给他,瞧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还怔怔的盯着自己身上那长袖长裤的里衣,似乎打算说做就做一篮子全揽下一般,清逸的声音淡淡的与指尖同时落下,一边轻缓的替他擦鼻涕抹眼泪,一边说道:“行了,就这件外袍吧,再多,可没有了。” 见翎少卿还杵着盯,苏白便假意反悔:“那么算了,衣服还我。” 此招当即奏效,这小子高喊一声“不行!”便抱着苏白那抹了不少鼻涕的外衣蹭蹭的逃了,快七岁的孩子与五岁时比较,似乎不见长,那长长瑰丽的尾羽随着跑动在身后飞扬摇摆,若是未瞧惯,当真会觉得那是条塑了形的长裙。 瞧着那身影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得以抽身,回来在那盘旋的雄鹰之下那弯腰树前,静静的看着树顶那被时间抹去的影子:空荡荡的弯腰树顶,似乎从来没有过那样一个人,一直一直的守望着,它心中那自由的雄鹰。 【130】似曾早已经历过一遍 新谷,两月后。 偏南北的山脚下有一盏瓜藤开得正好,多亏了谷底浑天独厚的聚灵之风水,才叫这一盏瓜一半盛果,一半爬满了小黄花。这瓜长得肥,直叫瓜藤郁郁葱葱的爬满了面前的一间青瓦房。 这青瓦小居脚下便是白绿相间的藤类花朵,围着墙角随心所欲地生长,匆匆一眼倒有些像是杂草了。 屋前居然还耕了几块菜地,远瞧着就属那西红柿长得最好,红艳艳的压了深绿一大片,果实极佳。 此时,一年过半百的老叟拽着个十三四岁打着哈欠的少女走来,自顾自的碎碎念:“修行之人,忌口就是修德,不叫那些浑噩混进肠肚,能延年益寿…” 少女不满的嘟了嘟嘴,打岔道:“是师叔叫吃的。”她似乎已经习惯不再自称本宫,也似乎适应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老头微微一怔,想起昨夜小师叔因修行精进,化形得成,修没了那拖尾的漂亮尾羽,擅自出谷抓来了不少野味,热情的招呼他俩开开荤。 那会子,也不知是从哪搬来的老酒,难得见师叔心情好,连李老头自给都喝了半坛子,那龙仙长更是喝得在地上直打滚耍宝,小师妹更是喜滋滋的一会说将来要嫁这个一会又说要嫁那个,最叫他羞愧难当的是,自给竟借着酒疯跟起胡闹,把小师妹乱点鸳鸯谱与师叔,当时瞧师叔也没生气还乐滋滋的,他真是醉了,糊涂了! 只叹未有后悔药,如果早知道一众人最得意忘形的时候会是师傅整巧出关时,他打死也不喝一口误事酒! 想起当时得见师傅,脑海浑浑噩噩愣是未认出来,他老脸没地搁了。 “师叔还小。咱能跟着不懂事?”说话的老叟正是李老头。 “咯咯~” 少女笑了,正巧此时一阵清风扬起了她那飘逸的发丝,笑得明媚,好似叫这阵风也变得暖和起来。吹弹可破的粉嫩小脸好似个瓷娃娃,笑道:“师兄真会见风使舵,昨夜可是师兄带头先碰了酒坛子的,后来还帮着醉醺醺的小师叔一起给龙仙长灌酒喝,把龙仙长给灌趴下了,这事我还是记得清楚滴。”这一笑,似乎瞌睡也醒了。就是那隔夜酒还有些上头,才叫双眼不够清明。 “不说了不说了!”李老头一双乌亮的眼一转,似乎急于撇清关系。先一步来到菜园前,摘摘西红柿,掐掐嫩青菜,忙碌起来。 长安公主也不墨迹,只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向那青瓦屋走去,这屋子是专门搭建的厨房,当初规划还是她出的主意,说是油烟大会着染空气,不易与卧居合到一块,免得沾了一屋子烟气。 刚推开房门。便转头向菜园唤了一声:“大师兄,先帮忙生火,我头疼的厉害。得先弄点醒酒的汤。” 李老头有些恨铁不钢,倒是未曾停下手中忙碌,连头也不抬的回应道:“昨夜咱犯了事,师傅肯定还在气头上,趁着天色大亮以前师傅出门。做好一桌饭菜,好好的道个歉。兴许,还是有机会能拜入师傅门下的…” 就在他自顾自说话时,未曾注意身后走来一袭白。 长安公主只觉眼一花,便瞧见苏白本人出现在了李老头身后,顿叫她打了个寒颤,想起昨夜大师兄闯的祸,她那昏昏欲睡般沉闷的脑壳忽然清明,冲着那袭白衣飞步小跑过去。就连那一双微熏醉眸的眼儿,都像是吃了灵丹妙药般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拿出她那超强的演戏天赋,跃过自顾忙碌的老师兄,一把抱住苏白的腰,用讨好的口吻仰面说道:“师傅,徒儿知错了。”还不忘用脚往后蹬了几下,本想提示师兄躲远点,奈何腿短,碰不到人。 苏白只淡淡回应“人各有志,你何错之有?”,一边将这黏在身上的“八爪鱼”给扳开,一边则看向李老头的背影,继续的语气毫无波澜,叫人听不出情绪:“拜师就是为了有资本去杀人夺宝,日后收揽双修伴侣无数,看谁不顺眼就灭他满门?” 李老头的絮叨忽而一顿,当即转身回望,支吾半天张口只能唤出师傅两字来,这话正正是他昨夜不知天高地厚与长辈姿态教训苏白的段子!如今被苏白搬出来,当即羞红了老脸。 那会子,他说得欢畅,一旁醉得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的小师叔还为他拍手叫好…没脸去回忆啊! “师傅,撄宁真的知错了嘛…” 被苏白扳开双手的长安公主吸吸鼻子,又准备上演完全委屈的哭戏,明知道这机灵妮子是在替她的师兄转移注意力,真叫比起来,昨夜最安分的,也只有这长安了! 苏白终于叹了口气,问向两人:“你二人当真要做我的亲传弟子?” 本以为这回祸是闯大了,只怕对方再一开口便是逐出新谷,这般懊悔不已的煎熬中,没想等到的竟不是叱责与失望! 长安公主一愣一怔显然是这话出乎她意料之外太多,一时转不过来,可李老头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当即双膝一磕,直拜起来,口中振振有词:“师傅在上,请受弟子李先孝三拜九叩!” 长安这才反应过来,随即照葫芦画瓢也噗通跪下拜师。 于这大拜,苏白未曾避让,只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 她此次闭关,曾看着一些残像,事实上更像是她本来的记忆。 当然,仔细更像是窥见了她还未经历的过去。 有关徒弟,她的得意门生。 说来荒唐,她看见的那残像的记忆竟会觉得李老头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勤于刻苦,尊师重道,人有浩然正气,最是叫她放心的弟子,却不是眼前这总隐隐市侩乌溜眼所能比的。 再者,他们所在也并非这个新谷。授徒乃是自李老青年时期便拜入了她门下,资质不佳却勤于补拙,约莫与如今这般年岁模样时,已是恍然一副仙风道骨的姿态,已然是个修真界的强者,哪里容得半分市侩? 而另一个叫她骄傲却又惋惜的弟子,比对如今,年岁与长安相似,即便是拥有同一张脸,却从一开始就是个男弟子。是她拾来的弃婴,怀抱时,那婴儿奄奄一息。只记得记忆中对这弟子的评价。便是骄傲与惋惜,究竟如何却是断片不知的。 此次闭关,她便窥得如此记忆残片,不像是幻境,好似是她从前便来到这世上做过一次央石道人一般。好似曾叱咤风云过遍,还收了这两个叫她觉得得意的门生,但凡想起这记忆残片,她总觉有些说不上的不对劲。 当然,她有意收李老为徒,先非残像所赐。事实上这两月她瞧李老那半步沧桑的眼纹,总不禁意想起她的恩师,或多或少早已打定主意。只不过昨夜听李老“一腔肺腑之言”叫她与记忆残片中那正直的姿态一作比较,适才促使她提前给出答案。 或许,潜意识也应那记忆残片觉得收他为徒,是理所当然吧。 至于长安小公主,这两月来一旦提及送回。小公主便诸多借口,她算是看出来了。感情这小公主是不能回宫,虽善于谎言,可比较是个孩子,许多时候总无意会流露出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无奈,特别是昨夜,喝高了也才说出真心话,原来她出宫是去和亲,嫁给一个她不愿意嫁的人。 可想而知,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小公主如何愿意回宫去,再踏上那被锁链困住的人生,再次外嫁? 再者,她是平慎之的至亲。 苏白,欠着平慎之的。 收留这孩子,自也应当。 受了礼,对上李老抬起的乌亮之眼,适才继续:“你俗家姓李,木子成李,为师便赐你一字,杗,忘而无心,木自为刚,是为房屋大梁,罡风助形。罡,亦为正气。自今日起,你的道号便是杗罡(mánggāng)。” 手指轻轻向上一抬,李老的膝盖便被托起,无形之力将他扶正,又赠了几字:“若做不到为师所望,必逐出师门。” 顿觉清灵之气在体内游走,好似一阵清风,悄然化开昨夜酒熏与昨夜撞伤手骨的疼痛。难以抑制住全身应喜悦而颤动的欢喜,李老重重应誓:“杗罡定不负师傅再造之恩!” 想要严肃点,可就是抑制不住总想要咧开嘴的得意:他终于是修真大派的正式弟子了。 瞧着大弟子杗罡那“抽筋”的脸面与那得意洋洋的双眼,实在难以将眼前人与记忆中的得意门生重合一块。 苏白将视线移开,再看向长安,手指顺势一抬,便用灵气托扶起了那小小娇躯,朱唇轻启,问道:“长安公主,拜入我鬼谷门下为正式弟子,便终生是我鬼谷人,谨守戒律,你可想好了?” 长安甜甜一笑:“恩,徒儿早就想好了。” “撄宁这两字极好: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心神宁静便不会被外界所扰,亦是为师对你的期望,你的道号便不必择了,就取撄宁罢。” 记忆中,那与长安相似的弟子,着实很巧,号为长安,而现实中,长安是这小公主的闺字。 不同的是,记忆中那份惋惜似乎在于,长安长安,未必换得平安,模糊记得,那叫长安的弟子似乎是个早逝的命。 少女并不懂得那面无波澜的女子眸下隐隐流逝的惋惜是何缘故,只会心一笑:“我还叫撄宁啊?太好了,我还担心师傅会给我起个像大师兄那般难听的道号呢。” 老头当即蹬脚:“师傅给的号多有深意,杗罡,杗罡,哪里难听了?师妹莫胡说。” 这一瞬,苏白恍然想起,那残破的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段子: 恍若梦境,模模糊糊,似是大徒儿被小徒弟追着欺负,乐呵呵的笑话“杗罡杗罡,真难听,哈哈…”究竟是因何而起,不记得了。 不过也正是这隐约想起的声音,叫她意识到,那残破记忆中的大徒弟,原来道号也叫“杗罡”的。 识得她所不曾经历的,难道是自己的修行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说这一切并非巧合? … 【131】平淡中的点点真 看了一眼杗罡之前采摘的蔬菜,听着一老一少弟子俩玩似的吵闹,她不再多言,提起轻功便悄无声息的走远,还是回到她常去的那颗弯腰树下,便瞧见难得银龙早早盘候在师傅碑前那条涓涓寒溪上,像是在水底睡觉,都无需冒出头来喘口气似的。 实际上,银龙确实是早早在此等,这不,还未曾靠近,寒溪清澈的水面便轻涌,银龙探出头来,兔般的龙眼睨向苏白,先声打了招呼:“昨天…” 待苏白走近,他那后半句终于才续了出来:“…是我失态了。” 失态吗? 比起昨夜里桀骜不羁的翎少卿,只卖力的在地上打滚耍宝的银龙算不得失态。 不过仔细银龙也算是个上位者,是名仙人,如此有位份的人满地打滚叫他醒来忆起自然是窘迫的。 “酒喝多了,难免。”苏白的眼淡淡的飘向不远处师傅那座翻新的坟丘,轻轻的补了一句:“平心而论,有时我也会想,像你们这样醉上一回。醉得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 “难得你会跟人说心里话…”龙须动了动,似是隐隐嘴角上扬了些许,不过龙本生得威严,见得真龙一笑,确实有些怪异。 话未说完,便被她那无悲无喜的语气截断:“再等两年。” “替你寻仙骨的事,早日收齐,你也可以早日回仙界。”那寂灵的眸子回视,清逸的声音,却隐隐有种厚重的感觉,银龙清楚,苏白是个重于承诺的修真者。 可他却觉得反倒有些亏欠了,毕竟苏白此时的境地他很清楚,如果他是苏白。他想或许要等到二三十年后才会去考虑旁人的琐碎吧? 不过,又念乡心切,凡间毕竟不是仙界,他至亲之人只在仙界。故而,他也未曾推托说是不急,只尽量忽略了内心的想法,点了点头。 苏白那头,便再无动静,只机械的去到同一个位置,反复的研习着那落樱的花式。 银龙盘在溪水里。时不时睁眼睛睨上她一眼,那懒洋洋的姿态似乎只是为了掩盖住一些心事。 她练武,他瞧得多了。 事实上。他虽从未开口,却真真的承认苏白是个好苗子,修为不高却允然有着一身仙风道骨的错觉,论说认真勤苦,他在仙界自然见过不少。可都不一样,看着苏白勤修,他总有种感觉,觉得它日,苏白必定是人上人、仙上仙。 在这一点上,他对苏白的确有偏见。这样的偏见是向着苏白的,或许是因为当初那干净的衣裳递给他了一粒化清丹,又或许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瞧着苏白是如何的扛起血变后未知却从未在她最在乎的人坟前。留下一滴眼泪。不管是从何而起,他银龙对苏白已然有了偏见,或许也包含了他的期许吧,所以叫自己相信着,苏白不是一般的修真者。必成人上人、仙上仙。 懒散的姿态下,那双龙眼又微微睁开。睨向不远处忽明忽现在漫天飞花里的白影。 就这样,一个练功,一个想事,时间便如飞絮,飘忽不定,只一转眼,一个多时辰便算是过去了,天空也有一盏斜斜的红日慢腾腾的爬云游历。 远远传来了撄宁轻细的声音:“师傅,吃饭啦。” “今天撄宁有亲自下厨,师傅…”随着一粉妆少女轻盈着步伐小跑而来,那声音也逐渐靠近:“师傅你看,撄宁为了烧菜,都烫伤了…” 那娇小的粉红跨过寒溪,冲盘在水中的银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又装出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搅着手指灵动的眼远远盯着那漫天飞红的景致,试图用那总也跟不上速度的眼去捕捉苏白的身影。 可她除了飞花,还真真半响看不到期待的白衣。 她知道,是师傅的身法太快。 也没叫她多等,少时那飞红瞬如泡沫,轻化在了空气中,红艳瑰丽不再,已然换上了一袭白衣清逸脱尘的立在其中,寂灵如邃夜的眼眸此时正直视着她,精致的小脸便又灿灿一笑,小跑上前去拉拽白衣的衣袖,撒娇道:“师傅,撄宁为了给师傅烧菜,被滚烫的油伤到了脸,还烫伤了手,现在都还疼。” 正当她自说自的,那冰凉修长的手指已递来一个小药瓶,头顶轻轻飘起那平调的清逸之声:“此药,外用。” 撄宁欢喜的接过,便磨着苏白陪她回去吃饭,途中还叫上了银龙“仙长”,银龙本不愿去,未想苏白相邀,便也跟着去了。 去时翎少卿刚睡醒,打着哈欠恰好先她三人一步进了厨房。 平日里若不是碍于苏白,翎少卿是恨不得天天能睡觉,毕竟睡觉时间拿来打坐炼丹本不是他愿意的,因为苦,因为难,往常鲜少能得个假期小枕少时就算是他难得的节日了,故而昨夜里喝高了本能的就把什么修行什么境界增长抛之脑后,痛痛快快的一觉睡到太阳出来,外头大暖。 在桌前坐下,还打着哈欠,好似早已忘了昨夜的事,含糊不清的问向招呼他来的李老头,苏白的大弟子杗罡:“你师傅不来吃?” 杗罡笑了,堆砌起厚厚的眼角纹一边发整着碗筷一边回答:“小师妹去叫了,师叔再等会,师傅应该随后就来。” “师兄,师傅来了。”娇小的粉红轻跳过门槛,几步来到桌前,拿出她拿贵重的本能、皇者的姿态,昂着小下巴推了一把比她矮好大一截的小师叔翎少卿,清脆的声音指挥道:“这个位置是上座,是给师傅留着的,小师叔要坐就坐旁边。” 翎少卿一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开锅吃饭苏白的确很少加入,即便是加入,从未曾见过小师妹这般殷勤,要知道早些时候小师妹可是拿着自己的“马屁”拍的,今天怎么一下子就逆转了呢? 再说,平日里,他一直是坐这个位置的,怎么早不说“上座”,晚不说,偏偏今天就计较起来了。 翎少卿摸摸鼻子,向一旁挪了个位置,张口就向杗罡要饭:“小老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添饭?呃,头疼…”此时头还有些晕昏,是昨夜酒下肚太多的缘故,此时还算是半醉吧。 一众人挤了一桌,见苏白没开动,谁也不曾捏筷子,倒是翎少卿已经哗哗哗的往嘴里扒米饭了。 “吃吧,吃完我有话要说。” 翎少卿是想不起来昨夜的后半的事了,吃得最欢便是他,还不忘了皱眉恶嫌的指着几个菜评价“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那几样都是撄宁勤苦了一个半时辰捣鼓出来的,从来娇惯的她哪里下过什么厨房,自然做出来的作品比不得她那大师兄。 见小师叔这般不留情面的戳她面皮,本想叫师傅尝尝的心顿时被浇个熄透,脸蛋唰地一红,跳起身来抓起那几样菜便往外倒。 杗罡见她这样急忙拉劝,好似是护住自己的作品一般,按着剩下那两盘撄宁杰作,愣是不给她“糟蹋”了,见苏白终于捏起筷子,竟是朝着她的作品夹去,想起翎少卿那刀子般的评价,撄宁的脸顿时烧得跟熟透的苹果似,急喊:“师傅别吃!” 翎少卿当即一副豁然开朗的明悟姿态,捅破了那层纸窗:“原来这万年难遇的难吃菜肴是小公主做的啊。恩,我就说,小老头这么巧的手,怎么可以做出这等味道…” 那木人似的脸面眉梢微微一跳,筷子放下,嚼着这不知是咸还是苦酸还是麻的青菜,“咕咚”吞下,似乎再无食欲,却还是用那正气的姿态“宽慰”烧红脸的弟子撄宁,她说:“面粉如灰,盐如细沙,盐比面粉贵,下回莫认错了。” “是,师傅。”撄宁瞧着苏白的眼睛隐隐多了些崇拜的成份,似乎这一瞬的苏白在她眼中有一道圣洁的光辉。 翎少卿不服:“岂止?这青菜除了咸得发苦,还又酸又麻,啧啧难吃的无法形容…师姐,你能咽下去,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在两弟子面前,少卿只唤她师姐亦或是央石,只有两人独处时,他才会叫她苏白。 咸得发苦,还又酸又麻? 唰地,撄宁的脸红到了脖根。 【132】谷主有些头痛 终究那两盘菜被杗罡留下来了,瞧着他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嘴里吞,翎少卿更起了劲地说笑她二人,撄宁难得脸皮薄一回,少卿自不会嘴下留情。 好在杗罡这个大师兄的牺牲,小师妹撄宁第一次下厨的成品算得是有个“慈祥的伯乐”,在翎少卿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笑语中,这小妮子像是被拧过的青菜表情酸溜溜的,还是杗罡直往她碗里送菜好生劝说之下,才委屈着鼻子烧红着脸蛋凑合着吃了半碗。 至于苏白,全然是个木桩,不动如山的占个位置坐在饭桌前,不像是来一起吃顿饭,倒像是来坐镇的,一身仙灵般的气场,前后也就只动筷尝过一回小徒儿的手艺,看得出,接下来等众人吃饱之后她要说的话题,必定是严肃的。 嘴上讨便宜,使得翎少卿心情倍好,瞧李老头给小公主夹菜,他便有样学样堆了一碗杀尖的菜起身推到银龙面前,笑起来近期肯长的小虎牙倍是讨喜:“来来来,瞧你这双虫爪子也捏不好筷子,我替你夹了,吃罢,切莫客气。” 明明银龙是龙,翎少卿这孩子偏就不肯认,总将他归类于奇形怪状的长虫一条,自然,银龙一开始是极难接受的,时间久了,不都有句话吗,厌着厌着便习惯了,也懒得再去纠正这小魔头不怀好意的称呼。 说的也是,但凡这谷底的,除了苏白,谁没有领教过翎少卿的毒舌,久而久之,便也该习惯了。 饭罢,撄宁的小脸还是涨红的,那面皮薄得小女儿姿态着实不太像她,要知道这两月来这小妮子纵是天大的事落她头上也就是一个表情转速的过程而已。就如同她收放自如的哭,也许上一分钟这小妮子为某事委屈着鼻子,当你转过头来,她便早已将这事给抛得一干二净早不上心了。 故而,一桌人吃饱管足,她还是那般委屈的攥着手指,连翎少卿都觉得奇了,这不是换了个人吗? 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苏白抿了口茶,只淡淡睨了一眼小徒儿那紧皱的眉头,放下茶杯便开口直奔正题:“少卿。从今以后,他二人便是我的亲传弟子。杗罡,撄宁。给你们的师叔敬一杯茶,日后少卿便是你二人的长辈。” “弟子杗罡,给师叔敬茶。” “弟子撄宁,给小师叔敬茶。” 前者笑呵呵的倍殷勤,后者拧着眉头一副委屈样。 翎少卿略有惊讶。似乎一时难适应苏白收正徒一事,便收起了笑脸,看得出有点不高兴,也不知他不高兴个什么,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接过两弟子敬的茶杯,稍稍抿了两口便又放下。一对水汪汪的大眼好似今日才得见两人一般,将他二人来回打量个遍。 这时苏白又说道:“如今你二人既拜入我门下,日后外出行走问起出处。说鬼谷未免不当,至少还不是时候。故而,你二人日后逢人问起,可说出自无名谷。此谷本无名,此无名非彼无名。若问起师承最好缄口不提。若真不怕被人追杀喊打受及连累,大可提起我央石。只是。绝不可提及鬼谷二字。且记好了。” 翎少卿撇了撇嘴角,拾起方才不乐意的茶杯连吞了几口,嘴上虽不说,心底却想:不就是拿了点破东西,谁会一直惦记,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若真不怕被人追杀喊打受及连累… 这话唬得杗罡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反倒是撄宁这娇小的身躯不怕,忘了之前的别扭,一脸好奇问道:“难道师傅以前是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翎少卿眉梢一挑,张口就打算说教这不懂事的丫头,却被苏白抢了话。 那声音还是这般波澜不惊的云淡风轻:“也许日后为师会做这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不定。” 这话,又唬得杗罡再缩了缩脖子,而撄宁好似将这一语惊人的师傅崇拜到底,笑着说道:“师傅杀人放火时记得带上撄宁。” 两弟子的反应,苏白瞧在眼底,却不做声,更未回应。只开口继续说自己的:“做了正式弟子,功课将会递次增长,做好心理准备,与勤来补你们先天之拙,方可不落于他人。” 两人应是。 “你二人先退下吧。” 杗罡如获大赦,连忙领着两眼放光的撄宁告退而去,待人走远,苏白将茶再泯,看向翎少卿道:“我央石如今不过区区融合后期修士,自保还难,而翎少卿你又自问境界如何?你可知何故我不让你出谷?”你可知,我至亲之人,只剩你一个! 自出生便认识她,从未听过她用这样的音调去质问自己,显然真是气极。 他本以为,苏白才不会因出去溜达一圈的小事而迁怒与他,或许他真的错了? 那双大眼不敢瞧苏白,只盯着桌面,泄气皮球似的回应:“我知道。不会…不会有下次了。” “你不知道。自你出生,便天生傲骨,什么都不惧,可是翎少卿,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他们眼底你不过是个…”话语忽而一顿,她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遂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平了语调,匆匆结尾:“我希望在你回仙界以前,能安好无恙。” 忽而察觉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这感觉她清楚不过,正是翎少卿又来读取她的内心了! “少卿,你答应过不再读取我内心。” 紧接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倏地向她看来,布满委屈并攒紧了双拳,与此同时,读取她内心想法的透视感也消逝,只听咬紧牙关誓道:“谁要你保护了?是我翎少卿保护你苏白,那些御灵族我早晚杀光他们,并且绝不会像我娘那样栽在他们手里,必定会傲视群雄的。你等着,我必定会。还有,我不是长不大的孩子,不是!” 这一番咆哮。竟带着满腹的委屈,说完便夺门而去,一溜烟便没影。 留下银龙一副看似的惆怅说道:“若我是你,便不会刺激他勤修,他实力涨得慢,你才能早日挣脱契约,获得自由。” 瞧着苏白缄口不语,慢悠悠的拾起茶杯品茶,比起翎少卿银龙到底更看得透她些,叹了气又道:“小小年纪便如此倨傲。若是长大了,你觉得他还会听你的吗?你就不怕养虎为患。” 她还是不语,只品茶。 银龙才又道:“你非拉着我来。当着我的面说那些话,无非是有个从来被他不屑于顾的看客在场,更能激出他的傲性,难道我还猜错了吗?刚一化形得成便懒散下来的小仙,若非这么激一激。只怕日久惰性难改,如今看来,这一回他非得没日没夜的勤练来证明给你看了。” 这时,苏白终于回应,正视着银龙的金眸,说道:“承你吉言。但愿他能没日没夜的勤修。” “真搞不懂你真正在想的是什么。”银龙叹。 冰凉的手指将茶杯放好,收回视线:“我想少卿在回仙界以前,最起码能有点自保的能力。”虽未必会遇到大劫。但以备后患总是好的,未来的事,谁能预料呢? 不给银龙惆怅的机会,她转了话题,也再次正视那对金眸。说道:“两月前,我卜了一卦。说的便是近期,想来就是这几日,我有血光之灾,灾与阴邪有关。我能做个移花接木的替身阵法,但阵中我所处的位置需要仙气来镇守,所以,我想请你来做我几日护法。” …… 日落西斜,合院似的住所疲乏了一天的弟子还在忙碌着。 不是功课。 只瞧那李老头杗罡拎着桶热水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的走来,来到那间小屋前,门口正懒洋洋的靠着他那小师妹撄宁,伸着懒腰一身乏力,连说话都是轻飘飘地:“师兄你就不能快些,等你兑好浴桶水,我都睡着了。” 拎着热水进了屋,将它倒入室内的浴桶后,一边自捶着酸溜溜的腰杆,一边跨出门槛,这牛马做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出了屋回到自己的房里,倒床上便沉沉大睡。 而那撄宁,则是钻回自给房里,美滋滋的泡她的每日必须的热水澡去了。 苏白此时自谷的另一头回来,瞧见杗罡的屋门开着,直接走了进去,只远远看了一眼歪歪斜斜躺在床上拉着呼噜的小老头,眉微微一皱。 她放课前还交代过,各自回屋后要打坐两个时辰方能睡觉。 此时距放课时间,不过才半个多时辰。 今日的功课仅仅比往常加了一项体能训练,就这样了,也罢,毕竟是第一天,总要给这半老的弟子一个适应的时间。 苏白从屋中走出,身后的门悄然的替大弟子合上。 她再看向邻旁,那屋门紧闭,此时正惬意的传出轻哼的歌谣,还有那水轻唰的声音。 两月了,每天都要劳杗罡这小老头给她烧水,说实话,确实有些娇惯。 苏白觉得,每天洗澡爱干净没什么,但总折腾一个老头儿来做这些粗活,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放任这孩子以为别人为她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未免不妥,据她所知,一直以来撄宁都从未对杗罡的这份劳碌说过一个谢谢。 想到这,她便朝那屋子迈步而去,那内插的房门竟自动打开,这袭白衣直身入内。 “撄宁。为师不是让你回来先打坐两个时辰?” 随着她这一声唤,屋中顿时传来一声娇惊:“啊!师傅!” 忽而似又想起什么似的,竟一改“遇狼”的态度,水里打着小水花扭捏起来:“徒儿这就打坐…虽然都是女人,除了母妃与小良,被人看到身子,还是会有点害羞…这个…师傅能不能…”只瞧那桶中之人扭捏之下,竟终于鼓起勇气,猛地起身自浴桶爬出来,似乎是来源于作为正式弟子的自觉与妥协,一边出浴一边还红着脸说道:“徒儿这就穿衣打坐,这就。” 苏白眉梢微微一跳,脚步当即止住,盯着这“美人出浴图”,那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像是崩裂的冰山,扯动了唇角怪异的抽搐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 对她没看错,她这娇滴滴的小徒儿,平胸、带把,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儿身! 此时正娇凝着自己的手指,羞答答的说道:“虽然师傅也是女人,可是师傅这么盯着撄宁看,撄宁会害羞的。” 这一瞬,她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还未待撄宁穿衣服,那头白衣便转身如风似的帅气离去,留下一句无悲无喜的句子:“以后要洗澡,只能自己烧水自己挑,这是门规。” 【133】请仙入阵 次日凌晨,这漫漫长夜两弟子都睡下了,苏白还在屋里折腾着阵法,此时银龙应邀前来,一入屋就瞧见了屋内早已置上隔音的阵符,金色的龙眼一眯轻跃上屋堂书桌,懒洋洋的盘起来,适才问道:“你还没跟你师弟交代过,闭关的事。” 苏白手中布阵,人未抬头,倒是回应了句:“难得他勤修忘时,等他收功出门,杗罡会代为转告。” “你就不怕你闭门不出渡劫时,他又跑出谷去?” 昨日她已将大阵封禁,暂时没人可以出得去,自然不会担心这一点,也不想去解释什么,她知道银龙并非是真在问她,只不过是随口搭些话题罢了。 将阵法部署完整,把那所谓替身也安置得当后,苏白才抬眼正视银龙的眸子:“入阵吧。” 她总有种感觉,自几个时辰前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似乎是在暗示着她灾厄既至,究竟是什么样的血光之灾,她参不透,卦中自也显示此劫难避,而正巧撞上明日便是三月整之后换血的契约,怪不得她如此谨慎。 只但愿,此劫是今日应验,切莫推到明日罢。 不过做好最坏的打算,算不得是多余,此阵便是思虑了这样最坏的可能而置下,若当真在明日才应劫,局时有银龙护法撑过十二个时辰想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见银龙入阵,苏白催动位于坤位的替身符刻,口中振振有词的念着,约莫三四分钟,便见那头的咒刻骤生异变,此时苏白再将手臂划破,集了半碗鲜血,又加速催动着咒术。便见这碗鲜血好似被釜底抽薪,逐渐消减下落,而另一头坤位的符刻竟诡异的溢出鲜红来,那木刻小人身上正如沁汗般挤出点点血珠。 “敕!”苏白将手诀一合,同时自储物手镯里祭出一个诡异幽森的黑锦带,锦带上绣着一条双头蛇,此蛇无尾活灵活现,此物是早先收拾那疫魔所获,算是个邪物罢,却也正好能派上些用场。 见她催动着此物裹在那替身木人之上。当即又掏出四张符纸,朝着那头挥洒去“四方合合,断其六觉。赦缚其身,焰斩因果!”见那四符咒将木人与蛇锦包裹住,冰凉的手指遂速速咒诀一合,敕令:“疾!” 瞬时,那四张符咒齐燃。顷刻烧尽化成四条红烙的铁链齐齐收紧! “滋~” 铁链的滚烫像是转移一般尽数渡到那裹着木人的黑锦带上,瞬时黑锦中那两面蛇化作活物挣扎起来,应它无尾,前后两个头便互相撕咬吞噬,只不过刹那,那邪物便头咬头紧缚着里头的木人。此时木人早已被血红染成软物,被这黑蛇勒紧,顿时再生异变! 只见红木人顿时化作血雾。那血雾呈人形大小,再次聚凝后,竟化作一个与苏白一模一样的人来,做着与苏白一模一样的动作,即便是近距离观察的银龙此时都瞧不出这替身有丝毫的掺假。若不是亲眼瞧着苏白施法,银龙想自己必定一时辨认不出谁真谁假的。 看到这里。他不得不佩服,这苏白确实是个奇才,这般手法有部分是融入了一些旁门左道之术,显然是从之前收拾了那疫魔身上的东西独自摸索出来的。 叫他不由怀疑,是否这苏白天生异体,是个上等容器? 忽闻苏白向他借血,银龙这才收起念想,紧力配合。 苏白向他索取了三分之一碗的血,仔细的将自己与银龙所坐镇的位置画个圆,将二人圈在这两米多直径的圆圈里,转向银龙:“劳你念上九遍:八方无碍,心静空明。” 银龙到底不知她是要做什么,只得配合到底,振振有词的重复着那八个字,而整个过程中他睨着苏白忙不见停的掐诀催阵手法,双眼隐隐炙热起来。 那样的眼神,似乎是一种痴迷。 像是一个刀客见到了最好的刀法,是的,像极了武痴。 似乎,他不仅仅是对这些阵法感兴趣,甚至已经产生了想要学悟的执心,究竟这阵法得多玄妙,才能上得了这仙家的心? 苏白见银龙念足了九遍,便翻手转掐另一番手诀再念:“坐镇于空门,匿于无形,起!” 应这一声起,整个阵法终于活了过来! 一瞬间,这屋子被错综复杂的咒印穿梭建起一个个风水格局。 在这个位置,或许是因为是持阵人所在,银龙能看清楚这些咒印与格局,甚至能看出那些位置多少都暗藏陷阱。 整个过程,只用了半个时辰,苏白却满头大汗,起阵之后,便闭目打坐运气调养了,看得出她为了这个看似不大的阵法,耗去了太多真气。 银龙一双金眸熠熠而闪烁,将这阵法细细轮番瞧了个遍,心中惊叹:这绝非小阵,其中繁琐与复杂,其中强劲,绝不是一个区区旋照后期的修士所能驾驭得了的!恐怕元婴期也不过如此,究竟是用了多少巧取才能作下这等效力的阵法? 奇才吗? 不,或许他一直还低看了她! 金眸再次将苏白上下打量。 苏白这一练气再收功,差不多耗费了一夜时间,她收功睁眼时,外头已然有了山鸡在啼鸣。 刚一睁眼,便见一双金灿灿熠熠生光的龙眼直盯着自己瞧,苏白这才开口解说:“替身身上的同归蛇与身外的四方符能阻断我与它之间的联系,而借你仙气是从外断绝这空门与阵法的交汇。” 银龙点点头:“这我看得出来,不过你这阵法不应该是你这个实力的修士驾驭得了的,我一时想不明白。” “空有架子罢了。此阵原型虽是鬼谷禁法之一,但骨髓精华之处早已被我修改了七七八八,凑合着驾驭得了,效力恐怕不如你所想,只但愿有用。” 银龙咧嘴笑了笑,叹着气摇了摇头,虽嘴上不说,心底却想:能改成这样,你九泉下的师傅若是知道了,只怕得高兴得再活了过来,你却如此低看了你自己。 “阵法已经开启,在应劫以前,你我暂时不能离开这个圈,辛苦你了。”苏白看了一眼门缝隐隐透进来的微光,她知道天既要大亮。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心,怕这一劫并非是今日或后日赴约,恰恰会是她最虚弱的明日,这份不安她并未与银龙提及,事实上她与九尾签订的契约是她的致命弱点,若非万不得已,不叫人得知是最好的。 眼下,唯有走一步是一步。 银龙再次咧嘴笑笑,没说什么,只不过此时他瞧苏白的眼神,似乎少了点生分的距离,隐隐多了几分亲近的色彩。要知道早先再怎么说,他骨子里都是觉得自己是个上仙,而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凡人,可如今,似乎这个潜意识的高低位份被悄然拆分着。 盘坐在这空门之处,一大一小都不约而同的闭目凝神守息。 【134】何来深仇? 阵中那金色的龙眼缓缓睁开,瞧了一会门缝透来渐弱的光线:天快黑了啊。 “或许今日相安无事。”盘曲的身子稍稍挪了挪姿势,再缓缓舒展个懒腰,慢条斯理的说道。 苏白自是听到了,只不过未曾回应,还继续练气凝神,不曾睁开的眼或多或少全然掩盖住了她心中的那份复杂。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应是亥时,今日里最后一个时辰了,苏白倏地睁开双眼,眉间隐皱,淡淡吐出两字:“来了。” 伴着声起,一阵阴寒迎面袭来,是团黑气,凭着夜里月光挤不进这闭户门窗里,黑气更显得是种无形的存在。 它的目标显然是冲着苏白而来,却被这阵法之中的替身所迷惑,阴袭入位便顿时止住,在假苏白的头顶盘旋着,还隐隐在这阴风之中隐约听到哀嚎之声,像极了鬼音。 逐渐的,那团黑气越集越广,竟将依稀寥寥的透缝月光给吞噬个净,整个屋子瞬时陷入极暗的压抑。 此时苏与龙皆置身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她眉头皱得更紧。 银龙传音:“这是什么邪物?” 苏心知银龙定是不晓得这空门早已禁绝一切,也包括声音传出,故而谨慎才用上了传音之法。不过究竟银龙不呆,只消自己开口说话,他自然也能猜出空门功效,便只回了此问:“一半鬼气一半魔气,或许是个魔物。” 一边,她希望能速战速决,争取在下个时辰来到以前解决了这后患,适才一边回应一边催动手诀,将阵变幻,感受着空中那团黑气竟越挫越勇渐强。好似应验了之前预料,此阵究竟是空有其形,不足以对敌。 一时间,她心中摇摆不定,是该冒险出空门趁此邪物还受制于阵法时出手一搏,将这后患抹去,还是就此收手,只加强空门护印,叫那邪物击杀替身,试图退一步与假死化此血灾? 之所以摇摆。是因为之前以为是仇家借旁门左道之术,御邪灵索命,唯有这样才能不受谷外大阵影响。轻易出入,适才她才琢磨起了能困这虚物之阵。没想到出现的,却是个实体,虽看不到,但作为持阵人。她能隐约感应到那黑雾之中阴邪里内有个实体! 这超出了她的预想,实体是如何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穿过谷外大阵的? 都说计划不如变化,本想退而求其次,借替身化劫,可如今面对的是实体,显然那些鬼气幽森与魔气缭绕皆掌控在内里那看不见的实体手上。若放任它“杀了自己”那所谓的替身,她能保此邪不会转过背又去为害谷底其它人? 阴邪出,血光之灾难避。卦象如此说。 不由得。她想起李村那场悲剧,眼前这压抑人的黑暗有一半就来自魔气,对魔族,她没什么好印象,可血光之灾又再处处提醒与她。 原先还一直盘旋的黑气。此时一对深红异芒好似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隐隐闪烁。刹那,阴风大作,鬼气大盛,魔气更涨。 “苏尚清…我终于找到你了…”像是锯木般的声音,搁到耳蜗里,难受。 紧接着黑暗中那对血红的眼更加清晰,就在傀儡的位置处,一种极其浓烈的腥臭之气顿起,瞬间,那些黑气好似是活了一般,化作无数厉鬼,哭嚎、叫嚣、怪笑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一同向着同一个目标袭去,交织的怪声叫人闻之惊心。 或许,这一次她赌不起。 可,那又如何呢? “敕!”苏白一声高喝,倏地自地上盘坐的状态中轻跳跃起,手诀快速掐动,口中振振有词。 同时,那一头的傀儡竟好似与她牵上了平行线,她如何动作,那傀儡便如何动作,甚至连口中咒词都同步而出! 顿见这阵法翻涌起来,将那邪物紧紧锁缚。 “苏尚清…怎么会有两个苏尚清…明明嗅到气息…”那锯木般的低嚎音调越来越高:“…只要是苏尚清…都得死…杀…杀杀…别挡着我…让我闻一闻她在哪…”只见那诡异的红眼像是被人踩了尾巴,忽然从黑雾中挣扎而出,突现一副好似被鬼火点燃了的狰狞之脸,一半脸上赫然拉长的疤痕都被这肌肉拉动撕裂开更大,露出獠牙血自内府阵阵涌出,只冒出个头,便又被稀泥般的黑雾和敷上,隐没在黑暗中:“…苏尚清…无论你躲在哪里…”一时间到底显得有些骇人。 苏白来不及去思索这邪物到底是谁,为何叫她苏尚清,又有什么仇怨,她只清楚若非趁着替身未被毁掉以前动手,便更不可能收拾了这后患了。 在这鬼气幽森的锯木声中,苏白已然引着替身施展起了那套诡异的身法,祭出缎云剑作为媒介,冲出空门幻化樱杀而去。 与那替身不断交替,虚虚实实,用虚来掩盖住真正杀机。 “苏白,你回来!”耳畔是银龙的传言。 她飞出几张符在原有的阵法上又补加强,落樱杀的身法却未断,反而更加至极:“我自有分寸。” 银龙在这一头只能瞧见黑暗中隐约有暗红之眼忽闪,除此便是无尽的黑暗,更不放心苏白,可他如今没了仙骨只是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落魄仙,想帮忙,不过是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快回来!” “咔、咔、咔、咔”像是骨骼错碎之声,那邪物的眼睛忽然一闭,“…苏尚清…拿命来…”竟一口气从黑雾中挣扎出,带着腥臭之气,倏地拐个方向,向苏白真身袭去。 这一瞬,她看清了。 真实的看清楚那狰狞的脸,有几分鸦狩的模子! 那伤害长短曲折与鸦狩也无异! 这邪物,是鸦狩! 一股碎骨般的冲击砸在了她的左肩,苏白咬紧牙关,身形一变,险险避开了要害。 鸦狩为何会变成这模样? 到底何来的深仇,要置她死地? 就因为,借眼耳未还么? 见鸦狩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好似已经识破了替身,即便是她谨慎与替身再三对调着位置,这一回鸦狩却还是认准了又向自己逼来,好似是在自己身上装了雷达似的那般灵敏! 只见鸦狩那躯体宛若阴尸,不知疼痛,穿心而过那凌厉花杀,也不减其速,张牙舞爪的向苏白抓来! 苏白连忙闪避,却不及连累了后背,被那利爪抓挠出三条血印,顿觉一股酸刺立时行遍半身,“滋~”像是被酸释,粘上了黑气般的液体。 她还没落稳身形,鸦狩又紧追而来,“你杀了主人…我要你来陪葬…”腥风大骤,威势更甚,苏白刚一转身横剑相抵,却没想反被得握它不稳,剑遗在地,那已被花杀连最后三指都削去的断手已重重砸在她的心口! 她整个人都被这劲力击飞,犹如一片风雨中凋零的绿叶,轻飘飘地那么轻易就给击打出了阵法去! 那窒息的晕眩,却是不能迟疑的快速催动手诀,及时困住了那疯似的大敌追出阵来,因为她清楚,与她叫阵的已经不是活物,没有活物能顶着拳大的空心,连着半壁脖颈还能越挫越勇的! 【135】血劫难避 “…杀…杀了苏尚清…” 苏白颤巍巍地站起,喉头一甜,却还是强行将血又忍吞回去。 “苏白!快回来,此物不对劲,断不是你能交手的!” 她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来不及去查探自己的伤势,急于结印将阵再转,耗去不少灵气狼狈的逃入了巽位,并当即斩断与傀儡的联系,遁回了空门。 一入圆,从储物空间掏出丹药都拿捏不稳,与瓶儿一同摔在了地上,还是银龙及时用爪接住了药瓶,帮忙将药给她服下。 金眸当即瞧见她背上被撕裂的衣衫下,那三道抓痕,上面一眼看去是被黑雾般的液体腐蚀,仔细不难看出竟是奇形怪异的生物,密密麻麻攀爬在上,正张口不停的吃咬鲜肉与血! “这,这是何物!” 苏白撑起身子勉强盘坐稳当,那惨白的脸都成这样了,却还是万年不变的冰霜脸,似早已知道身后的异样,但与她无关似的,只开口说了一句:“劳你帮我把沾上那东西的肉,全剐下来。”便闭目调息去了。 她说的轻巧,银龙却听得心惊。 可他到底也是个明眼人,瞧得出若不这么做,很快这些异物便得将苏白整个人啃食的干净。 龙爪扬起,忽闻苏白又补充:“这东西碰不得,别为我省肉,反害了你自己。” 金眸忽明忽暗,终于将那尖爪向外移了一截,削肉划去! 整个过程,这张面孔只多是紧了眉头,便再无过多的表情,若不是疼得汗如雨下,真会叫人有种错觉,觉得银龙不过是在替她挠背。 正当银龙暗暗佩服苏白这连自己也不能及的隐忍能力。将最后一块肉削挑甩出大圆,再回头问苏白拿要外伤用药时,他才发现,其实苏白早就疼的昏死了过去! 只因一直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未曾注意,才会以为她的承受力已然是无人可敌了。 探向苏白的脉搏,金眸一震,连忙将自己的血渡过那发紫的唇,压着她喝下去:“再怎么说我的血也是极阳的大补之物,你本是阳体。自当受得。” 腥气被化开了。 这是苏白自昏厥后醒来第一个意识,转醒之间还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咽了一口清甜,睁眼却是瞧见银龙在拿血喂她! 苏白当即反扣住银龙前肘上那如泉奔涌的伤口。牵动了背上那血淋淋的肉痛,眉头不由得又是一紧,却只道:“你只管守好空门,不必担心我。” 说罢,递给银龙一瓶外伤药。这药银龙认得,愈合伤口的效果妙奇,抬眼却对上苏白正背过手别扭的倒撒药沫,银龙只叹了口气。 阵内那阴骤狂啸还在翻腾冲撞着,只片刻就将苏白那替身给撕个粉碎,那锯木般的怪声还在寻着苏尚清。 而空门里。银龙看着苏白一股脑前前后后连吞了十余瓶丹药,似乎打算强行提升境界,银龙不禁叱道:“好胜心再强。也得看场合!再与那邪物斗上一斗,你是真不要命了?”看来她还不死心,非得再去赴死啊! “那是鸦狩。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我清楚再任他这么冲撞下去,坤位必破。一旦放他自由离开,谷底其他人的性命则难保。”苏白一边调息。一边说道:“只要你能替我镇好空门,我与游击的方式引导他跳转一个个阵位,七个方位轮番怎得也该消磨一些他的气焰,或许有破劫的办法。” 说的轻巧,也不看看自己伤势几何! 银龙还想说点什么,忽见苏白双眼倏地睁开,身形一晃,便飞升再次出了空门,留下一句:“不好,坤位要破!” 银龙气得跳脚:“苏白!你这个疯女人!” 此时屋外隐约传来杗罡与撄宁的声音,屋内的声音设了禁制传不出去,但屋外的声音却是不受限的,听得出是杗罡与撄宁易趣相投摆了个烧烤宴,正商量着谁去叫小师叔翎少卿,多少两人是担心翎少卿一直闭门不出,整日里都没吃过东西,那讨喜的小童会因此给饿坏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与屋里斗得腥风血雨的压抑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银龙之前还在气骂,这时竟出奇的安静,听着外头那惬意的小家长短,他想,若不是因为有这些人在,苏白何需拿命去搏?从她捣鼓出这阵法的特殊空门,不难看出其实她心底是在乎自己的安危的,不亚于其他修士们。 想着这些,一双金眸忽明忽暗。 没有瑰丽的花杀。 只是贯注七分真气最纯粹的剑斩。 带动着像延迟的光线摆出的光弘,将黑雾一劈为二,刃端砍在鬼气操纵者的肩头,碎斩了肩骨。 不行!剑气伤不到它的根本,必须令觅对策。 “苏尚清…你还活着…” 自二肋中再抽拔回剑,这身法比之前更加诡异,不知是吃了太多丹药强行提升的缘故,还是在危机之中参悟了些步伐玄理,她血染的白衣遁隐之前,神情冷峻,淡淡吐出五字:“我是还活着。” 被劈斩的黑雾再度合拢,密上之前,能看到应那一剑白虹,碎地了不少黑块状物,仔细则是各种形态的残躯,在地面上扭动着。 那幽红的眼更加炙热,发出怪异的声响,紧跟着苏白遁隐的方位冲撞去,而原先被他撞击隐隐开裂的屏障终于得到喘息,正极其缓慢的修复着,如果苏白能够支撑,将这魔物按照顺序牵引,理论上此阵无破。 不过苏白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吗? 还不提此物未必见得不知思考,次次着道。 故而,苏白所能做的,唯有尽快找出它的弱点,在自己还有可能一搏的前提下,化解这场血劫。 退到“隔壁门”,她当即将师傅的遗物。那柄缎云剑收回,步罡踏斗,吞符速咒:“井、鬼、柳、星、张、翼、轸,火烁光华,缚鬼伏邪,南方朱雀出阵!”,鲜艳夺目,灼目焱红自地冲起,矢骄如龙,道道烈焰瞬化朱雀之形。高鸣一声,竟俯冲疾撞向施法人苏白,而苏白竟躲也不躲。任它咄咄烈焰高涨附体似的一股脑钻进己身。 再睁眼时,一双黑瞳竟隐隐渗着焱火。 此时她周身通有焱火护体,那黑雾只靠近一些便散发出焦糊之味,还能听见“众鬼”扭曲的惊叫声。 那黑暗中幽红的眼似乎应这威慑力曾一顿,却转而更加癫狂。冲苏白疾去!或许在它眼底,早已没有什么是可惧的了。 此时苏白清楚,所谓护体也不过尔耳,若是真真硬碰硬,倒下的必然是自己,面对这样出路不明的邪敌。防怎比得过它疯似的进攻! 再者,她的能力阵化出的朱雀亦不过是需有声势,能化出勉强护体不受阴邪所侵已然是她的极限。更别提一旦叫此化形出击,这四壁黑气定叫她得不偿失。 既然兵器常法奈何不了它,苏白心下一狠,看来也只有瞎猫撞死耗子,将常识中所有觉得有可能的方式都运用上。当做是死马当活马医罢。 空符一出,苏白破指现画:“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符胆之上,她速写了一个“魙”字,将此符朝迎面撞来的黑气信手一挥! 但闻“砰”地一声巨响,宛如一个惊雷,震得人耳发麻! 只一张符! 竟能将那咄咄逼人的邪物给震得倒退几步,毁去身去三之有二,残留些许骨肉被黑气吊着,气焰顷刻少了四五分。 苏白见此符能伤它,心中总算有了点底气,再见那驾驭者似乎早被“仇恨”蒙蔽了内心,急于求进,她心道:这就是她破劫的关键,决不可痛失良机! 再出符待画时,苏白竟恍然又想起那颗弯腰树上,那黑冠面刻长痕的鸦狩释怀一笑,那明媚的眼神里望向她的隐约有着感激之色… 她这一怔,竟被邪物得了先机,将她再次撞出阵外,这一回她甚能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那勉强附体的朱雀火焰瞬如水浇,在她勉强应稳落地之时顷刻解体。 里头传来那刺耳的锯木声:“…苏尚清…血债血偿…” 她紧咬牙关,连忙再画几符,趁着里头被困之物冲出以前,再度负伤赴往另一个方位。同时翻转阵法,这一回她学乖了,不再给此物靠近自己的机会,将符出,催动阵法转向邪物所在的位置,而人却置身于另一个方位涔着虚汗快速念诀。 只见那转去的符咒自地而起,将此物四面包抄,还未等她出击,那一头的雾黑好似自杀式的疯窜,朝符悬之处,快速冲去,提前引发一连串的暴响,宛如惊雷阵阵,入耳惊心,却根本未曾伤及躲在黑雾里的红眼! 苏白不敢歇停,继续出符,她清楚自朱雀之焱解体后,自己的真气又被消得见底,跟附体加强时出的符咒威力自然是比不上的,但多少,这符法还是对此物有些克制。她心知,只怪自己方才痛失了时机,不然此时便不会再次陷入棘手处境。 见那邪黑再次跨过屏障向自己逼来,那黑气并不会因区区几十张符而缩减,似乎里头的红眼才是它们的生命轮回之源,故而源源不尽。 却又极其配合的分批去点引那些符咒,不叫一张落入黑气中央! 苏白不敢恋战,急忙在黑气中红眼穿透屏障以前退回了空门。 一入空门,她顾不上说理银龙,掏出一叠空符,快速书写,一张张符画好便随手扔在地面,越积越多。 而空门外,则是那越见越嚣得撞击声与鬼嚎音。 忽而苏白低咒了两字:“该死”,银龙还没来得及问,便见她一挥手抄起地上所画好的符咒,一溜烟便又冲出空门去赴阵了,多少他猜得出,想必是担心那邪物破阵而出,误伤谷外“无辜”。 数十张符咒双手齐扬,随着一声“敕!”,符咒宛如箭矢疾驰飞出,全速朝同一个目标倏地逼去,这一瞬宛如焰火焚场,那是种穿透的亮,刺目的强光,即便是这阵法也困不住的光强,直直将整个小屋打得通明。 不用怀疑,在屋外不远处烧烤的几位,必定也看得到。 苏白本就失明失聪,用的是紫霄的神眼,或许这一瞬能不被这光强折服的,也唯有这只借来的眼睛了。 她亲眼瞧着黑气中那血红爆开,碎得连片渣都没剩! 正当她以为危机已渡,可以歇喘之时,这一瞬忽而一种不安自心中跃起。 也是这一瞬,忽觉劲风疾猛而过面庞,甚至未曾看清,那劲力之阴冷之风里似有一双利爪,已刺到了她的眼前! 苏白急忙抽身,顺道将师傅留下的长剑缎云抽出,剑身反转一挡,甚至连对手都未曾看清,手腕剧震! “嘣!”剑刃从中断开! 而苏白却像是无根的叶,败阵如纷纷扬扬鸿毛,飘落进了那黑暗鬼气里…… 她想起,那卦象指出:阴邪出,血光之灾难避。 原来纵使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如此。 终究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高,高估了自己! 失去意识以前,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136】化 是一个声音,像极了紧紧抓住坠入黑暗的双手,透过左耳,唤回了一丝清明:“央石道长?道长听得见我说话吗?” 睁开眼,她只看见灰郁的重云,将一切压得很低,紧紧的想要将人包裹,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还有一阵没一阵的伴着鬼哭之声交汇起伏着,然四周的空气又像是堕去了两极,那是种极寒。 她可以看清的范围,太小,似乎除了灰蒙蒙的云,再无其它。 “幸好,我来得及时。”那声音舒心开来,苏白循声瞧去,总算瞧见,在她左肩上,坐着个有鼻子有眼还有手脚的“布袋”,显然,这是零界生物。 苏白曾见过不少奇形怪异的零界生物,这一位,她却是头一回认识,说不好,这位到底是虚类,还是实。 毕竟那布袋虽看起来像是实体,可在她认知中,布就是布,哪里能与生命画上等号? 或许这是虚灵吧,虚灵形象怪异是不足为奇的,她想。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腐腥的气味儿,再加上这浓厚阴沉的重云,让人只能倍感压抑,或许还有些难以忍受。 “我奉树灵王之令前来,助道长渡此堕魔劫,权当是回报道长月前守护村民之恩。”说到这,这布袋上如虚影重叠在实物中的眼儿瞅了瞅那乌黑暗沉的云,似乎从这一头便看穿了那一头,这一眼,瞧得很深,还不忘直道:“本来此堕魔还不成气候,完全堕化少不了一些时日,如今却提前堕化了,看来树灵王没有算错。道长误打误撞毁了它的肉身,没了肉身拖赘,反成全了它提前堕魔化形。” 言下之意。她苏白不该出手与鸦狩缠斗,原来鸦狩已经沦为堕魔,因为有皮囊拖累,未到堕化的程度,这也才能解释为什么鸦狩是越挫越勇,感情她伤它一分便是为它谋得一分自由! “哎真是可惜了。若是我能来早一些,在它肉身俱毁以前将树灵王所托之物交与道长,除掉堕魔还尚有可能,如今…” 苏白眉头一皱,生生将那险些没能忍住一口喷出的血又给压了回去。若非身置陷阱,只怕她连强撑着说话都难,更别提像此时这般全靠毅力来站直脊梁了。 “如今只能避了…”那布袋一双虚幻般的手自扣顶。从袋中取出一块木头来,这木头却不是寻常之物,此物一出,那四周暗涌的重云便缓缓被向外推开,它将这块木头交与苏白。又道:“…此物是树灵王心木的一部分,对于零界生物而言,它是无价之宝。道长从此便随身携带,切勿藏于储物空间里,更不能转手于他人,十年以内。应是能护道长暂避堕魔之劫的。” 见苏白收下心木,当即催道:“道长快将鲜血浸湿心木,心木与道长之血融为一体后。再遇零界生物相胁,当能立即触发心木之威。” 她是配合,当即放血养木,也不知这布袋所说的血究竟是需要多少量,虽说她今日里失血早已过度。或许再养个心木出来她就得下黄泉见彼女去了,可到底是个希望。放、不放血,一个尚有可能保全一命,一个却是必死无疑。 无非是必须选择前者。 血红随着那长深的刀口舒流而下,却只能及缓慢的溅湿一小寸木红,好似这心木便是个压缩版的海绵,内容可大哩。 眼花。 红木似乎又涨进了一截,可苏白已经开始觉得手脚发软发寒。 她未曾注意到那气焰压人的暗云越退越远,与她为中心点,被推赶开外,此时正被逼着分别挤向这阵位的屏障前,不断的被压碾着。 意识又开始像是麻酥电流的仇敌,被一段段的驱逐着身体应有的知觉,只剩下她心中顽固的念想:必须撑住。 突然,她听到一种锯木般却又扭曲的声音。 断断续续,在她竭尽全力唤醒意识后,勉强挺清楚苏尚清这三字,说得咬牙切齿,奈何她如今的脑海宛若一锅浆糊,根本难以去思考鸦狩为何要来找自己索命,她明明不是苏尚清。 对于苏白而言,苏尚清是苏尚清,苏白是苏白。 面前赫然挣扎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这血染的白衣,似是恨不得扒她皮抽她筋。 布袋毕竟是坐在苏白肩头,与那双眼总算是能装个稳当,还真有点也同样被这阴森的眼盯死的味道,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开口:“道长的心木还没养好吗?堕魔要上了!” 话音都还没落稳,只见四周被压抑的暗云忽然爆发,在那幽红的巨眼领导下,像是洪水泄闸,朝着同一个目标汹涌而来。 寒气如啸! 便是这时,眼见就要被这狂澜淹没,倏地,那心木瞬展光华,如翠湖色,形成一道道光幕,像是水面激荡起涟漪一般,一圈圈向外绽开,刮过黑气,便是惊嚎起伏的鬼音。 竟也杀敌无数! 不过小会,便烧灭了四周暗涌,唯独留下一个虚如泡沫的形影,一双血红的眼,那巨大的身形终于随着光波显露出来,逐渐凝黑成体。 而那光波却被这巨大身形挡了一挡,停在那里打波纹,却不得前进半分,似乎是威力不够,挥赶不走这庞然大物一般。 “道长,血不够啊,还不足以触发全威。” 她也清楚不够,手心的心木似乎也向他传达着“喂饱我”的信息,那血此时还在不断下跌渗透着手中心木,苏白只觉一阵晕眩,强撑住站姿,不断与自己的极限抗争着。 忽而,那心木好似吃饱喝足了,通体暗红竟化为了翠湖色泽的通透玉体,明明是木,却像水晶般透彻,而其威,终于显现! 挡住波纹的巨头同时发出一声齿锯的高音,无非还是念着苏尚清那三个字。顿见波纹一阵摇晃,强波终于触及,推动着前浪,将那巨物弹飞出去! 这光圈与苏白为中心,直直荡出谷底几十米开外! 一并,将那血红之眼驱逐了出去,无法再靠近这个区域半步。 这就是心木? 继承了树灵王的守护之力,心之木。 回过头来,她只看见银龙不知何时已离了空门,还特意化回原形大小。就一直在站她身后,身负不少伤,显得有些狼狈。想是在她初初堕入暗黑时。银龙便冲了出阵,打算救她,却被困在不熟悉的阵位上,才弄得这般狼狈罢。 苏白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早已虚得连声都发不出。紧接着,等待她的,便是两眼一黑的昏死过去。 … 雨,她印象中似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大雨,这样的夜。 冲刷着一地的泥浆与鲜血,阵阵雷鸣将黑暗一次次点亮。 也才让她瞧清。地上,这遍地荒郊的稀泥里,躺着太多人的尸体。 雷鸣像是将人的心当做纸张一行行的撕裂。闪动着的光线冰冷的印照着地上一具具残躯,而她面前,不,应该说在她怀里。 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一个早已失去体温。冰凉透了的人。 不知为何,她不敢去看这个人的脸。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肆意的搜刮着,只消看一看这个人的脸,她便会崩溃,心底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闪电的颜色是她头一回觉得可以如此冰冷,冰凉的印照着她怀中那血染的白衣,她不敢去看那张脸,因为她清楚,这衣服的式样,是紫阳门弟子衣。 只是,她为何会知道这是紫阳门的门派衣,明明记忆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盯着脚下侵开那一滩骇人的斑驳,像一面红色的镜子,印照着她发白的发丝,明明她还年轻,却苍苍白发。 这是哪里? 是梦吗? 不对。 她之前还在无名谷,是的,她之前还在无名谷。 可一时间,她却又想不起,无名谷是什么样了,脑海又回归到一片空白的空无去了。 仿佛,无名谷也只是个梦。 “师傅,弟子杗罡来晚了…” 这声音? 可是动不了,她动不了,好似自己变成了化石,连抬一抬眼都似乎变得无比艰难。 “师…傅,你的发全白了…”那声音忽而一顿,良久,才怔怔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喉咙动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另一个人操控着,动了动,耳边听到了一个沙哑暗沉的声音,像极了是嘶喊了一整天,残破的沙哑: “天下苍生…是谁的天下苍生?是尔等修行之人必要捍卫的正道。为师做的好…做的好…哈哈哈……” 雷鸣再一次狂啸而过,雨滂沱得叫人难以睁开眼,但她知道,自己哭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痛彻心扉,可她心底似乎在说服自己,她没有哭,也不可能哭。 忽然雷啸连起,那气势似如撼山拔地,威不可挡,顷刻间连布的雷电织做密网交替不断,似乎是在酝酿着足以灭世般的光能。 “师傅…这是神罚?” 神罚是什么,苏白越发糊涂了,可是自己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似乎她不过是个丢失了记忆的游魂,附体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感同身受着宿主的情感,却分享不到丁点记忆,但心底却好像对这些,都认识的。 她听见自己说:“九届天的神罚是冲为师来的,杗罡,你回去。别学你小师弟,枉送了一条命,不值得。回去好好渡劫,飞升仙界,做个上仙,给师门争个脸,也给鬼谷的后辈们做个榜样。” “魔头为祸人间,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师傅你替天行道,怎会应了神罚!” “因为为师弑杀了一个神明,区区凡人,却胆敢弑神…哈哈…哈哈哈哈…”又笑了。 这不听使唤的躯壳又笑了,每笑出一个音节,就好似是在碾碎一块骨头,任由那戳扎的碎刺一寸寸贯穿上肉里、神经。 紧接着,她又听见自己说,可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诛心、炙魂:“他活着,我为他卫道。此生我不负天下人,也不负他心中正道,但最终我却负了一个人,那便是我自己。因为我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苍生,从来不是…” 苏白只觉得心口痛得窒息,那种悲凉就像是蚀骨的强酸,那是她从未尝试过的痛楚,远比皮肉上的折磨还要难以忍受,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 【137】谁的记忆? 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到底为了什么! 仿佛是崩溃的边缘,她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想要去看怀中冰凉的尸身到底是谁,可她不是自己,也不能自己。 “师傅我不走!” 这声音不知因何缘故,越见越远,仿佛是被疾速拖拽出去一般,只能听清第一句,后头便隐约转而无声了。 抬眼了。 这双眼终于抬起来了,她听见她说:“呐,你说,若我是苏尚清的轮回转世好,还是前生你未曾对她誓下永不变心的诅咒好?” 看到了! 双眸触上那苍白的脸这一瞬,她想起一个名字,“紫翊宸”,瞬觉脑海轰然炸响,终于脱离了这不属于自己的肉体禁锢,也挣脱了那叫她生不如死的心痛。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叫她想起来了,她是苏白,身负重伤昏厥在银龙面前,然后便坠入黑暗最深处的这个梦境里! “可惜好与不好,都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至少,陪你魂飞魄散之人,是我苏白。” 苏白! 她自称苏白! 天空中的雷云仿佛早已酝酿了许久的能量,就在女子这句话说完的瞬间,一道强劲刺眼的极光雷柱自天打下,将她整个身躯都笼罩在了强光之下! 强光就像是天柱,将四方照个通明夺目。 她听见隐约似乎有人正嘶声力竭的喊着“师傅”,交织在这片雷鸣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将她向上弹起,那一瞬强光的消失,那女子已魂飞魄散…… … 就像是在看模拟的电影,一切是那么的似如真实。 似乎在半空中俯视下方瞧见了万剑宗宗门。 她的身体正缓缓的下落,越靠近地面。她越确定,自己是来到了阑夫山,且还是自己处处穿越的地方,就在阑夫绝顶之巅一旁的小矮山,那个半腰斜坡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站得高,所以更能看得远,她隐约瞧见了自山坡那个斜道上生着闷气一路狠剁地上石子的少女,她记得这个人,毕竟自己曾险些惨死在这个少女的手里,她还记得少女名也是三乾门的弟子。 这条山道往来的人此时比较少。或许是因为山顶精彩的比试已经开响,闲散的行人更像是落单的小修士们。 那少女走了几步,瞧着迎面说说笑笑走来一男一女。那亲昵模样似乎是一对双修璧人,少女显得更不高兴了,脚步当即停下,越发阴冷的眼神正狠狠的瞪着来人。 “哼,我不快活的时候。最瞧不得的就是别人快活。” 那阴郁的语气,像极了当年冲她叱喝的那一句:躲在这里听够了没有! 杀气腾起。 苏白想要靠得再近些,脚下却好似是栓了一条看不见的长线,像是被人放着的风筝在空中被线牵引着一拽,她便被一股拉力拽回了树林。 被树叶全然遮挡住那条山道前,她最后瞧见的。是那对璧人双双拔剑比对着那少女的冷笑。 那牵引的力量似乎是带着她在满山跑,一直拽,一直。 她尝试了几次。终于转过身来,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一直在跑。 洁白的小礼服,虽然只是背影,她却知道这一套小礼服是仿欧款的燕尾服。是出自一个温暖笑颜的女人一针一线的亲手缝制。 而如今,那本应该洁净纯白的服饰。被涂鸦似的抹上了块块斑驳,有泥泞,有血渍… 那身衣裳,那个跌跌撞撞逃跑的背影,像是一根针,扎在了她的眼底、心里。 “那是我…” 苏白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她并不愿意想起有关这身衣服的过去。 自从穿越濒死过一次以后,她也只是模糊想起来过曾有个宠溺她的母亲,像天上的月亮,温柔的笑着,而那一轮属于她的明月,已经死去。 究竟是怎么样的过去,她并没有忆起太多,或许那是她当时幼小的心灵难以承受的痛,随后的时光使得这常年不见日光的记忆上长满荆棘,叫她触碰不得。 而如今,看见这一身礼服,她的记忆被唤醒。 此时的脑海,清楚的忆起了那一天发生的事,藏在地下室里,听着天花板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尖叫与哭声,越来越少,能听到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少,直至上头再也没传回来她所熟悉的任何人的声音,那密集频繁的脚步就像是死神,仍舍不得就此离开,在遍地搜寻着自己。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的恐惧。 她的脑海总在回放着一开始听到第一声尖叫的时候,在与几个小同学玩着捉迷藏耍赖皮并躲在父亲专为母亲打造的地下室里的她,轻轻掀开橱柜下的门板,对上的却是她母亲惊慌失措的脸。 母亲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第一次用那么重的力道,抓得她双肩发疼,也弄脏了这一身让她在小同学面前炫耀了好久的生日礼服。 “不要出声,更不许出来,躲好了听见了没有!” 那双手抓捏着她的双肩,将她一推,推回了地下室那冰冷的地板上,一滴眼泪顺着上方的出口掉落下来,打在她那崭新的皮鞋上,那也是她与母亲最后一次的见面,也是母亲最后对她说的话:“小白,别怕,爸爸会来找你的,一定会。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靠近出口,乖乖的,知道吗?” 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甚至母亲都没来得及多看她一眼,更不会瞧见她后知后觉的愣愣点头,那出口的门板便被封上。 原本这出口是透缝的,但不知道母亲用什么,将那最后的光亮也给封死。 她能听见母亲在出口上徘徊了良久,却一直没有离开,甚至她还听到了出口上那落地橱柜合上门的声音,明明母亲没有离开。 她木讷的仰着头,听着外头传来的惊哭声,她想,母亲此时一定是藏在落地橱柜里、地下室出口之上。 没有多久,就当她忍不住想开口唤她的母亲的时候,那频频的脚步声终于找到了母亲,听着柜门打开,那阴翳的声音逼问着:“说,孩子在哪?” 后来她知道,母亲的尸首就躺在这柜门一旁,仅仅一颗子弹,就夺走了她的月亮。一屋子的尸首,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还是她的父亲将颤抖的她裹紧在了外衣里,挡住她的视线,她才认出来,那焦糊的人躯就是她的月亮。 后来,便是不断地逃跑,噩梦像是越回忆越模糊,甚至叫她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淡忘了那段过去的。 苏白只觉的心口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快石头,再看向那小礼服,此时跛了脚整个失去平衡,一股脑滚进了一道不深的山沟里,把那白料彻底着上了泥泞的底色,孩子再也没有勇气爬起来,哇的一声,哭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梦? 那一段过去里,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饿昏在了地下室里,被姗姗来迟的父亲抱了出来,被光线惊醒的。 那一天,这一身母亲亲手缝制的小礼服,就被换下了,再也没有见过,想来是父亲烧毁了罢。 而眼前,她所看见的,却像是另一个答案,一个没有等到父亲归来的答案,没有那一双安全感的臂膀支撑,所以才会哭得这么惊慌,颤抖的这么厉害。 一双眼,遍布惊恐。 苏白的双脚终于落地,还没站稳,一阵清风便于她擦肩而过,只叫她来得及捕捉到那带着面具的侧脸向着纵声大哭的孩子疾去,再将孩子从泥水洼里抱起,轻柔的安慰:“好,我不走,不再丢下你一个人。” 可她还是认得出,那个人是紫翊宸。 任由孩子在他怀里放开嗓子的嚎哭“爸…爸爸…呜……说话要算数。”,面具下的紫眸竟是那么温柔,如同他亲拍孩子的双手,温柔的告诉她:“恩,算数。” 似乎这场景中的“自己”与紫翊宸并非是第一次见面,似乎早在这一场戏份之前,那个“自己”就已经把紫翊宸误认作了自己的父亲。 苏白糊涂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给她展示这样的梦境到底又为了什么? 可总觉得这似乎又并非是梦境,它更像是明明发生过的记忆片段,所以苏白更加糊涂了。 忽然,像是另一头衍生出新的仙丝,将她套住,往回猛拉! 疾速穿过大片大片的树林,在全然离开这场梦境以前,她曾看到那条山路上,那对双修的璧人被一种暗黑的煞气裹绕,断了气息惨死在了三乾门那少女的脚下,伴着少女嗤之以鼻的轻蔑,死不瞑目。 此时的日头,似乎远比她穿越那一次要低一些,看来比那一天还要早个一小时左右,或者四十多分钟,大概。 穿过这场梦境,她来到一户田边农家窗前。 此时听见屋里响起那清脆的童音,听着语调似乎是笑着说话的:“今早村里的李奶奶问起‘我爹长啥样’,我就告诉她呐你长得像我,可把她乐坏了。” 可这一瞬,天地却暗了下来,顷刻间叫她陷入极黑里,只能听到还是那个位置,正断断续续的传来说话声: … “小白,过几天我必须回师门受罚,期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 “…或许该替你找个师傅了。” 【138】咱也该有自己的师门衣 苏白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她岂止是昏迷沉睡了十二个时辰,那契约定下的日子没想到头一回竟是昏熬过去的,若不是醒来一查,发觉自己倒退了融合后期所凝集的一半修为,她真不会这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这么久。 关于契约换血中附带的境界流失弊端,远比她想象中的代价还要少,原本她真以为自己少说得掉到融合中期,如今看来,所谓一半流失,只界定在当下境界里,换句话说,多少的浮动只会在瓶颈时期与刚跨境时期内摆动,算得上是好“消息”。 至少比起她此时的伤势,算是好太多了。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躯壳被她折腾的几近崩溃,再是尚好的灵丹妙药养着,看样子少不了几个月是养不好的了,期间必要忌讳命修。(修真有性命之说,泛泛比喻的话,性可以理解为是内在的心性,命可以理解为是外在的肉身。) 忌讳命修,则说明她近期是不能再勤练落樱之法,一想到若是停下,那契合的熟练度必定会急速下滑,停个月把多少会跌回原点吧? 不免有些惆怅。 听着屋外撄宁与翎少卿渐远的谈话,话题似乎围绕着门派服饰设计展开,这俩孩子倒是在这一点上聊得上心,显然是不知道苏白此时正躺尸般的瘫在床上。 她明白,如此还得多谢银龙仙人。 想必银龙也知道即便是将苏白历劫之事告知诸位,也没人能帮她一把,或许反倒会召来倒忙,便缄口不提此事,只怕三人还一直以为苏白尚在闭关,习以为常的便不会前来打扰。更不可能看见她的窘境。 又想起阵前,银龙相互之心,这人情她记在心底了。 此时银龙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我还以为你得再睡几天。”原来他一直盘守在一旁,苏白想说谢,却又未曾说出口,转念一想,若真要谢,不如付诸行动,对方到底是个上仙,不见得爱听这些“客套话”。 余下的日子。一连半月,除了练气养伤几乎她就没做过别的事,总算是能正常行走做些小事。虽然表面看不出太大的问题,但她清楚,用气凝合的骨体还四溢是裂纹,离完整愈合还尚早,而五脏六腑用气凝合护住的纹裂也够要她头疼。 这般的伤。只消内气一断,护体不再,便很快会散回之前的残破罢! 更不得不佩服银龙,不知那十二个失去修为的时辰里,他银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护住她的心脉与肌体的循环。 要知道。银龙早先是强调再三,说他没了龙骨便等于失去法力,这样的银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此时。屋外传来杗罡的声音:“师妹,这衣服好看,真好看,师妹的手真巧啊!” “嘻嘻,我的女红可是整个皇宫里头最好的。自然得好看。” 苏白收回思绪,将那日里布袋灵送来的树灵王心木在盘好的发髻上一插。闭目又开始打坐起来。 距负伤醒来后,整过了一月,她才终于迟迟露了个脸,出了小屋。 去检查两弟子的功课时,远远瞧见两弟子穿着清一色华丽贵气的“道袍”,那式样精美的不似修真旺门,更像是贵胄子弟参加什么难得一遇的盛宴,繁重且花哨,并不适合做道袍穿。 杗罡见到苏白走来,连忙停下功课,向苏白有模有样的展开那颇有贵族风范的“弟子礼”,似乎是练了不少时日才练就的这恰到好处的优雅一辑。 一旁的撄宁也赶紧上前羞柔的献上一辑,齐唤师傅。 看他二人功课做得软绵绵的,跟跳舞似的,又显得有些笨拙,只因那身繁琐贵重的衣物拖累,想必这些时日以来,两人都是这么混过去的。 苏白眉头微微一皱,淡淡开口:“把衣服给我换回来。” 杗罡咽了咽口水,偷偷瞧了一眼撄宁,然则撄宁却是一脸不解,直向苏白问道:“师叔还没跟师傅说过吗?这是咱门派的弟子衣。”话越到后面,声越小,见苏白直瞪着自己,撄宁竟又红了小脸,扭捏道:“师傅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看?这都是撄宁亲手缝制的。”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羞涩一笑:“师傅的掌门衣,弟子早就缝好了,大家都说师傅穿上一定倾国倾城。” 不好好用心修行,还惦念着什么倾国倾城,这样的话从一个自己的徒弟口中说出,像话吗? 这一瞬,苏白只觉自己仿佛是被这半大的孩子给拍了一记闷砖,虽未开口,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师傅,徒儿去给师傅拿掌门衣。” “不必。”苏白索性将话挑明:“你们既然是修行之人,心中该惦记的唯有一个道字,红尘俗世与你二人不同路,你们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勤修、苦修,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二人穿成这样。” “是。”杗罡压低了头,轻轻埋怨了撄宁一句:“早就说这样不好,师妹你偏偏要我穿,看,这回又惹得师傅不高兴了。” 撄宁嘟嘴冲他一瞪眼,却未说什么。 可苏白清楚,一个巴掌拍不响,杗罡这小老头弟子她还算有些了解,其中一个缺点便是推卸责任。 当初撄宁燃起新奇,开始热衷钻研门派衣时,杗罡这小老没少乐赞,估计衣服才一出来,他便迫不及待穿身上了,如今反说撄宁不是,也难怪撄宁不高兴。 两弟子最大的缺点,大的怕事,小的迷失自己。 怕事之人焉有长志? 不知自己是谁,只在如重戏般扮演一个又一个自己,凡事过了便是戏,又岂知自己? “师傅,撄宁知道了,定是这衣裳设计的太过俗气,回头撄宁重做便是。” 他,他还没听明白么? 正当苏白准备把话再说的明了一些,撄宁便一转脸收回了那赌气的色彩,甜甜的笑着便粘了上来,笑嘻嘻的问道:“师叔说白色衣物不好清洗,可那会子师傅在闭关,问不了师傅的意见,如今师傅出关了,师傅呀,能不能用些深色的料子制衣?我看师傅上回买来摆在书房的布料,五颜六色的应有尽有,好多颜色撄宁都喜欢。” 撄宁正说着,那一头便传来翎少卿的声音:“师姐,你出关啦。” 苏白回眸一看,便瞧见翎少卿那一身白绿相间的‘贵重不凡’的‘师叔衣’! 翎少卿几步便瞬移来在苏白身旁,大眼一瞪撄宁紧抓她的衣袖上那一双手,嫌弃似地拍了拍,把撄宁与她隔开,盯着撄宁那偷笑的神情,嘴里叨着:“你一个姑娘家,矜持懂不懂?到哪里总拉着人不放。”似乎是无形的在警告撄宁,苏白是他翎少卿一个人的。 她算是明白了。 原来撄宁粘腻着她只为了好玩,瞧翎少卿一副被人抢了东西的孩子模样。 或许,这弟子衣,也权当是为了好玩。 可少卿与杗罡却还不知道,这所谓的小姑娘事实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最叫人头疼的是,撄宁作为当事人,却还真心以为自己就是个姑娘。 “师叔,你来得正好。”撄宁笑着说道:“正好一起来说服师傅,准批咱们做出自己的门派衣。” 似乎说到了翎少卿的趣,半高的小脑袋当即仰起抬望着苏白,笑得讨喜,小小的虎牙露出来显得这精致的‘瓷娃娃’很是可爱,开口腻道:“师姐,咱门派衣做成白绿两色可好?白的代表着师姐,绿的是我。” 苏白轻叹一口气,对于翎少卿的要求,她并不想拒绝,只要不是太胡闹。 毕竟翎少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且还年幼。 再说,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一点都不过分。 哪个门派没有自己的弟子衣,像她这般,师傅去了以后,唯有粗剪简洁批量自制的‘古装’裹身,她出外可以不理会世人向她投来“寒碜”评价的眼神,可试问翎少卿能吗? 或许再过个几年可以让少卿出阵,那时她自会准备好合格的衣物,可少卿这性子耐得住这长慢寂寞吗,当底下还有两个师侄天天瞧着他,而他两个师侄其中一位市侩心一时间是改不了的,而另一个如果他愿意则会笑嘻嘻的扮演好煽风点火的角色,此时若她当真严律门下弟子衣着,即便她不要求少卿,少卿看到自己还是那寒碜打扮,自然还是得不情愿的陪她一起“寒碜”。 此时见了少卿,她才觉得,自己这师姐、师傅做的不称职。 不就是一个门派衣吗? “随你们。不过,衣物尽量与简洁轻巧为主,我们是修行中人,穿的是道袍。莫要再弄成这样了。” “师傅最好了。”撄宁当即就黏贴上来,被翎少卿防贼似的挡开,他便掩嘴偷笑,道了一句:“既然师傅下了门令,撄宁可不能误了工期。多谢师傅准假,撄宁这就回去赶制样品。”说罢便一溜烟跑了没影。 苏白眉梢一挑:她何时下了门令?又是何时准这小子假期的! “师姐,我去监督她。”翎少卿一听要去做衣,似乎又触到了什么爱好一般,脚底心撩火似的,也跟追了上去。 而杗罡本也找了个理由:“师傅,弟子去换衣。”便脚底抹油,追他二人去。 … 师傅的遗愿,翎少卿,杗罡,撄宁,还有银龙…看来,日后她需要做的事,还真的排成长队等着她一一处理了。 【139】门派的面 沧海有仙,仙山名蓬莱,古树参天,云缭群山,半浮于沧海中央之上,隐于阵中,寻常无人得见。 此处空气稀薄却灵气高密,日出日落好似常年置身于海中银光之上,叫这绵延不绝起伏的山脉自西朝东横贯三百余里,山拔气势非一般的恢弘,只怕天下最好的画师也绘不出这绝美画卷。 更不用说,能看到见到此山蓬莱的人,寥寥无几。 在群山峨岭之间,拔地而起好似能直破云霄的主峰,士气磅礴,如同出鞘的长虹,峭抖如锯齿,高不可攀。在起伏游龙般的众山脉之中它如王,受尽千万年来群山的臣拜。 此时。 这绝顶长虹的陡峭,隐隐得见一个人,在向下走着。 确切来说,恐怕是一个少年,轮廓如刀雕,五官却又阴柔到至美,美极像个女仙,可一瞧那双眼,好似剑光寒星,悠远且深邃,那份傲然与超脱竟又如此刚毅,再加上那分明的轮廓,似是完美的将阳刚与阴柔之美融合在了一起,搭配得如此夺目。 他身上的道袍是蓝白黑三色相间,那式样虽不华繁,却显得极其贵重,那种贵重是透着仙气的,叫人远远观望,便不敢近前,似乎会亵渎了这贵气的神明一般。 见他自山顶下来,走在那陡峭的山壁上,竟好似不受地心引力,行止宛如慢踩云端,每一步都半悬在离地一寸的距离,别说山壁杂草,便是一只蚂蚁都未曾被那双鞋触碰过,总是那般巧合的空隔了一寸。 少年没有盘发,只任由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绸长飘在了身后,拖了足足有他三倍的身高那么远,也不知这一头乌黑究竟是养了多少个百年。才叫得这么长。 便是此时,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只睨了一眼脚下方一株盛开的参果,手一招来,那湛蓝通透的参果便自动离枝飞到他的手心。 果一离枝,顿起嚣狂的强风,少年却连一片衣摆都未曾被这劲风撼动,似乎这一片天地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少年轻轻一笑,似在对着狂啸的风声说话:“不就是摘了你一颗果子,看把你小气的。我古仙门里也就只出了你一个守财奴。” 说着,少年轻轻一叹,那好似能洞察一切的深邃双眼飘向南方。不知是否是在思索着什么,腰间系着的长剑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剑身上雕刻着的盘龙游动起来,它一动,便有淡淡的火花被那银白的长龙摩擦剑身激出。似乎是太久太久未曾获准得活动活动身骨了,若是少年准许的话,我想,那条银龙必定要飞身而出,搅动蓬莱之下的碧蓝沧海! 风,停下了。 倒是没见人。却真真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看来之前少年便是在对他说话。 那声音有些像个孩子,清脆。却又透着种傲然的不悦:“古仙不与后世者往来,虽不是门规,却是吾辈之道。当年汝救下那后世小辈,今还要再与后世小辈再结交缘法,莫怪吾未曾提醒汝。今,汝之心。恐有违道矣。” 待他说完,少年又笑了,将那湛蓝的参果收入袖中,才道:“一个果子而已,看把你心疼的。” 那头再未回应,似乎是离开了。 少年也不再耽搁,唇角挂上笑意,下一瞬整个人便原地消失了去。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少年再次出现却是来到了你我都熟悉的地方,不错,他来到了苏白所在的无名谷。 谷外的大阵,他甚至未曾触碰过,一瞬间出现在苏白身后,轻轻说了一句:“我来赴约了。” 此时的苏白正弯身轻理着布衣子碑前的石台,将那散落的树叶清扫开,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当即惊得她以为是什么惹不起的麻烦又找上门来了,心重重的击了一下,出于本能,当即回身戒备。 少年轻轻一笑,首先打了个招呼:“恩,小辈的弟子。” 这笑容倒不像是来讨债的,很是友善。 倒是这人的形象,真叫人一眼难忘啊。 不说模样,模样这词汇但凡修行越久的修士,越能明白这个词汇压根就没有意义。 叫人难忘的是,那无法形容的三千华发,无风自浮摆估摸着长度也有五米,初初瞧见的一瞬间,苏白还险些以为又一个零界生物,至少在她的认知中,修行之人没谁会没事留那么长那么长累赘的长发的,若是遇到被人追杀,至少得跑开六米之外,否则很有可能被人手一伸就揪住飘飘长发给拽回来了吧? 正暗自猜测着对方的来头,便听见对方继续说道:“早先听说小辈在修真界混得如鱼得水,名声响当当,知道他是个爱脸面的人,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这身衣服穿的未免太寒碜。” 苏白穿着的是她自裁自缝的简衣,没有什么式样、线条、美观可言,料子也很粗制,原本是利于方便,那时候她每天不停的修炼,特别是练落樱百式,若是丁点差错便得损出多少个破洞难计,多是换下来就当抹布使、或作它用,自然不在乎做工粗糙简陋,用料寒碜多少。 而如今,被这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一说,虽她不在乎世人眼光,可听这人的口气,似乎说的小辈正是她的师傅布衣子,被提起布衣子是个爱脸面的人,她只觉心房一滞,连带呼吸都有些压抑了。 即便此人说的不是师傅,可却也没错,师傅是爱脸面的,至少从前是。 想到这,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确实穿的寒碜! 少年轻笑出声,径直从袖中一掏,取出那颗湛蓝的参果随意的朝苏白扔去,那参果一出,顿时香气四溢、灵沛逼人,深邃的眼好似早已看穿一切,笑道:“吃它一口,伤势便即刻痊愈。贪多嚼不化,下口时记得浅些,免得做了第一个被仙灵果撑死的人。” 接住湛蓝参果,苏白一怔。 又听他道:“早先我曾答应布衣小辈,他寿尽之后会来看一看他。此行虽说是来履行约定,却怎么说也是我几千年来头一回下山,想顺便瞧瞧后世人间是个什么模样,这果子便当做是我付你这小辈的订金,征你三日做个人间向导,你意下如何?” 几千年来头一回下山? 苏白恍然想起,自五叶会之后在师傅众多的书籍中零散查找到有关古仙派的记载,也曾听师傅一笔带过的稍稍提及,莫非面前这个人,是真真实实来自传说中蓬莱仙山里的古仙? 若是这般,那她面对的可不是一般的“前辈”,那是这修真界里最高深莫测的古仙,虽常驻凡界,却不见得比九界里那些上仙弱。何况听此人口气,几千年来,想必其实力早已超出了她这等凡人所能想象的,而这样一个如“巨人”般的存在,竟会是师傅的旧熟! 说真的,当她得知翎少卿是仙人时,都未曾如此惊讶过。 这种感觉就像是还没睡醒刚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扔到了外太空,有幸窥见了宇宙也是有边缘的一般,叫人一颗心一时间难以平静,脑海嗡鸣。 他复问:“不愿意?” 苏白当即醒了过来,若这仙灵果当真能即刻痊愈了这身累赘似的重伤,别说是做三天导游,就是叫她再倒贴些力所能及的去补上差价,只怕她也是愿意的。 便当即应道:“请前辈容央石先疗伤。” “准。”少年挥挥手,背过身去,一双深邃的眼盯着谷底的另一个方向,似乎能穿过距离,看清那头正闹腾欢笑着的几人,也能瞧清他们在做什么一般,笑道:“布衣小辈的长眠之处倒也热闹,一个仙界私生子,一个被剥了仙骨的小仙…”说到这,他笑着转回身来,看向苏白,才续说完最后一句:“只不过,用凡间织物、寻常制法做门派行装,只是毫无一用的表面点缀,在大门大派眼中,还是落不了一个俗字。看来你究竟不明白这些,这谷主叫你当的未免太稚嫩。” 苏白自然是清楚的,此时三人必然是蹲在撄宁的屋里头,那制衣热还未曾消退,此人便是瞧见了三人在做什么,才会紧接提及了有关门派衣物的事情。 要知道此人仅仅隔里一眼,便已然看穿了谷底那一头银龙真身,少卿身份,这般的大人物说出来的话自然得靠谱,可是她就不明白了,难道一件道袍非得弄得跟神兵利器一样罕见,才算得是登得上台面么? 从前她可从未听师傅提起过谁的道袍级别高,谁的道袍了不得的。 显然,要么就是这古仙站得太高能入眼的太少。 要么,就是自己的确是漏了点什么常识的。 想到这,她当即诚道:“还请前辈细说这道袍。” 他却笑道:“小辈应该还没参加过修真界里大派所举办的比试切磋。我只说一点,你如今一人开谷,是为谷主,日后若与人交手,所代表的便是这门派的脸面。寻常布织阵线,只利器一触岂有不破损的道理,若那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被对手随随便便几个花招就弄得烂衣蓬裤,甚有可能被人当众给削个精光,试问,那时的你,所代表着的门派颜面,何在?” 说道这,他反倒卖起关子,把事推个一干二净起来:“我看那小龙仙身上的袍子不错,回头你可向他讨教道袍制法。” 说罢,他再度转过身去,不知这次又在瞧着何处,只匆匆一句:“快吃了仙灵果疗伤罢。”就此斩断了此番话题。 【140】古仙何来?(一) 苏白将仙灵果小咬一口,果真是个奇珍,入口既化,其中妙处恐怕连灵丹妙药都是比不上的,顺着喉咙,一股罡气向下蔓延开来,爬过骨络瞭上心田,再汇聚于丹田之中,竟不知是哪里来的强劲且霸道的真气如漩涡般旋转开来,越积越大,逐渐有转向旋风的倾向,而这浑厚的真气比她自身提炼的还要纯粹,趋势也越发失控! 果真古仙前辈未曾框她,此物若是贪多,撑死还算是文雅的说法了,想必会因其内涵的能量太庞大从而导致肉身爆裂开来罢! 苏白不敢分心,紧闭的眼皮隐隐在跳动着,额头开始出现密集的汗珠,连带整个人的皮肤都开始涨红起来,好似方才她吃下的不仅仅只是果子的一小阙,而是一口气吞了几个火炉一般,强流难控。 她只能集中所有的注意力,不断的引导着在丹田内越挤越暴涨的真气循环大小周天,甚至都没注意到自身的伤势诚如古仙所言,早已瞬间既愈,她此时是万万不敢分心的,深怕自己一个动作慢了,丹田还真得被撑爆! 身体越发炙热,她可以感觉到此时似乎有着用之不尽的力量,甚至也能感觉到随着越发快速的周天循环下,她的境界在急速的增长着! 这样的速度,太过可怕,就像是她此时是只被商贩填食的鸭子,已经塞的满满,却还不够重一般,仍在继续。 她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想必也就一两个时辰这样子,待危机解除,丹田里还有被她压缩滚烫一团不属于她自身的真气缓缓安静下来,只吸收了三四分之一的样子,就已经叫她一跃来到了融合后期的瓶颈,要知道瓶颈是最难突破的,若不是那团真能总算安分下来,她真不知道放任之前那般下去,冲破不了瓶颈的她是否会被撑爆! 如今睁眼擦了擦水里捞出来一般的汗水,瞧着这仙灵果,她竟平生第一次对什么“补物”生出了后怕。 “若我再晚一步,恐怕就得失去个人间向导。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一口,未免吃得有些贪心。”少年笑笑,看了看天色,转道:“既然你伤势痊愈,你我便出发罢。” 苏白才当即顿悟,原来那股暴走的灵力是在这位古仙的帮助下,才被压制得安分了下来,还未来得及说谢谢,便忽觉身体一轻,竟不知对方如何做到的,将她整个魂魄给缉出体外了去! 这是她除梦境以外,第一回感受到出体的滋味。 从脱离身体的那一瞬开始,脑海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那是种说不出的自在,好似一切想不开的那一瞬便叫想开了,只因为没了凡尘俗世的束缚,自由自在。 那少年缉着她只迈了一步,一转眼便是几百里外地去了,甚至还感觉不到场景变化的晕眩,仿佛一切都那么自然。 不远处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市,城市外隐隐有行人走动。 “这后世人间与旧世界倒也相似。”他感慨。 苏白早就奇怪,为什么古仙一直强调后世,好似他生在另一个世界一般,才会对现在的世界如此生涩。 还没来得及开口,忽而一道仿若划破了空气的尖锐之声,却后几字又压低成锯齿之音,怪异扬起:“苏尚清…你终于不躲了吗…苏尚清…” 不好! 苏白这才想起,自己所佩戴树灵王给予的心木那是在自己的肉身之上,如今人魂出体,便没了那层保护。 只见天色瞬时暗沉下来。 倒是那古仙一脸轻松,笑转问向苏白:“你仇家?” 苏白点了点头。 此时,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挤在一片,暗沉压抑的缓慢扭转,顿时鬼气大骤,四面隐隐传来怪异的嚎哭,远比她头一回见还要强不知几倍的气场,震得地面石子也开始跳动。 “小辈到底会惹麻烦。” 古仙只微微一笑,静看着这黑气阴森的邪云,未曾见他有动静,却有淡淡的气势慢慢的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这气场竟有叫苏白有种喘不过气的威严,虽与翎少卿牵动契印不同,但答案却异常的相似,叫人发自内心想要去臣服。 少卿如果是一种威胁的话,眼前的少年所给人的压力则是光芒,他像神明一样的“光芒”。 【141】古仙何来?(二) 黑霾冲撞过来,却好似触碰到了什么阻碍,被反弹了出去。 少年却能一心二用,与苏白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 “你方才是想问我,有关后世,对吧?” 黑霾一次失手,便加强了阵力再次冲击而来,却不及少年甚至连个摆手的动作都没有,就被那好似自然而然的气场给轰捻出去了一般。 这古仙少年倒地有多强,或许苏白不用去猜测了,想必至少都是能毁天灭地的至强罢! “你可知我们所在的这个,恩,就叫它世界吧,这世界只不过是上界眼中的一粒微尘?太小,太小。” 苏白当即回应:“前辈说的是星球?” “星球?”少年笑笑:“这个叫法也不错。” 此时的黑霾大概是感受到底下猎物卓越的气势,却又不甘就此罢手,原本转动得极缓鬼气突地翻滚起汹涌的波涛来,铺天盖地的阵强阴森在黑气中叫嚣着,终于暴走了,一波又一波的袭向这少年,震得四面地动山摇,似乎随时都会天崩地裂一般。 可就是奇怪了,似乎这斗法却没叫附近走过的闲散路人得知,也似乎那地动山摇没人察觉得到,或许是这古仙用了什么手法护着了那些凡人,不叫一个无辜受到波及。 “那你可知界外?那是一种超脱于众星球之上的至高所在,或者可以说,那是创世神居住的地方。”看他这般慢条斯理全然无视般的态度,想必他定是觉得,这黑霾根本不足以成为对手吧? 苏白一愣,她大概清楚古仙说的莫过于宇宙,可所谓界外是指宇宙的中心,还是指宇宙之外? 虽有疑惑,但她不好唐突开口询问。还是想清楚再说话比较妥当,对方毕竟是个古仙,那是一种完全可以将她视如蝼蚁的强大所在,万不能再向方才那样不禁思索便脱口而出,要知道言多必失是个不变的道理。 “所谓界,有界内与界外,其实只是一个整体。包括什么仙界的九界天,或多不可计像这个世界一般的星球,所有的一切其实只不过是个界内罢了。真真的界外,便是所谓的创世。创世的寿命决定了界内一切轮回是否能继续。而我要说的,就是有关新旧创世,或者可以说是前创世与新创世的交替。” 此时他的脸上。神情忽而显得有些凝重,必定是因为这个话题,他未急着开口继续,只淡淡的望了一眼越来越密集的黑霾鬼气,似乎稍稍有些不耐烦了。一种神圣的霸气瞬时绽开,庞劲的气势卷起地上层层土石,瞬时形成了一条长达数十丈的龙形,腾空而起,直捣黑霾! “太久了,那时候所发生的灭世之灾。距今太过久远,要知道从前的世界,仅次于创世神的。便是金仙。吾之祖先是那场灭世中幸存下来的三大金仙之一,按照强弱往下排列,所有幸存的古仙们,都分了族派各居它处……可以说那场灭世只是为了移交创世之位而必经的过程。”接下来是沉默。 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受到了威胁,鬼气阴森陡然皱起数十倍。一边与石土化形的长龙叫嚣着,一边又将原本铺天盖地的气势凝合起来。慢慢的缩压到了仅能笼罩着他二人的一丈之地,似有一种肆无所挡的腐蚀的气势翻倍倏起,少年不受什么影响,倒是苏白在这两股较劲的强压之下,险些没站稳,连抬头都显得有些艰难,她清楚,这全拜古仙气场所致。 “新创世接替了界外的位置以后,便开始着手重新造物,”再次开口,他说话的语气便又如常,不再如之前般沉重:“现在你明白了吧,因不同的创世造就的不同的文明全都建立在一个界点里,所以被分成了旧世与后世。” 似乎说完了,这场缠斗的闹剧也该结束了。 他扬手一挥,笑道:“三日后你必得自由,局时有何恩怨你再自寻去索讨便是。”顷刻间那石土化身的长龙竟张口一吞,将这方才还狂嚣的鬼气给尽数吃了下去,紧接着便瓦解成普通石土模样散落回原来的位置,若是仔细定能看到刚落地一瞬每一块石土上都隐隐有着暗黑缭过,若是错过了那一瞬,此时再看,石子还是寻常石子,平凡无奇,却在内里分别困着那鬼气的一部分,全然拆散了鬼气的联系与识觉。 “走,随我去里面听会戏。” 他话音刚落,苏白只觉眼前景物又一变,原来已置身于闹市之中一处皮影戏的艺摊前,戏前足足围满了五六层的人圈,而此时她与这古仙却是站在了最前排,那些蹲坐在地认真看戏的人前。 “刚在城外就听他唱了一阵,这故事到底是我没听过的。”轻轻笑着作出评价。 原来方才一边与她解说一边对付堕魔,这古仙还能灵敏着双耳听着这嘈杂人群中一处算是热闹的皮影戏台。 苏白再回头看看身后的人,那些人似乎都看不见自己与身旁的古仙,还继续津津有味的看戏,她这才收起心思也转向戏台。 稍稍听了一截段子,她竟发现,这故事她早已听过。 少卿三岁那年,五叶师叔说讲过,不过不是用这唱的,只是与讲故事的模式说与少卿听,当时她正在埋头吃饭,准备吃饱就继续去练功,所以这故事,她没有听完整。 想起师叔,她又觉心口有些沉闷。 或许相处时未曾察觉,等到失去一切以后,才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曾经,那个家有多温暖,故而更叫她觉得难受。 好一会,她听到身边的人突然开口说道:“没意思,这结局。” 苏白一愣,上头还正说着前期进展,离结尾尚早,古仙又怎知道结局没意思? 而她的想法似乎全然逃不过那双深邃的眼睛,但见他笑道:“我嫌等得漫长,便读了他的心思,自然晓得这故事的结局。” 说罢冲她招招手径直向人群外走去:“走走走,这没意思的结局你不听也罢。” 苏白跟上,又听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太久没吃过五谷杂粮,都不记得是什么味了,正好,看你人养得这般瘦弱,索性带你开开荤,打打牙祭。” 很快,他二人来到一家食客如云的名店里,也不知古仙何时使的法术,叫一桌食客让座,叫小二上前招呼,似乎对突然出现的两人,大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一般。 整整一桌子菜,如古仙所说,还真给她开了特补,就没见哪个菜式是个全素的,果真是“开荤”。 待古仙看似优雅的吃饱得足后,他含笑看向还在揣着心事慢吃的苏白,慢不禁心的说道:“这一顿饭钱,三十两纹银。它日你要记得回头找那个店小二给补上。” 三十两纹银? 真贵。 忽的苏白才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神一般高高在上的古仙,竟然带她来吃白食! 【142】古仙何来?(三) 古仙只随手将苏白一提,自这白食之后,便匆匆带她去往下一站,只刹那场景的变换,二人下一站便径直来到了这一地国都所在。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仿若一个不存在于现实的看客,或许会看得更加清楚与明白,才叫苏白头一回知道,原来在这样繁华的红尘大都会之中竟也有这么多修士,原有这么多修士不在师门清修,却常驻这车水马龙之间。 虽说美名其曰她乃向导,可事实上从一开始到现在,古仙似乎都没打算给她这个领队活做做。 只眼前又一花,好似仅仅是穿过了一面墙那么简单,二人便来到一家客栈里头的某一间客房之中,刚一切换了场景,便叫苏白听到屋里这两人对话。 “搪针,针摆不定。断此地深藏怪异,居则祸患。” “哥,那针头沉浮不定呢?” “投针,可断此地埋有阴宅,恐有是非自招。”说道这,他喝了一口水,又补充道:“反正到时候你去时机灵点,金主问什么,你故作神秘,看钱说话,懂了没。” 忽眼前又一花,古仙已带着她又去往了另一个地方,想必还是在这城市里,只不过这一回却是径直把她领到了皇宫里去。 只听古仙轻笑着说道:“有这妖孽坐镇风水,这城市能干净到哪里去。”似乎是在暗指什么,顺着他的视线,苏白只看到众人追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一个贵气少年。 此地是后宫所在,想必这人少说也得是个皇子,她却是瞧不出有丁点妖气的。 古仙似乎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当即又问道:“方才那两个小骗子,非你族类,你可看出来了?” 回想客栈不过一面之缘的两人。怎么着都觉得不过是寻常百姓,苏白摇摇头。 古仙这才笑道:“虽你肉身得益一物,可洞察万千,终到底不是你的东西,你也驾驭不了。” 苏白当即明悟,古仙说的是那借来的左眼,或许古仙将她魂魄缉出才带她一行,是别有缘由的,又想到古仙前辈这洞察一切的大本事,被人看得通透见骨。她想不服气都不行,只应道:“央石明白。” “你这小辈甚讨喜,若非我古仙不得收徒。你我怕是免不了师徒缘法地。”说到这,他指向那众人簇拥的贵气少年,又道:“他便是你小徒儿名义上的‘夫君’,是旧世遗留下来的古妖之一,若非威胁到旧世古仙。古仙们是不会出面清理此妖孽的,所以你记好了,切莫来招惹他。” 言罢,他带着苏白往前又迈了一步,距那贵气少年仅有一米之遥,此时他又续说道:“我知你有看眼察人的本事。好好的看仔细了,认清楚了这妖孽,日后若是打了照面。也就能及时回避了。” “央石谨记。”苏白只觉此时心中五味杂全,她本以为这古仙前辈毕竟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对她这等凡俗多半是不屑的,能得几句好话也算是恩典,却没想到这前辈竟然是为她着想。特意带她前来辨认“惹不起的对手”。 不知为何,竟叫她想起师傅来。或多或少,这样看似胡来却早为她铺垫好的教育模式,竟像极了她的恩师,更激起心头那浓浓的苦涩。 她此时算是真的明白了,说是做向导游逛,事实上古仙是在给她上课哩,只怕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有一定的原因,只是她愚钝还没反应过来罢了。 揣着复杂,她仔细将眼前古妖的眼神一点点刻画在记忆中。 待她收回视线,古仙便又带着她去往了它处。 竟是个天然温泉,且还是个女池! 入眼只见,热气缭绕着的泡浴女子少说得有四五十之多,多为年纪轻的,阵阵低语轻笑,众人分出不同的团体闲说着各自的家常。 而另一半仿若被天然的巨石切分开更大的汤池里则容纳了更多的女人,约莫六七十,年纪便偏大一些,也在说着各自的家常。 好一副俗世寻常。 若没猜错,这是民间位于地脉火山地域很常见的免费澡堂,供百姓们祛除疲乏的所在。 只不过! 古仙为何带她来这里! 这是女澡堂啊! 或许吧,如果古仙带她出现在男澡堂,她都不会如此惊讶。 她的心思根本逃不过少年的眼睛,只听少年扑哧一笑,反问她:“可曾听说过法身无男女一说?” 苏白一听,猜想,莫不是这也是有特别意义的外课? 当即不再多想,答道:“在书中曾看过这话,不过它是一笔带过,未曾解释。” 少年笑了笑,未给予解答,反倒是径直开始脱衣裳,一边解衣一边邀向苏白:“这温泉益人,走,一起去它泡一泡。” 似乎,少年是打算在这女池里泡澡了。 这,苏白为难了。 虽说她本身对男女有别也没深的想法,可真叫她赤身与个异性在水里泡一泡,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是说她扭捏,换做谁,只怕一时间都豪爽不起来吧? 可对方是古仙啊! 一个活了不知多少个千年神一般存在的人物,恐怕在他眼底,人体不过是白骨一堆罢了。 想到这点,苏白顿时觉得自己到底是个俗人,还没到如此超脱的境界,却又不愿违心配合,只诚答:“男女有别。”反正古仙前辈只怕早已将自己看穿了,何必说谎。 少年上身早已赤膊,修长的身板那肌肤却真正是如玉一般,正着手解裤,听苏白如此答应,他又笑了,手中动作未减,却说道:“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与师弟一同泡澡,都未有过你这般复杂的想法。” 最后一件解开,他坦承于苏白面前,那双深邃的眼还是如此泰然,盯着苏白回避的视线,笑问:“小辈可知心不静,神则不得宁?一切苦恼皆为庸人自扰。” 苏白倒是不知古仙早已脱得干净,听到问话,便转回眼正视那双眼,这是她老早的习惯了,总是习惯认真回答或说话时,必要看着对方的眼睛。 不过她未来得及开口,一双眼倒是机灵,先瞧见了面前的整体,一时间她只觉得脑海一空,头一回觉得一种臊意自脖颈撩起,只因为面前站着的,的的确确不是男人! 这会她算是全想起来了,师傅曾叫她练过素心丹经,不正是自古仙一派流传出来的功法么? 当初她修炼出来,不也平胸傥荡,表面看起与男子无异? 而古仙也早有暗示,法身无男女,身为曾亲自印证过古仙修法的她,虽然只是业余的沾了点毛皮都不及的奇异体验,却顽石般还在纠结那个所谓的男女有别! 而且方才还大言不惭,说了出来。 终于烧红了脸! 她竟可以愚钝到如此境地! 古仙倒是没管她,只言行一致的下了温泉,双目一闭,似乎很是享受的泡起了这暖洋洋的汤池,幸得周围的人看不见他二人,否则,若是瞧见此时池里来了一尊这般夺目的仙者,只怕…… 忽闻那闭目养神的真仙说了一句:“心境的阻碍,从来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142】古仙何来?(四) 一句话,瞬时点破了她。 顿而释怀了。 自己既已知晓自身愚钝之处,与其纠结下去不过是心境的阻碍罢了,若是就此放开,习取前车之鉴在此改正,那边等同于自己走了出去。 想到这,她当即随了古仙,也解去了衣裳下了温泉,在这稍稍有些挤攘的公共浴场里,就着古仙身旁靠边沿一泡,还别说,这是她头一回下温泉。 并且,还是在这么“热闹”的场合。 虽众人瞧不见她,她还是觉得有点点稍稍不习惯,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赤身果体的吧? “小辈日后,常来泡泡,不说这温泉有甚么好处,却是有些妙处的。” 说罢,一双眼向她苏白看来,是古仙身旁一个清瘦的女子,直接跃过古仙似乎能看见她,并在视线交汇以后,冲她报以一笑。 苏白回头看了看,确定这女子是冲自己笑的,并且还发现周围的人,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眼神能触及她所在,她终于明白,古仙使了什么术法叫她现形了,就在说完妙处之后。 有人毫不在意的擦着她的手臂爬上岸,有人远远嬉笑的指着清水可见她的躯体与同伴研讨评价,也有人一边偷看一边悄声与同行说她是只狐狸精,更有人直径靠过来自觉抓起她的发亦或是手臂向她讨问保养方法,这浴场里,似乎什么样的人都有呢。 之前只有丁点微小的不自在,正随着时间缓缓变大。 她不好开口直接说什么,倒是耳畔听着在众人眼中根本不存在的那位古仙,讲着一些道理:“所谓男女之别,不过是因为注重凡躯。你心中有别,那是因为你在意这外物,你的形体显在这景之中。为何没人瞧见你背后的伤痕,你可知原因?就是因为你在意,所以无意识下刻意隐去了那丑陋的一面,只叫众人看到你最优秀的地方,适才引得这么多人的瞩目。凡心便是如此,即便你以为自己看破,它却在执着着自己的执着,视而不见长久放任,它便会反客为主,促使你越见迷失。从而离道远矣。” 随着这极具穿透力与说服力的声音缓缓道来,苏白的心念终于静了下来。 只听古仙说着:“若是你能早日看破所谓无别,或许能免去一段劫苦。有些话,我不会直接说来,只能靠你自己去悟,得出的结论,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泡了一会。苏白从不自在到适应,其实也没耗去多少时间,不过她心底清楚,所谓的适应并不等于是看破了得以自在,事实上,她充其量只是对周围私议与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而不见而已。 忽见古仙起身。她也跟上,刚拾起衣物才发觉不知何时古仙已穿好衣物只冲她一抓,再低头时自己也早已穿好着装。并且又被带去了另一个地域。 眼前群山巍峨,似乎是她未曾来过的地方,虽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苏白清楚,古仙此行必定有其原因。 不同于一开始的出发。她的心思开始慎密起来,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这天赋的课堂之中。 古仙带着她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道:“大多数修行之人太过依赖外物,久而久之便将这不属于自身的东西当做了自己的一部分,却不知连肉身都可被人夺舍抢去,到底唯有,纯阳元神方是唯一。” 苏白仔细听着,跟着古仙的步伐一步步向山爬进,竟没注意到自己的双脚同古仙一般,从未触地。 “若分辨不清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暂时的,即便表面再是强大风光,也不过是个尘埃之内微不足道的角色罢了,永超脱不了九界。” 她点点头,虽然听得有些迷糊,但每一个字都仔细的记下了。 当然,也隐隐约约明白点了什么,毕竟之前古仙才说起过她借来的眼,那便算是外物吧? 又想到古仙也问过她,可有瞧出客栈里那两人有什么不妥,结合这眼之外物,他隐约明悟,自己之前用着这左眼能洞察他人的真身,而今脱离了肉体却不能,似乎是叫她去明白,离开那外物,自己什么都不是一般。 隐约是觉得,古仙前辈是否是在告诉她,要凭借真本事,即便是脱离肉体避开外物的补助,也能显得“强大”? 古仙忽然轻笑出声。 苏白看向古仙那一双深邃的眼,到底是愚笨,读不懂这智慧的高深。 只听古仙说道:“我此时与你说的这些,不必刻意钻想,等你境界到了,该明白的你会明白。” 之后,一连果然是用去了三日整,说了许多似有暗指深意的话,多半初初听起来是些道理,苏白却一时拿捏不住自己是否真真听懂了,只能将每一句话都谨记于心,到底不枉费了这来之不易的缘法。 古仙也有言,说她如今还不是时候,境界不到,许多事也未曾遇见,或许如古仙所言,该明白的局时她自会明白。 不过古仙此行多少叫苏白有些摸不透根究,单单只是为了来点化她吗? 别说她不信,只怕旁人听了,也是不信的。 古仙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比仙界的神仙还要稀奇的,或者说是定位更高的,她苏白只不过是个融合后期因仙灵果的奇效跃至瓶颈的寻常修真弟子,即便她将自己高看,是与自己必然有仙缘这般的定义,也不足以说服自己,古仙能纡尊降贵前来指点她一二。 要知道,普天之下,有仙缘者,又岂止她一人,就连九界的真仙都未必能牵出这一面之交,她却能获益古仙前辈这三日看似闲聊的“指点”。 即便别前未曾告与她任何修炼功法,可苏白清楚,这三日所行往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只言片语,都必定不是所谓闲游那般简单。 毕竟古仙若是真想去哪里转转,哪里需要用得着她这个从未得开口指路的“向导”,只是究竟为何,她一直想不明白。 回了无名谷自己的肉身之后,也不知古仙曾用了什么法术,“自己”失踪了三日竟无人知晓。 【143】此衣不就是用材与附阵么? 找到银龙上仙的时候,这袖珍版的银龙被翎少卿这孩子盘绕在腰上,拿作新门派衣裳的试衣腰带捉拿笔画着,一见着苏白人来了,这金色龙眼当即投来求助的目光,模样挺委屈的,却真真没瞧见附住那隐约的仙身人形眉宇间有半点怒意,至多是少许无奈。 “师傅。”杗罡从来胆小,瞧见苏白进屋,似以为是这几日不好好练功惹得她不快,使得之前还在嬉笑的这小老头来个变脸,喊出师傅两字时那神情肃紧得偶见面皮抽筋,与两半大的孩子相比,排除那神情偶见的怪异,此时总算有点厚重的范了。 她可是清楚的瞧见刚进门那一瞬,这老头儿正捻着兰花指阴阳怪气的给俩拌嘴的孩子煽风点火,少卿说一个“龙腾”,老头儿便灿着笑说个好,撄宁接一个“凤腾”,老头儿便又再说个好,虽然转来转去嘴里就叨念着三字“这个好”。 “苏…”少卿一顿,当即改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却还照旧瞪着他那小师侄,显然是一种求胜心作祟:“师姐,你是选龙腾,还是选‘你徒弟’的凤腾?” 不知今日这两人是怎么想的。 少卿跟他那小师侄撄宁再三提议制个龙缠的封带,他小师侄却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扭执制个凤腾,这不,明明说不到一处。 苏白清楚,若不是少卿平日里与小撄宁走得近,关系甚好,换别人与他这般争执,只怕早被他那翎鳯脾性给一口吞了,哪里容得争的面红耳赤。 关于对门派衣的热衷,这三人所表现出的积极远远超乎她的想象,至少她一直以为一时的新奇过了就过了,可瞧三人至今都还满脑子都是什么式样、什么好看,哪里像是来修真的人? 关于未来,有些事,光想想就会觉得头疼,暂不想也罢。 “素净即可,勿需图腾。”说到这,她轻拍了拍少卿的头,睨了一眼少卿手中抓擒着的银龙,少卿当即就明白她的意思,当即配合。却似乎又不太满意她此时的回答,所以将银龙放开时,神情是有些不悦的。 到底是个孩子,难道答龙腾就那么重要? 想到这,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自才用了传音术单单向撄宁嘱道:“撄宁,你日后不要总花那么多时间去打扮,发上也不要再插满饰品,最后,为师希望你莫再穿女装了。” 说罢,她便携着银龙匆匆离去,毕竟她此行一开始就为了找银龙单独请教关于门派制衣之妙,经那古仙一说,门派衣在她眼底再不是什么小事。 未想银龙对门派制衣也不过是门外汉,略知点框架,他以往仙身上的所有衣物都是他的师傅早从仙界裁缝那定买的。 听说,他师傅也不精这个。 当然,没试过难道还没见过么,他银龙上仙还是知晓些基础常识的,到底不藏,仔细的与苏白轮番说了个大概。 等说完,半把个时辰便也没了。 苏白也才弄明白了,两仙口中的此衣,不就是用材、附阵后的区别么? 虽说与银龙列举的手法不一样,与她常识中那精细的炼器过程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话说回来,银龙毕竟列举的不详,大体过程是有个框架,可内容却是要自己去实践学应的。 比如说,药融法,有点像炼器原料融塑,但用什么药与布融时,需要的一些关键却是空白的,毕竟布与石无论韧度硬度等都不是一个概念的。 为此银龙也推荐过她暂时可用极其简单的炮制法门,就是给寻常布料外加点渡上的阵法之类的,起到小程度的护甲作用,甚至还自信满满的诺下可为她亲手录绘自给仙门中的护甲符。 可苏白却清楚,那不是她要的,或许是受了古仙点拨的缘故,此时的她非常清楚,再没有什么比自己学到真本事更为紧要,哪怕到头来做出来的衣物不及银龙半张符。 所以,她决定,回头抽出时间规划好,将除了修行以外的时间空接出来分作几回,断断续续去寻找有可能用得着的材料,与有可能讨要到的各门派制衣诀窍。 【144】整顿师门(上) 有苏白监督,两徒弟与“小师弟”都安分修行了数日,制衣热算是被师权给暂且压下来了。 可这才没过几天安静,又掀起了孩性的顽皮… 这三人,似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总是喜欢聚粘在一起,热闹起来当就将修行之事给抛之脑后,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这份惰性。 翎少卿傲气的扬着下巴,盯着撄宁那双反复碎搅的手指动作,向苏白进献‘忠言’:“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一定是冒名顶替,被我识破了却又装作不知情。” 杗罡立即接下:“有问题,如今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显然,杗罡这墙头草,此刻无疑是偏向了他小师叔那边去了。 此事皆因苏白的二徒弟撄宁而起,这事苏白是早就知道的,她这徒弟并非女儿身,当时她也没上心,只觉这不过是徒弟自己的私事,若与修行、门派兴盛不相冲突,自然就由着他去。可没想如今这事叫少卿知道了,就能成了天大的事,再叫杗罡这小老徒弟一凑合,顿时就升级做了天大的阴谋论。 在苏白看来,这不过是芝麻绿豆的事,却成了众人偷懒的借口,叫她心底多少不快。 “本宫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你们,不是本宫。本宫是昶国长安公主!”一声透着慌乱的抗议,足以说明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原来到底他是不知道自己并非女儿身的事实。 若不是某日“美人出浴”时恰巧叫他小师叔撞个正着,他这才清楚了自己究竟性别如何,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此时,对于性别是男,他撄宁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的,或者可以说,是一时不敢去相信。 翎少卿大眼一瞪:“本师叔不是脱了裤子给你看过了。哪里不一样?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就是就是,我也看过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杗罡跟着起哄,此时的杗罡,到底是忘了以往,撄宁总在关键时心护于他,估计便是那恩生于害的道理,叫他忘了这些,却惦记着时不时被撄宁使唤的不平。 这一下。半大的少年终于急得又使出了杀手锏,那瞬时说落泪就楚楚动人的技能,半泣着委屈:“师傅,师叔跟师兄都欺负徒儿…徒儿…徒儿没骗师傅,徒儿真的是昶国长安公主。真的是…” 不过这戏里。却多少掺杂了大半的真情流露,看得出他并没撒谎。 苏白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向来不是徒儿取向有偏好,只不过是从来没人说与他真话而已。 但是,无论撄宁的过去如何,男儿郎为何会被当做女儿身来养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修行之人若是心念总不见停,那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够了。”苏白眉头一皱,寂灵的眸子将三人一一看来。此刻她清楚了,有些事不是说搁就能扔一边不管不理的,三人之所以走到如今,与先前那安分勤苦的开头成了反比,恰恰就是因为一开始有苗头时,她未曾正视,久而久之的放任才会如此。 若是一开始喝酒胡闹,若是一开始玩物丧志惰于修行,她便出手干预并且纠正,如今只怕不会胡闹如此,叫她在闭关练功都不得安心,须知她被少卿急唤时,她险些就要突破了瓶颈,偏偏要逮那个关键一个传音术给毁了时机,进阶的早晚与少卿比起来自然是较轻的一面,所以被打断修行于她而言到底没什么不甘心的,她只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心急火燎之下急忙寻来,却是为了这点芝麻绿豆之事! 眼前或许不算什么,可若是再放任下去,惰成性不说,还被尘世迷心难自拔,到那时,便是她苏白的过错了! “两弟子听令。” 杗罡一震,连忙直挺腰杆,撄宁一怔,忘了擦泪抹鼻涕。 “自今日起,为师布下的功课定期都会进行考核,但凡不及格者,必罚,三次以后,则逐出师门。本门不收惰徒,道心不坚,再论什么修真,终是枉然。” “师傅!”杗罡急了,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苏白抢了话。 “功课不会徒然增加,难度也不会一跃提高,一切都还在你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只要按照为师定下的标准去做,考核及格,可以说不难。反之,若是勤力自勉,成绩优异,为师则要奖。”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撄宁:“但凡是我无名谷中人,过去如何,皆不问。只论今后事。下月初八,会有一次考核。”收回视线,才道:“我言已至此,你二人还不快去做功课?” 杗罡连忙应是,脚底抹油当即开溜,倒是撄宁慢了几拍,怔了半响,这才应是离去。 见翎少卿若有所思般低着头转身准备回屋,苏白这才对他说道:“少卿,你我许久没在一起练功了,我有些怀念以前我们互相督促互相修行的日子。” 翎少卿一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回身投来,目光里似乎又隐隐的有着欢喜的灼热:“苏白,你想我陪你一起练功?” 关于翎少卿,她一向不忍严厉,说到底对于翎少卿她的愧疚居多,虽说当初那件事即便她出面也扭转不了乾坤,但总归会叫她觉着,少卿娘亲她的师叔之死,与她脱不开干系。 或许吧,即使没有师叔出事,翎少卿还是她苏白的契主,更不提他还是个早晚要回归的上仙,理说,苏白是没有资格去制约他的行事的。 只是,要她看着翎少卿一点点的远离道心,她做不到,这个人可是她如今唯一的亲人。 是一个,多么傲气单纯,却又玩性大的仙人,从来不能激,更是不能逼,只得哄的孩子。 所以,在他注定的离开前,让他在她的身边,那看得到的地方,呵护着长大吧。 “恩,一起。” 如果说,这阵子她只顾着修行外加频繁的多事烦扰从而冷落了这孩子,才导致这孩子在其他人身上寻找不寂寞的理由,不断的近朱者赤,尘心越重,那么就让她将他放在身边,代替师叔照顾好他! 或许是溜进心底的那一丝丝温暖在作祟,看着翎少卿的笑颜,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少卿如今还小,如果再不提及仇恨,每一天又过得充实快乐,是不是早晚会忘掉悲伤,只身一人回到仙界以后仍能做一个快乐的上仙? 或许真是那隐隐的温暖在作祟,她竟然觉得,如果少卿当真离去那一天,她会失落。 【145】整顿师门(下) “…倒不是我说你,你若不早早独辟出一个流派出来,一直与鬼谷门下自居,归回之时,鬼谷之事你就当真以为是你一介流落在外的弟子能说干预就干预的?身为弟子,局时必然处处受制于人,还不说你这两徒弟可能受得了鬼谷百篇弟子训里的诸多条条框框。你如今既能做得了谷主,它日又岂能当不得鬼谷大派里头一个新流派的小门主?一个是弟子,一个是门主,独辟一径至少无需处处受制于人。须知宗门是鲜少干预各流派内中事务的,可以放手去做的事远比一个宗门之下的小弟子要强……” 银龙说这话的时候,少卿也在,也不知他听懂了多少,竟是极力赞同。 就前些日子,银龙开口向她问些书看好打发枯燥无味,便借了它许多,今日能说上这些感慨想必是瞧了鬼谷那厚实的弟子训,那弟子训她倒是没瞧过,只听银龙如此为她的未来做打算,都是她未曾思及之处。 其实银龙说的有道理,还有些年她便要代替师傅履行那二十年之约,第一的名号也是她必须得拿下的,那之后,她与鬼谷也必然得关联起来,“认祖归宗”走得是个什么流程、门派兴旺又需做的是什么套路,都是她暂且仍在一边的未来,只因外有仇未报、内有恩未还,说句实在的,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领队人,从前不是今日亦如是。 或许,她就是那种人,只遵循“有没有需要”。如果有,那就努力去做到标准,至少她希望自己就是这种人,可苏白心底清楚,有些东西早已在心底萌芽。总会在她不禁意间刨根究底,就像这一场从未遇见却又熟悉的梦境: 她误入了别人的故事里,怔怔的望着这与父亲相似极了的道士,怀中抱着一个天真率性的小童,像是春暖的风在他的唇角轻轻的扬起幅度,与小童叙说着道心:“…半盏清茶品沉浮人生,一颗静心观清凉世界。如此,方是大隐之德。” 那小童将埋在道人怀中的脸蛋抬起来,竟与苏白幼时生得一模一样,却又与她那会自闭的沉寂不一样。在孩子的脸上是如花朵绽开的鲜艳,如那双明亮的眼神,熠熠焕发着快乐的神采。 孩子问:“在师傅眼底,所有人的人生都是沉沉浮浮的吗?可徒儿不觉得,就像这世界有的不止是清凉。”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的挣脱这如慈父般的温暖怀抱。明亮的眼是瞧见了不远处采松的松鼠儿,正欲去捉。 道士笑着摇了摇头,任小童跑远,再看着那小不点终于抱来了松鼠儿,抓在怀里轻摸,似是很喜欢这小动物,道士这才说道:“尚清,若有一天你变成了只松鼠,被人也这么抓去做个玩物,那时你会做何想?” “徒儿有师傅。谁敢抓徒儿?” “罢了罢了。”道士再次笑笑,又道:“你要记得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它自由罢。” 说完,道士朝孩子招了招手,小童便乖巧的放了那小松鼠儿,再一溜烟钻回道士的怀中,此时起了东风,山风总有些偏冷,道士有意无意的将身背过替孩子挡住冷风。 一双天真明亮的大眼盯着道士的下颚,手指轻轻在对方下颚上点了点,轻声说道:“父亲,你又长头发了。” “那是胡须,不是头发。还有,为师说了多少遍,要叫师傅。” 小童嘟了嘟嘴:“徒儿知道了。” 东风不过是一时性起,刮了几下,便去了它处。 道士才又道:“沉浮的是名利,它是身外物,从来没人能够永远拥有。清凉的是执着,那些爱恨情仇,终不过只是过眼云烟,那才是它的本质。不管你师叔是如何同你说我万剑宗不如旁人,清者自清,名利不该是修行之人去追寻的。尚清,为师希望你能拥有大隐之德,不被世俗名利染浊了这双清澈的眼,尚道的心,也正是为师给你命名的意义。” 小童不解:“师傅的意思是叫徒儿勿需努力修行从而给师门争光?” 他再笑:“修道就像是长流,起初由细小的溪水渠道日夜不间断的流淌,与越来越多的渠道交汇壮大,从小溪流变成小湖泊,变成河流,亦或是终有一日成为大海。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刻意。如同修行,无为而为之。尚清,不要将修行看作是一件有目的的事,要让它成为你的长流。” 这梦境恍然醒来时,那心底萌芽的刨根究底又不安静了,苏尚清,苏尚清…反复追问着这个名字。 又在动摇着她的思绪,那一位与父亲像极了的道士,说出的那些话是否才该是她苏白应该遵循的道理?明显道士提倡的与她要做的事是相违背的,她要复仇、她要成为强者、她还要助鬼谷再度兴盛起来… 如此诸多的复问,苏白只能强行斩断这些杂念,到底不确定这些日子以来越发频繁在打坐时突坠梦境是否是走火入魔的迹象,还是说她所看到的的确是自己的前生,无论是什么样的答案,她苏白清楚,一旦深究对于“如今背负着承诺的她”而言必然会成为祸根。 至少,长达在心动期结束以前、九尾在她身上打下的契印消失以前,或许更久,久到真有一日成为强者以前,都不要去追究。 “苏白?”翎少卿的声音虽然轻,却能听出急切:“怎么满身是汗?” 对上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冰冷的手指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避开话题,转问他:“与师傅的号来为流派命名如何?” 眨眨眼,少卿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赞道:“苏白想的自然就是最好的,好啊,以后咱门派就叫布衣派。” “不是门派,是流派,你我仍是鬼谷中人。”她纠正。 “是是是,鬼谷布衣派。”说罢,少卿便拉起袖子凑近替苏白拭汗,苏白未躲,只认真的看着她心中的亲人,或许此时的苏白想了很多,都是关于如何去守护这份亲情的假设,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张万年寒冰般的脸,那石化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缝,在唇角隐隐上扬了幅度,她自己不知情,但是却一丝不漏的落进了那双大眼里头,叫那个孩子,跟着她,一起笑了。 “以后你就是布衣派门主,我翎少卿则是布衣派副门主。然后门下弟子,我这个副门主替门主你罩着,绝对没有人敢欺负,然后呢,你这个门主什么琐碎的烦事都不用管,有我呢,门主你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这孩子,总是那么喜欢说一些如梦的话语…… 【146】七年后 人说,修行就像是与时间交陌,似乎只不过弹指之间,寥寥数十载便眨眼既过。 当然,那种境界,还不是苏白所能窥得的,这七年时间,每一天是如何渡过的,她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分秒在警醒着她,或许是因为迈入心动中期的缘故,时而那后知后觉仇恨的骇浪翻滚的越发汹涌,时而一种高人一等的轻慢戳着她的固执唆使她“你可以如何如何风光”质问她为何不叫自己活得快活一些。 如果说从前的读秒仅仅是单一的心跳声,那么自从她迈入心动中期开始,就变成了抢拍与混乱,或者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心里住下了一个菜市场,竟会有如此诸多的私心在喧哗着、争执着,试图去动摇她的根本。 自来到这世界修行,约莫也有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似乎再没有什么样阶段比这个时期更叫人难熬。 方圆几里,哪怕是一丝风吹草动都像是被扩大了成千倍数,直砸在两颗心跳的中央,荡起涟漪,涟漪再掀起浪涛,撼摇着两颗心极难使得它们都规律下来。 这个阶段她能感受得到源源不尽的力量,但也能感受到喋喋不休的危急重重。 以前曾听师傅说起过,心动中期是修真第一个危险阶段,那时候的师傅必定没有想过自己的爱徒竟会一直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独自提升着境界。 苏白是清楚的,若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放不下仇恨与愧疚,迈入心动期时便不会生出这么多杂念私欲。从而应验了心动期的危险之说。 若是她净心修行,只怕如今所谓心动不过是新生的悸动与自身的心律在齐整以前的磨合,而非一堆极化了的私念不知疲惫的搅扰着她。 看看身边的人。 少卿的丹功其实力远超她不止一倍,若计较算起来,少卿也算是心动后期的实力了罢。 再看看当年捡回来的撄宁。不止气质上换新一遍,至少也出脱成一个融合初期的道骨青年。 即便是当年市侩眼精溜的李老头杗罡,如今也换了一身正气老道的气场,即便世俗心未真净,照样也踏踏实实的在这滞缓的过程中迈入了旋照后期。 而她,一个与身做榜样,受众人追捧的门主央石子,却心底越发有违,没人知道她曾多少次按耐住戾气之心、贪欲之念: 近几年来,苏白曾多次出外。一开始的的确确是履行她肩负的责任,门派衣总算是做出来了的,银龙的仙骨也寻回了三两根,可后头渐渐开始变味了,总有些念头。“若这宝物是我的”“若我的流派也能如此兴盛”总也在这些私念里隐隐掺着些许还不成气候的戾气。叫她清楚至极,到底是徘徊在这边缘的界上。 虽然迄今为止她苏白还未做过这些事,但她觉得,若再不解决了这走火入魔的迹象,迟早她会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的人。 看看天色,日已西斜,自黎明起翎少卿便带着他那俩师侄出外,此时还未归来。 差不多是从五年前开始的,每一年她定下的出行之期,少卿与两弟子都会跟着出来。仔细想想也是,依翎少卿的性子,她要出谷办事一次兴许还行,再多若是不带着他,未免他要闹些脾气,再者他那时已能完全化形,戴上师傅留下的挽清珠再配个符,他是灵兽的身份自是极被人难察觉的。并且,她多少也怕自己外出带走了树灵王的心木,那堕魔的鸦狩万一久久靠近她不得,反从谷中留下的人来下手,她岂不是得悔恨一生? 故而,她五年前第一次出谷办事时,最终还是带上了众人,往后每期出外,似是成了不明文的规矩,也是这三人最为欢喜的“节日”。 今年这一趟,才刚出来,定了落脚点,她先与银龙上仙一同前往目的地,办完了事再回来这落脚点的客栈与三人集合,未想她来时,三间客房竟空空如也,也不知这外面的世界有那么有趣?叫几年来如一日,一出行就跟放野马似的,从来就没有哪一回是乖乖守时在定点时候归还的。 “我去找找少卿,趁入夜前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银龙抱着刚寻回的仙骨,连看她一眼都抽不出时间,或许那失而复得的心情也如三人,是几年如一日,都不见减的,才叫银龙如此投入在欢喜之中,连苏白与他说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哎道长您走好。” 这客栈原本清冷,主要是建材简略规模也小,太多人却看这危楼老旧不愿意栖身一宿,像苏白这样的道门里的阔气客人,店主还是头一回见,没少叫她道长,那个热情就差没把自己的小辈远亲都给推到她面前,要拜她为师了。 “道长…” “道长…” 这镇子不小,却不可低估了人言的力量,苏白早晨来挂的房号,半晚回来时已住的满满,刚只回了趟楼上的客房,再下来时大堂里已经人满为患,真不怕这危楼当真应此倒了的。 就这点上,她没脾气,若是有点脾气,哪里会被看猴似去哪都被的围观。 不过她两徒弟加上翎少卿,在这一点上反而强硬,有他们在身边,别说看戏的人,夸张点说,只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近苏白身边。 穿过古旧的小巷,来到热闹的市集中央,远远就能听见人群中她那小徒弟撄宁一腔正气的说辞。 “…和尚潜心修行,六根清净,竟被尔等叱呼妖僧当众棒打,可见众僧人应此眼中生嗔?不就是仗着和尚们心善,任汝欺凌!我虽佛门中人……”在人群里与官家衙役对持不让,到底没搬出修真者的得天独厚,只把自己当做个路见不平的侠士,护着一众落魄僧人。 苏白挤进人圈,此时少卿抬眼向她看来,她未做声,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静静的听着二徒弟撄宁的义正言辞。 其实撄宁口才很好,他越说到后头,越是调动起群众们心底那一杆秤,若不是天性惧怕这些平日里为虎作伥的官家人,只怕早已表态站在这群落魄和尚的身后了。 【147】小僧法号悟梅(一) 只不过那领头人却无这共鸣处,反倒是气焰越发嚣张,不叫这半路杀出的不长眼的年轻人再说下去,敕令“把这些乱党与妖僧统统给我抓回衙门!” 顿时人群议扬起来,可见之前撄宁的说辞颇得人心。 “衙令,要不我们今日先回去吧?” “反了反了!还不赶紧给我去把这些人通通拿下?” 一声清灵,这声音好似婉转在林间的鸟儿,又像是山峰垂下的水帘,悦耳沁心:“敢?”又似乎隐隐透着种傲然成分。 众人只瞧这仙风道骨的青年身后,那遍体鳞伤的和尚堆里,那翠锦白玉般的贵气半大少年似笑非笑的抬眼望着领头官家,明明生得轻柔讨喜,却总有种不一样的气场,叫人不敢去欢喜,反倒有些惧怕。 似乎只消这半大的少年皱一皱眉头,便要地动山摇。 此时的苏白眉头微微一紧,心中清楚,翎少卿是故意锋芒在外,明明许久之前便答允她在外要收敛境界,不惹世事。 “阿弥陀佛,小僧在此谢过众施主,只是因果相连,今日之事小僧愿随衙令回府衙负荆请罪。”与翎少卿那备受瞩目的悦耳之声不同,这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很寻常,可以说甚至可以形容为粗糙,它像极了是一个多日来滴水未进的人饱经风霜的蹉跎之音,声不大不小,却又很奇怪,竟叫人越听越有种平和的安宁感。 这僧人不同于同行,虽同样遍体鳞伤,面入淤青红肿,一双睁开的眼却与那尘灰的破衣相反,竟是明亮通透的,像是夜海中央那盏灯塔,是如此吸引人的目光。 见他说罢,将一直拨动的念珠一停,单薄的身板站起来,腰杆直挺,个头也就跟苏白差不多,那剐瘦的脸上面黄多伤,许多处淤肿显得有些变形,叫人想不到其实这小和尚也才十八出头,放在都市现代,恰恰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可他却早已经历多少辛酸。 “师兄,别去。” … “住持您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论说年纪,他不是最小的,更离年长者差距数十载,可偏偏就在此情此景中,已是一寺住持,当然,如果忽略了那被一把火烧个一干二净的破庙,那个这群和尚再也回不去的庙宇来说,他确实是众人口中的住持。 “阿弥陀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出家人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说罢,他合掌向撄宁几人一礼,便倘然只身走向众衙役前,走近还是如此谦厚向着众人又是一礼,到底那怒火中心的衙令欺人太甚,还没见和尚抬起头来,便抓起身后人的棍丈,一记狠狠照着和尚的头侧掀了过去,将人打在地上,瞧着那破洞红血的光头竟也不知心软,连将棍棒胡乱的超打,口中还叫嚣着:“今天老子非要把你这披着佛门袈裟的妖僧给打出原形,叫大家看看你们持云寺里都住着一群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忽然,他那棍丈扬起便再也击不下去,抬首一看,才知是个半路又杀出的“程咬金”给截住了棍棒的另一头,与她对视,那一对灵寂的眸子隐隐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戾气,叫他心底打颤,连忙移开视线,甚至于对方的模样,都忘了看清,只后怕的记得那一个眼神。 【148】小僧法号悟梅(二) 没错,此人正是苏白。 如果苏白插手再晚一步,或许翎少卿的傲气就要被逼出来了,翎少卿比不得旁人,若他情绪占了上锋,只怕没人管得了他会做下些什么事来。 可苏白这一插手,却又不是正气凌然那么一回事,她如今自给就是个麻烦,就在截住沾血的棍丈之时,那走火入魔的迹象又险些迷惑了她的心智,唆使她去对付一个对于修真者而言手无寸铁的凡人。 虽说仅仅是刹那心中生戾,却也即是恰好叫那衙令受了一吓减了多少锐气,松开了握棍的双手,急忙躲进了众衙役身后,正在犹豫是要再搬些救兵,还是来日方长择日再做计较。 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想到这,他那丢失的气焰又找了回来,当即呼喝:“统统拿下!愣着做什么,小心你们的饭碗!” 撄宁身形一晃,登时拦在苏白前头,那拔尖的个头全然将拦在身后,细了一句:“师傅,让我来。” 这小徒弟是三人中最有分寸的,再者这是昶国地境,面前众人算得是他的“子民”,他来处理自是最好不过,她没理由再插足进去,事实上到底她也想看看自己教出的徒弟是如何处理。 忽见一布衣钻入人群,挤入众衙役中,在衙令耳边细说了一句话,那衙令当即变了脸色,喝止了众人,什么话也未曾留下,便带着众人灰溜溜的离开了去。但见那布衣向苏四人辑了一礼,那双眼可毒了,一眼便瞅准了苏白,再和声悦色的说道:“我家少主不日设宴恭候道长,少主说了。若是道长识得鬼谷柳派,必然会赏脸赴宴一叙。” 瞧他那不卑不亢还有些傲然在眼中,似乎笃定苏白必然不会拒绝一般。 一旁的杗罡压低声音向他小师叔问道:“师叔,柳派很强吗?”翎少卿眯了眯眼,未答。 柳派? 苏白眉梢微微一挑,许多记忆不止从未淡化,反在这一瞬更加鲜明。 一个为杀而杀的听雨阁,竟还能对外声称是鬼谷柳派… 不谈她心中如何是想,只见她唇角动了动,问道:“何时?” “我家少主说了。道长可能要安顿众僧人,今日只怕抽不出时间,故而…”那布衣唇角微微扬起幅度,才答道:“明日清早,自会派人来接道长前去赴宴。” 此人说罢。便欠了欠身。也不等苏白答复,便再次挤出人群,扬长而去。 虽一身布衣,也刻意掩藏功底,可仅仅是听他呼吸步屡,也是能推断出此人绝不是一般的小罗罗,真实功底并不低。 派这样一个人扮作跑腿伙计特意来传个话,未免太高看了落樱只习到四十余式,境界只徘徊在心动中期的小人物苏白了。 是被他们察觉到了东西在她手里吗? 苏白没再多想,收回思绪后才发现徒弟撄宁正在劝说那年轻住持迁往它处再辟新寺。这本是个好提议,但多少叫苏白隐隐有些肉疼,新建庙宇的花销,还要容纳这么多和尚,初期估计是不可能有什么香火维持生计的,管长期打算,它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事实上撄宁就一个缺点,那就是不把她这个师傅的钱当钱,是非常乐意做个米虫,不管花钱如流水,只管伸手向她这个师傅要。 这算算五年来,她这爱徒不知援助了多少小门小派,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大家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不过于私心,这答案很好,那住持拒绝了爱徒的美意。 不知是她大徒弟当众算计这买卖太赔本,左一个钱进右一个钱出叫住持听了心寒,还是在住持开口拒绝时少卿那小爷的脾气又给激了出来,一副“你真不知好歹”的架势促使住持更加坚决这个决定? 又或许,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在住持眼底一切物质皆是空?不知天底下是不是真有这种人,没有任何追求不说,宁可与苦作乐,竟还能叫众人追随? 这住持决定带着众僧回到那破庙,即便三不五时总有衙门的人将他们赶出来如落街老鼠,棒棍伺候,百姓们又不敢名正言顺去帮个手,只鲜少有几个心善的偷偷送点素食到肠不到肚的勉强维持着那硬朗的生命。 即便如此,众僧竟将千言万语化为齐颂佛号,便跟着他们的住持带伤步履蹒跚的在人群的目送下,缓缓向镇外走去。 只有撄宁一个人坚持的正义就好似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看着众人步履蹒跚的背影,留给这年轻道士的不就只有爱莫能助么? 此情此景,叫她私心不住。 只扪心自问,其实心底深处她是赞许撄宁的做法的。 众僧与官衙交恶,此地自然不宜久留,若是迁移,佛门弟子与世无争,根本不可能去经商贸易像普通人那样的去维持生计,他们食不果腹谈何重来,撄宁自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费劲唇舌去游说住持,若是他的师公在世,定会觉得有这般徒孙面上有光。 罢了罢了。 前后这事做的还少吗?不多这一回。 想到这,苏白上前轻轻拍了拍撄宁的肩,提点道:“若有人宁可苦了自己,未免不可理解成此人是不愿意苦了旁人,换个方式,换个角度,成事从来贵在坚持。” 那英气的剑眉应声疏开,那星目却不算释怀,隐隐是带着些许疑惑,看向苏白的眼,问道:“师傅的意思是先说服那住持底下的众僧?” 苏白摇了摇头,未答,却只交代:“你且随那住持去,住持到哪你便在哪,务必要让他知道你在陪他挨饿受寒,顺便把方才那个衙令一并带上,不伤于他却也不放他走,叫他也体验体验寺中清苦的生活,增长点阅历。救兵来几波,你便撵走几波,若有善民偷偷送斋饭过去,你第一个将斋饭抢过来摆在住持面前,他决计是不会独食的,到那时你便将这些斋饭通通赠给衙令亦或是衙令底下那些来援的救兵,美名其曰‘官家人身子骄贵,挨饿不得’,只管叫众僧陪着住持饿肚子,衙令一直喊着要回家。私底下也要注意众僧之中有几位年纪老迈之人,比不得这些年轻和尚,该偷偷混着水合上辟谷丹叫他们吃下,明面里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凭住持再三说些道理,你充耳不闻,只答一句:既然住持念的经文只是执苦,我所作所为有何不可当成渡人?” 【149】小僧法号悟梅(三) 银龙从来好说话,回了客栈与他说起在此地只怕得耽搁上几日,他便一副解语花的姿态,很是理解计划不如变化,不过苏白心底清楚,银龙的真实想法并非如此。 按理说,随着时间悄离饱尝他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的落魄,再怎么说龙性也是有傲骨的,苏白就不信他银龙上仙对于拾回自己仙骨的进程是一点也不着急的。 关于这事,往后她也才知道,自己当初还真猜错了,这是后话。 刚回客栈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便听到了喧哗声在巷子口由远及近,有看戏的碎语指点声,有呵斥叫骂却畏首畏尾的起哄声,更有那衙令太高了嗓音自爆后台如何如何的威吓不断。 最是耐人寻味的,便是这众多嘈杂的声音里头,隐隐听见有人总在“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不用去看,苏白也猜到,这是那住持来了。 不是要住持去哪撄宁便去哪么? 既然撄宁能擒着衙令向这边走来,那么住持必然也在其中。 很快,众人便来在这老旧客栈前,看戏的是越围越多,把一个供人静修的宿馆给生生弄成了菜市场,听着急促的脚步噔噔噔就上楼了几人,伴着叫骂,苏白知道,是几个想要忠心护主却又不敢当真动手的衙役。 而住持的脚步虽比不得内家子弟的轻盈,却是走得极轻细的,似乎是生怕走动声大了便会惊扰了房梁上搓着手的群鼠,又似乎是长久习惯了清静。才会一行一止皆如此自律。 既然入了客栈,想必住持此次前来,找的是她,她可是记得当着众人的面,撄宁喊了她一声师傅。这合乎情理,徒弟“闹事”自然得找师傅“出面”。 门“吱呀”一声开启,苏白收功起身来到桌边倒了两杯清茶,清和的声音缓缓扬出客房传在走道上,明知故问道:“不知住持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这茶水都搁的温吞了,只怕唯有苏白才能如此泰然的拿这冷茶来招呼“客人”了吧? 一抬眼,便看见三两个衙役畏首畏尾的朝里看了看,便又远远躲开,紧接着住持便“率领着”她那二徒儿撄宁擒着“熊猫眼”的衙令走了进来。 苏白在桌前坐下。示意住持也坐下“品茶闲聊”,睨了一眼撄宁,传音过去:“再怎么说他也是官家人,下手不知轻重。” 撄宁咧嘴笑了笑,那星目好似明媚的阳光。若不是如今不借助外物他无法传音。只怕要说上一堆他自觉此行有趣的地方了,哪里像是潜心修行的道士,亏了他那一身主角气场的仙风道骨。 “阿弥陀佛。” 住持念了句佛号,入乡随俗择了桌面一侧也坐了下来,再念了句“罪过罪过”,这才进入正题:“请施主劝说爱徒,放了衙令大人。” 细细打量这满身挂彩的和尚,新伤旧疤,看得出这些日子没少遭冤枉罪,只不过此时再细瞧。这和尚的眼竟有种相熟感,叫她恍然想起多年前,在三合镇遇到的那个孩子。 当然,那孩子如今只怕功名在握,亦或是金榜题名不远矣,人海茫茫总有些人会如此相像,一个年轻的高僧与一个年幼的孩童给人感觉拥有相似的眼神,叫她不禁想起佛家常说起的缘法、缘法。 苏白不急着答,先喝了口茶,这才言道:“莫不是住持是嫌这茶水温凉,有怠慢之处,故而不喝?” “阿弥陀佛,岂敢岂敢。”说罢,这和尚便双手托起茶杯,一饮而尽,比起一般的出家人,他是不同的,敢于直视“女施主”的眼,没有任何的杂念去搅浑那一双明亮通透的眼,在他心底只怕人人皆是枯骨,皮外相不过虚幻,看来住持一职他并非徒有虚名。 直视苏白他便开始说起佛理来,无非有关释放衙令之事。 其实此番苏白对这出家人印象是极好的,并非不待见他,只不过这闭门羹必须得给,若不逼一逼这固执的脑门,否则迁移一事短时间内这和尚是不会放下己见的。 要知道她最没有的,就是时间。 只消是在无名谷外头,有那三人组合,各种杂事便会接踵而来,自然比不得回谷一门心思的修行,在外少不了分心,所以在外她最没有的,就是时间,耽搁绝不是什么好事。 不待僧人说完,苏白慢条斯理的下了逐客令,真真如那凉茶,刻意的怠慢:“住持说这些我就一句没听懂,不过有一点我与住持倒是相似的,一想到能与大德高僧处事相近便叫我身与为荣,你我的相同之处名为‘固执己见’,我待徒弟向来给足自由,徒儿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若住持是执苦,那本道处事便为执甜。” 说道这,她起身大有送客之意:“本道可未曾看出有甚么不妥之处,天色已晚,有劳高僧请回。” 这话说得和尚哑口无言,看她表面上是刁难,实际上与她徒弟都是一样,是绕着弯子劝他迁移远乡。 和尚不愚,自是明白,只是还不足以被说动,想来此时和尚仍是觉得,自己所作并非固执己见,是她们未曾看破罢了。 若是知晓此事的前因后果…和尚正想着,忽闻外头又是一阵骚动! 但见一三十有余的贵妇抓闹着冲了进来,这脾性烈野倒也寻常贵妇不同,这不刚一进屋,一眼瞧见了那“熊猫眼”的衙令,红肿的两眼狠狠朝擒住他的撄宁一刨,闹喊着:“天杀的这般欺负我家老爷!我跟你拼了!”便张牙舞爪地朝这俊逸道士扑去,似是欲将这器宇轩昂的“仗势欺人”者给生生撕个粉碎! “叫你欺负我男人!叫你吃了雄心豹子胆!” 撄宁自小到大哪里见过这般凶悍的女人? 幼时被当做公主娇滴滴的惯养,少时跟着表面严肃实际上却没脾气的师傅修行,出门见到的也都是那些个看他傻眼的花痴,哪里见过这如虎似狼的画面? 若是他面前杀来一只凶手荒魔,他的步子定会迎前而上,不畏生死。 可朝他撕抓打来的却是个凡体妇人,他可没记得有谁教过他男人不该让着女人的,“啪啪”三个呼扇躲过一个挨了两,殷红了半张俊脸,就被那违常悍妇有力的手指给掐紧了耳朵使劲转! “还不放了我家老爷?” 可又偏偏是个尊师令的乖宝宝,不敢放了衙令这烫手山芋逃走,平生第一次被人攥耳朵的疼,与丢脸,这一瞬,叫他还手不是,挨着又不是,狼狈的拽着衙令往后一退,急忙扼住衙令的喉咙,冲那女妇唬道:“你再碰我一下,我便拧断你汉子的喉咙。” 【150】小僧法号悟梅(四) “你敢!” 眼见事态失控,也不知从哪冒出的角色,钻过围满客房门外的众人,匆匆入屋便速速拉拦住了这妇人,没个歇气,便劝道:“大夫人,此事皆因这妖僧而起,定是这妖僧给这些道长施了妖术,在操控着这些道长啊!” 这想象力并不算新颖,但也算是转移了那女妇的怒火中烧,转了身儿毫无征兆的便扑在了和尚跟前,又闹腾了起来。 和尚不比撄宁,是个任打任骂好欺的主,老老实实挨打不躲,只会念着“罪过罪过”,更是惹得妇人下手不知轻重。 还别小看了这妇人,虽算不得练家子,但手拎个百斤怕不是个问题,如她那比她丈夫还要高大魁梧许多的身板,这单薄瘦弱的住持落在在她的手底,顿时成了雨中摇曳的树枝,叫那前来游说的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才给又拉拽了开,继续劝说: “大夫人若是把妖僧逼急了,妖僧施妖术反倒害了老爷怎么办?” 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劝和者”,或许苏白早已插手此事,天知道当那一巴掌拍在自己看着长大成人的爱徒脸上时,她眼底曾再度浮现过少许戾气,此时她虽一副泰然的神态继续品茶,心底却非如此安宁。 她苏白自最清楚不过,如今心境上频有走火入魔迹象,严格来讲,即便她还未曾真做些什么有违正道之事,不定还真就成了早晚一天的事。 只是,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断也不愿意在徒弟们面前“现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一手带出的徒弟,不该有个那般的师傅来做榜样。 “妖僧,你放不放了我家老爷!” “阿弥陀佛。衙令夫人切莫动怒,动怒伤身…”此时说起话来,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但苏白清楚,他喝下的那杯茶水里混着的丹药很快就会见效,虽算不得是什么珍贵的药材,但也算是不错的内外伤混合灵药了。 故而,她自是不担心这和尚真会因此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西去。 不过话说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这和尚还顾着说这些道理? 这不,说不到人的心坎上不说,反倒惹得那夫人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整个给踢倒靠在了桌前,光光的脑袋一头磕在桌面上再被夫人一推。眼见太阳穴就要正正砸在板凳尖角之上! 苏白手腕翻转。正欲运气隔空替那和尚挡下尖角碰撞,却在一瞬间,入眼瞧见了一物,此物自和尚的衣襟里那被扯断的红线拴系着一并落了下来: 明黄的纸张似是沉浸了岁月显得老旧,那是专门用来画符的符纸,可偏偏就是这不起眼的小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虽然时间陈旧,但那护符还残留着丁点法力,里头所散发的气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那是她师傅独创的平安咒符,是她一笔一划书下的咒文,她怎会不认得? 此生护符除了无名谷中人。她只赠予过三位,先有如今只怕与她恶交的旧熟平慎之,再有平慎之那师姐向她讨问去的,最后一个,便是当年她亲自送回的遗孤! 那孩子的声音如今依旧记忆如新“我会乖乖听话的,叔叔一定要回来。” 只是… 这东西…为何? … 难怪! 难怪会觉相似,难怪心生熟识! 忽有一阵强劲无形的力量由内向外荡开一道涟漪,门里门外所有站着的人都应这忽起的力量向后跌去,似是一种愤怒,却又不像,因为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只有那一道忽起的强力涌现过刹那,便没了下文。 苏白终于动了! 屋里的人没谁能看清了她的动作,包括她的徒弟都未曾瞧清自己师傅那诡异的身法,只觉眼来不及捕捉便见那夫人像个泄气的皮球松软倒在了她怀中,而和尚早已四平八稳的被安坐在了桌前板凳上,那神情似是对自己怎么就坐在了凳上一愣一愣的。 这一瞬心中翻涌的复杂难以言喻,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会出家做了和尚,还是一个任人欺凌苦作麻木的和尚! 可她又想起,徒儿还在看,若是自己阴暗的一面显露出来,当年稚嫩的声音既能说出“那又如何,若是本宫所爱被人伤害,本宫定要百倍奉还”那样一句话来,那是伴随了他十四年的人生观,岂是这七年来的努力能彻底覆盖的,那种宁可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相负的心傲,相信也只是暂时沉睡在他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仅仅是因环境限制了它的苏醒。 若是如今自己当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难保不会成为这七年来二徒弟那还未全然基稳的人生观里沉睡的另一种态度苏醒的萌芽。 是的,还有少卿,这里头发生的事情,之前去在隔壁找大徒弟杗罡的少卿即使未曾出面,定也对这里的动机听得仔细,若是她当真抑控不住心田里那燥乱的戾气,那已不是一天两天受她打压的“邪风”,一旦动手便等同于是默许,只怕会就此失控没了分寸。 每回一想到少卿,心底再大的喧杂声也会顿时静止了下来,那是从他出生便黏在她身边嬉笑着长大的亲人,或许还不仅于此,她们之间还有契约的羁绊。 方才还心生杀机,此时竟转眼时过境迁如云烟无痕,有时候她不得不佩服古人的一句话:正邪仅在一念之间。 苏白睨了一眼这所谓的“劝和者”,将妇人塞去了他怀中,淡淡吐出几字:“把人带回去。” 这“劝和者”被她那诡异的身法吓得不轻,听到这几字,这才警醒过来。连忙探下夫人的呼吸:呼吸平缓,看来夫人是被点了睡穴昏厥过去。 许是后知后觉的阵怕,他逃似的扛着昏厥过去重他一倍体重的妇人,飞似地就钻出了客栈,反观那衙令。一开始还总也吵闹叫嚣的他,此时缩首缄口,安分地不像话。 苏白回身,不做声色的拾起静静躺在桌脚下的褪色护符,递到了和尚面前,开口却只说了寥寥几字:“你的东西,掉了。”双眸紧盯这和尚面上新旧交替的伤痕累累,似乎唯有这一瞬间,才彻彻底底的看仔细了这些伤口到底是有多疼。 当年那个乖巧清瘦的遗孤,年仅四岁就饱尝了饥寒冷暖。或许那个年纪都不是能记起母亲被一卷破草席裹拖离去的那最后一面,连跑个步都能自给绊了自给的年幼,却一直带着这一道护符,一戴就是十四年。 十四年了,还是这饿得面黄剐瘦的身板。 算来。如今这孩子也才刚满十八。未曾娶亲生子,未曾考取功名,只出了家,做了住持方丈。 “多谢施主。”和尚一看到护符,如见至亲,当即道谢,再轻细的将护符收回。 苏白怎么也没想到,阔别十四年的相遇,竟会如此。 她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只淡淡开口逐客。 待这住持向外走了几步。似是后知后觉的才恍然想起,当即回神向她合掌一礼:“多谢施主出手相救…”下一句竟还惦记着那事,又给搬了出来:“…既然施主有菩萨心肠,索性送佛送到西,把人放了罢。善哉善哉。” 若说从前她自认为自己是个顽石脑袋,那么这孩子如今成长之后,竟是后浪推前浪,生死攸关不挂于心,却总也惦记着别人的事。 叫她不禁想起很小的时候,母亲读西游记给她听,用白话像个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着有关于三打白骨精的段子,那时候的她不止一次疑惑,为什么唐僧好坏不分,老冤枉了悟空,悟空却还对他的师傅不离不弃? 如今想来,悟空不离不弃的或许并不是三番几次误会他的师傅,真正暗指的其实是他心中的“佛”,就好像是修士们眼里的“道”吧? 揣着心事,她抿了一口茶,未曾抬眼,却开口问道:“敢问住持的法号是?” 和尚温和的笑了笑,念了佛号才认真答道:“小僧法号悟梅。” 一众和尚走了以后,衙役们也相继离开,店家有心套近乎端了热茶替换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这衙令其实也是有后台的,是真事,是个名叫听雨阁的江湖名派,其实力之强,听说叫许多修真门派的道长都不敢去惹。 明知店家是听了镇上流言,将她误以为是听雨阁的“近亲”毕竟当时那布衣前来传话时说的明白,说她与他们少主是同门,故而店家说起听雨阁是有心吹捧的,把这听雨阁越说越神话,搬出了各种传说的“丰功伟绩”典故,前前后后说了不知多少,都自觉开始倒茶解渴再继续口沫横飞,不知不觉便将整整将一壶茶都给下了肚。 苏白其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一双寂灵的眼只看向窗外,盯着那黑幕中闪烁的星辰,眼里仿佛又看见了那草席裹离去时露着的那一双与孩子衣领上绣得一模一样的“梅花”,如能闻到当年三合镇散发着瘟疫的腐臭。 仿佛她又听见了临行前那一句答复“小僧法号悟梅”,促使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一看星辰,便是久久。 直到翎少卿乏闷不住,将店主给赶了出去,屋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苏白,你是担心明天听雨阁摆的是鸿门宴么?”小子从床板上跳下来,一跃便来到她身侧,踮起脚尖有模有样的也学着她常有的动作,小手轻轻在苏白额头上拍了拍,一副长辈宠溺孩子的架势,底气十足的续道:“只管放心,有我陪你去。” 收回思绪,她将这横在脑门上的热乎乎却又毛躁的小手轻轻给推开:“今一个天明你都在外面闲逛,不打算炼丹了?” 翎少卿大眼一转,这讨喜的瓷娃娃似乎就没经历过时间,模子都没变过,说起话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却故意装作老陈、故作长叹状说道:“我这做师弟的,肩负重任,得照顾你这个做师姐的,所以必须考虑好方方面面…”如今少卿虽才十四,个头也没见长了多少,但比起过往那一副小大人的姿态,他如今反倒常常扮起老气横秋,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合苏白那沉闷的跟个老太似的性子? 他才说了开头,苏白就已经猜到后文会是什么,也不等他说完,便折回凳前将腿一盘,闭目打坐起来,只听着翎少卿粘皮糖似的跟了过来,板凳三条他不占,床榻厚实他不去,非得跟苏白挤在一条板凳上,继续感言:“…比如说,在境界上不能把你落得太远。又比如说……” 其实他也没说多少话,见苏白一心守静打坐,他也收了玩闹心,学着苏白将腿一盘,开始炼丹。 【151】夜半男人哭 本也算是夜深,街道是越发静宁,零散着行人的脚步声是越来越少,若非得说些吵闹,无非是东边里隐隐总也传来狗吠声。 连久违满堂红火生意的老板都使唤了伙计快些去关上店门,即便是扎钱堆里,也得顾及到次日一早又得忙碌一整天的疲劳,都这个时辰了。 那门板就差最后一扇给合住,竟在这时摇摇晃晃奔进来个人。 一入大堂,先看得不是伙计,反倒是顺着楼梯向上看,也不知那满是恨意的双眼是想瞧见了谁。 伙计来请,说是打烊,这人将眼狠狠回它一瞪,从腰间扯下那装满钱银的锦囊朝桌上一砸,自觉将铺桌面上的板凳给抬了下来坐上,那声却不如这一双来势汹汹的眼,显得有些无力,碎念道:“不要你伺候,把酒拿来便是,我喝完自己走。” 店家远远瞧着这钱不少,到底还是想做这关门生意,便挥了挥手,示意伙计照做。 那人自顾自的喝起来,店家拨弄完算盘,打着哈欠喜滋滋的回念着今日的入账,抱着他那小金库与伙计回各自屋里休息前,又看了一眼那阔客,十几坛子酒水就摆在阔客脚边,店家咂咂嘴,心想:真要喝完,不得喝死你。 想归想,店家却只陪着笑说了句请自便的客套话,便回屋捂着小金库睡觉去了,哪里管得这陌生人的死活? 也不晓得那人是喝了多久,喝了多少,到底是个安静的人,不生吵闹,前夜里都是高低起伏的呼噜声萦绕在客栈里头。 到了后半夜,大堂便隐隐传来哭声。 这声像是极力掩制,却根本逃不过苏翎二人的耳朵。 翎少卿似是听不下去了,匆匆收了功,正欲起身,便闻苏白开口:“去哪?” 他又坐了回来,嘟了嘟嘴,颇有不满的朝门外看了看,并说出他的想法:“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烦躁。” 见苏白睁开双眼,他又补道:“我去点了他睡穴,不会伤人。” “你若嫌烦,去把隔音符贴上,楼下你别去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翎少卿歪了歪脑袋,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叠符纸,一张张的数找着他记得放在这里了的隔音符。 便是这时,忽闻“哐当”一声碎响,紧接着便听见那双拳重捶桌面的声音,更是接踵而来是个男人的嚎啕大哭之声! 有些人是浅睡眠,向来容易惊醒,这楼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听个男人鬼哭狼嚎似的大半夜叫唤,一时间东里西处燃起不少蜡烛,点亮了纸窗,隐隐有人再问:“怎么回事?” 更有人被惊醒美梦好不快活怒叱:“大半夜的不睡觉,嚎什么嚎!” 只听楼下那男人的哭声更加肆意,且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天理何在?报应不爽……” 隐约,叫苏白听清那男人后头说了几回那些和尚,本不愿再招惹些什么事来,可越听那喊哭的诉词越是不对劲,好似说的不是和尚,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且还与他有深仇大恨来着。 翎少卿皱了皱眉,将一叠符纸朝桌上一扔,丢下一句:“我这去救众人于水火之中”,便冲出了房门朝楼下奔去。 到底不行! 明明不想再招惹些什么事来的。 也不知苏白是怎么想的,还是紧跟着也追了出去,论速度她自是不如少卿的,能在少卿出手以前制止了他,说到底还是少卿无心与她“争前后”的。 【152】苦主上门 到底瞧清楚了这半夜嚎啕大哭的醉鬼,那一双眼醉蒙蒙地尽是红肿,都不知早先是否已哭了多次,才叫一双眼弄得跟喝高了的白兔眼似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让不让人睡觉了?”伴着怒意,匆匆的脚步声比后头的人先一步下了楼道,瞧见苏白这“道长”也在,一时反倒忘了责骂哭闹者的初衷,望着苏白失了魂儿。 很快这里便聚集了不少人,有满是怒容,亦有略带怜悯神色的观众。 就连店家也被伙计匆忙唤醒起来,衣着不整,通红着眼,显然没睡够:“道长,这,这是个意外,也不知这厮喝醉了这般德行,吵着你们静修了,对不住啊对不住。” 翎少卿唇边单角勉强一扬,一双大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店家,反问道:“他哭他闹关你甚事?要得着你来赔礼道歉。” 反是苏白,不发一言,在外人眼里,似乎她压根就是个看破无常的高人,大师。 哭闹的男人抬起那昏昏沉沉的头,迷醉的眼扫了一眼众人,竟再次拍桌闹道:“都来围观,来围观这天理不公,这报应不爽,好人不长命,妖僧人不识!” 说着,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入门买酒时多安分的一个人啊,此时竟索性掀了桌,冲在人前,朝人便要去抓揪衣襟,追嚷着问“为什么”,也不知他要问的是什么“为什么”。 来看戏的人群中,有扮作男装的女子,年纪又小。还正好迟呆被这酒疯子给抓个正着,摇晃着她反复追问为什么,这女子哪里经得住这么吓,竟吸吸鼻子,“哇”地一声便也陪着这男人一起哭个死去活来了! 一时间。到底闹腾。 他只知泪如雨下狂喊:“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女子被摇昏了脑袋,终于才寄出个回答“呜~不知道啊”便又泣如雨下。 店家见他把这倒霉的客人吓得不轻,且身边那“道长”似乎并无插手之意,只能招呼店里伙计过去拉人。 看他来时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这会竟也把将伙计掰得喊疼,想逃。 翎少卿笑道:“呵呵,好玩儿。” 苏白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不管不行了。 若再放任他一个劲的大喊大叫,只怕整个小镇都得被他给唤醒,解决自是简单不过。如少卿所说,点了睡穴便也过去,只是,听了这醉鬼说了这么多话,似不是在冤枉那寺里的和尚。又叫她想到悟梅一直的坚持。难不成甘愿受这些苦难真是有什么情由在先的? “老板救我,救我…他…他疯了啊!” 翎少卿看到这里唇边的笑意更深,双手索性环抱于胸,一副看戏的姿态。 忽感觉到身边人往后走离,他以为苏白是要离开,急忙回身跟紧,却不知是瞧苏白绕到厨房拎了桶水,慢条斯理的走到闹场前,一桶水竟巧妙的避开了那倒霉的伙计,全浇醉汉身上了去。 一时清醒。是有刹那的,才叫这醉鬼放开那了伙计,盯着苏白一怔,适才“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双眼却是恨恨朝着苏白在看的,问出的为什么总算比之前有些眉目,他问:“身为正道修士,为何要助纣为虐,去帮助那些妖僧?这是造孽啊!造孽!你不如连我一起杀了,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说罢,便又嚎啕大哭起来。 所有人都仔细看着苏白脸上可有什么动怒的表情,或许是期待发生点什么杀伐,又或许是希望此人最好真是个正道修士,总之各自揣着心事,焦点都汇聚在一处。 但见苏白就着醉汉身旁蹲下身,一双寂灵的眼里似乎装不下嘈杂,一如既往的平静,张了张口,清逸的声音问道:“你何以一口咬定他们就是妖僧?” 苏白这么一句,醉汉顿时就静了下来,好似就是为了等这一问,也不哭闹了,抬起头来,一双眼相对少了些许仇视,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竟霎那脸色一变,眼猛地一瞪,比之前那眼神更毒了许多,竟藏在袖口里了一把匕首! 掏出便朝她刺来! 只刹那,就听“乓当”一声,那匕首砸在了石板地上,而他整个人却像泄了气的皮球,顿时便焉了,眼中狠厉再也不存,又哭闹起来:“来吧,我知打不过你们,仗势欺人,杀了我吧,反正你与妖僧是一伙的,不是甚么好东西,莫要再在人前演戏了…” “哎呀,这不是那被灭门的苦主,莫少爷吗?”周围有人惊叫起来,是后头陆续加入围观还未全然睡醒的看客,竟是识得此人的。 应这一句话,顿时有人议论:“富少莫家那桩事?这就是那命不该绝的富少莫云聪啊?有好戏看了” “可那么多和尚你哪里能一棍子打死,该死的是妖僧,那些真正的佛门弟子得多无辜?难道你们忘了,那会不是说前住持是妖僧么?结果咧?活活烧死,根本没有化出甚么所谓的原形,那可是有德的法师方丈,再这么闹下去,就不怕老天爷怪罪吗?” 原来如此。 此时苏白已知道个大概了。 虽不知详细,却不难猜出,所谓苦主必定是被血洗了满门,而苦主却又认定悟梅的师傅是罪魁祸首,结果是错冤枉了老和尚,如今悟梅接替住持之位,他们口中所谓的妖僧似乎能化形成旁人模样,故而叫他们难以分辨谁是真凶,适才走了条宁可错杀一千不叫放走一人的路径,可又碍于信佛的民众,才叫不敢说杀便杀,也才歪着法子折磨众僧! 别人可以不信悟梅法师。 她苏白却信。 一个与童年从未相错的眼神,澄清如此的佛子,怎可能是个元凶! 不过若是她能解开这血案,那孩子至少不必背上这些虚名。 若是单独询问前因后果,倒不如趁着人多,有了人证,包下这事? 想到这,苏白,手指一弹,那昏睡的醉汉再度醒来,却也只是人醒动不得身,甚至口不能言,惊异的看着许多倒过来的人脚在他头前头那块地。 只听苏白说道:“一会我解开你的哑穴,你将你的遭遇细细再说一遍,若你能配合,我便答应你抓来元凶。今日在坐的,都可以作证。” 说罢,她手指再一弹,那醉汉便嚷出了声,知道自己可以说话,又听苏白这般说,也不知心底想了什么,顿了一会,才缓缓说起了那段悲惨。 【153】俩虚灵小人老儿途经论道 这方悲痛欲绝的叙述着那时的开头,到如今还未能恢复视觉的苏白只用借来的左眼捕捉到了一幕。 是两个指大的小人儿,若是看得仔细,便能瞧出这小人儿是俩白须老道模样,一个踩着云朵,一个爬在葫芦上,慢悠悠的挤入人群,在这仰躺着泪恨满目的男人肩上停了下来,就在这男人叹气哀声时,俩老道模样的小人儿各自下了“乘骑”,各执姿态仰头瞧向苏白。 苏白却清楚,这是虚灵。 不知何处来,但并非是真人的化形,是零界生物没错。 也不管自给踩着的人正在伤怀中挣扎,便自顾自的瞧着苏白开聊了起来。 骑葫芦的道:“道家之人远离尘世,便能阻断耳目,筑基炼己便也容易。” 腾白云的摇头辩曰:“非也,言道:正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若执迷于离世觅菩提,不恰如石人不知觉?” “葫芦”似乎不以为然,将眉一挑,那长眉便抖了抖,伸出手指朝苏白一指回问同伴:“她一个修行中人,不好好参破天机,跑俗世里管这些人的哀喜,不就是离尘世太近,心随物动,精气岂能长存?” 白云应道:“理应不生心,才能不走失。” “如此说来,你是赞同我所言?” “非也,烟花柳巷寻真人,大造炉中炼真金。应景无心,才是真功夫。越是红尘洗练,越能出超上人。” 葫芦跺了跺脚,辨道:“反了反了,你是倒了过来讲,未曾阻断耳目神不宁也,是以谈何神清心明?了该远离尘世,固本为先。需知:补全身中元气之后,人如少儿,自然无欲。适才能够应你所讲,真人、真金。” 白云笑了笑,说道:“何能补全身中元气?得从心里不在贪求,才行。不生心,就能留真精,真土擒真铅,就是:真心的断欲。便是两耳不闻山外事,躲那山中清修多年,管你道行多深,并非真静长存,一旦入世,念起欲生,再‘青葱的少儿’也眨眼叟去,拐了个大弯,白白苦修了多年。” “那考状元都得先寒窗苦读十载,你叫个刚拾起书来还未学会两字的娃娃去先把试题给做了,这不摆明是为难人么?” “你说不过我,便胡搅蛮缠,修心岂可拿识字作比?”白云摇摇头。 “你这假道士,看我不撕了你脚下那朵棉花!” “你不也是个假道士?若你动了我的白云,我便敲碎你那葫芦儿…” 前一刻还有模有样的论道,怎一转眼话不投机,便在人身上扭打了起来? 其实这俩虚灵说的并非不无道理,事实上大道一条,道法却三千,是先阅历还是先基础,是苦戒持还是性自然,各派有各派的修法,说句不中听的,即便是魔,它也有飞升的啊! 所以这俩虚灵即便再争个多年,也论不出长短的,事实上他俩也未曾得道,不是吗? 不过苏白此时已猜出这俩虚灵是谁了。当初那紫霄少年曾提起过一二,说有世人神仙梦,这神仙梦说的正是眼前这俩袖珍的老道,并非“神仙梦”这种虚灵都是老道化身,亦有仙女啊、仙童啊等等,总归是性格孤僻一类的,不喜人多的地,好住于荒山深处灵石下,可常年不出居。当然万物总有例外,这俩虚灵不正是不同伴的类型么?哪里热闹去哪里。 不知为何,原本心中有烦,想起了这档子事来以后,竟没来由的忽觉心中轻快许多,好似一想起那少年暖洋洋的笑,便也会觉得真实瞧见这“故事里的”虚灵,亲切许多。 他俩一个拽了一个的胡须,一个扯了一个的长眉,似是准备打个热火朝天了的时候,忽地心生默契,竟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齐齐向那苏白看去,只瞧苏白正看着他俩,他俩这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好! 齐声:“这小道看得见你我!” 还打什么架,论什么道? “快撤!” 连忙各自拾起乘骑,连狼藉不整的道袍都来不及整理,慌慌张张的便飞逃了去。 整个过程,从来到走,也就不过是那苦主说到了那一日他醉酒误睡倒在了自家花园中,忽闻惨叫声的段子,俩小人这过客做的,当真短暂。 【154】妖僧是谁? 有关这故事,众人多是听说过的,只除了外来人的苏一众不知情,整个小镇差不多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这会子,这男人到底是不发酒疯了,也不知是不是苏白那一桶清水给浇了半醒,还是念起了那段心酸酒精也给麻痹不过去。 见他人是没有什么再闹腾的迹象,苏白不着声色的解了他的穴道,他却浑然不知,仍四平八稳的躺在那里,热泪满面,说到了那一日半醉半醒稍稍从树丛探出脑袋去看,正正瞧见了那光头和尚造下的血孽。 那是一段叫人难以接受的记忆,毕竟一个正常人,要他看见人吃人的一幕,血淋淋地,莫说好不吓人,只怕当谁瞧见是自己至亲被个怪物给撕食了,都得发疯罢! 难怪好端端一个斯文人,又是掀桌,又是掏匕首杀人的,只怕那噩梦早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更能解释这憔悴的眼。 听他说来,苏白不禁想到,这番举动到底像极了是个魔物,若说是妖吧,是有妖吃人的事,可也有顾及吧? 照他所言,如此大摇大摆的杀人横行,还吃个大饱方竟有几分魔族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性。 若当真是妖族所为,那此妖只怕不简单,不好收拾。 若仅仅是魔族底下的魔物所为,或许她还是能有几分把握的。 前因也说的差不多告离段落,再说他也说不下去了,心跟刀子刮似的,也合该是酒醒了。知道众人都在看,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挡住了那不争气哭肿的双眼,到底不敢再嚎啕大哭了。 许多人都这样,清醒了,再大的痛。也总想掖着藏着,怕叫人看了去自己那软弱的一面。 苏白原本是蹲在他身前的,此时多少也听去了他那痛失至亲的心酸,到底是感同身受的,当初谷底出事时,那痛她清楚。 或许是因经历相似的缘故,叫她无意识的随了对方也坐了下来,陪着人搭冷地板,道:“是,无辜的人不应该受到牵连。你的亲人无辜,难道那些和尚就不无辜了?别忘了凶手只有一个,真把一群无辜的和尚给逼死了,叫凶手仍逍遥法外,你就报仇了?” 那人猛地起身。正欲辩解。忽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穴道早已被解除,要知道他应对的可是随便挥一挥手便可致他于死地的修士,可如今这样一个在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修士,竟陪着他一块坐在冷地板上,受人怪异的眼光来回盯瞧。 本来是要骂些什么,却在意识到这一些细节后,变得没了底气,将手捂在额头,重重叹了口气,说出心底的话来:“其实我也知道牵连无辜不好。可这事搁在自己身上,那都是我至亲之人,只消一想到妖僧应该还躲在那群和尚身后,我不甘心,我也做不到冷静。明明知道这么做,死后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害了高僧是孽,可我儿还小,还年幼,又那么聪慧讨喜…纵使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不甘心…不甘心纳。” 各派各有长处,苏白所学虽不致短,但在通过“媒介”方式在事发现场进行“侦测”的本领,只怕连三脚猫都不如。 论说可以帮忙追查元凶的人,她不是没适合的人选,只是听了那些细节,她不晓得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握,在她的认知中,这个世界里妖类以幽姬为主,算得了是最敢明着“无法无天”的,却也不至于如大摇大摆的此滥杀无辜。 比幽姬那棘手的妖女还要强的妖? 她完全无法想象,若是那般的妖,何以对凡体百姓那增长不了几点道行的肉身感兴趣。 事实上,越是只有道行浅的,才越有可能做这些事来,越是道行高的,反倒瞄准的都是些“滋补的修士”,对于“毫无营养的”他们是不屑闹个叫“业内”嘲笑的名声的。 可如此手段,明明瞧见了当事人,却好似不怕叫更多人晓得自己做下了什么,再大摇大摆的一走了之的态度,不像是个低阶妖类所为。 她倒希望是个容易对付的魔物。 当然,如今仅仅听这人叙述,毕竟不是修行中人,说是妖还真未必是妖。 如此一来,她要请来帮忙查证的,就不是一个人,只是其中一个仅有一面之缘,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此时若是去请,不知可找得到本人? 罢了,找不找得到总有解决的法子,还不说万一只来了那一位便能解决这个问题,她该上心的或许是做好很可能要应对强敌的打算。 一想到多年前那个文静的孩子,唤着她“叔叔”的遗孤,如今竟成了个遭人棒打唾弃的妖僧,她能做的或许最好的帮助,就是替他化解了这一段劫难吧。 至少那孩子只怕心已经在了空门里头,是不会还俗去接受他理应得到的幸福人生了,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许这便是天意,那孩子确实有佛家慧根也不定。 身为修行中人,自然清楚,没什么比得道是更好的结局,那代表着圆满。 “我会尽早给你个满意的答复。”苏白起身,那白净的道袍竟未曾沾染丁点尘灰,仍是清逸干净的,要知道她方才坐下的地面,可是水和了地上的灰泥,一般的衣物哪里会有不沾染的道理。 有几个围观的近的,正小声说起她那奇了怪了的“宝衣”。 一旁的翎少卿则是挑眉了半会了,那不乐意的模样,是从苏白陪着坐在了地板上开始,便酸溜溜的,在他眼里,苏白最应该只是他一个人的苏白。 湿漉漉的当事人听了她的答复,似喜又似忧,若得帮忙是喜,更怕这话是幌子,可又不好说出来,万一人道长真是要替他报仇的,反说了什么得罪的,人道长不管了。愣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 又听:“我还你一个公道以后,你也需还众僧人一个公道,你可敢应?” 想也没想,那人就答:“若能血债得报,便是要了我的命,也是心甘情愿的,再说,我也有良心,也知自己对不住死去的老住持。” 如此最好。 “店家,让伙计给他安排个去处,食住费用记我账上。”不待店家应话,苏白又转向众人说道:“今日在座的都做个见证,此事我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等元凶落网还了这位莫少爷一个公道的时候,我会替众僧向这位莫少爷也讨问个公道。” 【155】少主之邀 “事后,我理应……理应如此,向枉死遭罪的高僧们,赔个公道。”男人这才脸露笑颜,只这笑颜恰好似是抽搐一般怪异的表情,真不知他是想挤出点笑,还是再哭一场了,好不纠结。 见事态如此收场,众人该回去睡个回笼觉的先散去,剩下的便也赶了热闹叫伙计记下越见繁多的吃食,虽说此时天色还太早,眼前大堂便开始热闹起来。 在伙计忙里忙外下,店家不忘了特意交代伙计给苏二人烧些好吃的菜,头位送去,倒是摆齐了亦桌子,未见苏白与翎少卿动筷,那苦主也没有动筷的意思,三人似连桌前板凳都不打算坐下,似要各自散去,店家方知会错了意,只心道:但愿那一桌子的菜道长们还是算在账上的。 或许是心底到底不放心,怕没人吃那一桌子菜,便没人买单,想到未能赚到这钱银,店家便肉痛,急忙召来伙计:“机灵点,让莫家那位动动筷。” 伙计十十会意,连忙上前招呼住了正欲离开的莫苦主,将人好声好气的劝说回了桌前,还替他夹了几筷子,贴心的话到似个亲人:“快吃些吧,天大的事不是有道长们帮你么?喝了那么多酒水,想来早饿了吧?来来来,吃饱了,人活得好好的,才能挨到看着血海深仇得报。” 明明是话未说过几句的陌生人,此刻亲的跟打小玩到大的一般,还亲切的叮嘱了几句,弄得这伤怀的男人一愣一愣的,毕竟话说的有几分道理,这男人才拾起筷子,嚼如食蜡好不知味地直往嘴里塞。 忽闻门外有人喊问:“前面的可是从鬼谷来的道长?” 顺着这人眼看去,正是盯着与少卿正欲上楼回屋的苏白。 同苏白一并停下脚步的少卿,附了一句:“我也去。”她只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同意。 那头再言:“奉我家少主之令,有请道长移步赴宴一叙。” 翎少卿多多少少是知道些什么的,毕竟当初苏白遇到柳听白的时候,他是在场的,那时候未曾有约不可读心,可以说那时苏白的心情,他全明白,所以,当苏白坚持如此,他没有再说什么。 “道长,请。”来人还是一介布衣,理说听雨阁也算是财大气粗,不说底下的喽啰,就眼前这深藏不露的人,都刻意如此着装,与她之前所了解的听雨阁的行事作风,未免相悖。 走了几步,那人领她来到一朴素至极的马车前,这马车从外观上看,还是蛮大的,估计能容纳十几人,或许二十余人也是坐得下的。 可这样大型却又朴素的马车,她还真是头一回见,感觉就像是预约了“古代版的公交车”,不会里头还真有一群人在候车吧? 将这滑稽的念头挥出脑海,她塔上马车,伸手掀开了车帘,顿时,一股浓郁的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叫她当即愣住了。 只瞧马车里竟真是别有洞天! 与外表相及的奢华不说,内置隔音阵法、防御阵法等配齐了不说,这里头竟还安置了几个花枝招展的,男人! 那布衣见她不进,便说道:“道长难不成是怕里头的几个凡夫能对道长不利?还是说道长是嫌与几个受邀前去唱角的戏子,尘味太重?这可如何是好,此行只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一辆车来,可我家少主却是说下莫要晚请了戏子,又说下莫叫道长自己走来反怠慢了同门,果然挤一挤,是行不通的啊。” 苏白眉梢一挑,未语,却当真进了马车内,寻了个角落,坐下。 听着车内几个“美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什么王公子弟,什么大家闺秀,几人聊得好不自在,隐约又说道起接下来似乎还要去西巷接几个女舞子,似乎还要顺道把兴起的红楼那落梅阁里的花魁也给请来… “哎对了,好像听管事的说,这一路还要去接几个和尚呢?” 此时连她都有些拿捏不准,到底即将照面的是个什么人物。 【156】“大伙挤一挤,就好” 兴许是精神劲头足,有一位凑来拍了拍苏白的肩,问道:“姑娘是跟谁学的手艺?以前没见过。是东村那头的神跳子,还是北面那两位平日里斗来斗去的其中一个的徒儿?” 神跳子?斗来斗去的两位? 一双灵寂的眼睁开,睨了一眼那还搭在自己肩头“好不亲切”的男人手,回:“都不是。” 她虽面仍是那雷打不动的老模样,但仅仅这一细微的动作还是叫那人自觉收回了手,笑着拉起话题,眼里神情都似是瞧不出他有过几分心凉掠过的,想来这一行内里不一的人并不少见。 这戏子收回手后,一副乐天派的活跃,紧追话题:“那难道是镇里有名的瞎老道新收的学徒?还别说,东面北面都不如那人…”说到这,他回头拍了拍一个同行,又扭回头来笑道:“喏,我师兄竹墨前些日子还去找他算了算卦,那叫一个准!我想去都一直没能排上队,姑娘能有这样的老师,日后走出乡镇去,指不定多少达官显赫重金求卦呢。” 或许这一瞬她明白了,在这人眼里,她这所谓被人称为“道长”的“客”,其实是个“江湖骗士”,是专门做这一行的。 在古代,这一行很兴盛,可以说业务范围是全面普及的。 小到那些贫苦的百姓人家,大到府门邸户,逢年过节、摆酒宴请,越是有钱的,这一行的走得便是最勤的,甚至苏白她自己就曾见过。一户稍大的人家,五天时间里有四天都请了“道长”来走场,一会是问明日吉凶,一会又是来做个法式助助财运等等。 “姑娘,你看我这相貌福像有没有?今后会不会坎坷。老来是否能子孙满堂,大抵是能活个多少岁?” 一听算命,有两位也忍不住参合进来,也嚷嚷着要看。 都被这人给拦着,整个索性站起来挡住两位,笑道:“人家姑娘没说要帮你们看?” 两人也跟着笑了笑,到底没说什么,看得出三人私底下关系很好。 一旁有人不悦的轻笑道:“昨日你那不争气的老爹不是又来找你拿钱了?你骗了人家帮你看相,却又给不起钱,就不怕人家回头给你扎个小人。还别说。你欠我的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 “别理他,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只管扎进钱堆里出不来,都不记得上回训练时昏倒是谁背他去看的大夫。又是谁替他付的…”这人嘴快。被他拉住示意别再说下去,都也差不多快把整句话都给说完了。 再瞧那头,换来的不是尴尬,反倒是不屑于顾的轻蔑鼻息。 此人竟也不计较? 还是陪着笑说道:“就还就还,等一会下了戏台,管家拨了赏钱,一定还你。” 说罢,他又坐了回来,认真的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说道:“这里修过。因为班主说以前得眉形不好,原本应该是…”他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的比画着形容给苏白听,可越是这样起劲,越叫人感觉,他想说的不是这些,也并非想要问卜前程命理。 那滑稽的模样,更像是在变着戏法的哄人开心。 苏白只看着他,不语。 车里正说笑着,忽然马车又停了下来。 很快,那车帘被掀开,又见人受邀上马车来了。 又是几个莺歌艳艳粉香扑鼻,同车上几个男儿一般,都是说说笑笑的。 对于车内早已有陌生人坐着的事,似乎没放心上,见怪不怪,进来了便画地挤一块,自己说着自己的。 马车继续前行。 苏白便也合上眼,闭目养神。 不过那要“看相”的人,到底没再拍一拍她与她继续方才的“话题”,车上比起之前,倒是更热闹了。 没过几个话题,两拨人竟也开始聊在了一起,逐渐延伸到开始自我介绍互相吹捧的地步,动不动就“早有耳闻”“原来谁谁谁就是你”非常的“无聊”。 忽那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侯了一会,才慢悠悠的见一芊芊玉指好不情愿的掀开车帘,再一副不悦的勉为其难坐了进来。 众人都知道,这便是那落梅阁里的花魁了。 对于她不屑于众人搭话的态度,众人似乎非常理解,未见谁碎语些她什么的。 很快两拨人的话题便齐聚到了接下来要去接的和尚那里。 猜着都是去接那“俏”住持,也避免不了有人借此说他确实是妖僧,若非妖僧如此相貌怎会跑去当了和尚,放着一副好皮囊去吃那份苦?必是有了妖气的障眼法,才叫人觉得和尚生的俊朗,动人,再借着和尚的名头,偷偷作恶。 苏白虽听着不是滋味,但她清楚,清者自清,若人有心从门缝里看人,她这一个旁观者再是说对方的好,也未必见得不会反成了叫人偏见更深的“辩解之言”。 再说。 说一说能少一块肉? 她此时还是想不明白,这位少主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两次布衣前来,她一直以为是听雨阁这位少主刻意压低自己的身份,像是找她商量些关于“同门”之事的,至少头一回还主动替众人“解围”不是? 可又特意弄这一个“公车”前来,唱得又像是在拿人取乐。 或许是她一开始就会错意? 越发觉得,这所谓的少主恭候多时,诚邀赴宴都不过是在取乐于他自己。 恐怕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此番受邀,未必见得对方知她太多底细,至少不像是知道落樱环在她手中。 一想到落樱环,这些年来她总觉得当年听雨阁阁主将东西拿出来给她,再由她交还柳听白,后到柳听白命丧她手中,落樱环被她带走,整个过程总显得蹊跷。 理说落樱环对于他流派后裔来说,算是镇宝吧? 当初交给她时,她并不了解太多关于流派的事,也并不了解这个阁主为人,甚至于亲眼看着阁主化为片片血肉,直到她误杀柳听白带着落樱环离开为止,关于这一点她一直没有多心。 后来亲眼瞧见那阁主还好生活着,她才察觉的不对劲。 如果说给落樱环是早已经料到最终柳听白会选择那样宁为玉碎的结局,找个替身也算是圆他执着的最后一个“梦”,那为何带走落樱环时阁主不来“取回”? 不愿意睹物思人? 还是说已经不屑于落樱环,有了更强的秘宝,可也不至于对于落樱环这样的好东西不闻不问,仍人捡去啊! 正想着,那头车轮又停了下来,少时,她便先听见了徒儿撄宁的声音,清亮的笑意:“无妨无妨,里头就算人再多,也没事。大伙挤一挤,就好。” 他的“厚颜”那年轻和尚早已尝过滋味,只能感叹似的,苦念一句:“阿弥陀佛。” 【157】病遁 此行她总觉自己是有必要去这一趟的,或许是直觉。 也是上车后半路忽然联想到的可能性。 那灭门惨案发生地带,也算是归听雨阁这一位少主管辖的范围,倘若真混入了什么了不得的妖物,别人或许不了解听雨阁,但她清楚,听雨阁绝不是一般的江湖门派,它实际上也算是修真门派的,不可能对此事毫不了解。 若说它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这惨案发生后也不去管,那么或许之前她会以为是拿犯案的妖物了得,这少主不想为了一介凡夫去搭理这麻烦事。 可如今她不再这么认为。 总觉得这一路上所谓这位少主的行为无一不透露出,他是极有可能为了乐子与默许的姿态观赏着一群苦僧遭厄的冤枉。 这也能解释,当时仅仅派来的人说了一句话,那衙令便不再刁难,说到底,衙令是他的人啊,衙令做的事表面上是自己的意愿,若无后背撑腰人的准许,他敢那么闹腾吗? 说句不中听的,若非这玩事的态度,有谁会邀来和尚与个“花魁”共乘一车,还不提之前那接引人有意无意的损人却又说得满嘴“好话”,将这唐突的事推给什么找不到车,他听雨阁即便是被“发配乡镇的少主”,也不至于穷到雇不起马车吧? 说的让人觉得少主是真心宴请,只不过是底下人办事不利,实际上只不过是再给她难堪而已。 同样,请和尚去也是这个理。 她有一种感觉。 或许。她要寻找的凶手,指不好正在那宴席里等着呢。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这少主绝不是她早先从柳听白那里听闻的玲珑! 此人要么是个玩物丧志的执侉子弟,要么就是个难缠的人物,但绝不会是玲珑本人。 显然,若是前者。必然只是纯粹给人难堪,若是后者,就极有可能合她心中所想,如此,到底不好叫撄宁跟着去。 若是真真交起手来,一人还好抽身,人多了,顾及便也多了。 想到这,她心下有了主意,不过到底会苦了悟梅平白遭罪。 帘子掀开了一角。正看到她那徒儿的背影,弯身身子探出手去,背对着众人的动作:“来来来,住持兄弟,我拉你上来。” “阿弥陀佛。施主小僧自己来。” “也不知里头是不是打翻了胭脂水粉。好不呛人。”一边轻笑着,这年轻道士便钻了进来,和尚紧随其后。 众人之前还在聊说和尚是个俏和尚,到底是个满脸挂彩从模子里推断出得,而此时瞧见了这道士,众人不免唏嘘:好个仙风道骨的俊逸小道士! “哎?师傅?”只瞧那明媚的眼随着那开朗爽爽一笑,车内有几人便丢了魂魄。 不随苏白。 苏白如今即便是模样没改,但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若仔细这徒弟是比不过她几分精致,但却反倒不由的总散发着一种吸引人瞩目的光辉。而苏白若不叫人细看,总一眼看过去,有种平常。 瞩目如何,皆是气场惹的祸。 “师傅喂,这听雨阁的少主也邀请徒儿一聚,师傅不会嫌弃徒儿,不让徒儿去吧?”见他少卿师叔不在身边,那是没来由的心情大好,因为这预示着他又可以大摇大摆的沾沾师气儿,又不叫人教训。 “不过师傅怎么在这里?难道听雨阁少主没派专车单独去接师傅?”一边说着,一边就自觉往苏白跟前一挤,明明这车厢宽敞,还有不少空位,偏偏就这一点随了他师叔,跟个黏黏糖似的,唯一不同点在于,翎少卿不在场的时候,他才会打回圆形。 挤一挤,还真是言出必行啊。 苏白不做声色的往一旁又挪了了挪。 他这徒弟似乎打算把她给挤下软座才罢休,又挨了过来,是整个险整个贴上去的热乎,苏白挪他便挤,如此便成了他一边挤一边说:“不对,那听雨阁少主怎敢怠慢了我家师傅,难不成是师傅听说徒儿会来,所以才上了这马车的?” 无路可退了,都坐到了边沿上! 若不是还未归谷,她当真想给这闲得发慌的徒弟布置些功课做做。 “师傅,你怎么能坐角落?师傅,坐这边。” 苏白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这徒弟会在这一点上随了少卿那孩子,都二十一了,没个成人样。 这一点也叫她稍稍有些无奈,毕竟这与修行没什么冲突,她不可能去要求徒弟改一改的,再说,也没准在这打半大看着长大的徒弟眼中,她苏白其实是个“天山童姥”类似的角,完全的老奶奶…她没想下去,只稍有无奈的抬眼看了看住持悟梅。 此时悟梅也正在看两人的“亲昵”,见苏白向他看来,他点头示意,这才终于打上了招呼,似乎之前他就完全插不上话来。 苏白也点头回应,再看着撄宁说道:“你不是说住持在哪你便在哪么?怎么,呆不住,想回来了?” “没有的事,我这不是见到师傅,过来打个招呼么?”见撄宁起身要过去对面坐,苏白当即早已准备好的药瓶拿出递来:“喏,你既然要跟着大师学些佛理,却也不晓得带瓶药给大师的伤口上抹一抹。” 别人到底外行,可亲传弟子得意门生的他不会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外伤药?明明是…! 这会子,撄宁当即明悟,师傅这是要他名正言顺的给和尚下药啊! 撄宁稍稍一顿,忽而心生明悟,到底是师傅带大的徒儿,连忙装腔作势的接了瓶顺势去给和尚抹药治伤去了。 抹了药,车轮没走出多远,这里头便出了事! 先见和尚拨动念珠的速度加快,再见他双目紧闭虚汗连连,牙紧咬,似乎再忍受着剧痛来袭。 一旁的撄宁洋装忽然察觉,实际上他早知会是这般,他师傅既然交来此药,即便什么都没说,向来机灵的他自当明白师傅是要二人下车。 虽然他道行尚浅,但接触的阵法也不少,自入了车厢他也逐渐察觉到这里遍布各式阵法,或许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人透过阵置盯着呢。 “停下停下!” 被急忙喊停后,只见那男道士扶着满头大汗苦不堪言的和尚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急呼:“住持方丈忽发恶疾,病情只怕耽搁不得,又不好耽误你家少主人的开宴时辰,你们照常赶路,我一人送住持去问诊即可。” 那布衣看似寻常普通,竟还留有一手,将和尚手腕捏过,终于露了痕迹动用内力探查,可他还是无法得知对方的实力,显然是比他强许多。撄宁这会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车内师傅要做什么也不与他传音了,连一个替人赶马兼接引的跑腿都如此深藏不露,里头的阵法想必也有对传音有反应的阵置吧? 见那布衣神色一紧,到底是没看出和尚被下了药,或许也从未想过苏白也算是个药师,只烦这怎恶疾如此生巧,偏赶这时候,再者他家少主也没说过得带个要死的病秧子回去,这脉象,全然是即要暴毙之像,他不好生拦只得放人离去。 【158】诡异山庄(一) 车里的人猜了一阵和尚的病,闲说了一会想法,到底对这年轻住持的偏见少了许多,或许是随了那种心理,见和尚身边跟着个“正气的道士”,想想也不会真是个妖僧罢! 再者,自打苏白那徒弟来这里一转,众人看苏白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之前似乎每个人都是以为,她就是个跳大神之类得江湖术士。 如今更多是加上了一种高不可测的神秘感,一开始很多人并没有注意过沉默寡言的苏白,此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多看了她几眼,似是越看越觉得,这是个“真道士”。 很快,马车就到了目的地,是镇外几里地扎于山林中的一个山庄。 这山庄似是新建不久,该有的应有尽有,只不过搁在这深山老林里头,山庄外围竟也不清理出一圈平地来,墙沿就与那老树藤相伴,总显得有点怪异。 进了山庄大门,众人就被搁在这里开始了等候,等待那领路人前去请示少主。 这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虫鸣,因为外围墙沿设的高,所以没什么风,只有那一弯银月儿寂静的悬挂,隐隐天边是有点鱼肚白的迹象了。 可见这少主摆宴设下的时间,当真堪称一个早。 隔着院内矮墙,朝山庄那出光色点方位看去,夜幕之中,只有房沿瓦楞的轮廓,只有悬挂着未熄的灯笼,在发出若有若无的光火,传不到这边来。 “哎你说这怎么这般冷清啊?不像是摆宴迎客。” “还别说,真有点诡异。” 之前找苏白主动说话的戏子。见她一直不发一言,只抬头看着一旁那颗漆黑一片的老树,似乎一双眼能透彻一切一般,多少叫他有些安心,当即凑上前来。问道:“道长是如何被少主邀请来的?” 苏白回头看了看他,才反问道:“来唱这出戏,他们允了你多少钱?” 见苏白问他,他心底那忐忑处便又释怀不少,之前还别说,真有点怕忽然冒出个鬼来,把他们都给生吞了,这宅子总叫人有这感觉,怪吓人的,或许是心里作祟吧。他想,既然道士没说有鬼,那便是没鬼了。也是,这可是有名的听雨阁,怎么可能会有那些脏东西。 释怀了。便笑了笑。答道:“听说少主大方,具体是多少,还未说过,想来必定比去府衙给的多罢。” “去府衙一回,得多少?”苏白收回视线,继续抬眼看着那颗藏伏盘枝的暗幽老树,似乎在于什么对视一般,不知为何,总给那戏子这样的感觉,他明明不想自己吓自己的。 天气湿湿凉凉的。他捻了捻脚下的小石子,答道:“最多一次,府衙给了十两银。”不知是凝聚在地上的水气还是青苔,脚下有点滑。 此时几个巡逻的护卫打着灯笼途径,带来了一时光亮,却又走得如风,很快便带去了光明,也不知那领路人到底何时回来? 紧接着,又有灯笼靠近,虽不是那领路人,却是来通知各位,宴席还在准备,可自行走走,一个时辰后再聚合于此地。 众人便唏嘘着“就说嘛,到底是早了”相继散去。 那戏子的同伴也来邀他去逛逛山庄,四处走走,那戏子便匆匆道别,跟着伙伴走远。 看来众人都没注意到这天边的鱼肚白出现的太晚… 苏白瞧着他走远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迈出步子,跟着他三人去。 待众人都走散走远,方才被苏白一直盯着看的幽暗老树影里竟有什么在里头动了动! 这本是诡异的,却从那里头跳出来个道士,不是面目狰狞的妖怪,是个活生生的人,自然就显得不那么吓人了。 这道士似乎之前便藏身于此,到底也是有些耐性,被苏白盯着看了半响,估摸着是笃定苏白看的不是他,才一直忍耐至此吧? 道士落地之后,便急忙从布袋里掏出各种法器,别看这破布袋小,里头竟也是别有洞天,一股脑能叫道士掏出一堆来。 甚至连桌子都给搬出来了。 什么蜡烛,符咒,草人,桃木剑,多了去了,这一摆上来,倒还真像是来做驱邪法事的。 红线串着铜钱,将他的法场给围起来,坐好了布阵,这才开始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且燃蜡燃香。 这原本无风的地,竟随着道士的法事进行,而逐渐升起,越涨越高,也叫这个位置能看到远处那隐隐闪烁的灯火更加诡异起来,似乎,还隐隐有着什么哭声…… 跟着这三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处小四合院里。 他三人到底胆大,或许是因为知道有苏白这个“道长”跟着的缘故,便随手捡了那跌满蜘蛛网的屋门敲去:“有人吗?” “肯定没人,看这蜘蛛网结的。” “进去看看?” “好啊。” “不行,门好像锁着。” “锁着?我来看看。” 三人并未看见,在门里面那未镶窗纸的窗户里,有个血淋淋的人正咧嘴笑着。 他三人自然是看不见,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个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妖怪,仅仅是个怨魂而已。 可以说走了这么久,她一路看到的,都是这股子怨气笼罩下的压抑,小到地面伸上来抓挠的手臂,若没猜错,这底下只怕埋了不少人尸! “啊?开了?” “你何时学会的这一套手艺?” “没啊,我刚一推,就开了。” 正欲进屋一察,却看不见门一开启,在众多残魂之中,伏在那柴堆上有一蜘蛛精,虽匿了身形,至多叫人看到只花斑蜘蛛儿。 苏白在不远处默默看着,鼻息轻轻一叹,这才开口制止了众人:“未经主人允许,你们若是真把自己不当客,就不怕赏银没了?” 她朝着方才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只眼隐隐可见这股怨气正在向那个方向密集,似心中有事,又道:“主人说可以四处走走,指不定只是客套话,为了能拿稳了赏钱,最好还是回原地等着。” 三人觉得有理,便跟着苏白又原路返回。 没走几步,苏白忽然回身又道:“到底与你们同来的几位是一个戏班的,他们若是犯了主人忌讳,可能也连带你们一并拿不到赏钱。” 如此一提点,三人被她又不着声色的给支开,这时苏白才快步向来时路去。 【159】诡异山庄(二) 绕过这红瓦院的小花园,侧门过去,前头是马厩,正好看去正对着东方那抹迟迟不现身的鱼肚白,再走个十来米,便是当初马车停留驻足的地方,换句话说,当时他们一众被安排在马厩附近等候。 不知算不算得是刻意怠慢。 远远,她便闻见糯米焦糊的味道。 并不是说她有一狗鼻子,事实上道士做法真用上了米,也得是糯米,这味显然是焦糊了米,在焦糊以前是有过米香的,所以她知道自己闻见的正是糯米焦糊。 法事自然不会拿着糯米去烤烧,若她没猜错,必定是这股越积越厚的怨气将那道士洒出的糯米给点着了,烧了起来,适才散出糊味。 眼见拐了这个弯前头便是道士做法的地方,忽在这时“杀出个程咬金来”。 她早知道那引路人内底不简单,故而当此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并无惊讶。 “原来道长在这里纳,叫我好生难找,方才我家少主人听闻道长来了,便急忙支了我等前来先请,只是道长又不知去了哪里,这才终于找到。” 苏白虽不做声色,心底却清楚,这人嘴里说的没一句真话。 若是他主人找她,这是他们的地盘会如此难找只没走多远的自己? 明明是借口。 是要拦下她,不叫她前去那道士施法处的借口。 “道长请移步,我家少主恭候多时了。” 若自己执意要去,未免是自招麻烦。毕竟来了这里她才越发觉得对手不简单,再者那道士之前躲在了那里,想必是个偷溜进来不叫主人欢迎的角色吧? 毕竟这山庄里弥漫着如此浓郁的怨气,必定是要住着个妖物的,不是她之前看到的蜘蛛精。那蜘蛛精道行尚浅,不像是能遭下如此怨念的老手,换句话说,她隐约开始怀疑,这里头的大妖物恰恰指不定就是那所谓的少主也不定,再不济也得是个暗地里能做主的人。 那方道士偷偷摸来除妖,显然是受到了攻击,而她又一时摸不清对方底细,不知那道士是否学艺不精要白白丢了性命,适才她支开了三人独自前来。 原本是想。若能助力一把,也好,这宅子怨气太重,一般人若是住上一段时日,只怕就要被克害了性命。顺道也算是结交个“道友”。 可此时偏偏半路出来个程咬金。她不得不重新衡量,得失。 毕竟对方的意思,想来再是明白不过:莫要多管闲事。 “道长?” 苏白点了点头,才道:“带路吧。” 未想她猜对了前头,却猜错了后头。 那少主是引她罢手参合此事是真,那赴宴侯了多时却是假。 只跟着这布衣左饶右转,她当即明白只怕压根就不是带她去见少主的,只不过是拖延时间,好对付那道士是真。 若再这么耗腾下去,只怕那连一面之缘都未有的道士… 她再三权衡。与听雨阁“交熟”固然重要,但与那神秘道士“交缘”只怕更为重要。 毕竟这听雨阁着实怪异,又似后有来头,而这般棘手的对手,却偏偏有个神秘道士前来搅腾,若不是这道士背景也不简单,那便是这道士正义感太强不畏生死。 无论前者后者,救一救他又有何妨?没准还真能把那所谓凶手给逼出来也不定。 或许是因为境界本就出了点小问题影响到她本人的缘故,到底还生出几分自傲,竟忘了顾及更多,身形一晃,便朝着那方疾去! 那布衣紧追而来,在后呼拦:“奉劝道长切莫多管闲事。” 果然如她所料,这布衣与这邪气自是一伙的。 白道:“能替同门师兄弟除魔卫道清理门户,莫言客气。” “道长此话何意?”布衣明知故问。 苏白却未再理,竟提起速度将身后人甩远开来。 此人知晓追她不上,便也不再追去,只停了下来。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当即酸着一张苦瓜似的脸,好似在与人对话,又显得很是卑微的姿态:“是属下无用,请少主责罚属下。” …… 那方,苏白赶来时,这道士布下的红线圈到底没被这浓厚怨气所破,只是道士却受了极重的内伤还在坚持施法,好似他正在与另一个法坛的人在斗法,而并非被这股怨气所造。 只一眼。 红绳上结铜钱的手法、符咒上的符头与符脚录化形态…不是大派出身。 若没猜错,这些手法的共同融合,足以说明是个杂学,晓类繁多,却不见得深精,这般的修士一般都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散修”,照理说,这样的人才是最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罢了,管他出处如何。 苏白跳入法坛内圈,身形到底诡异,叫那道士都未能瞧清来人,只后知后觉察觉到四方八位逐渐被人布阵起来,方知来人是友非敌。 一边专心与对手斗法,感受到应阵法的补助,逐渐减缓的压力,一边连连道谢:“多谢这位道友相助。” “你就拿这些跟人斗坛?”忽闻身后有声,也不知何时那人便站在了自己后头,叫道士心叹此人的身法。 他连忙应道:“并非斗坛,此地有一妖物,我是在想办法逼它现身。也不知是什么宝贝护着此妖,我屡屡施法却屡屡遭它反弹。” 言下之意,他是在与物斗,非人。 说道这道士回头看了一眼,瞧清苏白后,稍稍一怔,才道:“是你?莫非,之前我藏身于此处你早有察觉?” 苏白并未回答他,只因此时没必要说些不相干的话,她追问:“什么妖物?” “说来惭愧,此妖物前阵子还只是个小妖蛇精,可一转眼没过几月,便暴涨了不少境界,本来前后都不是我的对手,可偏偏前后我都拿它无法,好似专有人在背后捣鬼。” 蛇? 苏白心中的疑云更甚。 从那客栈老板那得知,这少主号称玲珑,处事作风却叫她最终投出了否定的一票,未见其人便先否定了他不是当年柳听白口中常提起玲珑。 可为何偏偏得是蛇妖? 需知玲珑素来爱蛇过人。 莫非是这蛇妖作怪,占了玲珑的名义,兴风作浪? 可又不像,道士明明说,此蛇妖没过几月境界暴涨,显是有“什么”在背后撑腰。 难道蛇妖之上还有蛇妖? “可能告诉我此妖方位?” 道士张了张口,正欲回答,忽一口心血喷出,整个人惊骇了双目浑圆,喊道:“道友速速躲开!” 瞬见,他整个人像个肉皮球儿似的极速撑起浑圆,眼见趋势是要爆体而亡! 也是这一瞬,苏白眼前仿佛刚刚掠过一个人影,快到连她都未曾瞧清的程度! 【160】妖窝(一) 就在这一瞬,那道士眼见是要爆体而亡,仿佛有一个人影掠过,快到连她都未曾瞧清的程度,其身法已不能用诡异二字来形容。 天边的鱼肚白此时终于翻了个身,第一缕的晨曦仿佛穿透了时间,顷刻便点亮了那道士眼中深深激荡着的恐惧,也微明了他那逐渐有干裂趋势极速膨胀的皮肤。 这变故来的太匆忙,叫苏白一时无以应对,偏就那道士一腔“奉献心理”叫突遭此厄却还惦记要她躲开,未免一时有些义薄云天的主角光辉。 放在苏白面前的选择无非两个:或躲闪,或补救。 时间自是不够去深思熟虑的,这是突发情况,在这样的短暂的一瞬间,人常常会跟着本能走。 就连苏白都一直以为,自己若是遇到类似的选择,必定会选择保全自身,就像她那一身愧疚,当年在柳听白面前,她不也本能的选择了保全自己么? 可她到底不了解自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立于道士身后,双掌推出的真气正在尝试与道士体力一股横冲直撞的力量抗衡,试图强行制止这一场悲剧。 事实上,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道士,别说是交情没有,就道士这“散修姿态”只怕连值得利用的地方恐怕也是没有的,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道友切莫强求…”身为当事人,这道士自己清楚,体内那股横冲直撞侵略而来的劲力似难以被苏白的真气所压制,若说一开始意识到苏白来救他是燃起不少希望的。但此刻不免又俯身垂看绝望:“生死由天命,莫再管我罢,当保全自己才是。” 这股劲力越发与她较劲起来,她反倒越发固执:“收起你的杂念,凝神调息。固守灵台。” 道士哪里能凝神固守? 或许他阅历是多,但生死一线却是他头一回,不得不说道士从前的运很好,不致凶险,也不得不说反倒是这不致凶险,此时此刻拖累于他。 越是想要照做,他心神越是慌乱,好似真有个索命的鬼站在跟前,倒数着他还能活上几个呼吸一般,有人能在逆境中自强。自然也有人能在逆境中自弃,道士无一在这份慌乱中下意识的选了后者。 才叫灵台失手,原本是可以搏一搏的局面,那股横冲直撞的真气被苏白一逼,竟朝着他的头脑冲去! 要知道自己的肉身。自己去镇守自是最好的。外力介入总是不恰,特别是灵台,若由外力介入,仅仅是细微的细节最是容易误伤于人。 而由自身镇守把关,若非绝大的差距,是不容易被攻陷去的。 之前苏白一直贯注于与那嚣狂的气焰争斗,未曾留神注意,此时将它逼得窜去,一转眼竟冲于顶,好似那里头真真是大门敞开任君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白忙活了! “该死!不是叫你固守灵台?” 此时那道士哪里听得见,整个人都是懵地,好似只觉头中一阵嗡鸣,便失去了整个自我。 此时这道士即便是真救下了,只怕也得成个废人,若再挤进另一份真气去挥赶这劲力,便可以预想这霸道的劲力难免来回冲撞,她却是没有把握能真护得好此人的,最轻他的大脑也该有损,还别说往好处想的几率着实太过渺茫。 这劲力一开始的目的,似乎就是要将此人暴体,眼见道士早已放弃自己,她再救也无益,苏白便当即抽身远远拉开了距离,因为一旦没有她去牵引限制,那劲力必定要爆发。 她可不想与血肉洗面。 忽闻人言:“咦?还以为道长菩萨心肠,原来也这般狠毒,见事态不对,便就此收手,任人自灭。” 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想必此人便是方才苏白隐隐察觉到从面前掠过的身影主人。 “原来道长只是个俗人,好生无趣啊!”声落,那道士本应该在劫难逃,却没想那霸道的劲力竟就此作罢,瞬时抽离,放他了一马,不免叫人怀疑,那股劲力就是这神秘人所操控。 苏白未答,只凝神警惕,以便应对。 那声音的主人似不乐意现身,仍旧躲在不知哪个位置,用传音的方式叫人不辨东西,继续说道:“我今天可是卖了道长一个面子,才放了这烦人的苍蝇。只不过纳,道长,你可是真把自己不当客了?主人家的闲事,道长一个外人,不方便才对,不要那么积极,叫人心生厌烦就不好了。” 此时,那道士浑浑噩噩的醒来,重伤之下,也不知是不是脑上有损,才扰得他反应很是迟钝,双眼直勾勾瞧着那重叠几道的身影自苏白身后走来,顿了顿方才用手指着她身后说道:“妖…妖孽…” 苏白并未转身,事实上她清楚身后的动静,但身后之人并非是对她最具威胁的,只因那只左眼终于捕捉到了那声音的主人所在方位,恰恰就是她面朝的正前方。 曾经父亲说过,背影永远不能朝着自己敌人,如果敌人同时在前在后,那么就该学会判断,至少确保正面永远都朝着最棘手的那个人。 光线越来越清晰,身后的步动也停了下来未再靠近。 “啧啧,是妖,又如何?”话锋一转,顿时换了一种态度,透着敬畏,说道:“主人,饵已经被潜伏进来的万建宗弟子成功带走,管家吩咐下来,说可以开宴了。”只听反驳道士的声音是个男音,却叫她有种感觉,或许可以说是一种直觉,身后被道士指为妖孽的人,与客栈苦主形容起的妖僧许是同一人。 明明直觉这种东西,当不得真,她这么说服自己。 眼瞳收缩,此时苏白终于看到那异样的气场下,那神秘人现身了! 倒也出乎她得预料之外,或者可以说当看到那人现身后,透过这借来的“神之眼”,清楚的看清了对方的原形后,她是有过一阵恍然的,恍然以为多年以后,那似笑非笑的“师兄”到底是来与她为敌了。 没错,那一瞬她首先注意的不是这陌生人的脸眼,而是那像极了他的月狐原形! 阔别多年,她脑海一直清晰的记得,失去理性的月狐在林中“爪下留情”。 这一怔叫她心如鼓击! 再细细看了看对方的眼,适才确认此人并非月隐。 不知为何,明明意识到对手是另一只月狐,十分棘手,该困惑才是,她却反倒松了一口气,好似心底有声音在说:不是他,甚好。 【161】妖窝(二) 客栈里。 “师叔,师傅说了不让你去的…” “……不行,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一处别去。”说罢,翎少卿便匆匆出了门 …… 山庄内。 好似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来,这先前还曾有威胁冷言的狐妖此刻到底是一副皮笑相,也不知是不是月狐天性如此,总是似笑非笑的模样,若是粗略了之前发生的事,或许还真会误以为此人是不致凶狠,多半也算是友善的。 所以说,眼所见的片面,最是容易误导人。 不过话说回来,此人也算是说话算话,没再为难那道士,还当着苏白的面将人送出山庄大门,叫他自行离开,算是不问他日后自生自灭的意思吧? 既然清楚此人的实力,那么这样一个绝对有几分把握将她吃死的对手,还不提那神秘少主是个什么级别,说出来的话,想必不致如鸿毛一般轻盈罢。 忽有车队扬蹄声近。 “看来是少主的宾客到了。”这月狐表面客气的笑道:“道长也是少主坐上贵宾,不若等上一等,与众贵客一并入场,也能多交些朋友。” 苏白只一惯沉默,未曾表态。 马队由远及近。 “吁~”门前,见这一行官家模样的马车浩浩荡荡停了下来。 “还以为是个僻静的地方,一路上却见了几波叫人厌烦的人。” 为首骑一匹枣红大马的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东周国人。那身打扮,皮毛大褂和皂靴式样皆是如今东周流行的行头,他一手攥着缰绳,一手将那酒壶与马鞭一并握住,还没下马便先抱怨起来。 “哪有什么僻静的地方。这天下可不都是那些正派修士的,若有一朝你去往哪里都见不着个影,那才奇了。”又见一女子驾驭着一匹烈性好马从车队后面慢悠悠的遛马来,来到这年轻人身边接了这么一句,便轻盈翻身,下了马背。 门口早有许多家丁候着,见人下马了,便上前来牵。 那月狐笑笑,应道:“早听少主说起,今日前来的都是些贵客。没想到竟会两位前辈。” “恩,算你有些眼力,不过你这一身狐臭,是不是该洗洗了?”他说完便回头朝身后的马车喊道:“娃娃,下车。老爹带你去散散心。” 月狐只笑笑。仿佛说的不是他。陪着笑应道:“是该洗洗,是该洗洗。”这分隐忍,叫苏白不免好奇,这东周国打扮的“人”,到底是强大到什么样的程度? 反观那女子倒不似他这般傲慢,虽脸上搭不起个笑,到底说话语气不至于那么噎人:“让人引路吧。”显然她是只身前来。 月狐忙笑应是,到底默契,当即上前一个家丁,毕恭毕敬的带着这女子往里去。 而苏白却好似是他故意扔在一边晾着似的。没人来问,也没人给她引路,如被遗忘一般。 这头一辆马车的帘子动了一下,稍稍掀开一小角,只看得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不似个孩童,倒像是个成年人了,似乎并没有下马车的意思,只露出了一只手,便说道:“你把捆仙索给解了,我便随你去。” 此人似在犹豫。 用捆仙索绑着自己儿子来赴宴,还在为解开绳索而犹豫,真不知此人的人生观是如何了。 还是说他这孩儿着实太过顽皮,顽皮到不绑不行? 月狐笑迎劝道:“今日宾客众多,令郎被绑着不愿意下马车,也是情理之中。” 枣红马上的人不答腔,好似不屑于与他说话一般,这态度是明摆着针对月狐的,叫苏白这一看客,都瞧得明明白白。 而马车里的人,却没再说话,好似也压根没听到有人在替他说情。 这马车里的人不下车,后头的人便没法上前,只得无奈得纷纷各自下了马车,相继与月狐打了招呼,跟着引路人前去赴宴。 马车里是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的静宁,马车外则是跨在枣红马上冷眼回瞪的年轻模样的男人,就这么僵持,好似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固执,谁都不肯先让步。 而月狐却一直在那似笑非笑的候着,似乎他有的就是耐心,之前随来的那个小妖此时早已不知行踪,苏白一直就这么陪着晾着,一双眼又一直是万般不动的寂灵,叫人不知她是不是在想着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未想。 终于,那懒洋洋的日头照了一会,这东周国装扮的男人才没了耐心,复道:“娃娃,老爹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莫叫老爹久等。” 那里头竟懒洋洋的回了句:“要说脾气,哪里会有我那美貌娘亲暴躁?哎,我想娘了。” “娃娃,要说多少遍,你娘已经被老爹休了!” 帘子动了动,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的手指朝着这月狐指了指,轻道:“仔细还是有几分像我娘,挺讨人喜欢的,老爹不觉得?” 将酒壶拨开盖合了嘴里一口,别开脸叫人看不到此刻的表情,也不知是否动了杀机,只听得到他叱言:“像个屁!那个弃子叛夫跟人私奔的老妖精,还喜欢?” 苏白眉梢一挑,以为那手指说的是站在她前面的月狐,一想到先前者月狐给她施加的压力,此时竟有几分快意,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何时也学会了幸灾乐祸。 未想,她还是猜错了。 只见那修长的手指再轻轻翻转,手指头微微一勾,苏白忽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被那无形之力一拽,便整个人飞向那辆“官家马车”里! 原来那指头指的是月狐身后的自己! 栽了! 跌进马车里那一瞬,她第一个反应便是:栽了。 听之前的对白,不是说娘跟人私奔了,照理若是她长得像,恐怕便是天降灾厄躲都躲不过去,指不定就成为被杀的理由。 要知道她面对的人,着实太强。 被捆仙索绑着,被限制了境界,都能勾一勾手指便能将她随随便便擒来,若是捆仙索解开又是如何的强?更不提外头马背上自称是爹的年轻男人,没理由比自己的儿子弱! 跌进了马车,几乎是同一瞬间,她身后便懒洋洋的传来这人的声音:“道士啊,这捆仙索你一定有办法解开,对吧?”距她很近,呼吸能吐在了她的后颈。 只是,为何偏偏说的是这一句? 难道… 【162】妖窝(三) “道士啊,这捆仙索你一定有办法解开,对吧?” 如她恍然的明悟,身后那懒洋洋的声音再补充,便完全对上号。 他说:“你替我解开,作为报答,我将你安全送回去,可好?别担心,我身上有一法宝,可叫外头那老妖怪听不到这里头的动静,想提什么附加条件,还不趁现在说?” 是的,这车厢里头的人只是要个助逃的帮手,如此动机不知是单纯还是将她看高了,以为是个道士就该学会如何收放捆仙索,可纵使苏白运气捡好因穿越千年一事知晓个不算解法的解法,也不见得能派上用场。 当初为了解开身上的捆仙索,她没把嗓子给喊干了,重复就是那么一句,若真拿出来献宝,只怕捆仙索没解开,她反倒死得透透的,没商量与证明此言非虚的余地。 “道士,你不会是不知道怎么解吧?” 那声音停顿了会,在马车外再次传来催促之音要他下车后,才懒洋洋的冲苏白补充道:“若你解不了,杀你,至少于我而言,还是轻而易举滴。” 这样的人生观,叫她想起一个人,柳听白。 那个人曾经也是这样威胁过她。 给她一个答案:否定就等于死亡。 那声音忽而再起:“真好骗。” 继懒洋洋的语调:“说你像我娘,若真像,老妖怪早吃了你,还能正眼都不瞧你一眼?说要你替我解开捆仙索,也不想想能困得住我的仙索岂是寻常。又岂是你这小小的蚂蚱能掰得开的?你竟然还真都信了,难怪被我舅舅骗来做了猎物,都不知急,一点灵敏的自觉都没有,傻愣站一边看了半会戏。命不久矣还不知的偷着乐?什么话都信,傻子一个。” 如此相似! 柳听白,柳听白,曾几何时,心血来潮的给她一个选择,是少卿的命,还是自己的命,当她认真思虑答案时,也说过这样的话‘这话都信,傻子一个’。又有几个人会随了他那性子,会自己去拆穿自己的谎言,太相似了。 柳听白给了谎言,同时给出答案。 身后的人,如果不是声音与说话的语气不一样。或许她真会有种错觉。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是扎在她心口的刀刃,是活生生的柳听白。 “傻道姑,你怎么能蠢得一点灵性都没有?才能在今日的妖族聚会里,给人当起了门童,是打算被炸一炸香香脆脆的做一回火锅料吗?” 恍然,他一袭白衣如同“昨日”站在那盛满茉莉的湖边,没有鲜血去染红那一抹绝望的他显得如此轻快与释怀,仿佛结局改写了似的,至少那是她潜意识所期待的结局。人如昨日还是活着的,告诉她“你是知己”。 恍然是那样一个人活了过来,告诉她不必内疚,忘了那一柄利刃穿透了知己的心脏,他还活得好好的… 忽然起了大风,记忆中的人变得狰狞,像是索命的厉鬼,咄咄逼来,复念着“是你,是你杀了我…”。 明明隐约还有些清明记得,提醒自己身后人不是柳听白,可她的脑海越发的混乱,总忍不住将身后的呼吸去与那个人重叠,又加上心境上早有走火入魔迹象的困扰,此时一时大盛猖獗起来,竟叫她想要去求个死,还记忆中那个人一条命。 不是他救了她,仅仅是她杀了他,所以要还这条命。 若这修行路可不问心,仍还可以做她的苏白,她一定会在每每想起一个人而心如刀戳时,做下同样的选择,我生,他死。绝不会将自己逼到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境地。 人心神失守时,心魔最喜平白添乱,叫她记忆如梭,生生从她隐忍的地方撕拽出来那些遗憾的记忆,这一瞬她甚至可以嗅到从未有过的绝望气息,反复问她:难道你就不想解脱? 将她逼入绝境。 “苏白!” 仿佛来自灵魂深处,那清脆的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叫她一眼便认得,是少卿,她如今最为珍视的唯一亲人。 灵台顿时清明起来,她也才意识到方才自己险些坠入魔境,彻彻底底走火入魔! 太及时了,翎少卿一定是感应到她出了事,那一声唤,分明就是契印羁绊下的心灵感应,并不是真听到了声音,但却即时救了她。 这恍然的清明,叫她意识到之前自己步入的危机,下意识的全身发寒。 仅仅是一天前,她还思虑过自己如今的状态有些危险,却没想到这变故说来就来,她原以为自己是可以控制的,至少也能再压制个几年,当真是高看了自己,低估了走火入魔四个字。 “…才心动期的修为,心魔竟也入得这么深,可惜了这身好资质。再放任下去,成魔还好,只怕连魔路都走不了,白白浪费。” 不似于之前懒洋洋的语调,随着话落,苏白忽然感觉到身上的禁制被顷刻解除了去,还得自由身,她本能的一个旋身避退到一旁,将正面留给“敌人”。 这才看清楚了“对手”的模样。 还别说,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她一个旧熟,他像月隐。 特别是这一双眼,像极了,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但却显得没有月隐那么“善良”,这眼眸里似乎真实的住着个暗黑的冰窖,藏匿在这美好的笑颜深处。 将整个五官集齐,与月隐是有五分像的,其中四分都被这双眼占去,余下一分说实在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反正一眼就有种感觉,是像。 明明一个是俊逸的魅,一个是阴柔的美,丢在一块,都是决然不同的两人,她竟然可以看出“像”来,仔细了以后,连她都佩服自己的“眼花”能力。 这人年龄看起来也差不多二十三四,跟外头那自称是爹的人表面年龄上相差不到哪里,一身素黄捆仙索将肩至肘节这一段给拴个严严实实,只能叫他双脚自由,还可稍稍动动手臂。 左眼于他,还是看不出他的原形。 不知是左眼出了问题,还是他口中的老妖怪爹爹并非妖类,反正她看不出这两人除了肉身以外的形体。 那半新不旧蓝缎子着的是最简洁的道袍打扮,苏白眼尖恰巧看见衣角一侧有个细小的标志,若没瞧错,那是最寻常不过的道家弟子衣,而那细小的标志出自何门何派,她阅历不够,还辨不出来。 她打量此人的时候,此人似笑非笑的摆出一副任君观赏的姿态,待车外再次怒不可揭传来又一次的催促声后,他凑上前来,唇瓣动了动,附耳说了一句:“呐,小道姑,把你身上那条捆仙索给我,爷爷自有办法救你一命。” 【164】妖窝(四) 苏白不知他要捆仙索何意,更不知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储物空间里摆着一条捆仙索的,甚至可以说完全不明白此人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是假。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即便被限制了境界,此人仍旧很强,强到足以威胁她的生命程度。 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合。 不管下一刻是不是会迎来哈哈大笑,告知你又被骗了,至少在不确定此人心底想什么以前,她还是配合为妙,至少可以避开另一种可能性,如同那双眼里住着的黑暗冰窖一般的可能性:此人杀人绝不手软。 将捆仙索取出来,这东西自解下来以后,就一直搁储物手镯里头,还别说真没研究过此物该如何使用。 对方接过仙索,当即变戏法似的从手中变出一活物,此物像个透明的水气球,竟有两眼睛两鼻孔还有一张嘴。 他冲此物轻笑言道:“劳你替我去跟舅舅问声好,逢问起这傻道姑去处,便说进了你肚子。” 那水球状的活物竟口吐人言应道:“少爷是小人见过最难伺候的主。继四位哥哥之后,少爷终于还是抛弃了小人。也罢,小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即便被老主公拆穿是小人扮作了少爷好助少爷逃跑,小人也当死得其所,拍手叫好。” 说罢,水球就地打了个滚,竟化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真假难辨的分身出来。 再朝此人拜了拜,不甘心的问道:“少爷真的忍心?老主公今日摆宴,众妖群贺。若被识破,必不会轻饶于小人。” 他被捆仙索拴着不方便,便用脚踢了这替身小腿包上一下,道:“顶多受点皮肉罪。” 再将苏白那条捆仙索扔去,补道:“自己捆上。若引得老妖怪起疑。替你解绳,就算你扮得再像,他也会立时知道你是假货。若我还没逃远你就被识破,那你就死定了。” 一模一样的脸,竟扮出一副哭像看着怪怪的,可事主却不觉得看见“自己”做哭脸不舒坦,反倒得了乐子似的,笑得深了。 不过,有一点没变,他的眼里深处。根本没有笑意。 那头老老实实配合,念动咒决便当真把自己给捆住,而这头不知又何时变出两粒内丹来。 对,苏白没看错,那东西在她的常识中。是内丹没错。 可仔细。或许又一般的内丹略有区别。 甭管是什么东西,反正此人不打算解说,她也懒得多事去问,只照着吩咐同那人一并,一人一粒给吞到了肚子里头。 忽觉脑海被人一拍,“过来,先避一避风头。”伴着那声音似笑非笑的语气一并,她被变身为一只寻常不过鸟! 见她愣住不动,那替人一把提起她,将她往马车软座后的缝隙处一扔。然后便开始代替它的主人扮演起了这苦命的角色,坐在了软座上。 此时苏白才发现,正主也早已变身,藏在了软座后的这个缝隙处,并示意她藏得再小心些。 正主变身成了什么? 不是鸟。 而是一条修长的四脚蛇! 一鸟,一四脚蛇,这得多创意。 很快,马车前走出来一个细挑儿身材的紫衣小鬟,不算美艳,但仪容显得十分大方娴静,还真不太像只是个丫鬟。 她几步来到跟前,先同枣红马上的男人打了个招呼,便冲着马车欠了欠身,说道:“少主吩咐奴婢前来传话,奴婢只是代为口传。少主说‘待宴席散尽,方才能为白少爷解开捆仙索’。” “哈哈,娃娃,听到没有,你舅舅也站在老爹这边,还不速速下车?” 替身应对起来到底顺手,看来也不是一回两回扮作他人了,扮得像极。 待替身走了以后,马车被家丁牵回了马厩,忙碌了小会伺候马匹吃好这才离开。 原本以为该安静了,不想又有人走来。 听起来像是几个厨房的丫鬟途径:“也是怪了,那碗明黄汤分明是仔细了才端去的,竟叫蛛女吃出黑狗血来,明知她吃不得这个,这缺德事做的,猜想也是今早混抹进来那几个小道士干的,管事竟由着小道士就这么离开……跟串门似的。” “是奇怪了,管事平日里最恨就是道士……” 马车里那“修长的四脚蛇”懒洋洋的接了一句:“好像舅舅身边,除了我,就真没妖待见道士了。” 毕竟声音受限,传不出去,苏白不答腔就变成一直是他自言自语,未免觉得闷燥,他转向苏白问道:“你师傅没教你对待恩人要热情么?见过一拨又一拨要以身相许的,还真没见过你这般三锤砸不出两屁的。你倒是说句话?” “恩。”终于听到苏白的回应,还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啊。 得,这修长的四脚蛇讨个没趣,便也懒得说了。 很快,几个小妖便走远。 此时四脚蛇伸个懒腰,冲苏白懒洋洋的说道:“走吧。带着我飞出去。” 飞? 她现如今就是一只鸟,丝毫动不得内力,不知何因,此时他说飞,不会是动真格的拍拍“手”朝天挥舞翅膀的飞吧? “别看我,若不限制你的气息,你以为溜走就那么容易?这可是个妖窝,从你一进来,不说掩人耳目的凡人,里头的妖精鼻子灵敏些的,只怕都盯着你,不知多想择个机会饱餐一顿。或许你还不知道,修士在妖精眼中,可是不错的美味。” 说实话,苏白到现在还不确定,这被“黄线”拴着的四脚蛇到底是不是真心帮她的,还有他口中此地如此得凶险又到底是不是在撒谎。 又或者,对方只是在拿她取乐。 疑惑是有的,但她还是只有配合,心底也在打算,若是走远也好,远离了他的帮手,再从长计议也好,毕竟此行竟来赴妖窝确实是她预料之外,早知如此,她必定不会来的。 此时想起一开始,她支开了徒儿与悟梅,竟是对了。 别扭的用她那“爪子”抓拎着懒洋洋的黄绳捆四脚蛇,她扑腾起双翅,摇摇晃晃朝着山庄外飞去… 行了一段路,不知哪里来的烟雾,弥散满林,眼前都白蒙蒙的,树影都罩在苍白的阴霾里,能见度很低,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总觉得闻起来使人不舒服。 懒洋洋的声音看到这雾气,才解道:“前头有人闯阵,触动了阵法。” 【165】妖窝(五) “想必是哪个不长眼的道士,又跑来除妖了罢。” 闯阵? 这里竟然也布下了阵法? “莫去管这闲事,速速离去,免得一会惊扰了庄里的妖,若恰巧被逮个正着,你我要逃便难了。” 对于这捆黄的四脚蛇好言忠告,她未听进去。 之前曾与少卿感应过,依照少卿的性子,极有可能会飞奔来找她,此时闯阵之人很有可能是少卿。 要知道一颗怪异妖丹将她内力全封住,连感知少卿方位都受到了妖丹限制,就因为没了感应,她才更担心那会是少卿。 故而,她未曾听劝,反倒速速向那方飞去。 其实若是他想拦住苏白,不过是手到擒来,但他并没有,甚至也没再劝,似乎嘴上说的话未必见得真,才是对的。 所以,苏白才会对这样一个人摸不透猜不定,因为他就是如此。 直到她飞近了,这才松了口气,好在看见的人不是少卿。 是个陌生男人。 懒洋洋的人终于再次开口:“看来这闲事你我都用不着管,是舅舅的猎物,已经烙上气息印记的猎物,无论逃到哪里,舅舅都能找到他。” “气息印记?” 四脚蛇懒洋洋答:“古妖一族喜欢在猎物身上留下印记,是一种象征,而抢夺有印记的猎物就等于是挑衅印记主人,所以,千万别抱着我会帮忙的天真想法。” 当听闻古妖二字时,苏白一震险些自空中摔了下去,这一瞬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看不出这两人的真身,因为他们是古妖! 一个早在神之言化出以前就存在的上世界遗族! 一个古仙曾警告于她尽量远离的危险存在! 也是这一刻她才终于懂得,这桃花眼的主人说的危险并非闹着玩的。 有了那血案嫌疑的目标,却在如今告知她那是不可触及的,叫她到底有些不甘心。 底下那被困的男人放飞了一道传音符,竟如此恰好的自报家门,叫苏白真真是“惊喜”不断! 只听:“速速回禀师门,就说玲珑被囚,柳派已经混入了妖逆!” 轻笑声,来自“爪”那“修长黄捆蜥蜴”,那声中隐隐几分轻蔑的态度,竟像极了柳听白:“原来是替身。这样的猎物只消乖乖安分的配合舅舅,待舅舅烦腻了这新身份自然会还他位置,就像之前那个皇子一样,一般的闹腾,若真放任他将信息传达了出去,他这门派必定要被清洗。” “也罢,爷爷我救他一回便是。”一边说着,那明明飞出的传音符竟隔空被他取来! 纸片片在他跟前晃悠几下,便顷刻碎如粉末。 再瞧下方,也不知他是何时出的手,那自称是玲珑的男人竟然双眼迷离,转了个身就朝着来时路摇摇晃晃的跟着傀儡似的,自发的向回走。 虽说柳派门主若是逢难她必觉得快意,但柳派再怎么说,也是她师傅的鬼谷同门啊! 苏白就着一树停下。 四脚蛇很不满意:“才飞了多久,就想歇了?” 破天荒的,至少对于他来说,她破天荒的主动与他“攀谈”起来:“不是听说古妖一向不屑后世妖族?” “你是说那山庄里头乌烟瘴气的小妖?根本就不是一个族类,只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以为罢了。”忽地他声似笑非笑的接了一句:“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与其让你做了别人的盘中餐,倒不如做我的猎物。” 【166】该死的黄捆四脚蛇! 被发现了? 鸟躯一震,连忙抬了抬脚似本能还想施展施展那屡试不爽的逃身技巧,随随便便一个步移百里,到底是忘了妖丹限制,功夫倒是没露出来,反倒是小爪子一歪,整个踩空自树枝上掉落了下去。 又扑腾了几下翅膀,还没狼狈的翻身飞起,鸟脚环便被人捉住。 一看,原是那条懒洋洋的四脚蛇,正用尾巴吊提着自己,还略有得瑟的问她:“是做我的猎物允许你多活几年,还是做我舅舅这一顿的盘中餐?蠢道姑,你还不快选一个。”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了动静,像是有几人快速追来,声是越来越近了。 沉默。 事实上从看清了自己的鸟脚被那条“蛇”尾巴卷拎着,她就忽坠沉默里头去了,连鸟翅膀也懒得再动上一下,整一个倒掉的金鸡独立,连同她头上那几缕细长的“鸟冠”都竖直起来,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这造型当真可笑。 若是之前他未说气息印记的事,可能她当即就应下了,可此时她不得不速想许多种假设,沦落为猎物无疑就是沾惹了逃不开的祸,可此时境界受制于人,她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化险为夷? 心底又清楚,对方或许并没有太大的耐心等她答复,甚至于那越发近前的脚步声也好似在催促她速速取舍。 奈何时间不够去仔细思索答案,她想,索性先答应下来。反正她身上都落了俩契印,还沾惹了过不了多少年便会威胁于她的化魔鸦守,再多个什么古妖猎物身份也总比真如他所言,回去便炸一炸做个火锅底料要强。 只消时间充分,总归有办法化解这些问题。即便真化解不了,那也是日后的事,总之先渡过眼前的“霉头”为上策。 就在她刚准备开口应下之时,那追近的人竟真找到这边来了,但仔细又不像知道她藏身何处,至少在她看来,这几个人就没抬过头,只压低着脑袋不知在找寻什么。 她当即屏住呼吸,凝神警惕,似深怕自曝藏身所在。 首先她境界遭禁。是探查不到来人气场的,再者,她虽看不出几人的原形,却又碍于自己之前也瞧不出古妖真身的例子摆在面前,才叫一时间也分辨不清这几人究竟是古妖还是人类。毕竟这里是古妖的地盘。前因后果堆叠起来便潜意识的怀疑来人是古妖了,故而她未对黄捆四脚蛇的话起疑。 并不知道那满嘴跑火车的人,又再与她玩笑,下头的分明是之前那枣红马男人说起的其中一波“厌烦的人”,理论上是跟她站在一条线上的同胞们,是的,她自然不知情,却不代表那懒洋洋的四脚蛇辨别不出。 瞧着这鸟儿如此严肃的隐忍样,某人玩心大起,虽嘴上不催有她。但那不安分的尾巴却好不饶人,擒着前一刻还辛辛苦苦带他飞行的小鸟,好没良心的偏在这时候,这边荡荡那边荡荡,拽着倒掉过来的鸟儿左右摇晃还逐渐加起了力道,从而摆渡越来越大,直至能安稳的让鸟身拍打在横行的树干上,这摆渡似乎才打算固定下来。 苏白心底早已骂开,这人哪里像是想要逃走,怕是巴不得再被抓回去,否则怎会在这时候添乱? 眼见自己若是迎头撞了上去,必要弄出声响,这是在逼着她做决定。 几乎是同时,两种的同的声音: 除了人言:“选你。” 还有“啪”地一声的撞击声响,是这呆鸟磕树棍上了,引得底下有一人当即抬起了头来。 摆渡并没有停止,反倒越见得意的趋势。 …这个答案,苏白终于恍然大悟,底下的人压根就没听到她说话的动静!只怕连那一声闷闷的撞击声都未曾传出去,否则底下怎会只有一人察觉? 显然,这人抬头也仅仅是个恰好的契合… 嗤笑自那四脚蛇鼻里传来,只听他笑话她道:“见了同道中人,你反倒像是老鼠躲猫似的,说你傻,你还不承认。” 一边说着,一边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任苏白在半空中“荡秋千”。 每每朝左或右苏白被他荡到最高直接撞在树棍上后,这没良心的四脚蛇就吃吃的笑两声,玩得不亦乐乎,好不快活,还恬不知耻的说着:“看你这么傻,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了。” 抬眼向上看的那个人见苏白倒调过来,左一下右一下被晃荡着,挨着树干来回撞,微微皱眉,那神态不知是不是同情心大盛,当即拍了拍同伴的肩,指着苏白问道:“这是活鸟吧?” 那人只含糊应付似的瞥了一眼,便低下头继续翻找东西,还不忘应付似的回答同伴:“被蛇抓来的死鸟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底下这位点了点头,便没再管她,埋头与同行继续翻找,全然不知此时那被他们有幸窥见一条尾巴的四脚蛇兄,正不满的纠正:“蠢货,连四脚蛇都没见过。” 说罢便又忽念叨起了另一个话题,用严肃的神态与语气说道:“你知道我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的,和你是一个战线的同伴。可你想过没有,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也为了天地正气的浩然长存,是需要有一个不畏惧牺牲的英雄站出来,开创出一条和谐的道路…回答我,为了道义,你有所畏惧吗?” 只是,尾巴下卷着的那位,还在那里荡来荡去…不知是他忘了停止摇摆尾巴,还是他忘了苏白变身出来的只是普通鸟雀,不叫“啄木鸟”。 一头磕在木上,都不知是第几回了,她万般无奈的答:“有。” “你不应该畏惧,你该勇往直前,因为你是道士。”四脚蛇兄表示不赞同之后,又继续说道:“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为天下正道奉献的机会?开创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先锋道路?也从此实现天下人?妖皆一家的宏图大业?当然,这一切是可以实现的,如果我能勉为其难的准许你嫁给我,从此,天下道士道姑皆为古妖一族的娘家人,你也将万古留名。” “啪”… …“啪”…多有规律的摇摆… 听这兴头上的那位竟用如此严谨的神气来叙说如此胡来的话题,“这只不是啄木鸟的啄木鸟”深呼吸,将一双隐隐似有火光跳跃的眼睛给实实的合上。是一只很能隐忍的鸟。 玩了一会,这黄捆四脚蛇觉得无趣了,便高抬贵尾,放了那只鸟。 随后便爬在树干上眨巴着眼睛俯身看着这只鸟“噗通”摔进了树下的草丛堆里,待那鸟探出头来因晕眩而左右摇晃了两下才立稳了身子后,他才拉了拉懒洋洋的嗓子:“道士,我们继续赶路吧?” 天地,还在旋转。 任她往日无脾气,这一瞬,还别说真有种心火再燃的感觉。 能激起她这罕见情绪的看来不止那个叫月隐的人,如今显然是多了一个,相信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眼前一花,那无形的压力又来了,一转眼自己又被抓回了原地。 “道士,带我飞。” 此鸟二话不说,一脚抓过去,胡乱地拎住那明黄仙索,便愤愤展翅: 该死的黄捆四脚蛇! … 【167】他是你的路人,你却是他的姻缘(一) 可以说,这是新世界才诞生不久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走入正轨,就是这样的世界,显得格外的孤独与苍凉。 人类还在摸索着各式各样的生活技巧,整个局面都仅仅只是像是造物主理想中初期的轮廓构架,还未曾粉饰。 大多数的地方还被冰封冻结着,未被涉及,似乎还弥漫着前造物主逝去的悲凉气息。 他出生在一个末世的结局里,并生长在一个新创世的继任里,或许是受到这变化的影响,叫他天生与同类有异。 吃着野果山菜成长,善良得连条小鱼都不敢拍死的幼妖,伤透了太多双期待的眸子。 也在背地里遭同类厌弃着。 这样一个人,将来要统领旧世界遗留下来的妖群,没人心底能够接受得了这个答案。 后来,他的母亲,将他弃任在那样一个冰天雪地里,任由这孩子自生自灭。 经过一番饥寒交迫,他开始杀生,开始大口撕咬着猎物,感受着漫天寒冻中源自猎物们传递着的温度。 其后,全凭幼时的记忆,他自己走回了那个遗弃了他的家。 故事本应该是这样的。 至少没人知道,在那冰冷的世界中,点燃他坚强的,仅仅是一份冰冷的温柔,一个来自异族人给予的关怀,会一直一直永远的藏在他的心底吧? … 悟梅小僧有言:若心有所求,一切相逢,皆成姻缘。 撄宁便问:由何而生? 小僧答:由心而生。心动便债来,讨债、亦或是还债,纠缠不清,成姻缘。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苏白管巧带着这古妖飞过他俩途径的巷口。驻足在了瓦楞上,也就恰恰听去了这一个段子,一旁的古妖懒洋洋的朝下方那和尚的后脑勺瞧了一眼,笑了笑却未语。 不知是不是在笑和尚什么。 目送着徒弟与当年那个孩子走远,苏白才再次主动开口:“把我变回来吧,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不料这“懒蛇”连动都不想动上一下,只张了张嘴,瘫在那里说道:“再隔个三两时辰,化形丹失效,你不就能变回来了。” 见苏白展翅欲走。“懒蛇”终于动了,将她再次禁住,才道:“这么好的太阳也不晒晒,不懂享受。” “我还有事要办。”虽然语调上还是照旧,但这“四脚蛇”可是听得出来。到底是动怒了。轻轻一笑,心道:也不是没脾气。 嘴上却说道:“有个条件。” 苏白当即接下:“请说。” “替我解开这捆仙索。” 又来! 苏白难得没好气的应话:“恕我这蚂蚱没能力解开。” 忽地,先前还是一条黄捆四脚懒蛇,一瞬间便化回了人形,忽略那仙索不计,坐在瓦顶正好斜靠在了这家的烟囱边,半搭左脚,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问她:“你是打小被人糊弄着长大的吧,所以就以为人人都闲得没事做。非要随时随地糊弄你以此来取乐了?” 说罢,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冲眼前那寻常不过的鸟儿身上轻轻一戳,伴着唇角轻轻扬起的幅度,补上简洁两字“回答”,模样好不迷人。 可惜苏白在魅力这个词上,理解的不够充分,所以一如既往的忽略了他人的好皮相。 那手指又再盯她鸟翅一戳,她才压下了心底一腔“火热”,答:“请前辈指点晚辈,该如何解开这捆仙索。” 桃花眼笑笑:“去集七七四十九个枉死之人身上的尸油,再取随便什么活物一个,与尸油一并装坛封埋在五谷轮回之所,也就是茅房附近,一日后取坛,我自有法子解绳。” 开什么玩笑,四十九个枉死之人身上的尸油,她上哪找? 难道挨家挨户问,附近的坟山里“哪一家”是枉死的? 想归想,她还是应下:“晚辈回头就去办。” 他却似笑非笑的追问:“何时能办妥?” 不好把日子说长了,更不好夸短了,稍作思衬,才道:“五日内。” “何须这么久。”对方却摇了摇头,说罢便随手一挥,苏白身上的禁制得解,且一并连着那怪异妖丹也失去了束缚之力,终于还得自由,只听他道:“给你两日时间,后天同一个时辰就在这里,带东西来见我。去吧。” 苏白当即步法一展,逃似的离去。 见她逃离的这般快,桃花眼唇上的笑意瞬时没了,那仿若藏了冰窖的双眸轻轻合上,竟自语道:“明明是不可能会遵守约定回来的……只是…为何还想要再相信一次?” 好半响,都以为是他睡着了,忽见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再度睁开,懒洋洋的语气里却隐隐透着种说不出的寒意:“舅舅这回的游戏,我略有耳闻,听说猎物被逼出家做了和尚以后,反倒看破了诸多波折,无趣的紧,若不是正好有个小妖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提出一些新乐子与玩法,这游戏也不会持续这么久。” 随着他的话落,在他跟前竟忽然现身出一蛇妖来! 舅舅? 难道这就是月狐主人提起过的白家少爷,那个传闻中喜乐无常的白家少爷,听说是个绝对惹得不得的人物! “白少爷切莫动怒,小人是为少主做事的,不知何处冒犯了白少爷,还请白少爷看在少主的面上,饶了小人这一回。”一脸惶恐,颤颤巍巍将蛇头上下浮,不难瞧出是正在朝这位白少爷磕头呢,不敢马虎,几次下去,都磕破了头上些许蛇皮。 此蛇妖还真巧了,竟当真是初入山庄时,苏白怀疑的对象。 原来早在苏白站在门口当“门童”时,这蛇妖便偷偷摸摸的混在了她衣领后,化身为细小的蚂蚁一只,似是有别的打算。 可未想到来的贵客竟会对苏白感兴趣,将人擒了去,苏白自是不知蛇妖跟着他在打什么主意,或多或少怕是经过了所谓少主的默许的,可这位贵客却不讲这道理。 将苏白抓进马车的同时便也抓住了蛇妖。 只是不做声色而已。 待苏白人走远,他才将这蛇妖放出来。 笑了笑,桃花眼说道:“既然你为舅舅办事如此鞠躬尽瘁,我舅舅想必是器用你地。” 蛇妖以为大赦,当即拜谢,却听白少爷转了语气,又道:“这样吧,如果两日内舅舅向我问起你的行踪,我便放你回去,若是没有问起,我就剥了你的皮做个二胡,可好?” 少主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为它这小妖开口? 明摆着,答案是… 顿如坠冰窖。 【168】他是你的路人,你却是他的姻缘(二) 【这样一个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那怪异“妖丹”的禁止解除以后,也不知是不是太晚,细察少卿行踪却发现那孩子早已去了她之前逃离的地方,正如她所料。 就因为不是强者,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她与他都还是很薄弱的那一类,才叫人更加惶恐,深怕会失去了对方。所幸,再见少卿时,他相安无事。 或许少卿是不会这样想的,在他眼中,这世界就应该是无所畏惧,但有一点不用质疑,有在乎,就会有惧怕,怕失去,多多少少是有的,除非这孩子从未曾经历过谷底的血变,从未与五叶那温暖的笑颜失之交臂,如果没有经历这些…… 苏白此次唤回少卿,召来弟子,顺带一并将住持悟梅给一并绑回了无名谷,看着架势似乎打算躲回谷底再不出来了。 如果理智处理,这样的决定是再好不过,惹不过,难道还躲不过? 至少顺应了生存之道。 回了谷底,对于此次一反常态的苏白所作下的决定,银龙到底比众人多活了不少年头登及明白只怕是招惹了什么棘手事件,也合了他的个性,顺其自然。两徒弟只碍于苏白忽下的禁门令,唯有收收心在谷底继续呆着,除了练功还不时盼着早日解禁。 少卿也模糊猜到苏白是在躲避什么人,与他的个性,自不是能安份的主,心底下正寻思着择个机会去替苏白清理了障碍去,这一点苏白自然了解。故归谷后一直让他呆在身边,一晃,约定好的两日时间,好似不间断的流水,转眼刹那便要错去。 悟梅禁食动摇不了她。至少她有的是不让悟梅饿死的法子… 那莫家苦主盼得血债得报并非时机,大可以再等… 古妖身上的捆仙索再怎么说也是他父亲绑上的,那是他的自家事… 明明是这么想的,本身也该是个理智的人,最终还是连她自己都不懂得自己,当真两日一过,她还是偷偷出谷了。 她此行清楚自己时限不多,若外出久不还,没人能镇得住翎少卿那性子,若真真叫翎少卿出来沾惹了这事。万一他一念执起来,哪怕多年的相安无事做基础,她也不敢保证少卿会做些什么。 苏白刨了四十座坟丘、盗了刚枉死未入墓的九人肉白,比预计的用时要短,仅仅两个多时辰。便收集齐了尸油。活物倒是没抓弄,倒是顺手擒了个倒霉小妖,用了点不雅的手段‘以符控妖’,让这小妖做了回跑腿,与迟到一个时辰的偏差差小妖去约定地点石化般的守着,想着若是那位真需要此物,一个时辰料是愿意多等的,东西自然也能够顺利交付。 如此,看得出到底她是不打算与那位古妖再见面。 此去她只见了一人,那便是莫家大少。那客栈里哭得死去活来的苦主,找到莫家大少时,仍是一身酒气熏天,到底不争气,不知善待自己,住持失踪一事城里早已传开沸沸扬扬,他说是以为报仇无望故才如此伤怀,在苏白看来这不过是借口,是他跌倒了却阻挡自己爬起来的诸多借口里的其中一种。 毕竟与这苦主有言在先,她此行找到莫少也算是给他吃颗定心丸,只大略告知苦主,已有些眉目,却须时日。 人方出了门,便又能听见屋里那斟酒的声继续,或许这莫家大少即便终有一日见大仇得报,仍是这副模样吧? 仇不得报,他有借口以此轻生,仇得报,他仍有借口糟蹋这得来不易的生命。 若是如此,无论所谓仇报与不报,终归是个“死人”,毫无意义。 将自己困在过去的影子之下,只活在过去的人,顶多是个苦,可若是总与自强擦肩而过视若无睹的人,这样的人,某种意义而言,便如同行尸走肉,没有活气的明天。 但愿这莫家大少不会如此。 不敢多做耽搁,出了镇,她便踏剑疾回而去。 时间向后倒退一点点: 这新建于深林之中的山庄之内,一般人自是看不出这一带弥漫着多少怨气,至多觉得阴冷入骨,也看不出这山庄内总隐隐散出些许妖气,至多叫凡人撞见了,会有种心底有个手指头在挠的感觉,明明觉得阴森徐徐,却又忍不住总想进去看上一看。 鬼由人生,距人也是最近的,故而人同时面对妖气与鬼气,却只能潜意识的识得鬼气的威胁,非得异于常人才能一并连那妖气的危险一同感应。 或许这就是鬼气与妖气的区别吧。 在这山庄之内,传来的阵阵歌舞轻笑声,显得那么热闹,整整两日了,里头总是歌舞不断,一波又一波的舞子戏子被请进来,才叫笙歌越演越烈。 宴安排在了山庄的正东面,这山庄是坐西朝东的格局,故而一进门没多远便能看见,若有些胆大的人爬在山庄前墙上,也是能瞧见那偌大的酒宴会场盛况的。 除了东道主整张桌子也就只落座三人,他就这么歪歪斜斜的背靠着山庄主人,单手杵着侧额,吃着在侧伺候着的美人喂来的美酒佳肴,双脚大咧咧的搭在下座的位置上,似笑非笑显得好不惬意。 只单单瞧他那衣裳的细致与款式便只有种感觉,那就是贵气,是位身份不凡的主。 细瞧这翩翩公子哥单手杵侧额,似笑非笑的魅人样,这完美的五官只消匆匆一眼,便如有惊鸿之艳深深扎入了心房,叫人三魂丢了六魄,前后不知迷倒了多少人,是这凝集众倾城之姿的集会中最为惊艳的一个,总惹得有人揣着心跳红着脸上前替他斟酒,这自发靠近的人里,甚至还有男人,显然,这公子哥的倾城不止令女人深陷。 “不打算跑了?”他背靠着的山庄主人,被他们称作少主的人物,年纪看上去与他相似,皮相看上去一般般,但那双眼总叫人不敢直视,偏偏这众人惧怕的正主,却待他如此随和亲切,连说话声都是轻柔的,果真是血浓于水。 他笑笑:“只要舅舅能答应帮我捆住老爹个三两日,我就如舅舅所愿,学我娘,跑得远远的。” “砰!”这桌另一侧的男人一巴掌便拍在了桌上,俊脸气得老红,指着这不孝子骂道:“你老爹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人落莲家那狐妖妹子上回就摸了你一把,你回头就把人妹子给狐毛全拔了,落莲家找上门来,你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全家狐毛都拨去做了个地毯送给少阳家,差些没把两家弄成仇家,是谁替你出面和解了此事?还有…” 东道主竟然只是笑笑,劝道:“好了好了,老白,孩子自己有分寸。” “娃娃能有什么分寸?如今他还没上位,没上位就不能如此胡来,这是规矩。他连这个都不懂,在这么胡闹下去,局时还有谁支持他做少王?” 【169】他是你的路人,你却是他的姻缘(三) 【这样一个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将人喂来的清酒稍泯一口,“少王?”笑噙在嘴边,他才懒洋洋的端正了坐姿,慢条斯理的站起身,一边道:“做与不做不都得舅舅说了才算,下族有什么资格开口,论、王、权?”说罢且笑看坐下众席,多少人心有言非却只敢贴着和笑违心的与白少目过所及处纷纷点头赞同,似乎是在用行动证明,大家是如何的忠主。 这些宾客随便抓一位来摆在苏白面前,都可算是谓之难测的劲敌,面对这看似无害的翩翩公子,却连脾气都不敢有那么一丁点,不知是畏惧白少的实力多一点,还是畏惧白少身后那顾亲的正主多一些,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白少在古妖之中的地位非常高。 白少的父亲一听,当即祭出那明黄的捆仙索,正欲施咒再把这不听话的娃娃给捆起来,倒是邻旁的女子朱唇轻启,传音道:“老白,没有妖王的准许你能捆着白少爷前来赴宴?如今妖王可什么话都没说。”到底对于妖王,众妖心中的顾忌还是有的,所以这话才将男人变向的劝阻了下来。 劝是劝下来了,可到底心底那团火焰它熄不了,叫他忍不住再拍了拍桌子,还未曾叱喝,儿子却替他抢了白:“老爹你还是别拍桌了,这玉桌可是娘八年前亲手凿的花雕赠与舅舅的礼物,弄坏了叫娘知道就…老爹你难道不怕娘动怒吗?” 一句:你难道不怕娘动怒! “你娘做的又如何?你以为你老爹会怕她!”男人还没压下来的怒火被这么一引,登时便上头,好似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一般。真中了自己儿子给自己支的圈套,将气一运眼见就要把这玉桌给震个粉碎,幸亏那与他同辈的女人及时出手拦住,才叫他未曾坐实不得不小惩的名分。 女人拦下后传音:“你这脾气,没听出来他这是在故意激你在妖王面前出手从而坐实犯上的名分吗?” 男人回以传音:“我不信妖王不会为了自家妹子做的一张桌子而翻脸!妹子让开。我不想跟你动手,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糊涂,这与谁做的送的都没关系,只消妖王还坐在这桌子前面,你真把席给砸了那便是犯上,还是当着众妖的面犯上,白少爷这是故意在戳你软肋,知道一提起她,你就没分寸。猜想目的就是要困住你几日,定又在打什么歪念头。你就不担心几日小惩过去了,回时才发现你的族群已被白少爷弄得乌烟瘴气?” 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看着自己这皮笑肉不笑的儿子,竟出乎预料的将那脾性降下温来,将酒杯连饮三樽才道:“我就说。娃娃这几天怎么总是把他娘在嘴边挂着。原来娃娃是想激老爹,待困住你老爹我,你好回去族里胡来,对吧?可惜,老爹我还偏不上娃娃你这个当。” 伺候一旁的女子捻了一颗腌梅子凑到白少嘴边,两眼放光只一心的就瞧见这翩翩公子哥,似乎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甜腻的声音轻道:“味轻酸,能解酒气儿。” 白少神情不改,却隐隐在那深藏遂黑的眸中闪过丁点不耐烦。到底一闪而过未叫人察觉,将梅吃下,再笑看桌对面的男人,也没说什么。 此时东道笑笑,终于表态,先看向白少道:“桀儿,舅舅难得见上你一面,此行在舅舅这多住几天罢?”见白少噙着笑答了个好字,这才再转向众人,道:“等宴一结束,想必各自家里也都堆积了不少事务需待处理,就不多留了。” 最后笑向身侧,道:“老白,我欲留桀儿在这里住上些时日,你意下如何?” 当然不好拒绝,男人唯有点头,此事便算是定下了。 该吃吃,该喝喝,宴会持续的喧闹中,不知可是错觉,那白少总频频向着一个方位瞧去,好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没多久,便寻了个借口退席,他人一走,多少芳心落寞惆怅,却不影响这盛宴的进行,反而因白少的离座,许多拘谨的宾客一反常态放开手的玩闹了起来,似乎白少他人早该离座的,至少他一走,这宴会才能推到喧哗的最高点,才有趣。 当然,舞台上表演的并非只有山庄主人请来的舞、戏,受邀而来的众宾客多多少少都各带了些名角前来捧场,如此方能交替不断这莺歌燕舞。 不过话说回来,些请来表演的人,基本上都是凡人,对众宾客身份一事至此时皆全然不察,若是按照白少说与苏白听的那般,几天过去,里头的人哪里能那么乐呵?不得早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多少在此处也验证出,白少与苏白说的话,真真假假到底难辨了。 若苏白在场,未必古妖真会把她“吃了”。 好了言归正传,说到这白少退席之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偷偷又溜出了这古怪山庄,甚至可说只刹那间便赶赴了与苏白约定好了的地点,时间恰恰是说好了的那个时辰头刻。 他未迟到,却等不见那位人来,一个时辰转走,面上的笑意全无,但他人还在等。 或许因为隐身的缘故,这翩翩公子哥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闹市附近的屋顶上,没人会去留意他,反倒显得有些落寞的感觉。 时间有时走得快,有时却觉得走得太过漫长。 像是等待了千万年,像是自己都要石化了,他终于嗅到了隐隐有尸臭在靠近,远远便瞧见了一个被符咒控制住的小妖,抱着个坛子一路小跑来,不疑坛子里必定就是那集齐了七七四十九的尸油,这才发觉,竟然只不过是来晚了一个时辰。却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记忆中是那个从未随着时间而淡忘的声音:“别怕,你就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带你走。” 看着由远及近的木讷小妖怀中臭烘烘的坛子,其实那蠢道姑不必履行什么约定的,虽这么想着,仿佛心底却有什么,开始融化了… 白少的眉微微一皱,不知道更多的是在想着什么。 待小妖将坛子带到,木偶似的宛若一尊化石蹲在屋顶一动不动,白少未曾去取那坛子,事实上他根本就不需要此物。 那条捆仙索早在宴席次日一早,就被东道主亲自解开了,他早知道栓他不久。 如同他此时也知道苏白的气息出现在了镇上的另一个角落里,虽然很微弱,能猜出是她刻意掩藏自身,若不是有那颗叫她吞下的古怪妖丹还在,说不定连他都察觉不到是那个位置,自然,也明白了某人欲与他化清界限的天真想法。 白少只面无表情的盯着这小妖抱住的坛子看了一会,忽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正快速远走,他的身影竟也随着这忽然起身的动作,一并消失原地。 【170】他是你的路人,你却是他的姻缘(四) 【这样一个人,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总之不叫阵内有人察觉,就这么来去自由,把那尽替他做些麻烦差事的小水球似的妖怪给留了下来,要它与这被绑来的和尚朝夕相处以后,好模仿个神行相似。 无名谷没人察觉到他来过,或许这天下当真没什么地方是他进出不自由的,更加印证了一句话,总说山外山人外人,以前所了解的千岁孤老算是个一顶的人物,却不知后头一个紫阳门活了几百岁的“小子”与她是不相上下,更未想又遇着那令人谈之变色的魔头清风醒来。越是了解这世界,则越发明白那一句话的真谛,或许本没有什么以为的至强,至少这世界又有几人知晓人外人上还有古仙,山外山后仍有古妖? 可以说,上古遗留下来的幸存者实力之强,在这个世界就像是一种bug的存在,可疑惑来了,新创世为何能够容忍他们的存在? 是新创世没有泯灭这一切的能力?想来不至于…… 罢了,真相总是会随着时间浮出水面,我们需做的,无非“静待”二字。 言归正传,此处说到白少一路跟着苏白找到了“她藏匿的窝点”,事实上若不是白少私心没有给她弄上猎物气息,天涯海角是不会被这区区小阵给阻隔的,也当是他溜进了阵内才察觉到一件并非愉快的事情:这傻道姑竟把舅舅的猎物给带回来了! 苏白自然是不知情的,仅仅是只言片语稍稍与她普及了些古妖,可古妖留下的气息却不是后世者能感应到的。自然她就不知道自己带回来得那个和尚身上,有着谁印上的猎物气息,至少可以毫不夸张的讲,无论这“猎物”躲在哪里,妖王都能轻而易举找到他。除非蓬莱! 于私,白少是不想苏白搀和到这事里来的,毕竟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没人比他对妖王更知根知底。 于公,好吧,如果白少也有这份心思,那么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区区凡人而与他舅舅作对吧? 所以,当他察觉到阵内那和尚身上属于妖王的猎物气息后,整个人便真真的不高兴了。 将这只能招来危险的猎物挂在自家门前。一旦妖王真寻猎物而来,常理而言,这谷底老老少少有谁能逃脱得了?真真一个蠢道姑! 又想,若把这猎物给拎出去,这蠢道姑不知天高地厚的正义感又袭追而来。到底最后免不了又是麻烦一堆。他不怕招惹麻烦,反正于他而言活着本就事件枯燥无聊的事,最喜欢的便是招惹些麻烦事来排解排解,可到底此女不一样,她非自己的族类,一旦牵连进来,他不见得能保得住她。 所以,白少选择了一条折中的路子走,留下了那会化形万物的小妖,合计着要那小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和尚的神似学极。再来个偷梁换柱,可以不做声色就替苏白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他何乐而不为。 未曾与苏白打照面,他来去匆匆,回山庄之前还特意在之前苏白停留过的镇上小屋前呆了一会,那似笑非笑的神态也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总觉得眼神有些异样的冰冷。 待他回了山庄,此次出行未曾用太多时间,就是不知他那舅舅到底察觉了没有,毕竟若是舅舅有心查探他的方位,在山庄里找他气息不到,不难猜出他准是又偷溜了出去,关键只在于舅舅有无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又探猎物气息,不免察觉到他人在附近,免不了生疑,若是生疑可就不好了。 又存私心,不想舅舅过早察觉如今和尚的方位,他前脚刚回了山庄,后脚便又转回了宴席,去时多少座下妖都醉得稀里糊涂,没注意到这小“瘟神”的出现,还玩得不亦乐乎,这是他一般出席的宴会里所没有的热闹,不过他早已习惯了。 似笑非笑的来到玉雕桌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那亲父又斗起嘴来,好似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总想借着舅舅的威名收拾收拾给他不少苦头吃的老爹一般。 与自己儿子那股机灵劲相比,直肠子总不会转弯,自然是永远说不过儿子,又得身边那女妖处处提醒,便只能气得他是怒红了脸唯有隐忍,再隐忍。 白少的舅舅却只是唇角轻扬,面对白少的亲父几次寻来的求助,却不发表任何立场之言。 别看这一副平和的姿态,白少比谁都清楚,并且从前不止一次两次听过生母戒告于他,虽不至很了解,但多少他也算明白,如果舅舅心中压抑的事一旦爆发出来,必定要这天下同他陪葬,也包括他古妖一族,说不定翻脸之前也还是这平和的神奇也不定。 这就是为什么古妖如此迫切的期望能出现新的领主,一个强大却更适合领导众妖的新王。 仅仅是因为他的血承与出生的契机都是最好的,在那一场灭世新生中,在他的舅舅还沉浸绝望的时机里,在众幸存的古妖提心吊胆的日子里,他的出生竟是如此得巧妙,可惜,寄托越大失望才越深,成为了他最初受到那一切待遇的必然。 或许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他的舅舅无愧是王,没有往极端的方向去走远,就像是悬崖边上及时的拉住了缰绳,又走回了众妖面前,支撑起了这个一盘散沙的局面,结束了那场越演越烈的混乱与内斗。 当然,妖王的回归也才彻底改变了当时古仙与古妖的对立局面,或许那时候的妖王回归的太晚,若是再早一些,所谓幸存者,会更多。 表面上妖王是回来了,但不乏明眼妖,清楚的知道妖王只是在一个选择的岔路上暂时捡取了古妖利益。终有一日,待妖王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恨,那些一直在为他歌功颂德的妖们、那些甚至连古妖是何物都未曾听说过的后世者们,都会成为妖王的殉葬品。 所以,即便当时妖王回归。私底下还是有这样一个派系,总在期许着寻找到一个更适合这个位置的新妖王,事实上最可悲却也最可笑的,这样一个派系里领头的妖,竟然就是“当今妖王最后的亲人”,对,她是白少的母亲。 除了白少,他母亲还孕有一女一子,同母异父,按照血脉来讲。白少的血脉承袭应该是最完美的,但无疑初期白少是最弱最令众妖失望的。 如今的古妖界,明着是与支持白少为主,因为白少有妖王做后盾,算是正统继承人的感觉。 而暗地里。最得众妖心的是青姑。白少的二妹,是白少母亲与一九尾狐妖所出,本来父辈这边的血统是不及白少亲父的,但这娃娃却是真生成了“凤凰”,其实力之强无一不佩服,再者也是白少的母亲最疼爱的孩子,完全可以说青姑是众妖眼里最完美的新王候选人。 当然,也还是有点小势力,想拥护白少的三弟。 他这个三弟究竟如何,他自己也不清楚。事实上古妖见过这位的人也是极少的,只大概知道从出生后便被母亲遗弃,交由父系的族群带养,众妖私底下都推测想必这老三比当初的白少还要“废物”,故而亲母产子以后便将他遗弃,甚至再没有去看过一眼。 是也,白少的亲父才会对白少恨铁不成钢,多多少少他自己也听说过自己的儿子在外还有竞争者吧? 而白少于亲父亲母而言又算什么? 一个因为太弱而被整个族群遗弃的孩子,一个在冰雪的世界中绝望挣扎的幼兽,那时的他可能看见自己的亲父正同亲母商量着“我们再要个孩子”?事实上,被赶出来的前夜,他曾听到过父亲安慰母亲的言词,说着:或许,我们会有第二个娃娃,一个完美的娃娃…… 若不是白少的亲母转个背就去找了九尾,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女儿,当时白少的回归,还会被接纳吗? …… 直至尾末,东道主似乎如传闻一般甚为宠溺这侄子,故而从始至终都没说白少的不是,整个聚宴也最终在东道主的“偏袒”之下落幕。 伴着星空作陪,大大小小的官车豪车有序的从山庄向外行驶,老白被白少气得连告别的话都省了,牵起自己的宝马翻身跃上,便扬长而去,甚至连看这“窝火的儿子”一眼都好似不屑,当真是被气坏了。 此时东道主忽道:“桀儿,你若真稀罕那点亲情,就别总跟他逆着来,试着顺顺他的心意,真情自然会叫你感觉到。” “真情?是什么,可以吃么?”似笑非笑的神情好似总那般没心没肺。 不过,在他眼中,至少还是能从亲父眼里看到点真情的,那就是,父亲他看着母亲的时候,眼里所涌现的真情,掺不得假。只是他到底不会说出来心底在想什么罢! “罢了,这几天不要总乱跑,很快你三弟会过来,”说到这,东道主轻轻的拍了拍白少的肩,遂转了个身,背对着白少这才继续说道:“你也该见见你三弟了,你俩该好好的叙叙旧,认认亲。你记住,要提防的不是你二妹,实际上你三弟才够格成为你的绊脚石。” 这漂亮的眼眸情绪藏得深,唇角轻扬,笑道:“舅舅知道,桀儿压根就对少王一位,毫无兴趣,他们爱谁做谁做去,桀儿反正要当个逍遥自在的快活妖。” “口是心非的小妖。”未曾转身:“桀儿,你听好,舅舅这个位置,是为你留的。无论你亲娘跟你说过舅舅什么,要记住,越漂亮的女人,越信不过。” 恍然之间,他好似又听到了那女子的声音“在这等我,等我回来”,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这双藏得极深的眸子终于有了涟漪,竟化为了唇角一霎的浅笑,如同化雪的春暖,就在那一霎绽放,叫他轻笑着回了一句:“舅舅,我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明个再细细听舅舅教诲。” 【171】上门的便宜师傅?(一) “敢问谷主可在谷内?”苏白正在练“落英”,忽闻阵外传来一浑厚之音,听这声音是个老叟,且还是个内功浑厚的内家。 这声音浑厚,劲力十足,叫谷中竟也隐隐有些地动山摇之势,或许来之不善也不定。 苏白连忙掏出阵眼细瞧,但见谷外负手而立一老道,老道慈目善色,虽不致仙风道骨模样,却不外乎是个世外高人,其实力只怕是苏白望尘莫及的。 看这眼神,到不像是来找茬的,却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是友非敌。 寻思之时,那老道再次传音入谷,言道:“今日老道受人之托,前来传授几门绝技,虽不至天下无敌,却也是多少人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功夫。” 苏白更疑了,这人是在唱什么戏? 据她所知,各门各派的绝技都跟裹脚似的,哪里容得旁人看去,今日竟跑来个世外高人说要传授她绝技,天上还能掉这馅饼?只怕分量之足,砸都给砸死一片了。 那老道等了一会见还是没有动静,似乎有些微怒,却又不知是碍于什么才叫不好发作,只又传音提醒苏白道:“谷主再不请老道进去坐坐,老道便要硬闯了。” 言下之意,老道只是与她客气客气,如果她再躲着不见人,老道便不客气了。 闯? 苏白多少还是不信,这阵有如此容易闯的,虽不至师傅那般的手段,但谷外大阵若不是个内家子,应付个分神期都足够。 分神期这修真界可不多见。毕竟都到这个境界了,哪能找到这个嘎鸡窝问她传绝技? 苏白暗自催动大阵,加强之后,便不再搭理,继续练落英招式。 外头倒是静了。也没什么动静,好一会都没见谁真闯阵,好似那老道不就是说着玩的似的,她便也没上心,反倒全神贯注的越发集中在这花杀的招式里头去了。 待她练罢收功,猛一惊,这才发觉那老道竟真进来了! 且还在她练功时余耐着性子看她“耍花”,还不出声打扰。 见苏白警于他,老道似乎早已预料会是如此,也不管她是在想何。能否接受,当即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教:“世间修炼之士,若以剑为尊,无非仗以剑有技以之长。我看丫头手中长剑倒还不错。正好肚子里还真有点剑诀可以抖落抖落,便先如此罢。日后管你除魔自卫,仇杀欺人,皆与老道不相干系。老道传承与浩瀚星辰颇有渊源,学了老道的法门,便是你这丫头捡了天大的便宜,不过话先说好,老道虽拥有各种高级外法内法,却不会倾传于你,今日授艺无非是老道输人在先。前来履行约定罢了,你学了绝技之后与老道却没有丝毫关系,老道充其量只是来做过你这丫头的几日说课先生,你可听明白了?” 苏白真懵了! 这老道难道真是跑来传授绝技的? 有这等好事? 她自问自己并非人缘颇广,名声在外的人物,只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如何会有这样的好事? “针对个人资质、还有心性不同,选择不同的修炼方式,才能成就最妙的成效。不过,老道不喜你这娃子,故而未必能择最妙授予你,即使如此,老道还是希望你这娃子能勉强配合,好让老道说完课回去交差。” 受人之托?难道是师傅吗? 除了师傅,谁会如此惦记她的未来,何况又是赌约,好似无一不在暗示她,是师傅为她谋下的未来。又想到如今师傅人在九泉之下,而自己还如此不争气,想到这,苏白终于开口,态度倒是恭敬,却隐隐有股急躁叫老道皱眉:“请问高人可是受了恩师所托?” “老道受谁所托,你不用管。”老叟答的有些不耐烦,转口便开始说别的:“传你两套功诀,一为无穷,此诀讲究以力破万物,威力巨大之余,对施展者功力要求,必要深厚,没个百年估摸也练不出个效力,但老道其它的绝技又太高明,舍不得给你学了去,你将就将就。另一套为,玄之又玄,此功法耗内极少却敏锐极妙,要领在于一个忍字,力不可多一分,故而要忍,该出多少便出多少,对内循规蹈矩不敢越矩,对外控之有度寸毫不离,是个求之不得的绝技,却也是个不易练成的功夫,不说念之所及,至少能指使如臂,否则,稍有差池,可能就看不见的太阳咯。所以,允许你走个过场,随便假装学学即可。”说到这,他微微摇了摇头,显然如他所言,自己是很不喜这丫头的。 或许他不悦的原因,只是因为被迫无奈要传授他人点技艺吧?毕竟苏白的资质,真还叫人厌恶不起来。 苏白一心只以为是师傅留与她的恩情,不敢马虎,纵使这老道将这些法门说得好似施舍了不该的人,她也不敢有丁点怠慢,连忙诚应下来:“前辈所授,央石必定勤学。” “这,你这女娃娃怎么能一点脾气都没有?你…”顿了片刻,他摇了摇头,叹了叹,才问道:“你真要学?” 苏白重重点头。 “你就听不出来老道所说,都是不适合你的?或者你就不怕老道我随便拿些三脚猫的功夫来敷衍你?” 苏白沉默片刻,才应:“前辈是个言出必行之人,晚辈不怕。” 沉默片刻,老道才笑了,遂道:“个人精力有限,修炼之道可遇却成不多。老道方才既已答应传你几些剑诀,那今日便先说剑诀罢。老道所说的剑诀为正灵四罡诀,此剑诀分朱雀、玄武、白虎、青龙四境。每一境,有七宿,东方称青龙: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南方称朱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西方称白虎: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北方称玄武: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獝……”老道缓缓讲解,心底却多少有些欢喜,这娃娃竟还是个有耐心的人,若是换了他人,只怕早已眼中藏不住的困烦,只听经似的应付了,至少他那爱徒一开始就那样。 大致说了这正灵四罡之后,老道话锋一转,又说道:“修炼,漫长而无止境,非大毅力者不能为。你可知修炼无非就只有从后天之气还而先天真气、又才化神、返虚,最终超凡入圣,从而合道?看似简单,实际却是条漫长险阻的道路。” 苏白点点头。 老道笑了笑,又道:“以自身为器,吸纳天地灵气,意守丹田,调节呼吸。一呼一吸,浊气出,清气沉,多数走得都是这路子,等内运行能通了大小周天,便当做是炼气成,依老道说,这是条小路。既已向天地借取灵气,何不多拿点?需知身体肌肤皆能呼吸,何须只拿出俩鼻孔苦练多年……” “你这娃娃既然周天早已通去,加以努力,学了老道的吐纳心法,接天地之桥,引天地元气贯注而来,便如湖海击浪,再也不愁内子里那点真气不够用了。将体内真气化后天为先天,这你也都知道该如何做了,毕竟你非我门下弟子,后头的功法虽更为玄妙,老道却不便传授与你。但这套吐纳心法于你却是极为受用的。” 说到这,他微微一顿,又道:“老道看你这丫头年纪轻轻、功底平平竟也有走火入魔征兆,便好人做到底,传你一套清心决,属内功法门,一可抑制你境界走歪的趋势,二可加深你的内力,你师承是鬼谷吧?鬼谷弟子若是学了老道这套清心诀到底是如虎添翼,只不过你要切记,此套心法不能传与任何一个人,你需在老道面前立下重誓,才能传你,马虎不得。至于正灵四罡若是传授于你,你想再传于人也不是不可,只你需答应,未到练虚合道的初期,你不可修习,亦不可传人,免得误人子弟。而吐纳之法,你也只是学了初期皮毛,老道便不管你传不传他人了。” 待苏白誓下之后,老道才口口相传了这所谓的清心诀。 别看名字简简单单,可真就这一套口诀,老道竟也口述了三天,算是个尽职的老师,说一句决,便引语长篇细解,叫她听得明明白白。 又加上苏白这个性,即便听懂了,却不会急进去催促老道说下一句,仍是仔细聆听,到也合了老道的心意,说了这三天,隐隐还动了几次收徒的念头。 后一试探,知苏白是个重师恩难得的好弟子,是不会再改投师承的,一边有些可惜,一边却更是佩服欢喜。 老道在这谷底一呆便是半月,只将该说的都说与这难得好记性的丫头听了,再细解一遍,稍稍多呆了几天,便凑足了半月,当然,因为对苏白印象极好,老道那套剑法正灵四罡是直接转交玉简予她的,此玉简可是刻录了多少心德与细解,相当于是个活师傅,也算是老道的一片心意。 临前,老道有言,要她好自珍重,勤修清心诀,说罢,也不待她回话,便转身离去,也不知是如何又悄无声息的走出无名谷外那个大阵的。 【172】上门的便宜师傅(二) “快走,慢腾腾的磨叽什么?”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似是在笑着说的,竟隐隐有种魅惑,好似在人心底挠痒痒。 这声音是在催促一个赶路的道士,不,严格来讲,不是个赶路的道士,而是被劫持了的道士。 “前辈禁锢了我的内力,这浑身都使不上劲来,我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啊。” 想当年,他三乾门乃修真界一顶一的修真大派,门内不乏炼神返虚、聚虚合道的高手,尤其是在外的盛名!可现今…… 都是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都是那个叫清风的!便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眼见无名谷越来越近,那声音便不再“欺负”于他,解除了他一身禁制,似乎还是在笑着说的:“你进去就把你家的咒法捡好的全教给她,绝对不能说是谁让你来的,教完你就可以毫发无伤的安全离开,若是被爷爷晓得你藏有那么几手,那时候就不止是传几个咒法那么简单,必卸去你一身道行,教你做个废人。” 道人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应下:“不敢不敢。”便真前去阵外,吆喝去了。 说这苏白,告别那位不知名姓出处的老道之后,心中不敢负了她师傅与她的恩情,便更是勤练了起来,对于清心咒她是一点都不敢马虎。却不知道,究竟老道不是为她师傅而来,是另有其人。 “三乾门画硎,前来拜会谷主。”此时她正全神贯注的修炼口诀,忽闻一声传音。心中微微一惊,将收一收:是三乾门的人?心中颇为复杂。 而不远处正在做功课的两弟子却笑了笑,颇有些自给门派越发有名的骄傲调调,也难怪,上回有个老道求着他们的师傅学绝技。这回又来个说拜会的,杗罡甚至还得意洋洋的同自己师弟说起过,说咱们的师门很快就要扬名立万了,亏得这话只被撄宁听去,要是传到苏白耳朵里,只怕少不了杗罡的课业加重。 外头见没什么动静,哪里还站得住,再怎么说,他也是三乾门的掌门人! 真不知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的人物,又碍于那位连面都没见过却擒着他一路行来的世外高人。这屈只得自己合着笑咽下去,传音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言。 或许是因为自报家门的缘故,第二次传音还未落下,那阵法便变动了,瞬时幻境消去。凭空出现了一道门。门里正腰杆直挺站着一绝美的女子,可惜惊叹为天人之余,却发现这女子双眸太过死寂,不像个活人。 “不知前辈到访所为何事?”她问,声却如她一身气场,清逸温煦,诚如那不露脸只闻声的高人所描述的一致,显然他此行就是来给她上课的了。 将对方的功底一探,发觉竟才是个小小的心动期弟子,画硎道人的脸面稍稍有些挂不住。自己竟然只是来教个区区心动期的小娃娃?自己门派中不外传的各咒法,如今被逼外传了,可对象就她?一个心动期双眸无神且疑似鬼谷出身的娃娃! 见道人不语,神情似是非常不悦,甚至眼中隐隐有些戾气在流走,叫苏白不禁会怀疑,到底是仇家? 忽一阵风起,卷沙而过,倍是阴冷,若说比一般的山风,这股风到底是有些诡异,更诡异的是风只匆匆来,这道人却好似受了什么惊吓,连忙态度一改,与她客气道:“其实我是受人所托,来传你些本门的符箓咒法,你也莫要拒绝,更莫追问,一切只是缘法,你能学多少,便学多少就是。我呢,也不要求你拜师,自然更不会问你索要什么。” 听了这解释,反倒叫她心中疑惑更深。 如果说师傅托老道前来传艺,那么老道如今刚走,又来个人传艺,未免也太巧合,即便师傅神机妙算,可眼下她似乎已经解决了就近困扰的难题了啊? 可她又不好拒绝,怕万一真是师傅生前的安排,对于师傅的决定,她是无条件坚信的。 想到这,她当即诚道:“多谢前辈,央石必定会用心学习。” 用心? 画硎表面虽是笑的,心底却早骂开了:还真是不要脸了! “前辈请进。” “客气客气。” 画硎心底清楚,那高人就在他二人的身边,只得搬经似的捡了一些咒法一股脑不带歇的倾斜一地,却不知苏白那丫头记性倍倍好,这前后不差一字都认真给记下了,他却以为自己这敷衍确实不错,又怕那高人找他什么麻烦,后又捡东捡西粗略解说了一些,只耗去五日,便提起了离意,见那高人的声音并未不满亦或是挽留,他出了大阵,踩着怒火一口气不带歇的飞回了他那三乾门,连连摔了十多个茶碗,这才勉勉强强将这恼事给暂时隐忍了下来。 一想到那双目沉寂的女修恭恭敬敬送他离开好似果真学会了不少的模样,叫他又有些咬牙,当即招来了座下得意弟子田易,叫他差几个凡夫装成定期狩猎的队伍,去个地方盯着,任何风吹草动来报,弄得田易云里雾里,又不好细问,才领命而去。 而躲在背后的某人,见苏白那么配合,便当做她是个勤学的苗子,前后又抓了不少人送去,都说一回两回或许她苏白能当做是师傅为她做下的铺垫,可越往后就不止疑惑了,反倒是开始觉得莫名其妙。 就像是串集似的,这个才走,又来一个,这个要传绝技,那个要递法宝,闹得跟进贡似的,好似她苏白是个土皇帝,这可不像是正事,反倒显得有些闹着玩,显得荒谬。 需知纵使她师傅人脉广,可别家的绝技是说能教就教得吗? 那得多大的契机,她可不会到如今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师傅差了这些人来。事实上这些人更像是来给她填堵的! 都说大道一路却有法门三千,各门各派的妙法不计其数,可任谁也知晓贪多嚼不烂,法学得再多,不精有个球用? 可一个个跟个来砸场子似的。前仆后继,管你学是不学,说完再拍拍屁股走人,还总给人一个恨她偷了自己绝技的苦大仇深,事实上她越往后态度越坚决,说不学,好吧人家偷偷留下玉简要么书籍,竟有几个索性干脆捷径,从她那很没有自制力的大徒弟入手,把什么口诀心法一股脑传给大徒弟杗罡。然后拍拍屁股带着不悦走人。 还别说,自第四个来客后,苏白真闭谷不出,本以为就此了结,可那些个不知来处亦或是知来处的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都能不请自来。如同第一位老道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就出现在了谷内,也才导致了后面越发混乱的局面。 自事情演变至此,她苏白几乎成日里琢磨的就是一个问题,自己的阵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实际上,她的阵法当真,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只是她的阵法拦不住那个背后的那位而已。 一边,画硎那百思不得其解,那里前仆后继前去传艺,到底那个高人是想做什么。一边苏白也在这莫名其妙。这些像赶不走的苍蝇到底是如何进来,所谓受人之托到底又是谁在指使。 估计纳,那背后的人不现身,两位都不会想明白的,原因最多的成分,竟然仅仅是因为,那个人觉得,好玩。 这不,苏白都不知是第几次检查阵录,一回头,便又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高人”前来传艺了。 或许是惯性,不待这位高人开口,苏白眉头微微一皱,机械的就重复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尝试过最有效的办法,道:“一口气说完,要言简意赅,无需解释,念完走人。” 是的,她不听还真不行了。 若是她不听,这些人必定要闹得自己徒弟分心,即便她盯住徒弟,到头来却都换来人家丢下书籍或是玉简然后怒气冲冲含恨走人,似乎那么做反而会更容易“拉仇恨”一些,还不如取最适合的,让人说,爱说说,反正说的越少越好,至少人走时,神态上似乎会宽心许多,无一都不笃定她一句没听懂的得意。 事实上自察觉到异样后,她就没想要去懂。 又没过几日,来了个闹心的,也不知看中了苏白哪一点,偏偏就死活白赖的要做她师傅,人境界高,合起少卿也打不过,苏白唯有自认倒霉,人赶不出来,她便自己滚出去,也落个清净。 逃了没多远,见人没追上,这才发现耳根子清净的感觉如此美妙,她开始悔,早该这么做了。 忽而步子一止,看着面前的树林,她知道若是再走,便是刺死那堕魔的地,再前些,就是那枉死的李村,叫她眉头微微一皱。 很快,她皱起的眉头又疏开,自语道:“难得一个人出来走走,去看看他也好。”说罢,便起程匆匆赶往一个故人的居处。 可一股熟悉的气息隐隐飘入她的鼻息里,说它是香气吧却又清清时有时无,且这味道她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苏白便当即停住,不再前进,坐在一树灵的身边,语调平缓向着面前说道:“东西我差小妖送过去了,并且我也没答应你两日之内,所以算不得迟到失约。” 随着声落,她面前当真现身了一位“旧熟”,似笑非笑的模样偏偏在这个烦心的时候来火上浇油,相信若不是苏白与他实力悬殊太大,只怕苏白早拔剑相向了,看来在她眼底,这分明是欠扁的笑,如同在那青楼遇见的月隐“师兄”… “万物循其因缘,有聚有离。”白少腹指轻挑她的下颚,凑近莞尔一笑,再道:“你我在这鸟不拉屎鸭不生蛋的地方又见面了,岂不是缘法很深?”这一笑倒也百媚生,好不迷人,偏偏有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赏识不了。 【173】我所能做的,唯有逼你成为强者 不知逃了多久,明明知道如今的实力想要摆脱这样一个强者,是痴人说梦,苏白却仍然想逃。 或许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她无所畏惧,生命的意义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使命,却在这样一个“异乡”里拾回了她的过去,教她本该麻木的心一点点被唤醒,一个正常人早已习以为常的情绪,她却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还没蹒跚学步就必须开始奔跑。 风声似乎淹没了脑海,这速度也算得是她的极限,连她自己都不懂得为什么要逃,或许如同白少说过‘做我的猎物’,人心只要贪恋,无论贪恋什么都离不开一个活着,一个必须活着,只要有这样的想法,任谁都惧与“死神”为伍。 当然,如果白少没有那么做的话,明明是一个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却要演出这样的戏份叫人费解,如果白少这次没有与‘狩猎’的方式与她碰面,此刻她也不至于这么拼了命的逃。 “你以为自己逃得了?”声似就在咫尺耳后。 苏白仓促中抓起自己几道咒符,向身后抛去,符去人影却不见了,倒只见着这疾驰而去的咒符深深打在了附近的树干上,轰轰几下,顿叫木屑漫天飞扬。 碎木断树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他的心却没来由地一颤。 仿佛是铭心刻骨已千万年的人,就要在眼前错过,从此便是永如陌路。 “就那点小伎俩,在猎物中,你连一只小兔都不如。至少兔子急了还能咬人,你却是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太弱小。毫无乐趣。”白桀在碎木如尘卷的林中站立,黄木屑挡住了那双此刻或许流露了惆怅的眼。 人在身后!苏白心中一警,步伐一变,当即使出落樱花杀。似是铁了心以死一搏。 可无论她再怎么拼尽全力,却分毫伤不了他,那身形总要出乎预料的诡异,总要比她快那么一步,却又不去破解这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的三脚猫功夫,那游刃有余的姿态更像是想要看她挣扎,与此为乐趣一般。 而苏白,所有可以拿出手的,使出浑身解数毫无保留,却连一点能为自己争取的机会都搏不到。她应该已经精疲力竭才对,可人还在挣扎。 这一片原本苍郁的绿林如今早已夷为平地,强弩之末的身体也因过度透支内力,导致五脏六腑都损伤的越发严重,这样一个顽石。究竟她心中那些恩情有多重。重到无论如何也想要活下去,去完成一些约定? 连她自己也不懂啊! 毫无预兆的,这似笑非笑男人便破去了她加持在身上的屏障,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冰凉得像是从未有过血液的流动,一瞬间扣在了她的心脉上,明明笑得像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说着“乐子,就到此为止”,将内力震入她的心房!连贯的将她整个人击向悬崖。 “乐子,就到此为止。”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笑着。 血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戴上了血红的色彩,亲眼看着那个女人一身白色的长裳就像是染红的罂粟,在风中绽放,渐渐合上的双眼不再拥有生命的鲜活,宛如陨落的神衹,即将消失在这苍凉的世界。 随着推出的手掌,像断了线的风筝,脱离可以控制的轨道,坠向深渊。 这也是苏白最后的知觉,与意识。 却不知当她坠下那幽暗的悬崖之后,那里似乎有人静候多时,稳稳将这断线的风筝给接入怀中,再悄无声息的潜下崖下更深处偷偷将她带离。 同时,崖上白桀那没心没肺的笑眸里映照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说道:“长兄想必是不认得愚弟,可愚弟却不是头一回见长兄了。” “原来是我娘亲与兔精私生的小儿子,我还道是什么小兔妖呢?若早早知道你身上也流淌着一样的血,断不会抢你猎物来玩了,可惜你不早说,猎物刚刚不小心被我给拍死了,三弟莫要责怪才好。” 这样一个人看似是凭空冒出来的,事实上这样一个人却是一路跟着双白,他自然晓得。原来白桀这场戏,是为此人而演。 此人看起来倒像是个半大的孩子,个头不高,约莫也就跟个小姑娘似的娇小,倒是生的可爱至紧,皓齿白肌,浓眉大眼,笑起来的时候两边还有深深的酒窝,更在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下衬得讨喜。 他将身一恭,作礼状,言语听起来倒像是谦厚诚恳,模样也显得乖巧无害,道:“长兄说笑了,是愚弟冒犯了才是。愚弟初到此处,不知那猎物原本是长兄早先看中了的,适才冲撞了长兄,碍了长兄的乐趣,愚弟冒犯之处还望长兄能原谅则个。” 其实白桀心知肚明,在他看来,这“三弟”心机城府不浅,断不可能真是如他所言,不知所以冒犯,恰恰相反,那是故意为之。 若不是此人有心试探,他断不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要知道就连舅舅都要他谨慎应对的对手,必不简单,或许也算是他大意,这阵子频频来探她,若是连“三弟”都察觉到了什么,那他舅舅必然也知晓了点什么,便是这层厉害关系,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假以道姑的诈死,将她暂从这利害关系的视线里移除。 “你我到底是弟兄,何来冒犯?只不过先前不知你身份,无意将你与那道姑作比,说兔子急了还能咬人,未免将你说得太过没用,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只是那一掌拍在了她身上不得已而为之的仇,他日必当“报答”则个! 半大的少年笑笑,似乎完全听不出这些句句针刺的话语,道:“都说‘长兄如父’,今日相见,才真真感觉到这句话的深意,叫愚弟心中长久以来对长兄的崇敬之情,更甚许多…” 一番“近乎”之后,他二人回了山庄,全然是应酬,在外人看来是舅侄三人亲昵的叙旧,一句“桀儿在此地倒是交了新朋友,但总往外跑也不是回事,不妨就把你新朋友给接过来住罢!”于他而言就像是一条无法挣脱的锁链,甚至一时分辨不清楚,到底“三弟”的出现是不是舅舅刻意的安排?无论答案是什么,却叫他清醒的明白,越是该要珍惜的人才越是该要远离自己!无关小心与谨慎。 白桀笑道:“这可为难了,今日与新朋友玩耍时,一不小心把我那新朋友给拍死了,只怕有得一阵无趣哩。” 换来的,仅仅是那个男人深不可测的笑,言道:“或许桀儿下手未必那么重,人还是有救的?不如舅舅亲自去看看,那新朋友可还有救?舅舅可不忍看着桀儿好不容易能交到个朋友,却这么快失去纳。”叫人心底发毛。 …… 至少远离我,在这险恶环生的人世里,还不足以保你完全。 我所能做的,唯有逼你成为强者,这一条路可行。 ps: 抱歉前阵子生活上一堆事,处理处理不完,拖稿了^_^现在事也蛮多,但会努力把更新提上来的,谢谢大家等俺这乌龟爬回来 【174】正义感过盛的紫眸少年(上) 只要再绕过这座山,前边就有一个小沙镇,这植被可见越发稀薄的绿色,迎面而来的是闷热得好似蒸笼一般的黄沙。 这个人就似是长途跋涉早已走了久久,身后还背着一个血袍坏了衣白素的道士,略有疲惫的神色叫这个人拿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嘴里嘟囔道:“平生最恨天热,还是雪地里呆着最快活。” 一边走着,他一边自言自语,却又更像是在同身后那昏迷不醒的人说的:“我家少爷要我把你带去南边,远远的,最妙就是让你三年五载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哎!为了把你安全带到南荒,可苦了我啊!” “南荒世称天外边,别说你三年五载回不去,就是知晓捷径的我,没待够个三两年拿不到通牒也无法离开啊!真不知道少爷……”男人的自语随着步伐截然而止,忽做了个怪异的神情,将整张口大大的咧开,好似往肚子里吞进了什么气味,竟将背后那昏迷不醒的人迅速往地上一搁,化作气状的形体,冲那昏厥在沙土上的道士嘀咕了句:“你且先随那几个道士去吧,我正好寻个地洗泡一泡,免得被这鬼天气给蒸发掉。” 言罢,这气形物便凭空消失了去,而地上昏睡着那苍白的面,却没有丝毫反应,不知是伤势太重,还是另有其因,总一眼看去,一张曾恍若谪仙的脸弄成这般模样,怎叫人不心疼? 少时,果真见有几人骑驼行来。 也不知是否因这蒸笼般的大地,几人越走越近却还没注意到不远处被黄沙半掩埋的血衣。 “师弟啊。你说,师叔他能找到我们吗?”这少年像渴了多年的乌龟,干裂着唇大大张开,双眼无神瘫软的爬在骆驼上,唉声叹气补道:“在我们热死以前。” 同行的两人也不比他好。哪一个不是衣裳不整,哪一个的双眸不是流露出一副瞌睡疲惫相? 原本规规矩矩长袖长裳的弟子衣,如今被剥得一片狼藉,真心倒不像是自己给弄得,更像是这三人之前曾被群狼围攻过一番,才能让好端端的衣裳闹得像是“丐帮弟子”。 叹气声,才道:“别问我”。骑在最前头的少年倒是有副沐春般的好声线,说出一句话来,竟隐约叫闻者少许有了丁点清凉,是有这样的穿透感染力的。不过俗话说望梅止渴终究是画饼充饥,他们需要的是水,清凉的水,而非揣在骆驼上那一壶壶被太阳烘烤过的“温泉”。 最后头那个少年此时轻轻掀了掀戴在面上的银色面具,叹道:“两位师兄。这大漠里也没什么人。面具能不能不戴啊?实在是太热了!” 回应的是第一人,那好似晒干的乌龟,却在此时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你若脱了,管好叫师叔看见,我与师弟都要被你拖累,管不好五年后的论证大会就去不成啦!” 又是叹气声,三人慢腾腾的随着骆驼继续向前,企图寻找来时的路。 “那里有个人!”热气腾腾从地面涌起,就像是扭曲的画面。那一双紫眸竟只在那一眼里,清晰的看到了,他说罢,便从骆驼背上轻跃起身,飞身来到这血袍道衣面前,探向脉搏…… “还活着。” “怎么是个道姑?” “最毒道姑,管她死活,翊宸师兄,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被弄进来的,师叔说的没错,修行越高的女人,越狠毒。咱可不能助纣为虐啊?” …… … 苏白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 救她的人只听这小客栈的掌柜说是带着面具的怪侠,还说有着异乡人的紫瞳色,没有更多的线索,她只能大致晓得,是紫阳门的人。 之所以称之为侠,那是因为沙镇丢羊丢牛什么的“大事”三位都乐于助人的顺手帮了多回,却不接受镇花与身相许这般天大福分的报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店家口沫横飞说了不少“大事”。 还曾听说,前一日,那三侠客便又启程继续寻找回去的路,这两月来,他们已如此往返多次,非大毅力,只怕早已放弃了罢。 于紫阳门,她久有亏欠未还,又叫想起那个人来,却不知,如今如何? … 关于回去的路,客栈一个小掌柜又见过多少世面,这小沙镇往年走动的人本来就少,只知晓外面的外面天地很大,就算是见解深远且了不得的智者了。也因此,当地人淳朴憨厚。 就拿这个小客栈来说,说是客栈,其实不就是一户牧民家多围了几个小帐房,你若有东西当钱使弄给作房租店家收,你若流魄于此店家也愿意叫你白住,充其量,白日里帮忙放放牛羊便是。 这里多数全是女人,听说沙镇的男人到了年纪都会出外谋事做去,三两年才回来一趟,故而,那三位“侠客”在此地非常“吃香”,苏白知晓这档子事后才大致明白了为什么“三侠总往外跑”,在她了解的紫阳门,似乎非常不喜女人呢。偏偏天意作弄,叫几个紫阳门人被困于此。 不过,此刻她不知是该喜还是忧,虽说醒来时发觉自己的似乎已经痊愈,可紫阳门人为何会被困于此却叫她乐观不起来,某种意义而言,她不也是被困于此了吗? 日头只是西斜了些角度,她便将店家借与她的衣裳还了,从储物空间里换回了那早已习惯了的白衣,悄然留下些钱银,便匆匆离去,竟意外的发现,外头并没有她设想的种种大阵,自然就把“被困住”这样的说法当做是讹传抛之脑后去了,再加上找了一阵也没见着所谓的紫阳门人,报答一事便自然而然的往后推,反正她如今还只是个修真界的小喽啰,也不具备什么能力。 一想到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少卿是否会天南地北的寻她,她不得不担心谷底的事,自然不便多耽搁,就提起速度,朝着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可她到底不知自己身在一个天外边的世外世里,如何能用常人度量的东南西北去辨别归家的路…… 从日头稍稍西斜,再到月儿交错,又至黎明即将到来,明明是一样的天空,却不是一样的世界。同样的绿林山水,却没有她的无名谷! 夹着湿冷的风,摇曳着四周的树影,梭梭声贯穿在这片坟场之间,穿过石磊,像是风刮出了鬼的哭音,眼底落尽,好不一派荒凉! 她经历过太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就像是一道清香带引她穿越千年前,就像是冥冥间又看到了另一种今生,而今当她站在这本该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前,望着茫茫悲碑,她的少卿去了哪里?她的徒儿又在何处? 她如何不该去怀疑,自己所在的还是那个“时间”吗…… 【175】正义感过盛的紫眸少年(下) 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白当即就着树影隐去。 之所以说这脚步声仓促,那是因为来人是个娇巧的女子,看起来倒不像是个修士是很寻常的古代女子,只不过这月高风凉的坟场,一个女子只身只拎着一个竹篮碎着步子匆匆行来,仔细才发现那竹篮里竟然躺着个婴孩。 莫不是来丢弃娃娃的?苏白心中不禁猜想。 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能清晰的看到月光下那女子是噙着笑的神情,似乎还有些异样的光芒在女子的眼瞳里闪烁着,只见她快步绕过几座新旧坟丘,便将那竹篮放下,转身摸索着什么越见越远。苏白的眉梢微微一皱,心道:果不其然。 只看着竹篮里那熟睡的婴孩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香香甜甜做着美梦。 “呀,乖乖原来是我记错了,藏在这了,真是的。”这女子忽开口,她的声音透着喜悦,还有一些无法言喻的温柔,真不像是能笑着把一个小婴儿遗弃到坟场的冷漠之人。 紧接着,她直起身板来,才见此时她手中多了一把铁杵,挂着笑意,有模有样的朝一座新碑合掌礼了一礼,言道:“您老生前就是善事做的少了,这才如此短寿,今又捂着这些金银反正也是花不了,倒不如我拿去,也算替您子孙积德哩。”说罢,手中杵便开工了去,没多会便挖得一条斜长却隐蔽的隧道,人也渐渐跟着进了去,这手法娴熟好像不是头一回干这事了。 苏白此时算得明白。自己撞见的明明是个拖家带小来盗墓的偷啊。 虽说旁人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可瞧着这小婴孩的母亲都沦落到夜盗人墓的处境,想必家里是有什么难处罢。 想到这,苏白悄无声息的来到婴孩面前。借着月光疾书下一张字条再将些钱银顺手一并放在了竹篮上,她体温素来冰凉,故而自始至终都没敢触碰到那睡得香甜的孩儿,留下字条她想自己也该离开了,既然这不是她要回去的地方,又何必再耽搁? 就在她刚隐下还未离开,耳尖便又听到了来人的动静,这事之前她也想过,本不该她来管这闲事,可此刻又想起若是来人是来抓盗的呢? 此时此刻那钻进了地隧里的女子只怕还正卖命的挖着。 罢了。苏白想,暂且再等等看,寻路一事也不急于一时。 时间一点点流走,那慢腾腾大半夜喝着酒壶也不知是借着酒劲壮胆还是发疯的公子哥,摇摇晃晃都迷迷糊糊发现了竹篮里的孩子。眼见那醉眯了眼的公子哥把孩子抱了起来。嘟囔着“虽说我不承认你是我儿子,但…这小鼻子,倒是跟我生的挺像…”而那娇小的女子却还没有从隧道出来的迹象,苏白只觉这事是越来越荒唐了。 那公子哥也不知是不是醉糊涂了,惦呛几下抱着那婴孩一屁股坐到了土泥上,一会哭一会笑的,似乎在挣扎着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一阵阴风忽起,公子哥顿时不哭也不笑了。估摸着倒是这一阵风刮清醒了不少。 他将孩子放回竹篮中,自语道:“不对啊。我这才回来也不足六个月,何来的私生子?真是醉糊涂了,飘香院妓子说的话我都能当真,什么把我儿子给扔坟岗去了,这话我都信,真是喝高了。那这怎么会真有个孩子?难不成是个鬼婴~嘶~”说到这他倒吸一口冷气,看样子是想飞快的逃回去了。 却没想他不知是否酒劲混头,又摸了回来叨念着要瞧瞧鬼是啥样,感情方才他抱着那孩子哭哭笑笑都没正眼瞧清楚娃娃模样一般,当真是个醉鬼。 “咦?这…竟然有钱?这难道是天降飞财!” 见那醉公子揣上钱便飞快头也不回的原路赶回,苏白眉头一紧,其实如今的她不是个大方的人,至少叫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滚到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手里胡乱花掉,她必要追回来,若非如此她如何对得起师傅。 有时候不得不说,无巧不成拙,苏白追出去那会,顺便稍稍装神弄鬼吓唬吓唬这纨绔子弟的空隙,从另一个方向,那几位面具怪侠竟也巧合的“路过”这里,更巧合的是那一直睡得香甜雷打不醒的孩子偏偏在那时候醒来,嗷嗷嚎了两嗓子,成功引起了我们既能飞天又年轻有为的高人们。 “那里怎么有个娃?” 这寂静的坟场,不,应该说这呼啸着鬼音般风声的坟场,轻轻的一个响起一个疑问,再下一瞬间,那坟场中哭鼻子的娃娃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使得这被冷风激过的幼儿使劲的往那人怀里钻。 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三位面具少年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在风的呼啸里,那长逸的衣裳在风中摆动着,摆动着那些破破烂烂的弟子衣,却各个脊梁笔挺,都说人靠衣装,但此时此刻,月光下的三位少年,宛若有种独特得主角气场,能将这身仿若乞丐的破衣衬托出非凡的气质。 “这有张纸,纸上写着…”其一弯腰拾起那竹篮,顺手抽出那张字条弹开来看,一边还念道:“长此阴气怨重,必克子。生意有百经,择选当慎之。” 此句之意,原是苏白劝说盗墓女子从善,虽说死人是不用钱财的,可到底是不义之财,再加上长期经手死人钱银,身中必遭阴毒侵害,不是有种说法吗,盗墓是损福德的事,其实苏白留下的字条说的言语并不夸张,这可是个真实的修真界,一个人在做天在看、拥有神明的星球。 若是没发生那纨绔子弟的小序曲,女子一回来发现字条的同时再发现苏白留下的钱银,自然能明白懂得,苏白是要她用这些钱做本钱,也是要她再也别使死人银。 “师兄,这是何意?”有人问。 那拾着竹篮的少年将纸捏成团顺手扔了,顺口答道:“若是猜的没错,这写纸条的人是为了劝人向善。” 抱着婴孩的少年见风越大,下意识将自己那狼藉的衣裳朝婴孩裹紧,似要替孩子遮挡住所有的阴冷,听自己师兄如此说道,他也觉得有理,接猜道:“曾听说民间人盗子,将子贩卖,人卖女,将女售出,或许这事我们碰着了。” 拎着摇篮的少年点点头,一副老气横秋的凝重,叹了叹气摆出一副我就是真相的架势,说道:“还是翊宸聪明,我看那偷儿本想贩卖了这嗷嗷待哺的婴孩,却发现这张字条,看了之后必是心底一番挣扎,然后这般这般,又那般那般。不过结果无论如何,既然被我们遇见了,索性我们就在附近的村落替这孩子找找生母,也算是不枉修行。” 被称作翊宸的少年虽不是很赞同他师兄那牵强的推断,但却是赞同他师兄的提议,亲自替这孩子寻亲,合乎情理。 将孩子抱紧,怀中的婴孩果真是个浪漫天真的家伙,有了温暖的怀抱就立即回到美美的梦乡,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就把他的亲娘给遗弃了… 那也就是一会的功夫,对于这个失去骨肉痛哭的女子而言,她的宝宝被盗了,就在她工作的时候,在风高无人的坟场里,被盗了! 苏白寻回钱银赶来时,远远就听到了,听到了一个鬼哭狼嚎的声音,凄怨的喊着:“宝宝,娘亲的心头肉,娘亲的乖宝宝,被哪个天杀的给盗了啊啊啊!” 【176】因缘注定是你看不见的指尖红绳 苏白寻回钱银赶来时,远远就听到了,听到了一个鬼哭狼嚎的声音,凄怨的喊着:“宝宝,娘亲的心头肉,娘亲的乖宝宝,被哪个天杀的给盗了啊啊啊!” 忽而眼前朦胧瞧见地上那捏皱了的纸团,女子哭声止住,吸着鼻子伸手拾起,展开一看,竟转而破口大骂起来,好似这字条再一次的被人曲解含义。 咒骂过后,哪里还有之前忧伤的模样,倒是精神不少,两眼都冒着火星似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提起裙摆就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倒是那高亮的音调留下了这么一句:“好啊,都说同行是冤家!别以为小娘就是省油的灯!” 她断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插曲,仅仅是那么一会功夫,寻回了钱银,女盗的亲子就丢失了。来不及多想,见女子也离开了,苏白当即来到失窃点细查那些蛛丝马迹,也不知是否找到了什么痕迹,转而便也提起轻功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如果是追踪普通人,想必细心足矣,但若是追捕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修士,除了细心,或许最关键的还得靠运气,至少对于苏白而言是这样的。 修炼的法门万万,就像各行各业都能展露它特定的头角一般,对于追踪,并非她门派所长,这一点她自己也清楚,驻留的脚印远比常人还浅轻,轻功底子必定不凡,周遭又没有留下痕迹,更足矣说明带走孩子的人非一般人,追寻这样的对手。无非就是遍地式的向外扩大搜索范围,凭的或许是运气也不定。 向外找了一阵,没有任何收获,再没有树灵可以给出指引,亦没有谁能给予帮助。面对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树影仅仅树影,一切比起早适应了有零界生物的苏白而言,这一瞬她有刹那的无力感。 如果说古仙曾暗示,神之眼不属于她,那时她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么这一次捡回一命后面对的,不正是考验么? 再者,她即便拥有神之眼,在不能发挥作用的环境里。她仅仅是个瞎了一眼聋了一耳的低阶修士,若追寻盗走婴孩的人来者不善呢? 这一瞬她不是没有现实的考虑过,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招惹的是她招惹不起的呢? 那孩子她曾靠近看过,虽没有查探资质。但凭那一瞬她也是能感觉到的。孩子身上似有灵动,要么这孩子生来不凡,要么这孩子有一身好资质。 这样不正是更能解释为什么会被无处寻觅的“修士”带走。 可越是能想到这样最坏的可能,她越不愿意就此放手,或许是因为近来越多的无奈压迫着难以喘息,当年以为会过着幸福人生的孩子没有自己仕途反而做了和尚,陷入被惹不起的古妖当做娱乐的处境,被世人当做妖僧唾弃的坎,明明以为自己可以帮忙,到头来却只能把人绑回试图保那孩子一命。 说什么还他一个公道?自己的承诺就像是风中的鸿毛。不,可以说是自己太无用。 是谁在静宁的夜里对着天空,轻轻许下,只要活着定会照顾好少卿… 深吸一口气,苏白收起思绪,“再找找,或许没走远”她对自己说着,人也一并消失在原地。 …… 找得月儿都想歇会了,天都快亮了,她却越发像是无头苍蝇,人都找到哪边天去,就是找不着。 也许她只是来碰碰运气,这才又跋山涉水几波后又寻了回来,本是想重头再搜罗一遍,毕竟之前找的都是荒野山林,那些村镇她都没踏足过,或许她想着即便是修士也未必不食人间烟火,没准是自己将追索的对象想象得太强,抱着这样的想法,拖着因过度使用伤愈后那盈亏的丹田内气越发疲倦的身体,可想而知她之前确实是很卖命的遍地“跑”。 大概离最近坟场的村镇五六里的路程,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被她给碰到了。 确切的说,迎面而来,那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怀中紧抱的婴孩,与身后那响亮的嗓子“站住!把孩子交出来!”汇集出一副诡异的画面,至少在苏白看来是非常诡异的。 一个紫阳门人,一个步伐据说算得天下第一的门派弟子竟然像个老汉,呼呼着虚气,掂呛且吃力的抱着一个婴孩,跑得比村里的婶子们还要慢,脖颈上全是水做的汗珠,喘气声都能清晰凝重的落进苏白这只耳里。 身后则是追着她熟悉不过的人,那个盗墓的女子。显然也像是经历了一场超级马拉松,不能说是用跑的,看起来像是用走的,明明也喘得不成气,却还能底气十足的喊上那么一嗓子,好似深怕别人不知道鼎鼎大名的紫阳门人拐走了她的爱子。当然,如果她知道紫阳门的话,想必态度便不会如此随意了吧。 在女子身后还追着一个喘得更厉害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女子的亲属长辈,一边喘着一边叹道:“这贼怎就…那…那么能…跑?” 女子不甘示弱,高喊一声:“好,既然如此别怪我无情!”也不知是不是传说中的爆发力,随着这一声喊,女子竟提起了步数,扑向了那个背影。 月光本就见淡了,因黎明将至的缘故,却在这一瞬清晰的反射出了女子扑过去手中不知何时拔出的匕刃,那刀剑可是直冲着心房后去的! 没有动用什么内力,只是凭借着肉体的爆发力,这样的普通冲击对于修士而言是完全可以避开的,可显然前头跑的那位,意识是意识到了,至少他回头的动作证明了这一点。 那双眼除非是瞎了,否则怎会看不见高跳起向下扎来的匕首寒光? 不过,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紫阳门弟子?怎么看都像是个体质欠佳的凡人。 便是这样的一个人抱着偷来的婴孩被人追着喊打喊杀? 这已经不是荒唐了!这是诡异! 足以颠覆她世界观的诡异,一个在她心中就像是正道代名词的紫阳门。竟然留给她这样一个画面。 若不是她认得紫眸的独特性,她一定会说服自己这是旁人假扮的门生。 一个大门派,最在乎的,便是门派的脸面,至少她看到的众人都是这样活着的。紫阳门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在这一瞬,她只想到了至少要保全下紫阳门的脸面,即便这个人真不对,也该交由他们门派里处置,若是落在了这些人手里,那么紫阳门的黑名便是背定了。 苏白见盗走孩子的竟然是紫阳门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步伐一快迎面而去,断开了那锋芒又将那婴孩从中夺下。转瞬便又轻放在了地上,将人反手一抓,便带着那跑得摇摇欲坠的单薄弟子原地消失了去。 那身法决计是诡异的,叫谁都没瞧清这人影是怎么来又怎么离开,唯有留下身后女子骂骂咧咧的咒话。不过又见孩子既然相安无事。女子骂几句倒也就此作罢。 …… 当紫翊宸回眸对上那匕刃冰凉寒光,骨子里总还是有些倔强,即使此时此刻的他不知中了何毒功力导致尽失,却因为骨子里那份倔强口中不发一字,即便他明知此时此刻的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抢走这个婴孩,或许吧,若是这女人之前哪怕说了一句孩子是我的,或许就不会闹到如此尴尬的境地。至少此时在他看来,孩子落在这如虎似狼的女人手里,只怕…只怕什么。他没时间去多想,这一瞬面对自己躲不开的寒光,想起自己的师兄弟们此时生死未卜,一切都只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婴孩,苦笑。 一双紫色的瞳随着双眼合上,甚至在这一瞬都遗忘了自己疲惫的身体依赖的呼吸,一切都仿若随着这双透彻的紫眸静止了…他知道怀中本想护到最后的孩子被人抢走,可他已无能为力便也懒得睁眼再瞧。 接下来,便是弱肉强食了罢。 弱肉强食? 他心底隐隐一震,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话,而他却不记得门里有谁会同他说这样的话来,明明这一瞬脑海里浮现这样的话,像是谁告诉他的,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不过谁说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自己此时此刻不正是印证了此句。 随着时间流逝,紫翊宸蹙眉,若说那匕首早该扎了上来,怎么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不对劲。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登时,浑身如遭雷击,瞬时定在那里,眼都未敢再眨。 一个身影清晰的落入他的瞳中… 素白长袍,白冠束发,肤若皎月,眉如柳剑,眸如夜邃,立于这正好照起的第一缕曙光之前,衣发皆在清风中飞扬起舞,恍若谪仙。 这张脸,他曾见过,那奄奄一息的道姑…… 明明早已见过,可这一瞬,就在双眸的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他却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好似没有什么语言能够来形容这份绽放在他心中的惊艳,那是一种他既觉得陌生却又觉得熟悉的冲击,仿若来自灵魂深处与此时的心房共鸣着。 她朱唇轻启,说话的音调有些奇怪,好似都在一个平调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清逸好似潺潺的溪水缓缓流淌进人心底:“一个鼻子两个眼,我有的,你都有。何必这样看我。” 紫翊宸承认,他是真的看呆了,甚至呆到忘了眼下的处境,若说皮囊相生得好世间又有谁比得过紫阳人?说句不中听的,若说皮囊,这道姑绝不及自己,就连他自己都从没有对自己这得天独厚的优点惊呆过,而如今他居然盯着一个道姑看呆了,毫无疑问,这将成为他人生中无法磨灭的污点。 尴尬。 被人说了这样的话,他着实尴尬…… 等等,这道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加上师兄弟三人忽然着了道前后散功,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 忽地那紫眸一紧,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竟开口同苏白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说罢这双紫眸便赌气似的转向一边‘数树叶’,表现出不屑于再瞧她一眼的姿态。 “紫翊宸。” 少年一震,好似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叫过自己,明明是被人喊了十多年的名字,却独独在这一回像是头一次听说。 那声音还是缓缓的,却似是隐隐掺杂了些许复杂,不再是那么清逸的透明,轻轻的问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紫翊宸?” 【177】他不认得你 时隔十余年,那样的眼神却从未随着时间被淡忘过,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亏欠着的人,若说仅仅是债却又不够全面,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此时心底孕升出的那份躁动究竟是为何,是因为参与了这个人的前世借来了眼耳?还是因为心中不忍看见那一天这双紫眸里涌现的绝望,似乎不止亏欠那么简单,对于这一个曾在幻相中养育她成长的紫阳门人。 仿若有种看不见的羁绊,复杂得叫她自己都觉得疑惑。 当救下这个人后只是随手拔出了他的佩剑,瞧见剑刃上刻有“翊宸”这二字,那份躁动便隐隐开始,分量虽看起来微不足道,却仍然很微妙,至少在这个人睁开双眼看向自己的瞬间,仿若时间就此重叠,与在阑夫山相遇那一天同出一彻,一模一样的眼神,即便身高似有不同。 苏白原来无法确定自己还在原来的时间线上,毕竟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南荒有这样的猜忌情有可原。 可她却遇到了这样一个人,遇到了那个叫紫翊宸的人,或许仅仅是巧合太奇妙,才会将错就错吧,无论眼前的少年是如何内力尽失的,却折好与苏白那份愧疚对上了等号。 “你的名字,是不是叫紫翊宸?”第一次,她觉得连说一句话,都是那么得费劲。 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没有治好。 那十多年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手,不觉得将剑握得更紧。 …如今他变成这样…… “你怎么知…”那双紫眸带着疑惑又转了成微怒,整个过程仅仅是从她的眼上再移到她手中正握住原本属于自己的佩剑。连语气都变得不善:“你跟她是一伙的!” 真的是那个人? 可他说的话,叫苏白糊涂了,那个她(他)指的是谁?是盗墓女子?似又不像。 将那双倔强中带傲的紫眸又看一遍,确实是他! 十多年的愧疚在这一瞬好似洪水在心底决堤了,那是一种可以促使人义无反顾的偏向。或许在这一瞬即便她面对的紫翊宸哪怕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恐怕心都是向着这个人的罢。 所以,不会去追究你在做什么,而是尽可能的去思索,该如何偿还那份恩。 压下心中暗涌的情绪,她尽量不将它表现出来,没有露出一丝情绪,平静的将那把佩剑递过,见对方带着疑惑迟迟未接回佩剑,才平调般不快不慢的语气却是说着心中执着的承诺:“你的东西。收好。我会将你平安送回去。” 少年一怔,似是未经思考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知道如何离开南荒?” “南荒?”苏白也一怔,对于这个名字,她了解的并不多,只曾听那自称上仙的银龙说起过。在南荒尺焘山下镇压着一名上仙。 可她是如何来到这无处寻觅的南荒里的呢? 忽地。脑海一丝清明,从醒来后到此时一直的疑惑似乎应此而解开,她这也才明白,为什么身在一个没有零界生物地域也异样的空间里却能遇上紫翊宸,因为她确实没在原来的地理位置上,而是身在一个被特别剥离出来的地域里面啊! 南荒,这样一个特别的地域,她从未听说过入口在哪里,出口又在何处,只大致明白这地域就像是她去往的魔界、灵界。明明存在于一个空间,却比它们被剥离得更彻底,彻底到连银龙都闹不明白该如何去往的程度。 可想“离开”这简单二字,在此时到底有多难。 如今却是身在这样的一个逆境里面,也难怪感应不到少卿。 可若是知难而退,自己岂不是要在南荒待一辈子? 被困在南荒,所有背负着的全都成为泡沫… 恩重如山的师傅遗愿,亲如手足的顽劣少卿,宛若家人的低阶小徒,她…岂能说放弃就放弃? 想到这,她意识到紫翊宸或许比自己知道的更多,毕竟她身在南荒还是紫翊宸告诉她的,不禁收回思绪向紫眸求证:“紫翊宸,你是如何来到南荒的?” 紫翊宸见苏白比自己还迷糊,看起来并不像是那女修的同伙,再者此时他也细想了之前,遇到这道姑的时候这道姑奄奄一息,指不定这道姑却也是个受害者。 此时问出这样的话,想来这道姑连自己怎么被弄进来的,都是云里雾里。 师兄弟遇劫再碰见这道姑,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并且,不可否认的是,是这道姑把自己从那匕刃下救出… 心底正在推敲着对方的可信度,还没敲出定音来,那道姑竟然向他迈了两步,他当即下意识的往后也退了两步,嘴里念叨:“站那么近干什么?” 他退,她再近,这一次却是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不曾,上前便牵住了少年的手,祭出飞剑便带着他一跃而上。 紫眸似是懵了。只怔怔的盯着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她的手心却将他握得紧紧的,好似怕一不小心会给他摔着了,明明是个陌生人,为何却觉得如此熟悉? 正出神,便听见那头云淡风轻的说道:“带我去看看你进来的地方,或许我们能找到出口。” 明明是个石头般冰冷木偶般无魂似的人,却不知为何,好似能叫他看到这单薄的肩膀下其实拥有一颗有情有义的心,且那颗心是如此温暖,暖得,叫人想去靠近… 苏白向着身后牵着的人回眸问道:“指一下方向吧?” 紫眸这才怔怔抬眼,与她求证的眼神撞在一起之后,却好似碰到了滚油唯恐避之不及,连视线带手一并甩开。这反应瞧在苏白眼底,到有几分像是被嫌疑厌恶。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日子以来常常看见的幻相,那个温柔得像暖日并将她抚养了好一阵的紫阳弟子,那个幻相中叫她依赖到上瘾的微笑,不知是不是因此。才会在这一瞬心中竟隐隐有种刺痛。 强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下,苏白只当是险走火入魔的后遗症,正当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紫翊宸却像是吃了火药似的,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也不管这剑离地悬了五六米之高,“我凭什么要给你指路?你可知道入口附近我与师兄弟找了不下八百回,难不成你去了就能找到出处?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管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你自己去。我还要急着去找我师兄师弟,恕不奉陪。”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话后,便义无反顾的便朝下一跳! 碾过树枝杆,劈里啪啦一阵响,人轰轰烈烈的如他此时的脾性。给砸了下去! 也许。跳之前,他似乎忘了此时功力尽失,之前他得出神到何种境界,才能忘了这么关键的事…哎! 当然,只说他这一跳,并且也意识到自己只能靠身体的灵敏度寻找平衡的这一跳。 看得出他原本是想双脚稳稳落地,可奈何树枝的阻碍与惯性配合的巧妙,他脚是先落地了,却是整个人向后倾斜的,摔下时。脚后跟先碰了地面,再接着是反应及时,用双手勉强撑住了一定的惯性,却没想到这一个动作完全撑不住重心,只因为手掌杵到了绿有青苔的树干,关键时刻打滑了,所以整个人才得以用四脚朝天的造型结束了这一段向下跳。 又碍于脸面,一个翻身,也不管自己之前狼狈成什么样,便起身,甚至为了脸面,都不好意思去拍拍身上的尘泥, 再是个得意修士,失去了内力,又未曾习过肉身基本技艺,能摔成他这样,其实也不错了。 她曾在一次外出碰见过,两修士对战,结果半路跳出个劝战高手,一出手便是一个禁,直接给两人的丹田禁锢了,当时两人刚打到树头,那棵树也不算高,三四米左右,结果,一个脸朝地当场就摔断了鼻梁,一个屁股先坐直接闪了腰还倒霉的在屁股上戳了一个血窟窿,是直接坐在了尖角石上了。 苏白的眉梢轻轻动了动,便收起飞剑一并也跃了下来,轻轻落地,还是那么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那我送你去。” “我自己有脚,不必。”那句我送你去好似又踩了某人的尾巴。 这回她大概明白点什么了,似乎没有内力对于紫翊宸来说,是痛处,想到这里,她这才暗骂自己的粗心,怎会忽略了这些。 可她只是还债而已。 “我是苏白。” 可那双紫眸却好似故意装作不认得她似的,更像是无论她怎么做都不愿意领这份情,转身便走。 刚刚才摔了一个跌,这就走得有些吃力,似是那一摔,还真摔伤了脊骨,都这样了,却如此固执。 虽眼前的紫翊宸这么排斥自己,但无论怎么说,都是她欠着他的,不是么? 望着这走路有些吃力的背影,竟比当年还叫单薄瘦小,明明如此,却好像这一走,便是永生相欠一般… 眉头终于紧紧的蹙起,朱唇终于高扬了音调: “就算是翻遍整个世界,只要还有一丝机会治好你,我都会去争取。在此之前,我欠你的,所以你可以理所应当的把我的内力当做是你自己的…”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只是,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只是欠着今生的紫翊宸一个救命之恩…为何可以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来,在此之前这样的话是她能承诺的吗? 在此之前她明明要完成师傅的遗愿。 在此之前她有太多事需要完成。 话被打断,那双紫眸是回头了,一双紫眸忽明忽暗的看着她,明明能从这双紫眸里看到旧熟的亲切,倒是嘴巴不饶人:“我说道姑,你是不是跟人斗法的时候,脑袋被人用法宝砸坏了?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咱俩有一腿。” 说罢,面具下的苦笑似乎可以叫人感觉得出来,也能听到他再补充的这一句话,字字真心:“我知道你想帮我,不过,身为紫阳人,是不能轻易欠外人恩情的。我如今功力尽失,明知若欠你人情却无力偿还,还要相欠的话,便等同于有辱师门。话已言明,你我素不相识,在沙镇救你之事不过举手之劳,你不也从恶女手中救我一次,两两抵清,所以,别再跟来了。” 这一瞬,苏白才恍然大悟,他,不认得她!并不是装的。 【178】南荒尺焘“悔命香” 明明被人说了,别再跟来,却一路就这么跟着,小心翼翼不露痕迹的跟着。 此时的苏白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紫翊宸不认得自己,换做是任何人,有人若害你残恨终生,你会忘记那个人的名字吗? 还是说对于紫翊宸来说,救下的凡人名叫什么都不重要,如他口中挂念的那句“不过举手之劳”。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去掳走旁人的婴孩? 必定有他的原因不是吗? 如果是紫翊宸,是她所了解的那个人,是不可能作下恶端的。 还有,方才他说什么来着? 说沙镇救她一事,那么就是说在沙镇救了她被店家称为怪侠的人,是他。 若是如此,她便又欠下了一命。 可紫翊宸却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懂为什么此时的心不禁会有些微沉。 前头的动静放缓了。 跟在后头的苏白本以为是不是自己的跟踪被察觉,便也停下静候。 却听着前头逐渐没了动静,良久都再没有脚步声传来,想来许是紫翊宸走累了就地歇一会,可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安,于是,苏白唯有上前去看。 靠近才看见,紫翊宸整个人瘫睡在土面上,若说歇息,放在旁边草坪不去,放着树荫下好乘凉的树干不坐,偏在那趴着,总是怪异。 除非是昏迷不醒! 意识到这一点,苏白连忙上前探查,一试脉搏。果真微弱,也印证了她的猜测,紫翊宸昏死过去了。 只是这一试探却叫她心中复杂。 因为她探查到了紫翊宸的内力! 明明是个内力尽失的人,按理说丹田位置本该是空无一物才对,可眼前的人却不是。在他的丹田位置有足具心动期的道行,却仅仅是只限于丹田,内里的气却被生生与外界断开了连接,这样的处境,到有几分相似是被禁锢了道行,而非散去了道行! 为什么会有心动期的内力? 难道一开始,他就被自己的同门救治好了,所以,才会对于那个害他变成“这样的人”没有印象? 这样解释似乎合情合理。 苏白也想这样的推断更能说服人。 借着自身的内力,她试图帮助紫翊宸冲破禁制。可这无形的禁制邪乎了! 内力一旦注入紫翊宸体内,便像是一阵青烟说散就散,无论从哪来入手,好似一触碰紫翊宸的身体,便被蒸发了。自己的内力根本不可能安全到达丹田处。这是她闻所未闻的。 太怪异了。 难道这禁制并非是在丹田,而是在紫翊宸的身体每一处? 如此霸道,超乎了她的知识范畴。 明明可以探查到丹田的内力,却无法用内力帮忙,好似这禁锢是活的,能识别人的动机一般,太邪乎! 试了多次都与失败告终,眼前的紫翊宸明显是肉身匮乏,就像是干枯的河床,继续灵泉。可连丹药都不能为之带来丝毫的帮助,与其说是被禁锢,到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诅咒或许才能形容的贴切一些。 因为太超乎常理了。 一切与气相关的,都能被无形的化解,要为他好,看来也只有把他当做凡体来照顾了。 说白了,那就是,进食。 说的文点,紫翊宸是匮乏晕死,说的直接点,紫翊宸这昏死过去,有一半是给饿的! 辟谷丹没效力,喂进去,蒸挥了。 高级丹药更没作用,完全是一入口便挥发,比辟谷这种低级丹药还转瞬即逝。 其中她尝试了喂水,这才发现进食是有作用的,至少那怪异的无形禁锢没那么过分,不至于连水都挥发,适才她才想到了进食。 月稍还未褪去水洗过的皎洁,白天那会下了好一阵的大雨,此时才刚刚放晴,眼前的月儿宛如幽幽仙子的衣带,在天边系着,显然是刚入夜没多久。 一座低洼拔出的小山包里,溪水哗哗,一团篝火在清冷的山洼中微弱的跳跃着,近前一看这篝火之上还架着几尾肥美的大鱼,油光“吱吱”,香味四溢。 紫翊宸一觉醒来,身体的疲乏似乎早已去无踪,那篝火离自己很近,在火光的对面,则是白日里那道姑,她正在烤鱼。 火光跳跃在银色的面具之上,一双紫眸忽明忽暗:不是说,不要跟来么? 有时候,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有些人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我是指能猜到大概。 紫翊宸便是如此,他能猜到自己被这道姑又给救了,救了昏迷不醒的自己。 似乎算到了他的醒来,又似乎早已想好了台词,那头徐徐说道:“饿了,就起来吃吧。我知道紫阳门不忌荤腥。” 面具下的唇紧泯,从地上坐了起来,方才手心杵地的时候感觉身下似乎垫着什么东西,便后知后觉的低头一瞧,这才注意到自己原先躺在一些叠在一块的原布之上,叠了至少五六层,才叫这布料能作出床垫的效果。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头平缓的音调说道:“潮湿的山里地气重,与人为善便是与自己为善,你我做个交易吧?我同你去找你的师兄弟,并且将你们安全送回,你则帮我一个很小很小的忙即可。并且我保证,这个忙,不会违背你的原则,更不会忤逆的你师门,对你而言是毫无轻重的小事。” 随即起身凑上前,从架上取下一尾肥鱼,递了过去:“喏,熟了,香着呢。” 这说法其实不过是个形式,如今苏白想要紫翊宸接受这些,唯有将这些事冠上一些富丽堂皇的理由,这样紫翊宸或许才能接受。 就如同把这些说成是交易,我得到我想得到的。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不存在亏欠,这样的话她可以把任何的小事说成是自己的理由,用他可以接受的方式去偿还,不是更好。苏白根本不在乎是报恩还是交易那些名头上的话,她只注重答案。 稍稍迟疑,紫翊宸接过了烤鱼,却似乎没吃的打算,这才开口问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到时候再告诉你。”随便编一个即可,却不是此时,此时若是说出来,你不傻,怎会猜不到我是变着法子想报恩?问题是你不接受报恩,我唯有如此继续故弄玄虚了。 紫翊宸心中还是有疑。可到底没再说什么,也许是真饿了,便开始细吃烤鱼起来。 吃了一半,他主动开口说道:“早在几个月前,师叔带着我们出来游历。也是遇到那个女修我才猜出。说是游历,师叔只是为自己想要办的事找个借口。” 苏白只看着他,安静的听着。 “你既知道南荒,想必也知道尺焘山吧?”他问完,竟补充道:“这鱼烤得特别香。”面具下的紫眸,似乎朝她笑了笑。 是她的错觉吗? 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轻快,且也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对方,更像是表态自己是个合格的听众。 “师叔的目的是南荒尺焘山下藏有的悔命香。据说可以回到从前,去弥补过去的遗憾。于是,我们中了圈套,那女修据说是知情人,也怪师叔心中有这处弱点,恰妙是被女修利用了。跟着女修,我们来到了南荒。还记得沙镇吗?尺焘山就在沙镇附近,就像是障眼法,藏在了那里,我们最初来到的地方就是尺焘山……” 火光跳跃在这双美盼里,明明应该是寂灵的眼,却在这一瞬,叫他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可以读出,这人有什么心事。 且有一瞬,他的眼睛似乎出现了点问题,竟然恍惚以为看见了这样一个木偶似的的人,竟也是会笑的。 是错觉吧? 这道姑,怎么可能会笑。 他一边吃,一边讲述着是如何被骗,后又如何与师叔还有更多师兄弟失散的事,再到落单的三人几月来像没头苍蝇似的不断寻找出处。 其中细腻,尝试过什么地方,怎样尝试,苏白不会听不出来,这人,是在变相的给自己指出路。是的,告诉她何处是尝试过错误的地方,告诉她试过的所有方法,不正是转弯的告诉她:你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做的而我们没做的。 仿佛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说到后头,便是说起了在坟场偶遇弃婴一事,特别是那一段关于字条的猜测,苏白这可是哭笑不得,然后便是他们三人去附近的镇里替孩子找娘亲了,故而与苏白错开了,当时苏白若是先去一趟镇里,兴许这误会早已解开。 “你是说追着我喊打喊杀的女人就是那孩子的亲娘?” “是,那张字条原本是我留下的,原是想劝她改改行,莫再做盗墓之事。” 紫翊宸不信,瞧他的样子仿佛在说,打死我也不信,道:“那女人不知给我们喝了什么,导致我们三人内力皆失,被她一路追赶,却从未听她说过那孩子是她的。” “我一开始瞧见她夜半带婴孩去墓地,也曾以为…”说到这她转了话题:“那你与你师兄弟在何处分散?” “师兄在客栈断后,倒可以去那家客栈打听,至于师弟,说是替我引开追兵,追兵没见引开,倒是见着他朝着北面林子逃了,想来应是没被抓住,我就担心师兄。” “那动身吧?我带着你御剑会快些,想必你也想尽早找回你师兄师弟。顺便我也去查查男婴的生母给你们吃了什么。”苏白一边说着,一边抽树枝撤去这火堆。 面具点了点头,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中还带有一丝疑惑,向苏白佐证:“你真的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才做这些事的?” “那是自然,这世道还有谁会无事献殷勤,那个忙非你不可,否则我也不会为你做这些。你不想想,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名字,必定有缘由的,不是吗?”像苏白这样的人,极罕见能有情绪跑到脸上,故而要是她愿意撒谎,便真是没人能识破了。 “我剑身上刻有名字,你知道我名字不足为奇。” “那你说,若不是我早已知道你是谁,何故会从盗女手中带走你?要知道那时候,在我眼中,你可才是那个真正的偷。” 此话也有道理。 “那走吧。”紫翊宸半信半疑,再不墨迹。 【179】后龚女----修士的克星 苏白将火撤去,随手拾回那垫在地上的原布,于她而言,不该浪费的就没必要浪费,虽然这料子值不了几个钱。 刚祭出飞剑,便听见那头仿若是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适才问道:“我昏迷的时候,你好像给我喝了什么?” 轻踏上剑,寂灵的眼回眸看来,一边回答“果浆”,却也一并向他伸出手。 果浆,顾名思义,将果子碾成浆。他能理解。 紫翊宸没握住向他伸出的手,即便他知道那冰凉的手实际很暖,至少握住的力道会叫人觉得暖。他只迈开脚步,自觉踏上剑身立于她身后,言道:“我可以站稳。”意思不正是不需要你帮忙么? 苏白只当紫翊宸是嫌厌自己,便随手折枝,自己握住树枝一头,再将另一头往后递去,头也不回,说的却是实话:“此时的你,在剑身上站不稳。” 紫翊宸似想辩驳,可转念一想,却也是个理,自己如今动用不了内力,一旦飞剑动身,想要只凭借肉身寻找平衡着实不是件容易事,只得伸手一抓,捏住了树枝的后端,道:“可以了”。 飞剑动身。 风声却未贯耳,想来是前头的道姑动用真气屏蔽了外风,手中扶住的是根死木,明明跟前头那不会笑不会怒的木偶同是一个系列,却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死木是死木,活人是活人,一个不会暖,一个化心扉。 一双紫眸盯着某人的背影忽明忽暗。 就这么站在她身后。她定是不知道身后之人此时正在打量她的身高,且天马行空的想着,虽然如今身高一样,过不了几年定会赶超之类的想法吧? 自然更不会知道,就这么短短的片刻之间。某人甚至联想到她实际年龄会不会已经是三位数什么的,总之,毫无逻辑可言的胡思乱想。 这家客栈说来清冷,年久失修自然入住的少,不比邻家高堂满座,若是苏白自己来住店,估摸着也是必选此地,没什么比清净更适合修士的了,最重要的是,收费廉价! 只是紫阳门这样注重门派脸面的修士。竟也选了这样一家客栈小歇多少是叫苏白有些意外的。在世人的谣传里,最好做的生意必属两派,一为挥金如土霸居首席的万剑宗,二则鲜少出没于外界的紫阳门,看得出两大派对门派脸面都很上心。且也具备雄厚的财力。而如今她遇到的。只是落魄了的紫阳弟子罢? 紫翊宸向人打听无果,多少有些失望,催苏白走时却瞧她正仔细打量着客栈出神,又想到自己这狼狈至极的着装,才向人打听时曾换来过多少怪异的眼神,也不知是不是自尊心作祟,便冲苏白说道:“之前落脚于此,乃是因为这里安静,适宜修行。”好似怕人不知道,他们师兄弟在沙镇做了些活路赚来的那廉价劳动金只够如此开销一般。毕竟沙镇那店主可没少向苏白叙述三侠的事。 倘若真不在意,他何须向苏白提及? 也不知苏白是不是真听得出他的尴尬,竟也附和道:“清净的确最宜修行。” 转过身,便向店家要了两间房,招呼他道:“你且先随小二上楼歇着,我去探一探那女盗的底细,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你师兄弟的消息。” 紫翊宸也未墨迹,毕竟他也清楚此时自己跟去了反倒是个负累,客套了一句“有劳”,便随店小二上了楼。 待见他走远,苏白才又匆匆自储物空间取出一套撄宁徒儿制下的新衣裳交予店家,交代下热水,连这套衣裳一并送上去给他,便匆匆离去。 或许她不直接把衣物送到紫翊宸手里,是怕紫翊宸尴尬吧? 或是怕紫翊宸直言拒绝,反倒自己尴尬? 当然,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该何从下手?关于打听女盗下毒与另外两位紫阳弟子之事。 …… 之前也说过,紫翊宸昏睡了一天,如此,这慢慢长夜他必定也精神抖擞,因内力被封,他就是想打坐练气也不过是徒劳费神,身上又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书籍,又不好外出闲逛,故而浸在浴桶里的他仰着脑袋盯着天花板,才泡了一刻钟的热水澡,他就已经感受到这漫漫长夜的无聊了。 那张银色的面具安静的躺在一旁,与那身苏白差人送来的衣裳放在一块,也不知他洗好后,愿不愿意穿上。 月色比不得昨日,稍稍显得有些淡,更衬得大地有些昏暗。 这屋里水烟袅袅,热气将紫翊宸的面庞沁红,不知是烛光的作用,还是真有那么红润。 少年仰头盯着天花板,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至少在现代人的世界观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未成年,却忽地用老气横秋的语气嘀咕了这么一段叫人哭笑不得的推测:“师伯说过,女人给男人衣服,就是在暗示想要照顾这个男人一辈子,也就是说,是那个女人在向那个男人求婚。道姑也是女人?对,道姑也是女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然如此,那么她要我帮的忙…帮忙…”噗通一声,紫翊宸下意识的跳起来却脚一滑又坐了回去,双眸怔怔,脱口而出:“…不会是双修吧!” 说罢,似又觉得不妥,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对,我紫翊宸,绝不可能有辱师门,更不可能委曲求全,既然如此,我紧张什么?” 好似某人是如此的坚贞,哗啦从浴桶里窜出来,几步上前,把那叠衣物视如瘟疫一般避之不及的与自己的面具隔开… 烛火轻轻跳跃着,屋里的这个人开始了各种忙碌,也包括穿好自己原来那身狼狈至极的衣物在屋里来回踱步,想计策什么的,总而言之,之前还说漫漫长夜无聊,此时看起来,这一夜这个人,是不会无聊了…… 衣服…求婚…要是苏白知道了这事,不知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是,衣服跟求婚是怎样联系在一起的啊?! …养大紫翊宸的那位师叔,真可谓是功不可没… …… 苏白回来时,已迈入了辰时,天早已大亮。 她一回来,没有先回屋去歇息,反倒担心隔壁那一位对消息太过焦急,便首先去了他那。 一入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面具少年便将衣物返回,口中振振有词:“我身为紫阳门弟子,便只穿紫阳门弟子衣,衣服你收回去。” 将衣物一股脑好似嫌弃般的塞给她后,便立马倒退几步,与她保持良好的距离,昂首挺胸,竟有一种英雄慷慨赴义的调调。 “从未听说紫阳门有这规矩。”苏白不解。 他的解释也叫苏白云里雾里:“弟子忠于门派,何须门规条款来约束。” 苏白真不明白,一个门派的弟子遇到一些困境时不得已穿了别派的衣物就怎么违背忠字了,不明白归不明白,都说入乡随俗,既然紫翊宸执意坚持,那她唯有妥协,退一步了。 故而,苏白提议:“既然如此,那我按照你们门派的弟子衣的款式,现做一套给你。不过只能尽量保证看上去相似,至于制衣法用的也不是你们门里的,你将就着先穿穿,表面上,应该看不出是外行制衣,应能无损门风。” “不要!就是你做的,才不要!”那头的反应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苏白第一次有种找不到话说的感觉。 “我问你,你要我帮你的忙,到底是什么?”这尾巴苏白还真不明白,到底什么时候踩了。 “…”苏白无言语对,还在猜测,自己送衣服到底是不是一件非常伤害这傲骨青年自尊的事? 可就苏白这点情商,只怕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缘由罢,故而稍稍想了下无果,她便主动放弃,收回衣物,便主动提起了此次的收获:“我找到她的住处了,费了点时间。虽还是没有你师兄弟的消息,但我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你师兄弟并未落在她的手中。当然,你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就会明白何以庆幸你师兄弟没落在她手里。” 一听是可能关于师兄弟的事,紫翊宸那被踩的尾巴好似瞬间完好如初了,别扭也全抛之脑后了,当即示意苏白坐下,当起了合格的听众。 “听说过后脉龚家女吗?若没记错,早在一千七百多年前,修真界就曾出现过这样一个遗孤。我之所以知道,也只因师傅留下的典故里记载了寥寥几句,说起过那时期,曾有位修士收养了一个遗女,视为亲生。此女天资寻常,体内却有奇特的灵动,修行却谓毫无进展,十多年才完成了首次的筑基。后修士惨遭人祸,孤女之异亦才彰显出来。” “记载里说,这孤女血液独特,于修士而言,孤女之血是毒,是剧毒。任何修士,无论境界高低,但凡误饮孤女之血,一身道行就算是废了,并非散去,而是仍有,却无法使弄。记载中也注说,这事受害的修士并不多,在苗头刚燃起,孤女便被人诛杀了。” “其实一开始,我也曾怀疑过,你是不是中了类似的毒,只是还不确定。这一回,我在那女子家中有了收获,是从她家中暗藏的一本老旧书籍里看到的。原来,这血脉被称作后脉,传女不传男,为龚氏所有,这里指的龚氏,并非所有姓龚的人。我曾查阅那书籍里记载的族谱,排除下落不明者个别,传到这一代,只剩下了那姓龚的盗墓女,她膝下育有一子,按照这血脉的独特性,一代人只能生育一次,也就是说,后脉在她手里,断了。” 【180】我不是他 “那书中可有记载解法?” 苏白点点头,似早已准备妥当,自储物空间里取出一个玉瓶来,修长的手指顺势从桌上拾起一个瓷杯,取开瓶塞,滴了一滴赤色水珠进去,又再掏出一个寻常的酒壶,往上斟满一杯,冰凉的手指背这才将酒杯推倒紫翊宸面前,言道:“后脉龚家的男子身上流淌的血液,合了酒水便是解药,饮下之后或有少许副作用,并需要些时间才能逐一解开此毒,也就是说,副作用持续的长久,在于解毒过程的时长。” 紫眸盯着酒杯,却迟迟未饮,许是不信她。 苏白又道:“龚家后脉是一种诅咒,当年修真界遇劫之人至死都未曾解开这血毒,可见除此以外只怕再无解法,我亦猜度过书籍记载的真假,故而,作为当事人的你,可以选择缓一缓,待我们离开了南荒,我先找个修士来试药,其后你与你师兄弟们再服用也可。” 酒杯被拾起,竟再无犹豫,一饮而尽。 杯再落,已是空空如也。 却未想听到他说出抱歉二字! “抱歉。” 苏白一怔,紫翊宸对自己何歉之有? 对上那双紫眸,这才听他说道:“除了我师伯,我对任何人都总有猜忌之心,为此,故而抱歉。” 苏白当即答:“你若不信我,岂能喝下杯中酒,如此便是信任。又何来抱歉之有。”当然有句话是她未能说出的,既:再说,该抱歉的人。不该是你,而应该是我才对。 紫翊宸摇摇头,似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是觉着这一杯酒下肚以后。整个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他从未喝过酒,并不知酒劲哪有这么快说来就来,只当做自己是醉了,险些失言,好在及时收口,并努力警醒。 恍惚间,他又想起师兄师弟,察觉时,自己已然开口提及:“我们还是及早动身。寻我师兄师弟的下落…” 他收口时,那方已应下:“你师兄可能有伤在身,需人照料,故而我们可沿村户挨家寻找,碰见的几率大一些。至于客栈这边我已交代下。若是你师兄弟寻来。燃符传信,也雇了几个猎户帮忙在附近的山林寻人。” 晕眩间,竟觉恍若听见了于自己而言非常陌生的心声,在逼问他:你若不信她,这天下还能有什么是可信? 定是醉了。 自十年前四叶会那件事发生后,他除了师伯,再没有真正信过谁。 就好似原本注定他今生难以敞开心扉的信任一个人,而幼时之事谁会记得那么清楚,说幼时之事是引燃不信任的导火索,倒不如说。注定他本来是这样一个人,幼时之事,不过是师伯护短替他寻得借口罢了。 可此时却心中衍生出如此强烈的信任感,好似能浓烈到心口被刺了一剑还能一点都不动摇的说出“我信你”这般,于他这样的人而言,这莫名的心声岂止是陌生非常,更叫他断不怀疑这是醉糊涂了! 反正遇到这道姑后,自己就总有些不对劲,这交易趁早完成,从此便两不相欠,他这般想着。 路上,她道:“这解药你喝下去以后,若有什么不适,定要及时告知,毕竟我书中并未详细记载副作用如何。” 虽未曾应声,可这一瞬他真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心也更糊涂了。 竟觉得,若说信任师伯是独一无二,那么这份独一无二在这个道姑面前,比不过分毫。 一个平生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于一个连一起长大的师兄弟都不见得百分百信任的人来说,若不是醉糊涂了,岂能解说这份荒唐…… 脑袋越发的浑浑噩噩,只觉身体也越发的没了重量,一切似乎都放慢了节奏,是一种很微妙的晕眩感,并非觉得不适,恰恰相反却是轻飘飘的挺舒服… 只是,恍惚间他好像记得自己因身体太轻找不到平衡感,像落叶似的飘散在风里。 只是,他印象中,似乎有一双很冰凉的手,将他抱个满怀…记忆,便就此而至。 … 他醒来的时候,最初的印象是耳边潺潺的水声。 意识跟紧后,才发现自己爬在岸边,确切的说是一块仙境似的湖泊边沿,那珊瑚状的石台上方,一半身子是浸在湛绿的湖水里的。 这片架浮在翠湖上的石台附近,则爬睡着他的师弟。 睡得似乎很沉,迷迷糊糊的还梦呓着:“热,热…” 知觉越发清晰,他开始感觉到全身好似针扎似的刺痛,随着他没一个动作牵扯着,越动越疼,且,那痛感越来越明了真实,只稍稍抬了抬手臂,竟是一阵狂袭! 冷不防的叫他眉头拧在了一块:疼! 忽地,不远处传来他师兄的声音:“翊宸师弟,你终于醒了!” 他强忍着刺痛转头循声看去,入眼之处是师兄跛脚向自己走来,师兄的身后是一锅热腾腾的药膳…有那样一个人,遂黑的眸中仿若空无一物,皎白的道袍恍若一尘不染,在认真的熬药。 “央石道人把我跟师弟带回来的时候,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当真急坏了。”说着,师兄已来到跟前,附耳小声补充道:“当时我们还差点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少丢了脸面,现在你醒了,估摸着你师弟醒来也差不多就是这两天。” 央石道人? 她说过,自己叫苏白。 紫翊宸回忆了下,确定没记错。 又听师兄急切轻声问道:“怎么样?毒咒解开了吗?” 他正要回答,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与音调,在不远处幽幽开口:“哪有这么快。” 附着苏白的声音,紫翊宸缓缓点了点头。 这针扎的…他只不过点个头。都能觉得脖子要断了似的… “师兄,你的脚?” “啊,还不是被那个后脉龚氏的传人给打的,当时都给打断了,”说到这。他师兄一顿,扭头朝身后向那白衣望了一眼,这才转回眸来夸道:“还别说,央石道人的医术实在高明,这才几天,我就觉得这腿好了不少。” “伤筋动骨,依靠药材疗理,痊愈也得百天,你这腿也才刚换了第二敷药,仍疼得梦里都在磨牙。怎一转眼就说好了不少?”依然是那样无悲无喜的音调,却发觉似乎听多了,是越发的好听。 师兄也再次转头向她看去,似还尴尬的笑了笑。 虽然只是匆匆的看了一眼,但那一眼流露出太多紫翊宸从未见过的复杂。一点都不像他平日里认识的师兄。里头有太多师兄本不会有的沉静,虽没看懂,但他觉得这样的眼神落在那个人身上,会叫他心底不舒服。 从水里出来,这一身的针扎感想来就是她所说的副作用,又听师兄说了不少,才清楚原来自己昏迷后,苏白真兑现承诺把师兄弟找回来了,并且师弟紧随其后也服用了解药,故而此时还昏迷不醒。至于师兄,听说是内腑有淤血,不好冒险试药,那锅里熬的便是去血化瘀的药膳,待淤血散去,便会紧随其后服下解药。 因内力受困,熬不过子时,师兄便呼呼大睡了,倒是紫翊宸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他师兄磨牙的声音太吵闹,还是这湖境夜里太清冷,反正他怎样都睡不着,明明很困。 毫无预兆的,一声轻问:“还在疼?”是苏白。 紫眸睁开眼,坐起身来,循声看去,原来苏白打坐的地方就在自己身后,约莫也只有一米的距离,因为近,适才能看得仔细,那未睁开的眼下,长长的睫毛连动都没动过,好似是坐雕像,甚能有种幻觉,觉得她是连呼吸也不带的雕塑。 “不疼了,刚一入夜,痛觉也一并消失。”只是,睡不着罢了。 没动静。竟然没了回应。 “或许是之前睡太久的缘故,所以现下睡不着。”想了想,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或许,睡不着的时候,能有一个人说说话,是很好的。 看了一眼睡得姿势不雅的师兄,那方水台上浸泡着还隐约喊着热的师弟,他问道:“央石是你的道号?” 没睁眼,她应:“央石正是恩师赐下的道号。” “十年前我也遇到过一个道号是央石的修士,在四叶会上盗书窃物,传的沸沸扬扬,幸得是个男修,不至连累你被人误认。” 那双眼,忽地睁开。 可惜此时说话的人是背着身的,故而没瞧见。 只是说着说着,总觉得背后似有种灼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看,面具下的少年这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来回眸看去。 还没来得及寻找那视线的源头,便听到苏白难得有起伏的音调在问他:“十年前你去过四叶会?” “恩,那时候我才四岁,到底是不记得那男修的样貌了,不过我记得,男修有个挺混的儿子,跟我一样大。” 终于对上这视线了,可视线叠在一起的瞬间,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眸子里,竟然有了他读不懂的复杂,且追问他“你不是紫翊宸?” 惊讶?或许能叫他读懂那眸子里其中的纹漪就是惊讶吧。 “我不是紫翊宸谁是。”他不明白这时候怎么会拿他名字来说事。 “我说的是十五年前在阑夫山下的紫翊宸。” 沉默,突如其来的沉默。 少时,他答。 “原来如此。十五年前我还没出生,而今门里也没有叫翊宸的长辈,想来你说的那个人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罢,否则翊宸这个名字也不会被我选了去。”一瞬间,这双紫眸好似顿悟了太多东西,竟隐隐露出些许失落,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失落。 【181】湖生异变,患难与共 此时他师兄迷迷糊糊醒来,梦游似的起身,眼睛困乏的都未曾全然睁开,是要准备去湖边给自己的小师弟喂些水喝,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昏迷不醒他师兄虽嘴上不说,心底却着实担心,睡得也从不踏实,都是睡一会又梦游似的过去给两人喂点水喝,好似深怕直直梦呓着热的两位师弟,会口渴致死一般。 紫翊宸见师兄起身,也猜到是要做什么,便拦下了师兄,让他睡个安稳觉,替他去照顾师弟。 临行前曾偷偷朝身后瞧了一眼,好似之前什么都是从未发生过一般,那白袍此时正专注打坐运气,仿若不曾在之前用那样难得情绪化的眼眸望着他。 “唔~热…” 给师弟喂了少许清水,紫翊宸心想,师兄说的也许是对的。 师兄曾说过,当时他师弟本意是要替他引开龚女,但师弟天生胆小,遇着那样的事,自己有内力却又使弄不了,便除了慌乱还剩慌乱了,哪里知道人未曾追他来,只知不要命的跑。 等发觉到自己身后并无人追打,这才意识到了点什么,也原路返回,却早已不见了紫翊宸的踪迹。 而当时他师兄虽重伤在身,却也担心他二人,向那个方向找去,故而,他师弟与他师兄才恰恰能在一路上又相会。 也许是对的,足以说明他心底并非全然相信。 他就是这样,总不见得能深信不疑,可信不信是一码事。若真危难当前,为了他心中的道,舍身就义于他而言并不算难。 他只是一个,不愿意太多人走近心扉的半大孩子罢了。 那双寂灵的眼似是察觉了什么,忽然睁开。朝他看来。 此时,皎洁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却自那湖心向外散发出一股雾霾之色。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一瞬间,那湖水好似被烧沸腾了似的,汹涌滔滔起来,虽水温未变,却遍地散出那异色雾霾来,无形中竟好似有股死气。 “紫翊宸。快退回来。”能隔着雾似的看到紫翊宸与他师弟的身影,模模糊糊地。 里头似是应了声,此时的水面连一条清闲的鱼儿都找不出来,不知为何忽现死气,他自然也意识到不对劲。当即担扶住自己的师弟。欲退回来。 与此同时,那清逸的白影也无声无息的落在了他前面,单薄的双肩独自面对湖心,一双脚就这么漂浮在滚滚凌波之上,好一身轻功! 与他说了一句:“快走,你师兄那有我布下的阵法。” 知人退去,她站立许久,却未见更进一步的动静,心想,只怕暗涌处对手早已蓄势待发。只消自己动上一动,便得触发。 这对持并不长,显然里头那翻搅湖泊的对手是个耐心不佳的,忽地一阵龙啸之声自湖底传来! 啸声一波接一波,轰轰隆隆,绵绵不断,不比雷鸣轻柔。似天崩地裂,搅得整个翻腾的湖面瞬成利刃,萧利脱弦! 苏白暗自强运内气护身,稳稳踏于原地,戒于湖心。 终于,湖底掀起一阵波澜,似直冲云霄的爆发力,伴着那龙啸之声,一条通体玄黑的蛟龙疾蹿而起,腾跃半空中! 这条蛟龙身长数十丈,腰宽数尺,头大如箕,长须如戟,鳞甲如银。 自高俯视了一眼苏白,便低啸一声,竟能触发天中雷鸣,招来闪电,只见它徒口一张,将之吞下! 后方传来:“你小心!这正是我们在尺焘山上下遇见的神兽!”说话的自是紫翊宸,只是在尺焘山遇见的镇守尺焘的神兽怎么不远万里跑到这来,此时此刻,没人有那份心思去关注。那可是他们一众紫阳弟子齐合都对付不过来的强敌! 尺焘山下遇见的神兽? 苏白心中一惊,就是这条蛟龙?轻轻一个摆尾就险些拍死了他们师叔的神兽? 苏白不敢大意,轻身一跃,迅跳跃起数十丈之高,手中不知何时早已拔剑相向,剑尖划出一道锐不可挡的剑气,眨眼之间便朝蛟龙打去! 在她使出浑身解数的时候,身后还总隐约传来那少年焦急的关切:“切莫恋战,寻常兵器是伤不了它分毫的,莫要激怒于它!” “轰隆!”在外只能看到巨大的水帘将天地隔开,里头兵器擦撞之声不绝于耳,想必此时在内奋战的白衣,终于也意识到这蛟龙鳞甲固若金刚,别说不是对手,只怕连这蛟龙随便摆摆尾巴的力道,都承受不住罢! 苏白却知道,从蛟龙忽然出现得那一瞬,这一战便无可避免,无论她是缴械投降还是大表友善,蛟龙那一身杀气可不会说没了就没了的。 只是她不明白,之前蛟龙的目标明明是向着紫翊宸亦或是他师弟去的,究竟他二人其中一个是做了什么事,能把蛟龙惹得如此动怒? 想不明白就不必去费劲脑汁,从她意识到紫翊宸有危险的时候,自己便已身体先行,拦在了前头。 也感受到那股杀意瞬时从紫翊宸身前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故而,那一瞬她才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僵持在水面上。 而此时,蛟龙已然失了耐心,她若是逃趁早的话自然是逃得掉的,少说是有些逃得掉的把握,只是,若是她走了,蛟龙又认准目标而去,内力被禁的少年弟子,如能够过险象环生! 所以,她硬碰硬,是有自己的苦衷。 苏白见蛟龙刀剑不入,便当机立断,借着剑气反弹,向身后疾速飘开三五米,脚步未歇,身法一幻,紧接着使出了那瑰丽的花杀招式来,整个人也随着这些招式隐秘其中。 蛟龙寻她不到,便将尾巴霍地打入水中。轰地一声,汹涌而来得湖水犹如千军万马的铁骑,无孔不入的倾尽一切朝那漫天绚丽的落花逼去! 苏白不得已,才乱了脚步身法,现了形。蛟龙便咄咄逼人,尾巴朝着苏白现身之处贴扫过来,打过啸湖水纹,疾如流星。 眼见,是避不开了的! 苏白唯有咬牙运足全力抗下这么一击! 她心中在这一霎有点不安,总觉得唯有这一瞬吃了亏,才隐约察觉,这蛟龙并未使出全力,此时即便散发着杀气,也不过是前戏般的戏弄于她。 若是这般都如此难以应对。一旦蛟龙认真起来…苏白不敢想下去。 又一击! 是连拍! 苏白挨了第一下,这第二下是无论如何更不可能逼得开的了,甚至来不及等真气恢复足够再提气去抵挡,这一下,真落在了身上。但见苏白整个人被拍飞出去。内血倒头,呕得一身湛红! 远远紫翊宸看见苏白似是连续遭了两击,整个人向后跌来,便也顾不得人,朝她摔下的方向飞奔过去。 人还未曾靠近那重重摔下的白衣跟前,便听一阵龙啸,是那龙口大张只隔数米轻蔑般的嘲讽,随着那龙啸,好似它口里的腥风浊气也一并给掏了出来,熏得紫翊宸几乎晕倒。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蛟龙那轻蔑的傲慢燃起,正欲给予苏白最后一击,苏白竟就地一滚,反转手腕借力飞跳避开,避开的同时,还一并将“鲁莽少年”抓离避开,那利爪堪堪与她擦衣而过,明明是防御内阵不低的道袍,竟好似次品布料一般,哗啦成了烂布条,伴着那强劲的风啸,在风与水的撞击下“哒哒哒”的笔直舞着,好在两个“落汤鸡”安全避过一劫,情形真是惊险到了极点。 没忙得及侧眸看他,她似有责备,盯着蛟龙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它与你并无过节,许是冲我们师兄弟来的,万不能连累了你。”他是这么回答的。 连你也知道,它的目标是你么? 苏白未再搭话,只将握紧了的手松开,提着剑再度冲迎了过去,来到蛟龙正面,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跳至蛟龙头顶,反手朝着蛟龙之眼扣去! 虽说蛟龙刀枪不入,却因这难缠的家伙屡屡攻击自己的双眼,使得它好生不舒服,频频合眼皮,只知一个劲的乱晃,意欲将苏白自头顶给摇摔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叫醒你师兄,带着你师弟走!越远越好,莫叫它找得到你们!” 一边说着,一边一手死死地抓住蛟龙片鳞,一边一手频频干扰蛟龙视线,任蛟龙如何摇晃,就是不肯就此撒手。当然,她也无法说停就停。 放手之时,许,就是毙命之时罢。 毕竟蛟龙的怒气真真被她点燃了。 若那时之前,她还想不出对策,便只能默哀了。 蛟龙许是头一次遇到这般难缠的家伙,顿时无计可施,突地便一头扎进湖中,欲将苏白活活淹死。 哗啦! 一瞬间,那高涨的湖水屏障化为寻常水珠顷刻落回,只有那圈圈湖面涟漪与地下阵阵气泡能说明方才发生的事不是幻觉。 就连紫翊宸,都觉得,完了。 苏白这道姑,完了。 “苏…苏白?” 一时间,竟涌出他自己从未尝过的悲痛,充斥了他整个呼吸,甚至都忘了苏白之前的交代,要他走! 突地,湖面波涛骤然汹涌,只见蛟龙再次从湖中跃起,而蛟龙头顶那唇面惨白的女子竟双手紧杵一把长剑,长剑那一头竟然混着一条诡异的长带,那长带正散发着煞一般的邪气!合着那剑锋,竟扎进了蛟龙后颈两三寸! 此时的蛟龙双目布满血丝,高啸一声,恍若惊天动地,动摇山河! 它一飞冲天,高得化作了小小的点,都叫人看不清楚的高,龙啸之声也随之越见越远,就在那时,一个小小的黑点疾速坠下! 就像是死物一般,越离湖面近越能看清是个双目紧闭头朝下坠落的女子! 一转眼砰地一声巨响,重重的砸进了湖心! 一瞬间,那湖心像是凭空被扭曲,画出一个沙漠般落漏的漩涡来,而苏白坠落的位置,正好是那里! “苏白!”紫翊宸再也顾不及多想,一个速冲,飞身跟着跃跳了进去了,陪着那抹不知死活的白影,一并被吸入了漩涡之中…… 【182】尺焘黎华上仙! 腥气。 那种腥气就像是血肉碾压制成的空间,伴随着尖嚎声,腐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亦无法呼吸。 她知道,这是鲁莽动用那疫魔留下的法宝,这法宝本就是件邪器,当时的情况大可比喻为一个连筷子都捏不稳的孩子强行拾起铁器去反击一个壮汉,其结果那便是那条玄黑蛟龙被刺入三寸左右的剑刃,而她付出的代价却是更大也更多的。 只是如此难受,如此煎熬,足以说明,她还吊着一口气,她还活着。 忽地,这般求死不得的煎熬中,有一道清润,恍若沙漠里天降的雨滴,随着一个温柔清和的女声缓缓的滴落:“我那不孝儿,竟把你用作了器鼎,这咒,明明是他亲手种下,我如何不认得?却,怎么也解不开…” 一度的死寂,失去了那个声音。 直至好一会才又听闻那声音再次扬起,原来是那声音的主人之前沉默了。 “…看来,如今的他,已经跳出了六界天,成为了上神。” 那血雾森森便在这时缓缓散去,也包括鼻息间那腥臭的恶气。 终于可以睁开眼,看一看究竟置身何处了,她想。 可眼一睁开,却仍是一片漆黑,仿若她置身之处,便留不得一丝光明般。 此时竟听闻那声音说道:“你可叫我黎华。”好似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明镜似的眼看个透彻,又道:“被镇罚于尺焘山下,此处是没有光的。有的只不过是无边的黑暗,故而,你深陷于此,适才看不见任何事物,亦是正常。” “被镇罚于尺焘山下的黎华上仙?”苏白一怔。 “正是。”那声音清和。转问她道:“你身上的咒印,是黎沁给你弄上去的吧?可你怎得如此糊涂,就答应了他呢?这器鼎若是你不愿意做,这咒印是绝对打不上去的,如今你是不知这器鼎一旦做成了于你而言会有何种祸根,若你真有机缘能走到那一步,到那时你自然明白黎沁这一举究竟害你有多深,只是,到了那时,你再是悔恨。已来不及。” 她说的这些,苏白倒是没听说过,毕竟当初做交易的时候,那九尾不是说清楚了吗,说是整个过程会有失去能力的日子。亦有失去一半道行的损失。不过眼前,这疑惑似乎微不足道。 她如今感受着体内那股邪气正逐一被驱散化解,这全然是人本已走到了阎王殿,又给生来回来的奇幸,以为是这黎华上仙救了她,当即言谢。 却被那声告知了另一个真相:“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化解你身上煞气的,乃是我儿黎沁。”似乎声音有了一些复杂,转了语气,改道:“不对。救你的,是黎沁上神。害你将来的人,亦是他啊!” 忽听到了很微弱的气息声,像是谁在昏厥中悠悠转醒。 那声音退了几步,似乎还能听见脚镣的声音,又听她说道:“堕神的后人醒了,既然醒了就让堕神的后人带你离开罢。这里不该是你们呆的地方,镇守此处的蛟龙,可不是什么慈悲的大仙,勿白送了性命,葬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仙缘。” 她听见了紫翊宸的戒备:“谁?是谁在说话?” 苏白却是从一开始就听黎华上仙说话的人,对于黎华上仙说的奇奇怪怪的话,她并不是没有起疑,想去求证,特别是黎华上仙称的那句堕神的后人,显然指的是紫翊宸,她更不得不在意。 只是凡事都分轻重缓急,她适才想起那蛟龙,便急问道:“不瞒黎华上仙,方才我们已经跟蛟龙动手了…”她要问的,还没来得及问,那头便幽幽叹道: “堕神的后人靠近尺焘山,蛟龙必定早先给了警示,若非频频靠近尺焘,蛟龙岂会离开尺焘追杀而去?我虽被困于此,但尺焘山前发生的事,我还是清楚的。莫再问了,你们耽搁不起。蛟龙不会离开尺焘太久,你让他带你离开,是堕神的后人,能来,便也能闯出去,这区区禁锢于堕神后人算得了什么,快走罢。” 紫翊宸是听得迷迷糊糊,苏白也只听明白了个大概,但又不敢真因那些疑惑什么的反害得再次深陷逆境,唯有照做。 摸着黑,唤着他的名字,找到了他,便拽着要离开。 这时,又听那声音幽幽的补充道:“孩子,你记好,若能再遇黎沁上神,在你完成器鼎以前,替我转告他一句话。就说:娘不见了月下那为小梁而哭的孩儿,生,已再无可恋。该终了。” 声音顿了顿,才催促道:“快走!莫要等蛟龙回来了。若途中还遇蛟龙,孩子,就把你自己的血给堕神后人饮下,量足碗,即可掩去堕神血脉气息三天,兴许对你有些帮助。言至此,你好自为之罢!” 苏白总觉得这一趟莫名其妙得来,听了这些话以后,心下到底难以平静,也来不及静下来去整理前后事去贯穿因果关系。 只知当务之急就是离开。 其实她也不认得怎么离开。 紫翊宸更不晓得,毕竟他连堕神这个词都是头一回听说,哪里找得到什么尺焘山的路? 只是他俩互相信任。 只是单纯的信任。 就这么握紧对方的手,义务反复的往前走,或许有没有出路都不重要,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亦能一起跳下去吧? 没走多久,便迎来了刺眼的光亮。 他们竟然真的出来了! 回头一看,身后是岩石峭壁,仿佛之前他俩是穿石而过一般,却真没感受到有什么障碍物阻挡的。 眼见来到了他来过的地方,正想说明一下出口处,就是这时,一声龙啸! 就像是往人心底生生的破了喷凉水,来得这么不讨喜,突然得这么刺激。 剑刃是如此刺穿那刀枪不入的龙鳞? 答案很明确,那玄蛟再怎么说也是镇守被贬尺焘的黎华上仙跟前的守卫,并非邪物,苏白当时动用的可是正道人士避之不及的晦气东西,显然于这条玄蛟而言也不例外,只不过差别在于,那玄蛟仅仅是受点轻伤罢了。 眼前只看那蛟龙,果真依然生龙活虎,怒气滔天,仿若那点小伤不过是擦破点皮… “你快逃!”紫翊宸不由分说就想抽手推开她,却没想那冰凉的手指反而握得更紧,拽着他便绕着峭壁下的小路飞奔而去,没有一点的犹豫,带着这样一个负累,她竟然在这一瞬仍是没有一点的犹豫。 紫翊宸只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不吐不快:“你这道姑,之前不是误会都解开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紫翊宸!” 回应他的,竟然只是如此平静却简洁的三字“我知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打不过那条蛟龙! 你会死! 紫翊宸真的怒了,头一回觉得自己也是可以有脾气的,直至很久以后他每每回想起这一怒,都觉得丢人。 他说:“快滚!我不是你的情郎!也不会做你的情郎!更不会陪你双修!” 他挣扎:“没听懂?” 他急:“我告诉你,别自以为长得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若我把面具摘了,你会自卑到死!所以我看不上你!”此话一出,没哽到那天生面瘫,倒是把自己给噎着了! 是的,每每想到那一怒,伴随着脱险后,那天生面瘫不带语气的虚心求教“你摘了面具我为何要自卑到死?”,每每想到那一幕,他就觉得之前那一怒,丢人! 打住打住,咱们言归正传,此时说到紫翊宸正值平生头一回大怒之时,也没咆哮几句,拽着他使劲跑的苏白忽然停下,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冰凉的手腕便扣在了他的唇上,不同于手腕上的冰凉,那殷红的血液却是有些暖的,顺着手腕像不要钱的泉水一般,涌进了他正准备再骂两嗓子的舌尖里。 是血!且微甜。 “你疯了!”紫翊宸连忙推开,这才发现原来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赶走她的时候,她已经划破了手腕,白皙的手腕上赫赫一道骇人的深口,狰狞的攀爬在上,割得不浅,血正一发不可收拾的往外赛跑! “哗啦”这声是紫翊宸下意识的撕开了衣身上的面料,他只是想尝试先止住血,哪怕缓解流动的速度也好。 可他手中的动作截然而止,随着苏白指尖一点,竟在这时点了他的穴道,似乎这看似柔弱的女子本就有着霸道的个性,下一瞬便扣住了他的下颚,逼迫他吞咽下她的血。 也说过苏白是个节俭的人,她的节俭体现在某些时候尽量不浪费,是个很有刻度的人,看着进他肚子里的血估摸是一碗了,便快速的点了手臂附近的穴道暂将它封住,充其量也不过是让血液流动的速度不那么快罢了,一转手撒出两张图形怪异的符咒,催动皱决,那两张符竟化作了两人的幻影飞逃而去。 那蛟龙误以为是他俩,当即追杀而去,也借着这个机会,苏白才得以拽着被点了穴的紫翊宸逃命去了! 蛟龙很快发现自己被骗了,登时怒捷,不过到底是因吃过亏的缘故,这一回它没有再追出去,许是深怕这些人来个调虎离山,放走黎华罢! 毕竟,那来路不明的人,伤了它不是? 或许,不能轻敌。 【183】师兄说你重色轻弟兄 苏白这一逃,其实并未撑多远,当然了,毕竟是没有机会去尝试,或许尝试了才知道,她即便失血过多,也还是能撑一阵的,当然,仅仅是或许,毕竟她之前才重伤于蛟龙尾下,那九尾替她化解的也不过是身中带煞的晦气,那邪物带来得反噬而已。 为何说她没有尝试,却是巧妙。 也不知是不是人都有潜能可以爆发,她带着紫翊宸没跑多远,紫翊宸竟然冲破了穴道,在他身上种下的咒血竟然如此之快便解开了? 其后可想而知,当时紫翊宸正值怒气上头,一恢复功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擒,将苏白这本是伤上加伤强撑的倔强人儿给压制得老老实实的,应该说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弄晕她,然后与最快的速度匆匆替这不要命的家伙给包扎伤口,毕竟那一路他看得最清楚,血就像是泉水似的,逃一地洒一地,纵使是个壮汉也怕经不住这么抛洒热血罢! 而苏白轻易中招更是常理之中,毕竟她死活都想不到紫翊宸竟然在那时恢复了功力,可以说是被“袭击”的防不慎防,醒来时,就好似是之前的事上演一遍,不过主次兑换了一下,如今她是那个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两人的不知情者而已。 她醒来时,紫翊宸的师兄弟都在。 大家伙也都挪了暂住的地方,想来是怕那蛟龙再找来吧? 而她的手腕,此时包得像个大粽子,不得不说这包扎着实太浪费材料。也着实太外行了些。 内伤,出奇的比她预想的轻太多,她可是记得当时自己的处境,想来是紫翊宸耗损功力替她疗伤过了,对于紫翊宸为何这么快就解了咒血。她懒得想,但一念起那条蛟龙,她便还是会有些心悸,那可不是她这等小卒能够应对的强敌。 要知道苏白本身就是特殊体质,虽说是心动期,却也比常人拥有更多得潜力去爆发,境界甚可夸口往上抬一翻,可面对蛟龙,她就只是稍稍比蚂蚁好些。 故而,叫她能不担心? 人家醒来多半是关心自己的身体如何如何。她倒好,刚一醒来立马就警戒,扬手便准备再放放血,好让紫翊宸那亲爱的跛脚师兄与昏睡师弟喝上几大口,要不是紫翊宸眼尖。及时拦下。估计此时紫翊宸又得开始别扭的包扎伤口了。 照紫翊宸的推断,如果不靠近尺焘山,蛟龙是不会再出现的,而那湖泊显然是与尺焘山有连接,也算是个出入口,故而引出蛟龙。而今四人避开尺焘山附近,便没什么威胁,所以苏白不必再放血噎人。 再说,苏白不也昏睡了两天,前一日还因与九尾做的交易‘换血日期到了’。引发浑身没有一丝内力,叫旁人误以为是她散功了,可没少把紫翊宸给吓愣,没少做思想觉悟的斗争,此时她想放血,还别说人家想不想喝,就光冲着无意中叫这正义感过盛的少年瞧见了她苏白也有的柔弱样,哪能准批? 定是打死也不行。 最后一点说服了苏白,若仅仅是推断,哪怕有一丝可能,她也不敢冒险,可当听说自己昏睡了两日,她这才算是被说服了,毕竟蛟龙真要追来,会耽搁那么久吗? 答案无非是:不会。 毕竟蛟龙又没受什么重伤。 苏白这一醒,这师兄也才晓得一个放血的典故,竟感动的稀里哗啦,对她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见紫翊宸对自己的师兄并非知无不言。 好不容易那师兄睡下了,她落个耳边清净,轻跃至窗台坐下,低头看着轻棱瓦片的结构,似乎终于可以静下来了,却觉得心中抑郁。 你说的那个人,或许是死了罢,所以我才能择了这个名字。 或许是死了罢… 并非此刻,早在听闻这样的话时,便有着这一股抑郁,只是一直忙不及去搭理这股莫名,直至安静了下来,是啊,其中一个已经恢复内力,另外两个显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蛟龙也未再追来,所以安静了。 只是,安静了下来,才能叫她自己注意到,心中竟是如此悲凉。 只因为,真的是永生欠下了。 当时,蛟龙来时,这个紫翊宸曾问她为何还救,明知他不是他,答案是什么? 还是还债。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解释。 阑夫山下的紫翊宸既已不再,那么这份恩便回报到他的师门罢,也算,也算图个心安。 这也是她自己给自己的解释。 夜里,真安静啊,甚至连一丝吹去烦恼的清风都舍不得扬起… “咚咚咚”门外有人轻叩,她知道来人是谁,不必等那人开口,仅从来时叫人不察的气息,就知道必定是已经恢复了功力的紫翊宸,这个有着同一个名字,还几度叫她误认为是那个人的紫翊宸来了。 “请进。”她没有从窗沿上下来,依旧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脚下的瓦楞。 她记得很多年前,自己也是与同样的姿势,盯瞧着同样的瓦型,暗暗发誓,一定会偿还这份恩…却从未想过,原来许多事,是不容等的。 “央石道友”连称呼都变得变不少,至少不是尺焘山下还喊着的道姑,不过称呼不就是个称呼,叫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苏白心想。 他又道:“给你疗伤的时候,我发现你体内还残有一股灵气,强劲霸道,远比你自身的真气还要精纯,不过也正因为太精纯,反倒对你有所损伤。又加上当时凭你一己之力,在如此逆境之下,竟伤了蛟龙,或许,你是不是服食了什么丹药?”想是说这话以前,少年是思虑过一番的,眼下他师兄入睡了。他才前来求证。 他想说,若是当时发现的晚了,没能及时护住因强劲外力冲损却自身再也难以抽出真元护住的灵脉,只怕如今面对的你,是个…是个废人。即便如此。值吗? 不过萍水相逢。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便轻轻的回了三字:“仙灵果。” 紫翊宸不知道仙灵果是什么,只当是什么霸道的奇珍灵药,拿来强增道行的物品,却在看到她似乎永远对自己的性命视之草芥一般的态度,心中更是觉得不吐不快,便言:“此类灵物即便正常情形下服用都容易落下揠苗助长的祸根,何况最忌虚亏时,你当时身受重伤,已是一损。再服用它岂不是一损再损,那是大忌。” 她的回答却是如此云淡风轻:“当时情急,亦是迫不得已。”一双寂灵的眼随之转了过来,看向他,那样的深邃。却有种比往常更加暗沉的死寂。看得他心中隐隐生疼,不知为何,再听她用着那无悲无喜的音调,反问他:“那天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本来是很忧伤暗沉的气氛,竟随着她接下来朱唇里吐出的句子,生生把这气氛给毁了! 毁得一发不可收拾,毁得叫人没了底气,甚在刹那间竟觉得,今夜是如此“喜庆”。 她那下半句原句是:“比如。你摘了面具我为何要自卑到死?” 这一句话,说者无心的一句话,听在有心人耳里,却是惊天霹雳,叫他顿觉面具下一阵血烧,甚至都有了遁走的念头。 不等他给出答案,那双眼便收了回去,继续看向她的窗外,淡淡得替他找了个台阶下:“其实,我也不想明白。” 或许是她看出了他的窘迫吧? 所以不愿刁难于他。 可是,仅仅从前后两句话品味起来,还别说,真有种“废话”的味道,只因为,如果你不想知道,那干嘛还问… 不过这少年却选择了理解第一种假设,一瞬间,这白衣在他眼中竟变得如此圣洁美好,心中颇为感叹,是个多么善解人意的道姑啊! 虽说有了台阶下,但面上的燥红却是越烧越透,热得他都觉得有些呆不住,便匆匆交代了几句有关接下来疗伤的禁忌,遂回了自己屋子。 不过,一整夜他无论如何都忘不掉,忘不掉合上房门前看到的那一瞬,白衣的背影似有种说不出的形单只影,低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哭了? 明明觉得那木偶哪里会有什么情绪,却总觉得那一个背影,刺痛了自己的双眼,也灼伤了从来将人拒之门外的心。 在此地,四人没呆多久,约莫也就住了十来天,便离开了。 出发时,紫翊宸的大师兄因内力不能相助,淤血还未完全排出,所以一直没有服食解药,至于紫翊宸的小师弟,醒了少说有三日,却还是走着一开始紫翊宸的路子,带着一到白天便全身刺痛的副作用,丝毫内力都使不上来。 大小二人得出的总结,定是师弟(师兄)天赋异禀,才会痊愈的那么快,然后对于痊愈一事便当做早晚一天,不再计较了。 经讨论,既要寻找离开南荒的出口,又得避开所有可能靠近尺焘的地段,他们沿路打听南荒的“奇异传闻”,一边在这暂定的行程里不断商讨路线。 倒是有件事,唯是幽默。 紫翊宸那师兄可能是对苏白的殷勤表现得太过体贴,体贴到那会刚苏醒的小师弟都瞧出不对劲来,还问起了他的翊宸师兄,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的翊宸师兄翻着一肚子酸气,告诉他师弟,何为重色,如你眼前所见,同你师兄所行,莫学。然后,本着忠于某某师兄的精神,他那小师弟屁颠屁颠跑到他师兄跟前去高密,言曰:师兄说你重色轻弟兄,可我相信师兄你,这一定是个误会。 然后然后你猜怎么着?那位师兄竟然答曰:非也。师弟可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紫翊宸曾泛着酸气,点评过师弟回来悲痛叙述‘师兄竟如此答他、叫他失望’,于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这么点评的:你师兄一辈子都没见过女人,如今叫他头一回见那么多…故如此。 “可是翊宸师兄,我们不也没有如此啊!我这回反正是理解不了师兄他了。” “是啊,我们也没有,如此。”紫翊宸如此说是,一双紫眸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那活泼开朗到自说自话在那白衣面前‘独乐乐’的某师兄。 【184】熟非熟 自重伤白少手下至今,她在南荒折腾了也有半个多月,不过相比紫翊宸三人,她算是好太多了,这三人可是更早就被困在了这南荒里,且与一行同来的师兄弟们就此失散,再无消息。 若说是生死未卜,倒不如直接当做这份了无音讯是噩耗,毕竟这半月多来无论如何打听从未探到众人哪怕一丝半毫的消息,更何况早在她来这里以前,三子也没少找寻。 倒是紫翊宸的小师弟为人蛮是乐观,总自我宽慰着众人定是早早离开了南荒,故而南荒再无众人消息,说的一脸轻松。而他师兄却深信自己的师叔一定还在南荒的某一处早晚会遇上,除了自己偶尔违违规什么的,时常将师叔挂在嘴边,与此严厉两位师弟,提醒两位师弟要恪守门规,完完全全的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叫百姓点灯的实例。 事实上,该恪守的恰恰应该是他自己,而非从来守纪的俩师弟。 说到底,这位师兄只是单纯的在苏白面前显显自己这师兄的威风罢了。 或许因为这师兄令师弟失望的“重色”表现,小师弟并没有再把他的话当圣训,只消自给师兄不注意,便偷偷摘了面具去享受微风拂面的亲切感去了,压根就没把苏白当外人。不,应该说,即便苏白于他们而言有恩,却在这小师弟心中,这苏白可有可无,谁叫她天生面瘫,跟不存在似的,总会有那么几个刹那。叫小师弟忘记了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呢? 特别是在他大师兄终于步入初试解药的昏迷过程以后,这小师弟几乎除了要见外人,就没再摸过那银色面具,幽默的是,这外人压根就没有苏白。 曾说紫阳门弟子规里便有。要求弟子一律不得与真面貌示人,这里说的人,指的是外人,特别是女人。可如今看来,再大的门派,也会有几个不太守规的弟子。 如同这一日,苏白刚前脚离开,去练功,这小师弟便主动找自己的翊宸师兄谈起这事了。 “翊宸师兄,跟你说个事。” 紫眸将这与他同年的脸上难得的严肃神情淡扫了一遍。才正色答:“说吧。” “央石道友一看就是四大皆空的真修士,我看翊宸师兄你还是别跟防狼似的再这么不待见央石道友了。” 此话一出,紫翊宸的眸子眯了起来,似乎面具下还纠结了眉头,反问:“你从哪看出来四大皆空这几字?又是从哪看出来防狼这二字!”最后一句。明显是带着不悦。 “没把人家当做狼。那翊宸师兄你干嘛见她就躲呢?”这少年咂咂嘴,又言道:“自打上次央石道友无意中撞见翊宸师兄你摘下面具后的模样,若非心中空无一物四大皆空了,又怎么会从未将那件事放在心上?要知道,即便是你师弟我,也是不敢直盯着师兄你的脸瞧久了的,瞧久了会…” 眉头皱得更紧: 就是因为那次不小心给瞧见了! 而人家却跟没事似的,压根没上心过!那眼神,犹记得那眼神波澜不惊的从他面前飘过去,最终落在了一旁的小师弟跟前。淡淡吐出一句“你师兄说,服下解药后,由你来照料”,人就走开了,自始至终,好似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似的…… 他到现在都觉得心口闷闷的,非常不痛快! 谁料小师弟那生生断了的句子此时支支吾吾给补了回来:“…会做噩梦。”接上前面的句子,原意是:瞧久了会做噩梦! 更是火上浇油,叫这紫眸眯成了一条缝,泛着些许危险的味道,再问道:“我怎么不觉得我这张脸有这么骇人?” 小师弟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威胁,竟笑道:“那是,能长成翊宸师兄这般的倾城倾国,不说祸害天下苍生,就连师门里也有不少师兄弟被暗暗给祸害了,就那个小结巴,尘师叔门下的那个,你就笑着跟人说了一句话,回头那小结巴就害了相思,一病不起,还是尘师叔想了个主意,叫我抬着药去骗小结巴说,说是你听闻小结巴生病要我代你去探望,这才一天天转好呢。要不师兄你以为,好端端的尘师叔干嘛那么不待见你。这档子事,前后也不止小结巴一起,不过通通都被瞒下了,师兄你当然不知道啦!毕竟传出来丢了师门脸面,而且,长成那样也不是师兄你的错不是?” 这倒是自顾自的说得痛快,那头却是越听越心惊! 还别说,真从来没人和他说过! 并且师弟说的小结巴,他是有印象的,那是去年。 他去尘师叔负责的兵器库讨原料,是师傅让他去取的,拿回来就是为了锻造如今配身的这把长剑。 去时,正巧看见个同辈分的弟子被人欺负,笑他是结巴。 扶起那爬在地上哭的少年本是随手一举,再说他也没说什么,只冲着那双可怜吧唧的紫眸友善的笑作为打个招呼,也从未替他说过什么话,只不过是问了他,尘师叔何处,可否引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今小师弟说起这事,他是将信将疑地暗暗心惊,因为他连那小结巴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小结巴的脸上似乎有一颗很大的痔,生在了嘴角下,那时正哭得死去活来的小结巴长长的鼻涕正好顺流而下攀爬在了那颗痔上悬着… 紧皱的眉头好不容易才疏开,紫翊宸直言道:“说吧,我哪里得罪你了?小师弟。” 这会,小师弟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当即收敛,到底是没忘了此时自己功力还未恢复,也没忘了人家毕竟是师傅最宠爱的弟子,更是自己的师兄。一下子变脸似的化成了肃然起敬的姿态:“是师弟胡言乱语!只因昨个没睡好,到现在还没睡醒,说梦话了,翊宸师兄莫放在心上。” 对啊,早先师傅可是说过。这些事不能叫紫翊宸知道。 怎得刚才见气氛大好,便得意忘形了呢? 都怪这些日子以来,总觉得从来难以靠近的翊宸师兄变得不一样了,多了几分亲近。 都怪这错觉。 明明知道,从前的翊宸师兄虽然也会有说有笑,但却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并被众多长辈精心呵护着成长至今的特别弟子啊! 根本随不得他大师兄,真得罪了也只是得罪那么简单的事,那可是事关众长辈…怎得竟然忘了! 也当是这份警觉,叫他后怕起来。更急忙再次重申,这是胡话: “翊宸师兄,师弟真是满嘴胡话,今日冒犯之处,不对。是这些天冒犯之处。还望师兄切莫放在心上。” 他恍然想起,自己之前还把翊宸师叔说的话高密于大师兄,恍然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许多不恰当的“自来熟”表现,恨不得跺脚。 紫翊宸见小师弟忽然的变化,那份生分好似之前那些天的亲近都荡然无存,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有一点落寞的,本想给这师弟一个台阶下,与他道这是自己在开玩笑诸如此类,可奈何骨子里的骄傲却容不得他低不下这个头。只留下一句:“以后睡醒了,再跟我说话。”便留下小师弟一人‘不欢而散’。 或许这好不容易才有的患难真情,也就到此为止吧,小师弟见人走远没了影,才不禁喃喃:“翊宸师兄毕竟是不一样的。”余下,便是叹气声了。 …… 四人如今暂住在老林里,因大师兄刚食下解药没多久,需要浸水彻凉,而小师弟虽内力未解却没准就是这几个日头恢复,之前也说过,对于修士而言,静才是修行的关键,再者,人来人往的地方哪里会有这种偏静的灵山适宜修行? 并且,三子也不愿意要苏白再破费,虽然对于大门派的弟子而言,这点银钱是看不上眼的,可如今这境地,身份什么的也就都是种浮云了吧? 也不是说三子不会去赚钱,只堂堂紫阳门弟子外出赚钱,未免也太世俗了些,毕竟紫阳门素来是闭门不出的,自然不会像那些大门大派都渗透于人间各地做着一些“潜规则”的生意经,紫阳门吃的用的,说白了都是祖上的老本。 某种意义而言,他紫阳门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不予世俗来往的“仙家”出身。 之前三子收到那微薄的酬钱,是人良心不过去硬塞给这三侠的,与做生意同赚钱是没有半毫的关系,如今虽是逆境,却也碍于师门的行事作风,不好“犯事”,再加上与师叔众人走散后,三人身上除了一身破烂的弟子衣,与随身佩戴不离的长剑,着实是一无所有。故而,吃的用的,无疑就到了仰仗苏白的地步。 而三子既不愿意让苏白再破费,那店里自然是住不起了的,故而,四人暂住于此。 其实关于这样的狼狈,苏白心中也曾想过,若非众弟子不允许私带财物等,那么紫翊宸三人与他们的师叔走散了,也不至如此狼狈,最起码,他们的师叔也该允许他们随身带点法宝什么的,哪里会像如今那么落魄? 不过既然紫翊宸他们都说了,此行是打着历练的名号出来的,艰苦自也是必然。 故而苏白借此事想到,等回去了,定要给她那俩徒儿多配点物件,就像法宝什么的,就像师傅对她那样,如此一来,也能应对万一的万一了。 若她那两徒儿知晓苏白这念想,定会非常喜乐吧? 不过此时她那两徒儿,却是在吃苦,却是已经在“万一”中历练着了的,当然,此时的苏白自然是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失踪后无名谷众人为了找寻她都踏平了多少人迹罕至的地方…她不是先知,犹属那誓要上天入地寻她不归的翎鳯正值闹腾的事,她一概自是不晓得的。 【185】“呐,我们私奔吧?” 她做了一个梦。 也许很荒唐,因为在这个梦来临以前,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打坐当中又出现了走火入魔的迹象,那时她正全力以赴试图应对这场早已祸根深种的危机,只需要及时制止,只需要收敛住,只需要在入魔以前停住脚步足矣。 可她却做梦了。 一个紧绷着身上所有神经全力以赴应对这练功岔子的修士,毫无征兆的就被扔进了梦里头,身体发肤一瞬全都感应不到,完完全全的坠入了梦境里头。 若没猜错,她想,这或许就是入魔以前的征兆,是坠入了心魔境里去了。 其实从前她做过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果真到了入魔境的程度,所以她假设过很可能遇上的魔境,其中必定与师傅的出现居多。 可她没想到,这一场梦里,偏偏出现了那个人。 那个不存在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受“死讯”的刺激,才引发了这一场戏,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戏里却是她从未见过看过的内容,与内疚无关,与亏欠无门。 梦里,她看见了自己,如今的自己。 带着笑意,那是她从不认识的自己。 她也从来不知自己笑起来,竟如此暖人心扉,可以如此柔和。 当然,那样明亮的眼神也是她不敢相信的,熠熠生辉,却还有少许的狡敛,从师门里偷偷的跑出来,小小的储物佩戴里塞满了各种行囊,似乎。这一溜出来,是再也不打算回去了的。 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调子里唱得似乎是一个人,一个她挺喜欢的人。 在这场梦里,苏白看着自己从一个师门里偷溜出来。又摸进了不知何处的客房,像是隔着雾,看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这丫头从屋里拐跑了一个紫阳弟子。 隐约,她似看到这客栈前头往来的都是些大门大派的弟子,那丫头就是从后院窗户,把人给拐走的,还真是够胆大。至少,一个女修拽着一个紫阳弟子的手若叫人看见了…不是胆大妄为又是什么? 越是朦胧,心中越是有种清晰的感觉。这感觉不亚乎于记忆,好似当你瞧见了一幕似曾相识,心中便有一种警觉,觉得自己是知道的,那些朦胧的地方清楚的知道的! 这心念一生。她还未来得及敲醒自己这是“魔境”。便真真两头一晕,果真成了那个女子。 小口噙笑,心也扑扑乱跳,只顾着紧紧牵着那人的手,拽着他便是飞逃。 身后的人在问她:小白,这次清风扰事,你师傅怎么放心把你给放出来了? 她却笑着回答:“你被师门关了这么多年,本来还想着勤练一身通天本领闯一闯紫阳门再把你给救出来,如今亏得那魔头闹一闹,你师傅总算舍得把你放出来了。至于我师傅,她老人家想必也是支持我的,毕竟她老人家说过:若得紫阳有情郎,身不成仙亦无妨。” 像是无可奈何,却有深深的宠溺,化为身后人淡淡得一句:若你真这么做了,我绝不见你。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原本打算的救人计划。 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一身仙气,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哪里会晓得这些年的思念? 也叫她心中一酸,停下脚步,不过话说回来,这点不解风情的委屈自然比不上朝思暮想的深情,便如同一阵青烟,酸一来风就去,全然动摇不了她唇上的笑意。 她朝着北面的方向一指,说道:“呐,我想好了。世说仙岛蓬莱非有缘人不得见,可我见过,所以,我们去蓬莱,只有你跟我,谅你师傅翻江倒海也再也找不回你去。” 轻轻地,如此温柔的宠溺,似乎上天下地除了他遍再也寻不着了,随着这任性的话语,轻轻的一只手掌在她头顶拍了拍,暖暖的声音:你若想去蓬莱,等这场正道危机过去了,我陪你去一趟便是。如今,你一声不响的跑出来,就不怕孤长老担心你?听话,乖乖回万剑宗。 她回头了,她也跟着回头。 一双任性的手胡乱的将他的面具摘下,赌气似的仍在一旁:“是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这眼,这脸是她再熟悉不过,在梦里百转千回的,轻轻地笑着点头:是。 “只要我能乖乖拜师好好学道,不胡闹,不捣乱,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接我。也是你说的!” 他不否认:那时你还小,不那么哄你,你如何肯乖乖跟着孤长老修仙求道? 她笑了:“所以啊,你今日说的话我自然不能信了,没准那是你又哄我的戏言。” 他说:小白,你这孩子。 她此次出来,就没想过知难而退,这些年,她惦记的也就只有这事,能装满心底的,也就唯有这事,此时到底是底气十足,一头栽进他的怀里,就像从前那样,没个轻重的赖上了便只会撒娇,“呐,我们私奔吧?以后我会给你生一箩筐紫眼睛的娃娃,你就不会孤单啦…”沉浸在她心中最美的设想里,将这个怀抱抱得紧紧的,那是她这些年每每长高一截便幻想过的高矮,乐呵呵的笑着,美美的抬头,一双熠熠的大眼终于能那么近瞧见他的喉结了。 她就说嘛,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做他的新娘了。 心,噗通噗通地,越发不可收拾了…好紧张! 那怀抱却与她的心动不同,似乎没有那么开心,反而与他而言,那是沉重。 仅仅是一开始的一怔,再到终于收起了笑容,沉默的缓缓推开了她。 “呐?” 那一双眼,从来都能照亮她世界的那一双眼,竟然在这会一反常态。再不理她,只转身平静的拾回那被她仍开的面具,就像是要与她保持距离一般,再次戴上,甚至没再转身过来。只用背影告诉她:小白,我是你的养父。 “那是我小时候胡乱跟婶子们说了玩的…” 他转过身来,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余地:小白,清风的事足以震撼整个修真界,来这里的人,都是各门各派精选出来的,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送你回万剑。 “你不跟我私奔?” 小白,别闹。 “真不跟我私奔?” 小白,听话。 “哼。清风清风,我这就去杀了清风,看你又拿什么借口来搪塞我!” 他动怒了,提起她的后襟便跟拎小鸡似的,不由分手拽着便往她来时的路赶回。 徒留这小丫头一个劲的折腾胡闹: “既然你不跟我好。那么我的事也不要你管!放我下去!” … “就算你把我送回去。我能跑第一次,照样能跑第二次,等我跑出来,说到做到,立马就去找清风。反正你都不要我了,死就死,谁怕谁!” 胡闹头一回被全然忽视,她有些慌张了,似乎这么多年来,只有自己一厢情愿的等啊等盼啊盼。似乎他,早把从前给忘了。 不安就像是委屈,把这么多年来为了救他出师门而不要命的勤修忍下的苦水给一股脑搬了出来,叫她哇地一声就哭了。 这一哭,对方也被唬住了,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竟给这丫头钻了空隙,一头再扎进了自己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委屈:“明明说过长大了要嫁给你的,你都同意了,你明明都同意了。” 他说:你那时还小,是说过这些糊涂话,可我也不曾许过你这份荒唐… 未想丫头哭得更凶了:“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出来?婶子们都说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的求爱,不开口拒绝,那就是答应的意思。你已经答应了,现在又来反悔,我不管,不管。” 他叹气:小白,你再胡闹下去,我以后就不见你了。 丫头太久没这么伤心过,都哭得快要背过气了,却一个劲的嚎啕着:“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你!就是要给你生一箩筐的紫娃娃!” 她不知道此刻的他什么神情,是无奈终生厌烦,还是依旧有擦不去的温柔宠溺,只知道自己在陪着这情景里的丫头哭得死去活来时,被人轻轻点了穴道,昏睡过去,终于不必陪着这丫头疯下去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从这梦境中醒来。 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好似方才那一幕触景生情还未来得及完全梦醒一般,那股子在心底被朝思暮想的人儿拒绝的小心脏还失落落的,一口热气哈在面上,更彰显得两行湿凉如此鲜明。 这真实感也未免太强。 明明都能感觉到此时真正的自己体内的丹田境界,确定是自己,却依旧能真实的感觉到面上的泪水?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双灵寂的眼随之睁开,第一眼,却瞧见了一副近在咫尺的银色面具! 面具主人一双紫眸就像是看见了外星人似的,写满了震惊的眼清晰的映照着自己,且一眨不眨,像是被吓坏了,吓傻了。 热气透过面具的口子,轻轻缓缓的流转出来,洒在她的面上,也叫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鼻尖都快贴在人家的面具前了,而自己此时正热泪盈眶,双手似乎还未完全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正维持着不痛不痒的捶打动作,仿若真要捶出个负心汉似的架势! 连忙止住这动作,头一回叫她觉得,丢人! 除了这份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尴尬,她此时总觉得,好像还忽略了一点:这“面具”是不是被自己压在了身下? 并且,好像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之所以能保持这么微妙的近在咫尺,似乎多亏了左胸前有一物支撑? 眼帘逐渐低垂,向那一物看去,同时,那面具下的紫眸也微微抬了抬头一并垂下眼帘看去… 苏白这不看还好,一看着实一惊,虽然她觉得自己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也自问是个波澜不惊的人,可真正叫她看见如狼似虎的趴在一个少年身上,完全醒来以前犹记得一双手正在扭捏的往人家身上捶捶来着,而那个少年或许因之前的不小心挣扎,挣扎出了一只手正巧覆在她的左胸上… 紫翊宸这少年是在占自己便宜吗? 当这个念头刚刚与疑问的态度升起的瞬间,她整个人便遂不及防的被推开了,推开她的这力道还别说,真不小! 若不是她本身就是有些底子的人,只怕这一推得摔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刚一站稳,便听到那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又似乎是过度隐忍导致的发颤,说了那么一句“你…你不知羞耻!”,连滚带爬的起身提起那条被脱到了小腿的长裤,使出独门的步伐一溜烟就没了影。 犹记得那少年起身的第一件事,是…穿裤子! 苏白当初怔住:发生了什么? 【186】女色狼? “你…你不知羞耻!”,少年说罢便连滚带爬的起身,勿忘提起那条被脱到了小腿处的长裤,连忙使出独门的步伐,一溜烟就没了影。 苏白刚稳住身形抬眸时,正巧是瞧见了的,瞧见那个少年连滚带爬起身穿裤子的动作,虽不知真相如何,但仅仅凭借这一个情景与少年口中嗔语,皆能旁敲侧击出许多可能来,而所有的“可能”却无一不是荒唐。 “咣当~”忽地一声,苏白循声看去,便瞧见不远处紫翊宸那不爱戴面具的小师弟正一副生吞了数十个鸡蛋的神情,那张大的嘴巴足足能塞一个拳头,双手正维持着一个平抬动作,脚下则是先前被他好生端着却摔个底朝天的铜盆。 显然,在此之前,这小师弟刚抬着给师兄擦洗过的清水出山洞来。 而正好之前的那一幕,或多或少,他是看见了的,要不不至惊地嘴巴都合不拢,铜盆都抬不住。 于她而言,似乎先前发觉的袭胸之事,都比不过此时此刻来得叫人尴尬。 当然,无论他看到了多少,不可否认,他那位翊宸师兄穿裤子的情节,未曾逃过他的眼睛,也生生在此时此刻那个画面摧残着他纯真的小心脏! 这少年见苏白向他看来,竟惊叫了一声:“女色狼!”容不得苏白有知情的权利,也容不得苏白解释的空隙,惊声出嗓后,便拔腿调头就往山洞里钻去,也不知是不是有那么一点被害妄想的成分存在。直在山洞里打转,且慌张呼唤着他亲爱的翊宸师兄,强调着“师弟功力还没恢复,师兄救我”… 其实,他师兄才是那个被吓得最惨的。也不知那一溜烟的功夫都逃到了哪里去,故而论小师弟喊破了嗓子估计一时半会也是不会‘来救他’的。 小师弟喊了一会,到底是意识到一些更深刻的问题,或许也是冷静了下来,便又不喊了,只时不时探出脑袋,躲在山洞口那大岩之下,频频侦查苏白到底来没来… 他该失望了。苏白是不会来的。 这坑死人不偿命的“走火入魔迹象”,一梦醒来就扑倒在一个连裤子都没穿好的少年跟前,还被素来叽喳的小师弟给撞个正着。这糊涂事! 苏白都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没准人家少年正欲去小解,都解了裤头,殊不知半路扑出个失心疯的女人,跑着跑着裤头便褪到了小腿子,然后就被绊倒等等假设…这事。搁谁头上谁不爽! 紫翊宸恼羞成怒跑了。回头作为不知情的当事人,她还是得道个歉。 再说,她到底想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闹剧又不是她故意为之,此时山洞里剩下的俩紫阳弟子都没有自保能力,若是此时自己也“尴尬”的跑开了,一旦出事,只怕后悔莫及。 毕竟,早日把那个人的情还清了他紫阳门。她或许也能早日挣脱心中关于这个人枷锁,或许对于抵御入魔一事是有些帮助的。要知道,之前入的梦境里,却也是与紫眸人关联的!她就是再糊涂,再不懂自己,也能意识到一些轻重了的。 故而,苏白心中虽也尴尬,却并未表现出来,好似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练她的剑入花杀法。 山洞那头,见这央石道姑做了这般的“狼事”,还能一副泰山不倒的悠然自得,继续在不远处那块地该练功的练功,小师弟心底多少替他师兄憋屈,终忍不住用自己的方式“嘲讽”了她一回,冲着那白衣身影喊了一句:“我翊宸师兄才不会给你生一箩筐紫娃娃!” 似又不妥,呸了之前的错语,纠正道:“别说一箩筐,就是一个,我翊宸师兄都不会给你生!” 仔细才发现这近日来素不爱沾面具的孩子竟自觉的把面具戴个齐整,且见不远处那身影似是越练功身形越离这边远去,便止不住心中滔滔的句子涌出,从而维持他心目中的正义。 “央石道姑,奉劝你一句,莫再打我紫阳门弟子的主意,翊宸师兄绝不会娶你!我大师兄也不会!我紫阳弟子通通不会!” 瞧着好几回那白衣身影脚步隐隐的错乱,那斯竟是越喊越得意了,好一个墙头随风的草儿。殊不记得之前几日还替她,这所谓的“自己人”得罪于师兄,今日便一阵逆风,将苏白从里到外鄙视个遍。 后来?其实那小子也没喊多久,也就那么一阵吧,毕竟谁叫对象是苏白呢?那最最了无生气,最最木头人石头心的苏白呢? 小师弟自觉无趣,便也没继续。 当日里紫翊宸是再没有回来过,次日至傍晚时分也才舍得归队,看得出他作为当事人,心中似是种下了不小的阴影,回来后跟苏白一直保持良好的距离,那距离可谓是“脚底抹油,不见为快”,只消苏白在场的地方,应该说能看见她的地方,那么这附近一定不会出现紫翊宸的身影。 小师弟显然是站在他师兄一边的,背地里都叫她“女色狼”,看得出苏白自那件事以后,就荣升为最不受欢迎的人了,若是换了一般人,只怕早就登时来了脾气,毕竟那件事她苏白是不知情的,即便真有什么唐突的地方,说实在的两个大男人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吗?虽然,两个还算不得是男人,但少年也该有点胸襟不是? 可苏白却自持理亏,那份胸襟到底是没把自己怎么当女人看过,对两人可谓是一让再让,如今既然确定两人不喜见她,她便自觉避开。 其实之前她本是想郑重跟紫翊宸道个歉,可一连几天紫翊宸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能躲多远就多远,在她看来。当一个人有心回避你,那你便没有把他找出来的必要,道歉也是这个理,故而她见既然如此,便做了决定。这件事暂且扔到一边,反正自己也是要出来避一避,还两少年一个清静的,正好这个空隙可以去尺焘附近再转转,要知道虽然可能性不大,却总比没有的强,如果真能找到出口,这才是当务之急。 加上经黎华上仙的提醒,她也能确定自己远比紫阳门弟子更适合去寻找出路,还不是因为那蛟龙对紫阳门弟子有独特的针对性? 却也应此。让她对缘法二字深有感触。 这一次她只身前往去一探究竟,没想到竟会歪打正着碰到了一场战事。 而且,这对战之人还是她早有面缘的紫阳门前辈! 对,就是紫云伯! 苏白去时,本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进去。本是打算在外先转转,可到底想起她师傅的教诲,说她大运只在险中坐,便鬼使神差的闯进去了。 这一去,竟管好碰见了紫云伯! 说实话,紫云伯毕竟是前辈级别的大能,他与蛟龙的斗法,苏白能看得眼花缭乱还好,就怕山都塌了一座她什么都没看明白,只单单看明白了那个人是紫云伯。 也就这么几个呼吸。紫云伯便同蛟龙打出离了尺焘山,到苏白追出去时,早就没了影。 苏白这回撞见的,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之前也说过,紫翊宸对苏白是详细提及了来时事的,里头至多也就有个师叔,哪里会有这长老级别的人物? 如今她既千真万确的见到了紫云伯,那说明了什么,足以说明紫云伯是来寻门下弟子的,只是有一点她想不明白。 论说紫云伯如今的身份非同凡响,若是换在九年前,对,苏白背上盗宝骂名的那一届四叶会同年,紫云伯还未正式成为长老的时候,门下弟子受困亦或是有难紫云伯出马不足为奇,可如今他紫云伯贵为紫阳门的长老之一,竟会为了几个小辈前来南荒,未免说不过去。 想到这,她心中不免复杂起来,若是猜测紫云伯此行是为了门下弟子,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本忽起得轻快在她心底转沉了下去。 一开始她见到紫云伯,并未多想,当即想到紫云伯是来接自己弟子回去的,而自己也可以搭个顺路跟着一并离开南荒,可此时此刻,当她意识到紫云伯未必是冲着自己门下弟子前来,指不定不卖她这个人情还算小事,也许根本就不会管门下其他人的“未来”。 外界不是早传得沸沸扬扬,说他紫阳门对生死看得最是稀松平常? 那么若是紫云伯此行是为了之前紫翊宸说起的什么悔命香,会不会因此有必要封外人之口,而外人便是自己? 太多的推敲与假设在她脑海流转,可她又不甘错过这可能离开南荒的机会!苏白当机立断,飞身朝来时路赶回,也不知做了什么打算,一路不带歇,直冲紫翊宸找去! 她去时,紫翊宸正一个人盯着树影发呆,直愣愣站在那,连自己因急于赶路不可避免的动机都察觉不到,神游不知去了哪里。 正好此时四下无人,苏白又怕紫翊宸见她会不可避免的闹个别扭什么的耽误了时机,便先一步从他身后封了他的穴道,自然紫翊宸不会瞧见在那一瞬身后有一道符印随着点穴的手转走而上快速打在了他的脖裸上。 那咒决可谓是掐得极快,一瞬间便隐去了咒纸,叫人不察。 紫翊宸自知被人偷袭,虽动弹不得,却一张口就道破了真相:“央石子!你又要做什么!”明明苏白身上没什么特别的气味,也没出声,他怎么就能知道是她呢?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苏白见符印打了上去,心中其实也还不安,也怕被紫云伯这样的高人所察觉,但转念一想紫阳门又不学这些,未必紫云伯偏就能发现了它,多少又有了些底气。 “道别?那你点我穴道做什么!” “怕没来得及跟你道别,你又跑了。听我说,我之前遇到你们紫阳门的…高人”她怔了怔,将未来得及出口的长老二字刻意改成“高人”,自然更不会提起紫云伯这三字了。 “高人?” 苏道:“或许你们很快就能遇上。”紫翊宸啊,并非我苏白不信你,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待紫翊宸疑惑,那声音竟越见越远,显然是离开了:“穴道你自己运气冲开罢,就此别过。” 【个187】你竟替一个利用你之人如此着想 苏白当年见过紫云伯,可那个当年与如今的模样是不一样的。 可她不得不小心谨慎,毕竟当年也算是变相得罪过他紫云伯的,当初在四叶会上,顽皮的少卿施的那一场苦肉计,多少算是陷紫云伯于不义,犹记得那时紫云伯不外乎是轻轻推了一把顽皮的少卿,少卿却自己把自己的额头刻意撞出个血印来,那点小伎俩也亏得瞒下了所有人,都以为是紫云伯为老不尊伤了小娃娃。 说实在的,不怕紫云伯是个坦荡君子,就怕紫云伯并非善桩。 在这个修真界里打滚,若她师傅还安好在世,或许她不会去玩这些猜忌,可如今她只是个小卒,且还是个身后无人,前要照顾弟子与师弟且还背负着使命的小卒子。 所以遇到那些她自知招惹不起的人物,能避,自然是要避开的。 她不知道紫阳门有没有什么独门远距离辨认对方的东西,就像当初师傅为她弄的五罗盘,那里头养着她的精血,无论她人去何处,师傅都能评价那一物找到她。 自然,那东西她却从未见自己师傅用过,许是无缘,那一场无名谷之变里,与那把常青一并丢失了。 她想过或许师傅是不愿意用那东西再禁限于她,或许远在丢失以前,那精血便早已被抹去,成了空盘。而师傅留下的教诲与书籍中,却从未有什么是关于如何炼制五罗盘的,也正应如此,她的两位徒儿若是当真有一朝与她走散了。只怕她是没有那本事在人海茫茫中将弟子再找回来的罢! 当然,既之前有五罗盘传到她这便截止了,那么紫翊宸未必不会有不可逆的意外,导致师门之间失去联系的可能,所以。她一方要忌避于紫云伯,一方还要想方设法帮助三人跟紫云伯联系上,于她而言,虽说是个麻烦事,却远远比只身寻找出口来的简单可靠。 自与紫翊宸假意道别之后,她跑遍了尺焘山方圆千里,可谓是遍地撒网,将紫翊宸一众受伤的消息散步出去,她想,紫云伯若是得知。无论怎么说,也不至对门下弟子不管不问吧? 自然,这消息是半真半假的,地点是正确的,可故事却是虚构出来。叫外人听了只以为是哪几个农夫亦或是猎户无意中瞧见戴着面具。身受重伤往山里似是逃避而去的可怜人。 这消息一散开,难免会招惹些不相干的多事之人前探,哪里能叫人清静,这一点苏白自是早已防备好,她临走前已在那一代做下迷阵,虽也不是什么大阵,甚至手法也做的像个外行,但效力却还是足矣叫境界低了的人去了那,还不是跟鬼打墙似的,转个圈圈自己又摸出来了。根本走不进真正的阵去。 而紫云伯若是一去,这阵估计也就跟门前放块砖头似的,不仅连门槛都做不了,就连障碍都算不上的存在。 她刻意把一个好好的阵给糟蹋成那样,实际上也是担心紫云伯的注意力会转移到她身上,甭管是不是多此一举,小人度君子,她只想多一份心底的踏实,谁人不想求得平安? 许是之前说过的缘法,她在某一小镇上算是与紫云伯又相遇了,人海茫茫之中,那谪仙般的气场与清傲理说是不会注意到人群中这刻意隐藏了内力的小卒的,可偏偏就在她压低脑袋转身避开那头走来的紫云伯时,感受到一对锋芒扎实的落在了自己的后背。 而一旁正是受了这谣言效应正相聊正欢的路人,正值说道:“那面具下能看到的是一双紫色的眼睛珠子,我怎么总觉得是妖怪呢?你看,如果不是妖怪为什么受了伤不找大夫求治,反而冲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北山那头钻呢?” 一边说着,两人未曾注意到对面的银色面具走来,一边向着面具走来的方向走去。 “要不今天我们去一趟禾镇北山,一探究竟?” “去去去,万一真是妖怪,你我送去给妖怪填腹啊?” 那锋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散去,那种被高手盯住的压力,苏白也不是头一回品尝,却从未习惯过,虽然有句话说得好,久而久之便也能习惯自然,可苏白一直习惯不了,也许她骨子里也有种不认输的倔强吧? 她再回头时,人群中那瞩目的面具早已离开,便也轻轻松了口气。 苏白心知,两人的对话紫云伯不可能没听清楚明白,如今连地点都有了,紫云伯没理由不去一趟。 眼见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了,她不禁又想起了无名谷,或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毕竟搭上紫云伯这一条线等同于多了份回去的希望,虽八字还没一撇,但下意识的还是有些认同了这可能,便不禁想起了她的徒弟,她的师弟。 看着面前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食客,那香味四溢的烤鸡,似乎这家小店手艺独步于旁人纳,隐约记忆就像是个揪心德孩子,叫她忆起与师傅初遇的点滴。 作为布衣子的传人,她没有这过人的厨艺,拜师以前她曾有幸吃过师傅做下的面条,反瞧如今,她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可却从未做过什么好吃的,给徒弟。 有些东西在情感的深处轻微的牵动了这木偶似的人,她便也合着人群挤了过去,排了好一会,才买到了大洋前最后两只烧鸡,出了人群便小心翼翼的放入了储物手镯内,心想,等回去了,便让少卿他们打打牙祭,他们吃了太久的素了啊! 虽然,自己不在的时候,管不好这几个馋嘴的人儿早已偷偷出阵去弄了些荤。 想到少卿他们,苏白这才感觉似乎被困在这南荒太久了,明明不过一月,却在此时感觉到有些思念了。思念她那个“家”。 忽地,她听到一个声音:“弟子紫翊宸拜见云伯长老!”这是自那隐在紫翊宸脖颈后的符印传来的,相似的两张符,一张记,一张显。 也就是说。紫翊宸自打受了那符以后,身边的声音皆会被苏白凭借另一张符咒偷听,并且那符咒还有个功效,可得知大概方位,算是她的下下策吧。 “你师叔呢?” 紫翊宸当即将众人失散之事详细说与紫云伯听,而苏白则是一边偷听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想必你师叔已填蛟龙之腹,也算是他自招恶果,可惜连累了你其他几位师兄弟。”对于失散之事,紫云伯的评价很单调。 当说道师兄弟内力受禁一事,央石道友之恩一事。紫云伯似有不乐化为淡淡鼻息的鄙夷,显然央石这道号在他眼底是不暇地! 这原本在苏白预料之内,反倒是紫翊宸却出乎她的预料之外,听得出紫翊宸处处在维护于她,一直说到苏来道别。竟对前几日那荒唐事之字未提。 也不是她不信紫翊宸。只是她之前以为,少年对她非常反感,可他与紫云伯谈话的内容却只捡着她好的地方去说,并且,少年还刻意替她抹去了关于血的事,关于病中忽然内力全无的事,也关于她口中寻找的紫翊宸之事,说白了,就是只谈公事,那所谓的公事还是都捡着能夸她的地方去说的。 他说这些的时候。小师弟也发现长老来了,匆匆来拜见,或许是碍于辈分限制,在紫翊宸说这些的时候,小师弟纵有觉得不对也不好插嘴补充。 直到紫云伯知个大概,并未表态,只要他们各自回去歇着,过几日再来接。 好半天,才听见那头传来小师弟的不满,显然紫云伯早已走远:“翊宸师兄,你怎么不说那女色狼作下的事?你不说,还让长老以为央石子是个正气凌然的女修呢。啊,不对,师兄你好像没说央石子是个道姑。” “若无她央石子,我紫翊宸早已是刀下亡魂。若无她央石子,湖前蛟龙出,你我师兄弟三人早已填了蛟龙腹。” “可她那天扒了师兄你的裤子不放,还哭着喊着要嫁给师兄你,还说要给师兄你生一箩筐紫娃娃,真真一个登徒子!女色狼!没准之前救我们也都是演戏的,目的就是想要亵渎了师兄你。”瞧这话说得,怪吓人!也怪涔人的! “够了!此事与你无关。你若同云伯长老说半字,陷她于不义,那么我紫翊宸头一个瞧不起你这白眼狼。” “翊宸师兄!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只是替师兄你报不平,如果我真要说,那会长老在场我何故不说?只是…” “没有只是。” 那头似有一怔出神,隔了好一会,才听他说道:“不过,云伯长老过几日要带我们离开,若是错过了,央石子只怕会一辈子都陷困于南荒。” “翊宸师兄,你不会是想去把那女色狼,啊呸不对!是央石子找回来?”不知那头是不是被人给瞪了,语气一下子便转好了,都不叫色狼,改和和气气的叫央石子了,然后还不忘弱弱的补上自己的观点:“翊宸师兄,没准那央石子自己找到了出路,所以才匆匆与我们道别…” “我们师兄弟本就亏欠于她,理应如此。若是她真能先一步找到出口,到是好,就怕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离开。” 面对之前小师弟嘴不饶人的话语,字字针对,她觉得理所应当,可面对紫翊宸一而再再而三的替她说话,她只觉得心中越发五味杂全。 苏白多少有些尴尬,的确,先不说她是不是真做了什么糊涂事,只单冲着自己本以为会在长辈面前把她不是说个满怀的少年,却如此替她隐瞒,反倒显衬的自己如此小人。 而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她竟然仅仅透过一张传音而来得符咒,对说话的那人逐渐生出了一种自己无法言语的亲近感。 就像初遇少年紫霄怔在那一个透明的笑容里的暖,就像女妖幽姬对自己痛下杀手时挡在自己跟前的单薄背影撞击的震撼,也像梦里那轻拍脑袋的宠溺透出的安全感。无论是哪一种,何尝不是如此时此刻一般,来得毫无征兆,直直就闯进了心里去… “翊宸师兄,你怎知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听到这,冰凉的手心迅速将那咒符给禁了,似是她怕再听下去,自己不过是利用他偷闻出路,那个道别不过是利用而已!不过是为了打上既可以跟踪又可以偷听的符咒,借说告别却躲在别地……总之,她不过是利用他的人,他却为她如此着想!叫她如何再听得下去? 【188】师傅,真的是你吗? 原来离开南荒还有这么一个办法。 这一个多月来,亏得那张做“间谍”的符咒,也是她运气好,叫她知道了位于上岗岭北面那乱石丘里竟有个镇守出入口的老前辈。 早在一个月前,紫云伯便带着门下三位小弟子前去拜访,到底有几分像是贿赂,那镇守于此的老前辈一开口就大言不惭的向紫云伯一众提出悔命香,说白了你们几人若是想要从此过,买路钱便是此物。 悔命香早先听闻是在尺焘山的,那位前辈也的的确确证实了这一点,清楚明了的告诉众人,入尺焘、偷悔香。 若是早先黎华上仙说的堕神叫人听得莫名,那么这会这前辈无意中的确认更叫人心底疑惑,这前辈确之凿凿的言说“能窃悔命香,普天之下,首选必是尔等堕神后裔”,无论堕神是什么,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连这守出口的前辈都晓得,紫阳门人是不受尺焘山内置的禁限的,自然可以出入自由。 难为就是难为,即便出入那里自由,但也得考虑蛟龙! 你只误闯便也罢了,若是真偷了什么东西出来,叫蛟龙知晓,那必然不会是与你小打小闹追上一阵那么简单的事了,只怕那蛟龙拼了命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还别说,这前辈真是有几把刷子,一眼就瞧出了紫翊宸的异样,直言不讳说道:“你们自是有去无回,这小子却未必得不了手,他身上的堕神气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隐了去。只消一百个小心谨慎,镇守于尺焘山的蛟龙必然不察有他,局时你这做长辈的设法把蛟龙引开那么一小会,何愁此事不成?老身只需一钱香,见香。便放行。” 说来简单,要知道镇守于尺焘山的蛟龙最戒备的首选紫阳门人,这条件就连他紫云伯都犹豫再三,凭这前辈说紫翊宸气息不察就能成? 若是这小小的小辈能成事,这道行不知逆天如何的老前辈为何不自己前去? 苏白当时原以为紫云伯会答应,毕竟从紫云伯之前的态度不难看出,紫云伯对门下弟子的生死看得很淡。 可她想错了。 紫云伯开出了许多条件,试图更换这买路钱,那老前辈不应,紫云伯竟说不错这生意便不做了! 也当是回头。弟子询问紫云伯,从他说话的字里行间苏白才推测出,这紫云伯着实看中紫翊宸,且隐有护短之意,论说紫云伯是紫翊宸的亲师倒也能理解。可问题就是紫云伯贵为长老与小小辈几乎都沾不着边的紫翊宸竟也如此护短? 从他的语气不难听出。他不愿意叫紫翊宸冒这个险,可又碍于那守门的实力牛得一塌糊涂干不过,折中只有再另谋出路。 似乎出路不止这一个,只是还有什么出路,紫云伯并未明说。 不过苏白到底戒备心强,也多了份理智,觉得紫云伯拒绝得这么痛快并非那么简单的只是护短,她不是没有想过,早在知道紫云伯来到南荒后她就想过,论说那悔命香如果真如紫翊宸所言。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些遗憾,那么此物就是大忌! 这等神物,若是一个消息放出去,只怕整个修真界都会动荡,试想,若是天下第二的人不屈于此借用此物回到过去悄悄把还未成为天下第一的修士给做了,太多太多,总而言之此物不仅会引来争夺,只怕其吸引力远比想象还要夸大。 她身为布衣子的传人,对于世间珍奇知道得不算少了,就是她都从未听说过悔命香一事,显然紫阳门人知道此事已是大忌了,若是叫紫云伯知晓自己也知道,那不得杀人灭口? 毕竟紫翊宸年少不懂事,不晓人心阴险,才知而不言的将此秘密告知与她,可紫云伯却是一派长老,当年她只不过是拥有过一件“仙器”,不是没经历过那些自私,如今她可是知道了一些秘密,不对,岂止是一些秘密,其中还阴差阳错的听来了堕神这词汇,即便紫翊宸帮她守密,可谁能保证紫云伯不会对她这个不知根知底的小道心有戒疑,从而杀之? 毕竟紫阳门长老出现在南荒,这等事也足矣让外界多家猜疑,想必他紫云伯也不喜有个外人陪着他在南荒找出路吧? 不是苏白过警,而是对于那些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她已经没那个胆气去冒险了,故而一开始意识到紫云伯出没于此地怪异后,便及时抽身离开,她避得无疑是人祸而已,人祸她不是没尝够。 这只能算是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本能反应吧,就如同她初到这修真界被三乾门那位小师妹给一掌拍死的过去,同样是一个门派的人,为她安葬的那位却与杀她那位各执自理,所以,她赌不起。 至少在她的存在还犹如蚂蚁一般微小时候,她赌不起。 其后,苏白一直盯紧这条能带她离开南荒的线,她知道紫翊宸前后偷偷翻遍了许多地方去寻找她,也知道那位长老人物独行去谋出路了。 差不多快足月时,那符咒即将失效前,一直盯紧这条线的苏白忽然发现紫翊宸竟朝着尺焘而去,没有什么言说,也没有受到长辈的暗示,他此行必然是偷偷的一个人。 虽然黎华上仙说过,她的血能替堕神后人隐个一阵子,可真真叫她正愁着不知紫云伯一个人怎么谋出路的时候,忽然发现翊宸小子竟然单枪匹马奔尺焘山而去,并且,这小子不是仅仅在那边晃悠,而是直接溜了进去的! 她就算是傻子也明白紫翊宸此行必是冲着悔命香! 要知道,紫云伯那头似乎并不顺利,作为忠于门派的弟子,这小子自告奋勇也是必然。 知道他去了尺焘山。苏白本应庆幸这大好机会,可偏偏又不安起来。 本来当她晓得那路费是悔命香的时候,就曾想过如何顺水摸鱼,甚至压住心中的复杂跟着理智走都谋算好了,不若从紫翊宸那里单方面下手。如果是他,想必会卖她一个人情,盗来的香能分她一些,好叫她也付得起路费。 可想归想,她却觉得自己矛盾至极,争执了尽月她都没能说服自己出动前去再利用紫翊宸一回,本就是情与利两头难择的节骨眼,偏偏紫翊宸好似无意中来成全她的。 这本是大好的机会,偏偏她却后怕起来。 想起这一月来即便出口的事八字还没一撇,紫翊宸却始终不放弃寻找她的线索。试图把这个机会公平的带到她的面前,这样一个人,独行是有利于她,却于他是弊端,如若是被蛟龙察觉。若非有人在后拖延。纵天大的本事能逃出去? 既然有利于她,那么拿到香的她能甘愿牺牲自己去断后?还不说她有那个本事拖延足够的时间? 若是无利于她,那么在紫翊宸动手以前自己替紫翊宸引开蛟龙,盗还未行等于未遭罪名,蛟龙下手想必也不至太认真,或许自己也尚能保全一命,脱身以后成全了紫翊宸。假设是来得美好,却更是白日美梦,先不说她能否引开蛟龙,即便引开了曾伤它一次想必也足以让苏白来个不死不休的悲惨结局。 显然这一场盗香。她决不能主动招惹蛟龙,也就是说做不了断后也当不了开路先锋,她所能做的至多就是看着紫翊宸要成事了,厚颜无耻的把香夺走。 亦或是,从暗处跳出来与紫翊宸汇合,跟着大部队走。天真的以为跟着紫云伯这等大能安全离开南荒,还可以相安无事的回到无名谷。 早也说过,她赌不起。 即便不是当着弟子的面,紫云伯多的是机会处理了她这后患。 要么抢香,要么与出路失之交臂。 这木头似的人似乎在这一瞬头一回觉得抉择竟是如此艰难。 苏白从未如此烦恼过,不是她没想过更多得方法,哪怕什么易容她都曾想过,只消避开与紫阳门弟子共同抵御过蛟龙多少得知了些不能得知的秘密的这个央石子身份,一切就能变得容易许多。可问题是对方是她不知根底的紫云伯那般的大人物,根本藏不住境界,要知道在街道那会自己已经被紫云伯注意过一回了,这法子决计不妥,万一紫云伯辨认出她来,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逼他灭口?万一,就是那个万一,或许人有了牵挂便容易思前想后。 苏白一边试图整理这闹成一片的脑海,一边下意识的朝着那个方向缓缓跟去,也不知是不是万般皆缘法,当她做不了一个决定的时候,便由老天替她做下这个决定一般,竟叫她在半路上,撞上了追杀的戏码! 虽然大远,虽然不够清晰,却叫苏白瞧见那熟悉的衣饰下,那似曾相识的侧影后,徒然一震! “撄宁?”怎么可能是他! 也叫她头一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对,是不敢相信这借来的眼睛! 其实,也不是追杀。 仔细一看,远远追喊而来得到底更像是几个女流氓。 当然,这也仅仅是一种偏见上的拟人说法,到底那三五个女修境界不低纳,皆是清一色的心动期,要知道苏白也仅仅是心动中期,即便翻上一倍实力能跟个心动后期的对打,那也仅是一对一的情况,眼前这几位女修之中,就有俩是后期境界。 若非她苏白远远瞧着那身影像极了她的二徒儿,遇到这档子事,她自然是知难而退当即避开的,可单凭着像这一点,她便得去! 苏白身形一闪,几乎是瞬间便应了过去。 她迎面赶上这受伤再逃的修士面前时,正好这修士撑到了极限,脚脖子一歪,整个修长的身子好似一滩泥,歪歪斜斜倒去,这身道衣的款式不正是她无名谷的吗?她自给身上还穿着一套呢! 决计是她徒弟,撄宁! “怎么回事?”苏白下意识的张臂接住,脉搏一探,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伤重,似乎只是些轻伤,并且衣物上的骇人血迹似也不是他的。可为何远远瞧他跑起路来跟油灯枯竭了似的? 应她皱眉,那只顾低垂着逃命的脸终于抬了起来,迷离的双眼之下,竟是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甚为可疑的异红甚至都攀岩到了这白玉般的脖颈之上,迷迷糊糊道疑一句:“师傅,真的是你吗?”之后,便薄唇紧泯,迷离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看。 【189】徒儿若是喜欢上了师傅 “师傅,是你吗?” 看着这迷离的眼神,面上可疑的红晕,苏白扶住这摇摇欲坠的弟子,急忙探查其脉象,竟然查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好似他身上那骇人的斑驳血迹原本就不是他的,更好似这身软无力的迹象不过是错觉。 便是这没有可疑之处,才叫更可疑。 别看撄宁一米八几的个头,真真叫他这么一个“小鸟依人”的倒靠在苏白肩膀上后,竟是出奇的轻,好似这些年来就没长过几两肉,凭凭就是一把骨头一般,才叫这般轻。 叫苏白想起当年拾到这徒弟的时候,罗裙轻摆,抱起来跟无骨似得,就像生来便是鸟儿,没有多少重量,才叫能翱翔天际。 那时叫赢弱,病幼的他怎么看,都不像个长命百岁的。 恍然一阵风,时光就是一种错觉,当年哭得咿咿呀呀节奏起伏的小公主,摇身一变,终于成长做如今的“有为青年”,犹记得当年这孩子还带着几分矜持说起过自己以后是要找个何等卓越的夫郎,一转眼,岁月就宛如蹦极的两端,把这孩子雕琢成了青年才俊,不会演戏似得哭一阵笑一阵,也不再会错把自己当做女儿郎。 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那头见有人搅事,略为不满,戏虐笑道:“哟,这乍眼一看,好一对般配的野鸳鸯。也难怪小郎君总想着从姐妹们这里逃走哩,原来是嫌弃姐妹们姿色不如这小仙女哇!” “可不是,还以为小郎君是个雏。却没想是开过苞了呀,啧啧。” “好姐姐们,瞧你们说的,这小郎君明明是个雏,纯情得紧。待会试了,姐姐们便知道哩。” 那头什么胡话都说得出口,这头失力的撄宁竟绷紧了神经,似一抹难以捕捉的慌张自眼底流走。 “恩,是为师。”苏白此时答他,也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叫他心安。 撄宁听她应声,好似心中大石这才放了下来,舒了一口气,却又奈何不了阵阵滚热。似是在极力抵抗什么,又像是羞愧难当,见他挣扎无力,还是又披上了那层迷离,苏白知道。自己的徒弟撄宁尽力了。 “师傅?”这双迷离的眼逐渐炙热。不经人事的他宛若一个无助的孩子,“我…好难受。”低磁的声音先把自己给魅惑了。 如今,这双眼里不见了那清澈的明亮,雾上了欲的色彩,猜也能晓得,全拜这几个女修所赐。 若说不怒,她岂会? 都说师傅待得意门生素来护短,别看苏白悲喜不显的,到底这撄宁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弟,是她旧熟平慎之的亲弟弟。更是她的得意门生! 聪敏如撄宁,跟她那么久了会不晓得论实力,自己这位师傅不过是个修真界小卒,凭这些年来的努力修补好的身子,已然显露了那过人的天资,凭他的品性他的资质要找个算得靠山的师傅有何难? 可撄宁却忠她,敬她。 随她甘愿低人一等,即使读了那么多书卷,早已明白那些大派的师傅随随便便赏赐给徒弟的都是些奇珍异宝,早已明白随便捡个师傅都不会随苏白这般不苟颜色且周围自有多少同门师兄弟热闹才不叫烦闷。明明知道这多,却甘于只唤她一人为师。 相比她那大徒儿杗罡,只怕若真有不嫌他的高人肯收,必定屁颠屁颠的立马叛师,投奔大靠山而去,哪里会如二徒弟撄宁这般执着? 在谷底,撄宁无疑是最贴心的那一个。 翎少卿时常说了便忘,比竟骨子里便是桀骜的性子,总见是个孩子不太肯成长。 杗罡即便修真有些时日了,看上去也像那么一回事,却总也褪不掉市侩胆小的影子。 独独撄宁,变化是如此明显的。 若是谁人瞧见如今的撄宁道士,这正气轩昂的俊才,谁能想象得到,曾几何时他曾是个不辨正邪的孩子? 就因为苏白教他什么,他学什么。 哪怕与天性相悖,诚然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换做是谁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耗费了多少心血将他肉身救塑回来,无护短之心,恐非圣人矣! 故而,苏白也不例外。 瞧如今自己的徒弟被弄成这样,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阴险的招,更可恶的是为人师表在徒弟受欺负的时候却不能“伸张正义”,简称护短,纵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也是会烦闷的。 此时的局面,对面有四个女修,皆是心动期,俩心动后期,又不是老百姓打架,拼谁力气大,修士之间的斗法境界尤为重要,就算她苏白有把握弄死一个,也不见得有把握不被其他三个给弄死,所以,就是傻子也知道敌众我寡不易鲁莽,她苏白更不会不晓得。 徒弟这里异样不得解,尺焘山那里紫翊宸不得遇,四位心动期女修在前还难保会不会再杀出来几个帮手,要她在此时摆一摆师傅的威风那就是胡来! 若她实力再强一些,定当替徒弟出这口恶气! 若她这师傅再称职一些,也必要替徒弟出这口恶气! “为师这就带你离开。”可现实却容不得她胡来。 说罢,她随手扬出几道符,一汽打出,借着奇门之术,带着他那徒弟瞬时没了影,是逃了去! “竟然借遁而逃了。” “定没走远,我们分头找。” 众女修见到嘴的鸭子是要飞了,哪里愿意?自当把这周山给翻遍,也要将人给找出来…… … 如那女修所料,苏白的确没走远。 主要是她不敢冒险带着徒弟直接飞离,因为对方到底是不是只有四人,她并不确定。也许敌人只有一个的时候。即便敌人很强,你也会拼了命的跑,那是因为你知道追没追上,逃没逃掉。而若是敌人不止一位的时候,相信多数人都会选择躲在暗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逃往的方向会不会正好有谁正等着你。 此一带距尺焘山很近。之前也说过苏白是正要打算去往那里的,本身其实算是个险地,因为有蛟龙,只要那几个女修走错路的话,兴许是够一壶的。 在此需要详说一下,尺焘山可从两面出入。 一处,便是紫翊宸拾到昏迷不醒的苏白,被叫做沙镇的地方。 二处,那就是苏白带紫翊宸三人暂避的湖畔。 而苏白见着徒弟的地方,也正好是这第二处。故而山体林绿,蜿蜒曲转,多为老林,躲避较易。 她这一躲,许是有着别的想法。偏就过了两座山。躲在了湖畔附近一处山洞里。 山洞之外,她匆匆布下迷阵,刻意将洞体隐去,也在外暗自留下了符眼作为侦查。 这一不熟悉地形二不知对方底细的众女修,要真找得到素来谨慎的苏白,可谓是难事,可她们却卯足了劲的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走,当然这是后话。 说道此时苏白带徒弟撄宁躲藏洞中之后,便竭尽全力试图替徒弟解“毒”。 也当是试了多药不果,她方恨自己习的医术太少。 也不知那些女修给徒弟下了什么。有媚药的显像,却没有用药的迹象,她甚至连上好仅存的几粒丹药都给撄宁吃了,连撄宁的丹田都被灵药给填个满满,被迫跃境了两层!可眼中的迷离却时好时坏,总不能根除! 可见,苏白就差把炉子都倒过来,一股脑给撄宁腾仓库了。 偏偏境界都强行提升了两层,撄宁反倒越发虚弱无力,还真是奇了怪了! “师傅,别再浪费这些仙丹了,徒儿,恐是没救了…嗯啊…”说了一半,正好卡在了苏白那冰冷的手探在他脖颈的脉搏动作上,竟止不住的喘了那么一下,那声音更似是闷闷的一道呻?吟,想来他自己也意识到,又羞又愧,甚至不敢再看苏白,别过头去,冒着虚汗。 许是这突如其来的吟声,叫苏白的动作一僵,能清晰的听见这安静的洞穴里,来自撄宁那强有力的心脏越来越快,这气氛顿时更加尴尬了。 便是这时,撄宁接着说道:“若有来生,希望还能侍奉在侍奉身侧,再做师傅的徒弟。” 这话说的,好似他已经做好了赴黄泉的准备,都说平日里这个徒弟最是善解人意,可善解人意是这样善解的吗! “别说为师这里还有没有上等丹药,即便是有,强行提升了两层境界,也不敢再给你用。既然为师没有办法帮你解了它,解铃还需细铃人,那几个女修应该有解药。正好,为师替你去出一口恶气。” 一听苏白要去找四道算账,撄宁急了。 那可是境界不亚于师傅的修士!且阴险狡诈!且人多势众! 连忙撑起所有气力,试图抓住打算出去的师傅,不知是否是自己反应过激,还是师傅还没打算这一瞬离开,结果他是抓住了刚站起身的师傅手臂,却整个前倾,反成了推师傅的架势! 无悲无喜的语调,仍是那么平稳:“你好好在这等为师回来。”一双寂灵的眼,似乎已然参透生死,才那般深邃。 幸好! 幸好师傅身手敏捷,不如看上去那般单薄身轻,及时扶稳了自己,也未曾被自己狼狈推倒,幸好,幸好。 可看着看着,竟一阵恍惚袭来,鬼使神差地,他低下了头,朝着这乌黑的发下,此刻也正看着他的师傅,那偶尔会皱已算是非常难得的情绪表现,眼下竟也隐隐皱了起来,鬼使神差地,他朝着她的眉头,落下了一吻! 碎在唇下的那一句话:“徒儿若是喜欢上了师傅…”他没有说完,只觉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190】解药亦是“毒” 被苏白指尖一点,撄宁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将他小心扶靠在一旁,即便是昏迷中,这红霞的面上却仍是一副痛苦之色,相比煎熬非常。苏白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并未得以舒展开,要知道她是不愿意他出事的,可自己说的对方应该有解药,她又能有几分把握? 普天之下,有毒无解的事,也并非没有。 将视线收了回来,也一并收起了难得的担忧印在眸上的色彩,换回了她那份沉寂,身形一展,便离开了这个藏身之地。 论理说,撄宁应该在无名谷呆着,怎么会如此巧合也陷入了南荒里来? 且又是如何沾上那几位的麻烦? 之前她搜集过不少消息,当时陪同紫翊宸师兄弟三人沿路打听紫阳门人下落时,就曾留心打听,可从未听说过那几个道姑。 或许这几个道姑跟自己的徒弟一样,也是初入南荒不久? 那更奇了。 为何偏偏是撄宁? 翎少卿这师叔不是白当的,加上她失踪后,能把撄宁带出来的想必也就是翎少卿,若是没有翎少卿带头,撄宁想来是不可能违令擅离,可偏偏在这里她只碰到了撄宁,未曾见着翎少卿。 要知道,若是翎少卿也在南荒,或是遇到什么麻烦,撄宁也不至于谈都未曾谈及,显然是在陷入南荒以前,便不在一起。再说,翎少卿要真有个什么,她能不知道?那孩子可是她的契主! 苏白心中猜测,会不会是翎少卿与撄宁出谷后分头寻找她? 若是如此。这师叔也未免当得太糊涂! 撄宁是什么境界? 这修真界到处是凶险,就能放心让他一个人瞎逛? 还有,如果说众人出来找她了,那么和尚呢? 她不用想,也能知道。翎少卿率撄宁擅自离阵找她的可能远远大于无名谷出事,要知道那里可是有大阵在护,其实寻常修士说闯就闯的! 当年无名谷之所以出事,也皆是因为持阵人布衣子,她的师傅仙鹤西去,散了大阵轴心停止了运作,才让人得以闯闹,血洗无名。 可她自问自己的大阵虽不如师傅那般强劲,却也不弱,如何就能失效? 所以。她没有怀疑是无名谷出事,发而联想到了翎少卿。 毕竟翎少卿与她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羁绊,若她失踪,翎少卿必然是第一个察觉,就如同她发现撄宁时那份惊讶。因为她压根就没察觉到这南荒有个翎少卿。换言之,从她见撄宁第一眼起,就知道翎少卿并没有跟来。 其实苏白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在责怪翎少卿这不长大的孩子,放任撄宁“胡闹”,或许是因为联想到若是自己那时候不恰好途经此地,那么她的徒儿如今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依照那刚烈性子,苏白还真不敢想,不敢想撄宁会不会就此被这件事毁了。 至于杗罡,苏白心想,这徒弟保命的本事定是不错的。应不用太过担心,毕竟怕死之人是不会朝着枪口硬撞。 眼下,一是担忧撄宁中的毒无解,二是担心在外的翎少卿不知深浅,会不避锋芒,招惹太多“敌人”。 可又仔细,她想起不是还有银龙上仙? 虽说银龙丢失了仙骨,但到底是无名谷众人活得最久的,或许他多少也能帮一帮少卿,再怎么说,他不也说过少卿跟他一样,是天生仙骨,既然如此,那么他们该是同类,互相扶持许是应该的。 苏白一边扰不住思绪乱扬,一边四下找寻四女。 没走多远,她便运气好碰见了那么一个,且还是个心动中期,不得不说,运气好。 人家四女是分头来缉拿她的,可在她眼底,这无疑是落单待猎的猎物! 苏白没再多想,只身反追了上去,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毫不客气的就朝着此人后背袭去,实打实的偷袭。 并非她苏白不力于敌,只是她不想给对方太多空间去求救罢了,她要的是稳操胜券的将此人压制死死,容不得此人有半点喘息。 这道姑未想到会遭人偷袭,虽也反应得快,祭出法宝一挡,却还是生生挨了三两成。 眼一对上,发觉正是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苏白,或许也是大意轻敌,平日里威风惯了,见自己被苏白偷袭,便反更觉得苏白不是自己的对手,故而才如此。 又想到那个翩翩俊俏的小郎君,一双眼竟不忘轻薄似得在附近来回搜索,口中也不知深浅的调侃着:“待姐姐收拾了这小仙女儿,便来好生疼疼你,可得放心,姐姐不会让小郎君久等滴。” 苏白眉梢微微一挑,对道:“你未必收拾得了我。”说着的同时,竟脚步一变,身形顿时难以捕捉,诡异至极。 道姑嘴上不善,调侃一句,便见身侧忽现瑰丽花瓣! 此地附近除了绿叶哪里有什么花色? 偏偏突然降下花瓣雨,除非是傻了,否则如何不知道警惕。 故而道姑连忙避闪。 可那瑰丽花雨却像是没完没了了,她去东,便跟也去东,她在南便也跟来在南。 躲,追。 没循环个几回,竟开始便调了,似乎是那花瓣掌握了她的步伐,越发的跟得她紧了,她心道这定是苏白捣的鬼,也曾试过正面迎击,人没抓着,却反扑得一鼻子灰,闹得身上好几处轻伤。 这女人爱美,饶是轻伤,只需刮破脸上那么一点点皮,都叫她一阵怄气的难受,恨不得把苏白给立马揪出来,五马分尸一般的架势。 “小蹄子!你给娘滚出来!” 这落樱越发占据优势,这道姑也越发应对吃力,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这到底是什么来路,竟如此难以应对。 眼见自己占不了什么先机,道姑连忙想放出信号招来姐们,却奈何这瑰雨好似有读心术一般,每每她想要求助的时候。便一阵猛击,追得她都忙不急分心。 “鬼鬼祟祟躲在幻阵之后,算什么!有本事出阵来跟我一对一!” 或许是吃了不少亏的缘故,她也不骂小蹄子了,也不自称苏白的长辈了,竟搬出了这么一套看似义正言辞的说法。 苏白终于现身了,却也仅仅是惊鸿一瞥。 仅仅是那么一瞬间,忽然出现在漫天红舞之下的那一袭白衣,宛若一尊冰雪神像,没有多余的眼神。没有多余的表情,浑身正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气! 那是叫人下意识的想要避开的锋芒。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杀气,的确,这是杀气。 柳听白曾说过“杀,为杀而杀”。或许这招式亦是如此。否则如何会被称作是第一花杀? 从习练落樱式开始,苏白的体温就逐渐的变了,变得越发像那位注定错过的知己一般,不,如今的苏白已经变得同他一样,同样冰冷的体温,在绽开这绚丽的灵刃的瞬间,也会拥有相似的冷酷。 这就是杀气。 冰冷的人,随着惊鸿一瞥,淡淡吐出冰冷的句子。只来得及看到那朱唇动了动,留下的徒有忽而在东忽而在西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怪异平平的音调说着:“连幻阵与招式都分辨不清,练到心动中期,委实难为你了。” 只出现了那么一瞬,道姑便再也捕捉不到其身影。 明明知道她就藏在这些棘手讨厌的花瓣之后,却委实参悟不透到底是在哪个位置,亦或是哪个方向,只能被一步步逼得气喘连连。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招式?”她不甘。 “你不该露出这么大的破绽。”那声音冰冰凉凉,宛若惊鸿一瞥时那绝尘的气场,还是叫她不辨确切方位,或许,那声音的主人果然是身法快得了得,了得到超出想象的程度。 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只觉腹中一痛,躲离一闪,手中却摸到了热乎的血正源源不断的自内向外涌出,腹部被扎了一个不浅的窟窿! 她连忙将穴道凝住,失声大骂:“小蹄子,我发誓要拔你的皮,抽你的筋!” “且试试看。”简洁,却更冰冷。 忽地,那花瓣也不知是徒然从哪冒出来的,竟一瞬间好似成万,密密麻麻,叫人只一眼便心惊! 她几乎是用尽浑身解数,也当是运气好,慌张之中误打误撞的防住了主攻击,却还是又落了一些残伤,此时她再是自持,也清楚明了,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 当即急呼:“且慢!这位道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她脑海本也绘制出了许许多多的说词,却未来得及开口,苏白竟然现身了。 瑰丽如萤火入林,逐渐散去,那袭白衣仍是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先前惊鸿一瞥时满是杀气的冰冷了,相对之下,竟觉得这木偶似得人,竟有几分人味。 “解药拿来,可饶你一命。”无悲无喜的语调。 她假意奉承,本想着趁其不备偷袭报复,却未想那看似毫无防备的人竟早备了一手,险些取了她的性命,好在她将解药及时交出求了饶,这才重伤之下,保全了自己。 瞧着那身影远走再也不见,不远处正是自己的同伴迟迟赶来,她那个窝火,怒道:“你家妹子方才差些见了阎王,解药被抢走也罢了,就连储物戒指也一并被那小蹄子给捻了去,怎地偏偏不早些来?” 那同伴先不答,只将她伤势探查一遍,搀着她服下些灵药,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才这么一会功夫,她既同你一个境界,没理由把你弄成这样,难不成她是刻意隐藏了真实境界?” “就算是那又如何!没有你我姐妹收蛊,等她给小郎君服下解药,纵使她一身本领,也有她好受的!” “你说的也是,我看先把你找个地方安顿好了,好疗伤,而一边姐妹们就索性守株待兔,待她受了蛊毒,再取她性命也不迟。” ps: 呼,这两章可谓是一波三折,在家写了一遍,因为网络运营商跟社区的小矛盾导致的断网,正好u盘疯了半夜奔网吧结果得重写,从昨个深夜奋斗到凌晨5点,结果大功即将告成时,忽然网吧断电了!!!!欧滴神啊,于是我又华丽丽的写了第三遍。三种情节,第一种没进u盘成,第二种意外断电,莫非是天意?补更也这般带劲啊喂-0- 【191】守株待兔太难,不及请君入瓮简单 “怎么回事?”这时,女修另两位相伴赶来,显然是收到了信号。 来人说话询问的是老大,心动后期,身旁伴着的则是老三,也是心动后期的修士。 答这事的则是老二,虽排行高于老三,却境界不如她,只到了心动中期。她将大概始末说了一遍,老大老三若有所思,似有忌惮敌人或许不如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而老四,既是那位受伤不轻地,到底精神头十足,正骂骂咧咧一阵不甘,说到底,她是宁死不信,众姐妹合力还收拾不了那小蹄子。 正待这时,这山脚下竟狂风大作! 一凶兽竟腾空而起! 竟是一狰狞却叫不出名字,亦没见过的凶物! “这是什么鬼东西!”老三倒吸一口气。 那凶物也发现了这四人,一副昂首吐信、严阵以待的架势,却不见靠近,就呆在原地,距四人不远的地方,吐着杏子。 “老二,你保护好小四,老三,我们上!”老大说罢一挥手化出长剑,便仗剑飞向那有几分相似蛇的凶物。 老二看到此时大姐镇定的模样,凑到老四耳边悄悄说:“学着点,你看看咱大姐,那才是心动期修士该有的范。” 老四则是嘟着嘴盯着那怪物道:“为何总觉得心中不安?姐姐可觉得这怪物出现得太过蹊跷?方才可是一点迹象都没,就像是凭空给冒出来的。” “你多心了。”老二很是自信。 那怪物见人来抓,猛地将身一抖。但见好似刺猬一般竟骤然竖起无数长刺来,更别提背上那好似巨大疮洞经那一抖洒下的黏液更是恶心。 见它瞬间变成了蜂窝一般的刺猬状,那独脚却狠狠就地一跺,它便借力腾空而起,跃起个丈高。竟能悬浮在那。 这时,众人才看见,就在这怪物的腹部之下,有片鳞甲,上面覆盖着耀眼的火焰状红色,再仔细才发觉,原来不仅仅是腹下,连那被密密麻麻长针掩盖的每一片皮肤,皆覆盖着此物。 最是骇人的可不仅仅是背上那一块脓疮,原来那怪物下颌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红色突起。隐隐泛着光,仔细,竟是个肉瘤。 老大和老三从怪物的左右两方同时攻向它。 却不知一直躲在暗处的苏白正看得津津有味。 苏白看得出,两个人的身法虽与之前同她比斗的老四相似,却神髓不同。比如老大身法显得更加轻盈。老三身法则显得有些狠厉的爆发。同样的身法此时却在苏白面前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来。 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看得越仔细,才更能掌握敌人的弱点。 两道姑自是不知旁有看客的,只当做此凶物必定也算个宝,若是击杀了把尸身捡回去,指不定是个稀有货,但又怕怪物难以应付,故而出手出乎意料的狠绝。 然那怪物似也知道她俩的意图,每每总轻妙防备化解,瞧它森森獠牙毕露。喜好用嘴去还击,即便剑锋击到蛇牙上,火星当即四溅,尖利的金鸣之声破人耳膜,那牙是何等坚固!叫爆发力超强的老三几乎持不稳长剑,运气在臂才堪堪收回了长剑。 一旁老大看准时机,一剑击向那鄂下红瘤。 都说她速轻便快,那一剑去得疾疾,剑气逼过,竟好大手笔祭出了一个九阶灵器!要知道苏白师傅留下的那把缎云也不过是个九阶灵器,一个九阶灵器竟被一个心动后期的弟子持有,苏白算是个特例,却没想对手竟也如此! 这一剑过去,加上法宝加持,若是一般凶物,在这样的剑风中可能已经不能动弹了,但那怪物眼见剑芒袭来,却没有避开! 只是将尾一扫,那满是长刺的尾巴便如弓弦一般,疾速射出密密麻麻的成百长刺朝长剑主人瞄去。 “大姐小心!” “小小伎俩,三妹无需担忧,看我怎么化解了它。” 那长刺密密麻麻横射过来,却皆被那法宝给尽数挡住,长刺不甘,立时将她整人团团围住,好似是活物一般懂得计策,甚为怪异! “哼!”老大闷哼一声,竟借着法宝之威,祭血回击! 未想她本以为这将她团团围住的长刺定被甩开的局面竟然反了过来! 那长刺竟不受任何影响,甚至在她血祭法宝之后更加得厉害,直直穿破了那护盾,似要将她札做马蜂窝不罢休! 老三此时第二招已经击出,本是冲着怪物而去的,见此情景,途中生生强持心力,变招回旋迎向了长刺,去救她大姐。 两人合力将长刺危机化去,这时老大也难得的凝重,警道:“此物大有诡异。” “是啊,大姐,我们还是小心些。”老三附和。 两姐妹到底默契,只对看了一眼,便齐剑护衬护补向那怪物再去。 那怪物抖了抖身,再飞长刺,长刺似刀,两人的招数便被这长刺阻得缓了片刻迟疑,一人挡刺,一人出击,那一击却只击到怪物的脖上,它脖上的鳞片坚硬又黏滑,剑势瞬时被化解了大半,只片下几片怪鳞。 “喝!”一声骄叱,长剑借法宝之威入了怪物脖颈,是整个都扎了进去,都能看见那一头穿出的剑尖,却奇了,那怪物好似没事似的,不痛不暴! “不对劲!”老大心中一警。 老三也察觉了:“太怪了!” 老大此时见兵器抽不出来,索性不要宝剑,随着三妹一个闪身,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忽地,那怪物浑身光芒大盛,宛若一尊杀神,怒视她二人。怪不吓人。 老大老三身形刚稳,亦回看于它。 忽地老大急道:“莫不是方才它未曾与我们认真?”老三点点头,也急道:“大姐,如今我们没有退路,若不趁着它发威以前收拾了它。只怕我们姐妹四人今日都葬身于此。” 言之有理,两人便双双使出看家本领,腾到半空和那怪物继续缠斗,再不敢小瞧于它。 两人之前在地面上与怪物相斗时讨不到半点便宜,此时搬到了半空中相拼,却没想更讨不着便宜,几个回合下来已然落了下风。何况两人不可能久在半空,而那妖蛇在空中却灵活自如,待两人气弱下坠之时,它便伺机攻击。打得两人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不远处的老二见了这情形,心下着急:“老四,我去帮忙。” 老四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当即应是:“二姐放心去。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担心我。” “是了。”说罢,便抽剑冲入了战局。 老二学术法毕竟比老三久,虽实力不如老三,却也是姜老的辣,有她加入局面,姐妹三人护补短处,到底一下子摆脱了下风逆境。 老大瞅准一个时机退出战局,宝剑匆忙入鞘,双手起诀,高喝一声:“敕!”一团灵波便从她掌间激射而出。打在怪物的身上。 这个术法恰恰是个禁锢类,目的无非是为众姐妹营造更好的机会。 这术一打出来,气势上确实挺惊人,可那火球打到那怪物身上,却好似雨滴入海,消失无踪。 老大也是一愣,急忙再叱:“赦!” 霎时间大雾四起,视线瞬时变得模糊,迫得姐妹三人竟连对方何在都看不清。 不过这诡异雾霾却仅仅起了那么一会,各自戒备不久,见大雾散尽,老大倒吸一口气,惊得是那怪物竟丢下近身于它的姐妹两人,反而直直冲自己逼来! 而在众人眼中看见的,却是另一个现实。 老二老三正苦于同怪物恶斗,之前老大也不知是在做什么,忽然退开戒备,只见此时老大眸色闪过一丝狠厉,向她俩袭来,她俩竟还以为是老大要对怪物出手哩,哪里会提防? 没想到,没想到! 一记强劲,竟狠厉的送给了老三! 这里实力与老大不相上下的老三。 老三因未曾提防,这亏吃得大了!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大姐却不应她,手段更加狠厉,朝她咄咄逼来,而她受伤在先,到底有些难防,不得不落了下风。 一旁的老二想要阻挡,怎奈她道行根本不及两人,一边苦于不力怪敌,一边急慌老大老三。此时,那怪物一改初衷,不再是被打才攻,而是化为主动,主动向落单的老二袭来,老二见此,不及抽剑,就地一滚,避过它的利齿,却避不过随即横扫过来的刺尾,肋骨上被结结实实地抽了一下,疼得她眼冒金星,胸中血气翻涌! 连落地,都未曾能站稳,狠狠摔出去,直接摔在老四休息的地方。 几乎是同时,老大竟重伤了老三,将她打坠入地,连连吐血。 老大却不知,只以为自己是还在与那怪物缠斗! 眼见那不依不饶的狠招,朝着坠地的老三追补而去,老二失声高喊出:“大姐!别杀三妹!” 可老大却没有听见,那手招甚不留情,只一瞬,轰然之下,狠辣的击向了老三的丹田! 这时,老大好似终于看见了,看到了那怪物一眨眼成了自己的三妹! 眼神中的惊恐,皆因这一击大有覆水难收的架势,若是她强行收了,那么她必要反噬重伤,且伤得不轻,而老三也还是会受到余波波及,可若是不强行收了,那么,老三只怕丹田必碎,人即便救下,也是个废物! 那一瞬的惊恐。 “大姐?”老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姐真的下手了,明明那一瞬认出了她,明明认出来了! “轰”地一声,老三丹田骤然炸开,莫说一身功力散尽,即便是日后,也只能是个修真界的废人了! 苏白却看得清楚,她本有机会收手的,可她宁愿选择如此,也不愿意叫自己受这反噬掉了境界,果然是狠厉啊! 老大下了狠手,却猩红了眸子转向空气怒啸:“滚出来!你设下陷阱逼我们姐妹护不相识,好自相残杀,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啪啪啪。”苏白现身了,面无表情的鼓掌,无悲无喜的音调说道:“宁愿折杀了姐妹情谊,也不舍得损自己一分,果然有风范。”那怪物也随着她的现身,化为乌有,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个幻阵,一个幻阵而已。 她话锋一转,看向因老大那一句话将她恨得咬牙的老二老四,言道:“我只是想要用行动告诉那位,其实,守株待兔太难,不及请君入瓮简单。”这话好似别有用意,仿佛在向老四宣告:你以为我相信你给我的解药,还真的傻兮兮的跑回去解毒了? 【192】“小兄弟,这不是该英雄救美的时候” 此话一出,那俩姐妹似恨不得唾她一口泡沫星子,却奈何皆受重伤,便只能骂骂咧咧咒她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其实,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只看得惯自己作恶威风,却见不得自己遭罪。 先不说这四位平日里作下多少孽来,只简单一个弱肉强食的道理,怎就凭个不懂了? 说句实在话,苏白做的并不过分,甚至可说是给足了四位人情。 单单就拿老大击杀老三这事来说,早在那一击“覆水难收”打出以前,她苏白便顺手偷梁换柱,老大那一击可是拍在了幻形之上,那真真的老三被她打得重伤之后便叫苏白给捆了,此时正隐在一旁惊魂未定的看着这出闹剧呢。 那神情,或许再给她十天半个月的,都可能想不明白,为何大姐如此狠心罢! 换句话说,苏白也就只适当出手恰到好处的伤了老二老四,又借着老大的狠劲解决了老三的战斗力,她所作充其量也不过是挫挫几人威风,也算是四女给徒弟下药的一点小小警告罢了。 说到底,还不是多为徒弟着想。 若她一出手就闹出人命,招惹那苦大仇深的血恨,许这四人就不会真心给她徒弟解毒,指不定会破罐子破摔,宁死也要害她徒弟一害,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苏白不懂如何给徒弟解毒是安全的,那么便等同于她要去求人来解。 或许吧,需要一个人老老实实替你完成你想要的答案,无非利。无非胁。利者满足心驱使也,古语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是这个理,然胁也。恐害矣,给他适当的危机感,却也让他感觉到解决危机后自己亦有后路可退,才能安心办事,不是? 故而,苏白才偷梁换柱,毕竟与老大那一击的狠厉,即便强行收回,这重伤在身又惊恐之间忘了防备的老三指不定要被余波伤成什么样,再说。这估算的事情哪里如现实,指不定会出乎预料的惨重。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老大并未在她收回幻影影响之后强行收手,自然也没有像她估算的那般,四人皆伤。此事轻松解决。 虽她未曾料到。可看着如今事情的演变,她却不惊,只暗暗告诫自己,只管记着,日后若遇到,还有这样的可能。(→作者:艾玛,全勤你不要抛弃我,5555。好吧,全勤我又错过了你,掩面-。-) 听着那头咒骂连连竟开始扯上了她的徒儿撄宁。言语污秽,若是那头光说她自给到底没事,可说她在意的人,不是石头,自也有不悦心生,竟出乎意料的加入了这口舌之争,冷道:“我无名谷之人素来大方,想我身为人师今见徒儿受此大礼,自也当双手奉上。若你们觉得我这礼太轻,抽筋、拔舌、剥皮,亦或是提早去阎王那报道,可任君挑选,决不吝啬。” 像。 她像是说到做到的人! 一时间,方还骂骂咧咧的两女顿时止声,暗暗咬牙。 “或许,你们四人当真以为,我只是个小小心动期修士?”有这样的说法,如果你认为那个人实力不如你亦或是只比你多那么一点点,那么你多半是不服。 苏白这一句不带起伏的反问,仅仅是几个呼吸,便将两女眼中的不甘释然了。 也许她们此时心想的,是:原来如此!所以众姐妹才会吃那么大的亏! 是有这样的说法,如果一个小卒能败在一个高手之下,即便再是狼狈,你都会有种抬高自己的潜意识,觉得自己败得理所当然,且还会觉得换做别人或许比自己败得更惨,自己其实并不赖,只是对手太强而已。从而在抬高自己与理所当然之间寻找平衡。 所以才说,人呐,多半是在自欺、欺人、被人欺里循环。 老大似乎也信服了这话,虽不至立马变脸转态度,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前辈打算如何?” 听听!前辈! 苏白正欲开口,未了一声冷冷地男音,毫无预兆的闯入这出戏来。 “阁下功力深不可测,又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既然如此,何必为难一群小辈?” 这声音叫苏白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除自己以为用这样的音调语气说话的。 还别说,真有些怪异。 众人循声看去,但见不知何时那新绿的桃树之上早已坐着一人。 男子身后背着个长长的布袋,那布袋是专用来装琴的,是个琴袋。 黑发只随意的盘绕了一圈,用支素净极了的簪子固定,黑顺的长发便顺着后背、肩头倾下,长长的,在风中轻轻摆动着。 似是刚刚才睡醒,迷迷糊糊的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加上搁在那个不起眼的圪蹴里头,若不是突然出声,循声在那绿叶挡绿叶的不高不矮的位置处细找,这才看见了他。也难怪之前众人不曾察觉。 一双手,修长却似有茧,苏白眼尖,瞄到他手里的茧皆在指尖,掌上却无,显然并未长期练剑什么的武器,再加上察觉不到对方的境界,难不成真是个琴师? 正揣测着来者到底是不是远胜她太多的高手,却听几女倒吸一口气,更甚有人叹道“好俊”几人好似把她这个对手给忘了,只专注的眼都不眨地盯着那位直瞧。 苏白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几女恐是盯上了这倒霉鬼。 倒是那位,似完全不察那几道灼热眼神,跟苏白杠上了,续道:“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学会欺负几个女流之辈,长大了,更还了得?” 这话,听在苏白耳里,倒更像是在说,他与四女是自己人一般。 可看几女模样像是头一回见他。 而且,南荒怎会这么巧又冒出个修士来?所以是高人的可能性极小。是敌人同伙的可能性又在几女的神情中直接否定。 难道,这人果真只是个寻常百姓,是为琴师,歪打误撞正好醒来看见众女受伤,误以为之前她们刚刚经历了一场肉搏? 想归想,苏白嘴上却仍用她惯用的语气回道:“小兄弟,这不是该英雄救美的时候。” 那人一边撑扶着树枝慢慢从树上爬下来,一边仍用苏白惯用的音调回应:“谁说我要英雄救美。我就是觉得你说话像我,有趣。想多听听,便胡乱找点话题罢了。”也不知是不是有心刻意用这语气模式,还是本就说话如此? 苏白瞧他下树那笨拙模样,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到底不是修士,她接道:“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快走罢。” 这般气氛里,忽然遇到这样一个怪人,是挺不舒坦的。要知道这里很可能毫无征兆就会再次打起来,修士之间的争斗,那可是波及很大的! 不料那人却噗嗤一笑,反问道:“小丫头是在关心我?怕我会被那四个女修给生吞活剥了?” 【193】月隐,我就猜着是你! 这语气! 不是说自给说话就是这样的语气,怎在这一笑之后,来个大逆转有了起伏呢?且还不说,一瞬间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像极了一个人! 其间,这琴师又拟着嗓子学苏白语调调侃了几句,却见苏白再不应答,许是自察无趣,便不再絮叨,径直走向苏白的对手,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苏白布下的阵中,来到四女中的长姐面前。 但见他冲此女微微一礼,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他问一句,此女遍老实答一句,一来一回很快就弄清楚了苏白徒弟的蛊毒该如何解开。 表面上,他果真是来帮着她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警疑! 原因有三:其一,看不透此人境界,如今想来,只怕是境界远高于她许多的人物,必然不好惹。这二嘛,虽只是偶有流露,却总叫苏白觉着他像极了那个人!多半是没什么好感的人。至于第三点,无非是地点、时间未免来得太过巧合,这里可是南荒,一个几乎修士罕之又罕寥寥无几的特别地域里,仅仅是凭巧,就能那么巧叫她在这荒山野岭里遇着一个?四女是追查她而来,是能理解,可眼前这位看不穿境界的“琴师”所为何来? 且,他又是如何知晓自己徒儿中了蛊毒一事? 除非一开始,此人便早早跟踪了,一直不作声响躲在暗处,偏偏择她已将四女逼入逆境之后才冒出头来,好似是为了证明仅仅是个巧合,越是这般越像极了是在极力掩藏什么。 琴师替她问来了解法。似觉不够,还要求那女修亲自去一趟,治好撄宁。 所谓无功不受禄,此人拿下这份人情,到底是想要她什么? 或许吧。她此刻有些太过多疑,可仅仅是刹那觉得此人向那个谁以后,便是想泰然些也再做不到,明明不是一张脸,明明一个妖魅一个清尘。 琴师见苏白对自己的好意不作声响,只闷声不吭的盯着自己,一双寂灵的眼竟是越发叫人觉得冰凉,好似能将他看个透彻明白,叫后脊生寒。 到底演得再好,也难掩那一瞬尴尬之色。他失笑反问:“莫非你以为我会害你不成?”又自问自答道:“若不是看在你我师出同门的份上,皆是鬼谷门生,这小事我是懒得插手的。” 他话说到此处,苏白心中虽还疑,可她毕竟不傻。这人情接不接不要紧。可一想到徒弟此时的境遇,耽搁下去遭罪的还不是自己人? 想到这,她便顺着台阶下,拱手一礼:“原来前辈亦是鬼谷出身,既是如此,央石便不再推脱,这就带着此女去替小徒解毒。” 再看那女修,就跟被控魂似的,她话刚一说完,便自觉的向她走来。似乎比苏白还迫不及待要去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了。 苏白心知,虽女修神情无异,可女修到底是个傲慢的人,若不是被控制了意识,哪里会如此平和待她,这手法不像是出自鬼谷,虽她对鬼谷也不过只算得上是知晓些皮毛,可控人心魂的术法是被修真界扣上邪魔外道四个大字的! 心中虽也清楚,但顺他而行也未尝不是个好法子,毕竟人心叵测,这女修能心甘情愿替自己徒弟解毒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也省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苏白借着撤阵的动作,瞧瞧藏下了一物,且手法极快,随后冲那女修看了看,极是吝于言语的道了“随来”二字,便提起轻功先一步离去,那女修自也紧随其后。 见苏二人离开,这琴师唇上的笑意便没了,刚刚还一副无害的书生相,转瞬便换成了一个冰冰冷冷的陌生人。 容貌?他还是他,只是没了人该有的生气罢了。 随着他的“面具”卸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方还相扶起身准备上前搭话的两女修竟徒生生地断了气,双双哄地倒下,而此时苏白撤去的阵也还原了真相,被隐于角落的老三此时显出真形竟也是一具新尸!一具刚刚断气的女尸。 同她的姐妹们一样,一切来得太快,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睁大的眼里甚至还来不及作出反应,那眼神明明就是定格在了威胁来临以前,对琴师还燃着的一副痴情嘴脸,殊不知杀她姐妹三人的也正是这位主。 琴师身上似隐隐有些煞气,此煞不同于正道之士避之不及的毒,这仅仅是一种隐隐流露的气场,确切的说,更像是戾气。 就在这方才还笑得一脸无害的人身上,仿佛那才是他原本的东西,真实的自己一般。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长袖一挥,三女的尸身便被他收入了储物空间里,甭管他拿回去做什么,单单看此时这一身藏也不住的戾气,想来绝非善桩。 …… 苏二人回了山洞,那女道倒也不墨迹,径直就开始着手解毒。 果不其然,如这老大同琴师交代的一般,那解药一入口,效力一足,撄宁的体内果真爬出了一物,据说此物绝非一般的蛊,若是当时她苏白自给跑来给徒弟喂药,等逼蛊出体,蛊必定会再寻寄主,别说她是心动期,即便境界再高,若不知情,必是要中招的。 起初苏白或许不信。 可此时亲眼瞧着那原本该从徒弟身体里爬出来的蛊,竟一眨眼从女修手背上安分守己的钻了出来,乖巧的爬回特制的器物里去,她定不敢相信,区区一个蛊虫竟能速及电闪! 是的,一开始她是瞧见了撄宁服下药之后,脖颈一红,在皮下钻拱出点点怪状的活物,在皮下也仅仅爬了一指距离,下一瞬,那位置便正常了。撄宁面上可疑的红晕也瞬时散去了,好似那东西是凭空没了。 若不是女修提醒她“看吧,这就是在你徒弟身体里作威作福的蛊虫”,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背大方摊开展示,或许她不会那么快注意到原来消失了的蛊虫是跑去了那里。 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俩女修这么筹定她必逃不过,原来这蛊虫换个东家如此神速,压根就容不得你有躲的机会,即便早有提防都难逃一劫,何况是对于此物是何一概不知的当时的自己! 好在当时因深怕解药有假反害了徒弟,多留了一手,现在想想,若是当时自己鲁莽天真直接回来给撄宁解毒…她不敢多想。 女修毒也解了,便自告辞。 苏白看撄宁确实无事,故也未曾阻拦。 只看着女修离开这山洞。想起之前她同琴师交代的,说门中弟子都是用特殊的药材浸泡养大,蛊虫即便入体也不会受到影响,如今想来,或许就是为了能掌控这淫蛊才如此做吧? 毕竟。她们学的从不是一步一脚印的修行。而是通过手段不断寻找“炉鼎”,“采药”晋升,故而,一个所谓的长姐,心动后期的人物,说出来你或许不信,十八岁才从药罐子里走出来开始修行,仅仅四年时间,二十二岁的时候就迈入了心动后期。 只是修行了四年! “恩…”撄宁此时闷哼一声,看是要醒了。 苏白收回思绪。走向洞口,背着身,算准了动静正好是徒弟完全醒来时,终于开口问道:“撄宁,你为何会出现在南荒?” 原来,如她所料,翎少卿知她失踪之后,便果真把门令抛之脑后,擅自出谷了。 谁知出门没多远,这孩子又嫌弃两侄徒弟碍手碍脚,说白了就是在诸多事上总劝他莫与外界的修士冲突,叫他觉得烦躁了,便很不负责的把俩弟子给仍在了半路,叫他们自己回谷,人便又不知要去哪里闯祸去了。 而撄宁与杗罡在回来的路上,不巧又碰见之前与少卿结下恶缘的几个修士,撄宁毕竟比杗罡道行高,虽说是杗罡的师弟,却自邀前去引开对手,把安全逃走的机会让给了他大师兄杗罡。苏白不用想也能猜到,那时候自己的大徒弟杗罡,必然早已打定了丢下小师弟独自逃跑的主意了,哪里用得着撄宁替他这老人精紧张? 随后就是碰见了那四女之事了。 一开始并不知道四女心怀不轨,还颇为感激对方侠义心肠,没想到还没找回逃走的杗罡,他撄宁反中了损招。 然后对于他怎么就逃进了南荒一事,回答不出个大概来,换句话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在早先那片林子里了,只顾着逃,然后便遇见了苏白。 知晓前因后果,算着自己也耽搁了好一会,既然此时徒弟也相安无事,她便带着撄宁朝方才恶斗的地方走去,人到时,远远就看见了那琴师正全身心沉醉在琴音里,拨动着指尖下的琴弦,音律之中宛若容纳了整片高山流水,妙不可言。 而那三女早已没了踪影,也不知是不是随着之前离开的老大狼狈的逃走了。 趁着琴师专注于琴,她偷偷收回之前藏在此处的符箓,借着背身的动作,瞧瞧展开,那符箓竟如一面明镜,转瞬便映照出置下以后这里所发生的事。看到三女倒地不起,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三女不是昏迷,而是已经死了。 那琴声依旧悠扬,唯一不同的是,抚琴之人好似早已识破了她的小伎俩,自也猜透了她此时的疑问,伴着那不争的轻扬琴音,朗声回答她:“今日你与她们交恶,他日传到那糟老头耳里难保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故代而除患。” “多谢前辈。”苏白心中不完全赞同琴师的说法。毕竟南疆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而交恶一事又不是什么深仇,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是理智也告诉她,弱肉强食,琴师做的并无什么不对的。所以,算是一半的一半吧。 谁知那琴师刚说完也没落下几个呼吸,便听见自己徒弟附耳小声与她说道:“师傅。你失踪前,这位前辈曾来无名谷找过师公。听说师公他老人家早已驾鹤西去后,好像…好像很悲痛,但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撄宁认得他? 苏白将疑惑投向那琴师,正好撞见那一瞬琴师指下过力,生生拨断了一根琴弦,巧妙的断弦之音是紧随于撄宁那一段“找过师公”接踵而来的。 如果说撄宁在误闯南荒以前见过他,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此“琴师”也有可能是一路跟踪撄宁方来到的南荒? 再者,她师傅待她如己出,师傅有什么样的旧交她没听过?可还偏偏找不到有个这样的“旧交”!这样一个总隐隐有种叫她觉得像极了一个人的“旧交”。 苏白低下头,将一双眼恰到的藏住,不叫那个视线能看清,牙咬紧:月隐,我就猜着是你! 【194】你可知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小师妹你? 似是感受到苏白的气场变化,琴师误以为是提到了布衣子才叫她暗自咬牙。 将断弦的琴收回琴套,也不知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的仇,很快…很快我会替你报仇血恨。” 撄宁毕竟打小就跟着苏白,不可能察觉不到苏白的异样,又听琴师如此说,便也以为苏白是想起了大仇未报,本想也跟着劝她两句,可又碍于有外人在,自己若是跟风,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吗? 毕竟他师傅都未表态自己所为何事,自己跟着一说,岂不是替他师傅承认了吗? 不成不成。 好徒儿撄宁当即向那方琴师一礼,看似无意却非常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方才弟子曾听师傅说起,这南荒一旦进入,想要离开是件难事。不知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这…”那头似有尴尬,略微一顿,方言:“这南荒我也只大概知晓是个特异的独立地域,知晓甚小,出口一事只怕…” 他话未说完,“只怕要困一辈子。”那头一直沉默的苏白竟抬眼看来,对上琴师因那被困一辈子的说法一怔的神色,似是他并不甘愿被困于此,方才不着情绪的续道:“若你早些助我徒儿脱困,未曾一路跟着看戏,又岂能把自己也给搭进这南荒来?” 没有那拒人千里的‘前辈’谦称,甚至还能叫他从这本应该无悲无喜的调子里品到那么丁点的厌烦,也总算是情绪,难得的情绪。竟叫他一瞬间有些恍惚,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小师妹。 仿若时间并未走远,谷底那单纯勤苦的孩子还张口唤着他月隐师兄… 心中一酸:那不过是痴人说梦,正如当年他一步回头走上了不归路。只因为那是他一直以为梦寐以求的,生生错过了双眸没有任何杂质,喊他一声师兄的人。 也许,造物弄人。 时隔那么久,他带着无相鼎拜访自从那件事以后不敢面对的人,却听到一个流逝多年的噩耗。 这么久的时间里,那个倔强却远比所有人都要认真的小师妹,是如何熬过来的,还收了两个弟子,还能布出那么好的阵法…若不是亲眼瞧着。瞧着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孩子如今能一力敌四,纵使是狡猾也好,却是一种欣慰。 那曾是那个人最呵护的独传弟子,若是她的话,定不会负那个人的期望。 可到底。无相鼎送迟了…… 实力?着迷了十几年的光阴。终于决定把无相送回去,至少那个人能光明正大的带着小师妹回归鬼谷,他甚至想好,待解决了他念了近百年的恨,实力什么的他大可以不要,可以把当年属于小师妹的东西再还回去,即便那时那个人要杀他泄恨,为幽姬报仇,也是他罪有应得,当受。 到底。送迟了。 一切都不如他所愿。 若那一年,谷底是空的,那个人带着小师妹平平安安的待在鬼谷… 到底是迟了。 如同苏白此时所言“你若早些”。 他从来都知道,看似木讷的小师妹,其实很聪明,总能比太多人看透本质。 他到底是活了百年的狐狸,哪能猜不出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明明猜到,他还是不甘的问:“你知道我?” 苏白不答,只反问:“你去找我师傅,莫不是想探听幽姬的下落?” 我说我是去送还无相鼎的,你会信吗? 不过,你果真知道我是谁了。 也许,世上真有一种人,即便你化成灰,都能认得你。 仔细,若是当年没有那么做,一直陪在小师妹身边的人,也许就应该是他吧? 心魔,对,这就是心魔。 一旦沾惹了心魔,即便只是当初那自觉微不足道的愧疚,也会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 若论起心魔,他的心魔,多了! 苏白见对方好半天不言,且那一张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痛苦,特别是眸色,更像是深陷在一个噩梦之中,浑浑噩噩难以自拔。 “师傅,他…?”撄宁似也看出不对劲来。 脑海轰地一下! 她想起一个词汇:走火入魔! 她想起很多年前,有一个有事没事总笑着的人,一口一个小师妹的叫着。 她拼命练功,太多次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就是无用之人的时候,总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笑着也看着她,明明笑得虚伪,却为她早早搜集好增长资质的奇药。 她不在乎冷暖,却又记得是谁替他搭建了来到这世上第一所坐落在土地之上的房屋,记得是谁教会了她如何在黑夜来临的时候烧起火堆。 仿佛就在昨天。她第一次遇见那个醉鬼,似笑非笑说道“姑娘,若想吃山珍海味或是穿绫罗绸缎,莫说一月,就是十年二十年,只管找我开口,绝无怨言。” …到底师傅的死也不能怨他! 苏白没有再多想,当即身形一展,来到“琴师”跟前,一瞧这浑噩的眸子与不能自拔的痛苦神色,再探脉搏,那脉象简直就是糟糕至极,当真是要走火入魔了! 她当即将他扶坐好,与掌将真气灌入,试图助他梳理这犹如脱缰野马逆流直上的气脉。 一旁撄宁见自己师傅正在灌输真气给琴师,知情况许是不妥,不敢打扰,只默默戒备暗自替她师傅护法,预防微乎其微有人擅闯的“打扰”。 本身苏白实力就跟月隐距之千里,这替他引流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好似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难度不说,最关键的还得靠他自己。 可若是神志不清,如何自己? 额上浸出滴滴汗珠,苏白咬牙道:“能做神器主人的你,如今看来,就这点能耐吗?提个幽姬就能走火入魔,别叫我看不起你。” 那头似是没醒,倒确实听到了她所言,竟梦呓般说道:“你可知我最羡慕的人,就是小师妹你?” 苏白虽不懂他心魔何起,但见月隐有了回应便是好事,若能交流,只要引着他醒来,一切都好办! 还未回应,便听月隐自顾自的说道:“他将你视如己出,明明我才是他至亲骨肉,却永远只能唤他一声布衣前辈。呵呵,布衣前辈。” 这一句话,竟如同惊天霹雳狠狠砸在苏白心头! 月隐…月隐师兄是…是师傅的亲子? 【195】你我果然不是一路人 就在这时,一道淡淡带着微紫的温煦柔光自他体内散开,再逐渐向外蔓延开来。 这灵波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当年随身携带的紫坠便是用这样的光徐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 苏白收回真气,一双灵寂的眼在此时流过些许复杂。 她怎么忘了,紫宵剑鞘在手,又如何真着得了魔? 当年在阑夫山下她心智崩溃,不也全靠了这紫光将她一点点从崩塌的内心世界里尽数拉回,如今紫宵剑鞘在月隐手里,试问知情于此的她还有必要去担忧月隐的未来吗? 或许月隐不再是当年那个月隐,可她苏白更也不是当年那个苏白。 想到她肩负,想到这步步难为的修行路,更想到如今自己频频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游走,只怕说自己极有可能会没有未来也未尝不可。 如果她有剑鞘。 仅仅是假设,如果剑鞘在手,那么她可以预见自己往后的修行一路再不会出现这样致命的岔子,更别提如今的她,在经历了如此之多,又拥有了从前不懂的私欲的她,面对这么诱人的神器,且还不说一开始这神器是她认她做主的。 说她这一瞬没有那个据为己有的念头,那是撒谎。 可脑海中一个念头就轻易的将这份欲望打散。 他是恩师的儿子! 是的,月隐没理由拿过世的恩师撒谎,在心境散乱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说出的话自也是藏在内心极深处的。 那可是恩师遗留在世上唯一的至亲! 她已经拿走恩师太多太多。亏欠太多,如今她竟有一瞬想要夺宝的念头,连她自己都感觉到羞愧。 回过神的时候,月隐已经恢复如常,且说了句“我知道欠太多。这些年来,它已不止救了我一回”。不知何时,他的容貌已经变回了以前的模样,显然一开始是仔细易了容,本不打算与苏白相认。 只见月隐手中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把剑鞘握在手中:“这就是那仙器的真身,如果我了却了心愿,还是要物归原主的。” 被他这么一说,虽然苏白也不过刹那生过那么一瞬的念头,却在此时更显得羞愧,虽未表达出来。却还是应了句:“你我之前并无亏欠,紫宵当年既然认你做主,那也是你与它的仙缘。仙缘难得,还望月隐师兄你好自珍惜。”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老样子,你这性子。早晚是得吃大亏。”月隐摇摇头。 苏白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毕竟有些事是说不清楚,倒不如不提也罢,她当即说道:“眼下我知道有个出口,只要能通过镇守在那里的老前辈,我们就能离开南荒。” 因蛊毒一事,她清楚可能已经错过了紫翊宸,最坏的可能,也许此时紫翊宸已经被他那师伯带着离开了南荒,这是最坏的打算。 而眼下,月隐既然也来了。无疑是可以去试试,去找那位老前辈问问,或许能有什么保稳的办法也拿到离开的“门票”不定。 “小师妹有办法离开,实在太好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苏白说罢招呼了徒儿撄宁与自己同承,三人便朝着一个方向疾去。 不过事情总是要出乎人的预料,这一次不例外。 也不知镇守出口的那位是如何察觉到紫宵气息的,竟开口便是漫天要价,直截了当指着月隐说要他身上那件仙器。 当时月隐听闻索要之后,神情有过刹那怪异,若苏白没看错,那一瞬月隐眼中浮现出一种狂热,如果说之前说物归原主看上去有七八分真心,那么经此一瞬,她竟有种感觉,觉得如果真有一天,自己向月隐讨要紫宵,月隐是不会同意的。 好在她对紫宵没这份执着,不然只怕日后要与师兄月隐刀剑相向了。 镇守出口的那位,见到嘴的肥羊哪里容得放跑,竟仗着自己是从上界下来的有实力上的优势,索要不成,便用强抢。 此一战,苏白几次险些命丧黄泉,也当是借着月隐身上的剑鞘治愈能力作为坚实的后盾,与月隐并肩苦战了三天两夜,平生头一回品尝了巨大实力悬殊之下侥胜的喜悦。 到最后,紫宵剑鞘也疲惫的黯淡无光,守卫的元神还是她潜能爆发超常使出落樱花杀所重创的侥胜。 这一胜,硬是耗掉了她一层境界,且徘徊在气田空虚之下,但她觉得值。 见守卫元神受此重创逃了去,而那一直被隐藏的出口也在这时显现了出来,不得不说她此时到底是感激能遇见师兄月隐的,如果没有他,自己也不会这么快与出口相遇。 苏白自知此时掉了一层境界是小,气田亏空是大,若不赶紧争分夺秒的补救,只怕还得往下掉。而此时那剑鞘显然也是亏空状态,月隐师兄只怕也是不比她好多少,苏白当即连吞了所剩无几的几粒助力不大的药丸,连忙就地打坐。 突地,听到月隐的声音:“你刚才使的是落樱杀?落樱环是你拿了?” 苏白无暇分神,又听到他说:“小师妹,这落樱环师兄真的很需要,你把借给我,助我一臂之力好么?” 她知月隐是无时无刻的想着如何与女妖幽姬作对,可说到底,幽姬却是她恩师最在乎的心爱之人,再说她如今唯一的仰仗攻击能力,也就唯有从落樱环中所授不断精进研习,若是此物交由月隐,月隐学了它,那么无疑对阵那一日,她失去了这个优势,更别提月隐身上还有紫宵。 虽然她知月隐是师傅的儿子之后,更不会与月隐为敌,只是月隐却是要与幽姬为敌的,到那时她若是有优势自可护住幽姬,她想要的只是在欠师傅大恩回报时,能做好这一堵墙,一堵挡住与师傅至关重要的两人拼杀的墙而已。 当前情形她无暇分神,却难以集中归宁,只得一心二用一边补救气田一边开口拒绝:“我曾在师傅面前立誓,护她周全。师兄你是聪明人,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所以落樱环不能借。” 忽然! 一道杀气! 并非冲着她来,而是打向了一旁的撄宁! “月隐!”苏白的双眼倏地睁开,入眼只瞧见了毫无防备的撄宁被重重打飞向后。 而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果然还是和以前不同了,多了几分疯狂的炙热,笑问:“我就不信当年对你痛下杀手的女妖,在你心底能宝贵得过你一手带大的徒弟。” 【196】既相害,何生救? “借是不借?”咄咄逼人的笑再不如从前那般明媚,到有几分像极了当年万剑宗那位老叟对‘仙器’的渴求。这一瞬的他,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一旁被重击负伤的撄宁虽想不明白好端端一个人,上一刻还倍感温情喊着一口一个师妹的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可眼见自己成了师傅的绊脚石,成了胁迫师傅的筹码,一身傲骨岂肯答应,当即集气强撑,冲着月隐不知死活的扑去,“师傅快走!”大有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 奈何苏白自身难保,莫说阻拦,只怕叫她此时提起一口气走上两步都是难事,只见得她唇角溢出一丝血迹来,不知是伤得,还是给激的。 “不知死活。”笑颜嗤之以鼻,只随手一挥,那傻得天真的小徒儿又再一次被拍飞出去,这一次却比之前下手更重了一些,落地之时孰能听得清晰腿骨折裂! 也当是这一瞬,一块玉,通体净白,形为平安扣,就是坠饰竟也用了白色,显得有些不吉,这块平安扣沿着直线朝月隐呼啸飞来,倒也适时的制止了月隐下一步动作,他唇角带着些许笑意接下此物,言道:“早知小师妹心肠软。” 谁曾料想多年后的相遇,这狐媚的笑颜也要像一支锥子狠狠扎在苏白心头。 若仅仅是落樱环,没有师傅遗愿的嘱托为前提,若仅仅是此,再是珍贵的物件她断也如当初舍弃紫宵般的决绝,分毫没有半点不舍。 可月隐却不会知道此物对于她而言代表着什么。 不仅仅是她手中唯一可以自强的底牌,也不仅仅是他日兴许能挡在师傅人生中两至亲残杀的屏障。更重要的,此物背后还有一个名字,它叫柳听白。 仅仅一念,仅仅是一念不忍。 她违背了太多不愿。 不负? 脑海中师傅的面容,柳听白的声音。都像是随着落樱环抛出的瞬间,渐行渐远,远得像是隔着雾,又隔开了山,徒留心中那锥子扎下一个又一个的窟窿,似乎不将它戳个稀烂便不罢休… 此时月隐自是没察觉到苏白异样,平安扣到手以后,瞧着此物似有过一瞬犹豫,这犹豫随风散去以后才迟迟将平安扣收入囊中,“小师妹与贤侄皆伤得不轻。还是与我一并离开此地再行疗伤为妙。”他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抬眼看去,这一句刚道完,竟稳稳撞见苏白一口心血呕出,便倒地不起! “师傅!”撄宁双腿折断似不识痛。见是站不起身便当即做爬。就是爬也要回到苏白身边,可见这师徒情深,叫月隐看了都不觉有些羡慕小师妹的气运,修真路上不是谁都能有个誓死相随的伴的,不害便是好,便是好了。 月隐没傻站着,当即上前扶起昏死过去的人,将气引入一探,眉头便紧锁起来:“这是…”要入魔了! 当即运气施救,也不知是否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又或是徒劳无功,情势所迫,来不及思量了。 可叹此时那件仙器发挥不了作用,若不是之前与守将一战耗损太过,此时此刻定能救她回来! 随着逐渐枯竭的丹田所剩无几的内力逐步送入苏白体内,就连这狐媚的脸都苍白的涔人,豆大的汗珠越来越密,相对苏白逐渐温色的脸成了鲜明的对比,表面上看着苏白是有好转的迹象,可当事人月隐却清楚不过,根本是杯水车薪,那些迹象不过是片刻挣扎而已,可他却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收手。 “既相害,何生救?”声很轻,是从苏白口里吐出,轻得若不是有极好的耳力,都辨不明。 “别分心,你想把自己的前程断送在这里?” 一双空灵的眼缓缓睁开,里头却似乎早已掀起了暗涌,随时会冲破这一层看似平静波澜不惊的眼眸,她一字一顿,这一回声音多少清晰了,至少能叫一旁的徒弟撄宁也听清:“虚、伪!” “是是,我虚伪,别说话,凝神守一。”再说,月隐本就觉得自己有愧苏白,见苏白如此他断不会袖手旁观,凭心而论,若之前胁迫时苏白咬牙不借落樱环,他也不会真的杀人夺宝,至少这世上有一个人的命是他不想要的,那个人就是苏白。 他可以杀任何一个人,哪怕无耻到杀尽苏白身边的人从而达到目的,或许还有别的旁门左道的方式去设法得到他想要的,可独独要她的命,他做不到。 可偏偏苏白却执拗起了那顽石般的脾性,拍开了月隐的手,再度呕出一滩血来,样子好不狼狈。 之前也说苏白的这个小徒弟最大的优点就是尊师敬师,见师傅如此,也不管自己如何,爬着挨过来,挡在两人之间,那护主般小猫小狗的眼神配着那双在他身后此时只怕早已神志不清的死寂双眼,到底显得可怜,却又更显狼狈。 “我师傅不屑你救!” “蠢物!”一声叱喝,是月隐冲着这小道士的低吼:“你这糊涂小子,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况瞎搅合!你师傅现在正中魔障,再不拉回来就毁了!” 没想到小道士竟随了他师傅,倔起来的时候还真倔,也不搭理月隐,口中振振有词就出符作态了,好似已然一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叫你再碰她一下。 虽说小道士受了重伤,虽说双腿折了,可到底丹田之气相较是充沛的,也习得术法,真心拦在中间,也是难缠。 或许是想到被自己打断双腿的小道士毕竟是苏白的徒弟,再怎么说也算是得他的侄辈,任凭这小道士再这么折腾下去,重伤不问,外伤不治,偏偏还卯足劲要打大一场,只怕苏白没救回来,这小道士便驾鹤西去了! 若抽身对付于他,自己那所剩无几的里气是要消耗的,局时更无力助苏白,故而月隐语气上横冲了一些,也不愿意真的多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真气:“混账东西!还不快让开!” 便在这时,一声巨响,仿若撼动山谷,远远便见一个身影疾速向这飞来,而那轰隆之声却紧随其后,就像是一头巨大的牛一路跌跌撞撞而来,没碰撞一次蜿蜒崎岖的山腰,便是尘土飞扬轰隆接踵。 来人可真是巧了,不是别人,正是紫阳门那一身正气的少年紫翊宸。 他此行本是窃取悔命香,就不知是不是太背,只差那么一步,东西本也到手,竟歪打正着给那守卫蛟龙给发现了! 现在倒好,到手的东西飞了,还得玩命的跟蛟龙周旋,这不是没法了,才一咬牙把蛟龙朝这引,本是打算着那镇守出口的守将兴许能救他一救,纵使能拖延一二也是好的。 毕竟那守将不是开口向他讨要东西吗,不是说他才能取来,既然如此,没理由自己拆自己台面见死不救吧? 也就是这么一念,让他莽撞如此,朝此奔来。 却没想,这里等着他的哪里有什么高人,要入魔的熟人倒是有一个! ps: 因生活上很多事与压力,可能还要一月多时间更新不稳定,情况最坏两月吧,这几天能写点,就先更新着点,一直等待更文的亲们,小焚鞠躬感谢。小焚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容易,所以缺席的时日,亲们多担待些^_^ 【197】天音门的新仇 一念之间,可以是善,一念之间,也可以是恶,只是当事的我们或许从未察觉,念动,所以缘起,不久的将来或许结下我们不曾见过的善缘,又或许搭上了不曾想到的恶缘。 见那庞然大物随轰隆之声接踵而至,月隐心中一狠便当机立断,带上苏白疾朝出口行去,也管不得苏白那小徒弟。 只能说月隐是个现实的人,方才与守卫一战,此时的他却也无力再敌,何况来者气势汹汹不亚于守卫那般难缠棘手,他甚至无需权衡再三,毕竟那道士与他无足轻重,弃之不惜。 充其量,他想,无非是叫他的小师妹再怨他几年罢了,只消活着,有的是时间再收几个乖徒。 月隐这才携着浑浑噩噩的苏白出南疆,那边愈近的紫眸面具竟在那一瞬认出了苏白的身影,伴随着因‘坏事’被一掌拍开的撄宁高喊“师傅”,同样款式的道袍一前一后被血浸湿在风中显得骇人,仅是匆匆一眼,大抵谁都看得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紫翊宸眉头一紧:央石道姑有难! 也不知此刻涌上心头的百味是何,少年心下一横,竟停下再逃,转而逆了方向,未曾真将蛟龙给朝这里引来…… 且说另一边,南疆出口外。 安平京素有花都美名,一年四季皆满城花香,算得个人间天堂。 河边簇花如绣球,柳叶轻摇,放眼望去尽是柔黄娇绿的美景。年青男女珠翠锦衣。骑宝马驾香车结伴而过,小贩携了琳琅货物在街巷中巧言吆喝,又有妙舞清歌争春鸣奏。 街道的一头有个私塾,不时传来书生齐声朗朗:“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此时自私塾那一头牵马行来几人,看着装,一眼到能辨出来人是几个道士。 “师弟,前尘俗世随风去,莫念,莫执。” 说话的是一中年模样的道士,模样看起来约莫四十,看似平凡,却有种说不出的清雅绝尘,好似身有道骨。此人正是天音门少白子。时隔多年,比之过往似多了一份睿智沉稳,亦多了一份平淡。 “师兄严重,我说的不过是实话而已,”应下他话桩的却是个少年。这少年看上去十七八模样。却有得一身傲视贵气,即便身着清修素雅的道袍,仍挡不住那天生的气场外露,嘴角微微上翘着,“宿百年的安南京,一夕易主,安南人顺理成章做了安平人,满城不忠不孝之徒,这些人也配闻道?”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意味,添加了几分不羁。 少白子皱眉:“安烨。你什么都好,就是妄执太重。” “受教了。”一双俊眼微微一眯,唇角的笑意也渐深,只晃眼看去到叫人觉得这年轻道士笑得好不迷人,可若是你仔细去看那双眼,便会发现里头没有丝毫笑意,并且,映照着花景人行的眸子里还藏着恨,叫人发寒的恨。 这年轻道士名叫安烨,安南国皇太子出身,当然,如果安南国尚在的话。仔细论起来,他与苏白也算是有点渊源的,当年安南政变,安南皇帝惨死在无名谷外,他的亲妹妹安南小公主还是托了苏白的福捡回一条命,后拜师万剑宗的,而当年救了这小太子的银龙如今也与苏白是旧熟,故而,仔细论起来,他与苏白倒是有点渊源。 或许有这一层缘起,他初遇苏白时才出手相救也未尝不无道理…言归正传。 少白子见安烨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只叹了口气未再多说,几人刚行至路中,但见从屋檐上跌滚下两人! 像是凭空出现,踩掉了两片青瓦,狼狈跌下,眼见是要摔地,男子竟一个旋身稳稳落地,一并也稳抱住了与他一同跌下的人。 与少白子一众仅两步之遥,同样是清修的道门衣袍,怀中那个却是一身血污,一脸苍白。然男道却眯着一对桃花眼略带敌意的打量众人。 少白子刚欲打个招呼询问,那桃花眼竟转而便逃,在他看来颇为蹊跷。 倒是他那师弟安烨好似早已看出什么端倪,故而在桃花眼逃离的瞬间第一个有所作为,那身形步法佼佼上乘,只见身影一动,下一瞬便拦下了两人,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这闲事我天音门管定了”,便要抢下堕入魔境的道姑。 月隐心知自顾不暇无力御敌,倒也干脆将苏白往人前一推,借此机会溜之大吉。 有弟子嗤之以鼻:“没想到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走得还真干脆。” “此女似乎伤得很重。”少白子眉头一皱,不知为何,他总觉被师弟救下的道姑面善,似有旧熟之感。 安烨接手苏白之后便探了脉息,此时少白子开口,他才应道:“走火入魔之相。” 不待少白子应声,安烨当机立断:“师兄,我先带此女回师门,看看师傅那有没有法子挽救。” 少白子仍有顾虑,但还是应了:“也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且去吧。” 待人走后,有弟子问少白子安烨所为何,少白子浅思方答:不愿在此地久待是真。 却也是了,平日里这安烨哪有如此自觉救人水火?哪一次不是有人开口在先他才勉为其难的行之。 安烨带回苏白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平心而论,他确实是尽了力的,要知道能用半个时辰自安平京赶回天音门这样的功底足以叫太多修士咋舌。 回了宗门,不恰好偏偏赶上了掌门人闭关,又加上苏白这半个时辰的耽搁,入魔迹象已深,经脉逆行错乱,再不施救当真来不及,他唯有咬牙亲自上阵,耗损自身的真气,跟这素不相识的人那横冲直撞的脉象较劲,气分两路,一路较劲,一路补修。 可这横冲直撞的脉气却还是罕见的硬气,这才修好那就再损,这才镇下那就掀起巨涛,连安烨都闹不明白这早先还奄奄一息的道姑,丹田空损如此得道姑到底从哪冒出来的逆气,竟如此强劲,如此滔滔不绝而来! 一二来往,时间渐渐流走,人倒是没给从魔障里拉出来,他自身的真气却已经是损之又损,唯一做出的成绩仅仅是拖延再拖延。早已脱离预料之外太远。 “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安烨权衡再三当即收功。 倘若他再坚持下去,必定会对他修行不利,修行之人忌大损,他犯得着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损及自身吗? 作为门中百年难遇的修真奇才,直拜入掌门门下,跃身成为天音第二代弟子,论境界他自认不亚于几人之下,除了师兄少白子,几位师叔,还有师叔门下的两位师兄,门里他道行不浅,如今师傅闭关不见,几位师叔不好借请,三位师兄也都没在门中,他对这“救人”之事已然尽力,走出房门的那一瞬,听到屋内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泣,更像梦呓,说着:“师傅求您现在就杀了徒儿……是徒儿没用,徒儿…好累。”浸着丝丝绝望,凉凉地传入了门外之人的耳里。 安烨终是再动了侧影之心。 当时自己不该当机立断带人回师门! 或许当时他不走,有师兄少白子,再加上未曾拖延这么许久,能救下也不定? 几番心中争斗,也不知是瞧这人哪里与他同病相怜了,竟越发叫他想起在那场杀戮中的绝望,一咬牙心道“也罢,惊扰掌门清修不就是面壁三年吗”,当即招来几个门人,交代下几人齐心替他用气补损,好拖延些时间。 决定一下,便硬着头皮去掌门闭关处长跪求医了。 当时的他一定在想,不就是面壁三年,很快熬过去…如此如此,这番这番罢? “恳请师尊出关。”已经忘了这是第几遍嚷嚷,随着这声嚷嚷,门轰然掀飞,重重砸在这长跪的人身上。 一老叟抚着长须慢腾腾走出来,声色却和蔼可亲,仿佛一拂袖掀飞好端端门板的另有其人:“你下山不足两月,就惹出事了?” 安烨当即将前因后果道来,老叟一听救人如救火,便也将责罚一事暂且搁后,随着小徒弟安烨去救人。 可救兵搬来了,却不见了事主! 有的只是临行前他交代护道姑心脉的几个门人倒在血泊之中! 在几人中唯有一人尚有一口气吊着,不甘死去,不甘就此冰冷:“安…安师叔…”隐隐,有细弱蚊虫般的声音,竟大不过哽咽血沫的声音,好生凄惨。 安烨不知该说何好,甚至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师叔…要…我等看守的…道姑,被…” 安烨及时将真气灌入,为他争取了说话的时间。 “…被一个妖人,劫走。真身…真身被五师弟用照妖镜照出来了,是,是月狐。” “安师…叔,妖人,道姑,是一伙的…是我亲耳听见,那妖人喊她…师妹。” 老叟一见,双眼一瞪,骂了句:“混账东西!”便怒而转身,不忍再看。 “…安师叔,师兄们死的…好惨…” 【198】负气出走! 苏白没想到自己再度醒来时竟化险为夷,境界未曾亏损不说,甚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毕竟在修真界打滚多年,她约莫猜到出手相助是何人了,只是,心中再无感激之情。 险些堕魔的时间发生了什么她大概猜出了一二,只看醒来自己已回到了无名谷,而与她患难的小徒弟却不见踪影,大致如何,她心中已有答案。 这时,自阵外又传来喝斥声:“翎少卿你这乌龟王八蛋,怕了我等便缩在里面不敢出来是也不是!” 那叫骂声越发来劲,激得一旁小小少年郎精致的小脸一抽一抽的,倒是难为了他那傲性的脾气,竟也耐得住外头叫骂,咬牙切齿的拨弄着手里翻来覆去的无相鼎,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陈述:“我打不过那只狐狸,又不放心丢下你一个人…总之,你心魔未除,那狐狸身上的东西我早晚会抢来给你…” 外头似是换了一波人又来叫骂:“无耻小儿!邪魔歪道!贼性不改!”末了还有人补了一句:“淫贼出来受死!” 苏白眉头微微一挑。 只见翎少卿那净白的面上登时一红,倒像是几分怒色,道:“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爷手下留情不懂感恩戴德就算了,欠收拾!你且安心在内打坐,我去去就来。” 苏白的眉梢深深一拧,难得语气里有些失控的波动:“那日我出阵之前对你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 翎少卿与苏白有特殊的契约关系,只要他想,便能感知苏白的情绪与所想。只听这语气不似往常,隐隐带怒,这是从未有过的,便下意识的查看过去,哪不知这才刚这么做。那头的苏白好似因此举情绪波动更大了,翎少卿见此连忙将探向苏白的一丝心神收回,到底是头一回苏白对他动怒,一时间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你说让我照看好…那小和尚。” 十四年之多,很快就要满十五算是个半大的小成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翎少卿却还是这样,冲动独行,哪一次做错了回头不是这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的性子真真是没变过。甚至可说比以前还要无所顾忌了。 若是放在他年幼时,即便是答应好的事回头触犯了,到底还是会心念着点亡羊补牢的法子,而如今,明明她出阵失踪前曾得到翎少卿拍着胸脯的保证。可人呢? 从小徒儿撄宁那听说了。翎少卿一察觉到她与他的联系断了,当即便风风火火的出阵,什么都不顾,丢下悟梅一僧拽着他那俩师侄便扬长而去! 这也罢了! 把自己的师侄们带了出来竟不管不问,只顾自己赶路,他可曾想过两个低修的师侄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难?可能想过就他类似于心动后期的境界又一身狂傲的小脾气,若是遇到灵兽的天敌御灵族人,又或是招惹了什么高修后果又会如何! 见苏白怒意不消,这么多年看惯了灵寂的双眸,此时的苏白一双眼虽说因怒意有了些活气。但翎少卿还是觉得很不自然,也不知是瞧着不习惯,还是心中那股子他自己说不清楚的情绪,七上八下的,好不心虚,便急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后头那条小虫带着小和尚去了哪,当初我还不是想着,小虫承了你的恩情,自然会照顾好小和尚的,再说一个除了念经啥也不会的小和尚还是让他留在谷底安全。我只是担心你!我说过会保护你一辈子的!”他说的小虫便是银龙上仙。 阵外还在叫骂,却全然搅扰不了阵内的两人。 苏白此时竟真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这原本只是从前自己不争气才生出的情绪,今日竟对朝夕相处十四年的小少年衍出,当即叱问:“保护我,你拿什么保护我?”语气中的波澜不比之前小。 “翎少卿!你还当自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吗?”不待翎少卿答,苏白难得言辞不吝,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重的话,也是她第一次对翎少卿这般动怒:“你真以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真以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是好事情?真以为这修真界是你能玩得转的?就是此刻,就在这阵外,有一道人,他境界远在元婴期之上,手段狠辣,是个散修,若不是早些年曾无意撞见他杀人夺宝之事,只怕我都不敢相信外头连元婴期的散修都‘闻名’而来!”若不是我拦住你,由你性子去了,是死?是生不如死?翎少卿,你便只能二中选一了! “啪~!”少年紧握双拳,其拳风竟向外扩散开来,最先受到威压的当属他身旁那根一抱粗的柱梁,随着压力,上好的木头自内向外裂开,咧出大大的口子上下延伸。 “元婴期又如何!”他低着头,看不清此时的表情,却有一瞬迟疑,缓缓补充道:“…即使…打不过,还可以逃。” 是啊,这是你的作风,也唯有你做事这般不顾后果,傲性妄为! 少卿啊,你真以为如今的你,面对元婴期修士,能全身而退? “你可知撄宁如今生死未卜?”杗罡自不用提,他为人怕事懦弱,却圆滑至极,断不会轻易丢了性命。 因布衣子去的太突然,苏白收徒也收得太过早,能探查人去向的罗盘之法她也未曾学过,而布衣子留下给她的东西又没有那些大门派的魂牌或是魂灯,故而两人的生死她无法确定。 苏白走火入魔以前,自己的徒弟重伤一旁,而醒来听闻月隐只带着她回来,想必只有两个可能,月隐将撄宁丢在南荒自生自灭,凶多吉少,亦或是月隐下手过重,撄宁已死! 故而当她醒来之后,又听到阵外的喧哗。与阵法频频被攻击,一方压下心神催动大阵变化,可见阵外并非都是些小卒角色,不容易对付,何况还人多势众。只看今日阵外的仗势。眼下无名谷是不能再呆了。 一方又听翎少卿这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知死活还想打月隐身上神器的主意,更还一副天大地大唯我独大的脾性想去阵外“收拾”众人,她终是抑制不住怒意! “你说以为银龙上仙会照顾好悟梅?我倒宁愿你告诉我当时未曾考虑周全,忘了悟梅这么一号人!自我带回悟梅之后,那些日子以来,在这阵内,你何时见过银龙上仙?他压根就不在无名谷!翎少卿,你幼时何等聪慧,为何越发长大,反倒被傲慢的脾性主导了自己。甚少思虑?是平日里听多了杗罡的吹捧,被糖衣炮弹迷糊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吗?你何时能够把自己放低一点…” 苏白的话未曾说完,顿觉周身血液一凝,骤时好似燃起一般的沸腾起来,一股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生生将她的声音扼住。那庞而锋利无形力量仿若在她四肢百骸里叫嚣着。这样的威压,这样的沸燃之感,她绝对不会认错,那是翎少卿动怒了! 主人对灵兽的压制! 有句话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无名谷血变时,翎少卿失手在苏白契印上点了一把业火,那滋味至今记忆犹新,此时仿佛背上那骇人的疤痕又随着血液灼烫起来,仿佛在提醒着她自己的身份。 是的!她怎能忘了?翎少卿是她的契主! 在威压之下。冷汗越见越多,恍如叫她又再想起师傅当年说过的话,是啊,翎少卿与她纵使关系再为密切,纵使平日里像极了亲姐弟… “苏白!我是你的契主!” 是啊,即使如此,翎少卿终究是她的契主! 也当是翎少卿口不择言头一回与契主相胁刺激到了苏白,在这股威压之下苏白心底一寒:如今仅凭几句斥责之语,便已勃然大怒,他日若有更甚的冲突,岂不更甚? 阵阵威压之下,苏白想到这些年来相依为命的情分,心中愈发觉得寒凉,你少卿有傲骨,说不得,难道我苏白就命贱,任人宰割?当即反抗起来,其执拗程度,似将自己的灵脉毁了甚至因两股力量的拼杀而自曝也在所不惜一般的狠劲! 感受到苏白体内灵气窜乱暴走,翎少卿急忙收回方才催动契印的灵气,收得急促,反倒使得苏白向外推的灵气未能及时收势,噗地就是一口心血呕出,想来伤不轻! “你…你…”翎少卿欲言又止,苏白之前说的那一番话,让他觉得苏白是看不起他。须知翎鳯本就是一种天性极其自傲的灵兽,他自也承袭了这一个特点,自然容忍不了“轻视”二字,更何况轻视于他的还是他最在乎的人,适才一个冲动之下便动了契印。 未想到苏白竟然宁毁了自己也不愿意屈居他之下,心中怒意更甚,却又不敢再做什么,毕竟他最怕的是真伤害了苏白,自从那一日自己将业火引到苏白身上以后,他就深怕有哪一天会不小心伤了她。而如果自己再强行用契印,苏白必定还要反抗的,到时候受伤的还是苏白。 毕竟,这世间,他只剩下苏白了,也唯有苏白一人,他不能失去苏白。 少年负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一面,眉宇间竟有股薄薄的孤凉,眼眸里似乎隐隐含着泪,却用狂笑的姿态说道:“好,好,好!我翎少卿从此再不拖累于你!这就远离你的视线,此生再不相见。你可开心了?” 话一搁下,人便化形而起,现了鳯身,那翠绿的毛羽多年不见如今竟隐隐带着紫色幽光,甚至毛羽根部都变了颜色,隐隐看去到有些像是宝蓝,仔细却是有些紫气的,展翅而翔,一声鳯鸣在谷中谷外来回盘旋回荡,听起来却如此凄凉。 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化形而起?翎少卿,你好生胡闹! 那翎鳯高鸣一声,便破空而去,双翅一展好似已去往几千里之遥,几个呼吸间,天空连个小点的暗影都不见了,鳯已远走! 今日之事也叫她明白,如今的翎少卿早已不随昨日,只怕再往后便当真要长成个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的傲慢性子,倘若真向着这一处发展,日后相处不易啊! 更何况,翎少卿与她还有契约肘制,将性命系在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身上…… 可是!他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大咧咧化形而去,灵兽真身就这么暴露出来,将为他自己招惹来多少人祸,又依着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好端端的仙缘只怕也得随此葬送黄泉…… 一双寂灵的眸子蕴上负杂的波动,一直望着一个方向久久,半响才用手背抹去了唇边的血迹,收起月隐不知是何意图留下的无相鼎,拍了一张隐遁的符,招出飞剑便也追了翎鳯消失的方向去! “少卿啊少卿,看来我这一辈子还是别指望你能叫人省心了。”飞剑之上,苏白苦笑。 ps: 新年第一章^_^祝大家新年新气象,至于更新,我只能说,既然回来了,就努力带出更新得节奏吧 【199】落网之鱼 苏白一边感应着与契印相连的翎鳯气息,一边全速飞行。 距少卿的位置只走了一半,便赶上了自谷外一路追寻翎鳯的落单修士,一共四人,两男两女。 还未近前,便听见一少年模样的道士正说到:“…那些人未必能甘愿看到灵兽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所以,父亲母亲,儿子之所以坚持跟过去看一看,却又刻意放缓脚步,是想着,呆会任前头的人斗个你死我活,再去捡个便宜。” 年纪大的男修微微点了点头,才道:“机缘并非常有,一辈子未必能遇到一回,我儿心中所想亦是为父心中所想。大好机缘就在面前,搏一搏,兴许这机缘便也握住了,灵兽可是稀罕物,能收了坐镇门中,不日我派必日见兴隆。若是没那个机缘收了它,捡捡一些修士的储物袋也是不错的,若那灵兽战死,再顺手自灵兽尸体上采些材料也是极好的,须知灵兽身上处处都是宝。” “师兄,这些年你变得叫师妹都认不出来了,自从师傅遇害,师兄你接任了掌门之后,道心越来越淡。”年长的女道士满脸愁容,并不赞同:“机缘是不常有,可是师兄,灵兽乃稀罕物,先不提师兄你当年得来的驯兽之法能不能驯服了那灵兽,师妹只问师兄一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难道师兄就这么有把握次次能占得先机,能夺得便宜?而非祸自人招?” 正当女道说服之际,一旁半大的少女便插了嘴:“娘!您能不能别总这么絮絮叨叨个没完?爹爹是一派之主,掌门的决定便是道。便是理,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佛修,杀它几个挡路人,取它几样无主宝。是再正常不过的。” 此女动静之间皆有股娇蛮的味道,说道这,她还不忘嗔道:“要我说,娘您早该反省自己了。之前女儿任那小子欺负,哥哥父亲都站在我这边,唯有我的亲娘您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若不是您枯守那一堆又一堆毫无道理的道理,放那小子离开,那小子怎能有机会逃回那奇怪谷底的阵法之中,缩在里头不敢出来。叫女儿好不甘心。” “你还好意思提此事,若不是你自己去招惹那少年道士,少年道士眼中无你,你又怎会碰得一鼻子灰,若不是娘拦着。那小道士也未曾计较就此离去。兴许人家背后的门派高人出面就不是几句道歉可以解决,而是出手要人命。吃一亏不长一智亦罢了,你竟背着娘撮着你爹与你哥追了去,都追到人谷底门口了,还恬不知耻的吆喝其淫贼,到底是谁对谁动了色心,目的不达便恼羞成怒,指鹿为马?”女道眉头紧锁,看得出很是不悦:“我怎会生出你这样不明事理的女儿?” 少女被揭了短,嗔意更甚。急道:“好吧,就算女儿的事是小事,那爹爹的事娘还要阻拦?别忘了爹爹可是掌门,娘再这样跟爹爹作对下去,女儿亦可当做从没您这样胆小怕事的娘,所…” “静儿。行了。怎么能这样同母亲说话?”年轻道士打断了少女的嗔言,竟转而也向其母劝道:“母亲,静儿说的话虽不中听,可有些却也是说在正理上,父亲愈强,则门派愈兴,只有父亲强了,才能更好的保护我们一家四口,更好的守护师祖留下的基业,更能让门中弟子有所依仗心生自豪。” 一旁的道士感叹:“吾儿深得吾心。”竟无意护其结发妻,如此可见此人的荒唐。 少年又继道:“至于母亲所担忧的危险,恕儿子直言,这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其路艰险,稍有不慎便与道失之交臂,诚如师祖当年谨守母亲所谓的道,可结果呢?陨落前的境界还不如如今的父亲高,更甚,当年的师门亦只有那寥寥数人,其中落魄潦倒与如今的门派比起来,父亲走的方是大道,难道母亲还看不明白?” 便在这时,一声低低的冷哼自四人身后传来。 “再下也奉劝三位还是回头是岸的好,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虽说修真之人不乏好皮囊,但脱胎换骨却不是小修士可有的机遇,偏生苏白初入道门就修习过古仙的心法,即便是毛皮丁点亦足以小脱胎,又再逆修灵根大成后的大脱胎,如今不说出落得怎一个美法,却极有别于一般修士的。 人往何处一站,整一个清逸出脱的谪仙,却美中不足是她那一双灵寂瞳眸,若是这双眼能有神些,只怕说她是真仙下凡都是大有人信的。 苏白看向那女道,续道:“一别十五年,持道友,我们又见面了。当年阑夫山下仙器争夺,难为道友一心记挂我苏白平安否,这份情苏白心领了。” 短暂失神过后,年纪大的男道人眉头一皱,女道人却是一震,满眼的不可思议,不信不觉在口:“…苏姐姐还活着?”若非苏白接下了话,只怕她下一句到嘴就是‘不可能’这三字了吧,毕竟当年的苏白只是个世俗凡女,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一个心动中期的女道,两人模样更是天差地别,一个凡俗,一个绝尘。 虽说心动中期也算不得什么小有境界,要知道心动期亦只能算是青年才俊,比如阑夫小试心动中期、后期修士,多了去了,是一捡一大把,但此女身上的气场却与一般的修士不同。 同样的心动中期圆满,此女周身气场所制出的威压却不比心动后期弱,甚至不相上下,叫人不禁怀疑其实此女早也后期圆满了! 只听她不急不慢的补言道:“恕我直言,前面必要一场血战不假,但就三位的道行,还妄想浑水摸鱼得个便宜那可比登天还难。持道友今日还是带着三位速速离去罢,莫平白丢了性命才好。” “真是狂妄!我爹可是灵寂期修士,有我爹在。哪里去不得!管东管西,你算哪根葱?”少女素来傲慢,娇惯缘故使得她不分长幼插下话来,且满是不屑,就差拿鼻孔看人了。当然,如果苏白的个头能再矮些。 持道人眉梢皱了皱,这一次却未曾拦下女儿,她满眼复杂,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了。 倒是那年长的道士,自得知苏白旧识以后,神情便怪了几分,若苏白未曾猜错,只怕这男人是动了杀人夺宝的念头了。 仔细,的确也是。论谁都不相信这短短十几年里,一个十几岁的凡女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心动期修士,一身后期才有的气场,且容姿不见岁月。若非有驻颜补助,又有灵丹妙术怎能如此一步登天? 若她仅仅是心动初期甚至更低。或许是不会叫此人凭生贪念的。毕竟修行除了功法,“补给”也是非常关键的,再听她那不卑不亢的语气,道士心中更加笃定她身上必有保命法宝,身后还有师门庇佑,越是这么相信自己的猜测,道士眼底的杀意就越深了。 明明暗藏杀意,却还道貌违然的笑道:“苏道友勿怪,我与你持妹经年来事犯乏闲,平日根本无从得以时间管教这小丫头。也不知怎得养成这无礼的性子,待我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说一说她!在这里,我就代这不懂事的孩子向你陪个不是。”以示友好。 说道这,他转了语气,问道:“苏道友怎会一人至此?可是奉令出来历练的?” 不待苏白回答,此话一出,一旁想事出神的持道人便神色一紧,收回神来,眼看向苏白之处隐隐有担忧之色,叫苏白不禁想到多年前,她们初次相见的时候,那个人群里干净透明的声音,说着还好苏姐姐没事,未想,多年不见,她的本质还是未变。 女道声中透着担忧,急急替苏白答与她丈夫:“师兄何必多问,苏姐姐定是跟着师傅出来的,想必前面闹出那么大动静,苏姐姐的师傅便先一步赶过去了,故而苏姐姐才孤身一人至此。” 说道这,女道仿佛要极力证明什么,转向苏白道:“当年不过一面之缘,竟不知苏姐姐资质如此姣姣上乘,如今姐姐已是心动后期了吧?你看我们叙旧又耽误了这么一会时间,姐姐的师傅想必怕会担心,姐姐还是先过去吧。” 苏白虽对人情世故不熟络,但杀意她还是感觉的出来的,也明白持小佳这是想让将自己支开,从而避过她那贪婪的丈夫残害。 说白了,她丈夫不动手,无非是担心贸然夺宝不成,反将自己搭了进去,之前的试探无非就是想看看此时动手苏白会不会有帮手。 持小佳的心意,她心领了,却不打算灰溜溜的离开。 只听男道又开口追问:“这游历外界的历练,只有苏道友一人,师门放心吗?”看似关心,实则又一道旁敲侧击的套话。 苏白冷冷直道:“先师早已驾鹤西去,自然不会前来亦无从担心,多谢道友关切之心。” 男道意味深长的笑了。 女道当即慌了,以为苏白太呆愣,不识危机。 不过只是一声低语:“好一条落网之鱼…”便见身前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再僵硬的对持起来。 在她面前的是持小佳微驼的双肩,知夫莫若妻,早在她丈夫动手以前,她便先一步拦在了苏白面前,替她挡了一击,此时嘴角仍隐隐溢血。 更前的,便是这男道了,他眼含贪,唇妄翘,狂傲道:“看在我夫人与你姐妹相称一场,交出功法法宝,我可以留你一命。” 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波澜,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逸出尘的味道,自苏白嘴边吐出一句:“在我眼底,尔等才是真正的落网之鱼。” 便见她一手将被朝她的持小佳肩上一带,两人顷刻就消失隐迹了去。 唯有一段话语,不辨方位,忽远忽近的传到三人耳里:“不过看在持道友的面上,这鱼,我就不宰了。” 随着这声音消散,人前忽现一行幻字,那字好似活的,会动,也就维持了几个呼吸,便悄无声息的消散了,消散前写着:困尔等七日,便放尔等自由。 【200】一个不留(一) 众人只觉一阵无比强烈的炙热气流迎面滚来,原是那翠羽翎鳯周身燃起了一层淡紫的火焰,一看就知此火非同寻常,乃至于这火焰余温波及开数丈皆如置身于炼炉之中,其气波高炙程度,只是片刻功夫,就叫偌大的一块地寸草燃尽,林树也随着那灵兽的愤怒逐渐烧得噼啪作响。 有人躲闪不急,叫翎鳯吐出的火焰给沾了衣,只瞬间就点燃了那一身法袍,连衣物都来不及褪下,火便沾上了肌肤,且越燃越炙,一连几十道冰系法术都降不下这紫火之温,顷刻间,这人的性命就被烧去了大半,只剩下惨叫与无用功的挣扎。 “这是什么火?”不少人到底未曾见识过这‘变异的翎鳯’,不知此火邪乎,惊疑的互相看了看,却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贸然靠近了。 也不知众人是不是都被这强大的气势给震住了,谁也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看着那倒霉鬼如何在顷刻间活活烧死,最后烧得连渣都不剩。 就在众人各揣心思沉默围观之时,一团耀眼的火光飞快的击向人群,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火光就近到眼前。 火光中,是那周身泛着淡淡紫焰的翎鳯。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众人纷纷寄出法宝抵挡这一波炙焰,或上前作攻,或退后保命。 “本以为只是混血翎鳯,未想竟还是个变异的。”说话的是个散修,早在几年前,苏白就知此人。为人做派可谓手段狠辣,自私薄义。在这群人当中,属他境界最高,是个元婴期的散修。 这元婴期的道士一边扬手打出攻击法宝,威力披靡。直直朝着翎鳯挥去,却见此鳯展翅流转,轻而易举的避过了攻击,不忘示威般回敬个火球。 叫这元婴期道士给躲开了,倒霉了他后头围观的两人,躲闪不及,火焰沾身,落得个前人的下场,撕心裂肺的尖叫过后便是烧成灰灰,渣都不留。 道士继续攻击。一边还不忘用传音术提醒众修士:“此灵兽善攻不善守,其速之姣难以捕捉,凭它如此狂妄的性子,想必是有主灵兽,身后有高人撑腰。故被围剿也还有持不恐。身上指不定还有些主人赏下的宝贝。仅凭老夫一人之力只怕再高明的手段,也打不中它几回,虽有阵法宝暂且困住它于此地,到底夜长梦多,只怕耽搁久了,叫它呼来身后的主人,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啦!还不快拿出手段来?就看机缘,早早拿下这灵兽,谁降它签了契印,它就是谁的。” 元婴修士都发言了。众人心中仿佛打了定心针,都被心中深深的欲望给蒙蔽了双眼,殊不知,这位元婴期的修士,是个喜杀人夺宝之流,出尔反尔之辈。 翎鳯看着地上众人纷纷寄宝,大眼一转,突然扭头朝一个空无一人的方向看去,随之发出几声高亢的鸣叫,向是再向那个位置的空气示威一般,与同众人的争斗不同,那声音里并没有愤怒。 随着这高亢的鳯鸣,那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结界立即出现了波动,下一刻,从外界钻进来了一袭白底绿纹的女道来,紧接着,自女道身后的结界像是骨牌效应一般由内向外塌方,那结界顷刻间就破了。 女道的忽然出现,叫这元婴期修士身上杀气一凛,结界是他用法宝布下,此时结界不知是她用了什么办法给强破了去的,身上那件宝物自然也随之给毁了。怪不得这元婴期的道士立马放出威压,向女道施去。 女道即是苏白,此时的苏白刚一破去这阵法宝,迎面就装上了元婴散修的威压,虽说比较翎少卿动用契印的味道,这威压显得清淡多了,但滋味确不是好受的,且看这一张恍若谪仙的面庞,虽不见甚么表情,但额上隐隐渐露的汗珠足以说明这威压不凡。 只听那散修道:“你师出何人,竟胆敢将老夫宝物毁去,好生目无尊长!” 一道火焰作成的光柱从鳯嘴中猛地喷出,向那散修打去! 散修闪避,女道重获自由,与此同时,那翎鳯竟破天荒的开口了,在众人面前头一次开口人言,泛着浓浓的傲慢之意,声若少年,冲那散修言道:“臭老头,就凭你,配知道她师傅是谁?” 话落,散修怒不可偈,众人各露难色,兴许是在猜想这话外话可说得是,这女道与翎鳯是一伙的,而女道身后更有了不得的人物撑腰,如此如此云云云云罢,却无人注意到,这一刹,翎鳯说罢以后,一人一鸟对视中,女道不可察的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声念道“少卿”二字,泛着丝丝无奈,却又有深深的宠溺在其中。 原来,自苏白破阵以后,翎少卿便传音与她说了许多凉薄的赌气话,依少卿的性子,此时在外人前也未曾唤她一声名字亦或是师姐,好似有意撇开关系,若非这负气,要他这般,岂不是难为了这将苏白视为己物的性子? 散修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火浪一波又一波接连迎面袭来,较之前的攻击不知强烈了多少倍,更不说这攻击的速度也大胜从前,以至于来不及躲闪的程度,心中登时大惊,忙催动手中法宝紧紧的护住自己。 巨大地火浪瞬间就将散修给吞噬了进去。 苏白传音与翎鳯:“少卿,还不把业火收起来?再这样损耗下去,只怕最后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 对于翎少卿的脾性,她是最清楚的,清楚的知道他每一处的逆鳞,这一次也不例外,原本还与他赌气明显不会轻易配合与她的那小子,一听她这话,当即扥怒,将怒火化为强力的攻击,似乎要极力证明自己是有实力的一般。 “嘭嘭嘭…”爆炸声不绝于耳,却见那翎鳯攻击速度渐减,威力亦是,铁了心玩命的爆发输出。 一时间,这漫如天雨的攻击,沾了不少修为低的倒霉鬼,也叫众人下意识的朝苏白这边靠去,毕竟这火总也烧不到苏白身边来。而他们一来,苏白就往后不紧不慢的退,不远亦不近,让战火逐渐转移,仔细不难看出,是苏白借着翎鳯在将这些人往她身后某处驱赶。 当然,除了个别,比如说境界最高的那位散修还在其中与火浪奋斗,比如说生性多疑的个别修士还在三面躲避,好似在他们眼中,苏白这个安全区反倒比火焰波及区还要危险。事实上,他们是明智的。 大部分人被驱引进了苏白早先布置好的阵法之中后,苏白迅速催动了阵决,将众人困住之后,便身形一变,用诡异的身法穿梭在这片战场之中。 元婴期散修见苏白忽而在东,忽而在西,那身形步伐极快,初初看象毫无规律只为躲避火势的步伐,可仔细瞧了,才察觉,她似乎在地上快速布置了什么,当即叫他脸色一变,警道:不好!这毛丫头在布阵! 另一边。修士两兄弟已重伤一位,剩下的则是另外两位素不相识的散修,一个被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之极,想逃却又逃不了,一个应对火攻不慌不慢,丝毫不见消耗,即便元婴期的散修应对这攻势,都不免弄得有几分狼狈,虽说这狼狈仅仅是初期防备不及,但反观这位散修,明明境界低下,却能应对从容,这战场上有哪个如他这般轻松的?看样子这位散修才是真正扮猪吃老虎的角,刻意压低了境界,想必境界不低于那元婴修士。 只稍稍一个不留神,那两兄弟重伤的那位竟被火焰沾了身! 虽说平日也作恶不少,但关于兄弟情分却是真实的,此刻这人见着自己沾上了诡异之火,一想到那火势不挡,当即将自己兄弟给推得老远,一边忙快褪去衣物,一边忙喝他那兄弟勿靠近他,免得沾上此火。 奈何这火焰自沾上他之后,在翎鳯的操控下,竟瞬间暴涨起来,那侵蚀的速度快得叫此人脱了衣物却发现,皮肉上已经沾身。 他为了保命,狠手削肉,可火势却一发不可收拾,若是此火无人操控倒也没有这般恐怖,可偏偏此火是翎鳯心念所控,火焰一旦沾靠近,便百般不饶的欲要沾身,一旦沾身,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一般的架势。 此火的威力,苏白是亲身领教过的,但也是今时今日她才亲见了业火在翎少卿的控制下原来可以成为这般恐怖的存在。 无论是蔓延速度,还是翎少卿早已超乎她预估的耐力,此时想必翎少卿内里已空空荡荡,再撑不了多久,便会虚脱坠地吧? “哥!”这时,那人已化为一个会动会惨叫的火人。 看着死去地兄弟,此人双目充血,直勾勾盯着半空中那只翎鳯,不时地发出怒吼,似乎下一刻便要冲上去将它撕作粉碎。手中法宝对翎鳯地攻击也是越发地凶狠频繁起来。逼得此时的翎少卿暗暗叫苦不已,需知他善攻不善守,平日防守这一块他也仅凭着自己的先天优势,超乎寻常的速度,凭借这奇速的身法靠闪避防守,如今他内里虚空,也是怄气强撑作攻击,别说要他躲避了此时,就是叫他稍稍歇停一下,或者再撑个几分钟,只怕他就得亏空至昏迷! 故而此时这痛失兄弟的人疯了似的将他死死缠住,也不知哪里忽然来得爆发力,亦或是自己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总见这回的攻击都被此人一一挡下,转眼就抄起法宝重重砸向翎少卿,翎少卿心知躲避不过,只能咬牙硬挨了,他想,当着苏白的面,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201】一个不留(二) 元婴期散修见有人不要命,而那翎鳯显然已弹尽粮绝,火焰威力直降飞速,此时此刻的火焰只怕同寻常灵兽之火没什么区别不说,更显弱势,更别提它只怕下一刻就得虚脱得毫无缚鸡之力。看样子若不及时阻拦,指不定此翎鳯会被这区区小修士给打成重伤,指不定还会损其内丹,局时只怕再收来做宠,这宠也没多大用了。 连连祭出法宝,将那人击开,可那人却好似着了疯魔一般,凭个死缠烂打般不怕死,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更也不管攻击他的人,只铁了心又朝着翎鳯逼近。 元婴期散修当即朝另一位深藏不露的道士急道: “这位道友听我说。混血翎鳯已是难得,何况今日所遇极有可能是变异的混血灵兽,此时这翎鳯无力再战,正是捕获的大好时机,若是叫这混小子重创了它,未免得不偿失。道友将此子拦下,莫叫他伤了灵兽,而我负责拦下灵兽,不叫它趁机逃跑,在此,我可允诺这位道友,待我将灵兽再次困住之时,你我二人公平竞争,且看这灵兽愿意选择你还是我奉主,可以心魔起誓,绝不反悔。” 年轻人不答,只笑,大有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势,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插手?元婴期散修心中一阵恶寒,心道:看来这货并非省油的灯,只怕亦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其中实力不济,又孤身困战的中年道士。托了翎少卿内里亏空得福气,才得以歇停片刻,稍作调整,他境界底下早在一开始。就被元婴散修给屏蔽在外了,好似个打酱油的,故而此时要说些什么,都未曾看他一眼。理说这机遇他本不该来求,可人心不足,这会听见了几元,便又起了妄念,不知己短,急道:“这位道友可莫忘了我,道友之前可答应过。在场的人人人都有机会驯服此鳯。” 听了此言。元婴期修士心中便一嘲。笑他不自量力,却未表现出来,正好那深藏不露的年轻人不打算帮他这个忙。这人又正好跳出来,刚好用他一用。 便道:“这是自然,道友且助我一臂之力,将那不要命的疯子引开缠住片刻就是,待我困住此鸟,你我二人公平竞争,指不定,这机缘还真是道友的。”一边说着,一边祭出法宝再次逼开那疯红了眼的修士。 一听人家答应了,心中便欢喜得波涛汹涌。中年男人再不迟疑,施展青藤术,配合着元婴期修士将这人给缠了起来,一瞬间便也打了鸡血似得,超常发挥,哗啦啦一系列法术神通都给使了出来,倒也卖力。 被困住的修士连连哮吼,看起来更觉癫狂,顷刻间就将几道困住自己的青藤震断,只是这中年男人哪里会答应放他出来,也怕夜长梦多,便也趁着此人被困受限,便狠下杀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么说来,这中年人只怕做这事是轻车熟路了。 只是,他恐怕万万也想不到,这元婴期修士竟连心魔都不忌讳,随便拿出来说,亦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仔细追究,其实这元婴期修士又何曾正式与心魔起过誓言?他不过是说,可,前面加个可字,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元婴期修士和另一道诡异得身影齐齐朝着翎鳯靠近,原是苏白前来救场,她见元婴期散修靠近翎少卿,当即抄起师傅留下的剑,速身从翎少卿后面朝元婴期散修迎了去! 而那边失心疯了的修士又被青藤紧紧缠住动弹不得,只能红着双眼盯着那翎鳯,同时被这阴险的中年人给狠狠的击中天灵盖,早已强弩之末的他无力防御,当即重重砸在地上,口中不断的溢出血涌,垂死抽搐。 至于那看似境界低下,实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此时此刻却捡了好位置,近距离得观看二人争斗,当看到苏白迎面上去之时,身形一幻不见踪影,同时樱灵之花璀璨绽放的时候,年轻人唇角的笑意更深,只不过在他眼里却真真是没半点笑意的,有的唯有冰寒之色。 “这是什么鬼阵法?”漫天花雨,这元婴期散修不曾见识过樱花的威力,到底吃了不少亏,只一开始就处处碰壁,接连不暇的乱花进攻路数又全然不同,叫他碰的一鼻子灰,几个呼吸下来,便受了点轻伤,好在身上法宝众多,防御有力。 苏白使出花杀之时,便传音少卿道:“放心交给我吧,坤位三十一步可运气调理,进去以后便催动阵眼,莫放走一个活口。少卿,你若还当我是你的亲人,便听我这一次。” 中年男人见灵兽来了帮手,那翎鳯转身就朝后飞去,因亏损极深,飞的很低很慢,眼见元婴修士被漫天花舞困在里头,灵兽要逃走,他当时大急,好似到嘴的鸭子飞了,也不掂量一番,那元婴期散修都吃了这道姑得亏,这浑水是他能搅合得吗? 便抄起武器冲那鸟儿追去! 或许是因为太虚弱得缘故,本来平日里看不上眼得小术小攻,跟挠痒痒似得程度,此时此刻,被追来得中年人这么一打,他整个身躯平衡一失,顿时自半空中摔了下来,伴随着一声清鸣,展动了几回翅膀,便连人形都化不出来,虚极,唯一双水汪汪的得大眼狠狠地瞪着这中年男人,口吐人言道:“我必要将你剁碎了喂鸟。” 抱手在一边看戏的年轻人笑了笑,便弹了弹手指,看似无意得一个小动作,表情自然,甚至连看都没朝中年男看上一眼,可下一刻,那男人追去得身形好似被什么给撞击了一下,歪歪斜斜地飞速擦边似得往翎少卿翼侧飞驰过去,狠狠撞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上,几人抱的老树就这么轰然倒下,可见其威,更不提那倒霉的男人,只怕身上碎了不少骨头,五脏六腑皆损,撞上去只留下一口气吊着,到底是修士,比一般人耐打太多,其抗震程度亦无法比拟啊! 翎少卿只以为是苏白用了什么他不知的套路帮了他一把,反倒心中窝火更甚,只不过这窝囊相她瞧也瞧了,这时候也不是该任性得场合,这一点他还是分得清的,毕竟他现在一点法力都使弄不出来,连飞行都是艰难万分,更别提什么自保了,唯有咬咬牙,扑腾几下,跌跌撞撞地朝着苏白说与他的方位奔去。 【202】一个不留(三) 翎少卿按苏白所指跌跌撞撞逃了过去,还未来得及细看周围,便见一道姑伸手来扶,道:“这是你师姐给你备下的丹药,她去前交代,叫我在这等着。” 翎鳯将道姑一瞪,虽说此时早已缚鸡之力,到底骨子里还是桀骜的,鳯头低下,意味不明的俯视这身下这脸色苍白的女人,无形中到底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势。 少卿未化人形,故而形体庞大,叫翎少卿这么瞪瞧一眼,到底有几分脊椎凉飕飕的意味。 道姑连道:“若我是信不过的人,你师姐大可不必叫我在这等着,这丹药,你早早吃了早早伤愈,思及你师姐还在孤身奋战,你不急,便不吃罢。”这劝语合着手掌,将丹药见机递到了鳯嘴边,而那翎鳯只再瞧了她片刻,才信与她。 将丹药服下,运气疗伤起来。片刻之后,他未收功便分心问道:“你与苏白是何时认识的,交情如何,又是如何相遇于此?” 道姑正是那旧熟持小佳,本就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的她,此时逢这灵兽发问,便是再心烦意乱,也得耐着性子好好回答道:“十五年前,我曾与你师姐有过一面之缘,那日若非她遭女妖夺宝险将遇害,或许日后极有可能是交心之人……” 说到这,道姑微微一怔,停了半响,才继续说道:“…今日正巧碰上了。” “碰巧?好一个碰巧。哼!你不也是打算来抓你爷爷我,没想到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倒被她给抓来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话似有几分针对之意,叫道姑脸色更加不好。 说完了这些,翎鳯将眼睁开,幽幽的看了一眼他逃回来的方向,低声咒道:“可恶。”也不知说的是谁。 道姑心事沉沉,似乎没有注意到翎少卿的自言自语,只埋着头独个揣思着什么。一人一灵兽到底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交汇,一个揣思,一个也在揣思,只是前者揣思思虑见苦化出苍白的面色,后者揣思思虑纷烦化出隐隐的火光如波纹一般在羽毛上来回荡漾。 再说前方。 苏白凭一己之力,将这元婴期散修缠斗住,令这修士感到棘手。他一介散修论说早已见过大风大浪,更清楚的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只是面对苏白他还是有些吃惊不已,惊得是明明境界不如他却在比斗中更加善于利用优势劣势,这样的泰然与灵机断不是一个十几二十岁的毛丫头能学来的,至少也得跌爬滚打多年。他更是遂不及防的是,这女修竟然是听雨阁的人! 落樱杀,他只听说过,如今算是真的见识了,难怪有人谈起这落樱杀如此萧肃! 今天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算是领教了,这落樱杀号称天下第一杀果名不虚传。至少比他多年跌爬打滚所遇上的攻击路数还要犀利,更难以摸清章法规律,最是可恶的是,这招式竟有如此诡异的步伐,说不定不在紫阳门独门幻步之下…当然。高下如何,也得他见识了紫阳门的幻步才行。 他平日虽斗法多,却也是有规矩的,不会轻易招惹那些大门大派亦或是极个别特例门下,自问从不招惹麻烦的他,未想今日就碰上了个大麻烦。 越想,这元婴期散修心中杀意越甚,因为他清楚,若今日放走了女修于他唯有大患。 奈何他不是不想杀人越货,将这毛丫头给毁尸灭迹,可他连这丫头的身影都抓不到,处处受掣,面对这些漫天花雨应对不暇,别说教训一下这丫头,如今他正在被一个丫头教训,且再这么发展下去,若那丫头来了救兵,只怕自己就要阴沟翻船,杀人越多多年早晚今日成了被杀人越货的枉死鬼! 一想到这次兴许是栽了,他就来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腆着老脸攀道:“小友这落樱杀当真不错,使得了是个出神入化,听雨阁果真是人才济济,名不虚传啊!” 苏白未答腔,倒是一旁看戏的年轻道士忽而开口接道:“她非听雨阁之人,你却对她夸赞听雨阁,实在自作多情了些。” 老道神情一拧。 苏白眉梢一紧。 齐道:“道友怎么还有这个闲情看戏?且来助我一把,日后当倍报答!”“你是谁?” 年轻道士笑了笑,未理这元婴期修士,亦未答苏白之警惕,只不搭边的说道了这么一句:“果真是个蛇蝎美人。” 随着这年轻道士言落,只见四周灵波大作,原是那方逃去的翎少卿终于起阵了! 这阵法错综复杂,一旦起阵,若非有大神通,亦或是阵法高手,是插翅也难飞。 甚有几处传来凄声片片,先是哀声嚎嚎,再是气若游丝,最终逐渐都沉寂了下来。想是早先逃离这一带的人被阵法所绞,看样子,此女是打算屠杀了! 老道自然察觉到了此女用意,就在声起的这一瞬,那频频纠缠的攻击套数全消失了,漫天花灵也如梦幻一般消散了去,终见不远处那袭白底绿纹的道袍在灵波中轻舞飘扬,那女道倾城的容颜淡漠的看着一切,无悲无喜,老道再蠢也能明白,此女敢犯下如此杀孽,断不会是放走一个活口,叫外界得知此事与她有关了,至少换做是老道,就绝不可能留下活口! “道友若是不想死在这,你我联手收拾了这女人,她身上的法宝、奇珍、秘籍尽数归道友所有,就连,就连那只灵兽我亦拱手相让,只求道友切莫错过了时机,一旦我落败,这心狠手辣的女人绝不会放过道友,甚至极有可能她的救兵随后就到,到那时,道友孤身一人,难以力敌…”老道心中大警,连忙劝说那人。毕竟这女道越是泰然,他心中越是不安,总觉得这一次只怕凶多吉少,叫他叱咤多年才有了今日的成就,若就此载了,当真不甘心。 他话未说完,苏白哪里容他时间喘息,阵法如今已起,在地利上她就稳站优势,在阵法中穿梭如鱼得水,再一次向老道发起攻击,这一击,瞬间重创于老道,可谓快狠准! 老道向青年求救,换来的仍是看戏的态度,最终,干久了见不得光的勾当多年的老道,还是栽在了见不得光的卑鄙手法之下,致于魔族法宝重创之下,被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道力斩荒野,双目浑瞪,似乎在死亡的那一瞬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正统道修,是如何使得邪门戾宝的! 收拾了老道,她没有半点迟疑,挥剑又转向此时已手无缚鸡之力重伤却残活的几人,这几人可是之前对翎少卿穷追猛打,贪婪在脸上恣意攀爬的,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欲狠,有的或许是恐惧,或许是不甘,像那待屠的羔羊,一一被苏白给收拾了。 今日追少卿出来,奔赴于此战场的,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人。 之前对付老道,她连最险的招都使出来了,那仙灵果虽说使得她不疲于战,灵力不尽,可到底是个自损八千毁敌一万的损招,早些时候古仙不止一次警告与她,这仙灵果灵气充沛霸道,断不能贪口,若是循规蹈矩一点点的吸收,此物是多少修士连想都不曾想过的奇珍异宝,可她若不用,试问又如何能与元婴期修士抗衡?仅仅凭借她那三脚猫般的花杀套路吗?能撑多久? 没有悲喜,平淡的语调,就像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到你了。”说罢,将剑锋一转,对准年轻道士。她再吞了一口仙灵果,亏空的丹田本就虚弱,被这股子霸道的灵气一撞四散开来,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经脉之中放肆叫嚣,疼得汗珠直冒,真可谓是还未动手伤人,她便自伤了一回。 年轻人一笑,双手扔环抱在胸,戏道:“真是个狠毒的婆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方才在下可是出手相救了那灵兽,不将在下当做自己人,亦不道谢一声倒也罢了,怎得还要将在下杀人灭口呢?” 也好,趁着这人耍嘴皮子的时间,她争取调息,将横冲直撞的灵力安抚下来,一边也淡淡的回应道:“既然要杀,自然得杀的干净,后患,一个不留。” “好一个一个不留,姑娘说的好,不才受教了。”年轻人冷冷一笑,有模有样的仿那书生的仪态向苏白作了一辑,笑得人心底直发毛。 苏白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这人竟凭空消失了去! 人,真的走了! 可阵法,他却压根没触动,轻而易举的就这么离开了! 谁也没想到,苏白这豁出命一战,这从始至终都抱手观看的神秘青年,竟是个超乎想象的狠角色。 若是…若是方才这青年插手此事,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那方传来少卿的传音:“苏白,这女人死了。没有任何征兆,就被人一剑封喉,我确定阵法没有被触动,明明没有人进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仙灵果带来的撞击似乎在这一瞬被冲淡了,和着阳光一阵暖风起,刮不去白衣的那一身寒意。 【203】越见越远的心 “这几人也是你杀的?” 收拾了残局,将这一处曾发生过的事匆匆掩盖了以后,翎少卿随苏白来到不远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型阵法里,指着里头三具刚死不久的修士,问道。 问完,似乎颇为舒心,竟也幸灾乐祸踢了踢其中一具尸身言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得好!” 苏白虽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她的眉头却隐隐皱了起来,回应了他:“这是持小家的家人,被我困在此地,目的就是为了可以留他们一条生路。没想到跟持小家一样,都是被人一剑封喉。” 可以说这是她头一回这般狠下手来杀人夺宝,凭一己之力拼个鱼死网破到也杀了二十余修士,可事与愿违,就像是最初她将持小家单独带离特意安置在就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最终却毫无预兆的死于非命一般,眼前这几人,她并无加害之意,却走向了同样的结局。 将阵法撤去,她未再说什么,将尸身扶起,上面的体温还未褪去,显然是刚死不久,她心中叹息,自己到底来晚了。 虽说三人到底也不是有交情的就熟,死生于她本也没有什么干系,只持小家是个好人,她心中领情,本欲以善待之,连同持小家的家人一并保全,未曾想到会是这般,归根究底此事也算因她而起,多少,心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来到这陌生的世界起,这里的人总是信奉着入土为安,换做是她从前,她定是不在意的,可这些年来,她见过了所谓的仙人,所谓的妖类,那些一切有违科学的迷信在这个时代里变成了真实,它是真实存在的,下辈子是什么至今她也许不承认自己已然相信了轮回之说。可人死了,并非真如从前的理解如灯灭如烟散,恰恰相反,人死了,是会去往阴界的。 将她一家人葬在一处,也算是送持小家最后一程罢,叫她一家在黄泉也是有个伴,不落孤单。 总比师傅强,师傅他老人家是孤零零走的,走得时候她这关门弟子却不能守在身旁。该有多凄凉? 一想到师傅。苏白只觉得心中如大石施压。沉闷生疼,可她又想到如今自己肩挑重任,如何能一直沉浸在过去里,她必须向前看。若她自己不能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那么下一次的走火入魔,就真的没救了! 想到这,苏白便提起内力将人尸带向不远处一座新坟丘,此时的翎少卿咬了咬牙,追上不满道:“那道姑跟你不过是一面之交,我不懂你苏白,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叹气,不就是一个多年前见过一面。之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死在你面前么?人又不是你杀的,非得亲手挖坟立碑,好,那道姑我没意见。如今你不会还打算帮这几人也下葬吧?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这几人不许埋!让我一把火烧得他尸骨无存!” 淡淡的口气。平平的音调,就像是说话的这个人从来都是没心没肺,她甚至也没回头看他一眼,只应了一句:“少卿,人都死了,别争了。”便自顾自的在那坟丘旁挖了起来。 经此一战,无论是心力还是精力,她都身心疲惫。 唯一的安慰,也就是幸得翎少卿她的小师弟是安然无恙的,可这么多人,并无深仇大恨却都因她而死,即便是清楚以后,或许会有更多的人,让她的双手沾满鲜血,可眼下,这的的确确是她头一回面对这些,要说心中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当呼救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的那一瞬,她没有收手,可心中却是真真动过恻隐之心的。 只因为,要帮少卿隐瞒真身的消息? 还是因为,她怕,怕少卿真身会诱来足矣叫她不知致命几回的劲敌? 毁尸灭迹她做的很好,将宝物搜罗己有她也宽慰自己这是正确的,却在亲手掩埋持小家这个她印象中善良友好的道姑时,在翎少卿仍旧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态度评点这些死者的活该时,她真的心疲难言。 没有实力的她,弱小的她如今只能与这样偷鸡摸狗般的存在去守护她想要守护的,可下一次呢?下一次她能否这般幸运?如果下一次少卿沾惹来得是她哪怕粉身碎骨也无力抵抗的对手,那么少卿该怎么办,承诺过师傅的事又该怎么办! 翎少卿却还是个孩子,不愿意长大的孩子,任性得喝喝道:“苏白!你徒弟不见了,你怨恨我!跟你八竿子打不着面的陌生人死了,他们还是把我逼走的罪魁祸首,你都不闻不问?还护着!说实话你是真的厌烦我对吧?”或许是因为叛逆期的他不经过大脑错口而出的话语,实在收不回来,叫他一愣,短暂的一愣过后更像是无助的只有选择破罐子破摔,咄咄逼人的问道:“你说!你如今就是讨厌我,嫌弃我!想丢下我了!对吧?你说啊!”其实他这样做,只是将他内心的不安摆出来罢了。 在他心中,苏白是他仅剩下唯一的一切,或许早在汐女那口井面幻影里看到的成为了一根不安的刺深深自责的扎在他的内心之中,他所承受的不安与恐惧并非偶有,只是平日里未表现出来,仔细回想他与苏白的种种,这些年来,但凡是苏白与他生分一丁点,他便会将不安表现出来,一开始他唯唯诺诺胆胆怯怯,那是因他所承受的时间并不是如此漫长,诚如彼女所言,那是口怨井,少卿所观望良久的不正是那口怨恨之井么?里头的厉害值得彼女出言提醒,可见其威毒。 或许是验证了彼女的警告,在这人海茫茫的短暂几年时间,少年的心底纠结受着什么样的蛊惑,每日里承受着什么样的自责,这样的压力沉沉的积压之下,一个心境年幼的孩子又将变成什么模样?可惜,那时候的苏白,从未意识到。 言归正传,面对少卿不安的胡言乱语,同样心力疲惫的苏白所能做的,只是再一次的告诉他,安抚他躁动的脾性:“少卿。你是我的亲人,是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人。”是的,相依为命的亲人,不放弃,不遗弃的亲人。 …也是不久的将来注定将要弃我而去的亲人。因为,飞升对于当时的苏白而言,那只是个天方夜谭的梦而已,是也以为,最终她的化为的黄土也不过是在这修真界的某一处,从此相隔九泉罢了。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少卿的心魔。只单纯的将少卿之所以这样。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去。她总觉得。若非当初,若是当初她救下了五叶师叔,少卿不会成为孤儿,有师叔在。是不是如今的少卿还像年幼时那般的讨人喜欢,甚至会成长得像她的小徒弟婴宁一样? 所以,让少卿变成这样的人,是她!或许她对少卿的纵容与宠溺,多半源于这份愧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趁着这个时间,你抓紧调息,很快我们就要赶路了,这里…”她想说这里是不能再呆了。可是怕少卿这敏感的孩子错会意思,以为她是在责怪自己,只得改口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陪你去外面历练,我们这就去历练,去看遍大江南北。” 经历了少卿那不顾后果的叛逆之后。这一刻的她想,如果可以慢慢纠正少卿一些错误的行为,是好,如果不能,她亦会守护至他飞升回仙庭,也好。 从来情感匮乏的苏白,所能做的,或许也只有这些,她所会的,也只有这样看似冰冷的温柔,却不知,那个自幼在她身边长大的人儿,可能读懂,可能了解? 翎少卿并没有回应她,却也没继续发作,人到没走远,不知是不是真乖乖去调息去了。 片刻,整理好这几人的归宿,时不待她,无论她心中的疲惫是否得以喘息,强撑着自己带着翎少卿一路往南边逃去。 这是该去往哪里呢? 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如今的她与少卿,只能像随波逐流的落叶,离根越来越远,说白点,就是流浪。 因重伤在身,两人赶路也只比普通人快一些,走了一天,也就一百里路,当得普通人两日的行程,走得并不远。 刚歇下来运气打坐,隐约听见翎少卿嘀咕在嘴边的话语,这是自赶路以后,头一回开口,似乎再说对不起,别丢下我之类的话语,憋了一整天,想必这话说出口于他而言是很艰难的,这似乎是这孩子惯用的套数了。 清逸的声音缓缓,就像那涓涓细流,只一句:“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不管。”便算是抚平了这少年短暂的不安。 余下的夜幕,两人都认真辽气养伤。 是夜,少年心绪纷乱,仿佛又再一次来到那里,那一口井就静静的沉寂在他的脚边,井口仿若透彻人心的镜面,上映着一幕蛊惑人心的故事。 “不可能,那不是我,不是。” 镜面中的人仿佛近在眼前,却又像远在天边,一声声的啜泣就像是一把利刃在心底肆意的刮索,重复着去问空寂的天,那片她永远看不穿的天空,问着‘少卿,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的人,是你?’,问到沙哑,问到精疲力竭,最终发不出声来,跌坐在地,无助的抱紧了自己,蜷缩在那,无声的大哭。 “不是我,苏白,那不是我,不是我!” 少年一遍一遍的喊着,却怎样也穿不透这魔障一般的幻景,伸出手抓不住哭泣的女人,却只能将好端端平静的井面搅得混沌不堪。 仿佛来自井底深处,更深更深的地方,一个女人的声音,冰冷的笑着,嘲讽的回应了他,那声音说“害她于撕心裂肺的人,弃她于不管不顾的人,不是你,还是我不成?哈哈哈,这天下全是自欺欺人之辈,你何以例外?哈哈哈!” “你胡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就在这一声惊呼中,少年从这地狱般的梦魇中醒来,睁眼只看见一双空寂的眼似乎流转着担忧,深深的看着他,轻声问道:“少卿,你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此刻的脑海一片混乱,仿佛那个女人在她的脑海中还在说着什么,仔细,仔细却辨别,他听清了,那井底的女人说:有果必有因,你今日珍视的人为何日后教你弃之、不屑于顾,这因,只怕还是她给你种下的,莫不是她先背弃了你,你何以他日如此待她? 于剩下的,唯有脑海中约见越远的笑声,笑得人心发凉。 “少卿?”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少卿,方才你心神混沌,精气逆走,莫不是你练的功法出了什么问题?” “我…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你说你要杀了谁。”苏白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似也在思考。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敷衍道:“我只是想起了…当年血洗无名谷的事,如今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没用,就连之前的事,都是苏白你保护我,才免于一难,可我…可我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自己没用,就一直藏在心底,越发恨自己没用,久而久之,才会在练功的时候岔了梦境,险些走火入魔。” 他撒谎了。 轻轻的,那冰凉却异常温柔的手抚过他的头,轻轻的拍着,轻声安抚道:“我俩相依为命,在你长大以前,能保护自己以前,有师姐在一天,天塌下来,师姐先替你顶着,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那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女子,谁能想到终有一日她也是会哭的,会哭得如此凄凉? 可是有些东西,它已经生根,扎在少年心底深处,慢慢被这份再也难以安抚的不安,滋养着,成长着。 ‘有果必有因,你今日珍视的人为何日后教你弃之、不屑于顾,这因,只怕还是她给你种下的,莫不是她先背弃了你,你何以他日如此带她?’ 那个声音,驻扎了进去。 【204】蜃生梦死(一) 【……只有四年零一个月,可被困在这里的仅仅四年零一个月,对于我而言,太过漫长。】 蜃梦就像是镜子里的世界,那里到处都是陷阱,埋藏着各种各样的欲望,等候着猎物坠下一寸寸的侵蚀,更多的时候,它会主动赠予我们梦寐以求的,就像是至高无上的神大摆慈悲,扬手许诺任求便予一般。流逝的真实我们全然不察,只重复着在水中捞月,捧得那些并不真实的东西,洋洋自得,甚至愿意为它背弃最初的心。如果有人能走出蜃梦,那么她(他)必定失去了点什么或得到了点什么。 ----摘自蜃生梦死。 “我们这一路扮成世俗商家,少卿,你可切莫在外人面前露出修士的马脚,到时候人知道你我是修行中人,是有本事的人,还不得烧着香供着怕着,你又如何能体验得了普通人的快乐,再说,修真界也有自己的规矩,未免修士欺伤凡人,要在这些地方行走可都得是按着各大门派的管辖来的,你不是最厌烦那些规矩?” “我自然是知道的,师姐,你就别老是不放心我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懂得这些道理。”马车上公子哥打扮的小少年杵着下把趴在窗前朝外观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外头的景物直打转,到底此刻显露出几分孩子心性,见不得什么新鲜的,故而瞧得眼珠子都直了,一边还继续回应道:“以往我们出来办事,穿的是道袍,到底是不如这几日所见,这些人还真是欺软怕硬,就之前那胆大拦车调戏师姐的草包吧,要是换做往常,只怕连师姐长什么样都不敢瞧仔细了,如今倒好,还真是个男女通吃的蛤蟆。瞧完了师姐顺带把我也给瞧出一身鸡皮疙瘩,真想把他眼珠子给刨出来,不过想归想,我是知道的,师姐心善,是不喜我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的,故而方才我才没有为难于他,放他一码。” 女子模样看起来也不过是清秀而已,唯有一双眼明明空寂无神,却又叫人不敢深看。怕看久了便会被这一双说是怪异却又异常让安心的眼给迷住了。 而少年郎。模样也就五六分。在这城市里也就中等吧,顶多算个清秀,可独独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是骗不了人的,那双眼睛还生得真漂亮!漂亮极了。 女子未曾被他的话逗笑。换句话说,这女子其实是不会笑的,她只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少卿,昨夜我听马夫说,再过几天这里要举办个护卫比武赛,虽说主办家不是家财万贯,到底是颇有名望的氏族,少不了认识些大官要员。你师侄杗罡尘俗心重,若是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流落到这一带,那么这个比武招护卫的赛事,他怕是会来参与。虽说在修真界旋照后期算不得入门,可放在这这里,他想拿个第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一旦他谋得一职,便也能顺风借着这家大户往上爬,最终谋个半生富贵想必也是不难。” 女子顿了顿,回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便瞧见不知何时开始这少年已不再频频看向窗外,而是盯着她认真听她说话了,她心中隐隐一暖,便又继续说道:“我想亲自去看一看,来人若真是你师侄杗罡,便叫他自己选,是道门,还是世俗。只是,于私而言,我却担心他世俗心太重,不愿意回来。说白了,我有心留他,毕竟师徒一场,可又不愿强人所难。” “他傻啊?”少年眉头一皱,做出要打人的动作道:“敢不回来,我拿拳头抡死他。” 说罢便又噗嗤一笑,解释道:“我跟你闹着玩的,他是我师侄,是你徒弟,我怎么会欺负他?我知道师姐你担心什么,毕竟小老头只不过是个旋照后期的小弟子,又加上他都这把年岁了,跑人间去折腾个什么劲,撑不过二三十年,徒捞镜花水月罢了,若是置身空门一心修行,拿不住还真能炼气化神,多那么几百年的寿元,再碰上点机缘什么的,说不好还真有点前景也不定。不说能成龙成凤,只消认真修行,管他下辈子还能沾点机缘再踏修行路,若真在这里打混了,做了他命里没有的荣华富贵梦,别说下辈子了,只怕接连几辈子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更别提修真的缘法,不好说,不好说啊。” “一个不留神,我们的少卿竟长大了。”女子眉梢微微一挑,唇角竟隐隐有了微妙的幅度,这很是稀奇,便也可以理解成是女子被他的话给逗乐了。 “那可不,夜夜抱着书啃,我可勤奋了。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少年便也咧嘴一笑,夹带着那一双大眼弯成月牙,被夸奖,看起来可开心了。 女子摇摇头,却是宠溺的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道:“又贫了。” 似乎这几日来,对于翎少卿的变化,才隐约安心了下来,她心中想,自那一日少卿对她吐露心声,说出埋藏在心中关于几年前无名谷血变带来的不安以后,少卿就变得有些奇怪,不似做做样子,却开始认真练功,更勤奋学习起来,她所带出来的书籍,聪颖的少卿几日便看了大半,越发有个小大人的样,更不见这孩子闹任性的脾气了。 一开始她确实不安。 可这一月快过去了,少卿非但没有闹事,反倒越发的理解人了似得,遇到不少从前忍受不了的“小轻视”,竟能一笑而过,完全变了个人似得,最重要的是,少卿不在张口一个苏白闭口一个苏白,只称师姐叫她心底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也不可能会有人来假冒少卿,若是假冒的为何又对只有少卿知道的事那么熟悉,这可是旁人装不来的,这些年遇到过什么,见过什么,少卿知道的,他也知道,所以他明明就是本人。只能说眼前的少卿至多是变化太大,至于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她不太明白,也想不透,再说她就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少卿变得好起来,她也替少卿高兴,虽然心底总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摇摇头,将思绪挥去,心中替少卿的成长感到高兴,也学着少卿的玩笑,回了他一句:又贫了。 一路带着商团使进了市中心,在繁华地段找了家价格不菲的客栈投宿,夜里又苏白陪着翎少卿逛了夜市闹景,那孩子倒是拽着她玩的开心。什么面具小玩意买了一兜。连夜市台上唱的那一段戏也学得有模有样再回来的路上唱给苏白听。 那一瞬。叫苏白有种错觉,或许,做一个世俗中人,才是最快乐的。可以永远和翎少卿这样无忧无虑的过着,不必担心仇家的追杀,在这里,一切都只会顺心如意。 回了客栈,苏白提醒该练功了,翎少卿这才恋恋不舍的停下闹她,回自己的屋去了。 翎少卿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不再想方设法的缠在她的身旁吧,静心打坐以前。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 时间静静的流淌,再过一会,天就该亮了,两间屋。此时却仅有一个人,心无旁骛的在练功打坐,这个人并不知道,隔壁的屋子此时是空空如也的。 而同一时间,却是不同的地点,在远离这繁华大都的穷山恶水间,一袭华袍少年背靠在一棵枯昏老树,一双水汪汪惹人爱的大眼在落寞的月光印衬下,泛着微微的妖冶与冰冷。 他微微笑着,双手环抱,俯视着在他面前趴跪求饶的男人。 “你昨天好像说过,要收了我做你的娈童。”声音清和,却听得求饶的男人直哆嗦。 男人怕极,仔细看男人,一双好端端的手,都说十指连心,此刻这双手的骨头都向后歪曲的翻折,甚至有些指头的根结都像树枝一般从掌心冒出头来,血淋淋的,却又不敢抓住面前那翠绿锦缎的料子去求饶,他不敢靠太近! 男人哆嗦着,带着哭音求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就是一条卑微的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吧,求求您了,小人家里就小人一个独苗,求求大人您施舍点怜悯,放小人一命吧,求求您了。” 这刚说完,那头仍旧俯视着他,冲他笑着,笑得他心底发毛,笑得他怕极了,却又期待着此人能放他一条生路,毕竟白天里他也只是嘴上占了便宜,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眼前的少年啊!不过是,不过是冲周围的人说了荤话而已,不过是,不过是捏了那姿色一般的女人下巴一把而已。 就在他祈望能得到赦免的时候,一阵剧痛自下身传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断骨之痛远比手指来要来得猛烈,甚至于他都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两条腿骨头被拧碎的声音! 可怕的是,从始至终,面前的这个少年都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 惨叫声自这个男人口中传出。 “饶命?”少年却无动于衷,仍是笑着,冰冷的月光洒满了少年那双看似纯净的眸子,低沉的声音轻轻的自少年口中传出:“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本不欲与你计较,可你错就错在不该触及了我的底线,碰了不该碰的人。” 男人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是双臂被生生无形的力量给拧碎了。 那少年继续说道:“否则,我兴许是会留你一条贱命的。” “妖怪!别碰我!妖…”男人惊恐万分,只一瞬,便断了气丧了命,全身骨络粉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的倒下,若有修行中人不难看出,此时自男人身体里飘出的一律魂魄被少年扬手一道符,符化出的戾物给吞噬个干净。 “看来你这张嘴不止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还能让你魂飞魄散。” 看了看天色,少年只自语道:“再不回去,她该察觉了。” 天微微亮,苏白刚一收功,一睁眼,便瞧见翎少卿蹲坐在凳子上盯着她傻笑,见她收功,他便开口说道:“师姐,我想到法子怎么让杗罡心甘情愿的选择修真路,你想听听不?” 苏白奇了:“你有什么法子?” 少年起身来她身旁规规矩矩的坐下,继续笑道:“只消有意无意的让他知道,过不了几年师姐你会给门下弟子奖励延寿之药,这药效嘛,不上不下,就三五十年好了,几年清修换他再多活个三五十年他肯定是一百个乐意啊。几年后若他一心还是执迷不悟,那便去给他买一粒好了,这三五十年的延寿之药在修真界算不得太贵,随后将他逐出师门。反之,若他经过几年的开悟,明白了师姐的苦心,真心向道了,那么咱照样买一颗送他,当是褒奖。” 苏白点点头:“你说的对,杗罡世俗心重,此时若是劝他,他定是执迷不悟,毕竟远离修真界的日子以来,他必定是尝到了不少被人追捧的味道,正是眷念之时。若是许与利诱,到底比劝说有用。再者,几年的清心,境界一旦上去了,许多事便也会看开,放开。” 少年咧嘴一笑,自觉的挽起苏白的手臂,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师姐,我们出门逛逛吧?昨晚那个卖我灯笼的小贩不是说了吗,这里最好的戏子早上在侯府有一出戏。侯府摆宴,可没说不让富商去送贺礼的,我们如今可是富商,自该去捧捧场。” “你说的是良府?” “是啊,昨晚你没注意听那小贩说么?正是我们之前听闻的那位好商不好官的老财迷,良侯是也。” 苏白本不想应下,可瞧着少卿似乎对戏情有独钟,也不知这爱好是何时培养起来的,到底不想驳了这孩子的脸上的笑意满满,便应了下来。 两人便早早又出行。 可她未曾想到,这一趟“出玩”,竟叫她遇见了一个故人! 一个她以为,薄面的故人! 【205】蜃生梦死(二) 【……只有四年零一个月,可被困在这里的仅仅四年零一个月,对于我而言,太过漫长。】 蜃梦就像是镜子里的世界,那里到处都是陷阱,埋藏着各种各样的欲望,等候着猎物坠下一寸寸的侵蚀,更多的时候,它会主动赠予我们梦寐以求的,就像是至高无上的神大摆慈悲,扬手许诺任求便予一般。流逝的真实我们全然不察,只重复着在水中捞月,捧得那些并不真实的东西,洋洋自得,甚至愿意为它背弃最初的心。如果有人能走出蜃梦,那么她(他)必定失去了点什么或得到了点什么。 ----摘自蜃生梦死。 “我们这一路扮成世俗商家,少卿,你可切莫在外人面前露出修士的马脚,到时候人知道你我是修行中人,是有本事的人,还不得烧着香供着怕着,你又如何能体验得了普通人的快乐,再说,修真界也有自己的规矩,未免修士欺伤凡人,要在这些地方行走可都得是按着各大门派的管辖来的,你不是最厌烦那些规矩?” “我自然是知道的,师姐,你就别老是不放心我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懂得这些道理。”马车上公子哥打扮的小少年杵着下把趴在窗前朝外观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外头的景物直打转,到底此刻显露出几分孩子心性,见不得什么新鲜的,故而瞧得眼珠子都直了,一边还继续回应道:“以往我们出来办事,穿的是道袍,到底是不如这几日所见,这些人还真是欺软怕硬,就之前那胆大拦车调戏师姐的草包吧,要是换做往常,只怕连师姐长什么样都不敢瞧仔细了,如今倒好,还真是个男女通吃的蛤蟆。瞧完了师姐顺带把我也给瞧出一身鸡皮疙瘩,真想把他眼珠子给刨出来,不过想归想,我是知道的,师姐心善,是不喜我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的,故而方才我才没有为难于他,放他一码。” 女子模样看起来也不过是清秀而已,唯有一双眼明明空寂无神,却又叫人不敢深看。怕看久了便会被这一双说是怪异却又异常让安心的眼给迷住了。 而少年郎。模样也就五六分。在这城市里也就中等吧,顶多算个清秀,可独独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是骗不了人的,那双眼睛还生得真漂亮!漂亮极了。 女子未曾被他的话逗笑。换句话说,这女子其实是不会笑的,她只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少卿,昨夜我听马夫说,再过几天这里要举办个护卫比武赛,虽说主办家不是家财万贯,到底是颇有名望的氏族,少不了认识些大官要员。你师侄杗罡尘俗心重,若是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流落到这一带,那么这个比武招护卫的赛事,他怕是会来参与。虽说在修真界旋照后期算不得入门,可放在这这里,他想拿个第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一旦他谋得一职,便也能顺风借着这家大户往上爬,最终谋个半生富贵想必也是不难。” 女子顿了顿,回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便瞧见不知何时开始这少年已不再频频看向窗外,而是盯着她认真听她说话了,她心中隐隐一暖,便又继续说道:“我想亲自去看一看,来人若真是你师侄杗罡,便叫他自己选,是道门,还是世俗。只是,于私而言,我却担心他世俗心太重,不愿意回来。说白了,我有心留他,毕竟师徒一场,可又不愿强人所难。” “他傻啊?”少年眉头一皱,做出要打人的动作道:“敢不回来,我拿拳头抡死他。” 说罢便又噗嗤一笑,解释道:“我跟你闹着玩的,他是我师侄,是你徒弟,我怎么会欺负他?我知道师姐你担心什么,毕竟小老头只不过是个旋照后期的小弟子,又加上他都这把年岁了,跑人间去折腾个什么劲,撑不过二三十年,徒捞镜花水月罢了,若是置身空门一心修行,拿不住还真能炼气化神,多那么几百年的寿元,再碰上点机缘什么的,说不好还真有点前景也不定。不说能成龙成凤,只消认真修行,管他下辈子还能沾点机缘再踏修行路,若真在这里打混了,做了他命里没有的荣华富贵梦,别说下辈子了,只怕接连几辈子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更别提修真的缘法,不好说,不好说啊。” “一个不留神,我们的少卿竟长大了。”女子眉梢微微一挑,唇角竟隐隐有了微妙的幅度,这很是稀奇,便也可以理解成是女子被他的话给逗乐了。 “那可不,夜夜抱着书啃,我可勤奋了。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少年便也咧嘴一笑,夹带着那一双大眼弯成月牙,被夸奖,看起来可开心了。 女子摇摇头,却是宠溺的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道:“又贫了。” 似乎这几日来,对于翎少卿的变化,才隐约安心了下来,她心中想,自那一日少卿对她吐露心声,说出埋藏在心中关于几年前无名谷血变带来的不安以后,少卿就变得有些奇怪,不似做做样子,却开始认真练功,更勤奋学习起来,她所带出来的书籍,聪颖的少卿几日便看了大半,越发有个小大人的样,更不见这孩子闹任性的脾气了。 一开始她确实不安。 可这一月快过去了,少卿非但没有闹事,反倒越发的理解人了似得,遇到不少从前忍受不了的“小轻视”,竟能一笑而过,完全变了个人似得,最重要的是,少卿不在张口一个苏白闭口一个苏白,只称师姐叫她心底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也不可能会有人来假冒少卿,若是假冒的为何又对只有少卿知道的事那么熟悉,这可是旁人装不来的,这些年遇到过什么,见过什么,少卿知道的,他也知道,所以他明明就是本人。只能说眼前的少卿至多是变化太大,至于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她不太明白,也想不透,再说她就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少卿变得好起来,她也替少卿高兴,虽然心底总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摇摇头,将思绪挥去,心中替少卿的成长感到高兴,也学着少卿的玩笑,回了他一句:又贫了。 一路带着商团使进了市中心,在繁华地段找了家价格不菲的客栈投宿,夜里又苏白陪着翎少卿逛了夜市闹景,那孩子倒是拽着她玩的开心。什么面具小玩意买了一兜。连夜市台上唱的那一段戏也学得有模有样再回来的路上唱给苏白听。 那一瞬。叫苏白有种错觉,或许,做一个世俗中人,才是最快乐的。可以永远和翎少卿这样无忧无虑的过着,不必担心仇家的追杀,在这里,一切都只会顺心如意。 回了客栈,苏白提醒该练功了,翎少卿这才恋恋不舍的停下闹她,回自己的屋去了。 翎少卿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不再想方设法的缠在她的身旁吧,静心打坐以前。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 时间静静的流淌,再过一会,天就该亮了,两间屋。此时却仅有一个人,心无旁骛的在练功打坐,这个人并不知道,隔壁的屋子此时是空空如也的。 而同一时间,却是不同的地点,在远离这繁华大都的穷山恶水间,一袭华袍少年背靠在一棵枯昏老树,一双水汪汪惹人爱的大眼在落寞的月光印衬下,泛着微微的妖冶与冰冷。 他微微笑着,双手环抱,俯视着在他面前趴跪求饶的男人。 “你昨天好像说过,要收了我做你的娈童。”声音清和,却听得求饶的男人直哆嗦。 男人怕极,仔细看男人,一双好端端的手,都说十指连心,此刻这双手的骨头都向后歪曲的翻折,甚至有些指头的根结都像树枝一般从掌心冒出头来,血淋淋的,却又不敢抓住面前那翠绿锦缎的料子去求饶,他不敢靠太近! 男人哆嗦着,带着哭音求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就是一条卑微的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吧,求求您了,小人家里就小人一个独苗,求求大人您施舍点怜悯,放小人一命吧,求求您了。” 这刚说完,那头仍旧俯视着他,冲他笑着,笑得他心底发毛,笑得他怕极了,却又期待着此人能放他一条生路,毕竟白天里他也只是嘴上占了便宜,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眼前的少年啊!不过是,不过是冲周围的人说了荤话而已,不过是,不过是捏了那姿色一般的女人下巴一把而已。 就在他祈望能得到赦免的时候,一阵剧痛自下身传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断骨之痛远比手指来要来得猛烈,甚至于他都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两条腿骨头被拧碎的声音! 可怕的是,从始至终,面前的这个少年都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 惨叫声自这个男人口中传出。 “饶命?”少年却无动于衷,仍是笑着,冰冷的月光洒满了少年那双看似纯净的眸子,低沉的声音轻轻的自少年口中传出:“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本不欲与你计较,可你错就错在不该触及了我的底线,碰了不该碰的人。” 男人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是双臂被生生无形的力量给拧碎了。 那少年继续说道:“否则,我兴许是会留你一条贱命的。” “妖怪!别碰我!妖…”男人惊恐万分,只一瞬,便断了气丧了命,全身骨络粉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的倒下,若有修行中人不难看出,此时自男人身体里飘出的一律魂魄被少年扬手一道符,符化出的戾物给吞噬个干净。 “看来你这张嘴不止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还能让你魂飞魄散。” 看了看天色,少年只自语道:“再不回去,她该察觉了。” 天微微亮,苏白刚一收功,一睁眼,便瞧见翎少卿蹲坐在凳子上盯着她傻笑,见她收功,他便开口说道:“师姐,我想到法子怎么让杗罡心甘情愿的选择修真路,你想听听不?” 苏白奇了:“你有什么法子?” 少年起身来她身旁规规矩矩的坐下,继续笑道:“只消有意无意的让他知道,过不了几年师姐你会给门下弟子奖励延寿之药,这药效嘛,不上不下,就三五十年好了,几年清修换他再多活个三五十年他肯定是一百个乐意啊。几年后若他一心还是执迷不悟,那便去给他买一粒好了,这三五十年的延寿之药在修真界算不得太贵,随后将他逐出师门。反之,若他经过几年的开悟,明白了师姐的苦心,真心向道了,那么咱照样买一颗送他,当是褒奖。” 苏白点点头:“你说的对,杗罡世俗心重,此时若是劝他,他定是执迷不悟,毕竟远离修真界的日子以来,他必定是尝到了不少被人追捧的味道,正是眷念之时。若是许与利诱,到底比劝说有用。再者,几年的清心,境界一旦上去了,许多事便也会看开,放开。” 少年咧嘴一笑,自觉的挽起苏白的手臂,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师姐,我们出门逛逛吧?昨晚那个卖我灯笼的小贩不是说了吗,这里最好的戏子早上在侯府有一出戏。侯府摆宴,可没说不让富商去送贺礼的,我们如今可是富商,自该去捧捧场。” “你说的是良府?” “是啊,昨晚你没注意听那小贩说么?正是我们之前听闻的那位好商不好官的老财迷,良侯是也。” 苏白本不想应下,可瞧着少卿似乎对戏情有独钟,也不知这爱好是何时培养起来的,到底不想驳了这孩子的脸上的笑意满满,便应了下来。 两人便早早又出行。 可她未曾想到,这一趟“出玩”,竟叫她遇见了一个故人! 【206】蜃生梦死(三) 【……只有四年零一个月,可被困在这里的仅仅四年零一个月,对于我而言,太过漫长。】 蜃梦就像是镜子里的世界,那里到处都是陷阱,埋藏着各种各样的欲望,等候着猎物坠下一寸寸的侵蚀,更多的时候,它会主动赠予我们梦寐以求的,就像是至高无上的神大摆慈悲,扬手许诺任求便予一般。流逝的真实我们全然不察,只重复着在水中捞月,捧得那些并不真实的东西,洋洋自得,甚至愿意为它背弃最初的心。如果有人能走出蜃梦,那么她(他)必定失去了点什么或得到了点什么。 ----摘自蜃生梦死。 “我们这一路扮成世俗商家,少卿,你可切莫在外人面前露出修士的马脚,到时候人知道你我是修行中人,是有本事的人,还不得烧着香供着怕着,你又如何能体验得了普通人的快乐,再说,修真界也有自己的规矩,未免修士欺伤凡人,要在这些地方行走可都得是按着各大门派的管辖来的,你不是最厌烦那些规矩?” “我自然是知道的,师姐,你就别老是不放心我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懂得这些道理。”马车上公子哥打扮的小少年杵着下把趴在窗前朝外观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外头的景物直打转,到底此刻显露出几分孩子心性,见不得什么新鲜的,故而瞧得眼珠子都直了,一边还继续回应道:“以往我们出来办事,穿的是道袍,到底是不如这几日所见,这些人还真是欺软怕硬,就之前那胆大拦车调戏师姐的草包吧,要是换做往常,只怕连师姐长什么样都不敢瞧仔细了,如今倒好,还真是个男女通吃的蛤蟆。瞧完了师姐顺带把我也给瞧出一身鸡皮疙瘩,真想把他眼珠子给刨出来,不过想归想,我是知道的,师姐心善,是不喜我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的,故而方才我才没有为难于他,放他一码。” 女子模样看起来也不过是清秀而已,唯有一双眼明明空寂无神,却又叫人不敢深看。怕看久了便会被这一双说是怪异却又异常让安心的眼给迷住了。 而少年郎。模样也就五六分。在这城市里也就中等吧,顶多算个清秀,可独独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是骗不了人的,那双眼睛还生得真漂亮!漂亮极了。 女子未曾被他的话逗笑。换句话说,这女子其实是不会笑的,她只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少卿,昨夜我听马夫说,再过几天这里要举办个护卫比武赛,虽说主办家不是家财万贯,到底是颇有名望的氏族,少不了认识些大官要员。你师侄杗罡尘俗心重,若是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流落到这一带,那么这个比武招护卫的赛事,他怕是会来参与。虽说在修真界旋照后期算不得入门,可放在这这里,他想拿个第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一旦他谋得一职,便也能顺风借着这家大户往上爬,最终谋个半生富贵想必也是不难。” 女子顿了顿,回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便瞧见不知何时开始这少年已不再频频看向窗外,而是盯着她认真听她说话了,她心中隐隐一暖,便又继续说道:“我想亲自去看一看,来人若真是你师侄杗罡,便叫他自己选,是道门,还是世俗。只是,于私而言,我却担心他世俗心太重,不愿意回来。说白了,我有心留他,毕竟师徒一场,可又不愿强人所难。” “他傻啊?”少年眉头一皱,做出要打人的动作道:“敢不回来,我拿拳头抡死他。” 说罢便又噗嗤一笑,解释道:“我跟你闹着玩的,他是我师侄,是你徒弟,我怎么会欺负他?我知道师姐你担心什么,毕竟小老头只不过是个旋照后期的小弟子,又加上他都这把年岁了,跑人间去折腾个什么劲,撑不过二三十年,徒捞镜花水月罢了,若是置身空门一心修行,拿不住还真能炼气化神,多那么几百年的寿元,再碰上点机缘什么的,说不好还真有点前景也不定。不说能成龙成凤,只消认真修行,管他下辈子还能沾点机缘再踏修行路,若真在这里打混了,做了他命里没有的荣华富贵梦,别说下辈子了,只怕接连几辈子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更别提修真的缘法,不好说,不好说啊。” “一个不留神,我们的少卿竟长大了。”女子眉梢微微一挑,唇角竟隐隐有了微妙的幅度,这很是稀奇,便也可以理解成是女子被他的话给逗乐了。 “那可不,夜夜抱着书啃,我可勤奋了。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少年便也咧嘴一笑,夹带着那一双大眼弯成月牙,被夸奖,看起来可开心了。 女子摇摇头,却是宠溺的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道:“又贫了。” 似乎这几日来,对于翎少卿的变化,才隐约安心了下来,她心中想,自那一日少卿对她吐露心声,说出埋藏在心中关于几年前无名谷血变带来的不安以后,少卿就变得有些奇怪,不似做做样子,却开始认真练功,更勤奋学习起来,她所带出来的书籍,聪颖的少卿几日便看了大半,越发有个小大人的样,更不见这孩子闹任性的脾气了。 一开始她确实不安。 可这一月快过去了,少卿非但没有闹事,反倒越发的理解人了似得,遇到不少从前忍受不了的“小轻视”,竟能一笑而过,完全变了个人似得,最重要的是,少卿不在张口一个苏白闭口一个苏白,只称师姐叫她心底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也不可能会有人来假冒少卿,若是假冒的为何又对只有少卿知道的事那么熟悉,这可是旁人装不来的,这些年遇到过什么,见过什么,少卿知道的,他也知道,所以他明明就是本人。只能说眼前的少卿至多是变化太大,至于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她不太明白,也想不透,再说她就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少卿变得好起来,她也替少卿高兴,虽然心底总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摇摇头,将思绪挥去,心中替少卿的成长感到高兴,也学着少卿的玩笑,回了他一句:又贫了。 一路带着商团使进了市中心,在繁华地段找了家价格不菲的客栈投宿,夜里又苏白陪着翎少卿逛了夜市闹景,那孩子倒是拽着她玩的开心,什么面具小玩意买了一兜,连夜市台上唱的那一段戏也学得有模有样再回来的路上唱给苏白听。 那一瞬,叫苏白有种错觉,或许,做一个世俗中人,才是最快乐的,可以永远和翎少卿这样无忧无虑的过着,不必担心仇家的追杀,在这里,一切都只会顺心如意。 回了客栈,苏白提醒该练功了,翎少卿这才恋恋不舍的停下闹她,回自己的屋去了。 翎少卿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不再想方设法的缠在她的身旁吧,静心打坐以前,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 时间静静的流淌,再过一会,天就该亮了,两间屋,此时却仅有一个人,心无旁骛的在练功打坐,这个人并不知道,隔壁的屋子此时是空空如也的。 而同一时间,却是不同的地点,在远离这繁华大都的穷山恶水间,一袭华袍少年背靠在一棵枯昏老树,一双水汪汪惹人爱的大眼在落寞的月光印衬下,泛着微微的妖冶与冰冷。 他微微笑着,双手环抱,俯视着在他面前趴跪求饶的男人。 “你昨天好像说过,要收了我做你的娈童。”声音清和,却听得求饶的男人直哆嗦。 男人怕极,仔细看男人,一双好端端的手,都说十指连心,此刻这双手的骨头都向后歪曲的翻折,甚至有些指头的根结都像树枝一般从掌心冒出头来,血淋淋的,却又不敢抓住面前那翠绿锦缎的料子去求饶,他不敢靠太近! 男人哆嗦着,带着哭音求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就是一条卑微的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吧,求求您了,小人家里就小人一个独苗,求求大人您施舍点怜悯,放小人一命吧,求求您了。” 这刚说完,那头仍旧俯视着他,冲他笑着,笑得他心底发毛,笑得他怕极了,却又期待着此人能放他一条生路,毕竟白天里他也只是嘴上占了便宜,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眼前的少年啊!不过是,不过是冲周围的人说了荤话而已,不过是,不过是捏了那姿色一般的女人下巴一把而已。 就在他祈望能得到赦免的时候,一阵剧痛自下身传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断骨之痛远比手指来要来得猛烈,甚至于他都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两条腿骨头被拧碎的声音! 可怕的是,从始至终,面前的这个少年都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 惨叫声自这个男人口中传出。 【207】蜃生梦死(四) 【……只有四年零一个月,可被困在这里的仅仅四年零一个月,对于我而言,太过漫长。】 蜃梦就像是镜子里的世界,那里到处都是陷阱,埋藏着各种各样的欲望,等候着猎物坠下一寸寸的侵蚀,更多的时候,它会主动赠予我们梦寐以求的,就像是至高无上的神大摆慈悲,扬手许诺任求便予一般。流逝的真实我们全然不察,只重复着在水中捞月,捧得那些并不真实的东西,洋洋自得,甚至愿意为它背弃最初的心。如果有人能走出蜃梦,那么她(他)必定失去了点什么或得到了点什么。 ----摘自蜃生梦死。 “我们这一路扮成世俗商家,少卿,你可切莫在外人面前露出修士的马脚,到时候人知道你我是修行中人,是有本事的人,还不得烧着香供着怕着,你又如何能体验得了普通人的快乐,再说,修真界也有自己的规矩,未免修士欺伤凡人,要在这些地方行走可都得是按着各大门派的管辖来的,你不是最厌烦那些规矩?” “我自然是知道的,师姐,你就别老是不放心我了,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懂得这些道理。”马车上公子哥打扮的小少年杵着下把趴在窗前朝外观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外头的景物直打转,到底此刻显露出几分孩子心性,见不得什么新鲜的,故而瞧得眼珠子都直了,一边还继续回应道:“以往我们出来办事,穿的是道袍,到底是不如这几日所见,这些人还真是欺软怕硬,就之前那胆大拦车调戏师姐的草包吧,要是换做往常,只怕连师姐长什么样都不敢瞧仔细了,如今倒好,还真是个男女通吃的蛤蟆。瞧完了师姐顺带把我也给瞧出一身鸡皮疙瘩,真想把他眼珠子给刨出来,不过想归想,我是知道的,师姐心善,是不喜我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的,故而方才我才没有为难于他,放他一码。” 女子模样看起来也不过是清秀而已,唯有一双眼明明空寂无神,却又叫人不敢深看。怕看久了便会被这一双说是怪异却又异常让安心的眼给迷住了。 而少年郎。模样也就五六分。在这城市里也就中等吧,顶多算个清秀,可独独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是骗不了人的,那双眼睛还生得真漂亮!漂亮极了。 女子未曾被他的话逗笑。换句话说,这女子其实是不会笑的,她只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少卿,昨夜我听马夫说,再过几天这里要举办个护卫比武赛,虽说主办家不是家财万贯,到底是颇有名望的氏族,少不了认识些大官要员。你师侄杗罡尘俗心重,若是传言是真的,他真的流落到这一带,那么这个比武招护卫的赛事,他怕是会来参与。虽说在修真界旋照后期算不得入门,可放在这这里,他想拿个第想来也没什么问题。一旦他谋得一职,便也能顺风借着这家大户往上爬,最终谋个半生富贵想必也是不难。” 女子顿了顿,回望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便瞧见不知何时开始这少年已不再频频看向窗外,而是盯着她认真听她说话了,她心中隐隐一暖,便又继续说道:“我想亲自去看一看,来人若真是你师侄杗罡,便叫他自己选,是道门,还是世俗。只是,于私而言,我却担心他世俗心太重,不愿意回来。说白了,我有心留他,毕竟师徒一场,可又不愿强人所难。” “他傻啊?”少年眉头一皱,做出要打人的动作道:“敢不回来,我拿拳头抡死他。” 说罢便又噗嗤一笑,解释道:“我跟你闹着玩的,他是我师侄,是你徒弟,我怎么会欺负他?我知道师姐你担心什么,毕竟小老头只不过是个旋照后期的小弟子,又加上他都这把年岁了,跑人间去折腾个什么劲,撑不过二三十年,徒捞镜花水月罢了,若是置身空门一心修行,拿不住还真能炼气化神,多那么几百年的寿元,再碰上点机缘什么的,说不好还真有点前景也不定。不说能成龙成凤,只消认真修行,管他下辈子还能沾点机缘再踏修行路,若真在这里打混了,做了他命里没有的荣华富贵梦,别说下辈子了,只怕接连几辈子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更别提修真的缘法,不好说,不好说啊。” “一个不留神,我们的少卿竟长大了。”女子眉梢微微一挑,唇角竟隐隐有了微妙的幅度,这很是稀奇,便也可以理解成是女子被他的话给逗乐了。 “那可不,夜夜抱着书啃,我可勤奋了。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少年便也咧嘴一笑,夹带着那一双大眼弯成月牙,被夸奖,看起来可开心了。 女子摇摇头,却是宠溺的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道:“又贫了。” 似乎这几日来,对于翎少卿的变化,才隐约安心了下来,她心中想,自那一日少卿对她吐露心声,说出埋藏在心中关于几年前无名谷血变带来的不安以后,少卿就变得有些奇怪,不似做做样子,却开始认真练功,更勤奋学习起来,她所带出来的书籍,聪颖的少卿几日便看了大半,越发有个小大人的样,更不见这孩子闹任性的脾气了。 一开始她确实不安。 可这一月快过去了,少卿非但没有闹事,反倒越发的理解人了似得,遇到不少从前忍受不了的“小轻视”,竟能一笑而过,完全变了个人似得,最重要的是,少卿不在张口一个苏白闭口一个苏白,只称师姐叫她心底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也不可能会有人来假冒少卿,若是假冒的为何又对只有少卿知道的事那么熟悉,这可是旁人装不来的,这些年遇到过什么,见过什么,少卿知道的,他也知道,所以他明明就是本人。只能说眼前的少卿至多是变化太大,至于变化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她不太明白,也想不透,再说她就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少卿变得好起来,她也替少卿高兴,虽然心底总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摇摇头,将思绪挥去,心中替少卿的成长感到高兴,也学着少卿的玩笑,回了他一句:又贫了。 一路带着商团使进了市中心,在繁华地段找了家价格不菲的客栈投宿,夜里又苏白陪着翎少卿逛了夜市闹景,那孩子倒是拽着她玩的开心,什么面具小玩意买了一兜,连夜市台上唱的那一段戏也学得有模有样再回来的路上唱给苏白听。 那一瞬,叫苏白有种错觉,或许,做一个世俗中人,才是最快乐的,可以永远和翎少卿这样无忧无虑的过着,不必担心仇家的追杀,在这里,一切都只会顺心如意。 回了客栈,苏白提醒该练功了,翎少卿这才恋恋不舍的停下闹她,回自己的屋去了。 翎少卿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不再想方设法的缠在她的身旁吧,静心打坐以前,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 时间静静的流淌,再过一会,天就该亮了,两间屋,此时却仅有一个人,心无旁骛的在练功打坐,这个人并不知道,隔壁的屋子此时是空空如也的。 而同一时间,却是不同的地点,在远离这繁华大都的穷山恶水间,一袭华袍少年背靠在一棵枯昏老树,一双水汪汪惹人爱的大眼在落寞的月光印衬下,泛着微微的妖冶与冰冷。 他微微笑着,双手环抱,俯视着在他面前趴跪求饶的男人。 “你昨天好像说过,要收了我做你的娈童。”声音清和,却听得求饶的男人直哆嗦。 男人怕极,仔细看男人,一双好端端的手,都说十指连心,此刻这双手的骨头都向后歪曲的翻折,甚至有些指头的根结都像树枝一般从掌心冒出头来,血淋淋的,却又不敢抓住面前那翠绿锦缎的料子去求饶,他不敢靠太近! 男人哆嗦着,带着哭音求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就是一条卑微的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吧,求求您了,小人家里就小人一个独苗,求求大人您施舍点怜悯,放小人一命吧,求求您了。” 这刚说完,那头仍旧俯视着他,冲他笑着,笑得他心底发毛,笑得他怕极了,却又期待着此人能放他一条生路,毕竟白天里他也只是嘴上占了便宜,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眼前的少年啊!不过是,不过是冲周围的人说了荤话而已,不过是,不过是捏了那姿色一般的女人下巴一把而已。 就在他祈望能得到赦免的时候,一阵剧痛自下身传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断骨之痛远比手指来要来得猛烈,甚至于他都能清楚的听见自己两条腿骨头被拧碎的声音! 可怕的是,从始至终,面前的这个少年都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 【208】蜃生梦死(五) 车厢里两人步伐极快,只见一团紫影与一团碧绿来回闪烁,就在这时,紫翊宸忽觉剑锋一沉,一股巨浪迎面抽来,长剑一震竟瞬间碎裂,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之间突地飞来一点星芒,迅捷无比地打在了翎少卿的手腕上!那一瞬,他二人都曾问道了似梦似幻的樱香。 即便眼睛未曾捕捉到那个人的身影,两人都心中有数。 这致命一击便就此化解,余下那威波砸得他又是一口血,抬眼一看,那翎少卿也不好受,生生收回内力自损了八分,倒退在了车厢的另一边,冷着眼淡淡的擦去唇角的血渍。 “师姐,你为何护着他。”不像是问句,他手腕上留下的殷虹的剑印甚至没见血,苏白那一击不过是为了打偏他攻击的方向,硬生生收回内力的人是他,因为那一瞬他不确定也不敢赌,苏白的正确方位,他是怕错杀了苏白,那一击不是苏白如今的境界所能承受的,那一击也绝不是如今的苏白所能干扰得了的。 是他自找苦吃么? 这双有些冰冷的大眼,不禁冷冷一笑:“是他要杀我,你却护着他。” 苏白现了身形,迷茫的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宝光, 玉符的碎裂,碎成了千万片,落在这场争斗中。 “少卿,紫翊宸救过我的命,也救过你师侄的命,你不能杀他。”她甚至不敢去看翎少卿,明明她清楚,如果两个只能保一个,她必定选翎少卿无疑,可是,她真的不明白心究竟被什么蛊惑了,无法忍受那个人在她眼前受伤害。 “好,好,那就让他杀了我,我不还手便是。” 紫翊宸冷笑一声:“真会演。”对自己的伤竟不管不顾。掐诀再攻。 “少卿小心!” 来不及了。 紫翊宸手法极快,而翎少卿就好似赌气认命了一般,竟不躲不闪,生生挨了下去。 这回看起来,真是重伤无疑了! 虚弱的砸地,亦呕出一摊血来。 翎少卿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出手,口中还振振有词:“妖物,我看你还装下去!” 够了! 苏白啊苏白。 少卿无论变成什么,都是你害的。若不是遇着了你。他少卿会有心爱的娘。会有快乐的童年,甚至是飞升仙界的前景。 你说紫翊宸救过你。 可是那一次魔头擅闯万剑宗,又是谁救你于万丈深渊? 你暗自发过誓,要守护少卿。要将他视为你唯一的亲人,如今你在做什么? 心口一麻,她生生受了紫翊宸的一击,同时,她也一掌拍在了紫翊宸身上,这一掌不至要了谁的命,刚刚好让紫翊宸暂时不能动弹,伤上加伤,她自己也不好过。 “师姐!”翎少卿急忙起身将她扶起:“师姐。让我看看你的伤。” 谁也没有想到,这出乎意料的自我惩罚般的作风,竟真的有了大作用,牵引到了她身后的契印! 就在负伤也伤人的那一瞬,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种疑惑,说着:苏白?是你? 不是近在咫尺一脸关切焦急的人儿。 明明不在身边,但是实打实的是翎少卿本人!那是印记之间的牵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感应不到方位,却是如此强烈,强烈的知道,自己印记的主人身在他方! 难道…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错的,离谱的,竟然连最亲近的人,一直呆在身边的人,都会认错? 紫翊宸此时已然被她雪上加霜弄得失去了战斗力,半死半活,而身边这个明明先前重伤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身形矫健,还有浑厚的内力替她疗伤! 一切的一切纵使她是个瞎子,再掩耳盗铃,也该明白了。 是什么让紫翊宸不顾情面非要致谁于死地?这样一个正直的人,断不是仅仅因为对方是妖,就如此固执狠下杀手的。 这个人,这个她身后的人,竟然扮成翎少卿一直演戏。 还有,如果徒弟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因为要阻碍他们见面所以才遭遇不幸。 此时所有的猜忌就像是泛滥的洪水。 冰冷的声音,不再相似她熟悉的少卿,自身后响起:“师姐,你竟然怀疑我会对你不利,你真的感觉不到吗?我是不可能伤害你的。” 这句话像是将她扔进了冰窟! 苏白转身一掌拍了过去,而那个人没有躲,接了下来,却也没有受伤,仿佛如同石沉大海微不足道的力量,这一瞬那个人没有隐瞒,周身的气场一旦散开,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紫翊宸从头到尾都是对的,这个人不仅仅不是她的师弟,而且这个人还身具高深难测的境界,分神、玄窍,错不了,约莫是到达这样的境界了,也难怪紫翊宸断定,他的伤不过是演戏。 只是紫翊宸和气糊涂啊! 这不是以卵击石么? 莫说他伤势并无痊愈,即便是痊愈了,即便是再修炼个几十年,断也不是他的对手! “呵。”他笑,良久才道:“如果我要伤害你,杀你比按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可我呢?我在你身边哄你开心,陪着你,演着别人,图的是什么?从这个人醒来以后,你就变了。开门那一瞬,我知道,你已经从他口中得知我身上有妖气了。我思来想去,觉得,只要你在身边,怀疑总会慢慢淡释的,任何事都能按照我预想的缓缓前行。可就在刚才,你为我对他下手,我以为,我终于赢了,赢了这个萦绕我千年,终日像个恶鬼一般纠缠在我脑海的影子!没想到,我竟低估了那小子在你身上烙下的契印…” 说道这,他身形瞬间消失,下一瞬来到了苏白身后,也不知做了什么,只瞧见苏白像是睡着了,安静的躺在了他的怀中:“你只用睡一会就好,睡醒了。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意愿发展,予以予求。” 而他的样子身形都变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冰冷的眼看向紫翊宸,继续道:“是你们,是你们坏了我的精心布置,坏了我的全盘计划,坏了我的戏。只要你们都死了,我和她,就能永远没有人打搅。永远在一起。” 这时的紫翊宸就吊着半口气的模样甚为羸弱。却能在这时还笑得出来:“原来你是蜃妖。难怪这里的一切说不上的不对劲,却又叫人察觉不了到底哪里不对劲。” 他冷笑:“死到临头,你还想说什么?” “你煞费周折,不惜扮成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更不敢当着他的面直截了当的真杀了我,或许,你是想要弃了被拆穿的身份,将我除去,好扮演我继续哄骗,我真想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叫你如此煞费苦心?” 蜃妖轻轻的望了怀中昏睡的人一眼,没有了笑容。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冰冷,出乎意料的他竟有这份闲心回应了紫翊宸的疑问,淡淡的说着好似与他无关的事:“不管她经转几世,从千年前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世间我唯一所求,只是她,也只有她。” “你都说千年前,也说了经转几世,无论千年前你们之间有什么,千年后在你面前的人不是你说的那个她,是苏白,是一个意志坚定,绝不会让你的蜃梦困一辈子的央石子。” 说道这,紫眸虚弱的喘了几口气,才续道:“我很小的时候,师伯曾说起一则志怪故事,其中就提过蜃妖。蜃妖,能俘获人心的欲望,有欲望才能被蜃妖探知,被蜃妖掌握。可是,我师伯也告诉我,我们紫阳门人是妖天生的克星,蜃妖可以搜遍任何迷失在蜃境里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愿望,她的一切,可是蜃妖却听不见也看不透紫眸下的灵魂,永远。” 冷笑:“是吗?” 紫翊宸强撑着那口气继续死撑:“早在你替我疗伤的时候,我就已经醒来,我对你动了几次杀意你不曾感觉到半分,如果你能,你何以会犯这么大的失误,放我去提醒央石子?如果你能,为何险些被我师弟们在眼皮底下破了阵法而后知?才会叫央石子察觉,从而找到我们。是与不是你我心知肚明。” “是又怎样?我对你没兴趣,你成不成为我的傀儡无所谓,我要的只有她。” “蜃妖。你要一辈子盘在别人的影子下躲着,你当然与不敢真面目示她,你只能将她困在这里,能困多久,我敢打赌,你困不住她太久,并且,你困住她的这段时间里,她心里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是你。” 一瞬间自蜃妖体内迸发出强劲的气波,将整个马车四壁分裂推开,也包括了在街道无知行走的路人,顷刻间被这像是巨浪的波动给狠狠推开,除了及时护住紫翊宸的撄宁,这一带的人,无一幸免,那冰冷的声音怀中抱着人,俯视着他二人,冷冷说道:“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哪怕如你所言,我得不到她,可你别忘了,我是蜃,在这个世界里我就是命运,是主宰,最坏不过让她成为我的傀儡,她离不开我的,永远。” 紫翊宸却在这时大笑起来,这笑太过牵强,从而牵动了伤势,可他却越笑越欢。 “你笑什么!” “我笑你太过自负,也太蠢。”话音刚落,只见紫翊宸手中快速掐诀,“敕”字一出,未待蜃妖反应过来,只见蜃妖怀中所抱之人竟顷刻间化成一荧光若星幽的长绳,如蛇盘树,瞬间将蜃妖缠绕起来,那长绳的另一头竟然迅速向下延伸,飞梭至约莫距紫翊宸五六米开外的位置,原本本该是空荡荡的地方,凭空变出一个人来,一手握住,一手掐诀! 此人竟是之前死在树洞中其中一名紫阳门弟子! 这人一旦接手了荧绳,此绳便犹如活物,引得天雷在上空翁鸣,只扎眼间,那盘在上空的雷鸣便迫不及待的被引了下来,悬系半空的蜃妖刚欲躲避,却不想同一瞬间,空中四周消杀刹起,好似早有人布下了天罗地网,此时发作的刚好。让这蜃妖无处可逃,无处可躲,被引下的雷电逮个正着! 东南方位的屋顶窜出一个人影,翻身跃下,随着他诡异的步伐,一身紫阳门醒目的弟子衣在空中翻腾,并听他口中振振有词,像是要出什么厉害的招术对付蜃妖! 这天罗地网想必就是这人方才躲着发动的,时机拿捏的非常准确。 这人,不正是树洞惨死的另一名紫阳门弟子么? “撄宁。照顾好你师傅。”此话一出。就在紫翊宸身后。显形了真正昏迷不醒的苏白,而紫翊宸摇摇晃晃的起身,以血为媒,释符出咒。虽身有重伤帮不得什么大忙,但熟练的辅助术法却能锦上添花,助人一力,与他两位师弟一同御敌。 蜃妖着了紫翊宸的道,狼狈抵御却不甘道:“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偷梁换柱掉包了苏尚清!” 虽不知他说的苏尚清是何人,想必指的是苏白吧,紫翊宸只笑:“就在你将她意识抹去,让她昏睡的时候。” “不可能!就在我眼皮底下。你是怎么办到的!” 惶惶天雷将此妖物一劈而下,重重砸在地,又有天罗地网纠缠而来,将他困陷于更紧,此时紫翊宸才道:“蜃妖。你太自负!忘了之前我与你动手之时你探查到车厢的禁制之术了么?你知道外头有禁制,且只是个根本拦不住你的小小禁制,你故意假装无法离开,那时候你心中一定在嘲笑我等虎口拔牙不自量力吧?可就是你这自负一等的傲慢,让你忽略了那禁制真正的作用。” 撄宁一副恍然大悟:“翊宸师叔当初执意要我弄这么个小阵,原来是暗度陈仓用的计谋啊!” 紫翊宸点头:“是,要瞒过蜃妖,必须瞒住你与你师傅。这一路上我与两位师弟早已怀疑是陷入了蜃妖结界里,不得已我与师弟才借用你试探了几番,我柯师弟其实最精阵法,因师弟并非是紫府所育,是个混血可习外法,也算是缘法,师弟自年幼时便拜入鬼谷无机老人麾下尽得真传,与你们算是半个同门。” 撄宁大悟:“柯道友在我的阵法下面隐附了一个幻阵?幻阵最不易察觉,是幻阵吧?”说了却又有点不自信,追问道。 紫翊宸此时已经退下战来,因体力透支,重赏之下已经撑不下去,不用专心恶斗,便也有了空闲一解撄宁之惑:“这得等柯师弟回头告诉你了,我所精通的紫阳阵法与你们所学截然不同,故而我也不明白。” “那他们不是死在了那片诡异的林子里了吗?”撄宁一副自问自答的恍然大悟,着实有些可爱:“难道是障眼法,不对,是替身术?” “类似替身之术,”紫翊宸看向被天罗地网锁得动弹不得的蜃妖,续道:“其实师弟已然破阵,只不过当时破阵的动静只怕引来这妖物的注意,便一不做二不休藏匿起来,暗中配合我。” “翊宸师叔真乃神算,原来这么早就识破了这蜃妖。”撄宁佩服。 “并非如此,我之所以确定他是蜃妖,还是拜师弟们诈死的福。一路上我们来,所做所想好似无形中早有一股力量知晓,而师弟诈死一事却好似顺理成章的被忽略了,我才猜想,此妖会不会是师伯曾说起过的蜃,一个专门偷窥他人心思,将人欲望引诱出来,让人深陷蜃景之中不能自拔的妖物,师伯说过,蜃独独获取不了资阳弟子的思想。” 说道这,紫翊宸盘腿坐下,吞了一颗药丸,匆匆交代了“你先把你师傅叫醒,她再睡下去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毕竟此妖不好对付。”便打坐疗伤去了。 撄宁想再给紫翊宸一些灵丹妙药,可又怕打扰了紫翊宸,便转身扶起苏白,将一股纯阳的灵气缓缓化在苏白眉心,轻声唤着:“师傅,师傅您醒醒。” 【209】蜃生梦死(六) “两位师弟,速战速决,今日务必重伤于他!”紫翊宸只稍作调息,注意力便有集中在了战场上。 “翊宸师兄就放心疗伤吧,区区一只蜃妖,弟兄们应付得来。”柯师弟冲他笑了笑,看似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还能有心力去开玩笑,但实际上他面具之下已沁满汗珠,开玩笑,就凭他们几个,对付的可是千年蜃妖!哪如嘴上说的这般痛快。 另外一位牵引着荧绳,似乎比较忙,口里全是咒,哪有半点功夫陪师弟耍嘴皮,只得加快催动的手法。 此时传来那吃了哑巴亏的蜃妖愤怒的声音:“就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已经惹毛了老子!” 柯师弟嘴刁,接道:“这妖怪炸毛了,真是怕死我了!”遂嘲道:“臭妖怪,你倒是有本事跳出来咬哥哥的屁股啊?” 这份流气,说他拜入了鬼谷无机老人麾下,由不得人不信。 倒不是无机老人为老不尊,而是不知是不是太过护徒,导致他无机老人麾下的弟子一个个不是慢傲得像只孔雀一般,就是大爷脾性,都不是什么讨人习惯的主,去哪都要得罪人,却又没人真把开罪的事挑明了说,还不是碍于无机老人出了名的护徒。 眼前这位,顶多几分小爷流气,到底是紫阳门门规森严,性子也不会造次到哪里,若是日后见着了其它几位,只怕就有得看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旁的苏白也悠悠转醒,正逢这一幕,倒也顾不得其它,抽出师傅留下的剑便要上前帮忙,被紫翊宸及时拦下。 “央石道友,你切等一等,等我准备妥当再行进攻。” 他说的必定他有道理,苏白便听了。 少顷,那蜃妖再受一创。截然暴怒,越发挣扎得发狠起来,也放下了狠话。 这时,紫翊宸对苏白道:“我让两位师弟收开阵网一角,你则使出方才那套步伐掩护我,你我一前一后向他逼去,他碍于你挡在我身前,必不好狠下手来,只要你缠住了他,我便能近身直取此妖性命…” 一头是柯师弟等得不耐烦的催促:“师兄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我就松手了啊?” “准备好了。”“就是此时。央石道友。走!” “小子!你好狠的心!”那头忽地传来怒咆,连带着困住他的天罗地网一并挣脱,却出乎意料的在下一瞬消失了去,这蜃妖竟然消失了。留下一句:“这笔账,我记着了。” 苏白一开始以为蜃妖又要出现在不知何处,全神戒备,却听紫翊宸忽地舒出一口气,原本脊背挺直一直傲然站立的他瞬间松软的跌坐在地,声音也不如之前那般圆润又泽,软绵绵的,说了一句“果然被骗走了”便倒地不醒,明明都发出进攻指令的他。竟然根本没有动过,反倒在原地透支昏死过去。而两端看似战斗激昂的两资阳弟子,也随着他们的师兄往地上一歪,累趴了,直喘。其中那柯师弟还唏嘘道:“若他没上当,咱们兄弟可得露底了。”另一位一直没说话的弟子应了句:“日后回去了,有得你吹,高兴吧?”柯师弟喘了喘,憨笑道:“高兴。” 这是什么情况? 一时间叫她有些懵了。 而总是显得有点慢半拍的撄宁急忙扶起紫翊宸,把这气氛搅了一搅,急道:“师傅,翊宸师叔这是怎么了?” 苏白当即回身上前用内力探入,紫翊宸原来真的伤得极重,亏得他方才还能装出那一副好精神头来。 带动着气息还没循环一个圈,就被匆匆调息过后赶来的柯师弟接手了,柯师弟待弟兄亲近,可对外面便是有些冷傲了:“我自己的师兄我自己来帮,你要闲着无事,这里有一套清心决,出自你鬼谷,带你徒弟一边去静静心,凉快凉快。” “师弟,她是师兄的朋友。” “朋友怎么着?我就不喜她,丢下自己的徒弟跑了,还惹来这么一个棘手难缠的怪物,我们能跟这妖物纠缠多久,是否能逃出蜃境还是个问题。” 那弟子刚要劝,便被撄宁不满的劫了话:“我师傅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柯师弟不怒反笑:“好好好,你师傅一百个好,我懒得和你争,每次争了你又说不过我,要怪我不让着你了。”看来跟撄宁的关系还是要好的。 “柯道友,你这话什么意思?”可撄宁这孩子固执起来没得说,苏白是他的软肋,戳不得,说不得。 “没别的意思。” 苏白一时还未能消化前后种种,将撄宁拦下不许他与人拌嘴,反正此时的思绪也一片混乱,她顺手拾起柯师弟甩来的清心决,静看了起来。 思绪越发宁静下来,她才慢慢的将前后一点点串联了起来,着思寻找少卿的路该如何下手,也着思这妖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出神,便被叫醒。 原是柯师弟催促众人离开此地。 好端端人山人海声火鼎沸的城市,就这么落寞了,死寂的街道遍地尸横遍野,这些并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鲜活的人类,可如今他们都没了生气。 几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多少人心都是肉做的,一路上也就没说什么话,一直赶路。 走了半夜,落脚在城外十余里的荒山中,天微蒙蒙亮的时候,苏白听到两人对话声: “师兄如果不醒来,而那蜃老妖又杀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没想到师兄竟伤得这么重,你我轮番调息给师兄输气,到现在他体内残余的妖气还在作怪,在这么下去…” “虽然师兄说,那老妖被这么一激,定不会轻易折返,毕竟他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多少有一阵会一直以为我们是劲敌,可我不是不信师兄的推断,只是那蜃老妖毕竟活了千把年岁,犯不着这么傻这么好骗吧,如果他想想不对劲。调转头来,你我可没有师兄这么敏锐的洞察力,除非他靠的很近,不然我们根本察觉不了。而师兄也推断过,这蜃妖能够探知人思想的范围,换句话说,如果师兄不醒,老妖只要别太靠近,就能捕获他二人的心思,到时候我们唱的空城计可就得暴露了。我们几斤几两。蜃老妖还不立马摸透?” “那你的意思?” “你是知道的。师门里虽说师兄与我们是平辈,可是师兄的背景不简单,明里暗里大家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任何兄弟与之同行,都必须保住师兄,不能让师兄出事。” “你是说…?” “我也就是想想,未必真要这么做,到底有损师门体面,也有违我资阳门道义。” “是啊,紫阳门内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往好处想,师兄会在老妖察觉以前醒来。决定新的对策。往坏处想,你我用性命保全师兄到最后也对得起师门长辈的厚望。” 两人没再继续说,晨曦很快笼罩了大地,苏白才做了收功的动作,起身来探。 “两位道友。宸道友怎么样了?” “师兄他…” “师兄不日会醒,道友不必担心。倒是我该劝道友一句,有这闲心,不若多关心关心被道友遗弃的徒弟吧。”不知成见何来,总是很明显的可以感觉到柯师弟对她的厌恶。 苏白以为柯师弟是在挖苦她,没放在心上,将手中的一块奇异果物递给了另一位弟子,说道:“我身上的药都在蜃妖手里,想来想去也就只拿得出手这个,此物出自蓬莱,名仙灵果,虽不知能否解了宸道友身上的妖毒,但总归是个奇珍,多少能帮点忙。” 柯师弟抢过一看,指甲大小,不禁皱眉,难得他没有针对苏白:“仙灵果?若是真的,这分量只怕还多多有余。” 直当苏白是空气,柯师弟当即将此物一分为二,将其一喂与紫翊宸,其一扔还给了苏白,什么也没说,便提气助紫翊宸引脉走向了,专心致志。 仙灵果的灵效苏白可是领教过的,果不其然,只几个呼吸间,紫翊宸周身就充沛了一股精纯的灵力。 紫柯助紫翊宸引气几个周天,便匆匆收了手,笑着看向了身旁的同门:“师兄已经能自己引导真气流向,应是醒了。” 那同门连忙转向苏白道谢,倒是紫柯还是那副对她爱理不理的模样。 少时,撄宁也从静坐中徐徐转醒,取了小桶就近打溪水去了。 这样算是撄宁的习惯吧,从当初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开始,他每日总得沾一沾水,不得洗澡总也得抹把脸,其实,如今的撄宁已经是融合后期的人,按理说,不必净面随手一个净决便能整理干净,但他似乎早已习惯这种自然的味道了吧。 洗完脸的撄宁不忘打着水来给苏白,问她梳洗,苏白自是不必,也未有这样的习惯,直言拒绝了,撄宁便尴尬的笑笑,拎着水桶去一旁给小花小草施露去了,苏白的确粗心,未曾注意到撄宁转身时的落寞。 日上三竿,紫翊宸收功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两位师弟正在打坐恢复,苏白在不远处练剑,而撄宁则是在她不远处摆弄着石头,似是在研究新的阵式,可一双背着苏白落寞的眼又出卖了他的不专心。 师傅知道了,一定会很失望吧? 一定会。 师傅知道了,会自责吧? 不想,不想要师傅自责。 可是,他能蛮一辈子吗? 眼前是事情太多,分了师傅的心,等师傅静下来,早晚会察觉,到那时候,他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师傅的厚望,师傅的恩情? 突然地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撄宁。” 他抬眼一看,是翊宸师叔。 翊宸师叔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这里,看他捣鼓石子… “撄宁,你还在想那件事?” 他摇摇头:“不,我只是在研究新的阵法。”说完,还不安的向身后看了看。 师傅还在练剑,专心致志,幸好没听到。 “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吗?” “有区别…”他顿了顿才道:“是有区别的。” 【210】蜃生梦死(七) ps:蒽,回来了,本月就均日更三千好了,下月再调整回归速度。(..tw无弹窗广告) 蜃梦不知岁月,一行人走走停停已往三日,却不觉疲乏,想来他们真正步行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因为蜃境的迷惑,使得他们有了已经行走三天的错觉。 按照之前那一霎对翎少卿的感知,方向与距离大概也就如此,可苏白清楚,就连时间与距离都有如此大的偏差,当时那一瞬的感知未必真的近了。 行走蜃境的三个日月,此时终于看见了第一座城池,她本想提议从一旁的林地绕过去,可未曾想到翎少卿的那个略知阵法的师弟柯却道此地极有可能是个关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个消息对于众人来说算是极大的好消息,毕竟不远处那座屹立在翠林环绕的风水宝地之上的城池很有可能是离开此地的关键,可这个消息对于苏白来说,却不见得是个好消息。 她担忧少卿。也不知少卿此时被困何地,又遇到何种麻烦,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是叫她越发的厌恶,痛恨自己在这修真世界之中如此渺小,就像一只蝼蚁。 就在这时,紫翊宸似有感应,回头望了她一眼,道了句:“央石道友可知,有多大的能力方才担多大的责任?许多事,并非你之过,更在你能力范围外,又何须一肩揽下?” 他这话也不知是否看穿了苏白的心思,但不可否认这话一出,苏白心中顿时一震。 其实自己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要强的怪圈。如果非得说,那应该是欲望吧? 一种渴求力量的欲望,被自己所有的自责、无力感一点点喂食养大的欲望! 这才是她心魔愈发不可收拾的关键! 是了。 当初经历那些许许多多的事,多为愧疚,或许也有仇恨。本身她就不是个情商高的人,初初对那些洪水般的情绪她完全手足无措,逐渐的败落下来,一点点的任由它形成心魔! 再不断的通过她的迷茫与无力茁壮成长。 苏白此时只觉得脑海一瞬静了下来,连带心口那沉重的顽石都愈发的轻盈,只有许多她从未想过的想法飞速的在脑海中略过。带来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的惊鸿,一滴滴的落在了内心深处。 紧接着,周身灵气在快速的波动,飞快的奔腾进她的体内,一瞬间她仿佛置身在一个从未去过的世界。那里不再有烦恼纷争。 她像个看客,波澜不惊的心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有神器争夺、有名门大派的无情、有抓不住直悬崖坠落的知己、有慈爱师傅魂散无名……太多太多,一幕幕的上演着,而她只是个看客。 耳畔仿佛又听到那老者问她何为道? 道究竟是什么,她不懂,却仿佛心底有了答案,只是太模糊。她看不清,也听不见,却依稀觉得自己似乎顿悟了点什么。只是如同风拂湖面,那波澜轻轻划过便又沉寂了一般。 再次睁开眼时,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进阶了! 心动后期! 一瞬间,她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这莫非是自己陷入了蜃梦的幻境里,误以为自己有所成? “恭喜了。”是紫翊宸的声音。 她这才发现自己周围里三层外三层不知堆叠了多少阵法。除了紫翊宸,众人都在打坐练气。 苏白疑惑的看着他。只听他说道:“顿悟是机缘,你这一顿悟可足足用了一月。也幸好那蜃妖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不忍伤害你,故而久久未曾前来找麻烦,不然,就你顿悟的一月时间,我们也没把握能抵守几时。” 正待苏白准备开口的当下,撄宁便收功出声:“恭喜师傅道行又精进了些。” 紧接着那几人也陆陆续续收功起身,由紫柯出言催促道:“夜长梦多,咱们还是赶紧进城一探。” 苏白心中还是有疑的,但转念一想,即便自己真是坠入蜃妖的迷梦里自己不也只能顺其自然?与其去担心这些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倒不如放宽心做好自己。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心魔似乎没有了? 若是以往,她必定不会这般坦荡,心中总是多为纷杂。 看来自己确实是有所顿悟的,哪怕进阶之事是个迷梦又如何? 自己能看透一些事,能从之前那被束缚住的思维中跳出来,便是好事。 当时紫翊宸的话说得对,有多大的能力方才担多大的责任,修行不是一口气便能吃成个胖子的,凡事讲究循规渐进,眼前深陷的困局不也是一个理么? 在有能力,或者可说是机会正面突击以前,再没有走一步是一步更为有道理,与其担心她做不到或者做得到的问题,与其让那些不急于一时的事烦扰心神,不如荡然接受。 哪怕眼前真是一场梦,坚守本心,还能乱花迷眼不成! 想到这,她唇角竟无意扬起,轻轻笑了。 也幸好众人此时都未曾注意她,否则只怕被她这笑给惊得疑神疑鬼了。 毕竟这次的笑颜是从未有过在她面上绽放的,不再像具傀儡,而是鲜活的,鲜活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那眼眸里因笑意淡淡涟漪起的波纹,虽不至太过明显,却也异常得温柔,全然不像活了几十年的她。 也对,苏白穿来时就十多岁,在这个世界又修行十多年,仔细也是活了三十个年头了,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学会一些孩子都能拥有的性情,也算是不易啊! 这城市并没有什么屏障阻拦,很顺利的一行人就来到了城市中央,可眼前的一切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除了苏白、紫柯、撄宁外,几人皆下意识的捂住口鼻,皱眉看着眼前一具具都已化为腐肉的躯体。 “黑死病!”苏白没想到,在这也能看到这种病,在她的理解中,这个世界只怕但凡瘟疫都是由疫魔引起的,其中那些瘟疫但凡看起来都匪夷所思,难以施救,而眼前这一切,她如果没看错的话,确实是黑死病。 这‘黑死病’是一种烈性瘟疫,肆虐过的地方几乎是十室九空。 “是黑虫疫。”紫柯皱眉,纠正道。 “黑虫疫?”苏白奇,仅仅是名字不同,还是真的在病变上有明显的区别? 连紫翊宸都开口说道:“这是一种魔兽身上寄身的幼虫血液污染后,会爆发的疫情。” 紫柯点了点头,也补充道:“黑虫疫的病症很明显,确实是黑虫疫。只不过,我总觉得似乎蜃妖是故意将咱们引到这瘟疫之地的虚影迷梦中,它是打算做什么?我想不透。” 说道这,他又快速的算了算,自语道:“这里是关键没错,可蜃妖却不提防,它可不像能大发慈悲眼睁睁看我们离去的妖物?” 不知为何,隐约,她有种似曾相识的即视感,这叫苏白心中猛地一沉,暗道:“莫非此地幻境与我有甚关联?” 紫翊宸却抓住了紫柯语句中的关键,遂问道:“柯师弟,你说这是虚影迷梦?” 紫柯点头再次说道:“理说,这里躺着这么多的死人,应该会臭气熏天才是,却一点腐败的气息也没有。当然,发现的最早的,想必是那位央石道友吧,我是看到她一直未曾闭息才察觉到不对劲的。蜃梦分实影与虚影,实影一切都会像是真实的,让人无法轻易分辨,甚至于在实影中你死了,就九成是死了,所谓一成的几率逆转困局,却非常人所能,只怕万个修士中,也难找出一个这样的人才来。反之虚影,多数是无害的,甚至可说连普通人掉进来,基本都相安无事,至多是被这些幻影迷惑了心智罢了,这些虚影对于修真者而言,连最低等的迷阵伤害力都达不到,故而来到这里却面对的是虚影,委实有些令人担忧,不知那蜃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听完紫柯一席话,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困惑两个字。 紫翊宸苦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这里是离开的关键,也不可能因此而打退堂鼓。” 苏白也点头附和道:“虽说虚影无伤,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一起走的好,避免被蜃妖趁人分散而钻了空子。” 众人也是这般做想,故而没有任何异议,便扎一起继续探查这诡异的城市起来。 再往前走,死尸更多,虽说是虚影,到底心中还是有些顾忌的,要知道那蜃妖的本事可大着呢。故而众人不得不小心的时不时在死尸身上跨过,尽量做到不触碰任何人。 又走了一会,忽闻紫柯说道:“被困了。” 苏白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她们竟然走回了刚发现尸体的地方,就像是鬼打墙,饶了一个大圈又走了回来。 撄宁皱起了眉头:“一入这里,我的卦根本卜不了。” “或许,我们往回走试试?朝着入口处去?”有人提议。(未完待续) 【211】蜃生梦死(八) 苏白朝着来时方向一望,那高大厚实的城墙就这么屹立着,铁皮包裹满布铁蘑菇钉的厚重城门此时紧紧锁住。便在这时,众人齐齐听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像是老旧的门被开启,循声回望去,但见原本死寂一般的街道忽然鲜活了起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冒出的人们,互相搀扶着陆陆续续朝着那扇开启的大门走进去。 那原本是官府宅邸,之前好似经历过一场血的洗礼,门板回廊地板上都撒了些血的鲜红,而人们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还在陆陆续续的往里走去。 “要不进去看看?”苏白提议。 此时开启的门仿佛是一个梦魇,张大了血盆大口对着众人冷笑。 撄宁点点头,只觉身后忽地冷飕飕刮来一阵风,他虽未曾回头,却还是出口提醒道:“城门好像开了。就在方才。” 苏白定睛一望,果见城门已经开启,外头那四五丈宽的护城河水波荡漾,色做深碧,倒映着杨柳随风荡漾。她稍作思索说道:“我想进那扇门里看看,那些人为什么都往里面走。” 紫霄微微皱眉,也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赞同央石道友的想法。” “城门忽然开启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我担心一旦我们一行人进了那房子,城门会像之前那样忽然关起,局时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再次开启。不如我们分作两队,我一个人前去探查城门外,若是三日内回不来,师兄弟们不必再寻。若我回来了。见人需对口令,避免让蜃妖钻了空子。”倒是与他同行的一位师弟说出了不同意见。 “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 紫翊宸也开口说道:“关键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稳妥起见,还是一起走。” 撄宁也大为赞同。跟着劝了起来:“说不定外头根本不是什么出口关键,倒是那蜃妖想把我们分引开,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我师傅也说了,大家在一起,可以避免蜃妖趁机又打什么主意。” 她可没说过这话。不过看那小道士似乎也被劝得熄了那份心思,便也没再说什么,在紫柯的引路下,众人一齐走向了那扇门。 大院外三三两两的人或坐或卧,目光呆滞。面上的神情是一派绝望……偶尔有几个人走着走着,便扑倒在地,手足抽搐了几下,便永远也起不来了。 他们跟着看起来稍稍病得不算太厉害的人一直往里走去,但见里面早已排队等候了许许多多的人,眼中的焦虑与急躁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他们在等候着谁来一般。 “他们在这里有持续的排队,似乎在等什么关键人物。” “这里以前应该是府衙后宅,过了这后院紧挨着的就是官府府衙。不过却看不到一个穿着官府衣物的人,他们全是城里的平民百姓,你看着装。连稍稍好点的衣料都找不出来。想来在瘟疫爆发以前,这里的官权们就已经都撤离了。” “的确是这一么一回事,不过理说瘟疫爆发,官员流窜,这里的百姓应该会慌乱的外逃,怎得都留了下来呢?你看个人。气色红润,还未被染上黑虫疫。又似乎略懂医理,将众人的病状匆匆看过。又按照病症程度时不时调整排队的位置,而他身边那几人,看起来虽不至气色健朗,却也不像是病者,在一旁盯着,似乎是起到帮忙管理的作用,应该是地痞出身,且看众病患对他们几个的态度,明明眼中焦虑不安,却不敢发作,更不敢与几人有直接的眼神接触。” 他们正说话间,忽闻街道有快马跑过的声音,马蹄声到了外头的大门前便止步,紧接着能听到脚步声匆匆急奔进来。 很快就看到一个官差,年纪约莫四十出头,这人满脸大汗,神色却极是兴奋,只见他一边跑进来一边吆喝:“有救了,有救了,神医已经入城,马上就到。” 他这样一路喊来,那锣鼓嗓门震天响,好似练过狮吼功似得。众人便如同炸开锅一般沸腾了起来,原本那些无精打采正闭目待死的人们,还有那些焦虑绝望的人们,双眼都随着这一嗓子而重燃对生命的期许,原本安静排队的众人突然间都急躁起来,开始挤挤囔囔推推搡搡,要不是坐镇的那几个看似地痞流氓的男人给唬了回去,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可见人们对生命的渴望。 很快,便见那所谓的神医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那神医全身上下都盖着黑色的大斗篷,挡的一丝不露,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神医只压低着头,快步走到这里院门前,便有人恭敬的替神医开了门。 神医进屋后,只留下那两丫鬟在门外维持秩序,别看丫鬟年少,却各个都是凡人眼中的世外高手,不过在苏白他们看来,这两丫鬟也就旋照初期,并且周身隐隐外露出的气场却不似善类。 他们一众也随着第一个被叫号的人走了进去。 未想里面是别有洞天,从这屋子穿过去,但见两重院落,左手边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那药材堆一旁便坐着一个女子,双目微合,一身黑大的斗篷此时早已放在了一旁,整齐折叠着。 一看到这个女子,苏白心里猛地一突,紫翊宸一震,就连其余人也猛地睁大了双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只因为,这女子完全跟苏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苏尚清…”苏白心中咯噔一下,那细不可闻的自语声终还是被几人听见。 那女子身穿一件淡荷色长衫,柳眉微扬略显英气,那绝美的面上正浮着一抹温婉恬淡,如同清风般的微笑,是苏白不可能拥有的。 她白玉般的手里托着一颗妖丹。拳大的珠子荧光翠色,妖气横生。 只见那女子用手中的妖丹汲取患者身上的瘟疫,每多看几人,女子面上便隐隐多了一条绿痕,那绿痕似乎寻常人看不到。故而患者换了一批又一批,这些人进来时诚惶诚恐,出去时却喜笑颜开,都感激这活菩萨治好了自己。 紫柯叹道:“她把瘟疫吸入体内从而救人,如此良善的女子,竟是条食蛟!” 另一人也叹道:“妖类之中。食蛟算是到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程度,从来只听说过食蛟凶残,好杀生喜食,算是上古的凶兽了吧?早千年前就灭种了,如今竟能见着一条!虽是幻境。却…真的有些难以接受啊。” “是啊,最难接受的是她那张脸。” 三人使劲点了点头,顺道看了苏白一眼。 而此时苏白则正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紫翊宸,入眼只是那面具下僵硬了般的身子,失魂落魄的望着那女子。 紫翊宸素来对妖气敏锐,可此时此刻的他似乎被那女子给捕捉了,陷入了那女子的一颦一笑里一般,只怔怔盯着她看。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给魔怔了,被那个幻影呈现出的姑娘给抓得紧紧的。根本逃不开。 不知为何,苏白只觉心中有什么扎了一下似得,有些疼的莫名。 刚才紫柯师兄弟们的谈话她也听到了,如果说这女子是妖,那么她就不会是苏尚清,本来是这样想的。因为潜意识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紫霄,那个与苏尚清纠缠不清命运的人。兴许是想到了紫霄的缘故,她才下意识的看向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紫翊宸。不了看见的却是那么一副景象。 有种感觉,她觉得这一瞬,她可以很肯定那幻影是苏尚清。 为什么这么觉得,她自己也说不准,兴许是见这幻影第一眼的瞬间有种莫名相连命运的感觉,又或者是发现紫翊宸完全为对方怔然时心中那种说不出的情绪在隐隐沸腾,似乎有很远的声音在问:为何?为何不是我?明明一模一样。 心中警铃大作,苏白连忙运起清心诀,断了那些自己完全弄不明白的杂乱。 等完全静下来以后,才发现紫翊宸也从梦怔中醒来了,此时正盯着她看,一双紫眸里住着一些复杂的东西,她看不明白,但隐约觉得紫翊宸似乎想从她身上去求证什么真相似的。 “师傅,这女子会不会是蜃妖口中的那个人?”关键时候撄宁一语中的,道出了关键。 苏白点点头:“八成是了,只是…”微微一顿,众人都等着答案,她咬了咬唇才继续说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如果是那个人,她应该是名道修,是人才对,怎么会是妖呢?” 紫翊宸随着她这句话又陷入了沉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撄宁则一脸疑惑:“师傅知道蜃妖说的那个人?” 苏白再次点头,未答。只盯着不远处那个女子幻影看。 众人都沉默了。 片刻,紫翊宸忽然开口说道:“她原本是道修没错,后来才吞了妖丹堕妖。” 这一句话更是在众人心中炸开一锅,特别是对苏白,这句话更像是晴天霹雳! 他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难道他真的是紫霄转世! 还是自己多虑了? 众人闻言吃惊,遂再仔细地看了看那女子,紫柯则叹道:“以前是道修?难怪。妖物对自己修炼的内丹都看得比性命还重,难怪她肯用它为这一方百姓治病。” 从尾随女子进来到此时,已有数百人痊愈离开,而那女子手中的珠子却已微微有些发黑,那女子白玉般的眉心也出现了一丝黑气,就连面上那绿纹般的鳞片都隐约露了出来,想来是消耗太大的缘故,快要现行的状态了。 只是凡人哪里看得见那些,除非女子现行。 那女子将妖丹吞了回去,便起身站了起来,将那身黑色斗篷重新披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而外头的丫鬟好似能心电感应般,当即脆声道:“大家且稍等一个时辰,神医累了,需要休息,请各位保持安静,静候即可。”(未完待续) 【212】蜃生梦死(九) 那些还在排队等候的人们闻言,虽然面有失望之色,但此时也决不敢说半句闲话,偶尔朝那扇门焦急的望望。 很快那两丫鬟也走了进来,恭敬的来到女子面前,自储物袋里掏出了一物,众人看不出此物的作用,但那东西周身散着一股邪气,凭不是个好东西。 只见女子将此物摆放到面前,就地打坐,周身渐渐的泛起了黑气。那女子姿势甚是古怪,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盘膝坐在那里,但见一波波的黑气自她身上不绝冒出,被那长得奇怪的物体给吸了进去。 这股黑气初时浓如泼墨,渐渐便越来越淡,到最后便若有若无,淡如轻烟了,而那物则隐隐散出了腥臭的血味来。 待她身周黑雾散尽,那女子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便似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她长吸了一后气,一跃而起,一张口,将那珠子又吐了出来,但见那珠子色泽又圆润如初。 此时女子气色如常,好似之前不济般的苍白并不属于她。 而一旁的苏白早已没了心思去关注这些,她心中好似摔了作料瓶五味杂全,对于紫翊宸究竟是不是紫霄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看得如此重。 仔细她是个修真者,跟的又是布衣子入的道门,心境上的追求尤为重要,可越发是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功法的缘故,让她原本是个石头般内心的人都越发变得叫自己不认识,思绪越来越容易被一些看不见的情绪牵动。 或者是心魔的功劳,从她心中间隙心魔的那一刻起,她也才变成如今这样。 想到这。苏白眉头紧皱起来,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紫翊宸,却发现此时的那个人也正盯着她看,这一眼对上,她便快速的收回了视线。暗自运起了清心诀。 至于众人,此时都权当免费看戏,做了一会看客,看到酷似央石道友的女妖吐了妖丹,气色恢复如初,都惊了一惊。 紫阳门对于妖类到底见识多。紫柯直接看得目瞪口呆,叹道:“这疫病她一口气吸了这么多,还不提她反馈给那些凡人的灵气,没想到让她化解起来竟如此简单,这道行不浅啊!只怕又是一个老妖怪。我们加起来未必能敌过人家一根手指头,啧啧!” 撄宁不由问道:“难道这女妖跟蜃妖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说着还下意识的看了他师傅一眼。 紫柯迟疑了一会,才道:“不好说,我们且再看看罢。” 稍稍聊了一会,待女又开始招呼外头来求医的患者,这女妖依旧像之前一样,用内丹忙碌着救人…… 如此反复,女妖每救一部分人。必会歇息片刻,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她每一次歇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若不是如此,只怕作为看客的众人对于女妖实力会达到难以接受的程度…… 众人被困这迷境中,不知不觉两天过去了,整个城镇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求医者基本都活了下来,生龙活虎的。剩下的就是别的城陆陆续续赶来求治的游民。时而人多,时而人少。女妖仍在坚持救治。但越是这般,众人心中越发觉得诡异。 到了第三日傍晚。外头忽闻一阵骚动,接着就见四个家丁模样的人抬着一顶软轿直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近三十的管家,他们甫一进门,那管家就大声叫道:“请姑娘先为我家公子医治。”那屋内其他病患倒也识趣,见状纷纷闪开。 可那女妖却微微一颦秀眉,对着待女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便转头继续为别的病患医治。待女走到软轿前,道:“我家神医说了,要治病请先到外面排队。” 那管家呆了一呆,怪叫道:“什么?你让我们去外面排队?你可知轿内是谁?” 待女冷冷地道:“我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要想治病也要先到外面排队!” 那管家几乎要跳起来,张口正欲叱骂,忽听轿内一个略为暗哑的声音说道:“不得无礼!”轿帘一掀,一个翩翩少年郎走了出来。众人一看到那男子的面容,只觉眼前一亮,到底不是个修仙者,却能出脱得如此绝尘,甚为少见。 而苏白自听到男子说话起,便收了清心诀静静望去,只当见着了那男子的模样,她竟下意识的倒吸一口气,脊椎发凉! 是他! 是那个被镇压于万剑宗下的大魔头清风! 声音一样,神情一样,连面容也都一模一样! 当然,也就是初初见到那一莎娜苏白惊了一惊,这一吓过后便又收敛了情绪,是因为想到那魔头因苏尚清堕魔后就被镇压封印,直到千年后才跑了出来又被辗转压在了万剑宗,此时见着的这个人只不过是相似罢了。 毕竟眼前这人并非修真者,明眼一看便是一介凡人,充其量会点对于修真者而言花拳绣腿的武功,怎么也无法跟魔头联系在一块。 可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泛起了清风坠下深渊那一瞬的神情,还叫她想起那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回顾起来却也莫名,好似她真有过那样的一个上辈子,跟此人如此相熟,一想到这个人下意识会觉得那是一种似温暖又似甜蜜的感情,朦朦胧胧像是被谁的情绪感染波动从而感觉到的。 苏白清楚,只怕跟眼前堕妖的苏尚清跑不了关系,她极有可能是受到了苏尚清的情绪影响,再看众人,瞧着男子的眼神也神色各一,却无疑都是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想来不止她一个人感受到了女妖的情绪,再看那女妖,双目中那一瞬的震惊,与在眼中浓到化不开的眷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便不由暗叹了口气:没想到,苏尚清对清风是心有所属的,两人其实明明是两情相悦,最终却酿造了这么一场牵动世间浩劫的悲剧。 公子哥一身宝蓝色的长衫,一对墨黑的眸子似两汪深潭,不笑也带了三分笑意,却能从眼中读出,他并不认识面前的女子,故而眼中流露出的笑意唯有基本的礼貌,只是面色微有些苍白,眉心处隐隐有黑线透出,叫他这翩翩少年郎的形象多少变了味道,与病美人挂了钩。 女妖的情绪很快被掩盖,她微微一颦眉,身形一闪,已来到那男子跟前,反而用一种格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语气说道:“你再晚来一个时辰,让瘟毒攻了心,那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你了!” 可在苏白觉得,女妖的语气多少有几分嗔意掩藏在这份刻意的冰冷之下。 只见女妖话未说完,也顾不得周围那些排队的患者因看到她真实面貌露出的痴迷眼神,纤纤十指接连弹出,已接连封闭了那男子的数处大穴。又用手中的珠子在他面前缓缓滚动。过了片刻,便只见道道黑气自那男子身上冒出,那男子眉心的黑线越来越淡,终至消失不见。 周围顿时渲染起了唏嘘声,甚至有人悄声议论道:“是神仙,一定是真仙人下凡。” 整个过程那男子身子虽然不能动,目光中却流露出感激之意,一对流水般温柔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她看。 苏白只觉得自己一直跟苏尚清有跑不脱的千丝万缕关系,如今见到这些不免会深想,她细细推敲,难道说苏尚清此时并不知道清风堕魔的事?又或者她已经知道清风堕魔,却在这一瞬以为清风已步入轮回,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清风的转世?否则苏尚清为何总让她有种感觉,感觉化妖的苏尚清把此人当做清风在看?又或是她庸人自扰,苏尚清不过是透过这个人去看另一个人罢了? 一直沉默的紫翊宸这时开口说道:“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苏白收回思绪。 众人不曾反对,便向外走去。 他们一踏出那府衙大门,便觉眼前忽然一花,接着四周的空气就震荡起来,眼前的一切都似在旋转。几人大吃一惊,正要运功护体,那震动却截然而止了。 再一细看,登时便做声不得! 原本因女妖治病的缘故,城里的人获救,整个城市鲜活起来,可到底也是稀稀拉拉偶尔那么几个人,毕竟之前瘟疫死了那么多人,繁荣早已不再,可是此时他们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奇景。 大街上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买的,叫卖的,骑马的,坐轿的,竟是一派恐怕只有大都城才能拥有的繁华安宁的景象,人流量那可谓是人山人海。哪里还有刚刚经历过瘟疫的样子? 众人对望一眼,虽然明知这一切不过是幻象,但心里已然有怪怪的感觉。紫柯苦笑着回头望了一眼,忽然‘啊’地一声惊呼“快看”。 众人回望,但见原先的府衙红门早已不见,换上了一座好似王侯府邸规模的建筑,雕梁画栋,气派异常。此刻门前张灯节彩,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似乎是正办什么喜事的样子。 紫柯提议道:“我们再回去看看!”一掠身,已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投入到那张灯结彩的豪宅内。众人交底了眼神,也忙也跟了进去。(未完待续) 【213】蜃生梦死(十) 院内格局早已改变。大厅轩峻阔大,一排排药架子似要接到屋顶上去。柜台前却立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伙计,独独不见那神医的身影。 他们穿过大厅,转过几个回廊,但见佳木葱茏,奇花灼目,假山巍峨,怪石嶙峋,一条碎石小径隐约于花木之中,竟不知深深几许。 又走过一个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便见一个院落,几块山石,数本芭蕉点缀其中,两边游廊相接,人行其上,丁冬做响,说不出的精致清雅。 万没想到一转身的工夫,这里的变化竟如此之大,果然蜃妖的地界总是那样的大手笔,无论是细节还是恢弘,都无一让人看不出一丝不妥之处,全然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般。 只不过他们清楚,蜃妖的本事远不止如此,还是小心为妙。 很快,便走到了大堂,那里早已人山人海,里头是一对新人正在拜堂成亲。 仅仅从身形气场,众人就能辨出,那对璧人是谁。 此时最惊讶的莫过于苏白。 因她算是最了解苏尚清的,也算是最不了解的,但无论怎么样,她都无法联想到苏尚清化妖之后竟然还跟一个凡人拜堂成亲了,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荒唐的了!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苏尚清最后会杀了紫霄,而她杀紫霄前那套剑法已练成,按照那个长得跟布衣子一模一样的道人的脾性,肯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那么一直被困在那座山里,她又是如何能逃出来。并且还化妖了呢? 苏白不得不猜测,莫非此时的苏尚清已经杀了紫霄?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禁觉得脊椎发凉,毕竟鸦狩堕魔来找她那会,口里叨叨的就是苏尚清杀了紫霄。可转念一想。假设紫翊宸是紫霄转世,那么紫翊宸又如何知道苏尚清吞了妖丹化妖的事? 向一旁递过去的眼神正好被紫翊宸心有所感,便冲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的说了句:“你看下去就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弄巧成拙,此刻让苏白更觉得脊椎发冷,都开始有点怀疑这个紫翊宸是不是原装货,莫不会是蜃妖又来了吧? 想归想。她却未做表示,只收了思绪,静静看戏。 眼前的场景变动的很快,她看到女妖苏尚清对已然是痴迷于她的新郎说道:权当是圆了自己一场梦。 或许在座的,无论这紫翊宸是不是原装货。只怕唯有她二人才听得懂一些话外之音了。 众所周知,当时苏尚清跟清风的关系非凡,这事她知道,千年前的紫霄肯定多少也知道一点,具体知道多少则不好说,而苏白很肯定,她身边站着的这个“紫翊宸”是知道的。 看样子苏尚清早知道这男子不是清风,却清楚自己已经不可能跟清风在一起了。所以她才入了这场戏,只不过却可怜了一个无辜的人。 兴许当初苏尚清救了此人一命,可救一命未必要用心去相还。此刻这新郎官显然是不明白的,还沉浸在在一种喜悦里,喝了娘子递来的交杯酒,便莫名其妙的睡下了,昏睡之中还露出了幸福的笑意,早已用情至深。却不知自己从始至终终不过是个替代品。 大红的新衣在女妖清冷的神情中显得不再那么的喜庆,她轻轻抬了抬手指。那趴睡在桌边的新郎官便被安稳的安置在了喜床上。再道了一句:“至少你圆了我一个梦,陪我演了一场别离的戏。只盼你日后能好好活着。”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出乎了众人的预料! 只见女妖打开房门,静静的看着逐渐血红的月色,聆听者喜宴上众人的喧嚣声,她的唇角怪异的冽起了幅度,没有丝毫的笑意,那之前所看到菩萨般的面具终于卸下。 她口一张,吐出那颗妖丹来,妖丹在月色的映照下染上了一种奇怪的月晕色彩,只见她快速催动了手决,那妖丹竟然自里面开始侵蚀,一股浓烈的黑意像是滴落进水杯的墨汁一般,快速蕴染开来。 连带着月光都越发的诡异,那血红的月色好似受到了她妖丹的牵引,愈发红的好似能掐出血来! 很快她的妖丹变成了黑色,若是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根本不是黑色,而是红,至深的红色,因为太红,太暗沉淀起来叫人晃眼会误以为是黑色的! 并且它还在隐隐散发着光色! “不好!”紫霄低呼! 女妖的笑不是笑,她一双眼瞳开始变色,这是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出妖形,说来也荒唐,明明知道她之前是个道修,是个人,此刻却要把她当做妖来看,未免是怪异。 只见女妖瞳色变成了金黄,那竖下来的瞳仁好似得了一双猫眼,她身上逐渐长出鳞片,这种不人不妖的形态如今一展现出来,才叫人察觉到其实她跟妖丹融合的并不是那么和谐。 也当是她将妖丹的力量尽数释放出来,才叫人清楚她得到的妖丹是有多么强大! 这才让苏白意识到,此时的苏尚清心中早已是魔了。 “这才是食蛟的真正力量吧?”紫阳门其中一个弟子喃喃自语。 女妖是要做什么? 没有人问出这句话来,因为但凡有眼力见的都已经看到随着女妖妖丹的变化,这方圆百里的人们就像是被剥茧抽丝,一点点的吸食榨取! 绝大多数人都没能撑过去,很快就两眼一翻跌倒在地,一旦陷入昏迷,就会在一刹那间被吸食干净,人会像是凭空蒸发,被吸食的连渣都不剩,就独独剩下那些金银首饰锦衣玉服。 而坚持着的人们则是或跌或滚或乱跑乱叫,疼得直嚎,能见到他们身上的肉在慢慢的消减,一会功夫胖子变成瘦子,瘦子变成皮包骨,小孩双鬓花白,老人形如枯槁。 她是打算用一城的人做食料!来喂养食蛟的戾性! 当然,如果严格来讲,应该是这些人早就是她的食料了! 早在她替人救治的时候,所谓的救治都是假象,她是在那些人身体里面蕴养了食料,而时机到了,就开始收割而已! 很快,这喧嚣的世界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觉得有些压抑,虽然他们清楚此时这城中还三三两两幸存着一些极少数的人们,但这么大规模的屠杀,完全是魔的做派! 特别是之前夸过女妖善良的几人,此时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妖丹里面随着人死逐渐亮起的缕缕红丝兴奋的跳动着,待它收齐了这次撒下的饵料,便乖觉的回到了女妖肚里,而作为当事人的女妖却笑了起来,笑的比哭还难看。 她一边笑的张狂,一边自语道:“你们本就命该绝,是我给了你们继续享受快活的日子,莫说怨恨我,就是感谢我还有余。” 她还说:“清风,凭我的天资,断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去的!你说是吧?” 说罢,她就一个劲的笑,笑了许久许久,在这个死寂一般的城里,一袭红衣,恍若一只寻仇的厉鬼! 她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喜庆的门前,怔怔的站着一袭红服,落寞、惊异皆在他眼中来回交替,看着他心中深爱的娘子,不人不妖恍若夜叉厉鬼,鳞纹蛇尾笑得癫狂。 直到他回过神来时,他昔日美好善良的娘子早已不见,留给他的是死一般的空城,两两三三依稀能碰到几近垂死还在挣扎的人们,虽说是存活者,可是他清楚,这些人救不活了! 一切就像是个醒不来的梦魇,喜庆的新衣在这潇潇的风中轻轻摇摆,他就像是一尊石像,站在了城门中央,一直盯着远方观望,也不知是不是再等他的新娘? 看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白咬了咬牙,传音给了紫翊宸问道:“这些事你全知道?” 良久,久到苏白以为紫翊宸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传音过来:“也不全是,只知道大概吧。” 稍稍迟疑了一会,他又传音道:“若我猜得没错,这个新郎官就是以后的蜃妖。” 苏白听到这句话,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就见天边飞来一个道人,这道人与她师傅长得一模一样,可是给人的感觉却非常不一样,只一眼,苏白就认出此人是谁。 这不就是千年前紫霄的师傅吗? 那个把她一掌拍下悬崖峭壁的老道! 也是那个把苏尚清关在牢里的人,更是那个鞭打咒骂过苏尚清的人。 不知为何,苏白忽然想到了彼岸说的因果。 或许,这道人真的是她师傅的前身,只是偿还的人不对,她一直觉得苏尚清是苏尚清,她是她,哪怕命运常常将两条不该相遇的线强行拉扯在一起。 但见这老道快步来到新郎官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姿态,确实有点牛鼻子老道的味道,不是询问,而是很肯定的同新郎官说道:“全城的人都死了,怎么就你独独活了下来?是不是那孽畜不忍下手杀害于你?” 新郎官神情呆滞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道士又道:“哼!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如此孽徒,既是叛逃出来,就乖乖躲着,偏生不得安生,四处兴风作浪,祸害了多少天下苍生!如此孽畜,竟也能有人情味,简直是天方夜谭!说!那孽畜可有说要去哪?” “你认识尚清?”新郎官稍稍有些回神,似乎听不懂道士的话,却捕捉到了字里行间一些他想要听到的消息,此人知道她!(未完待续) 【214】蜃生梦死(十一) 老道见鸡同鸭讲,也没什么慈悲心,更没有叫耐心的东西,见自己来晚了一步,人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心底的怒意没地撒,眼前管好有个,他能放过? “既然她惜你命,想必在你身体里是留下点了什么,若是你遇到什么不测,想必她也是有感知的。[..tw超多好看小说]”道士话未说完,便动了手! 凡人在修真者面前其实弱小的像蚂蚁,更何况这老道的道行可不浅! 他想要折磨一个凡人的法子太多太多,未必见得是要了人命,但也是可以轻易做到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只见道士徒手穿过那凡人的丹田,在凡人的惨叫中手在里头捣鼓,也不知捣鼓什么,倒是没见肚子因穿破个洞而流出血来。 很快就见道士手里抓着一团血肉出来,厌弃的往地上一摔,也不再管此子死活,身法一展便原地消失,不知是真走了,还是未曾走远。 看到这里,一旁的紫翊宸开口说道:“他在蜃妖身体里做了手脚,来时曾杀了只雾妖,道行一般般,也不知当年是不是一时兴起,将此子的丹田换了妖丹,用的是早已失传的鬼谷奇门术系的手法,别看它没什么,实则里头大大小小的阵法牵制断不是如今的鬼谷门主能够领悟的。而此人因着造出一个不人不妖也非傀儡的活物来。据我推断,乃至后来,是有了一番机缘,此子才抛弃了躯体,化了蜃妖。”也算是解了众人的疑惑。 而苏白却清楚,紫翊宸说的是肯定句。 此刻的他很肯定此子就是蜃妖前身。 仿佛早已猜到苏白的心思一般,传音接桩而来:“千年前。关于你的名字,当时你不该骗我。” 紧接着又听到他说:“进入蜃梦中时,机缘巧合下我想起了一些事,一些根本还没发生过的事,零星像是残缺不全的画面。我看到你救了重伤的我。却也看到你从我身上拿走了悔命香。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是什么,但这个残缺不全的记忆却让我改变了一些细节,比如说我身上是有悔梦香,微量,却足够你回到千年前把我借你的东西还给我不是么?” 此话一出,苏白傻眼了! 因着实太惊讶。苏白都忘了传音,直接开口说出来:“你究竟是谁!” 众人被她这么一问,都疑,倒是苏白却什么也没再说,众人得不到答案。也就不再追问,只有苏白与紫翊宸两人清楚,此时她们在说些什么。 紫翊宸又道:“逐渐的,我想起的越来越多,直到刚才,算是全想起来了。可是你并没有想起来不是么?” “想起来什么?” 他看向远方,传音却感觉有种淡淡的疲惫感:“你本不该出现,换句话说如果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书写好的剧本。那么这剧本里根本不应该有你这个角色。你应该没有想起来,没有记起这一世并非你第一次经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你得到了一个重启人生的机会,不得不承认你改变了很多,可是,你还是插足进去了。” 苏白没有插话,只静静听着。 “上一世的因,这一世的果。你终究没能改变一切的起因,最终收获的只能是同样的结局。我不管你是如何得到那件东西的。但我不会让你再插足进去,这一世你就安心修你的仙。一旦离开蜃妖的梦境,从此你我形同陌路,可好?” 苏白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同时心口被狠狠的扎了一刀,钻心的疼,虽未表现出来,但她开始接话,并且非常难得的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幅:“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想起来是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是,我的确有个物件,里面有残留的悔命香,然后穿越到了千年前,险些丢了小命,在牢狱中碰见了一个叫紫霄的人,他管我叫苏尚清,转而又往前了些年头,碰见了年少时的紫霄,未免麻烦,便告之我叫苏尚清。因果什么的,我不是大德,猜不透,但若是因为我说了一个名字,就造就一场恶果,抱歉,我是怎么也想不透,也理解不了的。故而,要么你就让我新服口服,要么就别再说一些听着摸不着边的话,我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我自己能决定。” 似乎是拗不过苏白难得的脾气,紫翊宸叹了口气,才缓缓开口,只一开口,那种好似早已相熟了千百年的旧熟感就像是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每一个音节都好似能紧紧抓住她的心房,温柔却又伤怀的叫人窒息:“小白,这天底下不需要懂的事多了去了,只需懂该懂的即可。” 毕竟此时的紫翊宸只是少年的年纪,跟模糊的记忆中那种成熟是截然不同的,但是用一样的语气却不同声线来说,总觉得有些怪异,好似有种小孩子扮老沉的味道,但是苏白清楚,这人只怕真的是残缺不全的记忆中那个人。 她本不该再说什么,但心底就是不是滋味,连她自己都说不出的不是滋味,便补了一句:“既然你甚为厌烦我插入你们这群主角的剧情中,大不了完成师傅心愿之后我再去一趟南荒尺焘山,取悔命香找你那了不起的前世说个清楚,免得耽误了你的今生。” 紫翊宸不再是传音,而是有种欲怒却又怒不起来的恨铁不成钢般的瞅着她,半天才憋出一个“你”字,好似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刻的苏白只觉得心中很乱,说不出什么滋味,就是难受极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也知道此刻自己脑袋就是一团浆糊,再开口指不定会说甚么荒唐的气话,可就是憋得慌:“别你你我我的,我们很熟吗?” 良久,紫翊宸败下阵来:“我原以为上一世的事,你是不可能会记得的,原来是我失算了。” 他自储物袋里取出一物,趁着众人未曾注意偷偷交到苏白手中,又传音道:“我给你此物,作为交换,用完香后借我燃香的炉子一用,以便了我一个心愿。若是你答应,我之前说的话我愿意收回。” “一言为定!”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紫翊宸愿意服软,她心底会像是冬天里开出了狗尾巴花似的灿烂,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免问自己:难道我是越活越回去了,返老还童变得幼稚了不成? 紫翊宸笑笑,虽然戴着面具,但苏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眼里温柔的笑意,正揣测自己是不是变幼稚了的苏白,此时未免觉得映照这个笑意心中那嘚瑟的狗尾巴花摇得欢快未免像个成年人还尿床似得叫她心生尴尬,便避开了紫翊宸的视线,转看向面前的这场迷梦去。 还能听到紫翊宸传音道:“你什么时候去?” 又不是赶着投胎,这还在蜃妖的迷梦中,他催什么呢? “出去再去吧。”苏白眉梢微微一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可放心,此地蜃妖不会轻易靠近。” “你如何肯定?” “此地应该是蜃妖的死门,是他的过去,一旦他靠近,必然会像凡人堕入幻境一般,渐渐迷失,最终沉沦在此。故而,蜃妖不敢轻易靠近的,至多,他会让人来把我们引出去,比方说不知此时深陷何处的翎少卿。” 苏白点点头,紫翊宸说的有道理,凡事天生所物,一物降一物,蜃妖必定有他自己的弱点。 并且,紫翊宸毕竟是活了几世的人精了,见识也比他们多,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 可是苏白却不知道,为何紫翊宸要催促她去呢? 之前不是很反对她插足在千年前的事里。 一时半会她也想不明白,那头紫翊宸又催了,只给了个借口说等着用那香炉完成一个心愿,可让他先用他却是不肯,非得说他用了会干扰到命中注定她要去往要遇到的时间段。 苏白虽心中有疑惑,但秉着对紫翊宸的信任,还是决定试上一试,待回来时再细问也不迟,当然,如果紫翊宸不肯说那就是另外一码事。 将四周布下一个隐觅的阵法,众人虽不知她是要做什么,但最有发言权的紫翊宸不问,他们也不好多说,只一边继续当看客,一边替阵法中的人外守。 这阵法有个好处,就是外头的人看不到里面,故而苏白点燃香炉凭空消失什么的,自然是不会有人看见的。 在燃香炉之前,苏白心中还是疑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去往什么时间,紫翊宸又怎么好像很肯定她这一去一定会遇到什么关键的事? 难道这就是有前世通的好处?因为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所以清楚许多事情? 罢了,她也不作多想,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将香炉引燃,一股熟悉的天昏地暗顿时铺卷而来,苏白只觉眼一花,便成功穿越了千年! 好歹也是心动后期的修士,不像多年前穿越的狼狈,她在极速下坠后便身形一晃,稳稳落地,望着这千篇一律的山草树木,满山跑着的零界生物,苏白心中不得不再次感叹:果然是千年前! 只因为许多零界生物是后世里看不见的。(未完待续) 【215】蜃生梦死(十二) 且再说蜃梦中的众人。 此时那女妖果然返了回来,说她对此子无心吧?倒也不是。否则就不会惦记着找了回来。 当然,意外的是女妖身边跟着一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叫众人不免再惊讶了一番! 理由不外乎是这个男人跟新郎官长得是一模一样! 看样子像是女妖意外碰见的,却怎么也甩不脱他,于是便带着来了。 女妖见新郎官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当即吐出妖丹替他医治,这外伤容易,可这内里,女妖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得一会功夫不见,此子身上就有了修为? 这让女妖百思不得其解,当着另一个人的面她又不好明说出来。 原本这也只是她二人的私事,不过来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直截了当的替开口问道:“此地甚为诡异,偌大的城池,竟然只有你一个活人,定是妖孽作祟,你可知道点什么?” 此人浑身正气,却不显得清高,有种好似春风拂面的平易近人,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一身朗朗正气的道骨仙风,没错,他就是堕魔前的清风,或者可以说,他就是清风,毕竟魔头说到底也算不得是他本人,精神分裂的人,不好说啊! 当然,仅凭他这一身出众的气场,再看两人面孔那惊奇的相似度,再综合之前女妖有意无意的说的一些话,多多少少当事人新郎官是明白点了什么,也包括被拉做看客的众人,多多少少也都明白点了什么。 清风的突然让女妖心头一紧。想来此时的清风还不知道她已化妖。 反观新郎官却和女妖却有不同的感受,他似乎很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尚清心中的那个人,那样的话更不行! 一身大红袍与女妖同清风的白衣显得格格不入,烦躁使得他紧盯来人。不知为什么心里的怒气慢慢的涌了上来,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失控感觉! 心口积聚的怒意越来越多,几乎都快要淹没了他自己的理智! 新郎官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明显,双手无意识的握拳,他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感觉,但即便他明明就知道自己不该愤怒。不该生气,但他还是按捺不下对清风的杀意! 一波波涌上来的杀意渐渐的淹没了他的理智,他一下子就扑向了清风! 在新郎官扑上来之前,苏尚清与清风早已有察,毕竟他身上的杀意来的突兀也十分的明显。一点掩饰都没有,直接就这么展现了出来,几乎就是在新郎官扑向清风的一瞬间,女妖苏尚清就来到了他的身前,将之束缚,让他没有办法动弹。 同时,右手已经搭在了新郎官头顶的百会穴之上,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神识。往新郎官的识海之中探去。 一番探查下来,果不其然!苏尚清情不自禁流露出了一丝惊讶,更多的却是愤怒! 他的识海跟常人不同!非但不同,还与妖兽无异!却碍于体内有多道禁制,禁制一直都扩展到他的识海附近,将那股子妖气包裹住。通过阵法转换外露出了修士才有的识神,而让她心惊的是!此子的丹田处已经变成了一颗碎得不成形的妖丹,里头刻满了咒文,识海上那些禁制不是为了来控制他,而是为了能够维持着他的生机,让他能展现出一个修士应该有的外在!真正控制他的是那被做了手脚替代丹田的妖丹! 到底是谁? 还是能是谁! 就这么不愿意让我好过! 竟然对一个凡人做下这样的事情! 如果她要解除他身上的禁制,那么他的识海就会随着禁制而撕裂!如果要替换了妖丹,那么同样也会牵动识海的禁制,导致玉碎的结果! 苏尚清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样高深的手法,世界唯有一人能轻而易举的做到!难怪一向问问如玉的人能只因一句话而充满戾气。动了杀意。 全因为那错综复杂的禁制下,链接碎裂妖丹的咒文中便有这样兽化的加成作用。使得人易冲动,久而久之行如兽! 他如今受到了妖丹的影响,已经被按在了丹田位置的妖丹她一时也没有办法认出这是什么妖,不过她能够确定的是他体内的妖丹,那妖兽应该只是低阶的,故而内在充满了比较原始的妖性,对于一个凡人而言,从未修炼,更不可能会有什么强大的元神,寻常的人那弱不禁风的元神栽在这一头上,就很容易被妖丹上所携带的暴躁、乖戾的性情所影响! 加之这碎裂妖丹环环相扣的种种符法,竟比欠条绳拧成的线球还叫人头疼,难解。 否则就他这样的性情,速来温和的他也不会因为清风的一句话就朝着他扑了过去,尤其是在他本人明明知道清风是修真者的身份还冲上去,这样显然不是他的本意。 苏尚清看着自己制住的人,明明无法动弹,可能层杀意却不减反增,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暴躁,甚至于直直的盯着她,恨不得是把她抽筋剥骨的模样! 他从前待她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只怕此时他早已失去理智,被妖丹里侥幸存留的那点妖气给反控了罢! 想到这,她一伸手就把人给打晕了过去。 “他这是怎么了?”清风自觉的从苏尚清的手里接过了新郎官,把人放在一边,看向苏尚清显得十分疑惑。毕竟吧,他自己根本就还什么都没有做,不过就是问了这么一句话,这人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眼神哪里像是个人?分明怪异得很。 “他的丹田被人换成了妖丹,体内被人设下了禁制,说不上是人,还是妖了。”苏尚清摇了摇头,这事太过棘手,她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她怀疑连那个在此人身上种下妖丹的罪魁祸首都没办法完完整整的把人给治好。 再者,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修行者,有一定的境界,那么即使遇到这样的事,顶多日后修行无望,却也不至于被如此低等的小妖残留的妖气给反控了灵台,做出些不受控制的事,毕竟那些禁制里头可没有一种是拿来炼制傀儡的。 说到底还是他命不好,但若是帮助他提升的修为,先不说这辈子注定在一个固定的境界止步不前了(这妖丹本源是碎裂的,又被符印冠连,根本不可能晋级),就说捡些功法让他锻炼识海,可他体内的妖丹很容易随着他的修炼而激发更多潜藏的负面情绪,再者说,还有没有能适合他的功法还是个问题。 不管从哪些方面来说,苏尚清都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之中,根本就没有办法医治。一想到是因为她的缘故,而使得仇家上门拖累了这大好青年,导致他成了这个模样,苏尚清心里就很不好受! 与其让他这般受罪煎熬的活着,倒不如… 望着昏睡的容颜,她心中的杀意隐隐浮现。 倒不如放他个痛快! 日后这仇必会替他报了,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 正当她杀意隐动时,一旁的清风开口却将她从这样的状态中唤醒,也叫她彻底回了神,对啊!清风还在,万不能让他看到我纠结变成了什么样! 清风听闻苏尚清的话之后,便也探了这新郎官的识海与丹田两处,大致看了一遍,收回灵力便也微微皱眉,虽然还是如常一般的温柔,恍若春风,但这一下语气里头似乎隐隐有点难以察觉的微怒:“竟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他看向苏尚清,而苏尚清也刚好回过神来,眼中的杀意早已风过云散,一双眸子柔柔的回望,算是一种回应。 清风也才继续说道:“路是人走出来的,你也莫替他太过担忧,说不定我们能能出办法救他一救的。” 苏尚清心中清楚,清风是不会轻易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在他的世界中,只要是人存正道之心,只怕便无所畏惧了,可清风毕竟是大门派里的精英,被整个门派呵护的小心翼翼,真要遇到什么大风大浪,只怕说与她听她都是不信的,自然能保留了那份单纯的信心。 可她不同。 她所经历的不会跟清风说,那些肮脏的一旦说出来,只会玷污了清风的耳朵,玷污了他的圣洁。 她心中隐隐作痛,却还是努力的掩藏情绪,不将表现出来,说着唯心的话:“是的,天无绝人之路,会想出办法的。” 清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对了,他身体里那颗妖丹虽不可进阶,里头环环相扣的阵法又不能轻易擅动,我们可以用另一种办法来试试?” “什么办法?” “我曾看到一本异想天开的功法,当年瞧完不以为意,如今想起来不正好适合此人吗?他如今变成这番模样,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这颗妖丹里残留的妖力给侵蚀,从而变成这妖,想来也用不了多少时日,他就真的不再是自己了。”清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道:“既然如此,万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借他我当年在藏书阁中瞧的那套功法,帮他练上一练,说真能成,他再差也还算是个有以后的人,来日方长总能想出点别的办法,有了寿元,又保全了灵台,怎么想都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了。”(未完待续) 【216】蜃生梦死(十三) 苏尚清微微一愣,复问道:“什么样的功法?” 清风对苏尚清从未有过什么戒备,更别提会对她有所保留,当即说道:“书写那功法的人早已无从考究,想来与我三乾门还是有些关系的。些那功法的人觉得,人的下丹田是天生的炉鼎,就像是大地,树木从大地里汲取养分从而茁壮成长,将人的身体比喻做树木,把下丹田比喻成炉鼎,而任何一种可汲取养分的东西则是无极无限的大地本源。照他的意思,人乃万物之最,贵中之贵,修行可取万物来驱,怎么看都有点旁门左道的感觉,可偏偏我方才想到,此人最大的问题是妖丹碎裂,里头的妖力正源源不断的外泄全身,从而维持此人那莫须有的道行,一旦妖丹里头的本源散尽,他也终逃不过一死,可若是照此功法借用别的妖兽妖丹汲取灵力,从而将整颗妖丹当做炉子里的药来练,当做法宝来锻造,补全这颗妖丹却是没有问题的。正好我这恰有几颗高阶妖丹,本是拍卖会上弄的,此时拿出来也管好。明明是旁门左道的感觉,如今却反倒是能救人一命,真是…” 苏尚清听着这主意不错,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当即道:“那真太好了,幸得你看过如此一本奇书。我看成,不止能解燃眉之急,倒不如尽数教授于他,让他用此法修行,你可信我,此子心术正,断不会用那功法滥杀无辜,步入歪门邪道之流的。” “我何曾不信你?还是得经过他本人同意才行,若是他无意这功法,我们所做不过是给他多一些时日。多一些能想到解决办法的时间罢了。” 苏尚清却显得很轻松:“他定会同意的。这功法可是出自你们三乾门,若是大恶的邪术,又岂能入得你眼,故而于他而言,这便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时久不见。你的想法越发叫我难懂了,依你便是,待他醒来便传他口诀。”他还有没有说完的话:用这样的旁门左道,就算一时提升了修为,延长了寿元,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印证大道! 他初初的本意只是想替这凡人练丹。毕竟这样的功法落在了心术不正的人手中,未免…可苏尚清如此肯定此人的心术人品,他便也信一回罢。 苏尚清又和清风谈了些多年前的旧忆,似是很怀念过去,清风并未察觉对方那双眸子下隐隐的落寞。仍像多年前一样与苏尚清相处,到底不够细心。 两人谈了好久,新郎官本人才醒了过来,他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没有像刚才那么的暴躁了。 方才发生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身体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强流气息像是决堤的洪水四处乱窜,在苏尚清制止了自己以后。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温和的气息流走在他的体内,让他不由自主的就安定了下来,虽然不明白苏尚清是用了什么方式的。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只怕是着了那老道的套。 一想到刚才他的失控,就忍不住开了口:“我……” 却张开嘴,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苏尚清看到他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只怕再想过平凡人的日子却是不能了。” 苏尚清的话让新郎官愣了一下,虽不确定她为什么这么说。心里的疑惑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你肯带我走?” 反观那女子,却答非所问:“你体内被人设下禁制。丹田也换做了妖丹被阵法冠连…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了。”说罢。苏尚清便将目光递给了清风。 看着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一身仙风道骨味道的人,心底总不是滋味,不过此刻他多少冷静了些,比起第一次来的突然,此刻显然是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故而不至于情绪太过失态,从而失去理智。 他只觉得什么梗在了喉咙间一般,晦涩难明。 “妖丹?”他对于修仙者、妖精鬼神什么的都不清不楚,那些常识更是不知道,也不懂什么阵法,什么禁制的,但不知为何,他听到后却觉得事态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毕竟那一幕还记忆尤甚,老道的手穿过自己的副部,似乎摘走了什么,又似乎留下了什么,他虽不知道,只顾着疼得死去活来,但此刻听到苏尚清这么说,他的心没来由的又咯噔一沉。 苏尚清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体内的禁制和妖丹,可还没有等她讲完,这新郎官的眼底风暴却又骤然聚拢。 在他即将爆发的时候,苏尚清手刀起落,再次将他击晕,无奈的看向一旁的道士:“若他一直是这样的失控状态,该如何传他功法?” “再等等看,若实在不行,我替他练丹吧。”看着昏睡的面庞,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不是瞎子,也不是笨蛋,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眼底对苏尚清涌现的爱意,虽然只不过是那么片刻的功夫就被失控的暴戾情绪控制,但反观苏尚清对此人的态度,想必两人早已相识。 所以,一开始苏尚清才那般的想要甩脱他,最终赖不过他的纠缠,才带他来这里见这个人吗? 不知为何,心似乎隐隐再作痛? 新郎官往返醒来三次,前两次都同样被打晕过去,直到第三次才总算是把该说的说完了,也不知他能否消化,低着头显得阴沉沉地,也不说话。 清风好意提道:“若是你不愿意,我可替你练丹,只需把你体内那颗妖丹碎裂的纹路补全,那么你的寿元至少也能拖个三五百年,这个时间里我们都会尽力帮你去寻找完全治愈的办法,未必真的会当一辈子妖修的。” 苏尚清心中却不赞同,妖修怎么了? 她如今不也是妖修! 可能是看到了苏尚清眼中的不悦,那新郎官竟一改之前落败的态度。一下子就跟打了鸡血似得满血复活一般,竟隐隐不住叫人能看出他的喜悦来。 只听他说道:“我愿意。或许做妖修便是我的命运,没什么不好,在我看来,这反倒是一个机遇。还劳清风道长不吝赐教。将功法传授于我。” 既然当事人没意见,他能说什么,只能将功法交付。 临了,那人问清风学了功法可要拜入他门派之中,被他婉拒。 说实在的,或许是私心作祟。总觉得日后如果进进出出都看到这么一个跟照镜子似得影子,多少会觉得别扭,毕竟此子即便成了妖修,只消还有他体内那些阵法符文什么的,别人又岂能察觉? 除非是像他们二人一般。神识亲自探入,若非如此,谁会知道这处别有洞天,人类修真者其实有课妖丹? 要他看来,这阵法符文什么的倒是变相的成了隐匿妖气的法宝了。 说道隐匿妖气的法宝,他记得年少时还曾送给苏尚清一个玩耍,那是他三师伯外出游历得来的物件,这次碰见尚清。还见她带着呢。 他下意识的看向苏尚清左腕上的翠玉镯,正好看见苏尚清右手指轻轻的抚弄着翠玉,不知在想什么。但手中动作却像是轻抚最珍视的宝物一般。 看到这一幕,他之前的多虑瞬间烟消云散,心底莫名的轻快起来,连带唇角也微微扬起。 他就说,苏尚清还是在乎他的。 也许是因为心情大好,做事也特别卖力。清风自动请邀道:“现在开始练吧,我替你护航!” 也不待两人答不答应。自个儿已经坐在了新郎官的身后,推着新郎官的鸠尾一路向上。将神识探入了他体内,顺延着他的筋脉,往丹田的位置探去。 苏尚清稳住心神,全神贯注的盯着两人,以随时能够发现任何异状。 “凝神,照着口诀一步步来。” 新郎官不敢怠慢,照做。 “很好,气息走的算稳,一开始你可能牵动不住它们,但你要多点耐心。” “对,慢慢凝聚。” “可以了,现在我替你转妖丹里的妖气引渡到你身体里,你得谨慎再谨慎…” 片刻过后,清风用灵气包裹住了神识,小心翼翼的避过了新郎官筋脉之中的禁制,一路来到了丹田的地方,只见周身缠绕着灰色的了气流的妖丹还在不断的散发着雾状。那些气流在莫定的体内四处窜来窜去,有的融入了新郎官的肌体之中,有的却是融入了他的筋脉之中融合在了一起,这些灰色的气流若是仔细看,不免会惊讶,因为它本质其实是无色的,就像是雾霾。 却因为此子的生机不够旺盛,从而使得这雾霾模样的妖力被像是蒙尘的宝珠,暗淡假黑。 此时此刻他总算是清楚这颗妖丹是什么了,这明明就是一只低等的雾妖妖丹! 说是妖,实则是鬼魅一类,长时间的吸食山间林里的精气,逐渐的慢慢化形,最擅长的便是迷惑人心,多数雾妖修出妖丹,却没有开智,因为修出的化形一开始是从妖丹形成的,在慢慢伸展四肢,最后才到大脑,也就是说,除非是道行非常精深的雾妖,否则他的存在就是一个祸害,逮谁害谁,总之就是为了吸食精气的存在。算是有些危害的类型。 若不是这小子练功法时忽然出现了问题,他作为护航人不得不弹入神识去观察,万万看不到这一幕的。 若是真让这小子修炼下去,那岂不是直接变成一个高阶雾妖了? 他真还没见过高阶的雾妖,若是真有,只怕真是一祸害。 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个人转化的,再者,还是苏尚清认识的人,想必日后必不会成为什么为祸一方的大妖吧? 他收起顾虑,一心替这小子梳理那临时出岔子的妖气起来,顺带消耗自己的灵力替这小子方才失控被损伤的经脉进行修补。(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17】蜃生梦死(十四) 一旁观看的众人,因不知此时苏白人早已消失,都还以为苏白是在练功,故而并没有像先前那般边看边议论,心底纵是有太多疑问,也不好放到明面上来,只紫阳门人几个暗自里传音。(..tw无弹窗广告) 至于撄宁,他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说是秘密吧,紫阳门这几人都是知情的,也就苏白一个人还被蒙在谷底,这里说道他有这么一个秘密,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能用传音与众人交谈,整个观看的过程中,算是被排外的一个吧?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对于撄宁来说,苏白不止是传授修行之术的师傅,更是家人。 他失去了自己的过去时,遇着了苏白,对苏白的感情远比一句师傅还要复杂许多,或许远远凌驾于他心中的道这一字之上,也正是因此,他更不敢去想象苏白若是知晓了事实会是何种心情。 失望吗? 不会。 杗罡师兄总是不争气的那一个,少卿师叔总是最胡闹的那一个,一直以来,只有他是按照苏白的意愿来成长的,但是!忽然之间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的丹田已碎,此生再无仙缘…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晴天霹雳,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悲伤与绝望,整颗心只反复想着他的师傅。 想着他的师傅定会因此愧疚,又或者是愤恨,恨自己的无力,他的师傅他懂,一定会这么想,所以他不能告诉她,至少不是现在。 他的生命一直是一种傀儡延续。明明是个皇子,却非得要欺瞒世人与公主的身份活着。 举手投足从记事起就在学,如此刻意。 那时候,一场闹剧的婚礼,一位年幼的公主远嫁。一场精心策划的劫持,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是母妃所能给最大限度的亲情。 那时候,他从未那般清楚的知道,从此真的就是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世间再无岚平撄宁此人。那位短命的长安公主将被世人遗忘。 修仙? 师傅说过,是为了成就大道。 只要有道心。 其实一开始他根本不懂所谓的道,那时候的世界多简单,只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呆在这样一个人身边。反正他无处可去,看吧!多么的理所当然啊! 看着师傅对着那个孩子的好,那个需要被他称一声师叔的少年,从未有过,也从未尝过,原来,这感觉叫嫉妒。 少卿师叔说,他出生的第一眼就在师傅身边了。 少卿师叔还说。他是师傅唯一的亲人。 如果亲人就是不离不弃,为何,为何母妃要抛弃他啊?为何?为何? 忘了多少个日夜。他蜷缩在被窝下,咬紧牙关忍住眼泪,反复的问着:为何就是不一样,不一样呢? 说到任性,他不比少卿师叔胡闹。 于是他一天天成为整个师门里最深得师傅心意的得意门生,看他、与看他的眼神。仍旧不一样,他知道。就是不一样的。 他不懂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等他回过神来时,等他回头看时。才发觉自己停不下来了,才发觉只要努力修行就可以一直呆在师傅身边。 不是作为凡人,凡人的寿元是那样的短暂,像昙花一现,像阵风吹散的云雾。 一百年不够,五百年,一千年,只要他好好修行,就可以一直在她身边。足矣。 仿佛这一瞬,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他对师傅说:师傅杀人放火时记得带上撄宁。 是那样的胡来啊! 可最终他却成长做了一个正派的道者,只因为师傅说,成就大道要有道心。 只要是喜欢的人,做任何事都该是喜欢的。 他从十四岁那年遇见师傅,从还深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子的那一年,就喜欢上了啊! 师傅就像是上天派来的神祗,救下他,收留他,养育他,教导他,仿佛过去的十四年都白活了,碰见了师傅,才是生命的开始,以至于他怎么努力回想过去,都越发的依稀模糊,却能清楚的记起碰见师傅后的每一桩事,每一句话。 直到他十八岁的时候,对于修真的世界了解的更全面的时候,回过头来才发觉原来那个人的难为,那样的境界沉浮在这偌大的修真界里,竟是如此渺小,身后还总有说也不听总是惹祸的小师叔,该是如何的难为,他的师傅? 十四岁开始,残破的经脉一边补漏一边修真,二十一岁到达融合后期,这十七年就像是一场梦,也是在二十一岁那一年他失去了修行的能力,像个废人,何去何从他来不及想,只是想要快些回到师傅身边,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其实他清楚,他这辈子也就止步于凡人了,没了丹田,如何与命争? 一百年的剧本,甚至可以预见对于修真者而言好似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殆尽,便是服用了寿元丹,又能再活多久? 几百年吗? 如果真是那样,一定是够了吧。 是他赚了吧? 师傅的境界会越来越高,随着境界的提升,闭关的时间也会越来越久,杗罡师兄兴许早被世俗迷了眼不会回来了,而他可以陪着小师叔多说说话,尽可能减少小师叔外出惹事,也算是替师傅分忧了…应该…够了吧? “撄宁,你师傅若是一心向大道,不染儿女情长,定会平步青云,她是特别的。”忽然一道传音将他从沉沦的思绪中敲醒,是紫翊宸的声音。 撄宁不好出声回应,便唯有点点头。 紫翊宸接着传音说道:“她自是个有仙缘的人,你作为她最得意的弟子门生断不可因眼前之事渐失道心,你要相信他日你师傅必能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撄宁再次点点头。 本以为紫翊宸不过是宽慰自己,当然,他自己也是相信的,相信自己的师傅在修真路上,一定,可以走得很远很远,可没想到紫翊宸接着却传音与他说了一些似懂非懂,毫无头绪的话来: “你且多等等,很快你师傅就会忘记一些事情,当然,她不会忘记你们。” 那声音顿了顿,才又传来:“若她忘了什么,切莫记得不要提醒她,这是她成就大道最好的出路,一旦想起,劫难渡,宿难破,大道无望,兴许……还会像她一样…为祸苍生。若真是如此,天道难容,你师傅这一次真的会神魂俱灭的。” 撄宁听到这,心口一紧,险些开口便出声,却被紫翊宸的传音制止。 他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莫问。再问,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若真对你师傅有心,就记着,日后若是她忘了什么,你也当不知道,莫阻碍了你师傅唯一登仙化羽的机会。我之所以要提醒你,是因为这次,变数只剩下你一个。” 紫翊宸说罢便示意谈话结束,虽然是单方面的谈话,但显然此时的紫翊宸给撄宁的感觉很不一样,明明是熟悉的人,却觉得一瞬间很陌生。 虽然不懂紫翊宸到底再说什么,但撄宁心中对此次的谈话却无法轻易释怀,只怕以后想忘,也忘不了了,哪怕兴许以后会发现这不过是个玩笑,可他心底还是无法释怀,如果紫翊宸不是在开玩笑呢? 师傅会忘记一些事,是指什么? 还有那些隐晦莫名的东西,什么一旦想起,劫难渡,宿难破,大道无望,又是在说的什么? 此刻的撄宁都忙不及去感伤自己再无法修行的命运,满脑子都在回放着方才紫翊宸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不知想了多久,再次被唤醒,是紫柯的传音:“快看,果然那人是蜃妖的前生!” 撄宁心中惦着事,脑袋混混噩噩的向幻境看去,原来经过那功法的修行,体内妖丹的重塑竟成功晋级了,这一晋级可不得了,直接异变了,从雾妖变异成了梦蜃。 梦蜃是一种异变的妖类,雾妖异变做梦蜃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识,但就他所知,自古还是有一些带幻攻的妖类晋阶异变成梦蜃的,梦蜃其实还是妖,但是梦蜃最终化成真正意义上的蜃还是有可能的,至少在古籍里是记载过这么一笔的,说一只梦蜃化成真蜃,虽是寥寥一笔的带过,如今看来,没准那写的正是眼前这只也不无可能。 兴许是怕他一个失去道行的人杵在那想不透,紫柯好心传音提醒:“那千年前的蜃妖记录就是出自你们鬼谷,刚我们几个对敲了一下,九成确定那在他身上种下妖丹的道士就是记录蜃妖的本人。如果猜的没错,很快就到记录里‘梦蜃死,怨不折,化真蜃,’这一段,想必是你鬼谷的牛鼻子老道在他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故而这蜃才有了今日拿我们寻乐的劫难呀!哈哈!果然因果不爽,有意思有意思!” 撄宁眉头微微皱了皱,也不知在想什么。 此刻那故事进展到了新郎官晋阶未梦蜃,而他身边早已是孤零零一人,啊不,是一妖。 因撄宁之前一直在想事情出神,没注意看女妖同男道士是何时离开的,但按照紫柯的推断,那老道还得上演一幕制妖的故事,想必那时候女妖也是在身边的吧?他这么猜想。(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18】蜃生梦死(十五) 果不其然,很快就瞧见那一方有两人追打而来。 近了才看清,前头逃的是那女妖,如今竟妖气冲天,连带他毁了修行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妖异感。 后头追着的的确也是那老道,蜃中无岁月,故而他也不好判断究竟是过去了多久,但见那道士如今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不像个道士,到像个血池走来的魔修。 女妖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原型跟以前没法比,已经很难看出人样了,那鳞片长满了全身,全身独留张满是鳞片的脸看起来似乎是个人,其它的?怪蛇无异。 她似乎是真疯了,停下来后便又哭又笑的,伴随着她的癫狂,此刻她的头顶上方竟盘踞起了雷云阵阵! 像是要渡劫,但感觉那股子天威透着的寒意与威亚远不止渡劫那么简单! 那老道是有见识的,察觉到不对,立马后退几仗开来,一双杀红眼的眼怒瞪女妖,呵斥:“你这孽畜究竟还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竟招来如此天罚!看来不用我亲手收拾你,天道都难容于你这孽畜!” 女妖一会哭一会笑的,听闻老道的话后,反讽刺道:“别拿什么天理难容往脸上贴,没见识就是没见识,你可看清楚了,这哪是什么天罚,这是神罚!连九天之仙抗一下都能神行俱灭的神罚!哈哈哈!你毁了我最重视的一切,我便毁了你最重视的爱徒,我何错之有?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若无神罚,你真当就你那点能耐能耐我何!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他竟是神,没想到…哈哈哈!” “尚清!”正当女妖癫狂失心时,那梦蜃惊醒回神便飞身挡在她面前:“尚清跟我走,用我的内丹做阵眼说不定能瞒过天雷。” 女妖似乎真的是疯了,连眼前这个模样不曾变化半分的旧人都不认识了。只冷冷的将来人挥开,正好甩在了那老道前方,一点不曾留情的样子,那双冰冷的目光望得人森寒,她神情怪异,开口说道:“区区小妖。妄图与神斗,竟有如此蠢物。” 女妖说罢便收回目光吝啬的不再看那痴情儿郎一眼,只仰面盯着头顶那雷鸣阵阵的暗黑,道:“天道对我何其不公?口口声声说非我苏尚清不娶,我生他生…原来…原来我竟如此喜欢他呀…呵呵呵!可笑可笑。现在才懂。如今,只有我一人堕妖成魔,我终不过是她的替代品。好!竟然如此,便是大家都陪我不快活罢!”女妖竟一发狠,对神罚朗朗咒声:“神人紫霄!你听好!我咒你,永入轮回不得爱人,一旦情动至深便随吾之怨,堕魔忘情!屠尽苍生不死不休!” 众人初初只当女妖是失心疯了。随着女妖的咒誓立下后,那九霄神雷之上不知不是不是错觉,在雷罚落下前一刻。仿佛自心底传来了一声叹息。 仿佛那雷云之上果真有个神祗,微微叹息过一般。 可哪里真的有什么叹息声,众人只当是心头的错觉。 那神雷不似一般的罚劫,说来就来,容不得人一丝喘气,只有一道。却久久仿佛是彻响了三天三天一般漫长,强光使得众人不得不掩住双目。以防被这光线刺伤眼睛,毕竟蜃妖的梦境可非同寻常。是真真的会受伤,真真的会死亡,一旦死后,魂魄就被蜃妖所支配,迷失在这蜃梦里的无尽中。 实际上,这可能是蜃妖记忆中附带了情绪波动影响,所产生的梦境偏差,本来那神雷也并没有持续那么久,仿佛恒纪的心情兴许就是那位因心爱之人变成妖,又因心爱之人死化蜃的人吧? 毕竟他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香消玉殒在那惶惶天雷之下,是可以理解的。 神雷过后,那被雷击中的地方却一点痕迹都没有,干净的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当然,除了那个地方少了一个人。 那女妖的影子早已无迹可寻,就像是人间蒸发,真真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尚清…你…” 梦蜃拖着沉重的步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似乎不敢相信所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期待着这只是一场梦境,又或者他更愿意相信他的尚清不过是隐觅在了某个阵法之下,只要走过去一定还能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儿:“…你没事吧?” 那老道看到这里,到底不是个善茬,此时竟还得幸灾乐祸的笑他人痴傻,他一边冷笑,一边不屑道:“你二人还当真绝配,从人做妖,这妖还当得如此快活。哼,既然你与这孽畜如此恩爱,贫道今日就发个善心,送你二人团聚便是!” 那梦蜃听闻此话,身子隐隐的抖了抖,不是因为恐惧,反倒是像在隐忍什么,他的头压得低沉,看不出情绪,却回问了老道一句:“你口口声声说着孽畜,难道你就不是你口中的孽畜?” “放肆!”老道杀意本来就高涨,此刻被这小子一激,便也不再墨迹,直接冲将而去,反观那梦蜃却好似没有将老道袭来的杀意看在眼底,以至于连转身都不曾,只一边拖着不听话的腿脚,一步步慢腾腾的朝着女妖被雷击中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不过一介凡夫,你毁我肉身,将我弄成不人不妖的怪物,全凭你喜好随意累人。她变成这样,其实也是你逼得吧?应该没错了,就是被你逼的,为了报仇,她不得已才做了妖,不得已才犯下杀戒。” 话说到这里,老道一剑便好似破云劈雾,直击在他身后,哗哗两下,生生削下了两条手臂! 可他却恍若不知疼痛,连回望一眼都不愿意,只像个行尸走肉那般的维持着靠近那个地方的动作。 也当是越靠近,才能感受的越清晰,那神罚还残留的丁点威压,叫人难以喘息。 其实就连老道这境界,靠近这里,在威压完全散开以前,他都得运气周身从而抵挡住这股子不可抗拒的神威,而那失了心的妖似乎就没打算做过任何抵抗,故而他从一开始行走的动作就格外的僵硬,想必是强行忍受着这股子余威罢! 虽然清楚这一点,老道却没有留情的意思,在老道的字典里,祸患二字是必须铲除的,也应正了他一贯的强硬做派,也当得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才能造就了那样一个苏尚清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道老道一近前来,便蹭蹭两下卸了梦蜃两条胳膊,却闻那梦蜃没有哼唧办声,反而不停的说着一些话来:“她本对我无真情谊,却留我身命。于你而言她是屠城侩子手,可你不曾看见那些人本该早死于数月前那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瘟疫。人都是她救的,她杀又有何不可?” “大放厥词!”老道又是一剑斩下。 这一剑,落首级! 可那颗头颅却好似因着什么缘故残活着,一双满是血红的眼,那是充满了悲伤的眼,这一刻总算是瞧着老道的了,他还在说话! “我不过是她手下留情的幸客,你却是我噩梦深渊的开始,在我眼中,她若是善,你便是恶。” 老道脸色一变,低呼:“不好,这是要异变!” 算得他察觉的早,及时抽身逃离,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但见那活躯异变生根,一种好似荧光迷梦的灵气交织而成的根,与极快的速度盘根交错,一圈一圈的编织起来,向外扩展! 与那个位置为中心,整个原本是城池的地面都密密麻麻的盘满了灵动,终于不再向外延伸,但这不是终点,它还没结束。 几个呼吸的时间,只见自那灵动的巨根之中渐渐散出雾色来。 那雾气不同于寻常色彩,总有种泡沫的感觉,盈盈七彩,不断的向外扩散开! 老道之前是退了又退却还是栽了跟头,在旁观者看来,老道那哪里是逃,明明是胡乱绕圈,最后还自己送上门,被那荧光之色的藤蔓般的根结给缠上了! 可老道自己清楚,那是蜃妖的本事! 那妖怪是化真蜃了! 他虽及早察觉逃离,却快不过这异变。 故而闯入一个又一个新生的迷梦中,眼见就快成功脱身,到底是常在河边走,总归要湿鞋一回,他便栽在了这新生的蜃妖手中,被困住了肉身! 老道不敢怠慢,蜃妖的能耐他可是清楚得很,断不是他这个境界敢轻易招惹的,如今蜃妖还未出生,心智未醒,总还有逃离的机会,可那蜃妖化真蜃以前却是对他起了杀意的,故而那新生的力量才会如此纠缠于他! 按照蜃妖异变的速度,很快就能蔓延出去百里,一个又一个的蜃梦,直逼人心深处,到那时他就是大罗神仙也不好说离开就能离开的,更何况他可没那个本事,不说自保不能,就算是撑上一段时间,那蜃妖成功出世,便不再是无主的力量,局时这里便是他的人间地狱! 老道心中清楚此时若是不即可远逃,一旦被困在深处,凭造就这蜃妖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光这一点就够他受的! 不能交代在了这里! 他心中一横,直接抛弃肉身,用了个折损道行的术法,元神瞬间遁逃千里,算得是成功脱困了! 可当时的他可能不明白,等待着他的是另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魔头,一个几乎将他狂傲霸气的盘踞修真界第一大门派血洗到险些灭门的魔头! 当然,在场观看的除了紫翊宸,他们都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的,并且那主人翁他们还曾经在这蜃梦里见着过。(未完待续) 【219】蜃生梦死(十六) 她早已对你失望之极! “胡说!” 你与她并非真正的血液至亲,更何况亲亦有不养者、不念者,反目者,你天性桀骜难训,如此累赘,将你抛之弃之乃人之常情。 “你闭嘴!滚出来受死!” 她已经找到离开的办法,此时此刻,或许…或许她已经离开,而你呢?她却没有想过带着你离开。人性本该如此,自身都难保了,却还要被你拖累,她怎得甘愿? 翎鳯的杀意如同他周身幽幽的业火,这孩子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只一个劲的在这一片迷梦中肆意的破坏着,将他激得如此,其实不过是蜃梦中一场戏罢了,却不知其实他根本伤不着谁,除了他自己。 或许吧,翎鳯真的还小,还不懂事。 他与苏白之间轮得到旁人来说?何况这“旁人”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直到发泄得精疲力竭,他原型还未收回,只奄奄地趴在地面上,静静的望着这方圆百里山林间那熊熊大火,往日里傲娇的他竟然在此刻未曾去注意自己身上也有不少翎羽被方才自己的愤怒给灼焦,整只鸟看起来,哪里还有往日的骄傲,狼狈极。 这梦境是被它打破了,明明醒来,却好似根本还没醒,此时此刻的他脆弱的像个稚孩幼童。 如果,他想这只是假设,如果苏白真的,她真的离开了,其实…其实也好。 至少能确保她是真的安全了,不是吗? 再一次的施展了咒印,如同前几十次一模一样。没有,到处都没有。 要么,苏白真的安全离开了,因为他俩不是在一个界面空间里就无法感应对方。 如果… 不!不会有那样的如果,苏白就是安全的离开了这里。而他也会尽全力争取离开,不能够在这里丧失斗志,苏白如果出去后又为了他再次寻来,就是他拖累了她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断不会做拖累苏白的事,不仅如此。他还发誓要保护苏白,不是么! 想到这,这只翎鳯撑起疲惫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子,仔细回忆着这些年来跟苏白所学过的阵法奇门。凭着那模糊的记忆他化回了人形,辨着一个方位咬牙行去。 这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虽然他是变异的灵兽,却并没有完整的传承血脉中的记忆,唯一知道的想得起来的只有他修行的那套独特功法,除此以外,连洗澡都是苏白手把手教会的,与其说他是天生仙骨的灵兽。.tw[]倒不如说他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从懵懵懂懂一点点的学会成长。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来到这里究竟是过去了多久,似乎漫长得让他算不清楚时日。乃至于他从一个大梦中因苏白契印惊醒过来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都有些刹那间的糊涂了,好在他是真的从那场大梦中挣脱了的,那个虚假的家,那个虚假的未来。还有那群虚假的师门中人。 挡他路者,杀!碍他去者。杀!骗他留者,杀! 鼻尖只能闻到焦灼与血腥的气味。待他静下来的时候,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深深地撼动了他那颗不予苍生的石头心。 看着血染百里,业火冲天,那些人…那些人竟然不是幻象!竟然都是活生生的人! 一种莫名的悲凉,不似失去亲人的痛苦来得灼热猛烈,却像是久酿的陈坛,熏得人有些迷茫,落寞。 那一瞬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发疯了! 把现实当做一场噩梦,犯下了不可弥补的罪过? 当也只是一瞬便被他及时制止,不敢去深想,他怕自己真的犯下了错,怕得不敢去想,怕得连头也不回,急匆匆地的远远逃离。 也就是他从那场大梦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心智还未全醒来,便再一次的撞进了新的迷梦中,或许是因为有过第一次的经验,那一瞬间,那一开始就能感觉到的明显的不对劲,那种说不出的滋味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于是,这一梦他很快就意识过来了,于是,他再一次的大开杀戒。 究竟在这迷梦中呆了多久,他真的不确定,只知道自己的境界如今按照人类修士来看,约莫是元婴期了,那身业火也施展的恍若能毁天灭地,就是似乎比以前记忆中更加疲惫,每每施展术法什么的,都会格外的疲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似乎已经太久持续着被掏空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如果说梦醒了就是真的醒了,那倒也好,只可惜翎少卿本身早在年幼时在冥界就因多看了几眼怨女的井水,在灵魂的深处早早埋下了些什么,如今时隔也才多少年?又让他背运的掉进了蜃妖的迷梦之中,在这大梦之中他所经历的、他所渡过的岁月或许对于旁观者而言那不外乎是虚假的,可对他而言,即便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梦,却未必见得真能醒来。 岁月的沉淀并未曾在他的身形上察觉端倪,事实上当他打破第一场梦见的那一瞬间,他化身回的人形就已经是失落那一年那一日的模样,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解释不了为何自己的境界会如此高。 或者是解释为何第一场梦直至他狼狈逃离,那些血流成河的肉身却并不没有像一般的幻境一般化为泡影,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是啊,某种意义而言,翎少卿活得比苏白久,蜃梦中那几百年的岁月沉淀并非是昙花一现的梦境,醒来不过记得个大概,他明明清楚的记得这几百年来的每一件重要的事情。 加上蜃妖给他编织的梦境或许是太美好,虽然一开始是他的叛逆,跟梦中的苏白唱反调,甚至于还领略了所谓的叛逆期最高峰。领着一群摇尾乞怜亦或是狐假虎威的妖精们做过那么一阵子的山大王。 后来,梦中她与他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当然,不外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长大了,真正意义的长大了。不再是个小鬼头,我是说他是作为一个男人长大了。 从前那满嘴跑火车的“我保护你”“我不再给你惹祸”“我…”那些话他每每想起总会会心一笑,望着苏白温柔地笑容中也隐隐的掺杂着感激又或是欣慰。感激苏白当年照顾自己,欣慰这样令人头疼的自己正逢她最艰难的日子,而她却从未想过抛弃她。 是的,一个梦境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甚至想象不到的幸福着。梦里面他学会了成长,更学会了爱一个人,当然,以他以为的爱究竟是不是爱,他只怕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当第二个与第一个截然相反的梦境被打破时。这一路赶急的他多少也冷静了不少,想必之前的惊慌失措,此时去细细回想第一场梦,果然发现了许多说不通且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说他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对苏白更好,而苏白跟他在一起也很幸福时,也许是当局者迷,当时自己竟然没有怀疑过。梦中的那个紫眸人明明对苏白更温柔,而且他当时怎么就下意识的总去忽略这个紫眸人早在遇见他以前就曾救过苏白的性命呢?明明小时候曾听苏白很认真的提起过这样一个人。 是啊,当时梦中苏白对紫眸人冷漠的态度。对自己逐渐善言笑的态度,甚至于自己一路上无论是修行还是顿悟都顺风顺雨的轨迹,他当时怎么就一点没有察觉到奇怪吗?当时就怎么一点没意识到不对劲呢?还是说只是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只是按照他那幼稚的潜意识去谱写的剧本编造的故事,正迎合了他的口味,像是美味的熏陶一般的将他供养,从而迷惑他沉沦在那梦中。 可是。除了那些细微的,全部都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让他渡过了好几百年,甚至于他都思虑过以后他和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忽地。他又想起第二场梦了,那无疑对他而言是个噩梦,是地狱,一切都与第一场梦截然相反,似乎能瞬间击溃了他几百年来所有的成长,将他打回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虽然那梦境并没有维持多久,可以说仅仅是几天,可却远比过去的几百年更要清晰和霸道的盘踞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翎少卿一边吃力的赶路,一边拳抵住头两侧,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想得太多太多,多得超出了他所能想的故而脑袋似要炸开一般的头痛,却无法停下来不去思考,不去想。 用苏白的话说,少卿只是一个孩子,没错,这孩子才出生几年就经历无名谷血变,就像是被迫揠苗助长一般的命运催着这样一个心智都没全开的孩子因懵懂而多看了几眼怨女的井水,正是惶恐不安的年少却只能与苏白那样同样坎坷命运的可怜人抱团,最悲剧的是苏白那一开始缺心眼的孩子情商其实不高,就这样,冰冷的守护是那般的柔弱无力,从未曾真正的消融了少年心中的那颗异样的种子,留它在少年心中一点点的长着荆棘的刺。而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分外强硬,总忍不住去惹点事来的少年,如果非得仔细计较,按照我们现代的术语,这孩子其实心灵已经生病了。 有人说过,人呐,在这样那样的坎坷面前,有的疯了,有的病了,有的则冷漠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哈拉哈拉的笑着,抓住了最坚强名叫开朗的武器,不断爬起来前行着。 其实这样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强硬的个性,真真脆弱的是内心吧? 偏偏又一直在命运的牵引下不断的被拽到一个又一个心灵的坎里,也许这是望久了怨女井水的劫难,也许这是怨女的诅咒,当然,也许这仅仅是他自己成仙以前的劫难,谁知道呢。 仅仅只是假设,如果说一切不是按照这样的剧本进行,又或者每一个坎间隔的时间能再久一点,多一点耐心等他心智慢慢适应,或许如今的翎少卿依旧如同初见,如同多年前那个纯真美好的翎鳯。 只是这一切都在这场漫长的蜃梦之旅中定性,催熟了那颗本怨女种在他心中该沉睡的种子,只是那时的他,或者她都是不知道的。(未完待续) 【220】蜃生梦死(十七) 她早已对你失望之极! “胡说!” 你与她并非真正的血液至亲,更何况亲亦有不养者、不念者,反目者,你天性桀骜难训,如此累赘,将你抛之弃之乃人之常情。(..tw好看的小说) “你闭嘴!滚出来受死!” 她已经找到离开的办法,此时此刻,或许…或许她已经离开,而你呢?她却没有想过带着你离开。人性本该如此,自身都难保了,却还要被你拖累,她怎得甘愿? 翎鳯的杀意如同他周身幽幽的业火,这孩子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只一个劲的在这一片迷梦中肆意的破坏着,将他激得如此,其实不过是蜃梦中一场戏罢了,却不知其实他根本伤不着谁,除了他自己。 或许吧,翎鳯真的还小,还不懂事。 他与苏白之间轮得到旁人来说?何况这“旁人”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直到发泄得精疲力竭,他原型还未收回,只奄奄地趴在地面上,静静的望着这方圆百里山林间那熊熊大火,往日里傲娇的他竟然在此刻未曾去注意自己身上也有不少翎羽被方才自己的愤怒给灼焦,整只鸟看起来,哪里还有往日的骄傲,狼狈极。 这梦境是被它打破了,明明醒来,却好似根本还没醒,此时此刻的他脆弱的像个稚孩幼童。 如果,他想这只是假设,如果苏白真的,她真的离开了,其实…其实也好。 至少能确保她是真的安全了,不是吗? 再一次的施展了咒印,如同前几十次一模一样。没有,到处都没有。 要么,苏白真的安全离开了,因为他俩不是在一个界面空间里就无法感应对方。 如果… 不!不会有那样的如果,苏白就是安全的离开了这里。而他也会尽全力争取离开,不能够在这里丧失斗志,苏白如果出去后又为了他再次寻来,就是他拖累了她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断不会做拖累苏白的事,不仅如此。他还发誓要保护苏白,不是么! 想到这,这只翎鳯撑起疲惫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子,仔细回忆着这些年来跟苏白所学过的阵法奇门。凭着那模糊的记忆他化回了人形,辨着一个方位咬牙行去。 这是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虽然他是变异的灵兽,却并没有完整的传承血脉中的记忆,唯一知道的想得起来的只有他修行的那套独特功法,除此以外,连洗澡都是苏白手把手教会的,与其说他是天生仙骨的灵兽。倒不如说他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孩子,从懵懵懂懂一点点的学会成长。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来到这里究竟是过去了多久,似乎漫长得让他算不清楚时日。乃至于他从一个大梦中因苏白契印惊醒过来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都有些刹那间的糊涂了,好在他是真的从那场大梦中挣脱了的,那个虚假的家,那个虚假的未来。还有那群虚假的师门中人。 挡他路者,杀!碍他去者。杀!骗他留者,杀! 鼻尖只能闻到焦灼与血腥的气味。待他静下来的时候,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了,深深地撼动了他那颗不予苍生的石头心。 看着血染百里,业火冲天,那些人…那些人竟然不是幻象!竟然都是活生生的人! 一种莫名的悲凉,不似失去亲人的痛苦来得灼热猛烈,却像是久酿的陈坛,熏得人有些迷茫,落寞。 那一瞬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发疯了! 把现实当做一场噩梦,犯下了不可弥补的罪过? 当也只是一瞬便被他及时制止,不敢去深想,他怕自己真的犯下了错,怕得不敢去想,怕得连头也不回,急匆匆地的远远逃离。 也就是他从那场大梦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心智还未全醒来,便再一次的撞进了新的迷梦中,或许是因为有过第一次的经验,那一瞬间,那一开始就能感觉到的明显的不对劲,那种说不出的滋味是如此的似曾相识。 于是,这一梦他很快就意识过来了,于是,他再一次的大开杀戒。 究竟在这迷梦中呆了多久,他真的不确定,只知道自己的境界如今按照人类修士来看,约莫是元婴期了,那身业火也施展的恍若能毁天灭地,就是似乎比以前记忆中更加疲惫,每每施展术法什么的,都会格外的疲惫,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似乎已经太久持续着被掏空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如果说梦醒了就是真的醒了,那倒也好,只可惜翎少卿本身早在年幼时在冥界就因多看了几眼怨女的井水,在灵魂的深处早早埋下了些什么,如今时隔也才多少年?又让他背运的掉进了蜃妖的迷梦之中,在这大梦之中他所经历的、他所渡过的岁月或许对于旁观者而言那不外乎是虚假的,可对他而言,即便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梦,却未必见得真能醒来。 岁月的沉淀并未曾在他的身形上察觉端倪,事实上当他打破第一场梦见的那一瞬间,他化身回的人形就已经是失落那一年那一日的模样,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解释不了为何自己的境界会如此高。 或者是解释为何第一场梦直至他狼狈逃离,那些血流成河的肉身却并不没有像一般的幻境一般化为泡影,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是啊,某种意义而言,翎少卿活得比苏白久,蜃梦中那几百年的岁月沉淀并非是昙花一现的梦境,醒来不过记得个大概,他明明清楚的记得这几百年来的每一件重要的事情。 加上蜃妖给他编织的梦境或许是太美好,虽然一开始是他的叛逆,跟梦中的苏白唱反调,甚至于还领略了所谓的叛逆期最高峰,领着一群摇尾乞怜亦或是狐假虎威的妖精们做过那么一阵子的山大王。 后来,梦中她与他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当然,不外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长大了,真正意义的长大了,不再是个小鬼头,我是说他是作为一个男人长大了。 从前那满嘴跑火车的“我保护你”“我不再给你惹祸”“我…”那些话他每每想起总会会心一笑,望着苏白温柔地笑容中也隐隐的掺杂着感激又或是欣慰。感激苏白当年照顾自己,欣慰这样令人头疼的自己正逢她最艰难的日子,而她却从未想过抛弃她。 是的,一个梦境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甚至想象不到的幸福着,梦里面他学会了成长,更学会了爱一个人,当然,以他以为的爱究竟是不是爱,他只怕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当第二个与第一个截然相反的梦境被打破时,这一路赶急的他多少也冷静了不少,想必之前的惊慌失措,此时去细细回想第一场梦,果然发现了许多说不通且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说他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对苏白更好,而苏白跟他在一起也很幸福时,也许是当局者迷,当时自己竟然没有怀疑过,梦中的那个紫眸人明明对苏白更温柔,而且他当时怎么就下意识的总去忽略这个紫眸人早在遇见他以前就曾救过苏白的性命呢?明明小时候曾听苏白很认真的提起过这样一个人。 是啊,当时梦中苏白对紫眸人冷漠的态度,对自己逐渐善言笑的态度,甚至于自己一路上无论是修行还是顿悟都顺风顺雨的轨迹,他当时怎么就一点没有察觉到奇怪吗?当时就怎么一点没意识到不对劲呢?还是说只是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只是按照他那幼稚的潜意识去谱写的剧本编造的故事,正迎合了他的口味,像是美味的熏陶一般的将他供养,从而迷惑他沉沦在那梦中。 可是,除了那些细微的,全部都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让他渡过了好几百年,甚至于他都思虑过以后他和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忽地,他又想起第二场梦了,那无疑对他而言是个噩梦,是地狱,一切都与第一场梦截然相反,似乎能瞬间击溃了他几百年来所有的成长,将他打回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孩子,虽然那梦境并没有维持多久,可以说仅仅是几天,可却远比过去的几百年更要清晰和霸道的盘踞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翎少卿一边吃力的赶路,一边拳抵住头两侧,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想得太多太多,多得超出了他所能想的故而脑袋似要炸开一般的头痛,却无法停下来不去思考,不去想。 用苏白的话说,少卿只是一个孩子,没错,这孩子才出生几年就经历无名谷血变,就像是被迫揠苗助长一般的命运催着这样一个心智都没全开的孩子因懵懂而多看了几眼怨女的井水,正是惶恐不安的年少却只能与苏白那样同样坎坷命运的可怜人抱团,最悲剧的是苏白那一开始缺心眼的孩子情商其实不高,就这样,冰冷的守护是那般的柔弱无力,从未曾真正的消融了少年心中的那颗异样的种子,留它在少年心中一点点的长着荆棘的刺。而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分外强硬,总忍不住去惹点事来的少年,如果非得仔细计较,按照我们现代的术语,这孩子其实心灵已经生病了。 有人说过,人呐,在这样那样的坎坷面前,有的疯了,有的病了,有的则冷漠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哈拉哈拉的笑着,抓住了最坚强名叫开朗的武器,不断爬起来前行着。 其实这样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强硬的个性,真真脆弱的是内心吧?(未完待续) 【221】借莪崹,蜃梦破(上) “看不出央石道友此时此刻还有心情玩笑。”紫柯对苏白一直都抱有不喜的态度,虽说众人在这蜃梦中也算是患难与共,不过有些成见可不是轻易随着相熟而淡释的,他反‘唇’相讥:“只不知,央石子闭关这许久可是有了什么功法上的突破了?” 苏白不作声‘色’,心中却疑:我并不认识他二人,可看起来他们似乎认识我? 很快,她脑海浮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顿时心中叹道:想起来了,我与少卿跌入蜃梦‘迷’境,就是他二人将我救出,并且他们还救了撄宁!这事我竟然会忘了?难道之前我受了什么重伤才记忆断流,认不出人来?罢了罢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该如何找到少卿,并且众人能从蜃梦中全身而退。 想到这,苏白当即向紫二人一辑,神‘色’不卑不亢,道:“许是在蜃梦中待太久的缘故,一些事暂且想不起来,二位于无名谷有恩,央石必不能忘,只方才一时记忆断流,言语多有唐突,还请勿怪。” 她将语气一转,便问道:“看这幻境中的‘女’妖与我长相一模一样,结合之前蜃妖扮少卿常伴的举动,我琢磨着,这眼前的一切会不会就是蜃妖的记忆?若是如此…” “停!”苏白的话被紫柯打断:“这事不是早也讨论过了?好吧,既然你忘了,我且再说一遍。这里对于蜃妖而言是无尽轮回,也可以说是整个蜃界的阵眼,蜃妖不会轻易靠近这个范围,除非他疯了。而关于如何逃离蜃境。暂时我们师兄弟几人还未曾论出结果,现今只能是一个字,耗。”虽说面具遮掩了整张脸,但那双外‘露’的眼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此时看苏白的眼神十分怪异。竟略带几分同情,想来也是他误会了,以为苏白这记忆断片是被蜃妖的‘迷’梦腐蚀过后的后遗症,毕竟他曾听说过蜃妖‘迷’梦的可怕远不止进去了就‘插’翅难逃,它最可怕的地方是让人完全‘迷’失自己,哪怕捡了狗屎运被救出‘迷’梦。那损伤却未必能恢复的。 看到苏白不发一语,紫柯当即又道:“你那师弟我们几人讨论过,想来应该*不离十,很快你就能收到他的求救信号,蜃妖断没有一直放任我们躲在里面不出去的道理。至于我们几人商量的结果,更多的则不能讲与你听,想必你之前也很清楚,蜃妖可以获取你们心中所想,所以之前你不会问太多,如今既然你想不起来这些前因后果,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说明白点,免得到时候又出什么岔子。那我们就都醉生梦死在这里好了。” 他言下之意,其实他们还是有办法离开的? 苏白此时记忆并不连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私’下里留了个心眼,毕竟防人之人不可无,再者她也要做好万一翎少卿迟迟不来的应对办法。 众人很快又重归那反复的练功循环中,苏白自也不会落后于人,毕竟她也清楚,虽不说境界能进展多少。但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强,再说了。她也不全是只一‘门’心思的打坐修炼,她更多的则是努力的搜刮自己记忆中对蜃妖的理解。还有思索各种情况下的应对办法,故而一时间也无从注意到撄宁藏着的小秘密。 这样约莫又过去了四五天,紫翊宸回来了。 紫翊宸从阵法中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灰扑扑的布包,里面似乎有什么,可掀开一角看去,里头却空空如也甚为怪异。至于那个香炉,倒是没了影。 说来也怪,他这些日子里瞧苏白时那眼神都异常的温柔,可如今这双眼扫过苏白本人时,竟如同苏白的冷漠一般,一脸陌生,这两人的不对劲都看在三人眼中,好在三人都不是多嘴的,故而任谁也没提。 紫翊宸这一出现,他那两同‘门’都惊讶的发现他的境界竟然越级提升了!直飚灵寂后期! 这也太荒唐了! 他们师兄弟都清楚,紫翊宸就是资质再好,也不可能短短几日从心动中期直飚灵寂后期啊! 若不是确认过同‘门’之间的暗号,他们都差点以为这是假冒的了。 问及境界飞升越级之事,紫翊宸却隐晦不说,只传音与同‘门’,有办法破解这蜃梦。 其实紫翊宸本人也觉得这事太过蹊跷,自己是如何与师兄弟陷入这蜃梦的他实在想不起来,记忆就像是断片,只模糊确定此时众人是被困在了蜃境中。 并且最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像是一瞬间就继承了一种传承记忆似得,忽然之间就拥有了一种颇为诡异的力量,并且他是擒着一只莪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如同他传承的记忆所说,这些人都看不到那诡异的生物,能看到的似乎只有自己。 这名叫莪崹的零界生物是如何被他擒来的?他不记得。 但却恰恰应对了此时的难题,正好可以借用莪崹的能耐,困蜃妖一困! 蜃妖虽然独辟一界,却不算是真正的超脱轮回五行的,故而莪崹的偷用在蜃妖身上一样会管用,一旦蜃妖五感‘蒙’失,那么他的蜃界失控,接着便会出现裂纹,而这些裂纹就会成为他们出逃的路口。 莪崹它长得就像个软绵绵的圆球,无眼耳口鼻,连头尾都没有,你若用灰暗‘色’泽的布裹着抓住它,那是它最怕也最讨厌的颜‘色’,它既不会伤你也不敢逃走,被暗‘色’的布包着任你欺负。天‘性’不喜暗的‘色’泽,特别喜欢靠近彩‘色’,是一种可悲的存在,食人六觉只是为了能够拥有人的感受,并不是完全夺走人所拥有的东西,事实上可以当做是莪崹在向人借,借眼、借耳、借鼻、借心、借肤、借舌,借得越多,成长的越大,也越发贪恋六觉,越发这样它则离死期越近。 而蜃妖的六觉却远比人类的强大。 这只莪崹虽然年幼,但依照蜃妖的六觉强度,只怕这莪崹这一趟是有去无回直接借食至死了。 而莪崹能借得越多,则越能直接干预整个蜃界的运作,假如他抓来的不止一只,而是很多,只要数量够,直接打破蜃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直接打破蜃梦的话,这一千多年来所有跌进蜃妖‘迷’梦中的生灵但凡只要没有形神俱灭的,都会被救出来。 而蜃妖却不会死,他只不过是陷入了六觉失的噩梦中,等他六觉慢慢回流后,蜃梦又会复活,就如同之前那幻境所展现的那般,从新开始延伸,但值得一提的是,如果那样做了,这只蜃妖的轮回阵眼会产生变化,因为原本的蜃界崩塌,过去的一切蜃妖所有记忆都会像是个泡沫似得随风粉碎。 而那时候的蜃妖,无爱无恨,亦无过去。 对于那只蜃妖而言,可怕的千年孤寂将会是理所当然,因为他连自己曾有什么重要的记忆都再也寻不回来了,没有得,所以没有失,没有温暖,所以没寒冷。 这样的结果,或许是紫翊宸不想要看见的,故而他回来才只准备了这么一只莪崹。 当然,现在的紫翊宸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知道自己其实跨越了千年才得以回归。 就如同苏白也不记得那个布置下隐迹阵法中原本是应该有个小香炉静静躺在那里的,而此时那地上却空空如也。 当然,如果那时候她能多想起来那么一丁点,她一定会在失去之前明白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可惜她不记得。 不记得那个人身上带有与她同样的悔梦香香味,告诉他悔梦是不能用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两次的,一旦重叠,所有使用过悔梦香的人都会忘记悔梦香带来的一切,会忘记世间有这种神奇的香料存在。 也不会记得,那时候的紫翊宸告诉她了,告诉她一旦重叠的两人相遇,香味重染后,这穿梭同一个地点时间并碰面的两人将会同时失去两人关于互相的所有记忆! 而那个香炉,它也将被悔梦香抹去。因为它是不该存在连带的‘记忆’。 这世间再无人能使用悔梦香了,除非那世间能再生一个悔梦的容器,也正是因为唯一一个容器消失,那南荒尺焘山将不再有谁来镇守,换句话说,这世间已经不存在悔梦香了。 或许悔梦香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它的出现不过是如同苏白的重生,‘迷’雾重重。 “我一人去就行,你们还是暂且呆在这里安全一些。” 紫翊宸挥挥手示意众人留在原地。 “不,我们一起去!”紫柯不乐意了,说到底在紫阳‘门’中,紫翊宸的身份着实是有些复杂的,他备受长老的宠爱,辈分也不低,凭着长老们的偏爱这一点,若是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回去也不好‘交’代。 “我说过,我有办法对付那蜃妖,你难道不信我?” “这跟信不信不是一码事,正所谓众人拾柴火才高,你一个人去上哪找蜃妖?”紫柯说道这,眼珠一转,一个绝佳的借口瞬间生成,他指向苏白,说道:“那蜃妖很是在乎这个道姑,让这道姑去做‘诱’饵,蜃妖必定会现身,而你也不希望我们紫阳‘门’人牺牲别人来达到目的吧?所以,就需要我们师兄弟来为这道姑护航!” 紫翊宸微微一愣,转看向苏白,一脸茫然道:“你说,蜃妖在乎这位道友?” 紫柯叹了口气:“服了,你们一个个都玩上失忆拉!好好,我再大体说一遍!”q 【222】借莪崹,蜃梦破(中) 正当紫柯要与紫翊宸解说前事时,一向不多言的苏白忽而开口直言不讳的说道:“那蜃妖既然能轻易窥见他人所思,此举岂不是明摆着打草惊蛇?非我央石子不愿做饵,只不过你们将这些事摆明了当着我面来说,未免思虑不周了些,我看道友们还是‘私’下里商量好了再公布决定为妥。如今我们既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能帮上什么忙自不敢推脱,不过还望各位道友决策之时能多为我那师弟考虑一二,央石子在此谢过。”说罢她看向徒弟:“撄宁,我们去城‘门’等着。” “是,师傅。”撄宁应下,走了几步又回头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紫翊宸,如此再三,到底有几分频频回头‘欲’语还休的味道。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开。 也不知紫阳‘门’人商量的如何,少时齐聚城‘门’,紫柯代同‘门’‘交’代了两句,便一齐离开了这借避之地。 他‘交’代的内容也简单,无非就是到时候若是传音与她要她做点什么,她莫问,只管配合就好,作为‘诱’饵,这样的要求确实再简单不过,不过苏白到底是多留了心眼,一出那‘迷’境范围,便暗自试图通过咒印的联系感应翎少卿。当然,她多次尝试依旧是无功而返,心中大抵是不安的,却未曾表现出来。 一行人走走停停,都未曾遇到蜃妖,穿过一个又一个为其它陷入蜃境的生灵‘精’心编织的梦境,这一路的行来,苏白总算隐隐看出小徒弟撄宁的不对劲之处了。 理说之前几人负伤,撄宁那是没有恢复好。故而施法赶路时多是由紫阳‘门’弟子带随,可他们这一次出发前却是在那‘迷’境中修养了一年之久,是什么样的亏空能叫一个人一年时间都不够恢复一二的? 这一路行来,她细心留意过,撄宁可是都没有运用过灵气。哪怕一次,都没有。 约莫在这‘迷’境中走走停停月许,因心中有疑,久之便能看出端倪,这一日她已猜测出了七八,便择了众人去拾柴火来烧的空隙。直探撄宁脉象! “师傅!”撄宁一声惊呼,慌张之下想‘抽’回手已为时甚晚。对上苏白一双本‘波’澜不惊此刻却忽明忽暗的双瞳,本是男儿丈夫的他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愧疚的将头埋得老低,压低的嗓线还能听出他内心的不安来:“撄宁愧对师傅多年来的悉心栽培。此事并非撄宁有意隐瞒,只是…只是…” 只是个半天,他却发觉自己嗓子眼里再也蹦不出什么字来。 从丹田被毁至今,他从未觉得委屈过,可此时此刻,被师傅知道了真相的刹那,他却不知所措了,仿佛从此时此刻开始。他再也配不得是她的徒弟,也再也仙凡有别不能常伴身侧了,那‘波’涛汹涌的酸涩瞬间迎面扑来。搅得他双眼渐渐雾湿,鼻头发酸。 是啊,为何他命该如此? 过去的那些年,虽然他是个跋扈张扬的个‘性’,却从未真的害过谁。 遇到师傅以后更是渐渐的成为能独当一面的正道修士,不说从未行恶。便是善事也是做了不少的。 他也不是有点修行便为人骄纵,这些年的修行他从未有过半点怠慢。 为何。他所信奉的正道,偏偏就这么回报他? 委屈? 是的。这一瞬,他真的慌‘乱’了,试图想去抓住这不是他的错来推脱,可却不止不是他的错,他一直做的很好,却是这样的结果。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如今看来,这仅仅只是建立在他的师傅还未发现的前提下啊! 原来…他的道…只因他的师傅! “什么时候的事?”苏白那平平的调子里却透‘露’着一丝苦涩的声音,那声音更像是一把锥子狠狠的扎进了撄宁的心中。 师傅… 撄宁张了张口,良久才真的听见了自己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给出的回应。 “在南荒的时候,我本想阻止…那一掌,是我自己却没本事,丢了师傅,也碎了丹田。” “没本事的人是我…”苏白的声音也开始有些低沉。 “不!”他沙哑的声音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师傅不是说过,太多人终其一生都是没有仙缘的,撄宁只是那芸芸众生中的其一。师傅…” 话语一顿,便转为一种焦躁不安的急切,忙说道:“师傅,撄宁就算不能修仙了,也可以帮大师兄的忙,打理无名谷。外出采办的事也可以做。师傅放心,撄宁不会叨扰师傅清修的,一旦撄宁年迈会自清离谷,凭身上那一点三脚猫的学识,安心养老不难的。师傅,撄宁断不会让师傅分心…” 苏白那万年雷打不动的表情竟明显变化,看起来像是哭笑不得,连声音也有些微颤:“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这个做师傅的过错,你看得开心豁达自然是好的,但凡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过错在我,失责在我,什么年迈会自请离谷?我还能将你赶出师‘门’不成!” 噗通! 当初那一个仙风道骨大好青年一转眼就成了个泪人,噗通一声就这么下跪了! “师傅救我‘性’命,授我仙法,补我病体,师傅对我岂止是再生恩情?其实,当我知道自己丹田已碎,再也无法修行的时候,本应该就此离去,寄望来生再报师恩的,可就是‘私’心作祟,想着无论来生或者今世,都能在师傅身侧,哪怕自己早已没有什么能力去报答师傅。撄宁有这样的贪‘欲’,实在愧对师傅,再担不得师傅将所有过错往自己肩上揽。撄宁想明白了,经此一劫,若撄宁留下,便是害了师傅,师傅重情重义,可大道无心。” 撄宁说道这,将‘唇’紧咬。片刻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所以,撄宁自请离谷,就在此次师傅离开蜃境后,自此以后。生老病死只当再无撄宁此人,望师傅莫寻。” 说罢便像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守以待,静候着师傅决定,保持着跪姿,这一跪。他怕是真下定决心就此拜别了吧? 一声叹息! 苏白未曾回头,只能听到她此刻的声音似乎早已被控制住了情绪,一如往常的平平无常,那淡淡的语气早已是撄宁听习惯了的,可此时此刻。却总是隐隐有几分不同的。 “出我无名谷不难。” 这么一句话,顿时浇熄了撄宁忐忑的心。 可后面竟紧接着又说道:“你一心向道,多年来勤修苦练,早已摈弃世俗。与你师兄不同。你说你自愿离谷,可是你真的深思熟虑了的,我不过问,却也不会直接答应你。一旦我们脱困,你随我走。十年后。若是你还是执意离开,我不再拦你。可有异议?” 撄宁咬了咬‘唇’,一瞬间有过欣喜。却也有过失落,更多的是复杂的神‘色’在面上‘交’替,待愣了半响,才反应了过来,张了张口,下意识的就应下了。 他本想起身。却听到苏白那毫无‘波’澜的声音缓缓传来:“若非我发现,你何时才肯道出真相?欺师一则。罚你继续跪着,不满一炷香不许起来。” 循声看去。苏白依旧未曾回头。 “是。师傅。”苏白从未真正的罚过他,这一次,想来苏白心中还是有个结的。 路过的路人甲乙纷纷来劝,虽说是蜃境,眼前的人未必是真实的,可到底却还是与现实无异。 撄宁紧咬下‘唇’,倔强的跪在原地,任谁来劝都不起。 就连后头藏在暗处的紫阳‘门’人,都有些看不下去,却碍于怕妨碍了‘诱’蜃妖出来的计划,只得一边咬牙,一边相互传音替撄宁这倒霉鬼骂上苏白这没良心的师傅几句。 当然,紫翊宸早已不记得苏白,但凭他的人品,也断不会有背后议论人的嗜好,自然是没有搀和在其中的,对苏白一直不满的,还能有谁,不就是紫柯道人么? 其实一炷香真心算不上惩罚,撄宁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紧咬下‘唇’并非是对苏白不满,事实上他是恨铁不成钢,恨自己成事不足。 为何忽然又想到说出那样的话,做下那样的决定,是因为脆弱的时候在师傅面前会忍不住想要像个孩子一般的任‘性’撒娇吗? 明明知道,依师傅的为人,若是直接提出现在就离开‘门’派,师傅当会愧疚一辈子,明明知道这样做反而才更加在师傅心中添堵,让师傅这辈子恐怕都会记得有这么不成器的徒儿。 可就是忽然之间任‘性’了。 想着,要么就此离开断了念想,快刀斩‘乱’麻,想着要么师傅是不是会放心自己一个人流落在外,是不是会答应,又或者直接会拒绝的,如果拒绝了,那一定是师傅担心自己。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间怎么就一下子冲动说出那样的话,那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太多,甚至于没有细想到在此情此境,忽然开口提及离开,会不会是错的。 他此刻的心绪很‘乱’,‘乱’得跟麻‘花’似得,甚至好多都没来得及深想,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起来吧。”苏白的声音没有什么高低,那种平音的感觉一如她木讷的表情,但撄宁知道,就是这样的师傅,其实是最重感情的。 “是师傅。” 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盯着你,虽静静地,却总叫人觉得里头住着深潭,一旦往下掉,就是掉进无穷无尽的幽暗里去了。 “我让你跪,是因为我还当得起你一句师傅。十年,你等为师十年。为师十年内会为你寻到续修的法子。” “师傅…”撄宁一怔,难道师傅真的有把握? 难道…难道那会紫翊宸说的是真的,他说师傅是有仙缘的,一定会有法子解决他的问题?qq 【223】借莪崹,蜃梦破(下) “看不出央石道友此时此刻还有心情玩笑。”紫柯对苏白一直都抱有不喜的态度,虽说众人在这蜃梦中也算是患难与共,不过有些成见可不是轻易随着相熟而淡释的,他反‘唇’相讥:“只不知,央石子闭关这许久可是有了什么功法上的突破了?” 苏白不作声‘色’,心中却疑:我并不认识他二人,可看起来他们似乎认识我? 很快,她脑海浮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顿时心中叹道:想起来了,我与少卿跌入蜃梦‘迷’境,就是他二人将我救出,并且他们还救了撄宁!这事我竟然会忘了?难道之前我受了什么重伤才记忆断流,认不出人来?罢了罢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该如何找到少卿,并且众人能从蜃梦中全身而退。 想到这,苏白当即向紫二人一辑,神‘色’不卑不亢,道:“许是在蜃梦中待太久的缘故,一些事暂且想不起来,二位于无名谷有恩,央石必不能忘,只方才一时记忆断流,言语多有唐突,还请勿怪。” 她将语气一转,便问道:“看这幻境中的‘女’妖与我长相一模一样,结合之前蜃妖扮少卿常伴的举动,我琢磨着,这眼前的一切会不会就是蜃妖的记忆?若是如此…” “停!”苏白的话被紫柯打断:“这事不是早也讨论过了?好吧,既然你忘了,我且再说一遍。这里对于蜃妖而言是无尽轮回,也可以说是整个蜃界的阵眼,蜃妖不会轻易靠近这个范围,除非他疯了。而关于如何逃离蜃境。暂时我们师兄弟几人还未曾论出结果,现今只能是一个字,耗。”虽说面具遮掩了整张脸,但那双外‘露’的眼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此时看苏白的眼神十分怪异。竟略带几分同情,想来也是他误会了,以为苏白这记忆断片是被蜃妖的‘迷’梦腐蚀过后的后遗症,毕竟他曾听说过蜃妖‘迷’梦的可怕远不止进去了就‘插’翅难逃,它最可怕的地方是让人完全‘迷’失自己,哪怕捡了狗屎运被救出‘迷’梦。那损伤却未必能恢复的。 看到苏白不发一语,紫柯当即又道:“你那师弟我们几人讨论过,想来应该*不离十,很快你就能收到他的求救信号,蜃妖断没有一直放任我们躲在里面不出去的道理。至于我们几人商量的结果,更多的则不能讲与你听,想必你之前也很清楚,蜃妖可以获取你们心中所想,所以之前你不会问太多,如今既然你想不起来这些前因后果,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说明白点,免得到时候又出什么岔子。那我们就都醉生梦死在这里好了。” 他言下之意,其实他们还是有办法离开的? 苏白此时记忆并不连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私’下里留了个心眼,毕竟防人之人不可无,再者她也要做好万一翎少卿迟迟不来的应对办法。 众人很快又重归那反复的练功循环中,苏白自也不会落后于人,毕竟她也清楚,虽不说境界能进展多少。但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强,再说了。她也不全是只一‘门’心思的打坐修炼,她更多的则是努力的搜刮自己记忆中对蜃妖的理解。还有思索各种情况下的应对办法,故而一时间也无从注意到撄宁藏着的小秘密。 这样约莫又过去了四五天,紫翊宸回来了。 紫翊宸从阵法中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灰扑扑的布包,里面似乎有什么,可掀开一角看去,里头却空空如也甚为怪异。至于那个香炉,倒是没了影。 说来也怪,他这些日子里瞧苏白时那眼神都异常的温柔,可如今这双眼扫过苏白本人时,竟如同苏白的冷漠一般,一脸陌生,这两人的不对劲都看在三人眼中,好在三人都不是多嘴的,故而任谁也没提。 紫翊宸这一出现,他那两同‘门’都惊讶的发现他的境界竟然越级提升了!直飚灵寂后期! 这也太荒唐了! 他们师兄弟都清楚,紫翊宸就是资质再好,也不可能短短几日从心动中期直飚灵寂后期啊! 若不是确认过同‘门’之间的暗号,他们都差点以为这是假冒的了。 问及境界飞升越级之事,紫翊宸却隐晦不说,只传音与同‘门’,有办法破解这蜃梦。 其实紫翊宸本人也觉得这事太过蹊跷,自己是如何与师兄弟陷入这蜃梦的他实在想不起来,记忆就像是断片,只模糊确定此时众人是被困在了蜃境中。 并且最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像是一瞬间就继承了一种传承记忆似得,忽然之间就拥有了一种颇为诡异的力量,并且他是擒着一只莪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如同他传承的记忆所说,这些人都看不到那诡异的生物,能看到的似乎只有自己。 这名叫莪崹的零界生物是如何被他擒来的?他不记得。 但却恰恰应对了此时的难题,正好可以借用莪崹的能耐,困蜃妖一困! 蜃妖虽然独辟一界,却不算是真正的超脱轮回五行的,故而莪崹的偷用在蜃妖身上一样会管用,一旦蜃妖五感‘蒙’失,那么他的蜃界失控,接着便会出现裂纹,而这些裂纹就会成为他们出逃的路口。 莪崹它长得就像个软绵绵的圆球,无眼耳口鼻,连头尾都没有,你若用灰暗‘色’泽的布裹着抓住它,那是它最怕也最讨厌的颜‘色’,它既不会伤你也不敢逃走,被暗‘色’的布包着任你欺负。天‘性’不喜暗的‘色’泽,特别喜欢靠近彩‘色’,是一种可悲的存在,食人六觉只是为了能够拥有人的感受,并不是完全夺走人所拥有的东西,事实上可以当做是莪崹在向人借,借眼、借耳、借鼻、借心、借肤、借舌,借得越多,成长的越大,也越发贪恋六觉,越发这样它则离死期越近。 而蜃妖的六觉却远比人类的强大。 这只莪崹虽然年幼,但依照蜃妖的六觉强度,只怕这莪崹这一趟是有去无回直接借食至死了。 而莪崹能借得越多,则越能直接干预整个蜃界的运作,假如他抓来的不止一只,而是很多,只要数量够,直接打破蜃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直接打破蜃梦的话,这一千多年来所有跌进蜃妖‘迷’梦中的生灵但凡只要没有形神俱灭的,都会被救出来。 而蜃妖却不会死,他只不过是陷入了六觉失的噩梦中,等他六觉慢慢回流后,蜃梦又会复活,就如同之前那幻境所展现的那般,从新开始延伸,但值得一提的是,如果那样做了,这只蜃妖的轮回阵眼会产生变化,因为原本的蜃界崩塌,过去的一切蜃妖所有记忆都会像是个泡沫似得随风粉碎。 而那时候的蜃妖,无爱无恨,亦无过去。 对于那只蜃妖而言,可怕的千年孤寂将会是理所当然,因为他连自己曾有什么重要的记忆都再也寻不回来了,没有得,所以没有失,没有温暖,所以没寒冷。 这样的结果,或许是紫翊宸不想要看见的,故而他回来才只准备了这么一只莪崹。 当然,现在的紫翊宸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知道自己其实跨越了千年才得以回归。 就如同苏白也不记得那个布置下隐迹阵法中原本是应该有个小香炉静静躺在那里的,而此时那地上却空空如也。 当然,如果那时候她能多想起来那么一丁点,她一定会在失去之前明白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可惜她不记得。 不记得那个人身上带有与她同样的悔梦香香味,告诉他悔梦是不能用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两次的,一旦重叠,所有使用过悔梦香的人都会忘记悔梦香带来的一切,会忘记世间有这种神奇的香料存在。 也不会记得,那时候的紫翊宸告诉她了,告诉她一旦重叠的两人相遇,香味重染后,这穿梭同一个地点时间并碰面的两人将会同时失去两人关于互相的所有记忆! 而那个香炉,它也将被悔梦香抹去。因为它是不该存在连带的‘记忆’。 这世间再无人能使用悔梦香了,除非那世间能再生一个悔梦的容器,也正是因为唯一一个容器消失,那南荒尺焘山将不再有谁来镇守,换句话说,这世间已经不存在悔梦香了。 或许悔梦香原本就是不存在的,它的出现不过是如同苏白的重生,‘迷’雾重重。 “我一人去就行,你们还是暂且呆在这里安全一些。” 紫翊宸挥挥手示意众人留在原地。 “不,我们一起去!”紫柯不乐意了,说到底在紫阳‘门’中,紫翊宸的身份着实是有些复杂的,他备受长老的宠爱,辈分也不低,凭着长老们的偏爱这一点,若是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回去也不好‘交’代。 “我说过,我有办法对付那蜃妖,你难道不信我?” “这跟信不信不是一码事,正所谓众人拾柴火才高,你一个人去上哪找蜃妖?”紫柯说道这,眼珠一转,一个绝佳的借口瞬间生成,他指向苏白,说道:“那蜃妖很是在乎这个道姑,让这道姑去做‘诱’饵,蜃妖必定会现身,而你也不希望我们紫阳‘门’人牺牲别人来达到目的吧?所以,就需要我们师兄弟来为这道姑护航!” 紫翊宸微微一愣,转看向苏白,一脸茫然道:“你说,蜃妖在乎这位道友?”q 【224】归 “为师知有一物,能愈百疾,想必重塑区区一个丹田也不在话下。”这双如潭水幽深的眼从初见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里面住着的东西会成为他的信念,他的道! 如今这双眼只静静的注视着他一人,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还说:“你那沾亲带故的师伯手里,可还有我当年借出去的仙器,是时候收回了。”这样的师傅,明明没有变化,却总让人觉得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说不出来是什么不一样,但他感觉那双眼里面的幽暗更加的晦暗难懂了。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知道,无条件的信任,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哪怕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神奇的仙器师傅只不过是宽慰自己,可是他就是信了。 不是信世间有一物能救他重踏修真路。 而是信,世间有一个人,她所有的决定! 是的,她的话便是他的道,一直如此。 他的心,一颗仿佛已经垂死的道心又慢慢的活了过来。 怔怔的跟在师傅身后慢慢的穿过人群,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不敢将心绪表现出来,或许是因为这连续两次大劫,让他开始意识到一些问题,一些永远不该衍生的情愫在他心底其实早已生跟发芽的事实。 自己是崇拜师傅吗?崇拜她什么? 理由他可以给出一大堆,可却都不是,不是的。 若没有深陷南荒,他不会在浑噩中说出那样的胡话。 若没有碎丹田,他不会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道心不过是伪装的,一切都是为了掩护自己眼中只有一个人的事实! 那些杂乱的思绪越发的清晰。他反而越发的惶恐。 其实他心底此刻最怕的,或许是因为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读懂了自己,才会如此惶恐,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出卖了他。 若是被师傅知道了,哪怕他这份心思只是一直与好徒弟的身份常伴左右,那一定也会亵渎了他的师傅吧? 想到这,撄宁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便不敢再多想,就让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深埋内心。随岁月永葬吧! 两人走了一阵,眼看又要走出一个小镇,或许是怕师傅察觉自己异样沉默,他开口道:“师傅,你说那位师伯跟师傅借了仙器?” 苏白神色如常的应下。.tw[]却难得的多言:“从前我不懂机缘也是可以不择手段得到的,只想着安身立命。受了恩惠想去报答,最终却发现自己不过像只蝼蚁。我父亲说过,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在不同的环境里冶炼着不同的人,他说的对。我从一个连怎么关心人都笨到不知如何做的人,变成一个时时转向思考悠游寡断的自己,如果说大道就是要有情。可谁又想过物极必反,爱的极致是恨,大善的人一旦越界便是极恶罢了。我入修真界十六年了。其实说十七年也不足为过,四舍五入嘛。呵。” 撄宁一震! 他没听错吧? 刚才似乎听到师傅轻轻的笑了一声! 不对,怎么可能,一定是幻觉! 只听苏白继续说道:“直到这次陷入蜃境,就在刚刚,忽然懂了吾之道为何。过去所有经历的事。所有压在心口的大石也都相应消失了去。吾之道,当霸道才对得起当年吾师寄望。方能守得住尔等。” 撄宁疑:“师傅,何为霸道?” 她不答反问:“可还记得拜师时你向为师提的第一个要求吗?”苏白唇角竟微微一扬。险些惊傻了撄宁。 愣了片刻,他才抚平心中那因着苏白一个微笑而掀起的滔天巨浪,记忆畅通无阻的涌向脑海,当年那一幕又历历在目,他当即答道:“那时候撄宁不懂事,问师傅要是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时带上徒儿。” 苏白点点头,便道:“你问为师,何为霸道。” 撄宁点点头。 苏白才答道:“我要央石子这个道号响遍这修真界,褒贬皆来。” 撄宁下意识的接下:“师傅是要…?” 苏白却没有接下去,只再次微微一笑,将话题远远抛开:“很快你就会知道为师的道,所谓霸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撄宁心中有太多疑问,可偏偏面对这个忽然好像变了的师傅,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虽然他清楚无论师傅变成什么样,只要是师傅说的,就是他的信仰,可是,他还是摸不准此刻的师傅心境上究竟是怎样的转变,说的霸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走在田间小路上,松软的泥土让他走出深深浅浅的脚印,望着这个重于生命的恩师,她脚下的路总是轻盈得像是未曾停留过一般,过去,如果说她走在前头轻盈的步伐不曾留下痕迹,那么跟随着师傅的他同样也是没有留下痕迹的,却还是会不住刻意的去照着前人的步伐走着,试图对齐那根本看不见的脚印,一步一印。可如今,脚下的脚印真的存在了,他却再也飞不起来,使不出半点灵力。 “徒儿。” 轻轻的一声,虽然未曾回头,却让撄宁知道,其实他的师傅这一路行来,都会刻意的放慢步伐好配合他,让他永不掉队。 “是,师傅。” 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偶尔踩碎几支干树枝,簇簇响。 “那日为师闭关出来看见你在地上比划的改编阵法,就是你琢磨出来用于应对在没有灵力支撑的作用上?” 撄宁应下。 又听她道:“乙级三等阵法,怎么说也是个大阵了。那套阵法若是不用灵力,是激活不了的,莫再无用功。回头为师会为你炼制点东西,你大可安心按照传承下的古籍研习阵法,不用改动亦能当个阵法师。” 撄宁心中一喜!后又一虑,迟疑道:“可是撄宁听小师叔说过,说师傅在师公面前发过誓,不再炼器的。” “少卿倒是对你什么话都说。”冷不丁这么一句,也不知道她是生气没有,撄宁不好拿捏,便不答话。 接着便听苏白说了句“当年是当年,那誓言只是针对当年那初级境界都没跑过的小小修士不自量力之举,并非一辈子不能炼器。”这也才确定,师傅果然是没有动怒的,毕竟师傅这人平素有什么事都不予人说,所以从少卿口中打听这些有关师傅的事,总是有种做贼的感觉,深怕师傅知道会动怒。 撄宁听罢觉得惊喜万分,一直听少卿师叔吹捧说师傅的炼器手段如何如何的高明,才学炼器不久就被少卿的娘夸上天,只是可惜天才早夭在了一个誓言里,再无人见得她炼器。 作为苏白的得意门生,跟了她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见过一件师傅炼制的法器宝器什么的,一直是个遗憾,如今竟因祸得福,师傅要专门为他炼器而出山!他如何不感动? 心底甜甜的。 个头都比苏白高上许多,此时腼腆的笑着,一边还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师傅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 苏白正要说点什么,忽而眉头一紧,脚步也停了下来。 “师傅怎么了?” 她皱眉道:“我感应到你师叔了。机会这东西稍纵即逝,哪怕是阎王殿我也得闯上一闯,未免有陷阱,故我已传音让紫柯带你走。莫多言,跟在他身边保护好自己。” 撄宁咬咬唇,这才应是。 但见苏白身形一展,朝着一个方位便飞身而去,紧接着紫柯随后而至将撄宁带走。 撄宁与紫柯一道,未曾见着紫阳门另外几人,想必是追着师傅而去了,如此倒也放心许多,虽然不清楚紫翊宸是不是装作不认识他师傅的,但凭他的感觉,紫翊宸断不会让师傅出事,何况他说有办法对付蜃妖时那样的胜券在握。 约莫急行赶了一个时辰的路,这才撞进了一个新的界梦里面。 她一入内便感觉自己像是鬼打墙一般转回了刚开始跌入蜃梦的始点,人满为患的大街上甚至与她擦肩而过的其中一个跟她大徒弟杗罡一模一样,还学的有模有样的一副惊讶状喊了声师傅。 苏白只是哼哼两声,未再搭理,只朝着自己感应到越来越近且清晰的目的地行去。 穿过人山人海,在喧嚣的大街上少卿与她走到了一起,或许少卿也像是她那样一旦清晰感应到对方在这个城里,便挤在人群中在众多脸谱中寻找对方。 “苏白…真的是你?”这段时间不知道少卿究竟遇到了什么,此刻明明两人都通过契印确认过了,却还是用那种沧桑般的语气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白点点头,当即抓住他的手挤过人群就走,在她眼中翎少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此时在这新的界梦里面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更别提她都不确定紫阳门那人有没有跟来,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离开为妙。 一边走着她一边说道:“我是从那边来的,不过在蜃妖的迷境中,但愿方向感不会错的太离谱。” 翎少卿不语。 挤出人群,苏白刚准备施术带着他离开,没想身后却有一瞬间刺痛,那痛觉还没来得及传递大脑,这双幽深的眼便亲眼看着一柄寒芒自后背贯穿胸膛,没有任何偏差,正贯穿了她那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为什么?(未完待续) 【225】苦寒之地,上阳寺 接回了小徒撄宁,三人便拜别了紫阳门人。 不过此行苏白还暂不打算回无名谷,如今正值避风头的时间,否则当时她也不会借着游历的名头带着翎少卿四处溜达。她们逃出蜃梦后,就对这一带大致了解过,不得不说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此地竟然是天音门的管辖范围。 理说她着实背了不少黑锅,与天音门算不上是熟识却也算得是敌人,本该有多远躲多远才是,可苏白却不打算就这么狼狈逃离。 有句话说得好,越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是越安全的,恐怕谁都想不到她央石子竟然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天音门管辖范围内吧? 当然她自己也有自己的算计,此地就近的话倒是有一个去处,也算得上是旧熟人的地盘范围。 清风小镇往北六十里是天音门,可若是再往北行二十九里地便是她此番的目的地,是当年苦老口中的寒寺上阳寺了。 苦老这人她初来乍到时并不算打过太多<万->吧>。nsb。m交道,无非也就是见过那么两回,苏白心知苦老虽有明哲保身的习性,骨子里却还是有几分正义感的,理论上见着她这个在天音门已经声名狼藉的人自然是不会待见的,可苦老到底不是什么高德大能之辈,世间但凡人无超凡之心者,皆为利往,苦老心中所盼,苏白还是能估摸出几分来的,虽然当初也不过是两面之缘。她想起曾说过,人但凡是心智健全的,就无真蠢笨之人,人之所以上当受骗一而再再而三,归咎不过是七情六欲蒙蔽了天生聪慧。 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想她初来修真界时,没有那些繁琐的杂欲,看什么都能轻易的看穿其本质,而当她一点点的沉沦进去后。便开始渐渐的愚钝起来。 比方说她与少卿之间这些年来的相处,若非她对少卿代入了期许,就不会如此失望,若非她过于保护少卿,就不会造就少卿迟迟不肯成长起来做一个独当一面之人。 并非她觉得人有正常的七情六欲是错的,只是如今她像是幡然醒悟新生的人,清楚了自己当行的道以后,便觉得灵台轻灵了起来,她不是佛修,不会说什么了断红尘五蕴皆空。但她如今却已然醒悟,所谓性情随然便是真,往往背后却有个关键被人们所忽略了,你可以随心喜怒哀乐,但却不该让这些附带的情绪驾驭你的人生,主导你的世界。 道法自然没错,可你且看看那自然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久经干旱的植被奄奄一息,幸得一场路过的雨,生机渐渐盎然。人祸之后的城池。哀鸿遍地,岁月的春风再一度,大地便又是人们的欢声笑语。 过去她心中住着多少沉痛与悲凉,像是巨石压在心口时时难以喘息。即使是如今那些悲伤的记忆依旧清晰如昨日,可那又如何? 人既法地,大地生机又何曾断过,大地的生机就如同人心中的道。道有时候也可以说成是一种信仰,无论你拥有的是什么样的信仰,但凡它稳如泰山。信念便永不破灭,如同大地生机永不凋零。 故而,苏白自顿悟那一瞬便明白,她当行什么样的道。 霸者凌云之上,当年师傅是何等霸气凛然? 修真界谈其变色,皆一句“当今鬼才最狂妄,非魔非仙鬼谷人!”可概括,或许有人会说,狂妄者本钱也,既无本钱实属夜郎自大。可苏白不在乎,她从蜃梦中恍然醒悟后便明白,她所秉承的霸道并非是狂妄自满,霸便是她的道,主宰她七情六欲,当行什么不当行什么唯有道心说了算,既然道心从不曾动摇,所谓霸道不外乎是长成了一种更加强硬的态度罢了。 她的道可不是为了阿谀奉承世人而生。只无愧于道心,管他人嘴里说道什么! 很快三人便来到苦老那一亩三分地的范围,老远便能瞅见不远处那座破旧的庙宇,莫说看不见什么庙里香火,便是人气也着实感觉不到几个。 来到庙前,众人看那破破烂烂的庙宇唯有门庭上那规规整整的门匾是时时翻新的,其它无一不透着一股子落魄的荒凉之气,就连庙里零零散散或站或低头打扫的三人,无一不像是刚刚闹了饥荒逃出来的难民,哪里看得见一个僧人来?何况这还是个佛家门派! 正值扫院的中年男人抬眼恰巧看见门外三人,瞧她三人衣着料子非凡,齐整得体,便双眼一亮,目露星光,好似将三人看做了热腾腾的大馒头似得,有七分刻意讨好,却藏不住那三份原本老实愚笨的模样。 “三位施主是来找主持的吧?主持带小师傅们去化缘了,很快就回来,三位施主请里面厢房等待,片刻,只需片刻主持便回来拉!” 苏白应下,也不问此人是谁,带着少卿撄宁随他来到一间禅房,那人又客套了几句便离去去忙了。 撄宁开口问道:“师傅说的暂住之地,是这里么?” 翎少卿一时还调整不过来该如何从容面对苏白,故而一路上都显得比较沉默,按照他往日的个性,此刻怕是早已抱怨住宿什么的了。 “这里地理位置不错,往南八十九里就是清风小镇,清风小镇是一个固定且规模不算小的修真者市集,南来北往消息最为流通的城市之一,平日里也有不少门派会集中放榜,也方便你跟少卿去接榜历练。当然,不急于一时。” 翎少卿竖起耳朵偷听却装作在做别的事的模样叫撄宁想笑却又不敢笑,当然,撄宁是不知道自己这小师叔不久前才扎了自己师傅心头一剑的,故而他只当做是小师叔不知又因着什么小事跟师傅闹情绪呢。 他点点头接下话来:“师傅有令徒儿必定是听从的,只不过师傅,如今撄宁这模样,跟师叔一起去接榜做任务只怕会拖师叔后腿,委实有些不妥。” 苏白摇摇头,道:“做我徒儿不得妄自菲薄更不可生攀比之心,我既然做这样的决定。自然也考虑你们各自的优缺点。少卿虽说心智不够成熟,但我们皆是修真者,对于修真者而言,这条道上就没有几个是绝对成熟的,我同样也是。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不断的成长,不断的完整心境。” 她说道这看向翎少卿,又继续道:“少卿遇事易冲动,在这一点上你的稳重正好弥补他之不足。此一点非是要你去越礼管着你师叔,只是借你谨慎之处提点他一二。毕竟这一带我央石子的名声虽算不得人人喊打,却也名声狼藉了,人家的地盘下历练,锻炼的可不是你们一点点。” 此话一出,翎少卿轻轻的闷哼一声。 苏白继续说道:“如今你丹田已碎,暂时如你意愿让你走阵师之路,我知你遇事不仅沉稳,且关键时足够机敏,你与少卿去历练就是刚柔互补。回头我给你炼制一套器具,让你能借灵掌阵,天不生无用之人,我教出来的徒儿还能拖谁后腿不成?” 从她开口谈及撄宁丹田已碎开始。翎少卿就再也装不下去了,一双水汪汪地大眼满是不信,将撄宁从上到下来回扫了个遍。 “撄宁必不负师傅所望。”撄宁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感知到不远处有修行之人靠近此地,她不再多言。 仅仅从听觉上判断。只有三名修士,其中两位显然才是练气至初期的程度,脚步声只比一般人稍稍轻灵一些。她将神识外放。看到赶来的却是四个和尚,领头那老僧正是当年有过两面之缘的苦老,苦老境界如何她感知不到,想来这境界定是超她不少的,身后三人想来就是苦老的徒弟们了。 而当她用神识探查的时候,苦老并无察觉,这则说明苦老境界当真如同当年师傅所说那般,因一场浩劫跌落至了灵寂期,直至如今也并未突飞上去,否则若苦老真修至元婴期,岂能对她的神识无从感应? 如果说她的境界是心动后期接近大圆满,那么加上门派里特殊功法能使得神识越上一阶,就算是她本身神识比一般修士强一点点,撑死也到达不了元婴之能的,故而若是苦老境界在元婴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而她也探查不出苦老是何境界,只有一种可能,苦老如今是灵寂后期,同紫阳门那面具人一个境界,因中间还遥遥隔着两个境界,她探查不到便是再自然不过的。 只能凭借那观气之术再次确认,究竟如今的苦老可如同当年师傅一笔带过所提及的,境界虽保持在了灵寂期,却去不了深埋的隐患,不止境界不固,晋级难望,纵使一直保持在一个境界都未曾不是一种胆战心惊的赌局? 果不其然,苏白观其气,气中隐有浑浊之色搅乱,师傅当年提及的隐患果真还在! 苏白唇角微微一扬,那便好办事了。 她当即传音给苦老:“上阳寺苦老前辈只多年未见,境界倒是出乎预料的跃进至了灵寂后期拉?” 苦老微微一震,对于声源何处竟似有感应,朝她所在方向双手合十,算是打了个招呼,也传音回应道:“不知这位道友来我苦寒之地是有何事?” 她知道,若是自己的神识再强大一点点,这苦老必定不会那么轻易就识破音源来自何处,同样她也可以不是通过猜测而是直接能探查到对方境界,说到底她的优势在于神识,如今看来这优势也不过止步于此,疏于锻炼。意识到这一点,苏白决定日后找些机会多锻炼一下自己的神识,毕竟神识强大对她只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答:“不过是来各取所需。俗话说得好,天不绝人路,苦老莫非从未想过或有一法,可彻底根治苦老经脉中常年盘踞的隐患?” 苦老当年如何风光,今日门中却落得如此破败,连身后的弟子看起来也像是新入门不久的样子,想来怕是该叛逃的叛逃,死的死才会如此落魄罢了。 再得传音,面对老和尚的追问,她却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搭理,好似刻意吊着老和尚的胃口。 只稍等片刻,外头就传来了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老衲夜观星象,今日有贵客上门,奈何俗事缠身,有失远迎呐。”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还夜观星象,不知情的还以为这老和尚真有这本事呢。殊不知那是先前两人的传音苏白高高吊起了老和尚的胃口,所以她才说,这苦老可不是什么大德高僧。 苏白接下话来:“苦老这苦寒之地近日怕是要借我央石子一用。”提到央石子三字时,苦老有过一瞬的神情变化,却不外乎是眨眼空隙就转了回来。 “谈什么借用,只管住下便是,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若凡需要些什么,只管问老衲开口。” “当然,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不用苦老说,央石子自然不会客气。” “名师出高徒!我速来佩服令师为人,只是令师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何时能见上一见,也算的是了却老衲一番心愿了。”这是拐弯抹角的打探么?苏白唇角微微扬起笑意。 “据我所知苦老可不是我师傅众多仰慕者之一,这客套话便免了罢。此番借住一事,主要是想让师弟与徒儿去清风小镇多走走看看,除了增长阅历之外,还想让他二人接一些各大门派发放的任务磨练磨练。想必苦老早也听闻我央石子在此地是不怎么着人待见的?” “世俗之见,皆是那些世人愚昧,以讹传讹前也不想想道友是何人的亲传弟子。”老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便保证道:“道友所虑,老衲明白,道友只管安心住下静修。” 好似两人以前就是老交情似得,所以如今才这般随意,那苦老是个人精,也不说破,诚如苏白所言,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苦老乐意配合。 很快在苦老的张罗下,三人都安置在了寺中最好的禅房内,借着弟子带翎撄二人去清风熟路的空隙支开了众人,他便再也沉不住气,直截了当的问道:“道友真有法子帮老衲根治了这多年顽疾?” 苏白也不卖弄关子,直言回道:“苦老可别会意错了,我虽然知道解法,却没有答应过帮你根治,你我各取所需,我们会在你这住上三年,三年期限一到,局时自然会告知你解法,至于何时根治这些问题,那是你苦老自己的私事。并且,我也未曾说自己是来白住的,住宿费我三人三年分文不少。” 说道这,她手一挥,但见凭空变出不少灵石堆在一旁,她唇角轻扬,看向老僧。 【226】可别会错意,贫道绝非善人(上) 有句话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央石这划清界限的态度多少熄了苦老那点心思,他知对方把话说的这么不留余地,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其实她说的又何尝不对? 论‘交’情吧,他二人哪里来得‘交’情,不外乎是她说的各取所需,仔细还是他老头子占了这小丫头的便宜,小丫头要的是什么?不就是找个地方安静的呆上三年么?不就是这三年主要为了等一个徒弟一个师弟他二人接榜做做各大‘门’派的试炼任务,顺便涨涨眼界么?小丫头连住宿费都大手笔的规划好了,除了结下梁子的天音‘门’她哪里去不得? 不就是不对外传出小丫头在这里? 多大的事,不过举手之劳,还能稳赚灵石,除了天音‘门’多少人都乐意接这小事一桩,何况三年后小丫头还会告知他可彻底根治苦老经脉中常年盘踞隐患的法子,都说千金难求贵方,这到嘴的方子哪怕是白纸一张难以施行,他苦老都不曾有半点亏了。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多说什么,于是老和尚只得先行离开还苏白个清静,老和尚走后谁也不见,关在禅房内那天可是念了整宿的经,直至天明。 而苏白则重拾了当年封存在手镯里的炼器套具,整理了多年来扔在那里杂‘乱’的材料,并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思考给撄宁炼制的器物该如何下手。 次日天明时,老和尚苦老带领三个徒弟外加三位因各种原因暂住在上阳寺的施主们诵经祈福,那是他们每日的功课。苏白则一大清早风急火燎的易容去了一趟清风小镇,大量采购了不少炼器材料,也当是她运气好。本以为有几样材料这一趟未必能收齐,却叫她在离开前管好一一撞上了… “饶了我吧!求求您大人大量饶了我吧!这是我父亲的救命‘药’,我一定会还您灵石的,您放我一马,日后我做牛做马赚灵石孝敬您老!” 修真者常出没的市集一般来讲跟凡人的市集并没什么太大差别。不外乎总有兴高采烈在吆喝的,又或者板着一张不进财的脸摊前连只蚂蚁都不乐意驻足的,或者不好意思吆喝却又一直期待着生意红火的,各种各样的人汇聚在一块,这一点上它是没有差别的。 不过修真者的市集与凡人市集最大的不同或许莫过于这里那哀声祈求的剧情了,同样是欺人与被人欺的模式。但凡人之间的矛盾就是再深再不公正,也不至于能‘弄’得你真正魂飞魄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呸!你个伪灵根又是个麻‘花’脸跛子,赚你娘的灵石孝敬劳资!还不赶紧放手,再不‘交’出来你偷走的东西,劳资就不是打瘸你另一条‘腿’的事了。直接把你送到木德道人那做炉鼎去,指不定你还会感‘激’劳资给你找了个赚灵石的地方,终于能凭借自己的本事用灵石买一瓶小还丹孝敬你那肺痨的爹哩!” 耀武扬威的小胖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不过是炼‘精’化气的初期筑基修为罢了,如果按照等级明了的看,凡人是0级,筑基初期就是1级,真不知道这筑基中期都没到的小家伙是哪里来的优越感。揪着地上那麻子脸少年的头发,啐了口水,还咒得恶毒。 苏白碰见的材料当然不可能是那瓶对于修真者而言大白菜的小还丹。就在这跛‘腿’瘸子被人扔了摔在这里以前,她一双眼可正是盯着那地摊上散‘乱’摆放着的奇怪石头,只一眼她瞅着倒‘挺’像一物的,若真是那东西,正好可以替代她缺乏的其中一类原料,正准备上前细看。没想到天降跛‘腿’,直直的砸在了那地摊上。管好整个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胖子一说起那木德道人,麻子脸便急的险要哭了出来。他看起来也就虚长这小胖子一两岁,可讨饶上却是连爷爷都叫出来了:“您就是我爷爷,求您了,放过我吧!您若是把我卖给了木德道人,我哪里还有活路可走啊,我家就我一代单传,这是要断了香火的哇!您就发发善心,求您了。” “呸!”小胖子又啐了他一脸,指着他鼻梁骂道:“你就是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东西,这几个月来你前前后后偷了多少次了?真不是个东西,你就是个祸害!放过你?放你继续去偷啊?你真想救你那个肺痨的爹,就把自己卖给木德道人去啊!还做牛做马还,我呸!不要脸的东西,指望你还,就跟盼着猪能飞一样!走!跟劳资走,小还丹被你这脏手碰了反正也卖不出去了,劳资把你卖了,收了‘药’钱,剩下的你自己孝敬你亲爹去!” 这档子事,上演到这一幕,没有人来解围,想必心中都是看不起小偷行径吧? “求您!” 两人越争越‘激’烈,那跛‘腿’却死活不愿跟胖子去,两人一拉一扯的几番下来仍旧挡在那摊位面前,苏白的耐心都快给磨没了,却瞧见那摊主眼观鼻鼻观心,有人挡着自己做生意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本还指望着那摊主开口赶走两人,看来她只得自己出面。 一块灵石迎小胖子的面砸去,小胖子眼疾手快抓住了灵石,抬眼对上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道姑,那道姑似乎早已看得不耐烦,冲他挥挥手催促道:“收了灵石就快走,莫挡着我买东西。” 小胖子微微一愣,当即应下,却还是不忘回头去拽那麻子脸,一边拽一边道:“还不跟劳资走,赶紧去见木德道人,你再挡着别人做生意,小心人收拾你!” 苏白此时真是服了。 一瓶小还丹撑死至多也就能卖一块灵石吧,这胖子收了灵石竟然还惦记着把跛子卖了数钱,好似那跛子偷得小还丹值一条命那般贵。 又一块灵石冲他扔去,苏白眉梢微微一挑:“两块灵石够买你一瓶小还丹了吧?还不收了灵石速速散去?” “这是替他付的灵石?”胖子惊呼。 “不然呢?你以为是我看你骂人起劲,赏你的辛苦费?” 小胖子不甘心:“这,这不是这个意思,小还丹自然是够了的,可是这小不要脸的这几月来还偷了好几家的东西,我这不是替那些人出头,让他还灵石嘛。” “他前后欠了多少?”苏白虽然在修真界‘混’得不咋地,但家底却是厚实的,布衣子留给她的灵石不少。 小胖子渣渣眼睛:“这不好说啊,我想着几十块下品灵石…” “胡说!”麻子脸基于纠正:“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天音‘门’的仙师赏赐两瓶小还丹,八宝斋的东家半卖半送一瓶后又赊了我一瓶,加上你这瓶小还丹,两块灵石怎么可能不够!” “我呸,我可是瞧见好几回你被人追喊小贼满街打,怎地不说你偷了多少?” “我是去偷了,可是都被人追回去了,我,我真的没有欠下那么多,仙师,仙师我真的没有!”麻子脸急得连声音都有了颤音。 “你这贼心不改的偷,‘腿’都被打瘸了,还死不要脸的不承认,你没把人东西偷回去了,人能把你打成那样?” “我…我,我真没有!” 苏白一指‘揉’‘揉’了眉心,说实话,‘混’迹久了修真界,还真没见过对这么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婆婆妈妈的修真者。 她本想低调行事,掏了材料便回上阳寺着手炼器,可看着那麻子脸越发绝望的神情,不就是几瓶小还丹,看着架势越演越烈估‘摸’着离小还丹‘逼’死人的剧情不远了,这举手之劳之事她忽然间就想管上一管了。 “你爹患的是痨症?”苏白看向麻子脸,开口问道。 小胖子抢答:“是的前辈,这偷儿的爹是个肺痨鬼,天天咳血,活不久的,吃小还丹真心是糟蹋‘浪’费。” 苏白点点头:“小还丹主要是活血化瘀治疗内伤的用途,肺痨久疾的确吃来无用。” 麻子脸听闻后,本来就一脸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此时竟直接吸起了鼻涕,满脸热泪,呜咽着:“你们骗人,我爹说过,他吃了仙丹好多了,不痛了,你们骗人!” 那麻子哭得正忘情,便着苏白手袖一挥轱辘轱辘滚到了一边去,看戏的众人本以为这苏白是好管闲事那口,谁料苏白下个动作竟然是把人给‘弄’开在一边,只身蹲在地摊前一边打量着怪石,一边询问那店家出价如何,竟然开始悠哉的买东西了! 众人心道,没啥戏可看,不少人便因此散去,留下那小胖子踌躇半天才跑去揪着那麻子又继续仗势欺人去。 待小胖子方才骂了一‘波’还未过瘾,一股强大的威亚袭来,便全身不能动弹,连开口说话都费劲,但见他冷汗直冒,双‘腿’不停打禅,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音来,此时身后传来那道姑的声音:“哭什么哭,不想你爹真成短命肺痨鬼就擦干净鼻涕,站起来好好回话。”原来是那道姑买好材料折回头来管闲事了。 苏白毕竟不是初入修真路的菜鸟,心动后期虽说不算是多高的修为,但警醒个失魂落魄的凡人还是轻而易举之事,只需要稍稍在声音里注入微妙的灵气就行。 那麻子脸一怔,胡‘乱’了抹了抹脸,又脏又丑的面上那红肿的眼睛却隐隐泛着最纯净的‘色’彩,那是一种属于生命本能的情绪,名叫希望。 他怯怯的问:“前辈要问小人什么?” 苏白弹了弹手指,小胖子身上的威亚瞬间消去,只听她道:“若我说,你与他打上一架,只要你赢了他,我就治好你父亲。你打不打?”q 【227】可别会错意,贫道绝非善人(下) 闻言,众人皆愣住傻眼了。(..tw好看的小说) 倒是有位看客率先反应了过来,手掌一拍,低呼道:“无聊之人自有无聊磨,这无聊的小胖子是碰见了更无聊的正主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约莫一丈距离开外的餐馆二楼窗户前趴着几个少男少女,观其着装是天音门下弟子,在清风小镇,天音门弟子可以说是最常见的,门派采购有时一天能派出好几回门下徒人。 那低呼着幸灾乐祸的少年约莫也就十一二岁,一众人中年纪最小,却当得众人之首,这孩子说实在也确实是忒无聊了点,既然他说下面的事情是无聊之事,还拍手观看的津津有味的他岂不是更甚一筹,无聊之最了? 随行的虽有几位眼中流露着无奈或是不屑,嘴上却笑着附和这小少年的话,一时间叽叽喳喳的评点起了下面那两人是有多无聊,为了体现出这两人的无聊程度,还刻意抬高了麻子脸,连连道他被折磨的可怜。 苏白耳力好,那几个娃娃的议论声她自然听得清楚,待众人抨击麻子脸的可怜两人的可恶时,便唇角微扬,心道:毛头小子还是说对了一点的,我确实有点无聊。 若非是无聊,她便不会逼着这披着卑贱面具的麻子脸掀开那层面纱,将骨子里深埋的傲骨给露出来了。 是的,她看得出,这麻子脸在自己作践自己,图的什么,无非是他口中那个重患的爹,事实上若这麻子脸心中没有几分傲骨。便不会清楚的记得自己受恩于谁,不会明明有还手的余地却被打残至瘸,说到底,这麻子脸之所以显得好欺负人卑贱,无非是他的傲骨作祟。深为自己的偷到行为而不耻,却又被逼得不得不如此。 忽叫她想起曾某次游历外出时,一农户门前抱着孙子讲故事的老人说过这么一句“人活脸,树活皮,你爹不是没有傲骨的懦夫,因为在他心中家人的平安是他的一切。他这是为了我们祖孙才卑贱的自己,所有人都可以轻贱他,你我却不能!” 有些人可能超乎你想象的平庸,可往往你在轻贱他卑微的时候,却不知道他也曾是在尊严与卑躬屈膝之间挣扎过的。 当然。虽然苏白清楚这些,但不代表她对这麻子就充满同情或是怜悯或是别的情绪,对于她而言,这普天之下人人都可以了不得,却也同样都可以一无是处,她之所以出手或许仅仅是因为她忽然想管这闲事而已。 “打是不打?” 苏白语气不紧不慢。 那麻子脸心一横,牙一咬,不顾身上的伤。冲着那小胖子就挥拳而去。 或许在做决定那一刹那,麻子脸是想过会不会这样的要求仅仅道姑是为了取悦自己,毕竟对方可是修士啊!自己不过是个连门槛都没踏进的废物。 无论如何。或许此人真的能治好重病的父亲。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再也顾不得那小胖子可是个修士的事实,只使出他全身的气力,发了疯似得冲将过去与小胖子扭打做一团。 天音门那几个弟子一看这真打起来了,并且那瘸腿显然是挨揍多于揍人,初生牛犊的正义之感油然而生。与那十一二岁的小子为主众人挤过人群开始了他们的卫道之旅。 “好你个年纪老大不小的道姑,竟这般折腾人。这人不过是一介凡夫,又瘸了腿。怎能打得了筑基初期顶峰的修士,你这道姑分明不安好意!”少年指着苏白骂道。 这少年的大眼与少卿倒是有几分相似,被这么相似的眼怒瞪,苏白只微微一笑,反问道:“君既安了好意,怎方才他被揍时不曾出面?” “少拿话排挤我。你以为我是你这老太婆,明明根本不打算救人,还落井下石,还…” “这样吧。不如你我打个赌,我赌你口中一介凡夫的瘸子获胜,若你输了,就罚你随我做一个时辰的跟班好了,我说东,你不得向西。” “你!你!” “怎地,正义感十足的小道士,你不敢赌?” “好!赌就赌,你输了就趴在地上学狗叫!” 苏白唇角微扬:“一言为定。” 这小道士忽然觉得这一瞬有种错觉,自己好像是着了这道姑的道? 似是深怕这道姑使诈,小道士一直都紧盯着道姑,两人的赌局似乎被他落在了脑后,压根就没心思去关注,只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道姑作弊来着。 “这药丸比小还丹效用好些,你吃上一颗,就带我去见你父亲。”片刻过后,只见那道姑冲麻子脸扔去了一瓶白瓷药丸,这才注意到那小胖子此刻早已被揍得鼻青脸肿在地上趴着嗷嗷叫,连起身都难,而那看似肌瘦的跛子却还能摇摇晃晃的站直脊梁,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小道士觉得一定是苏白作弊了,可奈何那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道姑只一转眼便释放出心动期才有的威亚,让这小道士着实体验了一回在强权面前不得不低头的心情,只能配合的乖乖静默,跟着这道姑去履行自己的赌约去了。 不止这小道士一人觉得有苦难言,其实觉得最无妄的或许莫过于一众随行而来的少男少女们,人仔细不算是他们得罪的,却一并给连累,碍于心动期修士的淫威,众娃子们是苦不堪言各个埋着头跟在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粥棚赶去。 清风小镇的粥棚众所周知,一般是提供给难民暂住的地方,这里因有大门派庇佑,长年累月总稀稀拉拉有流民什么的赶来,然后自发的在粥棚安置下来,一般来说这里的住户分为两种,一种是暂居,有了别的生计活路了就离开,而极少数的人确实属于另一种。这种人被称为粥民,在本地人眼中,说好听点是粥民,说难听点那就是乞丐。 瘸子的父亲在这住下约莫有半年多了,按照这里默认的规矩。他父子俩已沦为粥民,故而才有了在镇中不受待见,小胖子仗势欺人的典故。 说到底就是因为成了粥民,故而遭逢小镇人的歧视,不得已才走到偷这一步的吧?毕竟这里每日有善人来施粥已算是最大的恩惠,于小镇人而言。 那跛子吃了药之后。一路走来是觉得越走越轻盈,身上的伤也逐渐不怎么疼了,心道这前辈恩公的药果然是仙家丹药,是神药,瓶子里还有几颗可万不能丢了。 想到这。他不放心的摸了摸将怀中的小药瓶,确定还在才安心不少。 进了粥棚里面,顿时各种乌烟瘴气的味道呛得那些温室里的小花朵们又是捂鼻,又敢怒不敢言的直跺脚。 跛子不是天生残疾,他的腿是被人为打断的,因着没钱医理,拖久了也就真残了,跛子脸上的麻子是小时候给灼伤的。并非天生,虽他不说,可仔细是看得出来那面上颜色不一的满面斑痕实际上是感染后勉强恢复的疤痕。可以想象那时候他一定被迎面而来漫天的星火亦或是滚油溅的满脸。 跛子恭敬的带着众人饶过地上稀稀拉拉横竖睡倒的粥民们,来到了最深处一个看起来稍稍显得干净些的角落,跛腿过去扶起面如死灰的男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接过旁边的凉水给这个男人喝,一边恭敬的冲苏白说道:“仙师,这便是家父。” 苏白未答。只上前踏出了一步,却见她身形一晃。下一瞬便来到了他二人身旁,一手扣着病人的脉搏。一手冲小道士一众指了指:“臭气熏天不宜养病。跟班,把粥棚全打扫干净。” 小道士咬了咬牙,心中早把苏白祖宗八代给问候个遍,又碍于心动期修士的淫威,不敢当面放肆,只得照做,一边不情愿的做着粥棚打扫义务工,一边琢磨着该如何不叫这道姑察觉从而通知师门救他们。 跛子见几个大门派弟子屈身去打扫这粥棚,而自己虽担心父亲的病情,却不敢造次,毕竟他觉得能对众多仙师指手画脚之人,那神通想来是极大的,这般神通广大的活神仙定然能救了父亲,他若是多嘴惹得仙师不快,丢命是小,仙师不乐意救他父亲是大。 可看着众位小仙师都在埋头捂鼻一脸恶嫌却又委屈的打扫粥棚,他也不好干坐着,只得轻手轻脚的起身过去,打算帮点忙,做点什么,却被苏白给叫住了。 “回来。” 麻子脸不敢有违,当即又折了回来,一脸恭敬。 只听苏白依旧维持着那个一手搭脉的姿势,缓缓开口:“你爹的病拖得太久,挨不过本也是这几天的事,用你们的话来讲,这是天命难违。不过既然答应过你救治他,姑且就给他续个十年生机。” 说道这,只见她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个玉符,遂双手结印,快速的带动丝丝灵力冲这病种的男人周身大穴挨个打下去,她手法极快,麻子脸只觉得好似看到她飞速的在自己爹身上点了点,爹的气色就如同大地回春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一般,瞬间恢复了正常人的气色! 苏白往那玉符上注入了少许灵力,再将结印收尾,一种奇门的阵法续命便已然在这男人身体内布置妥当,并且激活了。 这玉符刚好够支撑这个续命阵十年,十年一到,或许看起来健朗的生龙活虎之人便会瞬间被死神所青睐,仔细这人算是平白多了十年健朗的人生,当然这十年间若是遇到什么致命伤害,又或是再染上什么凶猛疾病,也还是会像一般人那样死去的,毕竟这阵法并非完整的逆天夺魂续命阵,它只不过是几经改良的小型阵法,这阵法能暂且停止病情恶化与运作,就像是冰封,再由阵法缓缓输入体内的灵气自成一派的规律运行生生不息的循环起来,从而支撑这本来应该破败了的身躯,而那玉符就是灵力最关键的阵心。 苏白将玉符穿过线挂在男人脖上,冲那跛子说道:“这十年你爹能不能健朗的活着就靠这块玉,你要让他随时携带不得轻易离身。” 跛子连忙应是。 苏白又道:“腿伸过来。” 跛子一愣,遂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最终确定说的就是自己,才战战兢兢的将那跛腿挪到仙师面前,缩头缩尾的样子,问得很是小心翼翼:“仙师,我这腿…能治好?” 苏白不答反问:“谁说我要给你治腿了?” “仙师慈悲为怀…仙师…” 跛子欲言又止的样子,苏白便唇角轻扬,看不出喜怒,直言道:“可别会错意,贫道绝非善人。我只瞧瞧你这腿上经脉顺畅否,毕竟莫笑少年穷,谁曾想你这伪灵根他日也有踏入修真路途的一日。” 跛子没听明白,但觉面前飞来一物,赶忙伸手握住,抓住一看,竟是一本书,又听苏白道:“这是入门的练气法,品阶嘛,算是大白菜价,烂大街那种,你闲来无事就拿去啃啃里头的内容,好好修行书中内容的话,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把那小胖子打趴下也未尝不可,观你处事小心翼翼,只要别惹事生非,这十年护你二人当是足矣。” 跛子一震,意识过来连忙要磕头谢恩,却被一股子无形的力量架着动弹不得,又听苏白说道:“你需记住,慈悲为怀的那是圣人,不是修士。别一口一个仙师的拜,从来求人不如求己!难道你当真以为你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大毅力把那小胖子给揍得嗷嗷叫?今日我或许出手助你,可你又如何确定今日或许逢我不喜,视你为呱躁蝼蚁一指抹去?诚如那句,你可别会错意,贫道绝非善人。救你不外乎一时兴起,无需你来拜,更不屑你满口感恩戴德。毕竟,我素来只敬品行端正之人,你,不在其中。” 说罢,她素指一挥,无形之力的压制瞬间消散,再瞧去之间那道姑人与走远,她招了那一众免费苦力再没回过头就此离去。 只留下麻子脸怀中珍藏般紧紧的捧着的那本练气入门的书籍,与一旁悠悠转醒并气色如常的父亲,他父亲醒来时,刚好听到他自言自语那么一句:“仙师救命之恩,点拨之恩,林昌远终生不忘!” 末了,还见他这孩子冲着不知何处,跪地深深伏体一拜。 “儿啊,你这是在拜哪路神仙?”林父颤颤巍巍的起身,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身体竟前所未有的清爽,好似缠塌半年的重病不过是一场梦,留不下一丝虚弱的痕迹!“我,我…我的病…?” 他惊骇的看向自己的跛腿儿子,却发现自己的跛腿儿子起身向他走来时,那双腿不跛了! 林昌远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挤出一个笑来:“是仙师,仙师给父亲续了十年寿命,也治好了孩儿的腿。” 那时他的注意力都在仙师说的话上,根本没注意到仙师在给自己治腿,待仙师走远,他后知后觉想去追,也才发现这腿不知何时已经痊愈。 他没忘,那是他以为仙师要给他治腿时的受宠若惊,仙师反问他时他心中的落寞与诽谤。 想到心底那时还曾对仙师那些话动摇,甚至还想过这恩公怎么那么残忍,明明有通天的本事却不愿意救一救他的残疾,一想到自己那些小人之行径,他便惭愧地无地自容,羞愧的双泪汹涌,冲着仙师消失的地方,长跪地不起。(未完待续) 【228】强缴学费 一行人刚走出清风小镇不远,便见那为首的道姑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正在忙碌着下秧的农人,道:“孤寡老人独身忙农,如此疾苦,跟班,去帮忙把秧苗都种下。” 此话一出,气得那小子是又瞪牛眼,又跺脚的,再也忍不住:“你这老太婆到底什么意思?要杀就杀要刮便刮,岂能如此羞辱我们!” 身后几人有人神‘色’似得大为赞同,有人却深知屈伸含义急忙劝说,不外乎是忍辱负重什么的,说得好似苏白当真是个大恶人似得,搞得好似下地干活是一种折煞了修士的行为似得,殊不知是谁之前还义薄云天的慷慨‘激’辞? 不过这劝说却听不进这小子心底,他炸‘毛’指着苏白鼻子骂道:“你可知我是何人,你跟我作对就是跟天音‘门’作对!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师傅…”他转念一想,似乎觉得这个靠山不够重量,连忙改口:“不,我师公定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苏白一副看戏态度反倒让这‘毛’头小子更加得意忘形。 小道士继续狐假虎威道:“说出我师公的名号,吓不到你‘尿’‘裤’子!听好了!我师公乃是天音‘门’少白子!” 此话一出,倒是大大出乎苏白预料,叫她微微一愣,少白子不正是师傅的义弟?她还得喊声搏叔叔的那位。 仔细这娃娃的眉眼,苏白注意到,除了眼睛,其它五官确实是像极了她搏叔叔的,看样子。这小子竟还是搏叔叔的近亲? 本来还想着随便折腾下这群娇生惯养的小娃娃,就放他们归山的,看来她更当好好给这小子上一课才好。 随即笑道:“原来小友是鼎鼎大名的少白子‘门’下之徒子徒孙。” “谁徒子徒孙了?”小道士当苏白是骂他,当即炸‘毛’:“师公是我曾曾曾高祖,岂是一般‘门’下弟子可比的!” “噢。难怪明明道行半碗水,却叫一众小娃娃对你是言听计从的。”苏白‘唇’角微微一扬语气一转:“本来嘛,是你打赌输给我,当了我的小跟班,我要你去打扫卫生什么的,你一个人去就好了。那会子我看一众娃娃都自发去帮你的忙,还以为你们那是团结友爱来着,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是迫于你修二代的出身与后台,不得不委曲求全迫于你‘淫’威之下。” “你…你!你胡说!” 可这个当口。却没有同‘门’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一时间,小子竟觉得无比委屈,大眼微微雾湿起来,却是个倔强的,不肯掉下一颗泪,抬手就招出飞剑冲苏白挥去! 苏白仅仅广袖一翻,这小子便被刮得一个驴打滚。磕伤了下巴手肘,却愣是紧咬牙关不哼一声,泪水虽然一直打转转。却倔强的不肯掉下来,只听苏白不冷不热的语气:“还不快去帮忙,跟班。” 小道士自幼生长在师‘门’的庇佑下,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却只能够吸着鼻子老老实实的去给人‘插’秧苗。 小道士前脚过去,苏白后脚拦下众修士:“谁给你们的胆子过去帮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竟无一人站起来反驳苏白,也让苏白眼底的那抹幽谭更深沉了。 师傅对少白子赞誉有佳。她搏叔叔的为人她也是知道的,甚至不难猜测这样一个人物为他所在的‘门’派做出了不少贡献。更别提她搏叔叔帮了多少天下苍生。 如今这孩子虽然娇气,跑不过是师‘门’中这些人给惯出来的,若是真心对他好也罢了,慈母败儿这样的典故里谁能‘挺’直了脊梁说错在母亲?真正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错的顶多是表达的方式,纠正也就罢了。 可看看这一群表面上看似与这小子一同长大形影不离的孩子们,大大小小却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他好的。 说的难听点,这样的“爱”只不过是毁掉一个人的借口,没有真心,只有利益驱使,管你以后什么样。 搏叔叔不是那种不讲理的护短的人,这孩子明明是自己的至亲苏白自能想象肯定在‘门’派里也不会太过刻意去照顾这孩子的,毕竟搏叔叔眼中唯有大义。 平日里估计也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去教导这孩子,无非这孩子比别人多了一个关系,多了一个兴许是内‘门’中至高上乘功法接触的关系,因为博叔叔的为人,‘门’派必定不会亏待了对‘门’派有卓越贡献的博叔叔的至亲,故而这些围着他转的孩子们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 “你几个…”苏白眉梢微微一挑:“别在我面前瞎晃悠,看着眼烦,还不有多远滚多远?趁着贫道还好说话的时候。” 此话一出当即有人撒‘腿’便跑,剩下几人互相打了眼‘色’,也都一一散去,片刻此地就只剩下了那一边咬牙一边‘插’秧苗顺带被老人指指点点的小道士。 苏白心想,那一众娃娃逃出去定然会立即通知‘门’派长辈来援救搏叔叔的徒孙,这一前一后估‘摸’着快也就是片刻的事情,当然,能争取这么一小会的独处便也够了。 看着倔强‘插’秧苗的小道士,抹了一身的泥泞,一双大眼不住的看向外头早已逃得不知所踪的同伴,隐隐‘露’出几分落寞,而一旁的老人却仍在惊慌失措中不同的叨叨:“小仙人莫在‘弄’拉,莫‘弄’拉,都脏了衣裳,小老儿惶恐啊!” 每每对于老人的叨叨,小道士就倔强的给他一个要你管的眼神,可苏白却看得清楚,虽然表面上小娃娃看起来‘挺’凶,却在他的眼睛里瞧到他对老人并无恶意。 正待小道士回瞪了老人第三次回眸后,便惊讶的撞上了苏白那寻常道姑打扮的模样,见那道姑又冲自己笑了,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道姑立于他面前,好似蜻蜓点水般站在一株新‘插’的秧苗之上,轻盈得像是没有重量的羽‘毛’,才让那苗子不曾捶腰半分,道姑就这么看着他微微一笑,遂听道姑说道:“你这小跟班还算是守诺,这一点勉强入了贫道法眼,决定勉为其难的当你这娃娃三年的补课先生。” “谁要你教!”小道士不甘示弱,可话刚说完,自己的储物袋竟然就落入他人之手! 只见那厚颜无耻的道姑自他储物袋里旁若无人的搜刮起来,瞧见什么好的就拿走,好不要脸的行径! 小道士甚为鄙视:“心动期修士打劫我一旋照期的东西,好不要脸!” “打劫?”苏白一边搜刮,一边连眉梢都懒得抬一抬,懒洋洋的回道:“本道可是要传授你不少修行诀窍,并指点你修行的补课先生,这一补可就是三年,莫不是你还想着做那白眼狼,连点学费也不上缴不成?” “谁要你教!你这老太婆有病啊!都说不让你教,谁稀罕你教,快还我东西!等下,那个东西你不能拿!那是我曾曾曾祖去年送我的法宝!” 苏白只噢了一声,直接顺手了去:“那便收下做押金好了,等三年你好好学,学出成绩了,再还你。” “你,你厚颜无耻!”小道士抢不过苏白,只能骂。 苏白点点头:“好像看起来是有点厚颜无耻。这样吧,回头咱们试试开课,若是我教的好了,想必学费你自然是心甘情愿上缴了,若是我教得不好了,那时还你这些学费又何妨。你我一言为定即可,还是说你不敢答应,怕我教的太好,你会忍不住想叛离师‘门’来求着拜我为师?” “一言为定就一言为定,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可别赖皮不还我东西!”小道士就是没啥阅历,容易着道,这一下又乖乖往苏白套里钻! 苏白笑笑:“君子一言既出,那可是驷马难追,别一回头你就往长辈那里哇哇一哭,告起状来,那我可是真得就看你不起拉。” 小道士咬牙:“那是‘奶’娃子才做的事!背后告状的事,我不屑做。” “有骨气。”苏白点点头,又道:“从今日开始算起,一月后,从这往南十里地,卯时四刻,每日开课,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叫第三人知晓,相信你必定守约。” 小道士总觉得好像又有点什么不对的,但还是硬着头皮应道:“知道了。” 苏白这才将那被打劫一空的储物袋还给了少年,离去前留下这么一句话:“礼尚往来,既收了你的学费,也当送你份拜师礼,储物袋里的东西,你回去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吧。”q 【229】搏九卿 小道士早对这种地的老农疑惑了,只是碍于道姑在场便忍着没多问,见那道姑离去,小道士终按捺不住问道:“我天音门不是每隔日都往清风小镇这里送粮送菜,你一个老人家怎得还跑来开田了?” “回小仙人的话,小老儿曾做过粥民,并非清风小镇的住户,是外来人,外头供给的菜啊粮啊外来人那是要做买的,呵呵,小老儿虽然年纪大了点,体力不中用了,可一直做粥民断也不好意思,小镇的人对小老儿有恩,小老儿又年纪大了走不远,再者家乡早已没了亲人,只图能在一个地方安生养老,不再颠沛流离。看着这大片大片的农地无人务农,故而就同镇长要了几块来种种。小仙人您看,这些地呀,全是小老儿自己种的,收成的时候再给往日里照顾过小老儿的人家里送去一些聊表心意,这心呐,活着也才踏实。”那老人一笑,皱巴巴的脸上立即堆上厚厚的鱼尾纹。 小道士一愣,他年纪小倒也无妨,重要的是他本身阅历便是极少的,对于清风小镇的理解只限于门派养着一群凡夫俗子,这是门派的恩惠,是以他一直觉得这些凡人伸手管他们门派要吃的那是天经地义的,毕竟他们是大门大派,有这个实力,故而才能恩泽八方。 再者,从他记事起,所看到的清风小镇镇民就没人会跑去务农的,门派中自有弟子每期大量种植,再隔三差五的送往清风小镇,师兄们也都说过,门派长年累月送去的这些都是分文不取的。一直闲养着那些凡人们。 对于粥民的理解,他从旁人口里听来的含义一直是这么以为的,那就是一群没有骨气的人,只知道索要,镇民至少还会把孩子送往门派中做外事弟子帮门派做些杂物。镇民还会自发的申请替大门派的店铺跑堂什么的,相对于粥民来说,镇民至少是一种会自食其力的了。 故而他一直觉得粥民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存在,至少在此之前被那道姑胁迫去往粥民住宿区时,那熏天的恶臭他可忘不了,对粥民的印象更是不知差到哪个北半球去了。 而这小老头竟然说自己曾是粥民。 这样一个竭尽全力自力更生的老人家。心中还想着去回报他人的老人家竟然是粥民,小道士似乎对于凡人的理解隐约有了些变化。 他咬咬唇,复问:“你说你不是镇民,那么你现在还住在那个…”又脏又破、臭气熏天他张了张口愣是忍住没说出来,顿了顿才继续道:“还住在粥棚那里?” “早不住啦。那里住久了会被人瞧不起。”小老头摇摇脑袋。 还没待小道士复问,小老头就指了指田间不远处那一间小小木屋:“小老儿就住在那里。”那木屋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般随意,是既透风又歪斜地,匆匆一眼还以为是间小小的储物室,且摇摇欲坠的样子,像是一阵大风便能刮跑了。.tw[] 小道士微微一愣,心道:那破屋子能住人?粥棚都比那破屋子盖的细致。 虽是这般做想,他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天音门的长辈便寻他而来。 来人是个青年模样的道士,实际上这道士年纪比那小老头说不定是只大不小,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老头。只看着小道士开口问道:“搏九卿,那挟持你的道人呢?” 被唤作搏九卿的小少年嘴角扯了扯,一双大眼不自然的看向一边,扯谎道:“跑了。” 青年道士提高了音调:“跑了?怎么跑的?朝哪跑了?” “我哪知道,兴许是哪家闭关久了的前辈,闲的无聊发慌。逗一逗我们这些小辈玩玩,兴致没了便说走就走拉。”搏九卿不自然的揉揉鼻尖。因着没注意手上的泥土,反倒抹了一鼻子的灰。 青年道士听着虽不太着边着调。可看着小道士身上也没伤,依着这孩子的脾性,若是被欺负的狠了,更无可能替对方说话的道理,或许真如小道士所言,当真是个不痛不痒的小玩笑罢了,想到这里,青年道士便道:“既然如此,你随我回师门吧,莫叫大伙等着急了,还以为你有个三长两短,瞎操心。尤其是你那些师弟师妹们,可把他们急坏了。” 小道士听到这里大眼更是不自然的移朝一边,之前自己被老太婆要挟的时候,那些个师弟师妹们可都是缩头缩脑的大气不出一声,回头人家老太婆一句话,就一窝蜂丢下他全跑了,还担心他,谁信! 青年道士催促:“愣着作甚,还不祭出飞剑随我回去。” 小道士听到这句,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毕竟他已经答应过不将此事外泄,可此刻他又拿不出飞剑,飞剑早被那老太婆一洗而空了,虽然老太婆强盗了点,但老太婆也说过,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时间他当真为难起来。 青年皱眉:“搏九卿!” “在!”小道士一个激灵,心一横道:“那会我想逃来着,祭出飞剑就被那前辈没收了,兴许她走时忘了这码事,便忘了把飞剑还我。” 青年道士无奈的摇摇头:“罢了,回头让师傅再给你配一把飞剑,你且上来与我同乘。” 小道士点点头,离开前还特意回头看了那老农户一眼,不过一面之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兴起与老农聊天后颇为受益,还是因为农户刷新了他对凡人的见识,他交代道:“你那房子还是莫再住了,回头我让镇长给你安个户头。”说罢他便踏上那青年的飞剑,冲青年说道:“师叔,我们走吧。” 青年催动飞剑,快到天音门的时候才开口:“世俗有世俗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身为天音门弟子。好好修行就是,去管那么多世俗闲事,收不收住户那镇长自有考量,你一个内门精英弟子道行拖油瓶不说,不一心醒得好好勤修苦练。还管凡人的闲事?” 搏九卿不甘心:“那小老头为人正直,自食其力,受人恩惠不忘滴水之恩,又不是什么白眼狼,再说他也没几年寿元可活了,收他入镇有个归宿。何不可?” 青年皱眉:“你还有理了?我懒得说你,要不是看你是搏家仅剩下的一支独苗…”他话语一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重了,便叹了口气,算是妥协般的续道:“罢了。我管你不着,回头你去问你师傅,他若是同意,你就去找镇长说又何妨,但切莫自作主张,门中有门中的规矩,凡事都要问过你的师傅,不可逾越。” … 回了天音门。搏九卿正准备回禀师傅,路上正好碰见了他师兄安烨。 他这师兄一直叫他心生羡慕的,天资聪颖。似乎修行就没有什么坎一路顺风顺雨的修上去,凭那实力说话,明明个性说实在的不怎么地,在他看来,师兄安烨的个性一开始没少调皮惹事什么的,可所有人都能轻易的忽略了他惹的是非。 就像是前不久。那事虽然没过多久,但众人似乎都忘了。 当时安烨师兄救回来一个道姑。结果害的门派不少弟子被血洗残杀,甚至于惊怒的师傅直接把他关起来静闭。都开始商讨要如何罚安烨师兄的程度了,可惩罚没等来,师傅倒是原谅了安烨师兄。 大家也渐渐的对安烨师兄亲热起来,虽然他年纪不大,可是搏九卿偶尔就是会忍不住瞎想,想着如果换做是自己给门派招惹了这样的大麻烦,师门中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众人会不会都远远避开? 毕竟自己受大家待见,只不过是因为搏家仅有的一脉他的生父因着安烨师兄引来的祸事,无妄遭灾毁了丹田,沦为废人,他那傲气的爹受不住这样的结果,就自行了断,故而才动怒了师傅,也才有了商讨要如何惩罚安烨师兄的事。 只不过师傅护短,门中惜才。说到底他那个爹对于师傅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庸才,哪怕一直勤勤勉勉的苦修苦练。 本来作为这门派中的精英弟子他搏九卿的水分是占了不少的,一开始不过是个无灵根的娃娃当做闲养在了天音门中,因着父亲那场变故,曾曾曾祖又在闭关不问外事中,搏家一瞬间就只剩下他一支独苗。 于是,安烨师兄没落着惩罚,天音门痛下血本给了他这个搏家唯一的后裔子嗣一株焕灵草。 焕灵草,是一种极稀罕的灵草,能洗灵根,没有灵根的凡人吃了便能随机洗出灵根资质来,有灵根的使用后会有几率得到提升,这几率虽然不大,但比如你是双灵根,吃下焕灵草便有几率成为天灵根或者是变异灵根,当然更多的可能是吃下去什么变化都没有。据说这焕灵草乃是仙草,是仙界之人带下凡来的,一共九株,时至如今修真界也仅剩两株,一株在天音门下,一株据说在三乾门,当然三乾门如今究竟有没有这一株仅存的焕灵草无人得知。 如此稀罕的物件给了搏九卿,又逢天意恩泽,直接洗出了火属性九成半的天灵根,于是赶鸭子上架,他这才开启了修真之路。 从小他就在天音门长大,说不羡慕那些修士是骗人的,真的成了修士他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毕竟这是他生父的命换来的机缘。 他自幼丧母,别人告诉他他出生以前,父亲根本对修行不感兴趣的,虽然资质不是极好,但也是叫太多人羡慕的双灵根,他父亲沉溺情缘,无奈母亲难产,死活坚持要保孩子,于是他生她死。 母亲死后,父亲其实恨他,他晓得,毕竟从小到大父爱究竟是什么他是一点都感受不到的。 他记事起,父亲就是那个样子,只知道修炼,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看,可他总是听别人说,说父亲白瞎了上好的资质,迟迟不能进阶,心魔太重,只怕尽此一生都将止步于此,别人都背地里叫他父亲庸才,不是灵根的庸,而是悟性,而是心智,这些他都不懂。 只是但凡碰见了这个男人,他便会驻足痴痴的望着,望着那个大家都说是你生父的男人。 其实…他不把自己当儿子看,搏九卿还是心底有这个爹的。 故而,搏九卿碰见师兄安烨时候,大抵是不能给什么好脸色的。 “师弟。”安烨主动跟他打招呼。 搏九卿一双大眼朝他一瞪,连招呼也不打,便昂着下巴骄傲的像只孔雀与他擦身而过。 安烨对于他的态度,只是笑笑,并没有动怒,毕竟他自己心底也清楚,是自己拖累了这孩子成了孤儿。其实方才他听闻搏九卿被劫,便心急火燎的赶来,却老远见着搏九卿好端端的朝这走来,心中也才踏实了不少。 这孩子吧,在那件事发生以前,最喜欢粘着自己,一双熠熠生辉的大眼总是用一种崇拜的目光围着自己转,可自从那无妄之灾过后,这孩子就变了,变得不再那么乖巧讨喜,慢慢的像只小刺猬一般用骄傲包裹着自己,从前是那般善良纯净,伙房杀只鸡鸭他都会躲着伤心许久偷偷抹泪的孩子啊!(未完待续) 【230】铸阵戒 再说苏白。(..tw) 其实苏白一开始就没想过厚颜无耻的往一小辈储物袋里搜刮个干净的,一开始她本打算随便捡个一两样有象征性的东西扣在手里,像钓鱼似得引着那小道士前来赴约。 殊不知她这随手捡捡竟发现不少炼器原材料,其中好几样正好可以补全了她名单中所需要的最后几项,真是自己送上门来她不收都觉得不好意思。 可只拿那些材料放着所谓“值钱的东西”不拿,想必会惹得小娃娃生疑,便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搜刮个底朝天,当然,她再厚脸皮也不至于打劫师傅结拜义弟的后辈东西不是,那些材料想必是他们此行出门采办的师门任务所需,故而苏白送回去储物袋的时候,便装回去了一堆灵石,那灵石足够这娃娃再买两倍的材料。 当然,这样一来,小子可以再出门采购一回,至于她顺手扣在手!无!错!f中的大大小小法宝什么的加起来不止那些灵石,可那些东西她不过是暂时替这小子放一放,并没打算拿走,而小子肯定是不知情的,必定以为自己是趁火打劫了不少值钱玩意,不好意思才补了他一点灵石意思意思。 很快,苏白赶回上阳寺便着手替徒弟撄宁炼器,她几番琢磨最终决定将这东西练成一对戒子,毕竟要做一个阵法师,不是那种凡人的三脚猫功夫,就不能使用一般的阵法,一般鬼谷那些记名俗家弟子出师时多半是拿着法器或是宝器的阵盘阵旗之类,借住法器或是宝器的灵威贯穿所学的奇门遁甲常识,布下一个个奇门阵法。 当然能让凡人使用宝器几乎没有,大抵拿着宝器出师的俗家弟子还是身具灵根的,出师时小有所成有了点修为,故而能使用,能用上宝器的俗家弟子阵师们。大抵是能布下一两个法奇门的。 其实对于鬼谷而言,能入手法奇门才算得是踏入了修真门槛。 反观她的弟子撄宁,丹田被毁,那就与凡人无异,他就是终其一生撑死也是入不了法奇门的门槛,哪怕苏白倾囊相授,于他而言恐怕也是空有一肚子理论,无实际意义吧。 故而苏白要为撄宁炼制一套能引动灵气的辅助宝器,对于苏白而言,宝器的炼制并不难。当初自己止步于炼器时,那柄常青与她当年的境界,都堪堪造成了二阶灵器,如今的境界再炼制点什么,锻造个低灵器一个大等级的宝器便显得尤为轻松了。 当然她也不敢夸大,毕竟这门手艺她空置太久,都说熟能生巧,她不托大,在原材料上都是备足了多倍的。已经做好反复失败的打算。 之所以打算锻造戒指,是她觉得戒指灵巧,附手指上更能完美的实现一般结印等等灵气的打入,不至于会觉得拖累。 当然。这媒介的用法还是当初师傅教会的,当初师傅不也借用锻造出媒介器具从而方便她录阵画符,这次她用在自己徒弟身上倒也合适,她想着先炼制一对媒介作用的戒子。左右手各一只,再给徒弟锻造点护身符,顺带她也想试试练手。着手弄套五罗盘。 其实很多年前她就曾考虑过要不要给弟子们弄五罗盘,虽然当初师傅给她用的五罗盘是拿来监督她人在何处的,防备她逃跑,可天有不测风云,各大门派什么魂牌魂灯应由具有,都是为了能在徒弟出事第一个感应到的。[..tw超多好看小说] 就拿大徒弟杗罡来说,如今杗罡人在何处,生死不论,她却是如同海底捞针无从下手,如果她早几年就铸造师门秘传的五罗盘,杗罡如何能失踪? 说到底是她的疏忽。 本来五罗盘的炼制材料并不常见,也幸得当初师傅赠她储物手镯时里面堆积如山的材料不乏罕见的。 她此时打算最后锻造五罗盘时要改动不少地方,比如说五罗盘的使用方式等,毕竟当年无名谷血变,那场洗礼过后,录有她精血的五罗盘早已不知所踪,不识其用的人拿去了还好,若是辗转落到知晓其用的人身上,便能轻而易举的找到自己,对她而言这未必是好事。 不说来人一定是敌人,最起码,但凡万一人寻来时她正好急需隐蔽自身,这人寻来岂不是暴露她的行踪,多为不妥。 故而她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永决师门后患,日后自己的门下使用的五罗盘将极大的与鬼谷五罗盘不同,这样的话,也仅限她门派中人能使用,算是给门下弟子上了一道保险。 苏白想到这,手中已然锻造出了十几对戒子原型,这原型并非我们常见的精巧优美,事实上不知其意的一眼看去,还以为她这是在锻造栓捆巨兽的项圈,圆坨坨,厚而肥实,再加上它的原材料融入了一种罕见的石头,使得这看起来笨重得仿佛有千斤沉的巨圈竟轻盈无比。 她见这原型差不多量,便放下锻锤不再敲打,挑挑拣拣从十三对原型里拾出了四对合格的,便将余下原型回炉,拿着这四对开始锻造起来。 如今的她已然不需要借住媒介道具,就能引渡五行元素录阵,但看着那静静躺在储物空间里的五行容器等媒介,还是眼眶微湿,有些怀念有些酸涩,收起那微微的不舍,她想回头也一并把师傅给炼制的媒介传给撄宁吧,毕竟她虽然会想方设法恢复撄宁的丹田,但有句话说得好,天算不如人算,凡事总想好个退路是必须的,她清楚,若是抢夺不回半壁神器,局时撄宁作为一个凡人,技多傍身,那时候她不在撄宁身边,许多事需要他亲力亲为,多一门手艺也是极好的,故而锻造炼器她过不了多久便要传授于他,锻造对于凡人而言是个体力活,这样也能变相的充盈他的体质,让他远比一般人健朗。 再者,三年后的论证大会比试之前,她还得替撄宁着手弄来点续命的丹药,虽然对于修真者而言,那一点点微薄的寿元没啥太大的作用。但于私来讲,作为撄宁的师傅,她还是希望撄宁哪怕真的成为凡人也能平平安安顺带再长寿一点的。 谁知道前路是什么样的,但凡活着便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她哪怕是夺半壁神器失败了,不多年后趁着撄宁寿元不尽,她又能东山再起收回剑鞘呢?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知晓那半壁神器就是剑鞘的,但她却很肯定那另一半的神器是一柄剑,藏于魔界无回亭之下,当年她与翎少卿曾去往过魔界。奈何她并无机缘得入。 想到了去往魔界一事,她便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自己是见过那堕仙的生母的,说来也怪,她本不是个善忘的人,可自从蜃梦出来后,她往往会后知后觉的想起点什么,但大多残缺不全,好似每每想起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时。心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一般,空荡荡地。 不过她既已确定自己的道心,便对于这些莫名的细节不再深究,往往都是直接选择忽略而过。 手中的阵法不停。她一边刻录一边想着,看来得抽个空在这三年内赶往神殿一趟,是不是机缘不管,不外乎带句话过去。若是往好处想,至少她不必再保有现在随时随地有可能威胁自身安全的破绽,虽说一到换血时间她的道行得流失多则一半。这一点她不是小气,毕竟信诺于人她还是能接受的,但如今的苏白早已不是当年什么都不懂的白纸,每到换血之日,她脆弱得超过凡人,不止周身灵气不见,还柔弱的几乎动弹不得,莫说随便一个修士可以取走她项上人头,但凡是个有力气的凡人也能提刀来砍,跟切萝卜似得,当真不是一件可以忍受的小事。 思及黎华上仙所言中的隐晦,她总觉得事情并不是她儿子说的那么轻巧简单,再加上其实那九尾狐同自己的交易本就不公平,不说公正,至少也别偏差得太过离谱,如今想起这事她心中有了个底,在比试以前,这事能解决便是最好,莫到日后成了后患才追悔莫及。 “啪!” 忽地一声,她手中纹刻的戒子忽地崩裂断开,本来这程序只差最后一点点,却未想她这一心二用哪怕从前极为上手的绘制,竟也出了问题,阵法不兼容,瞬间崩坏,连带着一并毁了这就要铸成的戒子。 苏白自嘲的笑笑,便收回了思绪,只专心开始重头炼制起来。 再绘制出一只戒子,程序眼见即将完工,她忽然突发奇想,或可尝试将一对戒子录连起来,不是说一对嘛,既然是一对应该相辅相成才是,就好比一支筷子易折,一把筷子却坚固无比一般,融入点特殊的炼制手法,将两只戒子冠连起来,这样一只戒子能发挥出两只戒子的实力。 想到便做,苏白迅速调整灵气录印的动作,试着将一对戒子衔接上一种新的阵法从而将它们连接起来。 这东西炼来是作为媒介作用的,其中阵法多为加固方便费劲一些,她想要的是让这媒介能拥有更加大的容纳能力,可以说她已经将该宝器可承受的负荷提升到了最大化,除了材料上本质的容纳度还搜刮了她所学亦可使用的阵法,归总前前后后仅一枚戒子上便归荣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阵法,其中还勉强附进去了两个法奇门,法奇门的阵法绘制是最为复杂且精细的庞大工程,一般来讲同时附多个法奇门是极其难以完成的,她虽然悟性了得,但终归道行有限,能归荣这两个小型法奇门进去已经是她自身的极限。 当然如果换她师傅来,想必应该手到擒来吧? 她的实力,还欠缺太多,这条路还远得很,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异想天开的想要往里面绘入多个阵法,一开始她只打算弄一个法奇门,可后面忽然的突发奇想使得她对这件作品的追求忽然高涨,录入阵法的最后一道程序她改变了主意,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着手快速的书写下一个小型法奇门阵法。 法奇门与一般的阵法刻录不同,它不是你想谨慎就能慢下节奏的,它书写的规律那种字符间蕴含灵力的汇编根据不同的阵法有着它不同的节奏,只能够一气喝成,节奏一乱就是失败,成功率归根结底就是悟性。 而法奇门因太过复杂,固定不好就容易撞阵,比如之前苏白一心二用,那小小的法奇门明明手到擒来,却还是跟普通的阵法冲突了,直接撞阵,把所有的阵法都毁了,连带着那原材料也一并毁作废铁一堆,材料里蕴含的灵力等等化作一缕烟气重归大地怀抱。 特别是一个媒介里灌入两个法奇门,冲突便再所难免,那冲突可就不仅仅是毁掉器材这般简单的事了,两个奇门说不定会因此迸发出强大的灵波,伤及汇阵人。当然,这她所绘录的两个法奇门就是撞击反馈了,也不至于伤着她,这一点她早有准备,再者这两个法奇门并非是大阵,汇集出的灵气迸发出的爆发力最高她估摸着也就是心动前期的样子,她好歹也是个心动后期修士,挡上一挡并不难。还不提这房间早在她着手炼器时候就布置下了足以抵挡心动后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阵法结界,就算她在里面真捣鼓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至于拆了这上阳寺苦老好不容易腾出来给她休息的‘上等’禅房。 想要避免冲突,让它得以同其它法奇门并存,那就并非是悟性所能达及地,它需要的就是施法者实打实的实力,与丰富的汇阵经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是需要长年累月积攒的实践能力与浑厚的内子功底来支撑的。 故而虽然苏白的法奇门学的好,因她悟性高,容易把握节奏,失败率比较低。但她能录入并存的两个法奇门,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已经是极限了。 更不说那些大型的法奇门她未必驾驭得了。 “嘭!”又失败了! 苏白并没有灰心,拾起一旁的材料继续重头开始。 失败。 失败… 又失败! …失败… 时间静静流淌,看着眼前消磨的仅剩下丁点的五行元精,又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心道,果真是自己太过托大了吗? 仅剩下的材料只够她最后再尝试一次,连带着原本打算拿来锻造其它法宝的材料也拿来凑数用得所剩无几,就连她整个人都看起来狼藉得像是个流民,蓬头破衣的样子颇有些狼狈,屋内设施更没一处是完好的,能拆成粉末的早已化为恢恢,徒留下四壁因阵法被护持完好罢了,而她周身的灵力也挥耗的所剩无几。 这些材料前前后后加起来的价值,够大门派内事精英弟子领上个两三百年的俸禄了,只不过是为了给一个毁了丹田的徒弟炼个阵法中介而已,如此大张旗鼓,无非是顺应了那句话:要给,就尽可能给最好的。 一想到她那乖巧的徒儿还在盼着做阵师,苏白忽而笑道:“不就是点破石头嘛,我央石子还挥霍得起。”(未完待续……) 【231】改风水 入住了上阳寺,他师侄二人有七日不得见苏白,只知道苏白一到上阳寺便闭门不出,猜着应是在炼器。(..tw) 又碰巧苏白每次出门采购,他二人都老老实实跑去接榜单做任务去了,故而一直没碰面,当见着苏白本人时候,正值两人外出归来,老远便瞧见那熟悉的身影在上阳寺附近转出转进的布阵,老和尚也跟到这在她旁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七天说久也不久,翎少卿还在别扭中没走出来,虽说他比起过往算是沉着冷静了不少,叫撄宁没少另眼相看,但对于苏白,翎少卿心底纠结是有些心结的,一改往日作风,显得不太亲近。 故而当老远瞧见苏白的时候,撄宁笑着就直奔过去,像是落叶归根恨不得多长了两条腿早些回到他师傅身边,反观翎少卿却别扭的站在原地,只远远的多看了一眼,便提步走回上阳寺里面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曾跟苏白打。 “师傅!”撄宁的笑声有种阳光大男孩的味道,这也是他唯一显得像孩子的地方,其它时候看上去无论行走坐卧,无一不是一种仙风道骨的正气,让人觉得可靠。 大老远跑过来,还没喘上一口气当即邀功似得把储物袋里面的东西一摊:“少卿师叔这几天完成了不少任务,灵石都是我来保管的,师傅看,这些都是少卿师叔赚来的灵石。” 他在她面前显得像孩子一般撒娇的时候,有时会让苏白有种错觉,觉得自己这人高马大的徒弟身后其实是有一条尾巴的,在身后可劲的摇晃摇晃。就等着她表扬一般。 想到这样熠熠的神采,不免让苏白心底多少有些触动的,从前的少卿何尝不是这样,水汪汪地大眼里是那么的朝气蓬勃? 她停下手中动作,点点头:“灵石是你们自己赚的。理当自己花,收着吧。” 一旁的苦老倒是个识趣的,冲苏白客套两句便远远离开,留给这师徒二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苦老走后,苏白便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几样物件一并塞到撄宁怀中,大致交代了一遍:“小小的一对环是戴在手指上的。左右手各带一只,你回头滴上两滴血便能认主,认主以后戴在手上就能像平常那样结印布阵。这面护心镜虽只是一阶灵器,却是能裆下四阶灵器连续两次攻击的,还有这把弓。你如今不能近战,若情势所逼可使用这把二阶灵器,其威,亦可媲美四阶灵器。使用之前,将两只戒子合力为一,切记,如今这戒子灵媒单一使用至多能用一阶灵器,这二阶的灵器弓。你使用之前必须先将戒子合二为一,否则灵力不够驾驭,不止激活不了这把武器的实力。还极有可能伤到你。这三物件我皆用特殊的手法炼制,都是滴血认主,可匿于血肉中随身携带的。至于戒子合二为一并不需要什么口诀,认主之后随心意而动,你想要它合一,只需念动。即可,你合在那只手上都行。不过为师觉得,你还是合在右手比较方便。顺手也才好发挥。” 撄宁盯着怀中的灵器,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激动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又好似端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的东西,那模样,甚是笨拙。 苏白竟调侃道:“等你这阵师当得小有所成时,为师或可考虑杀人放火时带你同行。” 撄宁听闻此言,惊得像是生吞了两个鸡蛋,低呼道:“师傅当真要杀人放火?” 苏白却一脸正色的答:“放火还得多待些时日,至于杀人嘛…”她顿了顿,难得的那双眼里流转出些许复杂,似乎是一种名叫恨又或者是愤怒的情绪静静的流转而过,随着她唇轻启,落下两字来:“快了。” 许多事,从前的小师叔是不会藏着掖着总会说与他听的,故而当他从师傅眼中读到那一抹复杂,大概也猜到,师傅是想去为师公报仇了。 也是,师傅这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七情六欲,可他所看懂的师傅恰恰相反,那是一个远比你想象中还要重情重义之人。 无名谷血变之事每每小师叔谈起,都咬牙切齿,可师傅面上总是云淡风轻,撄宁却知道,师傅心中从不曾有一时一刻的真宁静,她对于那深仇大恨恰恰比小师叔还要来得汹涌,只是师傅一直在隐忍从不说与外人听罢了。 撄宁想到这,点了点头,才问道:“师傅可是打听出御灵族人的踪迹了?” 苏白的眼微微一眯,却不言语,好半天才像是从某种回忆中回过神来一般,看向撄宁,淡淡的语气应道:“待你我约定之期一到,若你那时仍留下还继续做我徒儿,那个时候,我再详细的告诉你。如今,你莫多问,也莫要叫你小师叔知道,切忌。” 撄宁慎重的点点头。 又听苏白道:“好了,这三年时间你好好磨练磨练自己。三年后万剑宗的阑夫一行,不仅仅是履行我师傅当年与万剑宗四长老的约定,有些事你暂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若你三年后阵法使得娴熟,寻仇这档子事,我宁可带上你,而非少卿。” 为何如此,她没有解释。 相信她的徒弟也不会追问她的理由。 实际上并非她苏白生离了翎少卿,而是如今的她站在冷静思考的角度看得更为透彻,她清楚师傅当年说的对,翎少卿是灵兽,天性使然,许多时候你不能寄期望于他能自律天性,只能防患于未然。 若带他去寻仇,依着翎少卿那自控的能力,不说城墙失火殃及鱼池,仅仅凭借着翎少卿与她还未曾解开的契约,那些不可预测极可能发生最坏的可能局时便不受她掌控了。 蜃境之中,翎少卿当时那一剑,虽说苏白不曾怪他,可不得不叫苏白深想。翎少卿在蜃梦中究竟遇着了些什么,但无论遇到什么,想必都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依她看着少卿成长的了解,叫少卿直接用那样的方式伤害他在乎的人。断不是那么轻而易举能做到的,除非那场魅惑人心的梦境里,少卿心中所在乎的那个人做了些什么。 虽然他们都离开了那场蜃梦,可苏白清楚,少卿要从心境上被蜃梦干扰的迷境中彻底走出来,并不是一两三年就能办到的事。眼看二十年之约临近,到时候如果月隐守约来还剑鞘,有了此物她必定也等不及想要去报当年弑师之仇,当然,也有可能不守约。但无论如何,她总是隐约有种预感,觉得二十年之约时,似乎会发生一些事。究竟是什么她不清楚,她猜想或许她会碰到或得知仇人的踪迹,反正她就是有种直觉,觉得到时候必定是她报仇的时刻,故而她不得多考虑上一层。考虑到翎少卿烙在自己身上的契约。 所以她才会这么说,才会说我宁可带上你,而非少卿。 少卿在她心中是这世间最后的亲人从未变过。 只是师傅说的对。对于少卿,许多时候不能寄期望于他能自律天性,只能防患于未然。 当年若是她对少卿的偏爱能够少一点,多听师傅的话,或许少卿的自律性能比现在高很多,就像当年四叶会翎少卿闯下的祸。师傅明明交代她不能轻易心软,可她还是架不住少卿可怜的眼神。如同这些年来,总是不断的包容。 她清楚自己不是个好师姐。只知道接受,无论少卿的缺点与优点,从未真正尽到一个长辈的作用,在少卿走错路时用强硬的态度去纠正,她错就错在对于师傅当年的这句话并未真正上心过。 少卿为什么闯祸? 或许你可以说天性使然,又或是他还小。 可是仔细想想当年师傅说的话,师傅才是那个真正看透本质的人啊。 如果她能够真正做到防患于未然,那么少卿又何以去闯祸犯错? 只是她更清楚一点,想必当年的师傅也看得清楚,故而在离世前才那般的不放心她,因为师傅和她都清楚,她不是那个能做得到防患于未然的人。 如今来做,无论是否迟了,又或是能做得好,苏白心知,能防患于未然的哪怕仅仅一两件便也好过不作为。 撄宁的知道师傅不愿意多说,他也不会多问,便转移了话题,说道:“师傅一大早就在这布阵,是受上阳寺老前辈所托吗?” 苏白笑笑,示意撄宁把东西收起来,这才纠正道:“你看为师像在布阵吗?” “那师傅是在?” “恩,打算帮苦老弄个人工风水宝地,旺一旺他这凋零门派。”说道这她看向撄宁,反问道:“你觉得苦老这上阳寺风水如何?” 撄宁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声道:“这个徒儿没细看过,想来应该马马虎虎偏下吧?否则这上阳寺也不至于这般荒芜。” 苏白却笑道:“在平原地带,一块墓碑,一个土坎,就相当于山林地的一座大山、一条山脉,确实应该细细勘察再做结论。撄宁啊,为师索性借此机会考你一考,你且四处勘察,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给为师你的结论。” 撄宁应是,当即撸起袖管,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待苏白应他去吧,他便开始四处行走观察起来。 约莫快一个时辰,撄宁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可碍于不知苦老何时又折返正与自己师傅在说事,便站到了一旁静静等待。 他来时正好听到苦老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正恰说道:“…日后你我便平辈相交罢,你唤我法号苦老,我呼你道号央石子,如何?” “那央石便不推脱了。”苏白应。 “日后但凡用得着贫僧的地方,央石道友但管开口。”苦老笑笑,看了一看走过来的撄宁,又道离:“那我便不多叨扰了。” 待老僧走远了,撄宁才奇道:“师傅,这上阳寺的主持怎么忽然就面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之前可一直是一副苦瓜脸的。” “为师说要给他盖新房子,有了新房子,当然得高兴些。”这句话说得诙谐至极。撄宁从不知道自己那一板一眼的师傅竟可以开玩笑开的这么幽默的。 “师傅要替他重建上阳寺?” 苏白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听她这么一说,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上阳寺从前到底也算个不小的修行门派,你我所见的那破庙是后面苦老自己一手搭建的,你勘察了半天想必也看出来了。这里原本有规模不小的建筑,不过可惜毁于一旦。” 撄宁点点头:“确实,这规模是挺大的,想必是大能斗法尽数毁去的吧?”不过他心底却想,重建一派所需花销可不是个小数目,师傅就算再大方。也不至于如此大手笔吧?何况他了解她师傅一向不是个挥霍无度的人,甚至于多数时候都是个节俭有度的。想不透,却不好开口询问,更替师傅的腰包担忧,自己要是能帮师傅赚大笔的灵石就好了。师傅一个人支撑的可是一个门派,虽然门中人丁不旺,可是修行中所需要的东西哪些花销是不需要灵石的?再者师傅她自己还要修行,她身后又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支撑,正想的出神,便听到师傅说话,他连忙收回思绪。 苏白问:“都说说你这一个时辰,看出来点什么名堂?” “当真是不看不知道!”撄宁忍不住咂咂嘴一副吃了酸柠檬的神情摇头晃脑道:“简直一看吓一跳!”看样子他已经开始适应如今的苏白。已经开始学会幽默共进了,不过眼中隐隐流转的忽明忽暗还是出卖了他那一丝丝担忧的心情。 “噢?”苏白唇角微微一扬:“怎么个一看吓一跳法?”明明看穿,却不道破。 “这主持是个高修。风水影响可能不大,但作用并非没有的。再者,对于这里住着的一般人来讲,这里却是个大凶之地,故而死的死,散的散。那是再正常不过。”说道这他不禁又咂咂嘴,称奇:“竟真有门派建在这么凶克的地盘上。也难怪他门派凋零。不过说也奇怪,好几次我都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风水怎么会如此精妙的恰好就成了这么一个凶地呢?巧妙的就好像是…有人可以为之一样。” 苏白听到他这句话,心中便感欣慰,说实话看出这风水上表面的问题只要好好学并不难,可难就难在一个细致,能看到本质。 她点了点头:“不错。这里虽说当年的痕迹早已被岁月所沉淀掩盖,但这一切并非巧合,的确是有精通风水五行的人来着细细规划了一番的。”说罢,她左手伸出,缓缓摊开,但见她手心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物件,此物粗略看起来不过是块石头,可撄宁看出来了,那并非是长得奇怪的石头,也不止是一个寻常小石雕,石雕虽然并不栩栩如生,甚至可说手法极其粗鄙,只不过是雕出了大体形状,可上头隐约可见错综复杂的咒文! 那东西若是按照他猜想那般,代表的意义完全就不同了! “师傅这…这是从此地挖出来的?”撄宁眉头一紧。 放眼望去,这上阳寺的地盘当真是建在一片荒芜的平坦之中,那残败的寺庙挤在这辽阔的小平原至上显得是那般的荒凉,难以想象从前这里是如何的风光过。 她双眸太过深沉,故而看不穿她心底在想什么,只听她道:“布下这风水的,正是从我鬼谷出来的人,表面是风水,实则,是阵。既然是我门派中惹下的事,理当由我门派收拾残局,于苦老,为师不外乎是做个顺水人情。我鬼谷毁他一门,如今替他重建一派又何妨?” 原来如此。 因为这是师公的师门里所犯下的错,因为师公给了师傅一颗正道之心,故而师傅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瞬,他忽然觉得,他的师傅或许从来没有变过,至少那颗道心依旧如师傅的名号,屹立中央不偏不移,从不曾动摇分毫。(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32】徒劳神殿行 上阳寺的重建主要她交付与自己的小徒弟撄宁来做,虽说撄宁学境有限,算不得尽得真传,但也算是不错的学生了,再加上需要注意的地方她都细致的跟撄宁交代过一遍,再说这阵法她已经破除,撄宁只需要督促上阳寺的重建,与适当的规划风水格局,这任务并不难。 她怕撄宁着手这事,翎少卿一个人闲着无聊又闯祸,便也周全的替翎少卿安排了点督促的工作,在她眼中翎少卿多少还是个孩子心性,有得玩只要不闷着,断不会去惹什么是非,便也安心赶往神殿去了。 当年神殿主人要求用少卿三根仙骨换取仙丹,在她执意之下换成了她做血器的交易,只能说若非时运不济命中如此,或许那颗交易来的仙丹当真能救活她的师傅,而如今的无名谷一定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只不过,世间哪里会容许“如果”这样的词当真实现了? 所以苏白一直都说,她从不后悔,那是因为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如今她此行并非是去反悔的,事实上她已经做好徒劳而反的打<万->吧>。nsb。m算,只不过她此行目的是为了争取,有可能的话,她可以换种方式去续履当年的约定,没可能的话,也不过是顺道当做看望那个这么多年来用自己的血与灵气养活的女人。按照苏白的计划,应该是先从神殿的入口去往冥界,她清楚的记得,当年冥界的彼女曾与她约定,回答她三个问题,那时候用了一个,还剩下两个,她想彼女应该知道别的办法可以代替她如今尴尬的交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去的时刻或许不恰当,踏入的竟是魔界。在魔界她暂时没有什么需要拜访的人或需要办的事,毕竟当年彼女曾警告过她,剑身是她前世自己封印下去的,封印的太久,如果草率拔出,必将惊动不少大能,依照她如今的实力,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她并不打算盲目追寻。 故而,当她发现自己走了半天进入的是魔界以后,便又折了回来。索性就往神殿里面走去,去看看当年那个枯槁老太如今是个什么模样罢。 以前她想事情太容易着感情牵引,当然,那个所谓的以前是指她踏入修真路以后,自从蜃梦中醒来,她认清了自己的道心,过往的心魔也似乎也从此灰飞烟灭了,故而她看得更为透彻,想的更深远一些。 想到当年自己碰见彼女时。彼女那些匪夷所思的话语,那时候正逢劫难,又加上后面那雪上加霜的血变,渐渐地这记忆便被她尘封起来。如今翻起来想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更是有必要再见一次彼女的。紫宵她清楚那可是真正的神器,一件神器竟然是她亲自封印,而彼女也曾感叹过这么一句“纵使曾经历魂飞魄散之劫。新生的你,执着之处还是没变。”说实话,她当时的确觉得很荒唐。可如今她对于修真界许许多多的事见多了看多了,世界观也变得不再这么局限时再去回想,又不禁疑惑了。 为何彼女会说她经历过魂飞魄散之劫?并且提到过新生。 在她的理解中,魂飞魄散了那就什么都不是了,怎么可能还能新生? 但彼女没道理拿这样无可奈何的感叹去忽悠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修士。 仔细想来,倒也奇怪,明明记得自己在井水水面上似乎看见过什么的,可就是想不起来,模糊好似记着里面的人拿着的正是紫宵神器,再者,当时彼女也提到过汐女的井水,说那是怨井,这样说的话,她可以确定自己的确是看见过什么的,只不同的是,如同她在蜃梦中的记忆一般,被阻断抹去了。 她之所以会考虑到去搞清楚这些事,无非是因为与那把神器有关,毕竟徒弟丹田能不能恢复还得靠那神器的剑鞘帮忙,算是想要了解的详细一些,想着或许多少有点帮助罢了。 本能的,她并不想要去了解为何自己记忆有残缺,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一般,那残缺的记忆她不去了解最好,心底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因着这一层的缘故,她即便是有机会去找彼女,也不会过多的涉及自己残缺记忆的部分,只要能多清楚点关于神器的事便好。 也就是说她此行本是打算先找彼女,为两个不同的目的各提出一个问题的,一个就是神殿主人照看的女人能否有别的方式去拯救,这样的话她可以与商量的目的找九尾重新规划一下交易该如何继续下去。二则就是有关于神器紫宵的事了。 再退一步讲,即便时机不对,她也可以先找九尾商量,再通过九尾逆转入口,让她去找彼女,无论怎样考虑,都不算是徒劳而返的。 可万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棋差一着,此行竟当真应了那句:徒劳而返。 苏白入了神殿,与第一次来一样,穿过那好似悬空于万丈之上的透明地板,饶过同样的路,来到同样的石门前,她知道里面躺着的就是那个与她换血的人。 可她此行却与第一次不同,九尾好似压根就没在神殿,叫她在外干等着半天也没见人来,莫说当年黎华上仙要她转述的话转述不了,就是这无论如何她都开启不了的石门,瞧一眼那女人都不行。 苏白她等啊等,一连等了七日,叫她再也等不住,不得不先行离开,择另一个时间再来拜访。 却未想,这徒劳却是能连续三年的,一直到三年后的论证大会阑夫小试因着事叨扰,便将此事抛着脑后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那时候的她或许并不知道,并非她择的时机不恰当,而是有人并不愿意见她,所以无论她那三年里去找了多少次,都从来碰不到而已。 直到所谓的交易达成那一天,她才明白过来,九尾从未离开过神殿! 不知是该笑九尾的如意算盘打得太自以为,还是该笑自己在翎少卿心中最终不过是那么一丁点的分量,或是该庆幸少卿总算是乖乖听了她一句话的,哪怕那一句话是“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如果遇到足以威胁你生命的可能,绝不要犹豫,保全你自己。” 那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没有谁应该是为了谁而活着,活着,就该为了自己。”,未想她竟一语成箴。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 【233】无所不知的岸君却不喜欢说话 这三日里她往入口处进出不下二十次,甚至都摸出了干支运作的规律,自然,此行唯一不算白跑的是,她顺利的去了一趟冥界。 她去冥界时同样入口是在那口井水里,跃上后因有了经验,并没有回望那口井水,照着记忆她一路走,踏上那条好似灰白世界的笔直大道,四周荒凉的除了土地,还有暗沉的低云,真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走在这从头到尾连个岔路口都没有的笔直大道上,仿佛无穷无尽走也走不完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一阵诡异的阴风升起,那漫天的寒意更甚一筹,在这阴风之中,飘来一抹血一般的鲜红花瓣,在这黑陈的土地、暗滚的黑云中,它好似是唯一的颜色。 苏白脚尖轻轻一点,璇身再落地时,手心摊开,那抹歃血般的红艳正绽放在她手心,仔细一看,不难看出那是曼珠沙华的花瓣,忽地她感觉有谁的视线此时正看着自己,便抬眼望去,视线正好撞上了那一抹璀璨的色彩。 在这阴风肆起的世界里,那一袭红裳随风轻摆,那单薄的身子仿佛是在风中摇曳的花朵,薄唇紧闭,双眸清冷,只一眼,竟叫人觉得这只是从画中走出来美得不真实的虚像。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也不言语。 两人就这么站桩似得,谁也不先开口,一站互望便是良久。 这岸君同彼女明显不同的地方,在于岸君身上好像天生有种魅惑能力,那种魅惑并非是让你看了就喜欢,恰恰是一种说不出的失魂,会让你不自觉的被吸引,无关喜爱,就像是那天地间唯一的色彩里头住着你所抗拒不了的记忆。.tw你未必能想起来,但是就是无法轻易移开视线,仿佛只要就这么天荒地老的盯下去。你就能想起一切。 而所谓的一切究竟是何物,苏白自己也答不上来。 苏白脑海一个灵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方才竟盯着人看,看出了神,无论是出自于什么样的原因,她都觉得尴尬至极。 苏白心念一转。猜道。莫非此人就是岸君? 便将手一辑,算是一礼,言道:“因着有些意外。本以为曼珠沙华一千年一开,以为此行过来遇见的会是彼女,故而先前有些失态。” 对方的唇依旧紧珉,不言语,只看着她,仿佛这天地间美得不真实的色彩不过真是一副虚幻的影像。 苏白见这般,心中不免也猜测。难道是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幻景?正想着,那人的唇终于动了动,声音给人却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那是种你根本无法分辨的声音,仿佛那并不是声音,只是一种意念。一种心灵上的交流。所以使得你无从判断。 那声音说:“彼女提前凋零,所以你才碰见了我。” 苏白心中一警。提前凋零? 曼珠沙华不是永恒之物吗?无论人间如何沉浮,无论仙界几多交替,曼珠沙华在记载中可是真正永恒的,这样的事物会出现提前凋零一说? 似乎看穿了苏白的疑惑,那声音再次传来,只不过似乎岸君是个不爱说话的存在,故而才第二句,便已经起了不再言语之意,他说:“你细看手中的花瓣。” 苏白垂眸细看,却发现上面已经若隐若现有光晕勾勒一般出现了一行字,明明小的就像是看不见的微生物,却很奇特的让人能将之看得清清楚楚,上书道:虽我们从未见过,但我知道你的一切。 苏白微微一愣,只觉眼一花,上面的字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新的字迹:彼女的大限将至,下一期花叶交替,是她保有自我的最后一季,一旦凋零,便永远是一株曼珠沙华叶。 再换:这世间有两人,能让她结束这无尽永恒的诅咒。你是其一。既然她选择了你,希望你能在她彻底凋零以前,飞升仙界。否则再无人能救。 苏白微微一震,这信息量并不算大,却着实让她惊讶不少,她何德何能能成为这世间唯二能救彼女的人之一! 再者,不是说永恒吗,怎么连诅咒都弄出来了,她真是越看越糊涂。 正想着,便再次听到那无法形容的声音,好似是为了提醒她而迫于无奈再开金口一般:“我说了,细看你手中花瓣。” 苏白着这一催促,只得尴尬的收起思绪,细看上面的字:前创世在位时,一开始,曼珠沙华本无叶,也并非绽放在冥界的彼岸花。漫长的时光流转,前创世只有一株曼珠沙华作伴。为免寂寞,前创世便从仙界前后共挑选来两人陪伴。 换:前创世从九界九重天中前后共挑选了一女一男,其中女仙在岁月的流转中,爱上了那曼珠沙华,央求前创世成全。 再变:前创世怜她一往情深,便与她立下约定,叫她常伴曼珠沙华一千个轮回,千年花叶相错交替,若是千个交替过后仍痴心不改,便允她带走曼珠沙华。适才曼珠沙华化为了黄泉彼岸花。彼女,岸君。 字:前创世陨落的突然,新创世由男仙交接。与女仙一样,漫长的岁月流转,寂寞使得这男仙爱上了那里唯一可见的创世,创世陨落,男仙失去了心中所爱,看着曼珠沙华的约定却仍在继续,便不容这约定于新天道之中。 看到这,苏白忍不住开口问:“这男仙觉得女仙爱上曼珠沙华所以背弃了前创世,所以作为惩罚就让她的自我在凋零交替中渐渐抹去?最后彻底变成一株曼珠沙华叶?” 她一边问一边盯着花瓣看,果不其然花瓣字迹再转,书道:或许吧?我虽无所不知,却没有心的,不懂你们的爱恨情仇,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新创世会这么做。 苏白不赞同:“你若无心,又怎会替彼女担忧,担心她永远变成一株曼珠沙华叶?”说罢,她还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那天地间仿佛唯一颜色的岸君,却仍旧无法从他眼里捕捉到任何情绪。 她不禁想,自己真是断章取义了,这岸君或许真的如他所言,是没有心的,否则当年前创世又因何会寂寞,从而自九界九重天里带回了女仙? 她一边想,一边看向花瓣,却发现花瓣竟然良久没有再交替过一行字,不禁疑惑的抬眼向岸君望去。 只瞧岸君就这么一直瞧着自己,却又不开口,也不用书写的方式与她交流,又深怕这看岸君久了又回不受控制的发呆起来,这不看也不是,看也不是,等得她左右为难。(未完待续) 【234】心 苏白见岸君半响不语,按照她本来的行事作风便不打算多问了,她自储物手镯里取出那曼珠沙华叶,直接道明来意:“彼女与我有约,持此物能提出三个问题。.tw第一回见彼女的时候,我已经提了第一个问题,如今我是来提后面两个问题的。至于交易,如果我有那个能耐,且不违背我的道心,我自当赴约。反之,若违背我道,局时当也不会白白占了彼女的便宜,自找别的什么来抵偿。”虽然对于这无所不知的岸君而言,或许她的来意岸君是清楚不过的,但这样僵持的于她而言却是没有多少意义的,此言也当算是言归正传吧,毕竟那什么前创世新创世的事,与她又没什么干系。 反正当初彼女与自己作下约定想必是确定自己有那份交易的筹码吧,她也不是个吝啬之人,如果到时候能帮忙,且不违背她的道心,自不会搪塞。 岸君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道:“你且走过来,靠近我一些。” 苏白当岸君是要给她什么物件,便大方的走了过去,来到岸君身边时,鼻尖似乎闻到一种似有似无的香味,那味道叫人有些昏昏欲睡,却又不是那般猛烈,就仿佛是刚刚好让你进入半睡半醒时那种放松的状态,想要沉沉睡去一般。 她心中一警,却无从抗拒,扭头想要看清楚此时岸君是个什么表情,却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旁的一袭红裳早已不见,入眼之处唯有一株血红的曼珠沙华,盛开在这暗沉的天地间,绽放着异种生命的色彩。 她只觉脑袋又一沉,再一晃眼,入眼之处真真就只剩下了那注曼珠沙华,天与地都好似消失了一般。 仔细看那株曼珠沙华。却发现它实际上并未完全绽放开来,花心还微微蜷曲着,似乎包裹着什么。那里面似乎是孕育着天地之最的色彩,却迟迟不肯放开,叫她看得仔细。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又仿佛那声音从未出现过,可她却隐约记得那声音说:“那是创世。” 随着那声音像羽毛一般轻轻飘落,眼前那株血红的花朵终于完全绽放开来。 它的动作如涓涓溪水一般的轻柔。缓缓打开。里头竟静静的沉睡着一个人。 不是婴孩,也不是长了八条腿四只眼的神兽,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五官完全长开作最恰当的时候,那睡颜安宁柔和,明明是一副唯美却又温馨的画面,可这画面却叫苏白惊地出了一身冷汗! 因她长得太像这女人! “别多想,你并非创世。”又有声音仿佛自心底传来,像羽毛一般轻轻飘落。 眼前的画面使得苏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视角。这样的视角就像是心随所动的念识一样,想要看清楚什么都可以,甚至不用移动视线,它自然会展开,就像是随时随地可以转动甚至于操控大小的立体图形。 只瞧眼前那女人睫毛微微牵动,随之转醒。那双眼是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清澈透亮!醒来的她缓缓起身。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一切,那样的空荡仿佛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洞世界。死气沉沉地什么都没有。 唯一有的生机,便是她身下枕着的一株仿佛能支撑宇宙的艳丽花朵! 醒来的女人看到这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似乎在她眼中这世界本该如此一般。 时间似乎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无论女人动静之间辗转过多少次,她身下的巨花哪怕连一丁点花瓣凋零的迹象都没有,至少在苏白感觉上,她已经看了这个女人太久太久,久的几乎快忘了自己是谁的程度。 而这个女人,她从醒来后便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静怡的像是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没有七情六欲,只偶尔换几个动作,或者换个角度发呆,不得不叫苏白怀疑,或许她连灵魂都没有! 这就是创世? 那她所创造的世界又在何处? 究竟过去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几乎快忘记自己来自何处时,那女人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一句话苏白仿佛等待了几个世纪一般的漫长,或许远比几个世纪更久。 女人的静怡像是一种超常的优雅,哪怕说话那声音都叫人这样以为。 她说:“你为何会寂寞?” 似乎她是在问支撑这个世界的那株绚红的曼珠沙华。 苏白不知道那花回应了女人没有,又是漫长的等待,可是时间仿佛从来不曾属于这里,以至于连流转都显得是那般的难以捕捉。 等了很久很久。 “我感受不到你说的寂寞为何物。”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左手缓缓抚上心房,似乎在用手指聆听里面的心跳,说道:“这里面跳动的是世界之心,难道你的不一样吗?” 说完,她站起身来,玉足轻盈的一步步从巨树一般的花叶边走向中心。 她轻轻坐下,手指微微抚过花蕊,这时苏白才注意到,那花蕊竟如水晶一般,剔透迷人,意识到这一点,苏白再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株酷似曼珠沙华的花朵整个都是一种特殊的料质,仔细看能看到层层叠叠的花瓣,血一般的红,却剔透晶莹,更难得的是,它是活的,并且柔韧有余,苏白突发奇想,摸上去会是什么样的,会像锦绣绸缎?还是棉絮松软?亦或是… 正想着,苏白听到女人开口。 她说:“把你的心借给我。” 一切都从那句话开始变得不同。 早已适应了这漫无止境遗忘时间的空间,就因为那一句话,一切都变了。 女人从脚下的花蕊里取走了花心,填进了自己心口的位置,慢慢地,她面上有了神情。 慢慢地一切都在变化着。 她或许是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够大,于是周边逐渐地有了颜色。一圈圈的向外扩展着。 慢慢滴她或许觉得这世界太过空荡,于是她从那株巨花上采了一片剔透血红的花叶,往她为自己建造的宫殿庭院前轻轻一撒。生出一株曼珠沙华来。 那曼珠沙华从小小的细枝嫩芽开始成长,一点点长高,可却只长个头。等个头长得差不多了,永远不会绽放的嫩芽就好似疯魔似得活了过来,嫩芽上那血一般的红润轻轻的绽开,一片、两片、三片…很快就绽放出了一朵仿佛能摇曳你心魂的红花来。 从头到尾。苏白都没有见过这株曼珠沙华生长过叶片。从这朵花绽放以后,它便一直是这样,永不凋零。被时间遗忘在了最美的时刻。 渐渐地,女人似乎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太过空荡,她说:“你的根深深扎在这里,一动不动,这才是你寂寞的原因吧?” 于是,女人让那株小小的曼珠沙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健全的人。 可是这个人他明明有口。却不爱说话。 也是这个人,明明有脚,却不爱动弹。 就像是,一尊活着的雕像,那样的活着宛如一株植物,当然。虽说他本就是一株曼珠沙华化身而成的人。 渐渐地。女人更觉得这世界空荡荡的了。 她问曼珠沙华为何不爱说话,为何不爱走动。 没多久她便自问自答了。她说:“忘了,你的心在我这里。现在的你没有心。所以你不再像以前那样。” 她还说:“可是我还想多借一会你的心。自从有了这颗心,感觉很神奇。” 后来她开始变得越发有生气,忽而笑,忽而皱眉,总有说不完的话,关于那颗世界之心里谁谁谁做了什么事,她觉得如何如何类似这样的言语。 漫长的岁月,那一袭红衣极少时候会开口回应她,大多数时候,他更喜欢像一株植物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渐渐地,女人终于懂得寂寞了。 她开始说:“或许是我太偏爱这孩子,总希望她能真正超脱一切,不知不觉她已经有这么高的成就了。你看,你以前就同我说起过这个孩子,说她天性善良美好。我想着,把她接上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于是,这个世界迎来了第一个生命,一个因备受创世偏爱故而修行一路畅通无阻的女仙来到了这里。 一开始,创世很开心,每一天都多了一个会与她说话的人,创世最喜欢拉着她与她说话,无论说什么,都能叫创世心情愉悦。 你可能不懂被时间遗忘的长河中,那样磨人的岁月创世究竟住了多久,从生来就一直孤身一人,一开始她是没有心的,那个位置拥有的只是世界之心,一种维持世间所有灵魂的力量。当她拥有了一颗心,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创世没想到,随着被遗忘的世间无尽里,女仙逐渐地相对于陪伴创世,更乐于呆在那一袭绝美的红衣身旁,乐于不厌其烦地诱导他说话,哪怕他不爱说话,也会不知疲惫的尝试让他用写字的方式来与自己沟通。 明明是为了不寂寞,最终却发觉被撇在一旁的自己更寂寞了,于是创世品悟了另一种情绪,名叫愤怒。 当女仙得知红衣对一切无心的态度源于他的心借给了创世,这个一路被创世宠爱呵捧成长起来的女仙便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她央求创世将那颗心还给红衣。 创世愤怒了。 你口口声声的爱究竟是多么的伟大,我很想看看! 于是那个故事成为了真实的,一个千年交替的花叶永恒为女仙开启。 回想女仙决定时那义无反顾的清傲,那倔强的眼神仿佛在说无论怎样自己都不会回头一般的情深似海,苏白将她与彼女那含嗔忧伤的神情一比对,便觉得当真应了那么一句话,人心善变呐。(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35】创世之死 想来也是,女仙一路的修行远比万万中的修士还要幸运百千倍,那是因着创世的眷爱,那样的顺风顺水一路走来,那时的女仙一定不会真的懂得,这样的决定究竟等待她的会是怎样漫长且孤立无援。 毕竟一个没有心的曼珠沙华,给予不了她什么不说,最重要的是花叶两相错,仿佛是无尽永恒般生生世世不再相见,那样的考验,她又如何经受得住。 创世送走了世界树的分身与女仙,这个世界又沉寂了起来,远比从前更寂寞的世界,这漫长的岁月中,创世揣着世界树借给自己的心,一天天的消沉起来。 直到创世的身躯因着那颗越发死气沉沉的心受影响下,连发丝容颜都开始慢慢有了凋零的色彩时,创世知道再这样下去,势必会影响到那颗维持下届所有生灵的世界之心。看着那颗原本不应该凋零的艳丽因着她日以继日的消沉而日渐枯萎,她清楚这颗心自己再也不能借下去了,否则悲伤会使得世界树枯死,一旦世界树枯死,这个世界便会崩塌。 可是她答应了女仙千个轮回交易的约定,她不愿此时将心还回去,或许她是怕,怕此时的曼珠沙华有了心,会对女仙日渐生情,那是自她出生起便唯一相伴的世界树!如果女仙心志不坚,对动情的世界树变心,世界树的心亦会枯萎。 因着世界树的分身离开了自己,又或许是因着女仙,又或许因着更多的缘故,创世的心已经开始虚弱化,从她习惯的自语中,苏白不难判断出因着创世虚弱的缘故,世界之心里的已经开启了浩劫的迹象。在这么下去,就会真的灭世了。所谓灭世,也就是绝望的情绪影响到了纯粹的创世之心。从而创世之心死亡,创世之心一旦死亡,就等同于整个世界的生灵都将失去生机的赋予。 一天天的虚弱下去,创世决定从九界九重天再接一人,这个人无论悟性还是品行都是最好的。 这个男仙,苏白见到以后惊讶或是震撼都显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似乎瞬间恍然大悟了点什么。却又抓不住自己究竟懂了什么。 这个男仙说他是紫翊宸,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的样子,可是两个人长得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男仙与女仙不同。他的修行路其实很坎坷,没有什么后门,没有什么特别的眷顾,一步步踏上至高的位置,对于天道,对于修行他有漫长时间沉淀累积的基础与阅历,看得或许更长远一些。再被接引上来时并没有像女仙那般太过惊异。 男仙在上来以前,已经隐约能感应到自己所在的并非是最高的点。 他并不知道创世接引他上来的真实原因,或者说是本意,他来到以后只把创世当做是资历更高的前辈,甚至谦厚的向这位前辈提出许多在修行上的疑惑。 就好比当他修炼至九界九重天的时候,所有的九界仙都以为自己已经到了至高的点。是至高无上的神。可他却会想着是不是还有更高的存在,凌驾于他们所谓的天道之上的存在。 创世告诉他。并非人人可以做到,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小世界里那茫茫人海最终只有那么极少数能飞升成仙的,又在那茫茫的仙人人海中只有那么极少的人能去往九界天。某种意义而言,九界九重天便是人修的至高点,一旦想要跨越过去,唯有练就出一颗创世之心,对于世界而言,那就是世界之心。 男仙仿佛找到了新的目标,哪怕那是他终其一生无法逾越的高山,可他在听创世说这些的时候,双眼熠熠有神。 相对于女仙,男仙其实与创世呆的时间并不算久,可渐渐地,这无尽的永恒世界里似乎是对道心考验的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坎,使得前头栽了一个女仙,后面紧随而至又陷了一个男仙,纵使他资质一等一,纵使他过去一直只一心修炼。 可从不动情的人,于情这一字,一旦动了,便势如排山倒海,难以力挽狂澜。 苏白是一点点看着那男仙陷入进去的,相信创世也看得出来,只是创世深知无论男仙的如今道心如何都将不再重要,因着一颗借来的心,到了如今的地步,创世哪怕想起来了一切,知道是自己毁了自己,可为时已晚,她已经逐渐失去甚为创世的资格。她所能做的,只有将自己过去修行好不容易得来的创世之心赋予眼前人,让新创世来接任继而续养创世之心。 而她借来的世界之树之心,她清楚,一旦离开她的身体,便会恢复到最初的形态,只需要将它送回世界树花蕊中心,世界树便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因着世界树之心动了寂寞或是愤怒或是绝望等七情六欲,其实那颗心充其量不过是起到了媒介作用罢了。 她也是从动怒再到极度孤独转而开始落寞时想起来的,想起来原来自己并非一开始就出生在世界树之上,她过去也曾是个修士,可她走得远,修出了一颗创世之心,从此彻底跳出了原本的世界,作为新的造物主诞生于这里。 一颗借来的心,就像是被封印的禁果,作为媒介使得她拾回了凡人的七情六欲,虽不至完全,可对于创世神而言,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都足以像是病毒一般快速的蔓延全身,这七情六欲就好似是专门吞噬真永恒的病毒,一点点的吃掉她过去的努力。 所以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创造的生灵随着自己陪葬,故而她才想到了找一个替代创世神的法子,其实在她看来,这个男仙或许在漫长的岁月红河的尽头,或许也能修出一颗创世之心彻底跳出这个世界,当然也等同于像她一般遗忘了从前,在某个地方的世界树之上新生,作为创世神而永恒存在着。 故而,她想,将创世之心替换了他此刻的道心。无非是让他走个捷径,至少他不用像自己一般遗忘一切,作为继承者。他虽然少了自己的顿悟过程,却多了一条清晰可见的警戒线,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一定可以接管好她倾尽所有包括过去的自己所孕育出的创世之心的。 只能说,有了一颗凡心的创世,这样的创世在失去资格的终点做下了一个决定。 于是这个决定造就了当今世界的格局与纠缠在心与心之间那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线。 创世移交那颗对于世界而言的世界之心。也就是创世之心给男仙的同时。取走了原本属于男仙的东西,一颗血热的道心! 男仙的道心创世将它保存完好放置在世界树花瓣制成的匣子里交给了男仙,而属于世界之树的那颗心创世却将它埋在了仙界。让它受仙界众多道心熏陶孕养。并嘱托男仙彼岸花花叶交替千年之约到时,才能将此物带回这个界面,放置在世界树花蕊之心上。 创世失去了世界之心,也失去了世界树之心,便如同被新天道规则自动抹去一般,瞬间变得透明如泡影,男仙只来得及伸手一抓。那泡影便破了! 可男仙的手心摊开,苏白却清楚的看到,男仙,不,新创世神从那无形的规则中抢下了点什么,那是属于前创世的东西! 它微笑的就像是粉尘。若不是上面残留着前创世的气息根本很难察觉。 苏白看到后来。总算弄明白,原来新创世手心那微弱的一点点星光便是前创世魂飞魄散时抢救下来的一粒灵魂碎片。 前创世之前曾与新创世说过。其实世界里的所有生灵,只要有创世之心支撑,是不存在真正的魂飞魄散的,哪怕它碎裂如烟尘捕捉不到了,它也只不过是回归本源去了,去往它诞生的那颗世界之心里面,重新孕育组合,成为新的生灵。 前创世是从别的世界修出来的,也就是说她的魂飞魄散将回归的是她来的地方,可是新创世却知道,既然创世之心亦有可能死亡,那么她过去的世界未必还存在,所以新创世在她彻底散去以前试图捕捉她的魂魄,可抢下来的,不过是这么一律烟尘。 新创世是接任的,他知道自己的过去,只是那颗动情的心已经被前创世分离保存在了世界树花瓣制程的匣子中,心怀创世之心,也就是所谓的世界之心的新创世没有凡心,自然不会再动情,因着他的情已经被分离。 可他还是在记忆的作祟下,试图挽留了前创世的魂魄。 看着手心那一缕如微尘般细小的残魂,新创世做了一个决定。 他将微缕残魂孕养在仙界,这一孕养就是一个漫长的永恒,身为旁观者的苏白清楚,新创世常对着自己那颗被剥离的道心说道,故而她清楚这个进程。 她知道前创世残下的微粒魂魄终于孕养成生魂,那是一段极其费心费力的工程,可是新创世却不满意,新创世觉得这灵魂万中无一像前创世的,唯一有那么一丁点相似就是那颗嗔心,介怀在凡心深处关于世界树分身与女仙离开的嗔心。 新创世想尽办法试图洗涤这不够完美的灵魂,总得原因是因为他如今身为创世,自然明白世界树的重要性,世界树是不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的,它是这个世界的支撑点,一旦世界树消失或枯萎,这个世界会崩塌。 故而他本是打算用漫长的永恒慢慢点播前创世残留星辰灵魂所孕出的新魂,让这个新生的生灵能过一点点的踏上正确的道途,最终修出一颗创世之心,跳出这个世界,从而在某个地方新生,继续做他的创世神。 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就不能够允许这个灵魂仍旧牵挂着这个世界的世界树。 哪怕她不离开永远留在这里也不行。 有着记忆的新创世深深铭记前创世道出的担忧,若是世界树动情,而情一动,凡心生,说不定便会步自己后尘,创世神可以继任从而避免创世之心受影响,可是世界树不行,它是唯一,一旦枯萎,世界将彻底崩塌。 最终,新创世用世界树的花瓣造出一个生灵,却定下让她与那代替品永远无法有美满结果的命运之轮,又将自己那颗被剥离的道心抹去记忆化成生魂去轮回,布下对新魂永远付出的命运之轮,将三人交替的线不断的编织着。 他本是打算让自己那颗道心一点点度化前创世残留的执念,也透过那替代品的一直交替不得善果当做警戒线每一世的提点于她。 创世的想法是好的,可人心是能掌控的吗?他们三个都已经脱胎换骨成了真正的生灵,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灵魂,作为一个拥有创世之心的创世神,他所做的仅仅是牵动命运之轮罢了。 不知是何原因,自己那颗道心成人后,便如同过去的自己一门心思只知修炼的清逸性子,哪怕命运牵动下让他与那女子交替碰见许多回,依旧只是冷冰冰的,创世不着急,只要这颗道心能带引女子走向正确的道,轮回的交替不断进行,总有一天那嗔心总会淡去,从而走向正确的道这样就行。 一切却因着一个意外,一个不安定的多余,而闹得逐渐偏离创世的目的。 当年前创世藏于仙界那颗世界树之心上孵出的一只仙鸟,在那禁忌之地日日受着世界树之心里弥留下那对新创世的愧疚,从而长大的仙鸟在机缘巧合之下飞出了那片封印之地,然后碰见了那颗道心。(未完待续) 【236】石中诞仙鸟,仙鸟殁于情(上) 孕养世界树之心的地方,明明仙灵之气充沛丰盈,大地肥沃,水源清甜,却始终没有一丝生机。 在那里,你看不到一株青草,也找不到任何生灵,偏偏却能孕养着世界树之心,日益旺盛的生机只能存在于那颗树心之中,它静静的被封印在那禁地之中,剔透晶莹的树心每时每刻都散发着莹莹之光,那灵光就像是顽皮的精灵,化作星星点点围绕着它打转,衬得那颗剔透的树心更加的明艳夺目,那是一种熊熊烈火正在燃烧的颜色,那是一种如同世界树盛开的花瓣一般迷人的透彻。 一直这里除了世界树之心是没有任何生灵的存在的,哪怕是一株青嫩的野草。 渐渐地,这沉寂的大地开始有了些许变化。 你能看得到那绚丽夺目的火红之下那块棱角分明的顽石一天天变化着,随着那犹如顽皮精灵的光点一点、一定缓缓融入后,整块石头仿佛逐渐有了呼吸、亦或是心跳,总之那是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 顽石一天天的变化着,连带着那久经雨水风霜沉淀的暗褐色都随着点点星光而被洗刷,逐渐露出那顽石的本质。 那原本是一块晶莹透亮的石头,它的剔透就像是无色的水晶,在那火红的光色衬托下,将那绚丽的火红折射得更加灼眼。 在石头的中心,不知道是因着那世界树之心的缘故,亦或是它原本就深深埋藏着这样的东西,故而当顽石表面的风霜与岁月被洗涤干净时,你能清楚的看到石头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它的颜色不像火一般的热情,可以说它只不过是一个浅淡的粉色小点。那颜色就像是婴儿哭笑时挣红的小脸蛋,粉噗噗的。 那小小的粉点若是你仔细去看,会发现它是椭圆形的,那形状倒是像个蛋,当然,如果世界上有那么袖珍的鸟的话,它只有一个指节那般大小。如果真的有的话。我想它一定是个鸟蛋。 在漫长的封印流转中,那小小的粉嫩像是原本就生在那里,却因为遮挡的石褐青苔而沉睡冻结了。随着世界树之心的到来,那样热情的光色照亮了它无尽黑暗的人生,于是缓缓从沉睡中醒来,一天天的成长着。 直到有一天。 那小小的粉嫩褪去了青涩的粉红。那圆坨坨的边缘逐渐地变成了乳白色,看起来真的挺像是落地的蛋。它的壳变得坚固了一般,甚至能从光线的对照中隐隐看出,那乳白色的壳子里头,似乎有一个小东西。蜷着身子一天天成长。 随着那小东西的成长,原本两人抱的大石头缩水似得的消减,仿佛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小东西吸收着。(..tw无弹窗广告) 最终。那石头没了,那圆坨坨的蛋也长到了手掌心那般大小。与世界树之心并排躺着,躺在那原本属于消失顽石所沉睡的坑洼里。 待蛋壳发出碎裂的声音时,从里面爬出来的小东西却当真是个鸟。 在仙界诞生的生灵,本属于仙界,虽然这小鸟儿全然看不出它的物种,可此时此刻出生的它无疑已经是一只仙鸟了。 本以为受世界树之心的影响,这鸟儿应该生出一身火红的色彩来,可它却是通体茭白,唯有一双犹如红宝石似得眼睛,充满好奇,又格外的灵动,是的,唯有它那双宝石般剔透的红眸像极了照亮它鸟生的世界树之心。 苏白是通过谁的眼睛看到这一切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她看这一切的人为的是什么。 她思来想去,其实也隐约猜测过,自己难道莫不是这石鸟转生的不成? 毕竟一开始她就被岸君带往一个属于创世的世界中,在永恒的无尽里屏寂得几乎什么都不记得,当她从那样的一个世界中跳转出来的时候,她仿佛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时间,连带着自己的过去也一点点又追溯回来,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是谁带她来看这一切。 于是,她开始沉思,因她知道世界树之心封印的地方出现的那只仙鸟将来会成为令新创世头疼且麻烦的存在,就如同她初见创世影像时岸君提醒她,这不是你一般。她琢磨着如果一切都与她无关,岸君没必要带自己去熟悉这一切所谓过去的故事,当然,如果她什么都不是的话,彼女也没必要找她谈什么交易。 她思来想去,自己想来极有可能就是这个给创世与前创世碎裂灵魂带来麻烦的仙鸟了。 岸君没有说话,她也不先开口,只继续看着,看着这所谓的故事进展。 她看着那小小的雪白笨拙的扑腾学飞,也看着那小小的雪白长到她膝盖那般高,这段成长中她看得非常清楚,这小小仙鸟的内在如同它那双火一般的宝石之眼,总是那样的活泼,那样的热情,哪怕从它出生起,就一直是孤独的一只,没有任何的生命来充实它的世界,有的只有这被封印的中心点那一颗会发光的树心。 因着这鸟儿对生命的热情,也合该了它的探险精神,不知道是一物克一物的道理,还是那封印本身就不完美的缘故,忽然有一天,这只长到苏白膝盖般高的仙鸟挤出了封印,第一次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一切都像是天堂,小小的仙鸟顽皮地飞过一块又一块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仙界生灵,它的精神就好似是永远不知疲倦一般,永远那般充沛,不断的充实着它那双宝石般的眼睛,一双灵动的火红无时无刻不在熠熠的闪烁着。 这石中孕育出来的小仙鸟有一颗充满求知的好奇之心,于是小仙鸟很快就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它知道如何使用一种又一种的语言,知道如何在顽皮的仙兽或是仙鸟的欺负下轻松获胜。 它学会了沟通于是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朋友,它学会术法于是越来越少有谁不长眼再去欺负它。 当然,它没有仙位。它的许多朋友们也没有,欺负它的仙兽们也没有。 那时候的小仙鸟只是落于那些低等仙兽仙鸟们中一朵皎洁的明月,说白了,小仙鸟的存在就像是人类世界中野生的动物群里一只从未见过的品种。 于是,仙人们来狩猎的同时,它渐渐的失去了新认识的朋友,亦或是再也看不见昨天还在欺负自己的仙兽仙鸟。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小仙鸟无法忍受仙人的捕猎,它挺身而出,险些被抓去做了天灵地宝亦或是仙宠。重伤险逃的小仙鸟碰见了那个男仙! 那个与新创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仙! 小仙鸟会说话,但它从未同仙人说过一句话,那是它头一回对仙人开口。 它说:“我认识你,我在梦里见过你。” 男仙看着这伤得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的小鸟。那一身被血沁红的一身羽毛显得是那般地骇人,后头还有人紧紧追寻猎物而来的动静。这样狼狈到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情况下,竟然对他说:“但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看到男仙的时候,苏白心道,这难道就是新创世那颗道心化成的生灵? 男仙有一双紫色的眸子。那张万年寒冰般的神情,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定是个冷漠至极的仙人。只是一切似乎从这一刻在命运齿轮的注定之外,这一场相遇竟然能改变许多事情。那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吧? 苏白看着这冷板的人,用着与神情格外违和的温柔,轻轻将倒在血泊中连挣扎力气都没有,几近垂死的小仙鸟轻柔的捧在怀里,在那些人追上以前,化作一阵无法捕捉的风一般,带它逃离这是非之地。 在离去的路上,那双紫色的眸子映照着那双火红色的眼睛,薄唇动了动:“你呢?”他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没有名字。”小仙鸟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的回答,可是一双透亮的红宝石般的眼睛却渐渐的暗淡起来,那是生命急速流逝的证据。说完,小仙鸟便昏厥过去。 等小仙鸟醒来时,自己浑身上下的伤已经奇迹般的治愈了,它挥动着翅膀,兴奋地照着水面的倒影看着自己又变得皎洁的羽毛,咕叽咕叽地乐个不停,等乐够了,便又着了水细细的搭理它的羽毛,对着倒影那自恋的模样久久出神。 “看样子,你挺喜欢自己的羽毛的。”直到有声音轻轻的扬起,它才发现了这个救它一命的恩仙。 … “素白这个名字你可喜欢?如果喜欢,你以后就叫素白吧。”他说。 … 小仙鸟有一颗天真浪漫的好奇之心,而男仙却只有一颗不理世俗的道心,这样组合长久呆在一块无非是同化,要么就是你同化了我,要么就是我同化了你,显然还没开始,苏白就已经能猜到结局,毕竟新创世就是为这个问题而伤脑筋。 在苏白觉得,其实男仙的道心虽然看起来是稳如泰山屹立不倒的,可是在前创世面前,那颗道心不也曾动心吗? 道,不是都说了,道有万千,并非只有杜绝七情六欲的才能得道。 而男仙一开始秉承的就是这样的道,故而他的道心在动心的时候被动摇是再所难免,可苏白觉得,男仙被动摇了也没有什么不可的,毕竟在苏白想来,又不是佛修,存该有的情那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自己的道坚定,哪怕你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生气苦恼、快乐喜悦,又有何妨? 只是此时此刻的苏白虽然作为看客的立场不变,但当男仙给小仙鸟取名后,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虽然早已隐隐猜测这仙鸟有可能是自己的前身,不过这名字音不变也就跨越了一个字意,着实让她有种自己名字其实是来源于此的感觉。 特别是后面看着那男仙慢慢有了笑容的模样,轻柔唤着“素白,别玩了,该修炼了”的时候,她心底总有种莫名的涌动,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就是觉得自己心窝里似乎有把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心窝捅着。(未完待续) 【237】石中诞仙鸟,仙鸟殁于情(中) 在这七界天中,神王有一女,这女仙苏白猜着定是那前创世的灵魂碎片新生,八九不离十跑不了的。 只不过既说是某种意义而言完全的新生,大抵跟所谓前世是找不到多少共鸣的,至少这女仙那清傲的神态与当年创世接引的女仙如出一撤,想来是成长环境造就的如今,天有九界,每一界则分为九重,七界天的出身说句实在的,当得是非常高的起点了,再加上她的父亲是七界天的神王,这女仙有些清傲再所难免。 脸嘛,还是跟前创世一个模子,除了芯子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以外,苏白总觉得自己和这女仙站一块,还是能明显区分开来的,哪怕一模一样的面孔,只看眼神就明显不同。 说起这女仙,苏白作为看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虽说这可能就是她的前身,所谓前世自己的故事,可她除了心口那莫名其妙的刺痛以外,当真是牵不出一丝一毫的代入感的。 不过与苏白的事不关己相反,那小仙鸟与这女仙却是有些死对头的感觉,或许大家同为鸟类的缘故,其实苏白看得出来,无非是因着那个男仙的缘故罢了。 女仙总瞧不起小仙鸟素白,总觉着小仙鸟不外乎是男仙的仙宠,恃宠而骄!总是围着男仙转悠。当然,她在看不起小仙鸟的同时,却也在嫉妒着或是羡慕着,羡慕小仙鸟在男仙心中的分量。 她一直以来要什么没有? 偏偏有这么一个从六界天飞升上来的小仙人,他目中无人那是他有这个资本,他我行我素偏偏不买她这个神王之女的账,那是他心中唯有大道,不见小情。若不是看见过他对小仙鸟露出那冰山融化后的神情。她当真以为这男仙天生就是没有心的,除了道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她堂堂一介神王之女,偏生要与那小小的白鸟过不去。 为什么? 就因为这世间最特别的有他一人足矣,何必再添一只任谁也说不出种族的白鸟来!那是一只只会围绕着男仙转悠的碍眼至极的小仙鸟! 女仙的介入,虽说处处想与这仙鸟不是,可碍于男仙时时刻刻的维护。她只能像个小孩一般。寻着小仙鸟落单的机会要么数落数落仙鸟,要么小小的欺负仙鸟一下,一直以为也就至多是如此的程度。 毕竟一路的相熟都是与这样的模式展开的。那小仙鸟也不是个多嘴的,男仙虽然心中大抵有些猜测,或许也只当这俩仙不过是像孩子玩闹,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懂事的程度,并不会特意去干涉。至多是怜惜小仙鸟孤苦,总恰到好处的出现,看似无意的去化解女仙那不成熟的小小刁难。 当然,也偶尔是为了化解小仙鸟那火般性子被撩拨起后。不知收敛的张扬,把自己无形中推向令女仙更为排斥的位置上。 女仙何故与男仙认识在一块的? 那得从男仙推脱不过神王几次盛请,答应为其女授课开始。那也是是女仙第一次认识男仙的场合,从此。不定期的开课,带来的就是女仙愈发看小仙鸟不顺的过程。 开始,女仙对小仙鸟的介怀并没有那么深,至少它可以像是不存在一般从不展露,也是从有一次女仙看似无意的说起这小仙鸟作为仙宠不该不分场合的缠着自己主人撒娇,而男仙却只是唇角微扬,轻轻的拍着小仙鸟不安分的小脑袋,告诉她,小仙鸟是自己的学生。 是的,是从那一次开始,女仙对小仙鸟的不悦与芥蒂加深了。 她不也是这男仙的学生吗?男仙是她父亲请来的老师,可是男仙对她与小仙鸟在心态上的差距,却是万里之遥! 什么样的学生?你只一会没见着影子便急着要去寻找,深怕遇到什么不测! 是什么样的学生,你不吝温柔一笑,呵护备至的将它悉心照料? 什么样的学生?无论什么样的场合,任凭它像个粘皮糖与自己形影不离! 明明就是一只仙宠! 连化形都不能的小白鸟,无父无母,连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仗着这份无知死皮赖脸的黏在那人身边? 看看她的仙宠,曾也是六界天有过荣盛过去的,仅仅背景就不知超了这小白鸟十万八千里,更别提如今他,是挥之则来呼之则去,从不会让自己这个主人难堪的!那小仙鸟又有什么? 男仙当配得最好的,而不是这样一只碍手碍脚眼不见心不烦的小白鸟! 总之,这女仙越看这小仙鸟,是越厌恶。 本以为随着时间这份芥蒂会慢慢淡释,至少女仙在往后的日子对小仙鸟的刁难变得极少了,或许是因着她后知后觉的明白其实男仙早已知道自己心中的弯弯绕绕,羞于在他面前露短。又或许是她慢慢明白那小仙鸟其实就是个孩子心性,长大了或许就不会这般不懂礼貌,让人不顺眼。 总归不管基于什么原因,这女仙渐渐地随着刁难变少,偶尔也是会当着男仙面大方的表现自己的包容的。 可这样的和谐并没有持续太久。 小仙鸟机缘巧合下化形,从那时候开始,这份不顺眼就变质了,瞬间升华做一种可以你死我活的妒恨心。 苏白初初等候小仙鸟化形时曾设想过,按照这轮回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惯性,这小仙鸟莫不是也顶着一张脸出关? 可出乎她预料之外,这小仙鸟化形成人的模样,论你仔仔细细的看上几遍,是都找不出哪怕一分相似处的,那眉眼口鼻端端是另一番模样,比起如今苏白顶着的这张美人胎子的五官,小仙鸟至多是可人清丽,若非有一双灵动如火硕硕其华的眸子,这样的美人在仙界那可是一抓一大把。 说起小仙鸟那双眸子,化形成人后便是更加讨喜了,瞧着便喜欢,若说眼是心灵的窗户,这小仙鸟怕是眸子里注满了幸福与欢乐,故而人瞧它眼一下,便觉得心中暖洋洋的,不是被宽慰了,它那如火的性子着实不是温柔相,而是觉得,自己仿佛被触动了心中曾被撩拨过幸福与欢乐的琴弦一般,感染力极强。 也难怪男仙跟小仙鸟呆久了,纵使是冰山也化开了,有一双总将美好情绪浮现出来却极能感染旁人的眸子,相信男仙是真心喜欢这小古灵精怪的白鸟儿的。 一切都从小仙鸟化形后变得不再一样。 这一段,苏白是一边捂着捣泥般的心口,一边咬牙看过去的。 她是如何看着仙鸟素白与男仙从家人般的亲近转为所谓情爱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共鸣,但她确定自己心口整个过程可说是疼得死去活来,想必所谓的前世的自己,当真是用情至深的罢!否则不至这般捣腾她。 其实苏白此时也不知道,究竟看过这么一段过往,究竟会不会在心境上对自己有太多影响,毕竟虽说她对于前世什么的,压根就寻思着没有一星半点的记忆,可人是轮回了,人是新生了,但内里的星子当初被刻画下的铭心之痛却伴随她入世。 她琢磨着自己做好还是莫再看下去,免得后面再瞧着些什么,万一对道心有什么冲击,这后患无穷啊! 她总有种感觉,有些东西或许当真会像世人说的一般,刻骨铭心,究竟一旦爆发出来是有多澎湃她不敢妄然接下,自己如今刚稳下来的心境,贸然接受这些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多少还是不妥的。 若来势太汹涌,锋芒太锐利,人自该当避则避,没什么不对的。 想到这,她开口试图与岸君对话。 “岸君,你究竟想要说什么,不妨你我一对一直截了当,我已经知道自己就是这白鸟轮回转世,也知道了前创世与新创世之间的渊源,前因后果如今已一目了然,何必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罢。” 幽幽地传来一声叹息,那仿佛来自心与心之间交流的声音紧随而至:“你情根深种不自知,唉!还是看下去吧,早晚这孽缘的线还是会将你牵扯进去的,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早一些知道你的弱点,又有何不好的呢?” 苏白眉头微微一皱,其实岸君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自己没有所谓的情根深种,看着这些故事不外乎是旁人的,她的心口又何至疼痛无常? 恨也是情,怨也是,不单单只有爱。 或许再看到这些故事以前,她不觉得自己心中除了师傅、知己、师叔他们的死,还能住着这般沉痛的情绪,如今她当真是知道了。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今日的看戏,她以后的修行管不好哪一天就像是蛰伏许久的巨浪,一下子全翻涌起来,而那时候因着来得突然,管不好自己还当真得吃亏。 此时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去详细了解这些前因后果,仔细其实算是一种机缘的。 这样的机缘,如果自己能够看透能够顿悟,过去的种种或许会如同佛修常说的那句话,过往如云烟了,自当是好事。 当然,虽然她觉得自己能否看破这个问题上,她并不抱有乐观态度。 毕竟想着是一回事,那莫名其妙的心痛却意外的强硬。 罢了,听岸君的,看完吧。(未完待续) 【238】石中诞仙鸟,仙鸟殁于情(下) 其实论单方面谁的不是,大多数时候人们喜欢把过错大的那个人当做指责的对象,往往有可能会忽略了大多数的矛盾并非是单方面就能晋级的。 站在一个公平公正的角度去审视,其实小仙鸟并非是没有一点过错的,当然,总体来讲,大家有错,或多或少而已,也包括男仙。 小仙鸟如今与女仙的矛盾越演越烈,其实女仙并不用去嫉妒什么,她拥有的容颜不说举世无双,至少也是位列前排的,她拥有的身份不说至高却也是很高的起点了,她甚至还拥有着太多人的溺爱,可偏偏她视这些一切的美好无一物,她眼中唯有一个得不到的。 无论这是否算作是爱情,至少女仙陷得很深很深,深得无法自拔,印证了新创世的担忧,女仙的灵魂里是有那抹执怨的,她的执怨哪怕随着空白的人生新启,总会有那么一点不规则的命运轨迹将她的执怨牵引出来。 理说属于前创世的执怨,针对的并非是如今故事里面的人,可她并非是前创世,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有的只是那残怨的执念下寄往的新生,这出乎新创世的预料,至少新创世以为世界树花瓣所塑造的灵魂更应该牵引着属于前创世的执念,偏偏是一个败笔,那个灵魂并没有如创世期许般成长,一切反了过来。 替身单方面爱着创世碎片之魂。 而那魂魄却纠结在了一个本定为指引她道途的道心之上,而那颗道心更加荒谬的爱上了一个石头里蹦出的仙鸟。 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杂乱,仿佛是一个新手上路最常见的失误,却让这个没有任何人指点的新创世头疼不已。 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以把这处处是矛盾与漏洞的世界重启。重新按照他一点点编织的规则,重新创世。 只是这世界原本是属于另一个创世神的,她留下的,如果可能,他会尽力去接手,而不是全盘推翻,彻底毁去前创世漫长永恒中所付出的心血。 新创世意识到自己的败笔。他当然会想一个又个的办法去补救。自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一切都井然有序的与他的期许背道而驰的发展着。 就像是他本意要渡她“重生”,重新做到创世这个起点的位置之上,可在新创世看来。这缕魂魄碎片孕养出的灵魂却似乎往反方向行走,有些执念成魔的感觉了。.tw 女仙与小仙鸟的矛盾已经升级到女仙觉得这世间有她没我的程度,于是乎终于有那么一天,女仙亲手布下的陷阱。在她请来的帮手相助下,瞒着男仙活活地拔了小仙鸟的皮。禁锢住小仙鸟的灵魂,将她的灵魂与仙骨血肉生祭,却意外的铸成了一把神器。 苏白看到这里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岸君执意她看完,她从未想过其实所谓的今生跟所谓的前世的确是有些关联的。 比如说将前世的她剥皮铸器的仙人。原来是他师傅的前身,不知道多少世以前的师傅,难怪当初彼女会对她说。说师傅欠她的已经还了。 如今仔细想来,或许她的确才是师傅的劫。虽然师傅对幽姬用情至深,虽然师傅被幽姬害得才走到那一步,可仔细未尝不可说是因为她这个劫难在的缘故? 师傅当初为何会与幽姬反目? 不正是因为师傅怜惜自己,想护自己周全? 比如说当初月隐为何会背叛师门,哪怕他早有这个异心,若不是她的无知将一魂一魄借出去,说不定月隐这叛师的心至今还深深隐藏,说不定,谁也说不定或许如果有那样的未来,会不会师傅终于知道自己原来是有一个儿子的,儿子名叫月隐! 是啊,若不是因着所谓注定,人海茫茫又怎偏会如此巧合的碰在一起。 而一切最初最初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这所谓前世回顾中,终于得以解开。 那神器,没错!便是紫宵! 难怪她来时,紫宵伴身。 难怪紫宵被抢走之后,她听闻剑召,甚至可以从中感觉到那异常的戾气。 因为那是怨啊。 一个单纯却又热情如火的小仙鸟,被人拔去一身毛皮,活生生地将那肉身与仙骨铸融,造成一把剑,而她的灵魂整个过程中都是被禁锢着的,整个痛苦的过程她的灵魂就这么生生的挨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那个将她锻成一把武器的人,却披上了她的毛皮,成为了她。 被刨下的宝石般璀璨灵动的眼,成了那人伪装自己的饰品。 而她的灵魂却在锻火之刑中一点点的被炼化成了剑灵! 从此,她的爱,她的快乐,她的幸福,在无情的铸火中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像是烟影随风而散。 抓不住的过去,唯有谁来救救她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终,怨恨分引到了剑刃之上,化作无坚不摧的愤怒! 而她所有的美好记忆被彻底捣碎,就像是她那总是溢满幸福的眸子,最终的祝福或是期许,只留下了那么一种没有意识没有记忆的美好,被灌注在了剑鞘之上。 一条鲜活的生命,被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一半住着她的痛,一半承载着她的幸福。 于是,有了那把神器,剑鞘的柔和,与剑刃的暴戾。 女仙披上了白鸟儿的皮囊,甘愿扮演起另一个人,去独享那份她求之不得的宠爱。 这样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可以说非常短暂。 因着那把神器,剑刃的暴戾谁也驾驭不住,这或许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也包括看客苏白。 那把神器是作为敬献给神王的寿礼,一开始谁都不曾料到,区区不知种类名号的小小鸟仙所锻造出的神器竟是个如此乖张的假象。 那一次这份令神王爱不释手的宝剑忽然暴戾起来,她的暴戾甚至累及了神王,若不是紫眸男仙及时制止,险些犯下七界天的灭顶之灾,或许那把剑没有那样的能力,但神王拥有。 若不是紫眸男仙及时得让神王神智清醒灵台清明,只怕那一次便不是死那么一些仙人的代价。 神剑的失控,那暴戾的影响下,神王之女所犯下的罪在有些人的眼中,却不再是可以用纸糊过去的。 紫眸男仙因着与暴戾失控的神王交手,一直被隐瞒的真相也随着那一场战斗被挖了出来,男仙对那把剑的气息是如此的相熟,这一阵子以来对假仙鸟的怪异感终于像个惊叹号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脑海中。 无论神王知情与否,当然,作为看客的苏白清楚,其实神王一开始并不知情,也当是那把爱不释手的神剑忽然失控后,神王才意识到了什么,可苏白是借着岸君的福,可以看清一切,那男仙却不能。 男仙对假仙鸟生出疑惑,毕竟曾于他朝夕相对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所以完全经不起试探,纸再也包不住火! 只是令苏白没有想到的是,明明看起来是这般薄情冷心的男仙,竟然用情至深,执念如此,竟一念成魔。 男仙夺回了那双属于他最珍视之人的双眼,抽去了她一身仙骨,如果没人制止的话,苏白想,当时的男仙一定还想要拔了女仙的皮。 当然,男仙最终也就是重伤了女仙,这样的重伤足矣了断那个人的生机,作为看客的苏白很清楚,在那九尾狐救走女仙逃往下界时,女仙已经没有生机了。 看到了这些,苏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能有序的关联起来了。 为什么九尾守着一具连生机都很难维持的肉身,那就是女仙啊!那就是犹如画皮一般,力求真实,把别人的皮囊往自己身上贴的女仙! 这女仙她若是没记错,不也是翎鳯么! 难怪当初遇着神殿主人九尾的时候,九尾开口索要翎少卿的仙骨。加上南荒尺焘山下的黎华上仙的警告,她多少明白了这九尾当初与自己提及交易的时候,多少是动了点心思的,大抵在她身上约莫还有什么弊端,九尾想借此要挟翎少卿?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并不确定的猜想与假设。 无论这九尾对她动了什么脑筋,当她知道那干瘪的老妇竟然是前世拔去自己一身皮囊的女仙时,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的,这已经不是一场陌路人的平白交易,有可能自己无意中又瞎转进了创世的剧本主线里去了! 凭借创世对自己头疼的态度,她此刻多少有点替自己的未来惆怅了。 说起那座神殿,本就是属于女仙的法宝,是九尾操控着逃往下界的,他当时能不逃吗? 当时的情况,真是应了那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念成魔的男仙神王合众仙之力都难以奈何,而那一身被他抽走的仙骨,就凭借着作为仙宠的九尾,谈何能力去抢回来? 而早先时候,那银龙也说过,仙界出身的仙有仙骨,若是失去仙骨,肉身是无法承受仙界压力的,想必女仙的魂魄就是在逃离的过程中步入轮回,亦或是被新创世抽去再重新孕养新生的吧? 反正,女仙下一世,想必应该跟前世截然不同一些的。(未完待续) 【239】紫阳血脉诅咒的由来 七界天没有因为一把神器迎来浩劫,却为了一个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小仙鸟之陨落,那七界七重天里唯一在乎她生或死的那个人一念沉默,这一念不说生灵涂炭,却也是震动几界的一场浩劫。 作为代价,与女仙的神王父亲一派损失尤为惨重,已近灭门,其大大小小的仙君都受之牵连陨落界天。 其界天共三位神王,在这场浩劫中陨落了的这位神王算是平白遭逢的无妄之灾,而重伤坠凡的那位,便是女仙的生父,作为这场浩劫的主角,他与他的女儿一样远远避去了人间界,但他又远比他的女儿幸运,至少他只是重伤,而他的女儿则直接陨落在了那双仇恨的紫眸眼前。 三位神王中,剩下的那一位眼看就要到任期,可调回八界天继续修炼从而突破自身的极限,飞往至高九界,可偏偏这任期的最后一年闭关静修里,遇着了这档子事,作为资历最高道行最精神的神王,他及时出关,一力力挽狂澜,在众仙家的全力以赴之下,终于,诛男仙于穹霖。 他折心血下咒印于男仙,再封其尸于人间界,并下达驱逐七界天以下紫眸男仙同族,令其脉永生永世不可飞升仙界。 至于七界天的整顿,亦或是后面这位力挽狂澜的神王知道男仙堕魔的由来已经显得不再重要,至少,你痛失心爱之人却殇尽多少无辜累受牵连已足以将你定罪,他是神王,维护界天秩序之主,仙家应有大爱而非小情,故而这位神王是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有甚不对的。 如果说苏白仅仅站在一个旁观者角度去审视。不带入一丝一毫的情感,那么她也会觉得男仙这一念沉默所作下的并不是可以让人释怀之事,毕竟若非那神王及时出关力挽狂澜,若非如此,谁能想象得到,这男仙的一念究竟会犯下多么不堪设想的后果,兴许不仅仅是七界高重天的真仙们的陨落。或有可能他这么一念根本无从停止。直至七界生灵涂炭,彻底摧毁界天之间的平衡也未尝不可。 是的,苏白真的没想到。这一开始只一门心思修行的男仙,竟然执念可以这么深。 他仇恨,她理解。 可冤有头债有主,他何以如此疯狂? 扪心自问。她苏白若是当年有这能耐,无名谷血变时。自己是否也会杀红了眼,将整个御灵族族人屠之干净? 这一问,把她难倒了。 说实话,如果是在那一瞬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任谁都会失去理智。 可她是修士,不是凡人。.tw 修士不就是终其一生都在追寻大道,故而情绪应该远比一般人能把握住。 不知为何。明明确定自己觉得这男仙这一出着实过火了些,可心底却又不断地提出疑问。仿佛在自己看不到或是完全不了解的地方,有那么一个自己,试图在为男仙寻求个公正一般。 苏白索性眼观鼻鼻观心,直接忽略了心底深处那异样的感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静静地看着这出戏。 其实她觉得男仙是过火了,但同样她也觉得这位神王同样过火了,两人没甚区别。 比如说男仙,他有这个实力,于是他险些灭了七界天。 比如说神王,他有这个实力,于是他累及男仙族人,烙下这么一个诅咒去磕碜别人。 同族又怎样?同派又当如何? 女仙所作所为难不成还是她的仙派中所有人都参与或是认可的? 男仙所为所作难不成也是他的同族中所有人都参与或是认可的? 男仙牵连女仙的同派,而这位神王牵连男仙的同族,可见一般。 当然,苏白只是站在自己的世界观角度去去理解的对错关系,不说这是所谓的过去,是历史不可更改,即便这是当下发生的事情,作为看客她依旧觉得,仙界也不过尔尔! 是的,从前她虽然不了解什么是仙界,但至少她觉得仙界应该是一个真正的清修之地,毕竟作为凡人起步的他们终其一生都在道途的考验中,一步步走向前,最终通过道的认可之人,才能飞往仙界,那样的一个地方应该是一方净土才是。 可她看到的究竟是些什么? 为了炼制灵丹法宝,肆意屠杀那些野生的仙兽们。 为了迎合自己,任性的用权利表述自己的态度。 看样子,这仙界多半都是些天生天养的天生仙人吧? 他们位居权重,所以带动着整个仙界归根结底与人间没甚区别,而那些个飞升上来的道骨真仙们,虽不作为,多半都在努力的闭关等着突破,想来已经修得没有甚么七情六欲,也就是偏偏撞到这么一个疯魔的男仙带来的浩劫时,纷纷出关,捍卫正道,却也不见这参战的态度能有多积极。 看过了这些,苏白自问,自己以后当真就是这副或是那副的德行? 就像是翎少卿那句童言无忌“天下苍生是他们的天下苍生”一般,最终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 想到这,苏白唇角不禁挤出一抹嘲讽之色,她笑自己陪着这场又是创世又是高位天仙们的戏剧不自觉的入戏了,竟会想这些莫须有的东西来。 央石子仍是她央石子,旁人如何与她何干?只管行自己的道就行,还担忧自己会被同化?果然是看那创世的故事有了狼来了的威胁感了吧?毕竟创世,那样至高无上的神都能生出凡念,魂飞魄散残留下被重塑的灵魂都能过程眼前这番姿态,因着看了这些,才会在潜意识里将自己也入戏般的带入比较了吧? 忽然的顿悟,她的道心又稳固如常。 她笑笑,想到自己陪着这场回忆渡过的岁月怕是久得自己都说不出来是有多长时间了,看着剧情都进展到这一步,想来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于是她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幅度,静静地等候岸君。 一声幽幽的叹息,这岸君仿佛能轻易的读懂人心中所想,苏白早已见识过,此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唐突的,再说若仔细计较的话,她更早以前就被人常窥了。翎少卿从前不就是总窥探她的心思么? 叹息过后。岸君道:“规则的干预于你而言。究竟,是好,是坏呢?你。还想看下去吗?” 岸君终于用了征求的口气,而非最初的笃定,看样子连岸君都觉得让苏白继续做看客没啥意义了。 岸君让她看这些,究竟想要获得什么样的答案苏白不确定。但是她可以肯定,岸君在末了这一身幽幽的叹息想必是有些失望的。 或许岸君是希望自己看着这人或事能有别的感悟? 或者是指望自己想起点过去来? 脑海中飞速旋转过了这些玩笑般的念头。都被苏白彻底的否决过去。自己只用专心修道且谨守约定就行,别的莫管! 她摇摇头:“此事我已了解,不必再看下去。” 说罢,只在呼吸之间。她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再一转眼便清晰入目的,是那夺目璀璨的血红。那一株曼珠沙华盛开在自己面前。 还来不及感叹这魅惑心魂般的色彩,眼前那一株曼珠沙华便摇身一变。化回了画中人的模样,一袭红裳在这阴冷的世界中绽放着诡异的色彩,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盯着她,唇瓣动了动,源自心底般的声音便响起,他说:“道心被诛下凡时,石中鸟的眼睛洒在了冥界,是我将你重练成魂置入轮回的。那把剑想来你也能猜到,它一并随着坠凡,并且回到了轮回之后,你的手中。” 苏白自知道了创世的故事后,对于魂魄的理解已经不再局限于从前,故而当她听到了岸君说自己是他重新练成的魂魄,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荒唐之感,她点点头,应道:“我也是灵魂残片重塑出来的新魂吧?”就像女仙一样,已经不再是所谓前世那个人。 岸君没有出声,只微微点了点头。 苏白替他把话说出来,当然,这是苏白自己琢磨出来的猜测:“虽然我不是她,可是灵魂里有她的过去,所以我才会被牵连进来。只是,我很好奇,是不是她的过去我必须买单?” 刚说完,忽然意识到买单这个词会不会有点不妥当,于是她立即改口补充道:“我是说,我的今生必须为那个人的过去付账?之前彼女不是说起过,我曾经魂飞魄散,那是她接引的我,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么第一次灵魂重塑轮回是你接引的,而第二次则是彼女,我的灵魂一共重塑两次?” 岸君眉梢微微一挑,良久才道:“如果你不是她,又何必替她付账?” 苏白当即反驳:“那神剑的剑灵不就是正主么?我是我!” 红裳笑了! 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竟然也会笑,这样的笑让苏白照镜子似得各位难受,因着那笑意的面容上,一双眸子里什么感情都没有,想必自己笑起来也跟这份怪异的感觉不相上下吧? 不禁叫人联想到一个词:皮笑肉不笑。 怪岑人的。 她琢磨着,以后自己还是先对着镜子把把关,想想之前真是难为了屡屡看见自己只扯动皮肉去笑的徒弟了。 正想着,只见岸君那笑不入眼的神情瞬间变戏法似得一收,回答道:“那神剑没有剑灵,里面住着的只有残怨,石中鸟的残怨。你虽然是你,但同时你也是她。我赋予你三生:第一世是缘法,因着我之心辨得你,才有了第二世的怜悯,第三世的成全。可一可二可三,却没有再。望你把握好。你今生是人生重启,许多人许多事你早已经历一遍,是如何想起又忘?皆是规则的干预。我所作最终是否如创世一般与期许背道而驰,这个答案我只能再等一次。若你能达到我的期许,你与彼女的交易完成起来不难。”(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40】告诫 岸君所说的期许会是什么,苏白并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应叫她修炼到一定的境界,如果按照千年交替轮回的花叶规律,也就是说她必须在一千年内达到一定的高度吧? 诚如岸君说的,她与彼女的交易是她俩的事。 但岸君与彼女的目的应该都是在一个方向吧? 苏白总觉得岸君是这样的人,要么不开口,要么就直接管你想不想知道一股脑地塞给你,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其实岸君根本就懒得用说的,哪怕写字他也是觉得麻烦,不喜沟通的个性,所以直接可以说出来的事,非得直接给她扔去当个万把年的看客,等她有什么误解的时候了,再捡着说一说了事。 他说的话,她大概听明白了,‘没有再’不就是说,如果今生她走岔路了,下辈子大家就是一拍两散的结局,谁管你。当然,还有最坏的可能,自己落得个再次魂飞魄散的结局,虽然最坏的可能在她对自己的了解中显得是那么不靠谱。 苏白点点头,已起了辞意,说实在的她不是当看客久了忘了来这里的初衷,而是依着岸君忽然给她来这么一手,顺带又给她硬塞一个前世什么的,着实有些头疼,也不是需要去找个清静的地方整理整理,而是她觉得自己该再斟酌一下到底剩下的两个问题该问什么才能用在刀刃上。 翎少卿的模子与女仙的神王父亲回想起来还是有六七分相似处的,若是无巧不成书,管不好少卿还真是户落七界天的仙人,并且是神殿主人守着的那具枯尸的弟弟? 岸君还告诉她,如今她这张脸是执念的结果。虽然成为新魂,过去一切已如云烟,但她毕竟那一世死得有些凄惨,对女仙的执怨太深,就算是成为什么都不记得白纸一般的新生,却还是残留了那一丝执念的,于是阴差阳错就长成了女仙的模样。 不得不说有时候造化弄人。你死前恨不得扒皮抽筋的人。轮回后你却顶着人家的脸面到处招摇而不自知,如果命运之轮是活物,有常人的七情六欲。那么命运之轮一定会笑话自己的所谓新生吧? 苏白虽然对所谓过去从前追溯不了哪怕一点点的记忆,陌生的一如既往是听另一个人的故事,但多少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如果按照岸君说的,自己在人生重启前。还是与男仙的转世纠缠在一块,因为一份执念的爱情。毁了两个人,毁了女仙转世与男仙转世,如同第一世一般,无心之举。却因为她是注定之外的意外,一个本身存在就会使得创世剧本变得麻烦的存在。 重启说来简单,但重启却代表了一切都有了变化。比如说岸君告诉她,重启今生以前。女仙是转世了的,可重启今生后,命运的齿轮多了更多变数,时空的规律变乱了,于是有了穿梭过去的助具,岸君说她今生是使用过的,但她已经不记得,因着那一物在规律调整过来的新规则中毁去了,作为规则干预的条件,使用者会遗忘有关此物的相关记忆。 更多的可能还有什么,岸君没有多言,或许对于他来讲,能大致给苏白一个理清头脑的线路已经是非常慷慨了,没必要知无不言的给这小丫头科普。 苏白也是自己理解加上推测才将一切大致关联,并推敲的,也可以说她得出的结果已经算是很大的信息量了,岸君要是再说多些,估计她得被绕晕了。 再说重启这事,如今她知道因着自己曾参与干预过去,所以女仙的结局变得跟重生前不一样,于是女仙跟她重启人生前走了同样的结局,弑神,从而受魂飞魄散之刑罚。 是的两人是那么相似,好似她与女仙就是天生相克,碰一起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一般,但苏白清楚,一切的因果都是因她而起,毕竟她是注定外的意外。 但女仙又与她有明显的不同,像她,魂飞魄散两次了吧?哪一次不是重塑才得以延续新生的? 而女仙本身就属于神吧? 就像是男仙属于神的定义一般。 仙界的神王诛男仙有没有遭什么刑罚她不知道,但她猜想,神王也算是神了吧?神杀神应该不违背规则。 而女仙弑神遭逢的魂飞魄散就与她截然不同,她是直接给打得就剩下一点渣渣,让岸君这尊菩萨给重新孕成新魂回归,而女仙就被困在神劫中在蜃梦里重复循环那场刑罚,也可说是女仙造就了雾妖化蜃,不过那蜃妖显然不知情,真以为女仙魂飞魄散了吧? 哪不知那女仙一直被困在神罚中,等待天道的规则重新运作。 而这个误差,导致了今生女仙没有轮回转世,也导致了那神殿主人本不该与她相遇,而是先碰到转世的女仙这样的剧情。 当然,棋差一着这样的说法不存在于创世的手段中,创世早意识到这两条线会错开,毫不犹豫的女仙陨落之后,便选择了再塑一个世界树新替身。 而这新替身你说他是世界树的分身吧?岸君得跟你急。 按照岸君的说法,苏白当时都有些傻眼,没想到岸君竟然会用现代医学去比喻那些替身与他的关系,但不得不说,瞬间理解了界定。 岸君说:“你把血输给路人甲以后,你会称路人甲为你的分身亦或是你自己吗?你整了一张明星脸,你就真的代替明星成为他了吗?” 这话把苏白堵得一愣一愣的,但瞬间就明白了所谓替身的含义,大致也明白了为何在仙界女仙对那替身没有动情了,毕竟芯子不是改变个性那么简单,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啊! 但有句话说得好,下有对策,上就有政策不是? 按照岸君所说,创世为了这新替身花了不少心思。并且一开始是按照预期进行的,女仙动情在情理之中,不过从石中鸟的意外着陆以后,许多事情就像是温室效应的小蝴蝶,煽动着许许多多的意外。 可以说,创世一直在修改剧本。 而岸君也试图一直在保全苏白。 一个是支撑生灵之力的创世,一个是支撑空间运作的世界树。 往不好听的地方说。这世界树是来给创世添堵的。而这创世还没经历完与世界树这新搭档的磨合期,而苏白这个意外究竟是怎么来的?她可不抱着天真浪漫的态度,真以为自己就是新一代美猴王。天生天养了!明摆着,她是世界之树那颗心养出来搞破坏的,咳咳!打住,别想歪了。 岸君还告诉她。她去往神殿不是意外,而是一饮一啄的注定。仇是一码事,她借了女仙的面皮,轮回过一世与前生换脸因果已了尽,今生这面皮却一直顶着。还跑去瞎搅合千年前的剧本,便生了欠,于是才会碰见九尾与她的交易。这是她今生要遇到的劫难之一。 岸君告诫她,到交易期的时候。便是女仙从整顿好的规则中进入新生之时,局时若是不出意外,女仙的轮回转世会直接带着被苏白今生搅合过的千年前记忆直接复活在神殿中,而九尾阴差阳错给她打下的印记不仅仅会盗走她大半道行,若运气不好道行跌回修士初期也是可能的,但里面有个关键,就是这副皮囊相会在过程中调换,毕竟女仙陨落前被男仙拔了皮,再没有比给她找一张一模一样的皮囊更得忠犬九尾狐的心的了。 岸君告诫她的无非是不到换脸以后,绝对不可强行打断九尾施法,这个过程中自己损失了多少道行以后还可以再重新练回来,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是一旦在换脸前强行打断,女仙不会因此错失复活的良机,因着运数到了,这是必然会完成的事情。但女仙回魂之后,看到的是苏白这张脸叫她恨得牙痒痒的脸,那么她这一劫只怕就是灰飞烟灭的结局了。 当然命数是定下的,但苏白是命数之外的异类,故而她的命数不好说。 就像是这件事也有可能会成为借尸还魂的结局,九尾加持着女仙的魂魄直接对苏白来个夺舍什么的,也是可能的。 命数只有一个方向,一个定数,那就是女仙必须复活,时间与地点想来跟岸君所想是没什么误差的,再者岸君既然今生会保苏白最后一世,自然不会与她空话说这些,所有可能引出的关于苏白这看不到的命数偏差里的意外,岸君早已深思过,就像是创世对女仙会遇到什么而尽量提早作出应对一样,创世不能每件事都保全女仙,岸君也是一样的,不可能处处都能防患于未然,他所能做的不仅仅是告诫苏白,一并他还传授了苏白一套心决,并在苏白身后的咒印上动了点手脚,同时也在她的灵台中留下气息守护加持,以便尽可能保全她不至于被人夺舍或是练成傀儡等等。 用岸君说的话来讲,他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若是此次劫难渡过了,日后再逢大变数时自会再为苏白谋后路,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苏白这回的大变数能否渡过去,若是死了,或死的渣都不剩了,岸君不会再出手。 就像岸君说的,‘一世是缘法,因着我之心辨得你,才有了第二世的怜悯,第三世的成全。’虽然苏白还是不大相信。 不是不信岸君说的话,是不信自己真有这么高的起点。 虽然石头里蹦出来无父无母的仙鸟没啥什么了不得的,但是她一蹦出来,就能受到世界之树的关照,从而成功逃出了封印去新天地里玩上一番,于是把创世布下的局面搅合的一塌糊涂,末了这世界之树还怜悯她这无父无母的,结果她一重生就再去捣乱结果挂了,最后世界之树再次包容了她,这起点能不高吗? 一开始苏白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那么好似沧海一栗的区区一介修士,哪怕她是穿越而来的也从未有过自己很了不得的优越感,一路的修行路坎坎坷坷走来,她更是清楚自己的定位是多么渺小,更因为此她的道心才愈发的鉴定,一直抱着一定会走到自己所能走到的高度,那样的高度她甚至没想过飞升成仙什么的,仅仅是众多修士中一个可以保全自己与珍视之人之事的高度而已。 忽然间这所谓前世今生彻底把她的接受能力震惊程度一点点的刷新到她从未想过的高度,末了一头惊叹号与省略号横行时来上一句,原来她最初是仙鸟啊!(未完待续) 【241】小麻烦,大恩怨〔一〕 从冥界出来后,苏白整个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行路的脚步都有种轻飘飘的错觉,多半是被这一趟冥界行所科普的信息量给晕懵了。 她一边整理杂乱无章的所谓过去,一边算计着此行并未真正耽误太多时间,虽然感觉漫长到几个世纪之遥,但实际上她也只在冥界待了一两天,既然时间还多,她筹算着也得找点事做做,赚点灵石接济接济自己如今空荡荡的腰包。 虽说师傅留给她的灵石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你不得不承认,重建一个门派的花销约莫也不过此些了,如今她的储物袋里除了少部分罕见的炼器材料与一些瓶瓶罐罐地新手级别炼制的灵丹和材料,当然还有零散的一堆物资什么的,都是些不值灵石的东西,当真这大空间里就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了。 她一路朝着百花谷的方向行去,其实也是打定主意去转转看看那头能否碰见老熟人,撄宁的哥哥,岚平慎之,噢不,是平慎之。 当年少卿不懂事从他那偷去的丹籍、炉子、练材,虽说她学也学了,这一用一“借”便是许多年,也不知如今这平慎之过得如何,到底自己是亏欠着他的。 不过苏白并不打算跟平慎之解释什么,当年师傅跟她说过,这黑锅她不背也得背,师傅让她受着,那她何必大费周折的去违背师傅意愿。退一步说,平慎之这人为人太过刚直,她可不觉得自己这样可黑可白的人能与平慎之深交。 此行她琢磨着一边顺道赚点灵石,一边把这百花谷的丹书玉简完璧归赵,顺带着如果可以打听一下平慎之最近过得如何。看看自己能在别的方面补偿一下。 当然,一切随缘,能遇见是最好,不能遇见就择下次机会再偿未必不可。 如今自己这张脸,虽不至于敢在天音门地盘上大摇大摆的招摇,但追根究底能知道她这张脸是当年的央石子的,其实并不多。不出意外的话。天音门只怕也没人知道前不久与他天音门结下大梁子的道姑便是当年四叶会的苏白。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总归是对的,故而苏白还是稍稍易了下容,力求低调行事。 虽说易容是易了。可身后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她这一路也行了好一段距离,身后却总有条小尾巴远远跟着,这路上她甚至特意改道了几回。身后那条小尾巴却总还跟着! 想她出外游历多次,这还是头一回遇到。既然不是冲天音门的通缉令而来,这人到底是敌是友?让她会会。 苏白朝着偏僻的地方将此人引去,随后便停下回身,脚下飞剑就这么悬空在离地几仗开外。那人便也停下悬在她对面,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先发制人地向她一礼。搭讪道:“道友这是要去往何处?” 苏白唇角微微一抽,不答反问:“你跟了我一路。所为何事?” 良久,只有风摇树叶作响,却无人应答。 看这人双眼狡溜,似笑非笑看自己就好似是看只待宰羊羔,来意如何不用猜都知道,修真界不缺这杀人夺宝的勾搭,八九不离十了。 想到这里,虽不确定来人究竟是不是做这勾当的,但苏白已经略显不耐,手心当即聚灵力,下达最后通牒:“你们再不离开,就莫怪我不客气。”她用你们,而不是你,无非是她清楚的知道周围还藏着几个小尾巴没露面。 “哈哈,道友好眼力,知道我们哥几个在呢。” 只一眨眼的功夫,四周便凭空冒出三两个修士来,修为皆在融合期上下,似乎之前才遭遇过一场劫难一般,身上的道袍都无一不破损的厉害,与明着跟她的人不同,这几人虽然道袍破损厉害,却不难看出这是天音门的弟子着装。 是天音门? 如果是这样,自己还真不招惹为妙。此时苏白已生了离意,她决定择个空隙将几人远远甩开,毕竟她一直隐藏着实力,要是她要走,这几个融合期又岂能拦下? “道友息怒,我们不过是凑巧路过,纯粹是场误会。” 唯一穿着没有门派标志道袍的道士,讪笑着一边解释,眼珠却一直贪婪望着她手腕上那璀璨夺目的储物手镯打转。 见这道士嘴上虽在嚷嚷着误会,贪欲却直白的显现在脸上。苏白唇角化出一抹嘲讽,道:“这一进一出,几个时辰了?这凑巧路过还真是巧。” 几人到底是胆大妄为之辈,笃定了这道姑不过旋照后期大圆满修为,哪怕能察觉到几人的跟踪,且还显得如此镇定,必是有所仰仗!而众人确定这道姑没有帮手,她如果不是在虚张声势,那么就是她身怀众宝。 这如何不能让他们眼馋? 想他们刚刚阴沟里翻船,自己的积蓄被抢了去,眼前有个肥羊落单待宰,岂有不上的道理? “哼,”为首的一人冷哼一声,也不兜圈子:“我们的来意想必你已经猜到。明人不说暗话,将储物手镯留下,便可留你全尸,若不然,就是抽魂炼魄,让你永不超生!” 哈哈! 当真是巧了! 她就不是个怕强的! 抽魂炼魄? 这等邪修手段都能张口说来,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天音门弟子了,也就是说自己可以放开手脚了。 苏白唇角那抹嘲讽越开越浓,戏道:“原来众位不是天音门下弟子,而是邪修呀?”区区融合期的初级修士,竟如此张狂! 众人便笑了起来,笑苏白这不长眼的。 苏白眉梢一挑:“你们到底是要笑着任我宰割为民除害呢,还是要现在齐心合力逃上一逃呢?” “大放厥词!”为首那道士被她激怒,大喝一声,舞着手中的宝器:“捉活的!劳资要把这鼻孔看人的臭婆娘炼成傀儡!” 此话刚说完,只见一道寒光一闪。那道士左右俩胳膊便鲜血迸射,两条活生生的手臂就这么给那道姑平凡无奇的挥剑两下,咻咻地剁了下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傻愣愣盯着那道士鲜血淋漓的残臂,根本就不明白就这短短一息时间发生了何事。 紧接着,绿荫成片的林子中竟漫天飘舞起了花瓣! 花瓣就像是突然之间随着一阵风撒下的雨点,散发着说不出的花香味。这花香中似乎沉淀着浓浓的杀意! 众人都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仿佛仅仅是下一瞬间的不留神,皆是一剑封喉,顷刻间第一波花瓣落地化为梦影的泡沫一般碎去时。那几个穿着天音门弟子衣的道士早已没了生气,纷纷自半空中重重砸下去,唯独那众人身上的储物袋被遗忘了一般,纷纷漂浮在空中。任君采摘。 苏白现身,将储物袋一一收起。尸体也清理好,这一切做得是干净利落,不比差杀人夺宝这行当的人差。她确定没有任何遗漏,附近也无人看到。便长扬而去。 只是她未曾注意到,那几个她原本误以为是邪修的天音门弟子,其中一人的身上。在她离开那一瞬传来了玉简碎裂般的声音,那是捏碎了刻有影像传输作用的传讯符。那式样,全然是天音门精英弟子专用的玉简式样! 同时,在天音门内,有一座千年楠木制成的古旧屋宇,其内东侧一间厢房内有座十分宽大的阶梯式灯架,上点满了长明灯,而在灯架倒数第四层位居中间的位置上,其中一盏灯芯一闪忽然一跳,瞬间熄灭。 而在这灯火熄灭的同时,天音门中有一个老道姑,颤着手怒不可揭地盯着眼前从传讯符中静静停留的似真般的画面,定格在那个长相一般的道姑淡定的将储物袋收入自己囊中的景象。 … 苏白解决了麻烦之后,便一路提开了速度赶往目的地,她在这百花谷附近转悠了一圈后,择了一处凡人居多的小城镇暂且落脚。 这地方毕竟因着有修士的缘故,故而规矩也多,不像凡人自己的城市,你想久住有银子便可以,有修士参合的凡人城市中一般需要久住都要修士们进行户籍管理。她选择住在这里唯一的好处便是购买炼器材料、炼丹材料较为方便些,她不是要顺路赚点灵石花花嘛? 当然,她无非是暂且落脚,并没有久住的意思,故而这里于她而言没什么不妥当的。 苏白先是找了客栈与凡人的身份付了点金银之物算是缴纳了半月的租金,她并没有租用修士的洞府,并非是她太过拮据舍不得掏那点灵石,毕竟她储物空间里哪怕没几块灵石剩余,把师傅压箱底给自己的材料随便掏那么一块出来也够她用的了。主要是她考虑到,自己此行也就这么点时间可以耽搁,在城镇里从百事通那里买点百花谷消息,然后买下一些初级锻造、炼丹需要的材料,便就此离去,故而住洞府没那个必要。 而她之所以还在客栈定下了半月的房钱,多少是一时兴起,看那掌柜的店里跟鬼屋似得,开在城中最偏僻的角落,年久失修的客栈还有人上门催促他还债,故而一时兴起,照顾了一回这老人家的生意,定下半月租金,又在掌柜的引进屋后在枕上放置了一瓶益气丹,这东西给凡人吃,算的是大补之物,能让人多健朗几年的程度,当然,吃多了就不管用了,凡人身子骨受不住,一瓶已经是极限。 除了留下益气丹,一并还摆上了十来块下品灵石,那东西兑换成金银,稳稳够这老掌柜还清债务,如果老掌柜没有再欠另一些人的钱,想来这些还债之后还能余下三四块灵石让他养老的。(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42】小麻烦,大恩怨(二) 从客栈里出来刚没一会,苏白毕竟对这一带不熟悉,一个人转悠着瞎逛,一路上倒也瞧见不少摆地摊的修士,抱着随便走走的心态,她慢条斯理的捡着这些摊位上的东西看,一会功夫,说不上收获,也七捡八选的拾了几个寻常可见的材料充实自己拿干瘪的储物手镯。(..tw) 她寻思着逛了这么久,也没见着稍具规模的修真店铺,或许这一行与她的预期相距甚远,是自己估错了行情,以为修真者进出的城镇怎么滴也能搜捡点材料,如今看来,这里虽然有修士出没,又有严格的修士户籍管理,却没有叫她遇见哪怕一家稍具规模的小店铺,诚然让她有些失望。 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再次上路,趁着天色还早,再找下一个落脚点购买原材料。便是这个时候,人群中挤来一个半大的女娃子,年纪约莫只有一一二岁,梳着两个圆圆坨坨的发髻,裹系着金边缎带,咋看咋晃眼,搁那一看,可像头上顶着两座金元宝。她一身红衣似火,一件红袄小绵袍上锈满了金仙小元宝,在光阳的对线下,直把人晃花眼。 这女娃子正是寻她而来,可当真是奇了,苏白觉得自己应该是没见过这娃子的,可这娃子却好似认得她。 女娃娃一路小跑而来,喊住了苏白,便急着喘气,喘得急,使得一张小脸蛋红扑扑地,倒是一双豆眼四处瞟,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稍稍歇整,便急忙拽着苏白避开人群,往僻静的巷子里挤。 见四下无人了。这女娃娃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那鼓鼓的小布包,苏白倒是一眼就瞧出来,那物件是一个储物袋,当然,虽然知道这是储物袋,但这么浅的容量她还是头一回见着。 小女娃飞快的从那小布包里掏啊掏,一边掏灵石一边往苏白怀里塞。嘴里还一边嘀咕着:“仙子心善这心意我们领了。可是爷爷从小就教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您这施舍给我们到底是不对的。” 此时她大概猜出这娃子是谁了。想必是之前她去客栈时晃眼瞧见担着水往厨房里去的小红袄了,看来那掌柜的就是这娃娃的爷爷。 想必是自己刚从客栈出来没多久,正好她爷爷派她去房间给她送什么东西,恰恰看见那搁在枕头上摆放的灵石丹药与寥寥几字大致说明药的作用的字条。祖孙俩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这小孙便风急火燎的追出来找她了。 只是苏白奇了。.tw[]这小娃娃怎么能认出自己来,她又没见过自己。 也当是来了兴致,她并不打岔,小娃娃每掏出一块灵石塞给她。她便照单收下,似笑非笑的看着那金元宝发式的娃子。 小女娃掏完了苏白搁下的灵石,手中动作却微微一滞。面上似乎也极快的闪过一丝尴尬的色彩,才咬了咬唇。硬着头皮从里面掏出一张规整崭新的纸条塞到苏白手里,一双小豆眼是左看右看愣是没敢抬头直视苏白的眼睛,声音也明显的变小了不少,支支吾吾的说道:“至于益气丹,我按照标准的市价给仙子开了借条,仙子将地址给我,日后肯定是会还的。” 看她这副模样,苏白觉得还真是人有万千各个不同,白送的东西偏偏不要,要还却又不尽数,看她着装打扮与她性子倒是南辕北辙,毕竟一眼就看着浓浓的商贾气息,还是那种暴发户似得形态,可内里的骨子却是有几分文人做派。 苏白将借条收入储物空间,那堆灵石却一股脑的又塞回了女娃娃手中,笑道:“既然你说爱财得取之有道,那正好,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是本地人吧?索性给我当一回向导,这些灵石便是酬金。” “多了多了,向导哪里这般昂贵!”小女娃虽然嘴上这么说,手中推回灵石的动作却是有过一瞬的犹豫的,想来她也是清楚自家如今外债的情况并不乐观。末了将灵石往苏白那一推,道:“仙子您这是变着法子同情我们爷俩呢!”一双小眼这么一瞪,倒也没显得比之前大一些,看着这鼓气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 苏白眉梢一挑,洋装微怒,道:“你怎知我急需的向导不值这个价钱?我可是替师门办事,需要大量采购,如今找不着地,我这任务做不了,着实急死人!这一耽误可是大损失!你可知道价值几许?你要是再磨磨叽叽地,不做拉倒,我再找人便是!” “成交!”小娃娃有了台阶下,当即一股脑的把灵石给收下,那手快的好似深怕晚了一秒苏白会反悔似得。将灵石收好,她豆眼一转,问道:“仙子这是要找修真集市?” 苏白点点头,道:“我在这城里转了一圈,只碰见些零散摆着地摊的,你可知道最近的修真集市在何处?” 小娃娃点点头,当即回答道:“这里就有的,规模还不小。” “是吗?我怎么没碰到。” “呵呵呵,您头一回来这里吧?我们这的修真市集头一回来的修士一般都找不到的,都想不到它开在衙门里。”小娃娃憨憨一笑,一对小眼更是成了一条缝,嘴边俩深深的酒窝莫名的添上了几分喜感。 开在衙门里? 一个衙门能多大,还修真集市呢? 当然,苏白也就是那么一瞬有点觉得荒唐,但转念一想,或许这集市是用了阵法亦或是宝物开辟出来的空间,否则如果仅仅是障眼法,她绕城一圈没道理一点察觉都没有。 “那你领我去吧。” 女娃娃一边笑着把头点的像拨浪鼓似得,一边招呼着她讲说这里的地貌风情什么的,算是一个非常尽职的向导了,看样子也不是头一回做人向导。 可没走几步,小娃娃忽然想起了什么,笑脸猛地一收。又搁苏白拉了回去,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仙子是不是今日惹上什么麻烦拉?我想起早那会从集市出来看到仙子的画像,贴在集市入口处呢,有人花赏金通缉仙子你呢。” “有这回事?”苏白虽然似作惊讶,心底多少跟镜子似得,猜出个七八来,想来就是早上自己收拾的那几个打劫的。虽然她不知道对方是何以清楚她模样并且通缉的。也不确定这小娃娃说的有几分真,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是啊,千真万确。那会我跟爷爷要了仙子的画像急着出来还灵石。看着就觉得眼熟来着,也是刚那会才想起来在市集口是见过仙子画像的,还是大门派放下的悬赏榜。恩,我想想…”她顿了顿。忽而一拍脑袋,道:“想起来了。我记得好像是天音门?对!就是天音门!” 得! 这事八九是不离十了,看样子那群打劫的也不尽然是冒名顶替,难怪被苏白发现后还如此有恃无恐,愣是啥也不怕的将打劫进行到底。原来还真有个靠山。 真是无论什么样的地方。弟子一旦多了,总归有那么几个给师傅抹黑的学生。还不说这可不是一般的抹黑,想天音门是什么地方?所谓名门正派位列前排的。里面出来的弟子做点趁火打劫的勾当不奇怪,可若是弟子与邪修为伍。祸害一方呢? 不是她怕了大门派的通缉,说实话,她从四叶会以后就一直被天音门放榜了,加上这次,可是第三张面孔第三回了,这缘法还真是深厚。 论说前两次的放榜,她虽两次背黑锅却无疑还是对天音门心怀愧疚的,可第三次她是实打实的犯案坐科,却一丝内疚都没有,她这回没错!放任那几个祸害,还不知得坑了多少落单修士。 “仙子,要不我给您跑一趟市集,您要买什么,里面的价位我也算是小灵通了,断不会买高的,只要您给我一份名单,我都能给您估出来花销,然后您确定无误,给我灵石回客栈等我给买来?” “不必。”苏白摇摇头,不必两字刚说完,那小红袄只瞧面前的人变戏法似得摇身一变,就化成一个化成一个四旬上下的男道士。 小红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男道士沙哑的声音开口催促:“走吧,带我去市集。” 这双豆眼眨巴眨巴几下,总算是反应过来,便朝前引路,没走几步就收到男道士递来的纸条,一看那赫然是自己书下关于益气丹的欠条,且那张欠条底下还附带着一只不知何作用的小圆环,大小刚好够她那细小的穿过做个手镯。 苏白道:“你这消息卖给我,我也得表示表示。此物你且滴上一滴血,便知是何。” 小红袄毕竟也算是修士,虽然是连修真门槛都没踏进去的筑基初期,多少也算有些见识,听她这般说,心中便惊叹,滴血认主的法宝什么的,他以前听都没听过。 当是好奇驱使,小红袄也忘了推脱,直接咬破手指往上头一滴,便见那环物周身荡漾起一层如水波般的光色,且瞬间感觉到自己与此物似乎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就像是这东西本该与自己是一体的一般。 再下一刻,似乎是小红袄意识到了这物件有些什么功效,当即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望向苏白,结巴道:“仙…仙子,这…这这,这…太昂…贵…” 话没说完,被被苏白不耐的截断:“不过是我给我徒儿炼器时捡救的残次品,天音门放下的榜赏金应该不低吧?总不能让你一点好处都捞不着,你说对吧,小丫头?” “怎么会!”小红袄急了:“这里面还附带了一个储物空间,比我的储物袋不知大了多少倍,它还能防御攻击!它!它!定是极为贵重的!”刚惊呼完,似乎这小红袄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愣,然后涨红着一张脸别扭的纠正苏白的语误:“我不是女的。”(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43】小麻烦,大恩怨(三) 关于这金元宝发髻的娃娃性别如何,苏白到底是不关心的,她催促着这金元宝前头领路。 这修真者的集市,她以前倒也是去过的,虽然规模不算小,但也比得上凡人乡镇级别的供应程度了,若非找些什么稀奇的少见的,对于她们这些境界并不高的修士而言,里面大抵是应有尽有的。 当金元宝引她入了衙门时,她便没再刻意压低修为,以心动大圆满修士的身份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其实她原本是不打算将实力尽显人前的,奈何之前听了小娃娃说起的那张通缉令,她琢磨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指不好就有有心人见着那娃娃带她离开,自己虽然已经易容做了一个中年男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不再隐瞒修为妥当,只可惜她也就心动大圆满的境界,如果可以虚张声势上调个境界她倒是乐意,不过她哪里有这狐假虎威的道具?别说是有,就是连听闻都不曾。 一入市集,便是另一番景象,与她所想差距不远,就像是来到了一个独立开辟的空间,规模至少也是容纳下了七八条街的程度,一眼望去,那是人山人海。 繁华!热闹!这集市给她的第一印象。 眼前的修真者集市与她过去去过的集市比起来,显得热闹许多。这一条街道约莫就是一里地,七八条街道都搁在一块,并挤满了各个境界的修士,距她较近的位置,摆摊吆喝的也好,捡捡挑挑讨价还价的也好从筑基期到灵寂期应有尽有,至于再高的境界修为的修士。她苏白就算是遇着了估计也看不出来,不过她想,境界比较高的修士一般是不会来这样的市集转悠的,大多数高修身后那可是一波又一波的徒子徒孙等着给他跑腿呢,故而自己这一身修为虽不是最高,也当得是高修一类了罢。 苏白进了集市,并不急着去逛。而是站在小娃娃之前说起的入口处静静观摩自己的那份画像悬赏榜。对于里面给她定下的十恶不赦的条条罪状,她可是一字没漏的观摩了一遍,适才唇角扬起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小娃娃知道修士大能耳力非凡。当会也不敢叫她仙子,更不敢提这画像之事,多少有点做贼心虚的焦虑,时不时的一双豆眼来回打转。嘴里嘟囔催促着:“前辈我们快去看看材料吧,晚了被人买了就不好拉。” 苏白点点头。便负手迈开阔步,与自己平日里的步伐和神态全然相反的朝着里面走去,小豆丁当即紧紧跟上,一边小声与她讲解这里面讨价还价的要领什么的。倒是个极为热心的。 苏白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哼哼。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之前自己倒是瞧见几个天音门的弟子衣在里头游荡,三三两两也就那么几个。境界嘛不高,想来是外出游历顺道来逛逛。倒是没见着天音门的高手,想来自己的行踪似乎还没有暴露。想着她便将此事暂且放到一旁,开始专心找寻炼材。 苏白在各家摊前兜兜转转了一会,这才走完了一条街,便察觉到一旁的人群开始隐隐骚动起来。 朝那看去,原本熙熙攘攘挤满人的街道硬是被分出了一条道路,看架势应该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看来是搁她后脚刚踏入市集的。 伴随着嘈杂声四起,她听到众修都在议论: “那边怎么回事?”指苏白来时的那条街道,也是入场后必经之处。 “可能是来了什么大能修士吧?看这排场…” 修士都比常人耳聪目明,故而两人的议论声许多人都是听得到的,虽然他俩议论的声音很小,这不,有人便笑他二人见识短,笑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是万剑宗的精英弟子衣,领头的那位前辈,看着装与气度,还有东道主身边最得力助手那副殷勤的模样,若没猜错,必定是明远道君前辈本人拉!” 有人低声惊呼:“明远道君?可是那万剑宗孤长老的关门大弟子,向来素有冷面君子之称的明远前辈?听闻他不但天生变异雷灵根,且悟性了得,不出三百年便到修到合体期的大能修士!”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句的,俨然成了一个菜市场,苏白若非对那年轻的女修感兴趣,只怕早已远离这片喧哗。 “我倒是好奇跟在道君身后的女修是何人,看她年纪轻轻,境界却不敢叫人小觑。” 苏白看她双目在人群的注视下略显青涩,虽神情冰冷将这份青涩极力影藏,但那双未经人事的眼却不会骗人,那样的眼神往往说明了此人年纪小,经历少,与当年那孩子的年纪,似乎不分上下恰恰好。 毕竟当年师傅将孩子托给了孤长老,虽早也听说这孩子很受孤长老的宠爱,可正经却是一回也没见着面的。 “莫非就是孤长老破例收下的那女弟子?” “是与不是瞎猜也没用,走,我们再靠近些去看看,听说孤长老的这女弟子美若天仙。” 真是什么人都有,连孤长老的爱徒长相如何都想去关心? 议论还在此起彼伏…… 苏白眼力比这里大多数人强上许多,毕竟她心动大圆满的境界也不是没什么用处的,远远便早看清了随行几人的模样。 记得当年离别时,这小丫头还跟个粘皮糖似得喜欢沾着她,当然,更喜欢粘着她的月隐哥哥,那时候她还小,想必如今早已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吧?就像当年她父亲死在了无名谷外,她不也忘了吗? 只不过看她这般万人回避,寒冰似的神情,多少是有些反差太大的感觉,苏白一直以为这孩子的属性便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将会喜笑颜开的个性,没想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孤老呆久了。也搁一块冰摆到面上去了。 她已经没必要去确认,听着人群中那杂乱无章的声音,早已捕捉到关键的内容,此时她非常确定,这少女便是当年外逃的小公主,不说国破,至少她算是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家亡了。 她正想离去继续寻找材料。却听见那少女身后有声清脆的不悦撒娇似得嘟囔:“明远师伯。前面那满脸胡渣的修士方才一直盯着兰亭的脸看,肯定再打什么歪主意!” 得!这声音! 苏白下意识的想起一个人来,甜仙姑。 当年那个要求她管自己叫仙姑的孩子。 苏白细细一看。果不其然,五官虽有不少变化,但躲不过过去的影子,总还是能看出来的。 而她感觉到一对灼热的视线。便稍稍收回迎上,对上的哪里是什么灼热。分明是一双冰冷的好似看你一眼便能冻死你的那位明远道人在盯着她呢,那眼神若她没理解错的话,分明带着警告的意味。 就这一对眼的功夫,他便摔众人向她走来。 好吧。原来甜仙姑那妮子口里的满脸胡渣的修士,打着什么歪主意的修士,指的是自己哇! 只见走在最前方的明远道君直盯着她。他剑眉星目,五官刚毅。浑身上下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势,不知冻掉了多少苏白不想惹是生非的念想。而在他身旁左右两侧均跟着一位女修,在右侧的论辈分是唤他一声师伯的甜仙姑,不是苏白非得这么称呼她,苏白着实不知道她名字。不过这甜仙姑与过去倒是有些判若两人,身上还是荷色罗裙,不同的是相对过去的大咧咧与傲慢,倒显得有种小家碧玉乖巧的姿态,也不可否认或许这甜仙姑本质没变,只不过这白莲花般的模样无非是因着心底喜欢一个人,故而披上了一层乖巧的皮。 至于他左侧那位女修,当两人对眼时,那女修显然有那么一瞬的微微一怔,好似恍惚间想起了点什么似得。 论样貌,在修仙界如今的甜仙姑倒是出脱的超尘,又加上那静妙的神态,不止勾去了多少围观者的魂。而作为九阴之体的那个女孩,如今长大了却出乎苏白预料,看她模样也只能混到一个清秀的程度,更别提还继承了孤长老冰山美人气质,那副生人勿进虽习不得她师兄的精髓,到底也有了七分架势,想来这些年当是没有哪个男子敢用热情如火的眼神瞅她了吧,难怪一路走来,在众人炙热眼神下,她神中会漏出那些许微妙的不自在来。 虽然九阴之体一般来讲,长大的女子就算不是倾国倾城,模样也绝不会一般,而眼前这女修一看,你只能说如果将她搁在修真界的人群中,若非挂着一张生人勿进的寒冰脸,甭想能一眼辨出的程度。虽说苏白心中是有点小疑惑的,但她本不是个八卦的人,故而也就忽然想起刹那疑惑,过后就没再深想,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了。 “道友何故一直盯着我师妹看?”明远的声音如同他的气质,冷得一地霜般的程度,若不是有人先前科普了一下,说他是变异雷灵根,苏白真会误以为这丫是变异冰灵根来着。 应着他问,苏白当即答道:“我家那口子一直崇拜贵派的孤前辈,一直说孤前辈是女修中如同泰山北斗般的存在,要是自己能有孤前辈的万分之一,便是不枉此生了。”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膈应得躲在她身后的元宝发髻小娃尴尬的捂面,好似丢人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一般。 “噢?”明远道人也没多说,只一双寒刀似的眼将她来回扫视几番,这才领着众人扬长而去。(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44】小麻烦,大恩怨(四) 相较于明远道君那好似能冻得直哆嗦的寒彻骨,他师妹的冷倒显得温和许多,与苏白擦身而过时,还微微冲苏白点了点头,算是跟她打了招呼了吧? 只不过苏白就纳闷了,自己这形象在那甜仙姑嘴里可是颇为猥琐的,这么高冷的一个女修,犯得着正眼看自己吗? 还是说这小丫头跟自己一样,识人最擅长的不是面孔,而是从双眼去辨认?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小丫头不说认出自己来,至少是心中有旧熟感的。毕竟如果她真认出自己,早该打招呼了,何必如此生离?当然,也不定小丫头是认出了自己,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喜欢缠着她叫她苏白姐姐的孩子了,毕竟嘛,她也不过是她的过客,来去匆匆,能记得有这号人物已经算是了不得了,哪里还需要去相认的。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师傅当年告诉过她,孤老给孩子起名兰亭,孤兰亭,竟然随着孤老取了孤字,过去一切皆为云烟。虽然时隔多年隔面相见,苏白心底多少还是能感触点名叫惆怅的情绪的。 她唇动了动,化在嘴边无声的那句“师傅”,怅然不外乎如此。 深吸一口气,她将那些纷乱的杂绪清去,一转眼,便还又做回了她自己,那个她确定要在这条道上走下去的自己,这条路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明远道君一众在人群的注目礼中渐行渐远,街道很快又恢复往昔秩序,而苏白则早已带着小向导在各炼材铺之间寻找自己炼器所需,正是选了与明远道君他们相背的一条街道。一边挑拣,一边留心观察着那方明远道君几人何时离开那条炼丹材料比较集中的街市。 非她有心避讳。实在是对于麻烦这种东西,收拾个夺宝打劫的邪修都能沾惹上天音门,谁知道当年甜仙姑这个小妮子会不会搁他明远道君那又吹什么耳边风,给她添堵呢? 不过她倒是有一点好奇的,虽然只不过如湖面轻轻荡过的一丝涟漪很快就沉了下去,但不得不说这个疑点是太多人都奇的。 你看甜仙姑管明远道君喊师伯,怎地称呼她师伯的师妹竟是平辈语气词。没用敬语不说。还直呼其名,兰亭。莫不是这小丫头这么一出,苏白还不至于如此确定那人就是当年师傅同门所托付的遗孤。一个如果没有自己挡在前面。极有可能成为布衣子关门弟子的孩子。 当然,既然说苏白这好奇不过蜻蜓点水一点即止,故而她并没有付诸行动,反倒是选择了与几人不相交的路线。尽可能的远离那几人。 很快就将这一条街一般修士常配的原材料扫荡一空,瞧着那头甜仙姑那小丫头还在含笑倩兮地拉着孤兰亭的手对那些灵草什么的挑挑拣拣。照这惯性,苏白估摸着他们还得在那条街逛好一会,想到这,她便选择了别的路径。在那些种类繁多的商铺前徘徊,彻底的充当了一回淘宝人。 等万剑宗几人离开那条街市后,苏白赶过去却没捞到什么好处。她原本想购买的原材料是针对低阶修士的,哪不知这万剑宗此行竟然将这些初级炼丹的材料都横扫一空。这么庞大的购买量,不知道还以为他万剑宗正在培养一批药修呢? 瞧瞧,搜刮的还真够彻底。 苏白从街头走到街尾,愣是只捡到了零星散散,练出来还不够凑几块灵石利润的灵草,哽得苏白是真开始好奇这万剑宗大量采购那么多初级炼丹材料是要干什么了。毕竟他门里定期需要的初级炼丹所需的灵草都有专人负责,且如今这个修真界丹道独揽,各家各派所精通的炼丹术也就那么几样,远比不过丹派各家的独门秘方,一般来讲门派定制灵草什么的数量都不会太过,故而市场在远离丹派的地盘可以说是很小的,刚够满足各门各派与偶尔淘宝的散修什么的。 这里的地理位置靠近丹派,故而灵草什么的市场供应量就比较大,虽说他百花谷规模全然比不得万花谷的强盛,可这里说不好还是会有万花谷定期派弟子来采购的,市场供应可见不小。 如今一个主剑修的门派,远道而来,然后把这么庞大的初级灵草席卷一空,这不是匪夷所思嘛? 难不成他万剑宗准备练它个十万八万的,然后从此抱着如山的初级丹药啃它个几十年?绕这么一大个圈,远道而来,就是为了采购如此大量的灵草怎么也说不过去。 不过别人的闲事她也管不着,万剑宗买这些要做什么那是他万剑宗的事,想到这苏白瞅了瞅只剩下中高级灵草供应的市场,中级灵草非她练不来,不过她如今囊中羞涩,看来此行炼丹一事还是搁一边吧。 幸好她技多伴身,少了丹药这块,还能有炼器去补上。 见苏白转身就朝入口处往回走,大步流星好似就要一去不回头的模样,金元宝忍不住一边小跑跟着一边小声问她:“如果能再等十日,这边的货源会大批量的更新,前辈要不要先在我家客栈里住一阵?” 苏白摇摇头:“不必,出了集市你就回家吧,我另有地方要去。” “那前辈你什么时候回来?”金元宝有些不舍,毕竟苏白一出现,不仅仅解决了家里欠债的问题,还给他占了这么大的好处,总感觉自己是欠着人家这恩惠的。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市集入口。 “你我不过一场路边买卖,就此别了。”苏白步伐一调整,看似只寻常迈出了一步,却一晃眼没了身影,只留下这么一句给小娃娃,算是断了他的念想。 苏白自市集离开后,便急速朝早先看对眼的另一个暂时落脚之地御剑而去。 一路上零散倒是遇到过几发修士,倒也没再碰上不长眼的,时间上一点没耽搁就来到了一处荒山里,她择了一个天然洞口落脚。在洞口外围布上了阵法,层层叠叠设下一个较为复杂的阵,这才踏入。 刚捡了一块石头盘腿坐下,便将自己从那几人身上搜来的几个储物袋一并拿出,一同放在面前一一用神识查探。 匆匆大概扫了一眼之后,她收回神识不禁感叹,这打劫的未免也穷得太离谱了! 里头拼拼凑凑也就一两百块初级灵石。再是零散几件低级宝器。甚至最令人无语的是,里面竟扎堆数百件青菜白菜价般烂大街的法器。 就这点破玩意的存量,还带着灵器打劫!别闹好么? 早知道就不取储物袋。直接取走那几件破灵器,最差也能当卖这几个储物袋里成倍价值的灵石。 苏白揉揉太阳穴,想不到自己惹上天音门,就为了捡这么点破烂。 作为一派之主。想想自己那干瘪的储物手镯,且不出三年就到履行当年师傅与四长老约定的比试会。未来等着她的还有扶持如今已没落的鬼谷义务,或许,她得努力赚灵石已经不是一件可以随遇而安之事了。 将几个储物袋随手一挥收入储物空间里,她便开始着手新一轮的炼器。毕竟材料都是低阶的,锻造出来的东西也不会太高,越是简单的东西上手自然也更顺畅。于是有了这一幕。 层层叠叠的禁制后头,那隐藏的山洞里有一个样貌猥琐的男修。一心几用,左右手齐开功,同时炼制好几件武器,手法极其娴熟又诡异万变,炼制得速度更是能媲美都市现代的机械厂房! 于是就这样,苏白的大批量量产炼器在一片夕阳红即将远去的氛围里,开启了。 一夜赶工。 苏白看着自己储物空间里那成堆的宝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顺势化作了另一个模样,这模样比之前顺眼不少,一看就是黝黑精瘦的汉子,她确定这平凡的模样除了黑一些,怎么看都显得像个老实巴交的人,衬道,这一回再不会因着样貌惹什么是非了吧。 这人物原型还是她在蜃梦里一铁匠铺门前瞧过一回的,她记忆素来好,如今便借来一用,好像还蛮像是一回事的。 带上她一夜的战果,惦记着干瘪的储物空间,苏白乘着第一缕清晨的阳光,将修为压至融合后期,火速赶往早先去过的修真者市集。 有了第一回的经验,与对此地的了解,她入了市集便自然朝着最大的几家武器店铺赶去,挨个批量推出去,没一会功夫,就兜售个见底。 至于灵石,她本身倒也小赚了一些,毕竟器的价位关键在于手法,也就是锻造师的炼制水平,不是她自夸,她的炼器可是布衣子教的,那手法不说第一,可也是极好的手艺了,故而她卖的东西即便是材料的几倍价位,也是多有商户乐意转手的。 人家瞅着这东西经手还能再赚一笔当然乐意接收。 双赢嘛。 或许你会问苏白不是缺灵石,怎得不自己摆着卖? 那你得合计合计这一买一卖来回得耽搁多少时间了,不说没多少时间就到与搏九卿定下教习约定的日期,就光想像扔着撄宁跟翎少卿在上阳寺,依着翎少卿的性子,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此行能真放宽心多做耽搁? 就在苏白快到入口准备火速离开,去探一探百花谷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急喘扬起,同时有几个模样年轻且道行不低的修士不知从哪冒出来,挡在了她前面。 “且慢离去!且慢离去!你…你是九炼吧!” 苏白迅速望去,但见一老太,容颜可苍,却生龙活虎,那追行而来的步伐异常轻盈,苏白却无法探知来人究竟是到了何等境界!但见老太太的衣着上,赫然印着那大名鼎鼎万花谷的标志!随老太太身后慢条斯理走来的一男一女,得! 这一男一女可不是当年被自己的师傅擒小鸡似得给关在无名谷一阵子的红生与白生嘛!(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45】小麻烦,大恩怨(五) “…你是九炼,赤九炼?”从这老太的激动难掩的情绪中不难猜出,这所谓的赤九炼与她是极为相熟的旧时,阔别多年也未曾见面。 苏白摇摇头,直言道:“前辈认错人了。” 老太直不敢相信,连连摇头叹道:“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不,你就是赤九炼!阔别四百年来,你竟一次也不肯来见我。”她说着说着,便语态失控,有些哽咽起来:“我依旧是从前的秋白君啊!未曾变过,从来都是你的小师妹秋白君呀!” 于修士而言,修行路是孤独的,也是强横的,故而一个修士特别是一个得道高人,哪怕在你面前有那么一瞬间的沧桑尽露,往往是不需要你去怜悯的。苏白深知这个道理,故而并没有对老太这有些老泪纵横的神态所牵动,只平淡的叙述真相:“这天下长得相似之人多了去了,再说前辈口中提起的赤九炼想必也是高寿之人了罢?若是前辈不相信,尽可瞧瞧我这骨龄几许。” 她这是笃定老太太这样有明面的人,好歹是第一丹派的一谷之主,万不会搁下老脸真拿她验身的。当然凡事总有两面性,她也考虑好,万一这谷主真要验身了,搁逃跑这一条路径,她还是擅长的,虽说打不过这老太,可逃跑她还是有点自信的。 毕竟嘛,她擅长奇门遁甲,自己的师傅虽然收她为徒时混得不咋地,但说句张狂的话,论奇门遁甲自己师傅可曾是鬼谷第一人,而她又是尽得师傅真传的关门弟子,速度搁不上了。手到擒来几个阵法奇门再不济也够追赶来的高手们喝一壶的时间,几番耽搁,还能找到她苏白的影子?她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当然,若是碰到别的大宗门的前辈高人,估计苏白就不敢如此自信了,毕竟丹门的修士确实比一般修士弱很多,他们的心力着重都搁在炼丹上了。境界据苏白了解。多半是丹药给堆出来的,所以实战不行。若是换了比如说万剑宗,天音门这类大派的高修。明显栽跟头十成占了有九,一分幸运除非万不得已,她不会赌的。 这老太许是一时记起了过往从前,从而有一时的失态。可转而一听苏白的应对,便也冷静下来了几许。只不过那哽咽的心情却来不及完全平复,神中浮起了几分失望,问道:“当真不是赤九炼?” 苏白不答,只微微点头。 不知老太是信了还是作它想。将双目合上那么一会,再睁开眼,便已然拾好了方才失控的情绪。此时的眼神多少有些总算像个得道高人的样子了,少了迷蒙混沌。多了一片清明之色。 她又问道:“不知小辈俗家名字可否告知?”似不死心,有探究之意。 苏白只笑道:“若我高祖之中有赤九炼这人,前辈问时,我早已告知,何必隐瞒,人有相似并非血缘至亲方可现,想必这一点前辈清楚得很。不过晚辈还有些急事需赶往,不便在此多耽搁,就先告辞了。”算是婉拒了这份麻烦。 老太不语。 跟在她身后的白生红生还是当年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就差拿着下巴看人的程度,想必他俩的性子是给这万花谷谷主给惯出来的吧? 苏白说罢,便转身离开,一开始那几人还想挡住她,拗不过她诡异的步伐,一个失神便没了她的影子,等意识到去追时,想必早已被苏白远远甩开。 至于秋白君,苏白就是料定了她把话搁到这程度,一般来讲作为前辈高人也不好意思真与她为难,不知是自己料定的不错还是别的原因,她溜出来一路向北疾驰百余里,都未曾见人追上。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让苏白不得不感叹,自己在蜃梦里就随便捡了那么一张相似的脸面,竟还能歪打误装的成了万花谷谷主的师兄拉,这手气真不是盖的! 瞅着后头没人追来,苏白打算找个地方重新再幻化一张面孔,便是这时,几道灵力瞬时自她身后打来,快得来不及反应,那几道灵力就将她的气门给封住了! 什么时候自己身后突然出现了修士!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 这已经超出了警惕性的范围,想来偷袭她的人,道行很高! 苏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人便随着失控的飞剑一头往下砸去,快落地时,被谁顺手这么稍稍一带,轻轻地摔了个四脚朝天,也清楚的看见那个偷袭自己的修士,此刻正环手抱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自己呢! 而最让苏白就受不了的就是,这高人的模样正是她之前幻化的黝黑精瘦的形象! 苏白此时还维持着这模样的易容,此刻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个摔个四脚朝天干瞪,一个看模样倒是老实憨厚却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仔细端详她,得,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以后她出门还得看黄历了? 先问问吉凶。 别闹,她是修士好不好! 禁制只封住了她的气门,并不影响正常的行动,除了不能运气,除了一瞬间感觉自己因气滞而有些力不从心的身体,从地上灰溜溜的爬起身站直了脊背,堂堂正正不卑不亢的问上一句,还是能做到的。 她道:“前辈这是何意?” 这男修一听她出声,便惊叹道:“连声音你都仿得一丝不差,你这娃娃何时何地见的我?易容作我的模样有何企图?”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就让苏白立即确定了因果关系。 若是搪塞过去,此时未免是画蛇添足。 毕竟这人已经拐着弯子承认自己就是那赤九炼了,而苏白之所以见过,那是因为她深陷蜃梦。 稍稍一整理,便有了头绪。 你看秋白君不是说四百年没见吗? 也可以推断为,这四百年的失踪或许是因为四百年前这赤九炼就搁蜃梦里困住了,而当时紫阳门人那么一闹,蜃梦出现裂缝,她们才得以逃出来,并不能确定后面是不是还有运气好的也借着这机会逃了出去。 再者,哪怕你在蜃梦中迷失了自己,离开蜃梦时就算是蜃梦破了,醒来也需要点时间对吧,恍惚一阵子再所难免。 当初自己见到这赤九炼的时候,他本人想必早已在几百年的光阴中被层层叠叠的蜃梦左右迷失了自己,扮演者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而如果当时赤九炼机缘巧合下也借着缝隙离开了蜃梦,那么恍惚过后,不说过去的一切记忆,只单说境界找回,想必并不难。 蜃梦困住的人无论蹉跎多少岁月,只要他肉身没毁,进去什么样出来一般偏差不了,可以说蜃梦中时间的概念是无规则的,所以最是说不清楚,绝大多数情况下,自身时间是不会出现太大波动的。 当然,她有了头绪,并不代表完全有了应对之策。 只不过有了一个清晰的路线,做下抉择并非难事。 如电闪雷鸣般迅猛的思绪快速闪过之后,苏白应道:“借前辈的面容时,晚辈并不知道前辈是个修士,因着当初是在蜃梦中见过前辈,以为这面孔的主人只是蜃梦中凡人万千虚影中的一位。” “你说蜃梦?什么蜃梦?我怎么进去的?” 他这样问,是不是还没想起来? 苏白点点头,答:“是蜃妖掌控的一方空间,修士陷入蜃梦之中会慢慢的迷失自我,前辈想必比晚辈受困的时间久,故而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陷入的。方才晚辈碰见了万花谷的秋白君前辈,她将小辈误认为是前辈,说她是前辈的师妹。想必前辈的过去,还有如何陷入蜃梦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前辈若是有疑问,大可前去找秋白君前辈相认。” 赤九炼见苏白说的诚恳,模样也老实(是你自己的面孔天生显老实好不好),当即不再与苏白纠缠,扬手解开了苏白气门上的禁制,有些尴尬却也有些紧张的问道:“你说我师妹,恩,你在哪里见过她?她长什么模样?” 苏白道:“前辈若是此时赶去我来时小镇,应该还能碰上。再说了,万花谷秋白君那名头任何一个修士都知道,前辈若是想问大可直接过去,随便找个过往修士,一问便知。小辈实着有要事缠身,赶时间,若非如此,定亲自为前辈引路,万前辈体谅则个。” “那我就不耽搁你这娃娃的时间了。只不过,娃娃你这模样,能不能换一换,我看着别扭。”赤九炼倒是好说话,不知他从前就是这般,还是因着没找回过去的记忆,才显得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一根直肠子? 苏白当即应是,摇身一变再次化成了另一番模样,仍旧是个男修,因着来不及多想,先打发走赤九炼的打算,便就近捡了自己认识的,免得到时候随手一捡,又捡出个麻烦来,还是知根知底的比较好,于是她变成了当年在阑夫山下给他挖坟的三乾门男修模样。 赤九炼点点头:“这样看着顺眼多了,你去吧。” 苏白就等他这句话,一听放行,立马跑路!(未完待续) 【246】小麻烦,大恩怨(六) “等等!”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苏白逃了一阵路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耳后扬起,着实有些惊魂的意味,还真怕这被蜃梦折腾久了的高人突发奇想跑来折腾自己! 心知这赤九炼不同于她对丹门的了解,是个有大能耐的高修,自己轻易还是不惹为妙,便当即客客气气的转向追来的赤九炼,问道:“前辈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赤九炼挠挠头,那后知后觉的疑惑好似有高度延迟似得,张口问道:“我觉得你这小辈有点奇怪,这也不是你的真面目,你一直遮遮掩掩地莫不是当真有什么阴谋?” 苏白的易容虽不说绝顶,经鬼谷一门手艺的改造,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要看破并不容易。(..tw无弹窗广告) 无论他赤九炼是如何看出来的,苏白心中除了警惕,剩下的也只有小心翼翼的应对了,她答:“小辈容貌奇丑,一般出门办事都不敢与真面目示人,毕竟带面具什么的遮掩反倒会引来许多人的好奇之心,办事难免碰上麻烦,故而如此,望前辈体谅。” “噢,原来是这样。”赤九炼一副大悟的模样,叹道:“难怪了。我就说,封你气门时明明探出你是个女娃娃,一个女娃娃怎么变都是男人样,原来还有这么心酸的过往。” 苏白听他这一顿感悟,差点没给雷得从飞剑上摔下去。 害得她如临大敌,一种被人完全看破的感觉,甚至猜想会不会这赤九炼就是打着猫逗耗子的心思,故意一擒一纵拿她逗乐。原来是之前封她气门时察觉到她的性别,才说出不是真实面目这番话来。 “那前辈。就此告辞。” “等等。” 还等什么! “小辈怎么说也给我指了路,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随小辈先去处理了那十万火急之事,然后小辈再亲自为我领路,回头我再回报于你,这样方才妥当。”这赤九炼若不是太过后知后觉,那便是拿她在当耗子耍呢! 苏白可不是初出茅庐啥也不懂的小丫头。修真界里修士并非都是清心寡欲之辈。这圈子说好也好,说坏也坏,你看当年那万剑宗四长老不也慈眉善目。结果一肚子的算计。 她可不认为再与此人纠缠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此人对于她而言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说封气门就封气门的,凭真功夫打起来显然自己已经不是吃亏层面。而是被死死压制的程度,连反抗都无用吧? 再者。谁知道这人葫芦里真的卖出来的是什么药? 就算没有看走眼,这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可谁能保证路上不会横生风波? 想到这,苏白洋装一愣。旋即指着赤九炼的身后低呼道:“方才过去的,就是秋白君!” 赤九炼显然没意识到苏白指鹿为马的本事,当即一震。急忙转身看去。 可过眼之处,是有那么一个慢行慢远的修士背影。因着太远,连自己都看不清的程度,不外乎一个小点,还心中奇怪,这小辈怎得如此眼力,这么远都能看清了人? 他想着便也出声问道:“连我都看不清,小辈是如何认出来的?” 身后却没有声音回应他。 赤九炼扭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这一瞬他知自己中了调虎离山计,可又深怕那小辈未曾说谎,那渐行渐远的小点说不定真是他师妹,那个对他知根知底之人。 几念生息,赤九炼还是决定朝着那方小黑点追去看看,毕竟对于自己的事,他着实很想知道,至于那小辈,罢了,随她去吧。 说道苏白这倒霉催的,这一逃可谓是一遁十万八千里,把看家本事都给拿出来了,真真计较起来,当时赤九炼意识过来真要追她难度可想而知,当然如果苏白知道赤九炼后天压根就没想追自己而去,反倒是被她忽悠的朝着那不知哪里过去的路人甲奔去,她也不必下了血本使出这么大一个遁术。 她确定自己相安无事后,重新审视了一下此行,总觉得自己这一路本意是低调行事,可实际上未免也太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些,偏偏什么麻烦事都往自己身上赶着撞。 如此一来,她不得不重新权衡了一下自己的目标,看来去百花谷探望故人着实不在黄道吉日中来,如此,她还是打道回府吧。 来日方长,去见平慎之还得从长计议,实在不行,索性二十年之约阑夫绝顶论证大会时,他百花谷应该也会派人来,局时托人给他带点礼回去便是。 苏白既打定主意打道回府,便没有多做耽搁,冯急火燎的往回赶,待回到上阳寺时,已是入夜。 而同时,在另一个地方却发生着这样的事,可惜苏白无从得知。 这城镇中唯数那偏僻的接到角落开着的那家客栈显得格格不入这城市的兴盛,它破旧,倒也干净,就是周围建筑太高,将它包饺子似得围住,令阳光都进不来,店家生意不好为了省钱,蜡烛也舍不得点几根,于是看起来便有些阴森森的。 而此时这客栈中却异常的热闹,平日里这里连只苍蝇都不愿意来,可此时却里外围了数十人。 只听里头传来的动静像是拆迁一般,这破坏得声音倒是响亮,不时还传来里头哭音的讨饶声,还有暴戾的斥问声:“还说没有!多少双眼睛看见你孙子跟那女修走在一起,说!你把你孙子藏哪了!” 那哭丧般的求饶声属于这店家掌柜的,那是一个老人家,在修士眼中,凡人的寿命其实很短暂,或许一个看起来还年轻的修士,实际上已经可以做一个花白胡子老头的高高高祖也是可能的,故而修士对于凡人,大部分所保持的态度其实并不抱有保护弱者的宽厚心理,相反,是一种鄙视,把自己的高高在上抬得不可一世的鄙视。当然,这样的事一般只会发生在修真界与凡人共居的城镇中,因为属于修真界,有充足的灵气滋养,很多凡人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却一辈辈愿意留下来,因为忍让与谦卑,反倒是让不少修为其实没多少却老觉得自己了不起的修士在他们身上寻找存在感。 此时此刻的暴力又何尝不可借用上面所说,明明没有必要这般欺人,他们却做了,且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若是换个治安好,风评好的城镇,比如说天音门管辖下的清风小镇,这几人且管试试,不说有人收拾他们个不能自理,至少也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毕竟你们本来就不占理,明显是欺人太甚! 老爷子就算是外有借款,至少他是镇民没错吧? 可这个城镇的治安似乎却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这样的镇民,只能说对于凡人而言,修真界的城镇其实没几个天堂存在的。可那么多人愿意留下来,无非是总有点念想,一则莫过于在灵气充沛的修真界人能长寿些,二则莫过于子子孙孙若是运气好出了个有灵根的,送往修仙更进一步。 这样的意识大多数人其实都有,被当官的欺负了,却期盼自己的儿子或者孙子以后当官自己也能威风了,诸如此类。 只听那哭搡声传来:“小老真不知道,小老的孙子怎会认识什么修士,我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街坊邻居都知根知底的,真的没有跟什么通缉要犯有瓜葛啊!” 又是一阵胡乱的砸打。 那叱喝之人反复追问恐吓,整个过程却无一个人出面去帮衬两句,连在外围观的人都没有,邻居们若不是无情便是胆小,而修士们,见本地修士都不出面,外来的更不愿惹麻烦,于是,这大骂恐吓之下,活生生地,交代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老掌柜死时,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挣得老大,不肯合上,用民间话讲,他这是死不瞑目。 十几个人将这客栈打砸完,也翻了个底朝天,见什么都翻找不到,再不甘心也只有扬长而去。 而那小小身影或许还不知道他爷爷的际遇,趁着夜色风高,才敢偷偷的摸回城来。 他之前送苏白去了市集回后一五一十的跟自己爷爷说了,爷爷毕竟比他见识多,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当即意识到自己这孙子惹了麻烦,便令自己的孙儿逃到城外避几日风头,包了他许多饭菜干粮。 他爷爷这头刚把他送走,没过几个时辰,就来了人。 这才刚入夜便有人破门而入,为了竟然当真是白天自己派小孙去送还东西给那客人,着有心人见着的情景。 可惜他万万想不到来人竟然这般不讲道理,他本以为顶多一顿打,总不至于因着这捕风捉影之事要了人命,可没想到最终等待他的却是死不瞑目,想必断气那时,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当然,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孙子。 因为这件事比他想得还要严重太多太多,之重早已让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命贱不值钱! 他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可惜他早已魂断,是看不到自己这过于担心自己的孙儿竟不听他的话,当天夜里半夜又偷偷摸了回来。 是啊,可惜他看不到了。(未完待续) 【247】小麻烦,大恩怨(七) 那小金元宝发髻的孩子,除了那一双小豆眼随了他爷爷,五官却精致的尽得母亲亲传,故而不知的见着了,都会以为是个女娃子,多会感叹道若是再生一对漂亮的眼睛,便是个美人胎子了。 自从重病的母亲挨不过病逝后,因着给母亲买药请医欠下的钱银都沉沉的压在他爷爷肩头,于是乎爷爷也累坏了,渐渐地身体的毛病也越来越多,像这个时间段,爷爷会猛咳嗽,他平日里都会起身给爷爷烧热水,给爷爷擦身缓一缓爷爷那一身虚汗,水杯的热水过温以后再给爷爷喂上一点药,这后半夜也才能好好的入睡。 虽然他爷爷交代他要去山里避几日,可他担心爷爷的身体,怕爷爷夜里又猛咳,一身虚汗连起身自己烧热水的力气都没有,越想心中越是焦急,便亟不可待的趁着月色从山里跑了出来。 但这孩子万万想不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好似强盗席卷过的残破,店门碎成几半睡在外头,窗户远远便能看见有一扇歪歪斜斜的将往下掉,只连着一根交织在木头上的钉子! 爷爷! 小子急了,一路跑。 刚一跑进店里,只瞧见柜台上那支大烛已经燃过了时间,甚至于借着月光与周边建筑的灯笼光线,不难看出那支大烛燃尽以前曾烧着了账本,然后燎黑焦了柜台,却幸得风大湿冷,没有全然燃起来。 而自己的爷爷,自己的爷爷此时,睡在一片狼藉的木堆里,那木头还是从他每日每夜都用心擦拭的桌子上拆下来的,上面侵湿了鲜红的色彩。那湿漉漉的水迹枕在爷爷身下。 那…那不是水… 是血! “爷爷!” 小子一双豆眼急红了,奔去却被木桌腿尖锐的裂口扎在了脚背上,跌滚着便一头扎在湿凉的血泊中,刚好对上他爷爷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从未见过爷爷的眼睛可以瞪得这么大。 可是任凭他怎么哭喊摇晃,他的爷爷只是像个冰凉的破布偶,再也没有回应他。 “啧啧。我就说守株待兔肯定能逮住这小崽子。” 小子似乎完全听不见那风凉的声音。只一个劲的哭喊,一声声唤着与他相依为命的亲人,末了还能听闻不远处不知是哪家客栈里头的哪一个人。不悦的传来一声斥骂:“大晚上的鬼嚎什么,死全家拉!” “说!白日里与你在一起的女修去了哪里?”那几人也没什么耐心,揪住那元宝发髻便往后拖了一扔,重重将娃娃砸在柜台前面。柜台无伤,小子的额头却砸开了一大口子。血哗哗往面上流。 小子痛失亲人,神智早已不清,哪里管得了什么,只不停地喊着爷爷。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不管疼。 “这小崽子疯了,我看也问不出什么来。直接宰了,图个耳朵清静。免得让他再哭嚎下去,惹出什么风波来?”说话这人话还没说完,伸手在小子脸上哗哗挂了几下,打得那孩子眼冒金星,都忘了哭喊,晕懵了。 “我反对,一开始我就说,觉得区区凡夫也不懂得什么,那女修去哪里怎会跟这小崽子说与,就是可惜了那赏金,不甘心想问上一问。二哥你已经错手打死了他爷爷,反正老头子没几年可活的,我不说什么了,可他还是个孩子。” “反正人杀也杀了,既然做了,就干净一些,免得留下祸患。这小子可是有灵根的,哪里报的准日后会不会找我们算账。” “二哥,你…算了,大哥没在,你说的算。” “我这不是听大哥的跟你商量了吗?” “你这哪里是商量,之前你说你来问老头子,我就说悠着点,凡人身躯不经打揍。” “得了得了,扯那些唧唧歪歪的,又不让你下手,你内疚个什么劲!”这人说完,便一脸不耐烦,扬手就冲混混噩噩的小子打去一道灵波! 却见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灵波非但没有如期拍死这娃娃,反倒被这娃娃身上的一物给反弹了回来,那一瞬若是没看错,娃娃身上似有法宝感应到娃娃受威胁,从而展开结界! “这娃娃身上有重宝!”这一声惊呼风凉地竟是从那一开始持有同情态度的人口中道出的,果真讽刺:“二哥,你我连手,趁着众兄弟都不在,抢过来你我对半平分?” “好主意!”两人一拍即合。 苏白给这娃娃的东西固然好,可也得看对手是什么境界的,更不提这娃娃此时哪里有什么清醒的神智,连一丝反抗的心理都生不出来,全然是陷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眼见这二人双双连手就要杀人夺宝了,半路没想却杀出个赤九炼来! “何人坏事!”二人心知来者不善,不好拿捏连手能否占去上乘,虽有怒斥,却不敢反击,只瞅着这看似黝黑精瘦老实巴交模样的男人,僵持着。一边还盯着那浑浑噩噩的小子,深怕这小肥羊给跑了。 赤九炼途径此地时就瞧见那破损的门框里,一个早已失了生机的老人倒在血泊中,周围还有两人在暗处埋伏,似乎再等着谁,他见此,便择了附近的客栈住下看戏。 知道这二人不是什么好鸟,竟想杀人夺宝,便决定插手此事。 赤九炼挠挠头,然后一副虚心请教的憨厚模样问道:“坏事只指,我打算宰了你两个畜生么?” 二人心道不好! 当即准备发信求援。 可赤九炼却不给二人这小动作得以完成,毕竟白天才被一个小丫头骗得直转,对人多少有了点戒心。 只见赤九炼速战速决,几下就收拾这两修士,送佛送到西,救了这小子后,还替他埋了这老头儿,搁一夜的时间,小子神智清醒了不少,誓要报仇的模样本来赤九炼是不想理的,可拗不过这小子可怜巴巴的模样,便收了小子一起前往苏白说起的万花谷去。 有时候,同样的故事,未必得出的是同样的答案,小子口口声声要报仇的对象,或许那时候连赤九炼都想不到里面除了那几个接悬赏的散修们以外,还有一个萍水相逢两次施惠的过客女修吧? 从跟了赤九炼以后,这小子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盯着那块圆环看,那直勾勾的仇恨眸子仿佛是深怕自己遗忘了什么一般,想要更努力的刻绘在心底在脑海。 她说过,这是给她自己徒弟炼器时半残品抢修回来的。 所以,她有自己的徒弟,她也是个炼器师。 一夜又一夜,这孩子总是咬牙切齿的在心底重复着这两条线索,并且恨恨的想着: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爷爷就不会枉死!你才是一切的元凶,罪魁祸首!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的有生气,而不是陷入一遍又一遍令人崩溃的自责中,说着那些无用的话语“如果我没有离开爷爷,带着爷爷一起走,爷爷就不会死”诸如此类。 他更愿意想着自己只错在“如果我知道女修是通缉犯后,背着她偷偷把消息卖出去,欠债一样可以还清,爷爷也不会怪我不讲礼义廉耻信,因为女修是坏人!” 开始那几天,赤九炼还好奇会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那你知道你的仇人是谁?” 小子都缄口不语,只一双豆眼里溢满了仇恨的怒火。 几天后赤九炼的好奇心抹没了,也就对他可谓是不管不问的程度了,当然,赤九炼还算是照顾他的,走走停停多少是考虑到了娃娃现在其实与凡人没多大区别,至于收了他要教他什么,赤九炼自己都不知道。 自己是如何入门的?一开始怎么修炼的?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如今自己应该如何运行真气,而战斗的手法,也像是很久以前便刻在了自己的身体上的一种本能,打一场想起一点,然后感叹道:噢,原来还可以这样打。 这些话他大致也跟这满眼仇恨粘皮糖似得孩子说过,说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懂怎么教你修行,也不会大费周折的跑去帮你报仇,你要修炼拜师,令找他人吧。 可孩子死活不肯走,就是赖着他,似乎是笃定自己的推脱不过是借口。 赤九炼不想跟一个小娃娃去解释那么多,也就由着他跟在身后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些时日,赤九炼不打算带娃娃去万花谷,毕竟他在镇上找人打听过了,万花谷是丹派,听人都夸济世,既然是那样一个门派,应该需要的弟子不会是仇恨攻心的人吧? 所以,赤九炼花了一些时日,多番打听下给孩子打晕了,送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前,才扬长而去,也不管这孩子能不能顺利拜师,他如今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带个弟子什么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再说了,他搁孩子带那么远,早已避开了那些仇家,救了这孩子并且救得如此彻底,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啦! 孩子醒来时似乎在做着什么样的噩梦,是自己的惊呼声把自己给惊醒的,他醒来时,还叫着爷爷。 醒来他看着自己被仍在了一个修真门派前面,正值那洒扫院门的小童刚打着瞌睡开门走出来,被他这么一声惊呼给吓的一愣,正不知应对时,便见他从地上飞快起身,紧咬着唇瓣一声不吭拔腿就跑,几下就飞奔得没了影。 小童连一句话都来不及问,是一头雾水。(未完待续) 【248】小麻烦,大恩怨(八) 小子几经颠沛流离,人生地不熟的他越发的坚强,随之仇恨的心也越发的深入骨髓,同样的世界,如今有了一颗不同的心去看,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 从前修士看不起凡人,爷爷说那是应当的,人站得高了,活得久了,都会倚老卖老,何况修士那可是朝着修仙的目标一路奋进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凡人想做修士,那就好比像是考状元,得有灵根才行。做了修士,那就是已经高凡人一等的存在,就像是皇帝不会跟平民百姓平起平坐一样,这是伦常。 可如今他看来。 这些修士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说天降大任,凡人的世界中皇帝会保护他的人民,听说还有名叫律法的约束,约束着人不能做坏事。可是看看这些天降大任的修士们吧,他们为凡人做了什么! 爷爷就这么被活活打死! 可有什么有良知的修士出现了? 如果有修士出手,爷爷一定不会惨死的! 他不懂什么境界差距,他不过是连入门都算不上的新手,可在他看来,那天救下他的修士不也随便出手就把那两个坏蛋宰了吗,而且那几个坏蛋当时还要杀他来着,不也没伤他分毫吗? 那个女修嘴里的破烂都能档下这几人的攻击,他从小就生长在那里,当然知道那里肯定是有很多厉害的修士的,可为什么没有人! 没有一个修士来救救他的爷爷! 爷爷从不沾人便宜,爷爷是真正的人中君子,这样的爷爷,为何天道不眷顾。为何所谓的神仙修士不救助? 如今爷爷已经死了,所以,所以他再也不信那些话了! 修士不过是一群有能耐的强盗土匪,想做什么做什么! 小子一边恨恨的朝无辜的花花草草发泄心头之恨,一边愤愤的想着这些修士的罪状,毫无防备地,忽听到身后传来阴冷的笑声。 小子着这一吓。连忙转身。对上一个看起来与他一般大的女娃子,虽然模子是女娃,可那双眼睛却看得人发涔。好似是一双久经岁月摧残的沧桑之眼,里头除了莫名的苍老感,更多让人无法直视的是那股子戾气。 “你…你…你是人…是鬼?” 这女娃冷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报仇,是不怕死之辈嘛?怎得此时吓得都结巴拉?” “我…我没有!我不怕你!” 女娃那戾气的眼将他一扫。厌弃当即显在脸上:“资质也太一般了,我还说捡你回去给我师傅当徒弟。到那时你想杀谁就杀谁呢。啧啧,这资质,模样也不咋地,你说我要不要带你回去给师傅当徒弟好呢?” 小子一听。想杀谁杀谁,立即来了精神:“我去!仙子一定要带我去!” 女娃冷笑:“得,这句仙子倒是喊得好听。便给你一个机会,跟我来。” 两人一路兜兜转转途经了不少城镇。每每问起还要走多远,这女娃总不阴不阳的来这么一句:催什么催,再接几个苗子咱们才能回师门。 对于所谓的再接几个苗子,他慢慢的也知道了值得是什么,因为随着走过不同的地方,他们的队伍都在壮大中,从一开始的两人变成了如今的二三十人的规模,好似这女娃早已走遍了这些地方,早已看中了这些人似得,将人挨个带来,全交给小子看着。 人多了以后,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娃娃都是身具灵根的,都想着自己以后就能成为仙人了,明显的雀跃不已,与他不同,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显得开心,且单纯。 只有他满心惦记着深仇大恨,与带队的女娃那说不出怪异的眼神似乎才是一丘之貉。 当人数壮大到除女娃之外四十一人时,女娃这才慢条斯理的招出一个会飞的仙船,赶着一众娃娃上了这所谓的仙舟,遂施展所谓的仙法,带众人飞驰而去,朝着那个被称为师门的目的地。 其实小子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他的目的不是什么修仙成圣,他只要报仇,管不了那么多,一开始虽然看着那些单纯的孩子一个个被女娃带到自己面前,要自己带着的时候,心底总有几分于心不忍,可一咬牙他想啊,那些修士有什么好,不都是些带着道貌违然的嘴脸欺骗众人么? 这些孩子是运气好,要是像他那样,有了那样的遭遇,只怕连笑都勉强,趁着没有错信,现在就学着做一个什么都不用顾忌的邪修有什么不好! 想了这些,他那点恻隐之心便如流水一般逝去不复返了。 等他随众人到了所谓的门派后,或许他会后悔,不过那又如何,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与旁人无关。 再说说万花谷。 赤九炼赶到万花谷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建筑物,有过一瞬的恍惚,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他已经确定,那丫头骗子倒也算是有句话是真的,想必万花谷的谷主是真的认得他,且知道他的过去的。 赤九炼没多做耽搁,便直接朝着那万花谷行去。 一路上倒也碰见不少人为的险阻,可那些机关什么的好似如同他本能的会运气一般,习惯性的就都给避开了去,这一点更加笃定他认亲的迫不及待了。 他本想着,既然是谷,万花谷,那样的一个地方应当是山清水秀之地,谷内百花齐放的景物才是。 可在沿着这谷道越走,他却越是心惊。 好像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不一样的。 与谷外景物不同,入谷的这条道上莫说青山隐隐水迢迢,就是一朵野花也见不着的荒凉垂败之气,让他不经以为,这万花谷莫不是落败至此了? 走着走着。这条道好似能通天了,一直走个没完没了,四周全是光秃秃的山,却怎么也走不完,这时他意识到,自己莫不是在什么幻境中?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是如何知道幻境这名头的,但脑海中就是浮现出来这么一个词汇。并且他还不可思议的理解了这词汇的意思。诚如他本来以为自己不过是普普通通打铁过日子的凡人,不知道仙人是何物,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在哪里。 可忽然之间一切都天翻地覆了。街道的混乱,他被卷入了一个像是空间被凭空撕开的裂的口子,再一晃眼,来到了一个陌生却又似乎有种说不出熟悉感的地方。 在这里他感觉到有种好似自己熟知太久的气息。兜兜转转不少日子他才意识到那是灵气,而那时候他已经知道那熟悉的气息在自己周身规律的游走实际上是运气。 后来碰上了打劫。自己无意识的几下就给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一个平凡的打铁匠。 渐渐地,他了解了这是所谓的修真界,自己是个得道高人。 再多的。他就不知道了,别人也无从告知他。 直到歪打正着,碰巧看见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道士行路冯急火燎。他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将之拦截,这一拦。没想到竟叫他真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原来这里有人认识他,有人知道他的过去! 可以说,某种意义而言,苏白帮了他一个大忙,省了他不少时间的兜兜转转。 忽地,他听闻一声鹰啸! 抬眼一看,哪里有什么鹰? 紧接着,他面前那似乎永无止境的荒凉山脉瞬间位移,没了踪影,映入眼帘的好似在他心中觉得,这才是万花谷该有的样子。 只瞧见这万花谷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一般,百花争鸣,虽着远远一眼,却能感受到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于花海之中,连带着那些百花所散发出来的香气都显得格外怡人。 而自己走了这么久,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回头一看,自己刚刚走到迈入谷口一丈的位置,而他正前方,此时有一老太,双鬓花白,容颜苍老,却噙着一双水雾的眼将他深深凝望。 老太身后站着一红一白俩看起来性子清傲的年轻修士,而一旁还有恭敬朝他一礼的一个略显呆滞的年轻人,这年轻人模样生的极好,可惜了却显得像是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显得一般毫无生机。 年轻人率先招呼道:“阁下可是我万花谷失踪多年的赤九炼前辈?” 老太闻声才清醒了不少,收回那痴痴观望的不自知,当即开口斥责年轻人道:“莫无礼,他是我师兄,我还能认错不成!他可是这万花谷真正的谷主!” 这一句谷主道出,显然老太身后两人心中颇为不满,瞧他的眼神要多不待见就多不待见,可瞅着老太扭头回看时,立马压低脑袋,装得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起来。 赤九炼挠挠头,这个动作不知是以前自己就这样还是后来才养成的,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他胡乱的挠挠头发,然后才问道:“你就是我师妹,秋白君?” 还没待老太开口,赤九炼又自顾自的说着,打断了她的老泪纵横。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有人认得我的模样,说我是你的师兄,所以过来问问,如果是,那就烦扰你将我的过去告知于我。” “九炼你怎么能都忘了!”她惊呼。 看着情形,想必从前他二人当是相当熟络的吧? 赤九炼回忆起那丫头骗子说过的话,斟酌之后才挠挠头道:“告诉我你是我同门的那个小修士好像在蜃妖迷境里见过我,按照她的说法,可能是我在里头呆了太久,所以过去的事情都忘了。”说道这,赤九炼看了看在老太身后偷偷摆脸色的两小辈,还有一旁木偶似得年轻人,略显不悦:“咱们就不能换个地方说么?非得一干小辈大眼瞪小眼的干瞅着。” 老太这才意识过来,许是对于这个阔别四百年不见的师兄真是念极了,所以才屡屡失态,她当即率先去迎赤九炼,一边招呼道:“是,我糊涂了。走,我们回师门,回去聊。”(未完待续) 【249】小麻烦,大恩怨(九) 苏白回了上阳寺后,虽从徒弟撄宁那听说少卿最近是如何如何着人另眼相看的成熟起来,可在苏白看来,翎少卿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是越发喜欢避开自己了。.tw[] 她回来后,翎少卿接各门各派发放的任务那叫一个勤奋,勤得连跟她打个招呼都忙不及一般,好几回苏白刻意等着翎少卿,却发现他们之间似乎说不上什么话,应该说完全是她一个人在对空气叨叨一般,可她知道,少卿跟撄宁却是极爱说话的,还如同从前。 这样两相比对之下,少卿待她的不同便显得如此惹眼了。 苏白不知道少卿是不是又在闹什么孩子脾气,但这一行冥界之路上,岸君说道的那些她整理后稍稍总结,其实如今少卿不粘着自己不依赖自己反倒是好事。 毕竟她如今多多少少明白点神殿主人,那只九尾狐狸多少一直在打少卿仙骨的主意,如果她在这场冷战中妥协了,去衬着翎少卿的脾性来,很快翎少卿一定又会变成从前那样,那么当她不得不去完成那场不公平的交易时,与她没有在闹别扭的这孩子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去牺牲自己。 你想啊,少卿与她不怄气,那可是像个粘皮糖似得,难得自己行动一回,可搁几天不见,就得闹出事端,满世界找她人的就是少卿,对她就像是雏鸟情节,离不得久。而自己如果到了不得不去完成那不公平的交易时,谁能确定这样的意外会让自己失踪多久,又或是那神通广大的九尾狐会直接通过她身上与少卿签订的契约知会翎少卿呢? 还不提很快自己就可能要面对一个又一个的大麻烦,少卿能独立,于现在他们的境况而言。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再者,撄宁不是告诉她少卿最近的成长吗? 不再像以前一样胡乱惹事,沉淀了不少冲动易怒的小性子,那是多么了不得的进步? 如果这样下去迎来的只能是好的现象,她何必去干扰? 总之,少卿是她在这修真界里仅有的亲人,她不想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出任何意外。再说了。仙缘那是谁都能有的么? 少卿生来即仙! 很快就会回到仙界,与自己的生父认亲,当然。虽然苏白有过这样的怀疑,怀疑过少卿是自己在岸君给她看的回忆中算是有点过节之人的父亲,如果是这样,少卿的仙籍就会来自七界天。 想芸芸修真界的修士们。(..tw好看的小说)终其一生总算有那么一个飞升往仙界去了,对于仙人们而言。那也就是刚踏入仙门的新手们吧? 七界天是什么概念,少卿会省去多少坎坷? 所以,少卿不能出事,他有一个只要不出意外。就能完整的未来,作为亲人,唯一能为他做的。苏白想那就是:该放手让少卿习惯没有她在身边的未来了。她,会远远的尽她所能的。守护着少卿的安危,直到少卿顺利飞升仙界。 没搁几天,就到了与搏叔叔后裔约定的日子,这名叫搏九卿的孩子倒是个守信诺的,想来是继承了博叔叔的品行。 当然,搏九卿这小子还有许多地方是不够端正的,并不是那么像博叔叔,毕竟几次见面后苏白心中是清楚不过的,搏九卿一直没有一个好老师,这是毋庸置疑的,这苗子其实很不错,对于博叔叔的道其实靠得很近,只不过因着博叔叔本身也没什么时间带这孩子。 话是这么说,也是依照着博叔叔的道来判断的这孩子,如果按照苏白的道来看,便不会拿什么品性来说事了。 毕竟当年师傅跟自己说过,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好与坏,她师傅是什么样的人?亦正亦邪的存在,师傅待自己极好,就说师傅是个大好人这样的话她如今说不出来,因为她懂得了世间刚易折的道理。 就好比搏叔叔,搏叔叔品性刚正不阿?就好比妖女幽姬,幽姬品性心狠手辣? 他们的道在他们眼中是绝对的,可正是这样才更易树敌,因为他们秉承的旗帜太过鲜明,鲜亮地容不得一丝杂质。所以,搏叔叔同门里那些心底有些小阴暗的恨透了他,变相的带坏自己的子孙后代,不难想象这样刚正的道心究竟在道途中踏过多少记恨在心,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下绊脚或预谋什么的。所以,幽姬的徒弟那心底住着曾经美好善良的月隐师兄恨透了她,隐忍蛰伏多年,抓住了机会不仅叛师,没料错的话他还想弑师,不难想象对外她又树立了多少敌人。 当然,她也不否认自己那亦正亦邪的师傅定也不少人不惯,可比不是黑就是白的颜色如何?谁更鲜明一些? 虽然她秉承的是这样的道,却不代表她会干预搏叔叔的后裔,故而她所讲所用皆是按照搏叔叔的规格来的。 在她看来,师傅的旧友后人在道途上误入了歧路,那么她顺手把这人给拉回来,当然不是给自己家里带,然后吃住在自己家里,得给人送回去,让他的家里人不至于太过担心不是? 而道就是这样。 苏白的道就像是师傅给她的家,期初一个茅屋,后面翻修成竹屋、石屋,无论翻修多少次,家都在那里,只是规划得更合理,住着更稳固。 她收的徒弟,就像是这个家里又迎来的家人,住在一个屋子里是理所应当的。 而搏九卿是搏叔叔的后人,是搏叔叔门下的弟子,她指点他的道,当然是按照他家的方向指引。 于是乎才有了这一次又一次,对搏九卿的品性如何,严厉苛刻的教课。 起初搏九卿很不服气,赌气似得咬牙坚持来听,可到底是个小孩子,没几次就生了脾气,甩手不来了。 似乎他那宝贝的东西不要也罢了一般。一连几天都不再赴约。 苏白虽然不确定这孩子究竟会不会再来,却还是碍于搏叔叔的情面,每天都来这里等上一会,这样一等,就等了差不多三个月。 … 时间回转,我们再来说说万花谷。 赤九炼回到万花谷没几天,听他那容颜苍老的师妹说了许许多多过往一起快乐开心的日子。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哪怕是在知道原来自己师妹之所以容颜如此苍老是因为当时为了失踪许久的他使用了禁术,试图复活他。 说起这事。他其实心底挺感动的,没想到自己不禁有个师门做依靠,当师门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彻底放弃以后。还有个小师妹愿意为了他不惜险些毁了道基用上禁术试图换他生还。 虽然那失败了,当然了。他人还活着,他师妹又如何能够复活他? 因着那禁术,师妹容颜一瞬苍老,甚至可以说这几百年来一直都是挺着这样一副面孔。靠着师傅传下的丹术秘方支撑着活到如今的。 可以说师妹如今的境界看起来虽然高,但内里因着禁术引发的问题远比你想象得还要棘手,别说飞升不能。能否再活个一二十年如今已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了。 难怪师妹培养的这一个个青年才俊们都对谷主之为虎视眈眈,一个个暗自里都在斗狠。毕竟掌事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啦。 赤九炼问过自己师妹,那禁术是从哪学来的,当时师妹只是咬牙切齿的道了三个字“从鬼谷”便没有再提及,但赤九炼知道,当时师妹那三字并没有说完,并不是完整的一句话,她明明唇动了动险要道出何人名字一般,却没有道出声来,想是不愿意他晓得一般。 他猜测,那个人兴许是自己以前的熟人,当然,如果自己能记得以前的事。 在赤九炼旁敲侧击从门下弟子口中探得,师妹最痛恨的倒是有那么一号人物,也出自鬼谷,号,布衣子。这事可以说在万花谷无人不知,就差立在弟子门规中的程度,谷里人人在此事上倒显得齐心,皆一口称自己与布衣子不共戴天。 是何时足以用不共戴天这样的咬牙切齿来标榜,却没人能给出个准确答案,赤九炼问,是杀了师门的谁吗,不是,是对师门做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吗,也不是,最终还是那傀儡木偶似无魂般的孩子与赤九炼说的,因为当年就是布衣子给谷主的禁术,谷主道基损毁大半,年纪轻轻就顶着一张垂老的脸,赤九炼却没有复活。谷主便认定禁术是假的,于是从此与鬼谷布衣子不共戴天,老谷主飞升后将位置交给了谷主,于是有了今日人人皆恨布衣子的万花谷。 更多的,这孩子自然就不清楚了,于是凭他赤九炼再问,也缄口不语,顶多礼貌的回应两字“不知”。 赤九炼回万花谷差不多快两个月的时候,有一日忽而头痛难忍,脑海像是煮沸了滚水,正痛不欲生之时,过往的一幕幕像是终于在他久久殷勤的期盼下,冲破封印,姗姗来迟。 于是赤九炼想起来了! 有这样一个侠肝义胆的少年,喜欢笑,时常偷偷闯进万花谷爬进他屋里。 有时候会躲在他被窝里蒙着头,知他回屋便捏着鼻子有模有样的学他师妹的声音,娇滴滴的喊着:“师兄,你怎么才来,君儿等你好久了。”然后被他识破后,一顿恶揍。 有时候会得意忘形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又一本的秘籍,他知道这是这少年从师门里偷出来的,还敢炫耀般的说道:“小爷我在鬼谷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些可都是他们塞给我,求我学的。既然你是我的小弟,作为老大,理当照顾你一二,诺,选吧,借你看几日。” 是的,那是他最好的兄弟!老七,赤七炼!道号,布衣子! 他想起来了!自己这一身本领,大半都是他的兄弟布衣子教的。他想起来了!(未完待续) 【250】小麻烦,大恩怨(十) 老七,赤七炼!道号,布衣子! 他想起来了! 那场瘟疫,就活下来了他们,那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乞丐。 一直照顾他们,甚至给他们名字的老大也死了。 老大赤炼死后,老三老四相继染上瘟疫,那死气沉沉的城门禁闭,二姐带着老五老六翻墙出去,想偷偷跑去城外找药草救人,被官兵活活打死。 官家要阻止瘟疫蔓延,不仅仅是围城,就在他们翻出去后,官兵摔了满墙的酒坛子,酒气冲天,有人喊着官家烧人拉,要烧死我们拉的时候,城延火势瞬间涨起,紧接着一声号令下,漫天带着火舌的箭矢紧随其后。 大火烧死了重病的老三老四,挤压的人群踩死了小八姐,都没高过他一个头的七哥,用那小小的身板死死的护住自己,等回过神来,七哥用那疲惫重伤的身体,紧咬着唇,一步步艰难地带他向前走着,宽慰着被吓坏只知道哭的自己,说,我们会活下去的,一定。 是的,就活下来了他们。 在城外看见了被箭矢射射成马蜂窝的二姐他们,七哥不让自己看,背着他一直跑,像是逃离一个可怕的噩梦一般一瞬都不敢回头去看,刚跑进林子深处,就一头扎在泥地里,气若游历再也不说话了。 那时候的他,很害怕,怕最后的亲人也会死在自己眼前。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哭,一直哭。 然后他第一次见到了仙人。 在他眼中那是真正的仙人啊,会飞,还能像变戏法一样。手一挥,七哥和自己的身上就变得干干净净了。 仙人救了七哥,却要带他走,说他根骨好,是修仙的料。 可是仙人就是不肯带七哥一块走,说七哥不是修仙的料子,这辈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做凡人。 七哥忍着打转在眼眶上的泪。强颜欢笑的要他跟着仙人走。还吹牛说自己以后会去看他的,七哥最爱吹牛了。 可后来,仙人告诉他。若你能继承我的衣钵,那日后你便能悬壶济世,救济苍生。他就跟着仙人走了,从此。他成为了万花谷的弟子,仙人则成为了他的师傅。 每一年。只要静下来,他都会想念七哥,不知道七哥一个人会不会孤独,不知道七哥有没有走出深山去下一个城市过着沿街乞讨的日子。还会被当地的乞丐头头们欺负打压? 想了很多很多,只要不练功,他都会想。一边后悔自己不该舍七哥而去,一边却又想着若是自己学好了丹道以后不知能救济多少人。就这样四年的时间就像是流水一样,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那么久了。 那一日他听到师妹喊捉贼,虽然只一声便没了动静,可他担心住在隔壁屋的师妹,便冲了进去。 对上眼的是一个个头比他高一点点的小少年,虽然四年不见,虽然离别时他与他都还小,可那一瞬,他认出了他,他也是! “九炼?”他压低声音。 “七哥?”他却忘了声调,险些大嗓门吼了起来。 可把他七哥给急死了。 从那一天起,七哥就偷偷摸摸的成为了万花谷的常客。 其实赤九炼没告诉他七哥,那天自己冲进屋前,看到师傅了,其实师傅一直是知道的,只不过对七哥偷偷擅闯万花谷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从七哥那里得知,原来七哥颠沛流离了两年,也碰见神仙了,拜入了鬼谷,如今也是修士了。 可赤九炼却不敢问他,不敢问你修行起来吃力吗? 毕竟师傅告诉他,当年之所以不收他七哥,是因为他七哥的资质差得一塌糊涂,根本不是可以修仙的料,别说以后出息,就是作为修士想入门都难。 渐渐地,赤九炼发现自己的七哥在逐渐的变化,不是他那满嘴跑火车不着调的吹牛,而是他的底子,赤九炼一开始境界比他高,可后面不知怎么了,忽然间有一天,七哥像是重生了一般,变化越来越明显,修行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他后头都瞧不出七哥的修为了。 七哥待他极好,虽然入了师门听师傅的话,把俗家名字丢了,从此只有布衣子这个道号,可有什么他能修习的功法都会偷偷的拿来变相的教给他。 其实师傅多半也是知道的这件事,却同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后面师傅提起他七哥的时候,态度明显的有了变化,偶尔还能听到师傅夸他几句。 他想,那时候师傅其实也怀疑过自己当年看走眼了,那确实是块不可多得的修真奇才,偶尔,也仅仅是偶尔,他会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的嫉妒,嫉妒七哥修行的速度,明明比自己晚几年入门,却拜了不得了的师傅,一飞冲天。 七哥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宝贝多得不得了,一个又一个的塞给他,久了他不免觉得七哥这样做太伤他的自尊心,他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七哥总在自己面前炫耀自己的能耐,还给他这些东西是施舍吗? 于是,渐渐地他特别不希望见到这个人。 可无论他如何婉转或是直接的表达出自己不喜布衣子的情绪时,布衣子就像是天生缺心眼的人一般,依旧如同过去一般与他嬉皮笑脸,越是这样他越烦。 有一年。 他带队去做师门任务,布衣子不知是从哪打听到他们的路经的,半路洋装是巧遇,明明都放下狠话,不让他来找自己! 可也是那一年那一次的出行,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劫。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说那些难听的话气走布衣子。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因着自己那可笑的嫉妒心鼓动的非要也自己拿个机缘,就不会掉入蜃梦。 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那时候,明明是自己因着可笑的嫉妒心。那狭窄的胸襟才造就了他的大劫,可在师妹眼里,却是布衣子害得他。 当时是七哥拍着胸脯跟师妹保证有他在,他无事。 可师妹从来不知道,那时候明明是自己说的太过绝情太过狠毒,才气走了七哥,然后自己为了那一点贪欲才掉入的蜃梦造成的失踪。 四百年了啊! 七哥竟然从未解释过这是他赤九炼自作自受。一直让师妹以为当时自己失踪是七哥的错。 而依着七哥的品性。虽然满嘴大话,却待至亲极好,怎么会拿假的禁术给师妹?而师妹的脾性因着想起来了一切。他自然也清楚,一定是师妹逼着七哥这么做的。 当时其实是七哥想自己用禁术的吧? 却被与他相恋的师妹抢了先。 经历了多少沧桑的蜃梦轮回,他已经看懂了太多太多以前不懂不明白的事,如今回头一看才发觉。其实当年的自己与师妹在七哥眼中一定是很不懂事的小孩子吧? 如今看懂了这些的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见七哥? 别说是见。如今想起来这一切,他是欲哭无泪,自己当年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对他掏心掏肺的七哥啊! 所以,别说是见。就是此时让他开口去打听七哥的事,他都没这个脸面了。 想起一切后,赤九炼便闭门不出。整整想了几日,这才招来了他师妹。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秋白君一脸不信的样子,他知道要师妹放下几百年来的恨,不是这一时半会的事,得给她时间去消化。 末了,送秋白君出门时,他叹道: “师妹,害你的人是我,害我的人也是我自己,这几百年来,你恨错人了。” 秋白君闻言只是微微一震,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秋白君没有回头,却开口问了他一句:“我没几年可活了,赤九炼,你娶我可好?” 赤九炼已然想起一切,他对秋白君又何尝没有情深似海?只是从未想到竟然说娶的时候,心中还怀有这么深的内疚。 “还记得你十七岁生辰那天,我说过什么吗?” 秋白君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望着赤九炼的眼睛,说道:“我记得。你说,我赤九炼今生,非秋白君不娶。我没忘。原来师兄…也没忘。” “所以,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四百年前我就想娶你为妻,从未变过。” 泪不可抑制的在那纵横交错都是皱纹的脸上滑落,她明明高兴的想笑,却不停的哭,最终在赤九炼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像是把这四百年来所有的委屈全发泄出来了一般,一拳又一拳脱力般的打在赤九炼身上,嚎啕着,字不成字的边哭边嚎: 早知道那禁术会让我变得这么丑,就该忘了你,让你那兄弟自己给你招魂去。 早知道会变得那么丑,就不该怕你会怨我害了你兄弟,去偷书。 你混蛋!可我就是恨不了你,怨不了你。 所以,我只能找你兄弟发脾气。 其实我知道的,早就知道,那双眼睛是多么诚实的眼睛啊! 我知道他没骗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禁术的后患会这么严重! 也知道,他不是能做到你有危险而袖手旁观的人。 也知道,那一百年里他发疯似得满世界找你。 … 那一日,秋白君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一整天,这四百年来她心底没日没夜地积攒了太多太多的委屈,全在赤九炼的那一句:“所以,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四百年前我就想娶你为妻,从未变过。”尽数瓦解的一塌糊涂,哪里还有什么一派之主的形象。 是啊,对于她来说,她经历的着实太多。 为了心中所爱,风华正茂的美人儿一瞬苍老,垂死的身体在师傅的救治下咬牙强撑,每天镜子里看到的都是一张满布皱纹瘢痕的面庞,每天等待她的不仅仅是爱人的生死不明,还有自己被毁得一塌糊涂的道基。 若不是师傅圣手回天,她甚至不能活这么久,这孤独的四百年里,当年娇滴滴的小女孩是如何挨过来的? 隔日。 秋白君在门里发布了一条喜讯,顺带也郑重派遣了门下众多精英弟子,要求带着十万分的歉意与诚意,分批前往,寻找布衣子前辈,将喜帖送到。 前往办事的弟子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万花谷谷主要成亲了,于是一瞬间修真界都震动了,虽说丹修战力不高,但如今丹道没落,一个丹派,特别是如此一顶一的丹派门主有喜事了,能不震动修真界吗!(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51】半妖(一) “砸死她!砸死她!在那,在那!”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捏着石头,一路追着叫嚣。(..tw) 那狼狈的‘瘦弱乞丐’跌跌滚滚的在前逃,一个不小心还着身前一伟岸的男人恶嫌的蹬踹了一脚,‘喀喀’一声,小乞的左手臂撞击在地面时脱臼了,那又瘦又单薄的小身板咬着牙飞爬起来,强忍着身后向她冲来的石块,完好的右手紧紧的捧着胸口那破烂的衣襟,里面藏着她今日好不容易抢来那治寒症的中药包。 在一阵斥骂叫打声中,她管不了额头破开的口子赫赫的溢满了整脸的血,咬紧牙关飞快的逃窜。 突地,那脾气老臭的屠夫,抄起身后的扁担,冲上前,横面砸在了她身前一扁担,那力道将这小小的身躯给砸飞了起来,重重砸在了寇大娘那瓜果摊上,干咳几声,哇的呕出了一滩血。 寇大娘两眼一酸,跺了跺脚指着屠夫鼻子就骂:“你还有没有人性,怎得这般打她!” 屠夫气势正起:“打它怎么了,这小妖精,我还要替天行道宰了它…”说罢便有股子磨刀霍霍的架势,便要上架来抓。 寇大娘实在看不下去,竟悲出了老泪两行:“她也是有娘生的,你们这些人,怎就容不下这可怜的娃子?”边是哭,边是扶起这娃娃,颤着手也不知她还活得不活得,只瞧她眼直勾勾眯做了一条缝,好似是那山猫,还在一阵阵的呕血:“要再打,连我这把老骨头都一并打死罢!实在瞧不下去了,瞧不下去…”说着便哇一声。坐地哭了,多半是想起了自己那苦命夭折的孩子。 屠夫也就只冲这‘乞丐’叫凶,他哪能真去打了这平日里素称善婆子的寇大娘,只摸了摸鼻子,往回走时不甘的嘀咕着:“那这回不打就是。” 周围的人里偶有几位,瞧着这孩子这般的呕血,是有些隐隐开始同情。 哇地。那小乞丐又呕了一滩血。喘得越发虚,直线的瞳孔在逐渐放大,却好似是回光返照。突地从寇大娘怀里跳了起来,飞快的冲出人群,也当是屠夫这么一闹,围观的人没忍心再下手。才让她那小身板成功逃窜,那速度岂是寻常人有的。一溜烟便没了影,只留下那一地的血渍,似乎在证明,这回。小乞丐伤得极重。 人群中,高楼台,有俩道对坐。只点了清茶,一人品茶。一人看向下方,将方才的一幕一丝不漏的看在眼底,见那娃娃机灵的逃窜出了人群,才叹了口气。 “伤了内脏,怕是活不久。” 品茶那位只笑笑:“各有机缘,早先她出生时,你我放了她一条生路,能活至如今,也算是大善,如今此祸,是她自给招来,又不是你去请送的,叹什么气。” 那人收回视线:“道友说的有理,若她不去偷人东西,又岂会招来这番祸事,若不是平日里惹人厌恶,又如何会面对如今的境遇。罢了,继续说此番南兆之事…” …… 沿路的奔逃,原本轻轻一跃便跳过去的小溪,这娃娃身一虚,直冲小溪里砸去,好似是担心这怀中中药会着了湿,跌下的同时连忙掏出往对岸一扔,自给才稳稳砸进了溪里,登时身上那些个血便渗红了溪面一大片。 小乞丐咬着牙,将脱臼的肩使劲一掰,喀嚓一声便接回了位,再胡乱的和着溪水将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乍白的脸色枯瘦的身板,却有一双山猫似的眸,难怪被人当做妖精来打。 湿漉漉的上了岸,使劲的甩抖了身子,好似是猫狗,将身上的水甩作了水珠散了一圈,才拎起抢来的药包,半湿的飞奔向了那小山洞里。 钻进了山洞,稚嫩的声音才轻轻开口:“莫聪,药来了。”原来她是会说话的! 至少整个小城的人,都以为她不过是个妖精生出的‘杂种’,是个比猫狗都不如的东西,没少在她的成长中欺负她,从来,她都没有开过口,甚至是喊疼,都没有过。 山洞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微微的幽暗,厚厚的草梗垫着那她早先偷来的被褥,里面病着的男娃,此时微微睁开眼,游离的声音挣扎着:“逆,我冷,冷。” 轻轻的替莫聪盖好被褥“先睡着,我给你熬药去。” 乍白的脸上,寻不到一丝血色,连那对‘猫眼瞳仁’都忽大忽小,看来也就剩下一种意志在支撑着她。 她简练的拾起一个破药炉,凑了柴火点着了它,在把药分了煮下,却发现自己已经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 这个叫逆的孩子此刻实在撑不住,就像只发颤的小猫,钻在了莫聪脚下方那草堆跺上,圈作一团,盯着药罐,眸子忽明忽暗。明明困的要死,可却不敢睡下去,睡下去了,就醒不过来了,她知道。 莫聪又说话了:“疼吗?” 瞳孔一紧,她轻声说:“不疼,猫有九命,莫担心我。” “我会死吗?”男娃干咳几声,昏昏沉沉。这小身板又强撑起来,光着脚丫来到男娃身边,将被子给他盖严实,稚嫩的声音轻轻的:“吃了药,就会好的。” “逆,我冷。”莫聪睁开的眼在火光跳动下,才看清是与这小女娃不同的,他拥有的是人类的眸,面上的苍白与女娃不相上下。 她往被窝里一钻,本想抱住莫聪给他一些暖,却在他一颤,更惊呼一声“冻!”时,一个激灵连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想起自己湿漉漉的,逆便将被褥盖好,蹲回了原位,说:“要不,我把火堆再挪过来靠近些?” 莫聪似乎又陷入了迷糊,没再回应,近来他病得重,醒来的时间越发的短,说上几句话便会昏沉的又睡下。不知道从善堂偷来的药,能不能治好他?说真的,她有点怕,怕这些药不管用。 这双瞳孔挣扎着,盯着那跳跃的火堆,一直没敢闭眼,怕闭了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一直强撑。直到药熬了差不多,才叫醒莫聪,扶着他起身。小心翼翼的喂药。 喝了药,莫聪又睡下,她也再撑不住,连撤去火把的力气都没有。在石地上一晕便半死了去。 枯瘦的小身板,气息逐渐在淡化。呼吸也越发的缓慢,似乎下一刻便会骤停。 便是这时,有一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踏进了这小山洞里。 莫聪还高烧不止。疼得会梦呓着哼唧,药不是仙丹,效果不会来得这么快。多是需要强撑过去的。 脚步来在女娃身边,这是一女修士。 她轻叹一声。扬手将一粒药丸捏开娃娃的下颚,塞了进去,再从腰间接下一酒葫芦,浓郁的酒味,就在这女修士将酒往娃娃嘴里灌,好叫那药丸在喉呛里散开作用时,莫聪又梦呓哼唧了‘冷’。 女修没做声,只给娃娃灌了几口酒,便拎着酒葫芦又来到男娃身边坐下,揭下面纱,往自己口里连灌了几口,又掏了一粒丹药,塞进了男娃嘴里,男娃这时也迷迷糊糊的醒了,恍然如梦面前坐着一女修士,只听见她说:“我认识你们的娘。”抬起就葫芦灌了几口,方继续说,莫聪却只听清了后半截“…可去莫愁谷。” 说罢,女修将酒葫芦盖上,又带回了面纱,系着葫芦又走了出去。 女修行色匆匆,一般来说修士的警惕性是极强的,可此时的女修不知心思都跑到九霄云外的何处去了,故而她只忙着赶路,却没注意到迎面急速行来的人。 也就出离那山洞没多远的位置,被一道疾驰而来的影子给撞个正着,想来那撞她的修士应该也是神游太虚的,故而连避开都没来得及,就跟女修撞个满怀,各自借着惯力向后重重摔去。 幸亏她两都是修士,灵气一逼,便也相安无事的各自稳住身形。 女修抬眼一看,只来得及捕捉到撞她那人好似心急火燎被什么驱赶着一般,甚至于身形还没完全稳住,便向箭矢一般使出本事遁逃远去,只留下背影,与女修破口来不及骂完的话:“你赶着投胎啊!没长眼?” 仅仅凭借一瞬间的接触,哪怕那人并没有多耽搁,火速潜逃,但女修清楚,这人修为不如自己,只不过倒也是有点逃跑的能耐与本事的,自己真要去追,能不能拦下或许是个问题。 这念头刚升上来,她嘴上占点便宜骂的空隙,一道甚至她走不知道何时从何地突然窜出的影子横截在了快逃的修士前面,甚至于身形她都没有捕捉清楚,只模糊看得清是有那么一个人,但是男是女是何模样就不曾得知了。 她眼前只有那一瞬的两影相碰的残像,再下一瞬便是漫天凌舞的灵气窜动,初初看去,还当是漫天飞舞的花瓣来着,实际上女修却是有自己独门的眼里介的,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凌空飞舞的灵动中暗藏波涛汹涌的杀气! 来人是个棘手的人物! 女修这一瞬只能想到这一点,若是那人收拾了刚才与自己相撞的修士,会不会掉转头又来清理了自己? 毕竟这里可是一般修士不会出现的凡人界! 在这里别说碰见修士是稀罕事,就是碰见了约莫也不会是什么大能修士,可正正是因为如此,忽然之间冒出来一个满是杀意其实力她完全不确定的修士,要是真是在办什么隐秘之事,会不会连自己一起清理了? 她所在的门派表面上不是什么大门派,因着门里都是些精妖化形的弟子,在修真界这样地方,若非有强力的后盾,妖修着实不好混,故而一般小点的妖修门派都潜藏在了凡人界,这里的环境虽然苛刻,但好过在众多修士中的杀打中过活。 故而,她本无意招惹是非,一则怕对手棘手自己讨不了便宜还得把自己赔进去,二则,若是自己当真死在这里,师门长生灯灭,重情重义的师兄妹们前来为她报仇,便等同于变相的暴露了门派行踪,这未必是件好事。 所以女修瞧着情况不对劲,当即开溜。(未完待续) 【252】半妖(二) 女修刚调头跑,那边的战场便已火速结束,当然女修没看到自己原本观望不清的模糊身影此时已完整的现身出来,正是个道修打扮的女子。[..tw超多好看小说] 这女道士提着剑抵在那人的喉尖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似乎有一种藏也藏不住的怒火中烧,用着有些平调的语气说道:“我只不过是想拜访一下你们的族长,你,当真不愿意引路?” 仔细看此人着装,被女修用剑紧逼喉骨的人穿着虽寻常,可仔细就能发现此人身上有专属御灵族人的标志,也可以说是信物。 对,这千里迢迢追赶来的女修正是苏白。 还真是碰巧了,叫她无意中撞见了这么一个人。 原本她打算偷偷跟踪,跟着这人找到御灵族的窝子,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一刻曾忘了,当年无名谷血变那场仇恨。 可没想到这家伙可精着了,或许如同那句话,一山还比一山高,在碰到这家伙以前,苏白自以为自己的跟踪是蛰伏的很谨慎的,至少她这些年来出门办事跟踪谁,都未曾被发现过。 偏偏在这里栽了跟头,没办法,既然这人已经知道自己在跟踪,在隐下去未免就是被人刷着转,于是她现身了。 于是有了这一幕,这家伙遁逃千里,苏白紧追而至,都来到了这几乎没有甚灵气可言的凡人界。 这御灵族人似乎知道苏白不好对付,或许有异常的灵敏,知道自己若是带着苏白回族里,必定会给族里带来莫大的损害,故而死活不肯就服。 “没甚好说的。我已经说的清楚明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御灵族,你说什么御灵族信物,我哪里知道,这是我路上碰见修士打杀,顺手牵羊捡来的物件。” “当我是七岁小孩,会信这鬼话。”她的语气完全听不出她在想什么。这让这御灵族人越发不安。甚至不得不往坏处想,想着自己今日只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已经远远甩开了这女修。几次都是这样,不知突然从哪里横空冒出来,似乎是有心戏耍他一般,像猫儿在追赶老鼠。 这令他对她倍感恐惧。更是因为这份恐惧,使得他更担心女修若是知晓了族人居处。是否会大开杀戒。 “我命在你手里,难道我不怕死?我怕死!可是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御灵族,要是知道为求保命我当然不敢隐瞒!” 苏白冷笑:“你当然敢隐瞒了,因为你连死都不怕。你怕的是我会伤害你的同族,不是吗。” 这御灵族人决定咬紧牙关再不开口说一句话,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那种萧然的杀气。那样的杀气虽不似魔修的煞气,却也算是一丘之貉了。正道门派中谁会有这样骇人得杀气? 还别说女修一定是努力抑制这股杀气外露的,若是尽数释放出来,那得赶得上一个邪修了罢?他想。 “不说是吗?” 忽地,左脚裸传来一阵刺痛,他气门被封住,也不知女修用的是什么手法,如今别说是逃,是反抗,就是连用灵气稍稍护住伤口也不行,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修手起刀落,几下就挑断了他两条腿的脚筋! 御灵族人心中大致确定了,此人必定与自己族人不善,今日若非是女修会点搜魂之术,自己如今连自毁的能力都没有,看来不止交代在这里,还会为族人引来大祸啊! 想到这,他无奈的闭上眼,悔恨的泪渐渐划过面庞。 千不该万不该去那里看热闹,想着或许能给自己的女儿掏点什么女修们喜爱的物件,贪了多逛了会修真者集市,竟然撞上这么一个煞星。 便是这时,忽然一道凌厉地声音传来,难辨方向:“何人在老朽面前喧哗放肆,扰我清静?” 苏白注意力被这卖弄玄虚的声音给吸引,一不留神,竟有一其速疾电般的身影从她手下将人救走! 而那个自称高人的却没再吱过声,这一下苏白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给故弄玄虚的糊弄了。 且说救走御灵族人的,正是那走了又折回头的女修,当然,这女修是一妖修。 女修劫走御灵族人,凭借自己妖修天生的迷惑能力,暂且困住了苏白一时,她也不知能困住苏白多久,但意识过来时,人已经被她救了,既然救了,便只能救人到底,虽然她本身对御灵族人没什么好感,但她对一般的道修更显憎恶一些。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太多的妖修死在道修手中,若说紫阳门是专门天生妖修的克星,可说到底紫阳门人若擒住了妖修,妖修没有反抗的能力时,断不会残忍的当场宰杀,哪怕她从未见过所谓被关进锁妖塔的妖修前辈们,但至少那份仇恨心理没有一般的道修来的强烈。 那可是她亲眼看着自己至亲好友惨死的事实,于是她头脑一热,便坏了那道修的“好事”,救了一个她也觉得后悔的人。 “多谢恩人相救。” “闭嘴!”女修似乎很烦躁,跑路中还不忘了将酒葫芦凑到嘴边狠狠喝上一口,便好似这酒给自己壮胆了一般,拎着人便朝着自己门派而去,嘴上还狠道:“你御灵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生是死跟我回去自有人发落,反正我不是救你,我只不过是看道修不爽!” 得,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这御灵族人当即识趣的闭嘴,一脸愁容。 再说苏白。 她见人被救走,稍稍被那女修困了片刻,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原地不动,之前的追击什么,不过是产生了幻觉,她清醒后,留心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阵法,心中大概有了几分判定,救走御灵族人的是个妖修。毕竟若是用什么厉害的法宝,那人去楼空,这法宝的威力不至于困她片刻,她对自己的神识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毕竟是个经历或蜃梦洗礼的人了。多少对迷梦还是有些抗性的。 造成她被困唯一关键的。是气味。 说不清是什么气味,但她能感觉到有种异样的气味,那气味完全散去时。她也才发现自己留在原地打转的事实。 所以,她断定救人的,是妖修。 虽然不确定人是不是有什么遁逃的法宝或手段,早已远逃。但本着不错过的念头,她便打算仔细的将这方圆百里地都挨个搜了个遍。 此举也不算是空劳一番。她找到一个山洞,就在事情发生地点不远处,那里头还淡淡的散发着一点点残留的异香,凭借她鼻子的灵敏度。她怀疑这残留空气中的缕缕异香跟救人的妖修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不是完全确定,但是有那么微妙的一瞬。她觉得跟那魅惑自己的气味中淡淡夹杂的异象是同一种。 这山洞中睡着两孩子,一个明显不是人类。半人半妖的样子又不是都市现代的cos装,完全是真实生长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救人的也断定成妖修,眼前的娃娃有一个还半人半妖,正想到这里,苏白眉头一紧,心道,有人来了,便当即隐去身形。 便也是巧了,有俩道人此时进了这山洞,那早先隐隐同情过女娃的白衣道人先一步走到火堆边,两指一探女娃脉搏,当疑:“这娃娃还生龙活虎的健在。” 同行的红衣道人此时也探了被褥里男娃的脉搏,也奇:“活着。” 再将内里扫了一眼,印象唯有“贫寒”二字可形容。 也就有个药罐,两一大一小的破碗,还有床被褥。 白衣叹了口气:“莫非是天意,这娃子早先被你斩了尾,断了妖气,受那般的伤,不可能还活得下来,她命中必有贵人,道友可注意到这里还隐隐弥漫着灵药的灵气。” 苏白听着眉梢微微一挑,言下之意,这半人半妖的娃娃本该有条尾巴,被那红衣道人给斩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像搏叔叔一般的正道人士,但她从不会轻易对年幼的孩子下手。 断了妖气吗? 就这半人半妖的孩子,没了妖气还搁她留在凡人界,不得像老鼠一样的过活? 难怪住在这么阴冷潮湿的破山洞里。 红衣也摇了摇头:“何曾不注意,就连这凡人身上也弥漫着灵气护体,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 红衣将男娃的骨络一摸,稍惊:“这娃娃竟是块好料子。” 他口中说的,好料子?这料子是做补品的料子,还是修真奇才的料子? 不怨苏白会这么想,毕竟修真界打滚多年,什么道貌岸然的人没见过,毕竟之前他俩对话还提及,这人给一小妖娃的尾巴斩了。 “道友是有收徒之意?” 红衣再次摇了头心想:这么罕见的胫骨绝佳苗子却不似一般的人,收徒还得讲究是否有那师徒之缘,若是没有,岂不是白白害了一颗好苗子。才正色说道:“皆看天命,道友卜卦之术向来精妙,不若此时卜上一卦,这孩子是该何去何从?” 此话一出,苏白倒是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卦术当着是她鬼谷最为精通,这白衣修士难道是鬼谷出身? “且等片刻。”白衣将身就地一坐,徒手招来他那百试灵验的卦具,将上一问,一看竟倒抽一口冷气:“这……”一时却迟迟没了下文。 红裳便追问,白衣才迟疑且面露难色的说道:“这孩子,是一大害啊!” 大害?苏白眉梢微微一挑,却仍然不现身,只是继续隐身看戏。 红裳一惊,此等天赋异禀的苗子竟然被说做大害,眉微微一皱:“可有算错?” 白衣苦奈:“只怕道友还是不将他收作门下的好,这孩子若是去了哪个门派,那必定是会引来灭门之灾。”说到这,他迟疑的又问:“若是放他日后长成一大害,岂不是要生灵涂炭,故而,及早预防?道友意下如何?” 及早预防?那是在提议:杀之! 苏白手心微微一拢,幽深的眼底不知在想着什么。(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53】半妖(三) 倒是红裳一听,倒吸一口气,连道:“不行,他不是妖,且还是个孩子,这有违天理。” 说到这,他再看了一眼男娃,甚为遗憾,走向白衣:“命总是有变数,一切皆看天意。”说罢看了看女娃,才道:“既然它的生母是我亲手诛杀,又命不该绝,便由我来亲自监督这孽畜好好做人。” 白衣倒吸一口气:“道友这是…真心要收她?大善哉!” 得,苏白还在琢磨或许这道士不过是个固执的牛鼻子老道型,跟搏叔叔一样认死理那种,哪不知这句话一出来,苏白当即确定,这红衣道士就不是个什么能让她看得顺眼的修士。 这娃娃的生母你都宰了,于是还把人孩子斩草除根似得断了尾巴斩去妖气之后,你还跑来看这娃娃活的够不够凄惨吗? 还想收了这娃娃,监督她做人?说的义正言辞的,连孽畜都喊出来,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只不过,白衣到底是不是鬼谷出身? 还有,这两人境界都不低啊!她能小心翼翼的隐蔽在一旁不被发现已算是侥幸,若是对打,自己或许就不是吃亏这么简单了。 两修士来这洞穴不过片刻,便定下带着女娃娃走的主意,正当苏白盘计着该不该出手,若是出手可有把握时,那扛着昏睡半妖娃娃的红衣修士突然挥手朝着苏白隐避的地方发难! 叱道:“鬼鬼祟祟偷听这么久,一看就不是什么正道之人!” 这一记来得太突然,而其势汹汹,苏白使出全身的本事才堪堪勉强狼狈的接下那一击,若是之前还想着两人实力高自己不少。此时她算是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不少的问题,这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实力悬殊摆在面前。 想必自己在这红衣修士眼里,跟一只蚂蚁一般,弹指可泯灭! 她用手背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遂皮笑肉不笑的应声道:“小辈是为了追寻一妖误入此地,刚一进洞。便察觉有人前来。故而下意识的躲了起来,并非有意偷听前辈们谈话。” 红衣闷哼一声,道:“追寻一妖?这一带是凡人界。自有我们仙门看管,哪里容得妖精放肆。就在我眼皮底下,还能有妖物敢来?你撒谎也不找点靠谱的说,如此敷衍。不肯说实话,究竟是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白衣此时竟也凑热闹补充道:“说不好这小辈就是那偷偷照看小妖的人。定也与妖修有甚瓜葛。.tw” 红衣本就是个对妖修恨之入骨的人,从他行事不难看出,此时白衣将她往妖修那边推,无疑是落井下石的行为。 得!管你跟鬼谷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这笔账她记下了。 眼见那白衣扬手就要收拾了她,她竟还能泰然的开口,用那淡淡的语气说道: “看样子前辈今日是要取我性命了。” 红衣冷哼一声。看她就像是看一只只手撵死的蚂蚁。 还没动手,又听那头不徐不慢的接口道来:“既然前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正道之士。想必不会做那偷偷摸摸不耻行径的吧?” 红衣眼神更冷:“这话何意?” “前辈若是动手前连自己家门都不报一报,让我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于我亡魂而言,于前辈的正道而言,与偷偷摸摸这等不耻行径有甚区别?” “好!告诉你何妨!”红衣正欲说,被白衣忽然打断。 白衣这落井下石的好似唯恐天下不乱,竟拍手笑道:“好个牙尖嘴利,又机灵狡诈的丫头,真是深得妖类狡猾天性,背着的手正打算拍符遁逃呢!” 苏白真是想破口骂人了,自从她试过一次学着师傅、师叔那般骂过一回,却发觉原来骂过以后那种畅快的心情很不错。 当然,此刻她已然顾不上嘴上图一时之快了,被白衣这么一识破,她一瞬都没敢耽搁,当即再次下了血本,符与术法相搭,连拍了三张遁符,再使出杜门绝技,算是又一次的万里遁逃。 等逃得老远确定自己安全了,这才回想,也才发觉,那白衣虽然有落井下石之意,似乎总感觉有些奇怪。 要怎么说呢? 就是她有一种感觉,觉得白衣似乎早已看破她那会接着说话的空隙偷偷耍的手段,偏生到她准备妥当后,才出言道破。 反正这次侥幸逃脱,那小女娃的闲事,她决计不会再管了。 要管也得看她有那个能耐不是? 再说到苏白逃后,山洞里两人互看一眼,竟不怒反笑,唯那白衣笑得最欢。 但见白衣向红衣道谢:“多谢道友割爱。” 红衣笑道:“能不割爱吗?道友都传音与我说道这程度,这孩子纵使是个好苗子,却还得卖道友一个面子不可啊。话说回来,鬼谷能出这样有正义感,资质又好的后生,门派崛起指日可待,虽说道友此生再不能与鬼谷中人自居,不得干预鬼谷之事,其实心心念念的还是鬼谷兴衰吧?” 白衣微微一叹息,转而才又笑道:“道友真心觉得,这小辈如何?” 红衣稍稍沉思,才答:“你我方才对话她的神态虽看似没甚变化,心境起伏却是不少,同境界的人兴许察觉不出来,你我如今的境界又如何察觉不到她周围气场那虚浮的变动?看得出这小辈是有几分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的性子,若不是顾忌打不过你我,只怕早冲杀出来要替这半妖讨个公道了。这样的性子搁在你鬼谷亦正亦邪的门派里如今算是主流吧?我可听说如今的鬼谷门人行事颇为随性,可这样的性子在大道之中,那些无用的七情六欲还是早早抛开才好。” 白衣笑了笑:“道友说的也不全对,道法万千,何种道不能直上。我倒是觉得这小辈的性子讨喜。走罢,这孩子的机缘差不多该来了。你我不好挡了他的机缘,耽误了时机,乱了这盘棋,你可得赔我!” 红衣无奈的摇摇头:“你直接跟那小辈说清道明让她收了这娃娃好生教习便是,非得演这出戏,把这娃娃搁这里不管不问,直接一走了之。人算不如天算。你就不怕你这盘棋兜兜转转不会如你所愿,最终那丫头倒是没给这娃娃当师傅,反让别的门派把这尚好的苗子拐去当了亲传?” 白衣卖弄玄虚:“天机不可泄露。总之,这孩子无论兜转几圈,他命里肩负着鬼谷的千年兴盛跑不了。”白衣说道这话锋一转,一边朝外走。一边挤兑红衣道:“道友就莫为我操心了,倒是这小丫头你真的要收做徒弟?她是你的劫。这一劫或许真会毁了道友此生的仙缘,虽说她生母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当年斩杀她生母时,误伤了这孩子,虽及时救了下来。这孩子却沦为不人不妖如今这番模样,此事我一直难以释怀。我毁她一个修行的机会,便当再予她一个修行的机会。此番才是我之道。故而,明知此子是劫。却不得不渡她。” 两人说罢,便像是凭空消失了去,只剩下洞里一个小娃娃静静地安睡。 …… 恍然如梦,他恍惚间发觉自己已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站在了星火堆旁边,眼前,是倒地不醒蜷缩着的她。 “逆。”那急切的声音。 “莫聪?”女娃睫毛抖了抖,微微睁开眼,那双发紫的眸对上了那对漆黑关切的眼,一个机灵,她连忙爬起来:“不能冷着,回去唔好。” 莫聪摇了摇头“我好了,你不信,摸摸看,不烧了。” 伸手一探,女娃鼻子一酸:“真是好了,看吧,我都说,吃了药,就会好的。”一个激灵,她按捺住那喜极而泣的情绪,拾起一大破碗,揉了揉鼻子:“饿了吧?我去给你抓鱼来吃。” 莫聪眼一亮,甜甜一笑:“我也去。” 女娃摇摇头,这一点显然有些固执:“你刚好,别又冷着了,就在火堆边等。”说着又拨弄了火星子,加了柴,引燃,在火光的作用下,那对紫色的眸子就像是珍贵的宝石剔透闪亮:“还给你挖些番薯来,一起烤着吃,还想吃什么?野味有没有想吃的?” 莫聪摇摇头,听见不让他跟着去,有些失望,只是没做太大的表现,或许也是惦记着外面的风景,也气自己不能外出,只说:“其它的不要了。” 瞧着那小身影快速的飞奔向外,他拨弄了火星子,嘀咕自语:“我也想帮忙…” 少时,那熟悉的脚步声又奔了回来,还没见人影,就听见:“这回有好肥好肥的鱼。” 莫聪眼一亮,连忙起身飞奔去接,在洞口撞见,女娃破衣襟里塞得鼓鼓的,还在活蹦乱跳,定是鱼了,一手抬着一碗水,一手抱紧怀还搂着几个大个的红番薯。 两人兴高采烈的开始分工,女娃着手鱼,男娃着手烤红薯,才一会,那番薯的香味与鱼肉的香美交织在一起,女娃说:“鱼果真是吃一辈子都不会腻的香。” 那副馋猫相,吃的满嘴满脸都是,男娃替她擦了擦。 逆,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是香的。 女娃甜甜一笑:“莫聪,以后不许生病了。” “恩,再也不生病了。” 女娃又伸手去挠,一边威胁着:“如果再生病,就要罚挠痒。” “不敢了,逆,我不敢了…”莫聪笑了,笑得出声:“咯咯咯咯~” 他的梦也随着这自发的笑意,将他唤醒,忽地睁开双眼,洞穴漆黑一片,外面也是天黑,他迷惑了,之前的一切,是个梦?(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54】半妖(四) 漆黑的山洞,泛着冰寒,莫聪一个激灵,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四下在摸,却没摸着生火的工具,黑暗中他不是她,是看不清的,便开口轻唤:“逆。逆?” 没有回应,怎么会没有回应,这么晚了,她会去哪? 磕磕绊绊总算是摸出了洞口,外头稍比内里有些光亮,就在这时他依稀瞧见了人影,都没瞧清就高兴起来:“逆,你去哪了?” “桀桀桀桀~”怪异的笑声,那好似是拉动这锯子的声音:“你在找的人,不要你了。” “骗人!”莫聪忘记了惊恐,只愤怒的高喊:“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逆从来不对丢下他,永远都不会! 只下一个瞬间,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身后一阵阴寒,从背后徒然探出的手指紧紧的扣紧了他的喉咙,呼吸艰难,只听到那怪异的声音说着:“桀桀,都说不要你了,就是不要你了,那人已经将你卖给了老祖,识相点就乖乖的闭上你那叽喳不停的破嘴。” 就在他几欲昏厥之际,他听见那怪异的声音冷冷的说:“这苗子不错,桀桀桀…” 这怪人挟着莫聪一路南下,没多久这娃娃就醒了过来。 醒来时,自己正被怪人带着在地上疾走,这速度快得都看不清四周静物,明明这般快速的疾驰,却没有一丝呼啸的风声灌耳。 莫聪心想,莫非自己是被真的妖怪抓走了? 他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与姐姐不一样,姐姐在众人口中是妖怪,可他清楚姐姐不是妖怪。因为妖怪是坏的,可姐姐对自己很好很好。 想起姐姐,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妖怪给害了,越想越伤心,便胡乱的挣扎哭喊起来:“放开我臭妖怪!你还我姐姐!还我逆!” “桀桀桀桀~”怪异的笑声还是一贯那么难听:“再吵就把你炖了吃了!” 一月后。 苏白这倒霉催的,也不知道这黄道吉日怎得越来越少,她发现如今出门办事是越发的不顺心起来。好似到了自己流年一般。 当然。这不过是随便说说,真要混到看黄道吉日出门的程度,她想她也不必做什么修士了。直接跑到凡人界找一块地耕田养老算了。 先是万花谷赤九炼的撞脸,再到好不容易逮到个御灵族人追到凡人界结果被两个境界高的离谱的修士给差点收拾了后,她本打算闭门不出,采办都交给徒弟去做了。结果,莫名其妙的又大波万花谷的弟子在探查她们的行踪。 险些找到上阳寺来! 这万花谷找人的本事。(..tw无弹窗广告)真是太神了! 苏白一直以为是撞脸一事惹来的风波,毕竟之前在赤九炼那吃过亏,又在红白两修士面前性命被威胁过,她就是再胆大妄为之辈也不敢再往南墙上撞吧?何况她本就不是个胆大妄为之辈。 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她犯得着硬碰硬吗? 所以她想会不会万花谷有什么特殊的寻人本事,到底是冲着她来的,出于无奈。在得知万花谷有人问到上阳寺,被苦老打发走后。就不得不出此下策,一个人出去避避风头。 虽然如今对撄宁很放心,有他在,加上少卿的性子沉稳不少,避小月时间还是不必担心的,但她自从这一出门相避,就跟见鬼似得,总不时的看到万花谷差出寻找她的弟子。 她目前只知道,是赤九炼在找她,并且那些弟子每一个都会顺带沿途打听布衣子的下落。 所以,这一个月来,她过得简直就是东躲西藏的日子,也不知道赤九炼是不是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避到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等地,都能瞅见“恰巧”路过的万花谷弟子,简直了! 这一日,她决定半路拦截一个万花谷弟子,她倒要看看这万花谷到底跟她师傅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非得这般难缠。 她捡了一块满山墓碑的风水宝地,圈了不少阵法,搁一块崭新的墓碑旁边蹲着,一边炼器,一边等。 这一月来,她已经习惯了在躲藏的同时不忘做点小本生意,毕竟上阳寺的重建几近花光了她的灵石积蓄,要是师傅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她出手这般阔绰,不得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指着她骂败家。 所以,赚灵石这个目标待她闲下来时,一点耽误不得。 这一等,没想竟先等来了一个邪修! 苏白简直乐坏了。 这撞上门的的肥羊,境界嘛虽然高她不少,可关键是这肥羊往自己摆好的全套里跳了! 入了她的阵,境界就算是高她不少,关键就在于只是高不少,而不是完全看不透的程度,故而,这肥羊此番想脱身,可就难了。 其实苏白也不是非邪修不共存的,但对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法子才是道理,既然你不是好人了,那么我对你也不用客气当好人不是,所以打劫邪修简直就是顺应天理。 这里只是打劫,她可没想过杀人夺宝,毕竟你这邪修到底有多坏,如何坏她也不确定不是,正道修士中都有心若蛇蝎之辈,邪修中自然也不排除有良善者,正如师傅所言,没有绝对的黑与白。 这邪修入了她的阵还不自知,洋洋自得的样子,怪腔怪调的笑声搁得苏白耳膜都难受,不过听这邪修一口一个自称老祖的口气,苏白心想,这一定是一头大肥羊。 她一边继续炼器,手中的忙碌已经是最后阶段,正在收尾中,一边分心琢磨着该如何打劫,用什么方式打劫比较好。 “桀桀桀桀~你倒是跑啊!还跑啊!看来老祖说过的话你是没往心里去了。”邪修手里拎着个小娃娃,脏兮兮的看不清脸面,一直在那瑟瑟发抖,连挣扎的勇气都没了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桀桀桀桀~既然你一心求死。老祖我就成全了你。” “桀桀桀桀~别说老祖我心狠,老祖待你算是仁至义尽啦!你看这风景多好啊,一派死气,你在这死了至少有这么多鬼魂陪着你,倒也不孤单。” 这邪修叨叨到这里的时候,苏白手中的器已经练成,邪修还一点不知。夸张的掏出一口大铁锅。里面盛满了水,架在人坟丘上,挥手一劈。弄出个坑来,将早已备好的木头在下一搁,破坏了人坟不说,竟然悠然自得的点火煮了起来。 一边威胁般说道:“桀桀桀桀~老祖就在这里给你煮咯吃!省得一天两天就想着逃。一点不安生!” 这会子,娃娃晓得挣扎了。开始哭闹了。 据苏白观察,这邪修的储物空间应该是手里那支阴森森的骷髅头拐棍,腰里随便别着的储物袋里面的东西想必不值钱。 邪修似乎并不打算真的生煮活人,想必只是为了吓那娃娃一吓。 当娃娃哭求着说我做你徒弟。我不跑啦的时候,邪修明明偷着乐,却还是阴森森怪阴怪气的恐吓道:“晚啦。老祖我再也不相信你这娃娃的话拉。桀桀桀桀~老祖我好久没吃人肉了,如今馋得狠。你是自己爬进这锅里。还是让老祖把你丢进去?” 本来苏白炼器完后就准备动手打劫,但看这邪修似乎有点意思,就耐着性子做了一回看客,反正那邪修若是真下手害人,落在她的阵法中,及时救下人她自然能稳拿,她主要是想确定自己对邪修的判断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依着她的判断,邪修舍不得伤这孩子,想必这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当时根骨奇佳之类? 哪不知那邪修这么一吓,这娃娃竟然突生异变! 一瞬间竟人露妖相,长出条尾巴来! 而那邪修似乎早已知道一般,一点也不惊讶的。 这孩子竟然是妖? 苏白微微一愣,难道妖也有资质一说,故而邪修才想收他为徒? 只道奇时,那邪修说道:“桀桀桀桀~知道怕啦?小娃娃,你的尾巴又出来了。” “放开我死妖怪,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娃娃惊恐万分。 “你个不长脑袋的东西,要老祖说多少次,你是半妖,半妖!平时看着像人,实际上是不人不妖的半妖!老祖有什么能耐能让你成这样,是你父母的错!给老祖我记清楚了!” 苏白不欲看下去,本来她看戏无非是想顺道判定一下自己下手需要留情不,毕竟如果不算太恶的邪修,她勉强收点买路费就罢了。 可哪不知看到了活人变妖,一个小娃娃几近崩溃不能接受自己成为这样的事实,她忽然觉得自己再看下去未免有点助纣为虐的味道了。 邪修没想到有人,苏白出手时邪修才意识到自己深陷大阵中,看着手中空荡荡的位置,那里原本一直逃不出他五指山的小娃娃没了,当即意识到自己这回栽了个大跟头。 忽地凭空朝他扔来一物,打开一看,里面包着数瓶辟谷丹,邪修完全不知这人到底是何用意。 只听一个无悲无喜的音调扬起,传来一道女声:“在我的地盘上休息,是要收钱的。” 立马捡着好听的说道:“不知高人在此,多有打扰,只是不知,需要交多少?” “当然是休息的越久收费越高,看我给你备好辟谷丹的程度,自己核算核算不就知道价位几许了?”紧接着,那声音依旧,却显得有点无耻:“那个自称老祖的邪修,你这破棍子上面的禁制手法还真特别啊,我好像解不开。” 邪修当即意识过来,这才发现除了那娃娃没了,自己手中那根骷髅杖也被此人顺手牵羊了去!那可是他的家当,他的宝贝! “桀桀桀桀~你个龟孙!给老祖的宝贝还回来!快!要不然看老祖破了这破阵饶得了你!” 可那头却无人再应他。 苏白道下那句话后便带着小娃娃火速离开了坟场,倒是很大方的留下几块灵石在阵心源源不断的支撑着,加上她法奇门的融入,这环扣环的阵法至少能困那位自称老祖的月余了吧?当然,如果她高估了这位邪修破坏阵法的能力,那么困个小半年也是可能的。(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55】如此天资的拖油瓶?(一) 她自己如今的状况,说实在的,举手之劳之事她能随心做做,可到底不是个能稳定下来的境遇,就这月来她东躲西藏的,还不说在上阳寺借住也不能明目张胆,不说仇家吧,单单论就她的实力,就不该是个适合收养孤儿的。[..tw超多好看小说] 这孩子洗净尘泥可不就是月前自己在山洞里瞅见的俩小娃之一么? 连他自己也说,无父无母,整日里哭闹着要找那半人半妖模样的姐姐,这已经不是苏白耐心好不好的问题,事实上如果她自己本身的境况不至于如此为难的话,收几个弟子或者外传的学生也不是不可以。 又不是当年无名谷血变后那么突然的冒出个拜师老头,拾来个被弃公主,说到底那时候之所以会收也不是见一面就决定的事,凡事总有个前提,比如大徒弟杗罡身上那根银龙的仙骨迫使苏白不得不欠他一个人情,又比如小公主竟然是平慎之的至亲,凭着四叶会那件事又是一件人情,加上两人一心认定就是要学艺拜师,当时便也就点头了。 如今这孩子,往不好听的说,非亲非故的,顺手从邪修手里救他一救已经是不错了,哪里管得他的后半生?往好听的说,这孩子虽然异于常人,看起来是个人类,可实际上他又是个半妖,紫阳门人碰见他能不能嗅出点妖气来她不知道,但是对于半妖这个词汇她还是有点阅历的,在翻阅过如山的书籍,大致也清楚半妖的存在说是妖,他不是,说不是妖。也不是。如果不是这孩子自己被逼到绝境自己现行,你一定会把他当做普通人看待,因着他不现行时与人类无异,理论上是没有丝毫妖气存在的,如果非得规划个类别,那么这孩子也可以说不是人,不是妖。只是半妖。 半妖具体如何。为何说他似人又不是人,似妖又不是妖,这是有一定的根据的。当然,如果一辈子不修行与凡人的方式活着,那么这些问题就不会体现的太明显,一旦修行。一系列各种麻烦问题便接踵而至。 所以,往好听的说。这孩子因着是个半妖,变相等同于他自身存在很多麻烦,这样的麻烦与修行挂钩便会像是暗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水兽,被惊醒。从而湖面将打破宁静一般。而不懂这些的或许会觉得收留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你知道这孩子一旦修行,作为人类修士去学习如何凝神练气。那么他另一半作为妖的自我便会被压制,当然。说克制也是可以的。随着压制或是被克制的情况出现了,体内的另一半血脉就会本能的反击,就像两个孩子打架,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相互较劲,你个头比我高了,我就每天多吃点,盼着早一点长高了也压你一筹一般,会这样相互较劲。当孩子修为越高,他就越痛苦,细致的在这里就不多作一一的说明。 既然是个麻烦,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愿意接下,苏白当然也不例外。 说起这孩子的资质,真真可以羡煞旁人,变异冰灵根! 变异单属性灵根说实在的,你可以当它比天灵根的资质强,也可以当它比天灵根的资质低,关键在于功法。 变异灵根,就苏白所知,比如说雷,那是最极品的灵根,渡劫简直就跟过家家似得随便,当然,这个比喻只是在同等修士中与夸张的手法表达的,事实上,变异灵根属,雷灵根、暗灵根修行起来最是畅通无阻,暗灵根一般这样的变异灵根都跑去做邪修了,之前苏白也说过,在她看来正邪不是看你出身如何,就像是邪修也未必都是坏人一般,只不过主流上来讲,却是邪修代表着邪,毕竟大多数功法都在那摆着,你看一眼修炼方式都会觉得骇人。 而另外两种变异灵根则是风、冰,这两种灵根,其实在现世的修真界里专门为止开辟的功法并不多,其中属冰灵根的功法最少,少的简直一本上乘内法是有价无市,不一定能碰得到的程度,故而他这灵根说实在的,不比天灵根强,因着没有适合的功法,你就是性能再好的跑车,没汽油我看你怎么赛别人! 虽说如此,但他至少也是单一属性且高资质的灵根了,在没有一本适合的功法前提下,修行上跟天灵根虽然比不了,但远比太多太多人在资质上强上许多。 这样好的天资,竟然还买一赠一一般的给扣了个半妖的命,一瞬间真有种再好的萝卜都让猪啃了的感觉,好吧,错了,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往好处想,也没那么坏,正所谓天降大任嘛,这孩子如果一路能克服种种异于常人百倍的崎岖坎坷路,成就自然不言而喻,只不过在苏白的认知中,据这个修真界开启到如今以来半妖是有过的,前前后后也有七八条不同时间的相关记载,但无一个是飞升了的,基本都被天灾或人祸给埋汰在历史洪流中了。 由此可见,天道对于半妖确实是有些残忍的。 当然,如果算上她现如今所知的旧世界的古仙、古妖,仔细这天道至少是给半妖留有一线生机了的。 最起码天道没有不许半妖飞升不是? 古仙、古妖们只能空耗漫长的寿元,至高点就给它定在那里,不叫你有机会迈入另一道门槛。 想起古仙,苏白不禁又联想起了师傅,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惆怅,虽说她如今大致已明白师傅与她之间的因果,但人心是肉做的,当初师傅收留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在师傅庇护下慢慢学习何为道的凡人。 正想得出神,那娃娃又怯怯隐隐哭了起来,是想他的姐姐,这一两天的相处虽不长,但足以摸清一个孩子的心性,说起这孩子还有个缺点,那便是显得有些软弱。 爱哭的小男孩她不是第一次碰到,不说远的,就身边人吧,撄宁当初何尝不是? 可撄宁骨子里的坚强却实实在在的摆在那里,哭多半是做戏惹人怜,在深宫里学来的小手段而已,当不得软弱。 眼前这孩子哭却不一样,或许是长期生活在被压制的绝望中,从未试过反抗才这样吧? 似乎除了他的姐姐,谁都会祸害他一般,所以一直处于一种像生病孩子只知道唤妈妈的行为重复,你说要是一般孩子哭闹要找最亲的人,多半是管你脸色如何,自己一个人在那使出吃奶的劲一个劲的哭一个劲的闹,可他确是想这么做,却又害怕你伤害他,所以忍,忍不住又哭几下,哭了又后怕又忍,如此反复。 一点点用软弱的眼泪来磨去你的耐心,他却是不懂,无论苏白怎么说都听不懂为什么自己不能去找姐姐。 不是苏白心狠,别说不知道这孩子的姐姐如今身在何方,就是知道了她有那个胆子把这娃娃送过去找他姐姐?能确定送过去不会害了这孩子? 她可没忘,白衣说这孩子若是修行,日后是个祸患。 当初她可能没上心,如今知道了孩子身具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半妖以后,她大致明白为何那白衣会如此说了。 让半妖像人类修士一样修习人类修士的功法,从而忽略了自己是半妖的事实,只会导致属于妖性的另一半逐渐在本能抗拒下慢慢脱控,用现代人最能理解的话来讲,久而久之处理不好这孩子得精神分裂,因为一开始就是相互抵制的,所以最终会变成两种极端相反的存在。 而众所周知,妖修有一个特性,就是能承袭祖祖辈辈的功法,这里的功法就像是动物们猎杀的本能,这是一种遗传因子,让妖修逐渐在适应幻境中慢慢的本能唤醒记忆。 也就是说,作为人类修士这孩子可以在师傅的指导下一点点变得强大,但同样他另一半属于妖的成分却也有隐藏的老师,那老师就是妖修的功法承袭。 当然,也有妖修承袭的就那么一星半点,比如只承袭了祖辈对人类修士的各种比较强烈的情绪,一点功法也想不起来的不是没有。 就像是人类不是人人都考状元,有人甚至一辈子呆傻一样,如果这孩子在妖修的血脉中并没有承袭到功法什么的,当然最好,他可以完全被归类到人类中去,虽然偶尔显露半妖妖形,无疑没有承袭的半妖就直接等同于人类。 可天生的缺陷是那么容易碰上的吗? 如果按照比例来看,这孩子应该是会随着外界刺激继而承袭到妖修功法的。 也就是说,这样一个因着悲惨童年阴影成长起来的孩子,心智上弱于常人的孩子,你讲什么是不会真正听进心底,关住心门只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不安中自怨自艾的孩子,且还身具半妖的血统,另一半人类血统却得到了上天眷顾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而求不得的极品资质的他而言,带这样的一个娃娃修行,可以说是报了个拖油瓶回家了,这一打酱油可不是几年几十年的事,带不好,一个不小心,这孩子就能成为一个随时随地会妖性失控的定时炸弹。 不得不说,如此天资的拖油瓶当真是命运给他开了个高难度的入道历练呐。 冰灵根! 真是可惜了。(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56】如此天资的拖油瓶?(二) 捡回这娃娃已经是整整两天,前天就是这个时候碰见的,看着在一旁隐隐哭泣且蜷缩做一团的小身板,苏白告诫自己,不能给自己招惹这样的麻烦,绝对!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适合心怀苍生的修士,只是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就像这孩子,她本可以随手扔了,不管不顾,却还是带着一路在逃。 一边躲避着不知是何缘故总在她附近转悠徘徊的万花谷弟子,一边琢磨着这孩子最终该送往何处才算是个合理的结局。 其实她已经不止一遍的想着,给孩子送到凡人界,在那里生养更合适一个比较平稳的未来,可又替这孩子的天资可惜。 变异冰灵根! 如果有适当的功法,又能突破历界来无半妖能顺利突破的坎坷道途,那么成长起来,比孤长老的首席弟子明远道君,只多,不差! 越是道途坎坷的修士,走到最后越是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 就像是从前的女仙与男仙的区别一般,女仙道途平坦,比起一路虽不至于坎坷如何却是实打实走出来的男修,差距简直是千里万里。 只看男仙被剥离的道心都能险些毁了七界天你就能大致明白,男仙的实力并不是虚的,如果不是那颗道心被重塑做了生魂,并没有继承男仙一丝一毫的实力,只怕不是一念险些毁了七界天那么简单,只怕九界天也能闹出浩劫来,毕竟男仙是从九界天被接引上去的。 而女仙呢? 男仙或可与当初的实力与前创世争一争,不说能打得过创世之神,至少也能搅得九界不宁令创世神头疼的程度。可女仙恐怕莫说撼动冰山一角,就是让创世神皱眉的程度也力所不能及吧? 所以,飞升上去的修士们总比天生天养的仙们实力强横许多,因为这是道途历练后赋予他们的优势。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个半妖,在道途中承受着人修与妖修的双重崎岖道途,若能顺利脱颖而出。只怕人类道修或是妖类妖修都望尘莫及吧? 当然。前提是你得能走得有那么远,站得有那么高才能体现出来,否则你永远都是跟哪一边的修士比。都不过是半瓶醋,不伦不类的存在。 依着这个考量,她花了两日时间都没能定下究竟给孩子送去什么地方最为合适。 当然,看着这嘤嘤哭泣的娃娃。苏白就没指望这孩子能做出什么选择来,她敢打包票。这孩子只知道找姐姐,不会去思考自己的未来的。 随手将刚炼出来的器一股脑全塞进储物手镯中,这才发现自己储物手镯中早已堆积了如山的存货,带着孩子两日。加上碰着孩子前一日炼的器,这些存量是该出门散一散了。 苏白收起思绪,算算时日。过两个时辰便是子时,又到三月期。这一日内力尽失的自己,是不能出门的。于是她手起快速的在自己周围又加筑了一个阵法屏障,用灵石维持足够的时辰,又在那娃娃蜷缩的身前摆放上了食物而非辟谷丹,这才回到阵法屏障的中心,将双目一合,开始打坐。 外头设置的层层叠叠阵法最外延有早已为了这个日子背下的灵石支撑,所以她大可以放心不会有人进来看见孩子,而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她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如果是最亲近之人她大可以不必如此,就如同被翎少卿捅了一刀子却没有一点抱怨一般,这孩子与自己萍水相逢,又是个不懂事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孩子在她发作的时候对她做了什么,那可就不好了。 这些年来,你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挨过每三月的最后这一天的。 虚弱? 仅仅是虚弱便好了。 很快,当真气不知运行了多少遍的时候,肩后的契印开启,一身真气顺势像是泄洪的洪水疯狂的朝着那契印记上蜂拥而去,身体每条经脉都像是被百万的野马奔腾践踏而过,这破坏力瞬时就涨白了她的面容。 疼痛难忍,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是那样的难以忍受,可她清楚,只要挨过这一会境界流失就好了,就不再那般痛苦难忍。 三分之一。 苏白紧咬着发白的唇,一身冷汗像是得了严重的脱汗症一般,如雨般的直淌,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却总是能被这奔腾践踏般的疼痛换回些神智,却生生的硬挨着。 她细数着流失了多少灵气,尽量去逼着自己忽视剧烈的痛觉冲级,她自己清楚,这样的痛觉每一瞬都好似是毁天灭地完全踩碎经脉一般,实际上契约结束后她会发现那些痛感只是一种好似错觉般的存在过、经历过,而她的经脉从未因着这换血的日子损伤过一丝一毫。 而随着境界越来越高,流逝的速度也会越来越慢,痛觉也会增强延长,故而她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去逼着自己忽视那份难以承受的煎熬,转移注意力。 虽然作用不大,但她别无它法。 此时那娃娃天生的一半妖脉似乎起到了关键作用,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眼前什么都没有,包括之前救了自己却不苟言笑的女修士。 可是敏锐的妖觉让他笃定,那里一定是有什么的,所以他一遍有一遍的揉揉眼睛想看清楚,奈何有苏白布下的屏障,他肉眼凡胎即便有所察觉,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此时的那道屏障后,苏白从最初维持的打坐姿势已经转为无力地瘫倒在地。 她还能清楚的想起来,一开始转换没有那么痛苦。 那时候的自己起码能挨过去,流逝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咬一咬牙就能挺过去的日子。 此时的她显得比起从前哪一次都狼狈的多。 在蜃梦里不着岁月,可她却在那里进阶,如今出来后才深刻的感受到这进阶所带来的铭心刻骨。一连跳了那么多修为,当然觉得漫长得过于突兀。 同一个时期,却随着不同时间有着明显差别。 就像心动中期刚到达那会,与三个月后心动中期换血的日子那会,明明都是中期的初期,却因着三个月的勤修苦练囤积了多出不少的灵气而显得不同。 而对从心动中期一下子飞跃到了心动后期大圆满的她来说,确实跨度很大。 一般来讲。越到后期修为越难进阶。只是夸张的打个比方,把灵气比喻成苹果,你筑基初期吃十个苹果到筑基中期。从中期到筑基后期你得吃一百个苹果才能到筑基后期的一层,你再吃一千个苹果才能从筑基后期一层跨入旋照期一般,而这交易的契约触发后,你这一境界吃了多少苹果就盗走一半。试想一千个苹果与一万个苹果,或者一万个苹果与一亿个苹果运数的量是多么明显的差距。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比较夸张的比喻,并非每一个前中后期的境界都翻什么十倍,融合后期以后,迈入心动期就已经属于阔别了初级境界。开启了中级境界的修炼了,故而差距便越来越明显,比起初级境界是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感觉。当然。最夸张的差距明显是在高级境界开启的,那样的差距足以埋没数以计亿万的修士。只能望而止步一般的遥不可及。 在这修真界一个中级境界的元婴修士都显得如此能耐了不得了,要是迈入高级境界,那些个分神、玄窍期的多被尊称为老祖,至高的顶级境界那些进入聚虚合道阶段的:合体、渡劫、飞升的大能们才算是真正的仙缘者,一旦渡劫期过了,只待飞升,那就是真仙人! 那些苏白从未想过,说句实在的,她只想着此生能不负师傅所托,从未想过自己有没有一日能像孤老一样,在修真界像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只待渡劫便可飞升的程度,哪怕岸君与她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想过如此不着边际的未来。 可此时此刻这易痛难忍的换血日,让她忍不住去想,自己如今是心动后期大圆满,很快就会迈入灵寂期,如今已经如此明显的感受到痛觉的差距,迈入灵寂期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去挨这每三月一次的换血交易? 就是因为她是弱者! 没有蛮横的实力。 因为九尾曾经是仙,所以她不能抗拒,这样的剧痛使得她不断问自己,一个经历过岸君点拨后的自己,她问自己,自己修道为何? 仅仅是完成师傅的遗愿,便止步于此了吗? 有人说她有仙缘。 既然有仙缘,为何不敢将飞升成仙作为自己的目标! 不! 苏白的唇都被咬破,鲜红的血滑落在那异常苍白的皮肤上,这一双终于不在沉寂的眼一时间不知是被痛掀起的波澜还是有什么异常强烈的情绪爬上了心灵之户,那双眼睛此时显得异常有神且明亮。 在仿佛无尽的苦痛中照亮自己新的道途一般,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似乎自己最重要的什么自从离开蜃梦后便被偷走了一般,使得她越发的倾向于霸之道,似乎唯有越强,那至关重要什么事物才会回到身边一般。 如今着了这换血契约难以承受的刺激,顷刻间好似从蜃梦中就深埋沉睡的愤怒终于被引爆了一般! 她听见自己的心念如此鉴定的说道:不!不止飞升成仙! 与之相对的,是那一瞬间截然而至的流逝,顷刻间就像是万物瞬息皆死去了一般,连带着那双明亮的眼也瞬时暗淡下来,紧接着她昏死过去。(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57】如此天资的拖油瓶?(三) 每一次内力尽失后,感觉四肢百骸都不再是自己的了,不晓得是痛过了头所以麻木了,还是说身体里一点点回流过来的是那个女人的血液,是一种毫无生机的冰冷,所以一时间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仿佛变成个僵硬的木偶。(..tw好看的小说) 之前是昏厥了过去,渐渐地她感觉到额头上似乎有一种暖暖的温意,也许是错觉,毕竟她清楚自己这一天的肢体是没有感觉的,是麻木的才对。 一双幽邃的眼缓缓睁开,吓得那娃娃将覆在她额头的手心赶紧的缩了回来,又变回怯怯喏喏的样子,当然,如果你能忽视掉他身后不安分在摆动的一条尾巴,细长短毛,毛色霜白的尾巴,与那一双金色竖直如猫般的眼瞳,或许你真只是把他当做是一个寻常的小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怯懦孩子。 苏白的眼瞳警醒般的收缩,僵硬的躯体使得她想尝试起身的动作便得格外吃力,她紧咬牙关从地上撑起身体,手指则一点点慢慢的紧缩成拳,盯着那孩子开口问道:“你怎么破的阵?”如果仅仅是想试图从她说话的声调语气去判断她此时的情绪,对于这孩子来讲,太难了。 苏白的情绪极少外露,别说让一个未经处事的孩子去解读,就是她最得意的小徒弟、或是一手带大的翎少卿,都需要费尽心思去揣摩,何况这孩子不仅仅未经处事,跟苏白认识也不过才两天而已。 孩子不确定她是不是生气了,一双手不安的微微发抖,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好似受不住这样的煎熬。哇地一声又哭了,却害怕哭声引来别人的愤怒,声也就一开始失控,很快就努力的抑制隐忍,只传来微微抽泣哽咽声,还有那似乎总也无尽的泪珠子拼命滑落。 哭着哭着,身后的尾巴又慢慢地幻化消失。仿佛之前闯进苏白布下阵法隔离带的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苏白在里面布下的阵法虽不说多好,但要防备一个低阶修士都足足有余,何况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可她没想到就自己昏厥以后。竟小看了这半妖,她此时气阻无灵,可以说完全是个凡夫俗子,自己布下的阵法究竟是怎么被破除的。也得等她熬完这一天才能晓得,看这孩子的无辜样。她都不禁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大能完全破了她的阵法,故而孩子才能大摇大摆的靠近自己? 看着问着不回答话,只会哭泣委屈发抖的娃娃,她越发觉得。这孩子确实是个麻烦。 既然指望不上这孩子告诉她为何自己布下的阵法没有将他隔绝在外,而自己如今的情况就是真出了什么大问题,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反击。(..tw无弹窗广告)只能乖乖认命。 想到这,她眉头微微一紧。紧咬着牙关试图站起身,后又摇摇晃晃的寻着山洞最角落的地方靠去,与那孩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毕竟,还有一个可能性,一个苏白既不想承认可能性又低的假设。 那就是这里压根没有出现什么世外高人,破阵的就是这半妖! 如果是。 那么,这孩子已经某种程度上而言,在迈入修行前已经觉醒了传承! 似猫的妖类,据苏白所知倒是有那么一种,极其罕见的,被修真界戏称为“招财猫”的九命冰妖。 其形似猫,不是那种家养的小花猫,事实上它的形体或许更贴近白虎,成年的九命冰妖四爪在地都能比一个成年人高,站起来那就是一尊大雕像,粗粗估算一下,成年九命冰妖的长度,至少在五六米之间徘徊。 之所以被戏称为招财猫,那是因为它寻宝能力特别强,它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这样的能力能使得万千大阵禁制在它面前如同空气,它可任意穿梭。 长处便是这一点,普通的禁制、阵法是困它不住的,据说此妖天性漪柔,与它那雄壮的形体相反,生长在极寒之地,只要在那样的幻境下,可长久不需进食,这里提到的长久当初苏白也只看到是匆匆一笔带过,表示很久很久,但这个时间到底有多久,却没有记载。或许是因为九命冰妖体质的不同,它们极少猎杀,久而久之,便成为一种几乎没什么攻击力的妖类,在修士的捕捉或猎杀的命运中,不断的在极寒里逃避、躲藏。 可那些相关的描述都只是类似外传的传说,真假参半的东西,考证极难。 但如今看来,苏白不得不这么想,或许关于九命冰妖的野记里,说它能在万千大阵禁制中任意穿梭,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当然,这也仅仅是猜测,诚如苏白自己也清楚,那类似外传的野记里描写的罕见奇物灵宝什么的,其真实性都有待考究。当初自己看这书也不过是打发时间扩展阅历,当小说看来着,早将它归类为课外读物,一部当不得真的东西。 如今面前这半妖究竟是不是九命冰妖还有待考究,再说了,九命冰妖那不是一个传说吗? 一个修真界里的传说而已。 正当苏白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孩子怯怯的声音头一回算是真正回应了她: “我以为你会死掉…我不想你死…你死了就没人带我找姐姐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把那个发光的宝贝撞坏的!” 这孩子竟然正面回答她,这一点出乎苏白的预料。 虽然不大听得懂这孩子在表达的是什么,但大致苏白清楚这孩子是在说,因为担心她出事,所以才靠近她。 难得这样一个禁闭心门的孩子会直接面对自己的“失误”,在这样一个被害妄想的小世界中,主动站出来“认错”代表着的往往是这禁闭的心门愿意为你悄悄打开一个缝隙一般。 苏白擦了擦之前试图站起身咬破的唇角,试着跟这孩子对话:“我没有怪你。不过你能告诉我,发光的宝贝是什么吗?” 孩子吸着鼻子。一抽一抽地指着他身后的空气,回应道:“这里有个发光的大…”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形容,看了苏白一眼,见苏白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似乎永远都是个没有脾气的木偶人一般,又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苏白在垂死中苍白无力的模样。便像是下定了决心。更像是已经将苏白规划为弱者行列中去了一般,便夸张的用双手画了一个大圈,一边比一边说着:“像这样。大大的一个发光的大宝贝,我一靠近它就把我弹开,我就一直撞,撞着撞着就掉进去了。” 说道这。他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面上露出一些愧疚的神态,压低声音说道:“没想到回头一看。大宝贝没了,应该是给我撞坏了。” 苏白此时清楚了,孩子说的发光的大宝贝是那层一般人看不到的屏障,那是一种类似灵气一般无形的存在。可这孩子却看得清清楚楚。 想起自己睁开眼醒来的瞬间,瞧见这孩子半露妖形的模样,此时苏白大致已经将这孩子的半妖血统规划为传说中的九命冰妖了。 既然有了沟通的好开始。苏白便迫不及待问起了这孩子对未来规划更倾向于什么。 她问:“有一个人,他跟你一样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姐姐也被神仙带走去修仙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凡人的世界里生活。突然有一天,他碰见了另一个神仙,那神仙可以带他去姐姐在的世界里修仙,可如果他去了,那么姐姐修仙回来可能在人间就找不到他了。可如果他不去,修仙的世界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或许他的姐姐回来找他的时候,他早已老死化为一捧黄土。你觉得这个人是该去像姐姐一样的修仙,期待着总有朝一日会在那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碰见姐姐呢,还是应该在人间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着或许会迟到几百年才归来的姐姐?” 这个问题把孩子难住了。 孩子绞尽脑汁的想,想了很久,才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苏白说道:“那神仙可以带我去修仙吗?等我变厉害了,就能去找姐姐啦!” 苏白被这孩子将了一军,一时间愣住了。 她本以为这孩子格外愚笨,因为常年这般作孽的幻境下成长,心智根本不如一般的孩子,可此时她才发现,这孩子竟然如此聪慧,也就是说,这孩子之前之所以显得如此愚钝,那是因为心门没有向她打开,她说什么都是耳旁风而已,压根就没听,所以才让她觉得这孩子完全听不懂人话的感觉。 本以为自己与这样的方式去说,这孩子会出于替同病相怜之人的亲近心思去替那个没影的人说话,思考,可这孩子却一点既透。 苏白再问:“可若是这个人他要想修仙,却因为特殊的体质要比所有人都难,如果别人付出十倍的努力,他可能需要付出一百倍,是一条比所有人都崎岖坎坷的道途。也就是说,稍有差池,别说变厉害去找他的姐姐,只怕会带着遗憾就这么化为一捧黄土,最坏的结果,还不如在凡间做个凡人活得久一些、快活一些。如果是这样,他还应该去像姐姐一样,修仙吗?” 好吧,苏白承认她其实带着私心在假设的话题中引导着孩子的,毕竟她自己都不确定他那个姐姐到底是不是被带去修行了,说不定只不过是过着另一种苦日子罢了,可能别说以后来找弟弟,只怕一辈子不过是修真者的一须臾间两地相隔就此别过罢! 孩子将头垂败般的埋在胸前,许久才开口,也没抬头,说道:“所以,神仙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只带走了姐姐,因为我连一般人都不如。” 苏白着实被这孩子给惊到了,这孩子竟然能从她的话中去推断去假想,还没待苏白惊讶完,这孩子忽地抬起头来,竟然冲她就是顶礼一拜!一双哭红的眼此时却格外的坚定,说道:“师傅如果不嫌弃,今后,我就是您的徒弟了。一定会!一定会比别人更努力!更努力的修仙!我…我如今也变成姐姐那样了,不能回头了,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应该放过。”说罢,朝着苏白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伴随着那隐忍的声音,明明委屈的想哭,却还是努力的忍着,说道的那句:“求求您收留我吧!” 苏白瞳孔不禁一缩。(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m.)(未完待续) 【258】如此天资的拖油瓶?(四) 每一次内力尽失后,感觉四肢百骸都不再是自己的了,不晓得是痛过了头所以麻木了,还是说身体里一点点回流过来的是那个女人的血液,是一种毫无生机的冰冷,所以一时间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躯体,仿佛变成个僵硬的木偶。 之前是昏厥了过去,渐渐地她感觉到额头上似乎有一种暖暖的温意,也许是错觉,毕竟她清楚自己这一天的肢体是没有感觉的,是麻木的才对。 一双幽邃的眼缓缓睁开,吓得那娃娃将覆在她额头的手心赶紧的缩了回来,又变回怯怯喏喏的样子,当然,如果你能忽视掉他身后不安分在摆动的一条尾巴,细长短毛,毛色霜白的尾巴,与那一双金色竖直如猫般的眼瞳,或许你真只是把他当做是一个寻常的小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怯懦孩子。 苏白的眼瞳警醒般的收缩,僵硬的躯体使得她想尝试起身的动作便得格外吃力,她紧咬牙关从地上撑起身体,手指则一点点慢慢的紧缩成拳,盯着那孩子开口问道:“你怎么破的阵?”如果仅仅是想试图从她说话的声调语气去判断她此时的情绪,对于这孩子来讲,太难了。 苏白的情绪极少外露,别说让一个未经处事的孩子去解读,就是她最得意的小徒弟、或是一手带大的翎少卿,都需要费尽心思去揣摩,何况这孩子不仅仅未经处事,跟苏白认识也不过才两天而已。 孩子不确定她是不是生气了,一双手不安的微微发抖,几次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好似受不住这样的煎熬。哇地一声又哭了,却害怕哭声引来别人的愤怒,声也就一开始失控,很快就努力的抑制隐忍,只传来微微抽泣哽咽声,还有那似乎总也无尽的泪珠子拼命滑落。 哭着哭着,身后的尾巴又慢慢地幻化消失。仿佛之前闯进苏白布下阵法隔离带的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苏白在里面布下的阵法虽不说多好,但要防备一个低阶修士都足足有余,何况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可她没想到就自己昏厥以后。竟小看了这半妖,她此时气阻无灵,可以说完全是个凡夫俗子,自己布下的阵法究竟是怎么被破除的。也得等她熬完这一天才能晓得,看这孩子的无辜样。她都不禁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大能完全破了她的阵法,故而孩子才能大摇大摆的靠近自己? 看着问着不回答话,只会哭泣委屈发抖的娃娃,她越发觉得。这孩子确实是个麻烦。 既然指望不上这孩子告诉她为何自己布下的阵法没有将他隔绝在外,而自己如今的情况就是真出了什么大问题,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反击。只能乖乖认命。 想到这,她眉头微微一紧。紧咬着牙关试图站起身,后又摇摇晃晃的寻着山洞最角落的地方靠去,与那孩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毕竟,还有一个可能性,一个苏白既不想承认可能性又低的假设。 那就是这里压根没有出现什么世外高人,破阵的就是这半妖! 如果是。 那么,这孩子已经某种程度上而言,在迈入修行前已经觉醒了传承! 似猫的妖类,据苏白所知倒是有那么一种,极其罕见的,被修真界戏称为“招财猫”的九命冰妖。 其形似猫,不是那种家养的小花猫,事实上它的形体或许更贴近白虎,成年的九命冰妖四爪在地都能比一个成年人高,站起来那就是一尊大雕像,粗粗估算一下,成年九命冰妖的长度,至少在五六米之间徘徊。 之所以被戏称为招财猫,那是因为它寻宝能力特别强,它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这样的能力能使得万千大阵禁制在它面前如同空气,它可任意穿梭。 长处便是这一点,普通的禁制、阵法是困它不住的,据说此妖天性漪柔,与它那雄壮的形体相反,生长在极寒之地,只要在那样的幻境下,可长久不需进食,这里提到的长久当初苏白也只看到是匆匆一笔带过,表示很久很久,但这个时间到底有多久,却没有记载。或许是因为九命冰妖体质的不同,它们极少猎杀,久而久之,便成为一种几乎没什么攻击力的妖类,在修士的捕捉或猎杀的命运中,不断的在极寒里逃避、躲藏。 可那些相关的描述都只是类似外传的传说,真假参半的东西,考证极难。 但如今看来,苏白不得不这么想,或许关于九命冰妖的野记里,说它能在万千大阵禁制中任意穿梭,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当然,这也仅仅是猜测,诚如苏白自己也清楚,那类似外传的野记里描写的罕见奇物灵宝什么的,其真实性都有待考究。当初自己看这书也不过是打发时间扩展阅历,当小说看来着,早将它归类为课外读物,一部当不得真的东西。 如今面前这半妖究竟是不是九命冰妖还有待考究,再说了,九命冰妖那不是一个传说吗? 一个修真界里的传说而已。 正当苏白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孩子怯怯的声音头一回算是真正回应了她: “我以为你会死掉…我不想你死…你死了就没人带我找姐姐了。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把那个发光的宝贝撞坏的!” 这孩子竟然正面回答她,这一点出乎苏白的预料。 虽然不大听得懂这孩子在表达的是什么,但大致苏白清楚这孩子是在说,因为担心她出事,所以才靠近她。 难得这样一个禁闭心门的孩子会直接面对自己的“失误”,在这样一个被害妄想的小世界中,主动站出来“认错”代表着的往往是这禁闭的心门愿意为你悄悄打开一个缝隙一般。 苏白擦了擦之前试图站起身咬破的唇角,试着跟这孩子对话:“我没有怪你。不过你能告诉我,发光的宝贝是什么吗?” 孩子吸着鼻子。一抽一抽地指着他身后的空气,回应道:“这里有个发光的大…”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形容,看了苏白一眼,见苏白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似乎永远都是个没有脾气的木偶人一般,又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苏白在垂死中苍白无力的模样。便像是下定了决心。更像是已经将苏白规划为弱者行列中去了一般,便夸张的用双手画了一个大圈,一边比一边说着:“像这样。大大的一个发光的大宝贝,我一靠近它就把我弹开,我就一直撞,撞着撞着就掉进去了。” 说道这。他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的面上露出一些愧疚的神态,压低声音说道:“没想到回头一看。大宝贝没了,应该是给我撞坏了。” 苏白此时清楚了,孩子说的发光的大宝贝是那层一般人看不到的屏障,那是一种类似灵气一般无形的存在。可这孩子却看得清清楚楚。 想起自己睁开眼醒来的瞬间,瞧见这孩子半露妖形的模样,此时苏白大致已经将这孩子的半妖血统规划为传说中的九命冰妖了。 既然有了沟通的好开始。苏白便迫不及待问起了这孩子对未来规划更倾向于什么。 她问:“有一个人,他跟你一样无父无母。相依为命的姐姐也被神仙带走去修仙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凡人的世界里生活。突然有一天,他碰见了另一个神仙,那神仙可以带他去姐姐在的世界里修仙,可如果他去了,那么姐姐修仙回来可能在人间就找不到他了。可如果他不去,修仙的世界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或许他的姐姐回来找他的时候,他早已老死化为一捧黄土。你觉得这个人是该去像姐姐一样的修仙,期待着总有朝一日会在那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碰见姐姐呢,还是应该在人间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等着或许会迟到几百年才归来的姐姐?” 这个问题把孩子难住了。 孩子绞尽脑汁的想,想了很久,才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苏白说道:“那神仙可以带我去修仙吗?等我变厉害了,就能去找姐姐啦!” 苏白被这孩子将了一军,一时间愣住了。 她本以为这孩子格外愚笨,因为常年这般作孽的幻境下成长,心智根本不如一般的孩子,可此时她才发现,这孩子竟然如此聪慧,也就是说,这孩子之前之所以显得如此愚钝,那是因为心门没有向她打开,她说什么都是耳旁风而已,压根就没听,所以才让她觉得这孩子完全听不懂人话的感觉。 本以为自己与这样的方式去说,这孩子会出于替同病相怜之人的亲近心思去替那个没影的人说话,思考,可这孩子却一点既透。 苏白再问:“可若是这个人他要想修仙,却因为特殊的体质要比所有人都难,如果别人付出十倍的努力,他可能需要付出一百倍,是一条比所有人都崎岖坎坷的道途。也就是说,稍有差池,别说变厉害去找他的姐姐,只怕会带着遗憾就这么化为一捧黄土,最坏的结果,还不如在凡间做个凡人活得久一些、快活一些。如果是这样,他还应该去像姐姐一样,修仙吗?” 好吧,苏白承认她其实带着私心在假设的话题中引导着孩子的,毕竟她自己都不确定他那个姐姐到底是不是被带去修行了,说不定只不过是过着另一种苦日子罢了,可能别说以后来找弟弟,只怕一辈子不过是修真者的一须臾间两地相隔就此别过罢! 孩子将头垂败般的埋在胸前,许久才开口,也没抬头,说道:“所以,神仙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只带走了姐姐,因为我连一般人都不如。”(未完待续) 【259】如此天资的拖油瓶?(五) 并非是收与不收的问题,说实在的,这孩子愿意与她正常交流后,这孩子的天资问题上就像是锦上添花又加一笔,再者,当初布衣子接下苏白为徒,如今要承袭师傅之道的她来接下这个成败是个未知数的孩子说实话,她乐意收下。 只是情况容许吗? 她自己的情况是个什么样,她自己还不清楚? 若是碰见这孩子在多年的以后,她想她绝对不会犹豫,乐意接下这个具有挑战性的徒弟,毕竟奇闻异录她看得多了,对这孩子不说知根知底,大致了解是有的,再加上鬼谷收徒可没有许多大门大派的条条框框,这孩子如果想拜入正规的大门派中,必须隐瞒自身有半妖血统的事实,没有师傅谨慎的看护着,那么在修行路上,栽跟头再所难免。而搁到妖修那里,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非妖非它族类的存在,飞升之路更是渺茫。也就是说,这孩子想要出人头地,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折中的法子,既修人之道又勤妖之力。 这样现成的师傅近在眼前她苏白不就是一个,虽不说能保证带好这孩子,但最起码知根知底下她不会排斥孩子的半妖血统。 可是情况容许吗? 心动后期在修真界不过是小有所成的概念,往上还有:灵寂、元婴、出窍、分神、玄窍、合体,合体大圆满了才能迈入渡劫期,渡劫过了也才能到飞升期,也就是在人间的修为圆满了。就她这样芸芸人海中一捞一扎堆的心动后期修士,肩上已揽下了太多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福祸所依之下。这样的自己空有理论,真的能做这个孩子的老师,当这孩子的指明灯? 是的,暂时她的现况是不允许再给自己招惹一种名叫长期责任担当的麻烦。 只能说,时机不对。 如果不是这一天自己无法动用灵气,比凡人还要虚弱,这孩子的顶礼膜拜搁往日里她断不会受的。不是不受。而是压根就不叫你有机会把头磕下去,毕竟礼尚往来,你将我一拜。我也得做些什么才当受得对吧? 可此时苏白却没有那个气力去阻止孩子固执的接连几拜,遂瞳孔一缩,开始深思该如何安置这个孩子起来。 论就大门大派,给孩子送天音门还不如搁万剑宗里去。毕竟在苏白眼中天音门里的泥潭可比万剑宗还要浑浊,虽说天音门有个搏叔叔。还有许多典型的风评一时的正派人物,更是因为这些要么太过刚正要么太过狡猾的人物存在,在这泥鳅般打滑的人身边极容易被发现,要么狼狈为奸。要么暴露给刚正之人主事。局时天音门不仅仅容不得这孩子,极有可能还会被废了丹田,以斩草除根。那头确实不是个好去处。 万剑宗自然也不可能送过去,剑宗第四位长老。人称四长老的那位,心里头那些个弯弯绕绕,搁不好一旦发现孩子是半妖直接偷偷拿去练器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他太过追求力量,那股子欲望可不轻。但相对之下,孩子在那里显然比在天音门安全的多,里面泥鳅少,却过于冷漠,难以指望孩子能遇到个好师傅认真带着修行。 像上阳寺这样的地方,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老和尚苦老的兼职不就是捉妖吗? 当年在合合茶庄相遇时,苦老不正是寻着妖气找过去准备练练手,更别提苏白一直觉得做和尚尼姑什么的最是清苦,自然这样的地方不在她考量之中。 其实她有心把孩子送到一个最合适不过的地方去,可她对这孩子多少有了几分好感,便有些犹豫了,会替这孩子的未来想得更深,虽说她鬼谷是最适合不过的,到底她却是不了解鬼谷里面的人。 鬼谷收徒不会太多过问你的正邪,也就是说,哪怕是一只妖,屁颠屁颠的跑去鬼谷拜师,如果这妖运气好能碰见个觉得他顺眼的师傅,领进门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故而苏白会遇到鬼谷出来的后人有犯下恶行的,也有义薄云天的,更有愚钝难雕的,可想而知鬼谷那是什么样形形色色的弟子都有,不缺这么一个奇特的。 可是自己替这孩子担忧似乎又是一种多余。 她想,既然决定了这个地方是最适合孩子选择修道一途的入门之处,那么以后遇着什么样的事,便是他自己的机缘亦或是劫难了,师傅都没办法替徒弟去修行,何况她与这孩子不过是两面之缘,能做到如此便已经是无愧于心了。 孩子硬生生磕了几个响头,却半天没听到她出声,等了一会才忍不住起身看去,问道:“您不愿意收我为徒?” 闻声苏白收回思绪,看着这孩子双眼中伴着一种小兽受伤般的茫然,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同时,一双手还不安的在衣服角落里搅啊搅。 她开口答道:“并非不愿,而是不能。不过你无需灰心丧气,我既然问你的选择,便是心中替你考量过合适的地方,既然你选择了修行,那么我会送你去我师傅的师门,鬼谷。那个地方龙蛇混杂,于你而言却是极好的选择。” 想了想,苏白决定还是一次跟这孩子说清楚一些比较好,毕竟这孩子大致还是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的,如果真听进去了,对他自己的未来多少也有点警戒的帮助作用。 她道:“你是半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体里流淌着另一半的妖脉来自于九命冰妖,形体似猫,通白。据传闻,九命冰妖有九条尾巴,一条尾巴代表着一条命,死一次,断一条尾巴,而我看你身后只有三条,因着这九命冰妖见过的人极少,传闻也不过是口口相传最终与事实会有出入,所以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剩下三条命,又或者尾巴代表的并不是生机,比如说你的姐姐,不也没有尾巴却好生活着吗?她与你应该是一个血脉,不过她与你不同的是,她并非先天半妖,而是被斩了妖气的九命冰妖。” “在修真界,九命冰妖是一种传说,就像是在凡人界里你们听着的那些神仙故事一样,没人能去考究其真实性,但空穴不来风,传闻不会无端端的存在,而在修真界里,九命冰妖被称作招财猫,这一点之前你破除我的阵法后,算是已经见识过了,大致可以确定,你的一半妖脉传承下来的能力是可以任意穿梭在各种大阵之间的。而我要送你去的地方,算是一个离不开奇门遁甲为基础的修行之地,在那里你切记要隐瞒好自己能任意穿梭大阵的能力,因着这能力一旦暴露出来,你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要知道,任何地方都会有那么几个为图私利而无恶不作的人,差别不外乎只是做的多或做的少,做得狠与做得不安罢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是半妖如何?哪怕你是妖,哪怕你是魔族,这都是你的父母赋予你生活在这片大地上无比珍贵的礼物。所以,你不是怪物,真正决定你是什么的,是你的心,你可明白?” “最后,我需要告诉你的是,关于你为何修行会比别人困难百倍的原因,而你以后也将需要克服这些方能与自己的命运一搏。” “何谓半妖?人与妖之间的后裔出生时一般不是妖,就是人,可凡事总有例外。半妖就是这个极少出现的例子。生为半妖,平常看着与人无异,或是与妖无异,可体内藏着一半属于妖或人的血脉。作为人,其生难以修行正统道术,因着妖脉作祟会像一个终身甩不掉的包袱拖拽着你。而作为妖,因着血统不正,止步于半途再不能精进。而半妖想要修行,唯一的突破点就是选择走最难的路,那便是作为人修,一点点克服着妖脉的拖拽,修行到一定的境界,彻底摆脱妖脉的天生强势压制,从而一步步突破境界,最终飞升仙界。当然,这个目标想要达成,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是极难的,对于你来讲,那难度会再翻一翻,着重体现在摆脱妖脉天生压制以前,一旦突破了这个界点,你过去的不足将会成为你的优势,到时候你将远胜于一般的人类修士不是那么一星半点。” 一口气说完这许多,她觉得自己都有些虚弱的力不从心,也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了,还得再熬多久。 看着这孩子一愣一愣的神情,罢了,好人做到底,她无力的挥挥手提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或是听不明白的,趁现在我有这闲暇,问吧。” 孩子咬咬唇,才道:“只听懂了一点点,您教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无比珍贵的礼物,不能轻贱了自己。” 苏白微微点头。 “您说我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就是不让我轻易暴露自己并非人类,防着那些坏人的,而那发光的大宝贝就是阵法,以后见着千万不能去冲撞,我会铭记于心。”(未完待续) 【260】客卿(一) 过去师傅只提及自己对鬼谷的愧疚感,可当苏白第一次踏入鬼谷的地盘,别说是入‘门’,就只是站在了外‘门’所谓外延外,都被鬼谷的老前辈这般欺厌。-- 原来鬼谷对于师傅,也怀有同样深入骨髓的情感,不同的是,师傅希望鬼谷好,可鬼谷却希望师傅死。 当然,苏白也想过,或许这位前辈只不过是嘴巴不饶人,毕竟如果鬼谷真的恨不得要了师傅的命,为何又不曾派人去追杀师傅呢? 等等! 她刚才想到了什么? 苏白浑身一‘激’,当年师傅归来时重伤在身,真的是幽姬做的吗? 会不会? 她是说如果。 苏白‘唇’边化出一抹嘲讽,笑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什么都敢想了。 不是幽姬能是谁? 师叔当年不也跟她说,除了幽姬还能有谁这样伤害师傅的,这里面住着的可是师傅的同‘门’啊! 想到这,她将杂‘乱’的思绪挥去,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前被威压打压得疲惫不堪的经脉,真气几转,便不作多想,提速朝着万‘花’谷的方向赶去。 她这次算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反正她受够了整日里躲躲藏藏的日子,再怎么也得打听清楚,万‘花’谷这番动静究竟所为何事! 自己招惹的麻烦,得自己想办法处理了,万不能将少卿与徒弟裹搅进去。 她已经裹搅着让徒弟丹田碎,修真梦破,万不能再理些什么事给孩子们,这些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师如父说她是既当师傅又当娘也不足为过,就算是天塌下来,哪能给孩子们陪她扛? 这一路她一人行,没有孩子做负累。毕竟之前赶路赶得急,还要替孩子屏蔽风障等等,此时一个人,行路起来自然轻松了不少。 比之前歇整次数少,赶到距万‘花’谷较近的城镇时,已是入夜颇深。 这个城镇因挨近万‘花’谷,故而万‘花’谷的动作在这里体现的更为明显,苏白刚一入城,明明已是入夜深,却见街道人来人往一片喧哗。 就像是迎来了什么值得庆贺的日子一般。人群聚集起来,载歌载舞,当然这里的人群多数是凡人,修士大多清秀寡‘欲’,这样载歌载舞着实不太可能。除了那几个例外的。 苏白一眼看去,很快就辨认出少数‘混’在人群中跟着跳舞的一些个年轻人,这一切总显得有些不大合理,便忍不住随手拉了一个路人问道:“不知是何节日,都这个时间了还聚在一起?” 那人笑了笑:“你是路过的散修吧?万‘花’谷有喜。不过重要的贵客迟迟没到,所以这喜事一直拖着,也不确定是哪一天,说不定就是今天。大家都这么想,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这里啊,天天都这么热闹。” “万‘花’谷有喜?” “你还不知道?之前是万‘花’谷新谷主的继任。现在是前万‘花’谷的谷主要嫁新谷主啦!” 还别说,她还真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就像是过街老鼠似得,成日里躲着那些个万‘花’谷的弟子。哪里与旁人接触过,更何况是打听修真界的事。 她问:“万‘花’谷的新谷主是谁?” “好像是前谷主的师兄,姓赤。” 苏白一愣,难道真是那个赤九炼? 那人与她叽咕了几句,便先行离开,此时苏白已经清楚,万‘花’谷如今的谷主正是那日里对她下禁制的赤九炼前辈,这个人是有大本事的,并非万‘花’谷那些‘花’架子的出身,如今他当了这谷主,一个独霸修真界第一丹‘门’的万‘花’谷,今后还能再迎来什么样的高度? 既然她两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么这些日子里逢人打探她的万‘花’谷弟子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能是把她当媒人一样的感‘激’,要来邀请她去做客不成! 苏白眉头微微一皱,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可她真想不明白,为何找她,找师傅。 师傅也说过,万‘花’谷的秋白君与他不对付,这不是要办喜事了,既然是喜事,打打杀杀多不好,作甚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师傅呢?找她作甚她都想不明白,找师傅作甚她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谁要办喜事还赶着日子一起办了仇事的? 难道师傅对万‘花’谷也与她有所保留了,就像是她不是亲自去了一趟鬼谷,万不会知道师傅这般不受鬼谷待见的事实,难不成师傅跟万‘花’谷的秋白君不是不对付的小‘交’情,而是苦大仇深的仇深似海? 所以人家要在迎来幸福以前,先解决了仇恨? 正当苏白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熟悉的憨笑声在耳后扬起,那一瞬苏白自知,是自己这倒霉体质又发挥作用了! “扮男修的小娃娃,是你对吧?” 苏白心知赤九炼难对付,此时要逃已来不及,还不如顺其自然,若是情况不对,再寻机再遁一次便是,大不了就栽一回跟头,师傅不是说了嘛,她大运只在险中坐! 她回身应道:“恭喜前辈双喜临‘门’。” “还真是巧了,在哪都能碰见你,”我们才碰面第二次好不好!“来来来,我在附近的酒楼订了桌,本以为要一个人喝酒消愁,没想到碰见你个机灵的,正好陪我喝两杯。都是灵谷灵草酿制的好东西,对你有益。” 苏白应下,便随赤九炼赶赴酒楼。 去到那里菜肴早已摆好满桌,匆匆一看,这还不是普通的菜肴,上面蕴含着浓浓的灵气,倒是用灵草做出来的。 入了席后,赤九炼只顾着自己一个人闷头喝,苏白意思意思的也抿了一口灵酒,虽说是好东西,可她不觉得一个一旦看情况不对便可随时随地都伺机逃走的小修士,此时应该高兴的喝两杯,在灵酒作祟下酒劲上头之后,提高逃跑时失败的几率。 赤九炼喝了一会,便打算与她倾吐满肚子的苦水,先道:“你有兄长或者关系好的师兄没?” 苏白摇摇头。 赤九炼不甘心。仿佛苏白不点头他没法继续一般,试图带出两人的共鸣来,再问:“真没有?认识的关系好的师兄也成啊?” 她眉梢微微一跳,想起月隐,道:“有个与我不对付的师兄。” “喔。”赤九炼微微一愣,又连灌了几口酒,才道:“我有个兄长,那时候我们相依为命,兄长可疼我了。” 苏白不语。心中却百转千回,这好似是要说自己的故事的节奏。看样子不是跟她翻旧账的?再说了,她真想不出来有什么旧账可翻,除非易容撞脸也能小‘鸡’肚肠的挂记在心的话,她无话可说。幸好不是碰见这么不讲理的,那就承个人情听他说一说又何妨,顺带拐着弯套一套万‘花’谷寻找布衣子下落的动机倒也不错。 “后来我被师傅带回了万‘花’谷,我七哥他被留在了凡人界。那时候师傅告诉我,我七哥没有修行的命,说白了就是资质太差。不出几年。七哥来万‘花’谷找我了。没想到七哥也碰见了一个好师傅,承袭了一‘门’极好的修炼法‘门’,明明资质奇差,却很快就超过了我。那时候年轻心高。自‘私’自利,不懂七哥的好。他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不怕你这小辈笑话,我这一身本领。多半是我七哥变着法教会的。” 苏白一愣,这人的七哥也太厉害了吧? 这人在她眼中已经是大能级别,那他的七哥岂不是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存在? “七哥啊七哥!”赤九炼怅然叹道:“一定是怨我当年不懂事。伤了他的心,所以才不肯来见我。是不肯原谅我啊!” 苏白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随便宽慰他几句,不料赤九炼忽地开口幽幽问道:“或许,小辈可听说过布衣子?” 苏白一怔,心道,不如索‘性’顺势就着话题攀,于是应道:“当今鬼谷第一人,说得便是布衣子前辈,晚辈自然是听过的。” 赤九炼点点头:“是吧。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苏白没应声,赤九炼又继续说道:“他若是不想见你,又有谁能找到他呢?” 苏白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当即试探般问道:“前辈为何要找布衣子前辈?” 赤九炼苦笑:“我欠七哥太多,太多。你还小,没有经历多少,不会明白的。” 这话一出口,苏白整个人都觉得有种如雷再顶的感觉,一瞬间别说是接受,就是相信都有些难,毕竟赤九炼这长得跟师傅也差距太远了吧! 她神情难得有几分怪异,僵硬的问道:“前辈的七哥,是布衣子前辈?” 赤九炼再灌了几口酒,好似陷入了回忆,却不忘应她,说道:“赤七炼。我七哥的名字。…当年我做人糊涂,那般伤了七哥的心,世人只知活在光鲜之下的布衣子,却不晓得那被称为狂妄的天才,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苏白的神情越发的怪异,下意识的拾起酒杯也灌了几口,却没有再发话。 赤九炼喝了一会,忽地说道:“我与你之前打过照面,你的底子有几分随他,那时我还没有找回记忆,虽想不起来,但便不由得觉得亲近,于是在你身上留了点东西,想着日后方便找寻你。后来我想起来了,便派弟子去找,可你总是滑不溜秋的,明明多次给了弟子你的行踪,却从未有人发现你,其实我心底有几分猜疑,或许,你是知道我七哥的。” 苏白神情更怪异了。 “一开始,只是猜测。你还当我是你上回碰见呆呆傻傻好糊‘弄’?”赤九炼摇摇头:“如今我灵台清明,与你说那些话虽有些试探之意,更多也是发自内心喜欢你这小辈,与你说道心里话。若我没猜错,你是认识我七哥的!那你可知道我七哥人在何处?”; 【261】客卿(二) 你可知我七哥人在何处? “世人都说七哥早死,那地方我去过,有两座坟丘,我不信。-不信!”他双目竟隐隐含泪,是动了真情了。 苏白被他这么一鼓动,心底那隐隐的疼便猛烈摇晃起来。 其实她此时大致已经整理清楚了。 当年万‘花’谷的白生红生两人是去过无名谷的,也见过自己,再者当年合合茶庄师傅当着众人的面收自己为徒,他一个万‘花’谷的谷主知道这些消息不难。 想必当时他却是在红生白生的引路下去了一趟如今空空如也的无名谷了,自然也见到了师傅与师叔的坟墓。 明明已经见到,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试图问出她师傅的行踪。 她该说吗? 告诉师傅的亲人,师傅已经往生? 还是什么也不说,或者撒谎。说师傅活着,不便告知行踪,若真是如他所言那般对师傅是手足情深,断不会为难与她,毕竟她是师傅唯一的关‘门’弟子。若他另有所图,权当是个权宜之策,悠转时间罢! 想到这,理智告诉她,自然还是撒谎的好,无论是那一个方向,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可是心口那泛滥的悲伤却难以抑制那股子愤怒。 她不想跟着理智走,她想问一问这些一个个靠近师傅的人们,是不是只图师傅的好处,就像幽姬,拿不到好处便翻脸不认人! 你不是师傅的兄弟吗?那你要结婚的青梅竹马为何与师傅为难! 当年若不是不能求万‘花’谷,师傅说不定,说不定不会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对于她来讲太过残忍的日子: 苏白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面对眼前这五脏六腑尽‘露’的无可救‘药’,竟能充斥着她的视觉神经,一双眼竟忽而看得见。忽而看不见,明明未曾有风沙酌眼,却生疼。 “师傅,徒儿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双手为何不听使唤,越是告诉自己应该冷静,越是无法抑制的颤抖着,越是想要细理这些肠脏重新放回布衣子的肚子里去,越是记不清究竟它们该在哪一个位置! “该死!”她咒骂自己的失控。 这一瞬,她想起,这个人曾是何等的狂傲。在那“仙器”争夺的算计中,宛如一尊战神,桀骜的宣告犹如人还鲜活在她脑海中,此时此刻都还在说着那一句“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布衣子独传弟子,百年之内,我定叫你名动天下!” 又仿佛在这一刻,她方才初遇这位恩师,恩师深藏不‘露’。扮作一个世俗小摊贩,献媚的笑着,“小姐看那,左手顺数过去的第三个摊位。(..tw)那个‘谷’,看到旗面没?不是我自夸……” 她从未这样的慌‘乱’过,一双眼竟不争气的雾湿起来,更加瞧不清手中血红的内脏该往哪里塞回去。 记忆像毒蛇猛兽。肆意的侵犯着她此时寥寥无几的理智: 他教她如何修道。 他告诉她如何做人。 一点一滴,全都是从一个陌路人,逐渐走入心中的亲切… 师叔的话还历历在目。她说,别说万‘花’谷救不救得了你师傅,就是能,它也不会救!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一切仿佛再次经历了一遍,不知是不是这灵酒作祟,反正此时的苏白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 那汹涌的悲伤与愤怒瞬间冲毁苏白的理智,使得苏白当即掀了桌子,一双血丝渐渐遍布的眼隐隐含泪,更多的是恨,难得用失控的音调宣泄道:“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万‘花’谷是如何待我师傅的?若不是你的老相好与我师傅不对付,当年我师傅或可向万‘花’谷求‘药’,也许,也许师傅就不会死了!你,你们万‘花’谷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帮凶!是!师傅是教我恩生于害,害生于恩的道理,可那又怎么样,我师傅都没了!连你自己刚才都说,说师傅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你却伤了他的心,你与万‘花’谷就是一丘之貉!我告诉你,我不是我师傅,道理是死的,我遵循的不外乎是与其人之道迎彼之身,你们如何不待见我师傅,如何不讲道理,那我便如何待见你们,也不与你们讲道理!我告诉你,赤九炼,你要找我师傅,自己去‘阴’曹地府找去,别来我面前惺惺作态。你是前辈高人,一只手可以捏死我,可你焉知我就是那待宰的羔羊!” 话落,苏白竟扬手一挥,祭出师傅留下的遗物,那柄单独放置在一个储物空间里师傅平日速来最爱的佩剑,缎云剑,此剑是九阶灵器,平素苏白舍不得拿出来用,多是睹物思人不时时拿出来轻轻擦拭珍藏着的,如今她祭出缎云剑,步伐一变,恨意汹涌,只道:“你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此别过!”这番架势,大有你若强留,我便拼死一战之感。 赤九炼先是被她斥骂得一愣一愣的,后看到这小辈竟要动手的架势更是被惊了一惊,此时的小辈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被踩了尾巴受伤惊狂的小兽,说不愤怒是假的,可当赤九炼看到苏白手中紧握的那柄缎云剑后,却老泪,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愧疚与悔恨,竟噗通一声,朝着那柄剑跪了下去,哭得泣不成声,只喊着“七哥,七哥”。 苏白本被怒火与心伤冲昏了头脑,此时看着这本可以一手捏死自己的高人竟像个孩子一般无力的跪哭在地,一瞬间,血气缓了下来,也冷静了不少,渐渐地,那酒劲上头的脑子也逐渐清明了许多。 理智回来后,她也无力的跌跪在地,终于忍不住也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仿佛时隔多年,父亲的死,母亲的死,师傅的死,师叔的死,知己的死,都在这一瞬间发泄出来了一般,哭得歇斯底里。一老一少在这酒楼里双双跪地,哭天嚎地的,哪里有半分修士的模样? 两人哭了许久,慢慢静下来后,却都默契无比的开始沉默起来。 或许是尴尬。 毕竟多大的人了,还是修士,这般失控,这般像个孩子着实有些… 两人一人僵持在一边,似是赌着谁也不说话似得,沉默久久在这狼藉一片的厢房里持续。那撒了一地的灵菜还散发着香味,却被浓浓的灵酒之气一一盖过。 许久,赤九炼沙哑着嗓子开口:“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在外,受了不少苦吧?” 苏白不语,只紧紧握着师傅留下的缎云剑。 赤九炼继续用那哭坏了才显得格外沙哑的嗓子说道:“若是你肯原谅我,叫我一声师叔也是应当的。只是你一定不肯认我的。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师叔,你师傅却是我的手足至亲,是我的亲人啊!” 苏白仍旧不语。握紧的缎云剑力道又加上几分。 听着赤九炼继续道:“你是他唯一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赤九炼此生必将毕生的心得所学倾囊相授,我知你不认我。可我认定你了,今生也不会再收徒弟,只当替我七哥补偿你。而我欠着我七哥的,日后我必回还他。你也莫再执拗,我不欠你,只欠我七哥的。这道理。你该明白。” “前辈不必替我师傅传授什么,我只有一个师傅,您还是省省心,别费‘唇’舌了。”苏白闷哼一声。 “走罢,随我去一趟万‘花’谷,我现在就履行我的承诺。” 苏白一个警惕,跃身而起,‘抽’出缎云剑便身形一变,步伐紧随而至,一瞬间便好似凭空没了影一般,竟直接使出了落樱杀来! 感受到浓浓的杀气,赤九炼不敢小瞧了这娃娃,虽说道行不高,可到底是七哥的亲传,想必还是有些别于众人的能耐的,要不哪里来的这几分傲气,狂傲也是需要资本的,所以他断不会怀疑这孩子有这资本。 于是赤九炼全力以赴,竟与苏白对打起来! 一瞬间,这原本在禁制护持的酒楼顷刻像是爆发了什么一般,瞬间整个酒楼就碎了大半! 还好赤九炼带苏白来时,这酒楼早已清空了人,故而此时没有伤及无辜。 赤九炼皱眉:“你这娃娃,看似是个懂事的,偏偏在你师傅上这般不肯长大,任‘性’胡来!这般动作,你是要累及无辜的!还不知收敛一点?” 苏白不应他,心中却也是知道自己不像话的。 可她就是气不过。 师傅的死一直是她的软肋,若不是喝了些赤九炼准备的灵酒酒气上头,若不是赤九炼诉说伤心事刺‘激’到了她,让她被压抑在心底那份痛楚与恨意释放出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任‘性’妄为。 其实此时她酒气已散大半,那歇斯底里的愤怒与痛楚也褪去不少,可就是心里还搁着一口气,这口气让她论是不乐意受施舍恩惠般的跟赤九炼学什么! 几番对弈下来,苏白的底子毕竟太浅,虽然看似她占上峰,可她清楚自己马上就会灵气不济落下败阵了。 赤九炼也没想到这孩子竟这般下得了手,那杀机简直就是得理不饶人一般,招式怪异却是平生未见的,一时间落得个狼狈的尴尬阶地,他万不会怀疑,若这娃娃境界再高那么一些,自己只怕会一个不小心就毙命也是可能的,想到这孩子对自己如此是非不分,便有些微怒:“你这娃娃,我七哥重伤时万‘花’谷并不知情,若是知情却拒绝行医,你当如此待我我无话可说,可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愣是让你胡搅蛮缠的扯上帮凶的罪名!若是你心‘性’今生只能止步于此,我看你还是别修行了,修来修去迟早是个祸害!” 又是一通绞杀,赤九炼这暗亏吃了不少,很快便见那天气势弱了下来,想必是境界所限,力不能支了,便瞅着这个机会有心刺‘激’苏白一下,‘逼’她尽快‘露’出破绽,毕竟这越大规模越大,极容易伤及无辜。 他道:“若是如此,当替正道沧生废了你修为不可!” 苏白着他这么一‘激’,便来势瞬时更汹,却也因此,顷刻间便‘露’出破绽,被赤九炼这老成‘精’的破招一拍,灵气瞬间被禁,手到擒来! 赤九炼拎着苏白的后衣领,几下封住了她的‘穴’道,让她连动都不得,朝着万‘花’谷便疾驰而去,路上还与她说道:“你这经脉势必是几经突变过的,境界必定多次经历大起大落,身上似还有许多大问题,难怪一旦失控便难以自控,幸得遇上师叔我,要是再拖下去,你这好端端的苗子迟早被这隐患折腾成个魔修来!”; 【262】客卿(三) 你可知我七哥人在何处? “世人都说七哥早死,那地方我去过,有两座坟丘,我不信。.访问:щщщ.。不信!”他双目竟隐隐含泪,是动了真情了。 苏白被他这么一鼓动,心底那隐隐的疼便猛烈摇晃起来。 其实她此时大致已经整理清楚了。 当年万‘花’谷的白生红生两人是去过无名谷的,也见过自己,再者当年合合茶庄师傅当着众人的面收自己为徒,他一个万‘花’谷的谷主知道这些消息不难。 想必当时他却是在红生白生的引路下去了一趟如今空空如也的无名谷了,自然也见到了师傅与师叔的坟墓。 明明已经见到,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试图问出她师傅的行踪。 她该说吗? 告诉师傅的亲人,师傅已经往生? 还是什么也不说,或者撒谎。说师傅活着,不便告知行踪,若真是如他所言那般对师傅是手足情深,断不会为难与她,毕竟她是师傅唯一的关‘门’弟子。若他另有所图,权当是个权宜之策,悠转时间罢! 想到这,理智告诉她,自然还是撒谎的好,无论是那一个方向,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好的。 可是心口那泛滥的悲伤却难以抑制那股子愤怒。 她不想跟着理智走,她想问一问这些一个个靠近师傅的人们,是不是只图师傅的好处,就像幽姬,拿不到好处便翻脸不认人! 你不是师傅的兄弟吗?那你要结婚的青梅竹马为何与师傅为难! 当年若不是不能求万‘花’谷,师傅说不定,说不定不会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对于她来讲太过残忍的日子: 苏白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面对眼前这五脏六腑尽‘露’的无可救‘药’,竟能充斥着她的视觉神经,一双眼竟忽而看得见。忽而看不见,明明未曾有风沙酌眼,却生疼。 “师傅,徒儿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双手为何不听使唤,越是告诉自己应该冷静,越是无法抑制的颤抖着,越是想要细理这些肠脏重新放回布衣子的肚子里去,越是记不清究竟它们该在哪一个位置! “该死!”她咒骂自己的失控。 这一瞬,她想起,这个人曾是何等的狂傲。在那“仙器”争夺的算计中,宛如一尊战神,桀骜的宣告犹如人还鲜活在她脑海中,此时此刻都还在说着那一句“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布衣子独传弟子,百年之内,我定叫你名动天下!” 又仿佛在这一刻,她方才初遇这位恩师,恩师深藏不‘露’。.tw扮作一个世俗小摊贩,献媚的笑着,“小姐看那,左手顺数过去的第三个摊位。那个‘谷’,看到旗面没?不是我自夸……” 她从未这样的慌‘乱’过,一双眼竟不争气的雾湿起来,更加瞧不清手中血红的内脏该往哪里塞回去。 记忆像毒蛇猛兽。肆意的侵犯着她此时寥寥无几的理智: 他教她如何修道。 他告诉她如何做人。 一点一滴,全都是从一个陌路人,逐渐走入心中的亲切… 师叔的话还历历在目。她说,别说万‘花’谷救不救得了你师傅,就是能,它也不会救!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一切仿佛再次经历了一遍,不知是不是这灵酒作祟,反正此时的苏白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了! 那汹涌的悲伤与愤怒瞬间冲毁苏白的理智,使得苏白当即掀了桌子,一双血丝渐渐遍布的眼隐隐含泪,更多的是恨,难得用失控的音调宣泄道:“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万‘花’谷是如何待我师傅的?若不是你的老相好与我师傅不对付,当年我师傅或可向万‘花’谷求‘药’,也许,也许师傅就不会死了!你,你们万‘花’谷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帮凶!是!师傅是教我恩生于害,害生于恩的道理,可那又怎么样,我师傅都没了!连你自己刚才都说,说师傅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你却伤了他的心,你与万‘花’谷就是一丘之貉!我告诉你,我不是我师傅,道理是死的,我遵循的不外乎是与其人之道迎彼之身,你们如何不待见我师傅,如何不讲道理,那我便如何待见你们,也不与你们讲道理!我告诉你,赤九炼,你要找我师傅,自己去‘阴’曹地府找去,别来我面前惺惺作态。你是前辈高人,一只手可以捏死我,可你焉知我就是那待宰的羔羊!” 话落,苏白竟扬手一挥,祭出师傅留下的遗物,那柄单独放置在一个储物空间里师傅平日速来最爱的佩剑,缎云剑,此剑是九阶灵器,平素苏白舍不得拿出来用,多是睹物思人不时时拿出来轻轻擦拭珍藏着的,如今她祭出缎云剑,步伐一变,恨意汹涌,只道:“你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此别过!”这番架势,大有你若强留,我便拼死一战之感。 赤九炼先是被她斥骂得一愣一愣的,后看到这小辈竟要动手的架势更是被惊了一惊,此时的小辈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被踩了尾巴受伤惊狂的小兽,说不愤怒是假的,可当赤九炼看到苏白手中紧握的那柄缎云剑后,却老泪,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愧疚与悔恨,竟噗通一声,朝着那柄剑跪了下去,哭得泣不成声,只喊着“七哥,七哥”。 苏白本被怒火与心伤冲昏了头脑,此时看着这本可以一手捏死自己的高人竟像个孩子一般无力的跪哭在地,一瞬间,血气缓了下来,也冷静了不少,渐渐地,那酒劲上头的脑子也逐渐清明了许多。 理智回来后,她也无力的跌跪在地,终于忍不住也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仿佛时隔多年,父亲的死,母亲的死,师傅的死,师叔的死,知己的死,都在这一瞬间发泄出来了一般,哭得歇斯底里。一老一少在这酒楼里双双跪地,哭天嚎地的,哪里有半分修士的模样? 两人哭了许久,慢慢静下来后,却都默契无比的开始沉默起来。 或许是尴尬。 毕竟多大的人了,还是修士,这般失控,这般像个孩子着实有些… 两人一人僵持在一边,似是赌着谁也不说话似得,沉默久久在这狼藉一片的厢房里持续。那撒了一地的灵菜还散发着香味,却被浓浓的灵酒之气一一盖过。 许久,赤九炼沙哑着嗓子开口:“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在外,受了不少苦吧?” 苏白不语,只紧紧握着师傅留下的缎云剑。 赤九炼继续用那哭坏了才显得格外沙哑的嗓子说道:“若是你肯原谅我,叫我一声师叔也是应当的。只是你一定不肯认我的。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师叔,你师傅却是我的手足至亲,是我的亲人啊!” 苏白仍旧不语。握紧的缎云剑力道又加上几分。 听着赤九炼继续道:“你是他唯一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我赤九炼此生必将毕生的心得所学倾囊相授,我知你不认我。可我认定你了,今生也不会再收徒弟,只当替我七哥补偿你。而我欠着我七哥的,日后我必回还他。你也莫再执拗,我不欠你,只欠我七哥的。这道理。你该明白。” “前辈不必替我师傅传授什么,我只有一个师傅,您还是省省心,别费‘唇’舌了。”苏白闷哼一声。 “走罢,随我去一趟万‘花’谷,我现在就履行我的承诺。” 苏白一个警惕,跃身而起,‘抽’出缎云剑便身形一变,步伐紧随而至,一瞬间便好似凭空没了影一般,竟直接使出了落樱杀来! 感受到浓浓的杀气,赤九炼不敢小瞧了这娃娃,虽说道行不高,可到底是七哥的亲传,想必还是有些别于众人的能耐的,要不哪里来的这几分傲气,狂傲也是需要资本的,所以他断不会怀疑这孩子有这资本。 于是赤九炼全力以赴,竟与苏白对打起来! 一瞬间,这原本在禁制护持的酒楼顷刻像是爆发了什么一般,瞬间整个酒楼就碎了大半! 还好赤九炼带苏白来时,这酒楼早已清空了人,故而此时没有伤及无辜。 赤九炼皱眉:“你这娃娃,看似是个懂事的,偏偏在你师傅上这般不肯长大,任‘性’胡来!这般动作,你是要累及无辜的!还不知收敛一点?” 苏白不应他,心中却也是知道自己不像话的。 可她就是气不过。 师傅的死一直是她的软肋,若不是喝了些赤九炼准备的灵酒酒气上头,若不是赤九炼诉说伤心事刺‘激’到了她,让她被压抑在心底那份痛楚与恨意释放出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任‘性’妄为。 其实此时她酒气已散大半,那歇斯底里的愤怒与痛楚也褪去不少,可就是心里还搁着一口气,这口气让她论是不乐意受施舍恩惠般的跟赤九炼学什么! 几番对弈下来,苏白的底子毕竟太浅,虽然看似她占上峰,可她清楚自己马上就会灵气不济落下败阵了。 赤九炼也没想到这孩子竟这般下得了手,那杀机简直就是得理不饶人一般,招式怪异却是平生未见的,一时间落得个狼狈的尴尬阶地,他万不会怀疑,若这娃娃境界再高那么一些,自己只怕会一个不小心就毙命也是可能的,想到这孩子对自己如此是非不分,便有些微怒:“你这娃娃,我七哥重伤时万‘花’谷并不知情,若是知情却拒绝行医,你当如此待我我无话可说,可这八字没一撇的事,愣是让你胡搅蛮缠的扯上帮凶的罪名!若是你心‘性’今生只能止步于此,我看你还是别修行了,修来修去迟早是个祸害!”; 【263】客卿(四) 四九之期一到,苏白便出了药房,许是被药气熏了太久,这鼻息间若有若无的总是闻到那一股子药味,愣是叫这味道持续了大半年,当然,这是后话。(..tw) 且说苏白离了药房,因着挂了个客卿的虚名,一出来便占了这便宜领了份供奉,回头赤九炼便开始传她口诀心法。 这套心法于如今的苏白而言并不算难,不知是不是当初应那古妖闹出的幺蛾子,众师一事的洗刷,亦或是她本身就悟性不错,不足一月便学得有模有样,而赤九炼与秋白君的婚期也再等不及紧接着给办了。 婚宴那天,顶着客卿名头的苏白竟也出席了,这事让赤九炼心底那久凝的疙瘩多多少少释怀了许多,或许这就是当局者迷的道理。 在苏白看来,她既借了人家客卿由头,受了赤九炼这份礼,还与他之前,自然不好驳了主人家的颜面,既一日是这客卿,哪怕名不副实,多少也得有点客卿担当,谷主大婚,出席这是必然。 而赤九炼看待这事却不外乎还是带着那一层有色眼镜的,她来,则代表着他布衣子来一般的想法,多多少少能让赤九炼心底好受许多。 从静下心以来,苏白看待事物便有了另一层新的界定,或许是心境上更上一阶,又或者仅仅是旁观者清,如今看赤九炼感觉也再不同往常,瞧着赤九炼这些日子以来眼里总无意间流转的愧疚,总叫她莫名的联想到自己,如今想来又何尝不是一个理。 自己过去自然也是和赤九炼前辈一样的,因着当局者迷,便有许许多多自找的烦恼困惑着自己。 就像是师傅其实从未念过要他还什么恩情。 就像是当年即便自己赶过去了也救不了师叔。 人非圣贤。岂有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悔不及当初的时候,却多半选择一头扎进去,深陷其中而不得自拔。 赤七炼想要去弥补那些年的过往没错,可他终究却没有看透,深陷其中允自困扰。 若是换做是她,过去的她必然跟赤七炼不相上下,殊途同归的不外乎都是一头扎进里面。再陷入其中的盲目感。可如今她真静下心来了,也才意识到,往往太多的俗世烦扰恰恰是最没有必要的。 先不说苏白需不需要赤七炼这么做。即便是需要了,那也是她苏白的事,再怎么整理,也是拢不到早已仙逝的师傅那头去的。毕竟师傅收她为徒之时,早已了断了赤九炼这份情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小说网.qiushu] 如果非得将上一代的恩怨归溯到后代的身上。那也该是月隐师兄的份。 她与师傅之间其实早已归拢到了复兴鬼谷、力护幽姬这俩任务之中,仔细她并非师傅最亲之人,若是当年师傅能够得知真相,晓得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话。这独独的关门弟子断不是她当得了的,当然,如果当初这一切不是这样造化弄人。师傅或许并不会落得那般下场,即便修真之路荆棘多凶。最次也逃不过膝下承欢的美好记忆。 或许当真是她真的静下心来了。 如今想到这些,也不会情绪被拽曳着波动,就像是真的跳出了这个圈子,站在一个不偏不倚的角度重新审视一般,自然也看得更清楚,更透彻。 此时,她约莫有点理解当初彼女与她说的有关师傅的话语,仔细却又有些可笑,她并非苏尚清,理说师傅的因果是不该在自己身上结下,偏偏自己却是那天道中的异数,虽她如今仍不知自己重启这一世以前的那一生究竟是如何活过的,也不知那时候又是如何横插在师傅原本应该与苏尚清纠结在一起的因果之中的,但她现下多半是信了彼女的话,想来那一生必定真是今生的师傅欠了她的,故而今生才叫师傅碰到了她这倒霉催的徒弟。 看来岸君说的没错,该懂的,该明白的,早晚一天而已,到时候就自然明白。这所谓的到时候,真是因缘际会,百感交集之后的最是一念之间啊! 若不是她早已入了道门,此时此刻的顿悟,只怕她都断不会怀疑自己更像是个佛修了。 想到佛修,不免想起当年那个怯懦却紧紧抓着她衣袂的孩子,之前的那些怅然,曾感叹自己实力不济,帮不得他什么的愧疚,此时便也清明了。 其实也对,当初是当局者迷,如今跳出来一想,便真的透彻了。 帮得,却视而不见,适才心中有愧,而帮不得时,只能说明她并非和尚这一劫的因缘,又何须懊恼? 虽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图回报之人,仔细当初自己深陷其中之时,又何尝不是有所图之人? 仅仅因为当年这孩子年幼时她帮搭了一把,后在修行途中再相遇时自然而然想着要去再帮一把,无非是图个答案罢了,一个既然帮了就帮到底的答案,适才让自己陷入一个怪圈之中。 过往里的事,如今看得相对透彻,便也清楚太多,自己过去不少误入迷途的想法与做法,一瞬间,她竟有种似是一夜长大的错觉,仿佛过去的自己真真是个稚嫩的孩童,当然,她如今兴许也不见得了悟多少,修真茫茫路,这份沉淀或许再不久的将来又会被推成过往吧? 谁能说得清对与错。 道有万千,殊途同归,这一了悟也不外乎是其中一道罢了。 似乎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淀,这份了悟在婚宴正庆之时被推到了顶峰,一瞬间众人只觉四方灵气在急速朝着一个方向涌去,灵气越滚越浓,而天地似是也应景一般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动,大地隐隐在微颤着,原本晴空万里的上空忽而飘来了朵朵暗沉的黑云! 只见那灵气聚拢的中心正是万花谷客卿席处,两位客卿一位踱着脚步来回踏足,一位则闭目好似正在修炼。不用猜,引发这奇相的必然是闭目那一位了。 修真界修士的脸上往往是看不出年纪的,故而众人一时间也猜不透这神秘的万花谷第二位客卿的真实身份,明明所散发出来的不外乎是心动后期的气场,可在座的却从未听说过心动期还能引发这般诡异迹象,若这人当真仅仅是心动后期,又何德何能坐上客卿一职?可这大喜日子正是聊表门派实力的最佳时机而此客卿却又刻意隐瞒境界。所为何故。真是匪夷所思。 那踱步的客卿沉着一张脸,时不时抬头看看极速靠拢的黑云,没几下便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衣袖,竟大步流星的离场了,此人颇有身份,又是一大能。如今见那名不符其实的丫头骗子竟是要应劫的架势,那丫头骗子什么道行他们这些老骨头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区区心动后期!竟能惹来雷劫,也不知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邪门歪道的邪法,竟惹来了堪比元婴后期的雷劫,这可是足足差了这丫头两个大境界的跨度。断不是这丫头骗子能承受的,还不提此时宾客如云,众人都在观望着! 见这大能客卿甩手离场。倒是叫一旁的几位万花谷长老一时间如坐针毯,跟着走也不是。留下来帮衬也不是,纷纷将眼神投向了新谷主赤九炼,似是等他发话,到底还是卖赤九炼几分薄面的。 当然,赤九炼心中因着对过去的亏欠念念不忘,自然没有放任苏白自生自灭的意思,便愉快的决定,诚邀几位长老助苏白一臂之力,只不过想法是丰满的,现实却往往非常骨感。 就当几位做好准备替这丫头挡上一档雷劫之时,竟被接下来的突发情况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原道是那雷劫落下之时竟好似海市蜃楼,虚空一幻般,别说碰了,就是擦肩而过都没得半分感觉,仿佛那原本就是一幻景!、 但见这海市蜃楼般的奇景气势涛涛,越发地强势,而明明根本无从触碰得到的雷劫,却能犹如真实一般,散发出一道道越见越强的威压之感来,甚至于围观中境界不算太高的弟子都被那越发波涛汹涌的威压给震慑得战都站不稳,跌趴一地,真真是匪夷所思! 而场中唯一好似全然不知情的当事人却眉头都不见皱上一皱,连比她高一个大境的修士在场外都被震慑得狼狈不堪,偏偏这区区心动后期的当事人却仅仅是额头沁出些许汗珠,眉梢都未曾紧上一紧。 当第七道雷劫狠狠劈下之时,几乎是同一瞬间,头顶上那团暗沉忽然白光大昼,一时间竟好似盖过了先前劈下的瑞芒,只一瞬间的耀眼白光,下一瞬几乎像是变戏法一般,头顶暗沉的汹涌竟瞬间如同烟雾随风散去,两个呼吸之间,竟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如同从不曾来过一般。 正当众人迷惑不解之时,一老僧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再道:“传闻上古有雷刑心劫,倘若老衲没猜错,这位小友,可是历劫成功了?” 老僧话落,但见那一双眼缓缓睁开,虽说这道姑模样生的确实有些仙资颜色,却抵不过那双冷傲浑然天成的眼神,那双眼神似是有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轻狂,却也不至那般强烈,淡淡的有那么一层意味一般。 万花谷见过苏白几面的人此刻瞧见她历劫之后的眼神,多少都有些不大适应。 若是仔细计较,那么以往见过她的人都会觉得她的眼神至多是清冷又多有几分平淡无奇,显得有些中庸之姿,倘若不是这女道面皮生的极好,不占了这姿色一说,只怕瞧着这女道的眼神还真留不下什么特别的印象来。 可如今,女修好似经过一番天地的淬炼洗礼,眼神之神有种自然而然的冷傲,无形中好似就让人觉得她是在俯视众人,高高在上一般,这样的冷傲不禁叫人觉得此修是个极为霸道之人,难免生不出甚么好感来。 说来也是,自古修士中,女修多半是柔和若水,名门正派中的女修即便是有些天生宠儿,至多也就是养成小小傲态,几许骄纵罢了,哪里如眼前之人,仿若是天生霸气,那冷傲之感生生无形中压人一头,偏偏是个女修,自然叫许多传统修士心所不喜。(未完待续) 【264】客卿(五) 那老僧见她不语,又道:“小友倒是有些仙缘,竟能得了上古传承。txt全集下载.80txt” 其实老僧说的雷刑心劫她同样也是未曾听说过的,只不过刚刚好似经历了百年沧桑,心境上确实是有了许多精进之处,最为明显的,便是她的神识,明明自身的境界依旧是心动后期未曾变过,哪怕多涨个一丝半豪也未曾,但她的神识却明显得像是乘上了云霄飞车,云霄直上,瞬间飞跃到了一定的程度,比起之前,那跨度又岂止是几倍之遥? 当然,她也没底,究竟这神识因着这次顿悟扬升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也不好询问,此中好处心知肚明便是好。只是常言道反常则妖,自己这一顿悟竟引人猜测那是上古雷刑心劫,倘若真是如此,她日后怕是没什么清静日子过了。谁不想要什么上古秘法,却不知她压根就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上古传承,左右不过当年师傅给她修炼的那残缺心法,她看,未必是那心法引发的雷刑心劫,究竟是何原因连她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但仅仅一个顿悟便扬升了这么大跨度的神识空间,叫人知晓了,还不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她便与那老僧打起了太极。 “上古?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老僧又打了佛号,似是打定主意不依不饶了,接道:“传闻并非凭空捏造,小友莫不是怕老衲对小友的缘法传承,起了贪欲之心?” 话落,则有不少修士眼底晦暗难明,想来已有不少人动心了。 瞧这老僧这话说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句句之间那肯定她就是得了传承的口气,叫苏白唇角微微一扬,顿时那冷傲之气消了几分,却凭添增长了几多傲视凌云的气场。 她道:“世有万千法,条条通大道,老祖宗的修炼功法不也是自己给琢磨出来的?今我苏白不过是盲人摸象,瞎猫逮着了死耗子。顿悟了一顿。莫说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我这一悟虽未着什么进展,但也运气极佳未曾走火入魔。谁知它日又回碰上个什么。当然,晚辈并非心胸狭义之人,在场的无论是谁,只要不怕晚辈自给瞎琢磨出来的功法练了会走火入魔。大可以人手发放一份。若是练得出了什么岔子,自然与人无干。毕竟晚辈说的清楚明白,但若是有人有幸小有所成了,那得了晚辈的便宜,自然也该回报晚辈一二。局时管晚辈叫声师傅,拜我门下,甭说这区区正待摸索中的功法。便是冲着那一声师傅,晚辈也得绞尽脑汁琢磨出一些另类的功法来奖励不是?” 一时间多少有些低阶修士纷纷交耳。多半是怀疑她说给功法的真实性。 “众位远道而来的宾客莫要猜忌,我身为万花谷客卿,自然是说到做到,倘若食言,日后在这修真界脸面便真没地方搁了。”她倒是显得大方。 果不其然,人心不外乎是总觉得反常则妖,她这甩手送人的态度,反倒叫绝大多数人生出防备之心,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索要,哪怕是含蓄的表示都不见有人出头。 无人有意再提此事,赤九炼也有心相互,当即便把主题又兜回了喜宴之上,众人各揣心事,表面上这喜宴倒是一片祥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片刻,万剑宗的代表姗姗来迟,倒还是苏白的老熟人,那四长老,四长老走形式般一番客套后,便落座,虽说他晚到许多,但终归亲自登门拜访多少还是给足了万花谷面子的,仔细也是,万剑宗如今的“外交部长”也就是四长老了,其它几位长老平日里几不理事,更别提比如说孤老根本就不能离了万剑宗大阵的庇护。 万花谷早些时候也说过,虽不至于实力如何强横,重在这个修真界里丹道的寂寥,那可是一枝独秀,丹修在这个时代素来广受欢迎,毕竟供不应求嘛。 这万剑宗老四与几位旧熟套络了几句,无意中瞧见了那头客卿生人,似是仅有心动后期的道行,却泰然落座在受万花谷供奉的客卿位上,心中不免同大家来时初见一般,疑惑不已。 与他正在攀聊的道士瞧见老四疑惑之色,便主动担起了解说,大致讲这前后事说与他听了一遍。 本来吧,若是往常,大致只用说这是万花谷新来的客卿,自称苏白,便也差不多了,毕竟主人家未发话,却八卦那些个渡劫什么的奇闻异录,到底是人家的隐私,未免喧宾夺主,更有长舌之意了。 但这人此时肯讲,只怕肚子里弯弯绕绕那点蛔蛔只怕是也在惦记什么莫须有的上古心法罢了。(..tw) 四长老从始至终听着都摆出一副泰然高人姿态,直到那人无意中吐出苏白二字时,四长老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双看似慈态的眸子遂向客卿那处投去! 大家都是修士,那修士与四长老说这些话却未曾用传音,只空口白说,多少是故意叫人听了去的,其意多少有点想再度挑起众人的那点点心思,故而四长老向苏白投去目光时,苏白也正在看着他二人,之前那些话她自当听得一清二楚。 见四长老向她看来,她唇动了动,却未曾出声,只用唇形道出那句:“四长老别来无恙?” 这下子,四长老可真是坐不住了,这丫头!真是当年那个丫头吗? 这,这怎么可能! 那丫头,就凭那丫头的资质怎么可能修炼到心动后期! 仅仅这区区阔别的年头,连二十年之期都未至,竟然就已经迈入心动后期了! 绝对不可能! 除非! 除非这丫头当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秘法传承! 否则,否则怎么可能? 对了,这才解释得通,方才不是听说有人怀疑这丫头是得了上古传承吗? 肯定是这样,所以才能做不可能之事! 想到这。四长老的眼底不禁流转过一丝贪欲。 那一抹悄然即逝的情绪未曾逃过苏白的眼睛,叫她唇角微微带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正待这时,外头接引便宣道:“天音门代表,安烨道人,来贺。” 如果说万剑宗这般的名头,姗姗来迟是能理解,但天音门怎么滴也要排在万剑之后。来得比万剑宗迟也罢了。竟只派遣了个精英弟子前来? 人家万剑宗可是长老亲自坐镇来送贺礼的! 这两番比较之下,顿时叫万花谷众弟子心中不快,感觉自己师门被怠慢了。 实际上。苏白倒是觉得天音门这么做没甚么不妥的,如今的天音门堪称内忧外患,自己门派中事都烦不过来了,还要参加甚么喜宴。门中若无人坐镇万一再出一档子祸事岂不是得不偿失,故而差遣个精英弟子护送重礼前来。并未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 而万花谷大多数人应这声宣报寒起一张脸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外乎是如今丹道一枝独秀,天生优越感作祟么? 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谷主赤九炼,竟也瞧到他面色不咋地,或多或少。此时叫她觉得,其实赤九炼久经蜃梦的冶炼,多少是白瞎了那些岁月了。 想到这。苏白这才无奈的转回头,迎向那一来就恨不得瞪她一身窟窿的。安烨道人那灼灼如烈焰般的厌恶眼神。 她敢说,若不是碍于她所座的位置明眼人能瞧出几分不同来,只怕那安烨从认出她第一眼起,就恨不得扑之而上,找她索命了罢!毕竟躲在上阳寺那段日子里,她可没少听天音门对她这位“妖女”的咬牙切齿。 也是她低估了天音门的行事作风,她本想此番天音门必定是会缺席的,毕竟才经历了师兄月隐那档子雷厉风行,即便是不出席,惯不会舍得差遣个门内精英出来冒险的,未想还真指派了一个见过“妖女”的天音内门精英弟子前来,要不是亲眼见过真人面容,怎能只一眼便咬牙切齿,恨之欲出? 虽说此事她到底有几分冤枉,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祸事确实是因着她才引去的,欠着天音门一个说法是必然。只不过任那小子灼热的眼神横竖死瞪,瞧着越来越多的宾客都生疑的模样,她再是没心没肺断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再这么下去,只怕立马就会在此人口中道出点什么,从而当着众多门派修士代表面前,果断扬名立万了。 如今前有万剑宗四长老动了心思的贪念,后有天音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不过早晚,倒不如与击代守,迎难而上罢! 只见那客卿席上的女道提酒起身,先是朝着四长老微微一礼,樽酒一杯道:“十七年不见,四长老别来无恙?” 四长老倒是个藏的深的,自也斟酒一杯,笑而应对:“老夫自是无恙,倒是十七年未见,当年的小丫头竟有如此机遇?当年的一身废灵根,如今竟也迈入了心动后期。” “名师出高徒,承蒙令师不弃,悉心教导,适才有了今日成就。时常晚辈也会想,若是当年真做了四长老的徒子徒孙,今时今日的央石子会否真真坐实了平庸一生的断定,终生难入道门?”苏白唇角微微一扬,将手中酒杯朝着四长老先干为敬,也算是敬了一杯酒,当然,若不是总无形中有那般让人难以忽略过去的冷傲气场作祟,却是像是对四长老“敬酒”的。 虽未苏白曾提及布衣子这个名号,却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谁人不曾听闻过当年合合茶庄万剑宗与鬼谷争徒一事? 如今她这一开口,在座的对这神秘做客万花谷的客卿继而明悟,原来她就是布衣子的关门弟子! 四长老被这丫头话锋里的嘲讽说得很是不爽,碍于众人却不好得发作,便也敷衍了事的随口应了句,倒是手中酒却是喝不下去了。 苏白再道:“令师当年与四长老定下二十年之约,央石时刻不敢相忘,总深怕自己太过蠢笨,乃至于约定之期一到。还跃身不进万剑宗举办的阑夫大会。故而日夜勤修,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竟也勉强踏入了心动后期。二十年,于四长老而言想必不过弹指间,如今碰见了四长老倒是极好,晚辈还总担心万一三年后,晚辈踩了狗屎运一不小心拿得头筹之时。四长老贵人忘事。会不记得了当年许下的承诺。”说罢,她竟咧嘴一笑,只那笑容不达眼底。 四长老又随口应了几句。苏白便再次斟酒,转向了从头到尾一直恨恨盯着她瞧的天音门弟子安烨道人那去。 与对四长老的态度明显的不同,她先是敬了一杯罚酒,才言道:“央石子在天音门也算是两度着缉了。其一,四叶会偷盗一事。吾师得知后勃然大怒,央石该罚,自有长辈定夺,后。亦责令央石他日上门请罪。奈何吾道荆棘丛生,一直不得脱身凶险之境,故而一再拖延。其二。天音门众多弟子惨死一事,那日逢天音门好心搭救。此恩央石铭记于心,可惹来凶徒却非央石所愿,想必这位师兄自然是清楚当时的情况的,当时央石子根本是昏迷不醒,祸虽因着我而起,却非我之过,更非有心加害。” 安烨听她这般一说,是将责任推卸,更是怒火中烧,拍案而斥,道:“好一个巧舌如簧的人!分明是在推脱罪责!你怎不说说是不是你与那妖孽联合,故意假装重伤叫我们天音门人撞见,又来个里应外合屠我门下弟子众多!” 苏白自然是知道风口浪尖上她解释什么对方当局者迷未必会信,她之所以讲清楚无非是给今日众宾客听的,有些事你不欲嚷得人尽皆知,那便会由着那闲言风语吹得天花乱坠,反倒使得你那恶名越发昭著远扬,局时再是众口难敌,越发的被动了,倒不如当着这场合理个分明。 她道:“非我央石是巧舌如簧之人,亦或是在推脱罪责,实在是此次天音门给我央石扣下了一顶高帽子,我受之有愧,自不愿照单全收。”不待那厮怒起,她便接口朗朗说道:“当初我被天音门弟子救下之前,乃是从南疆九死一生刚才逃离回来,再之前便是与一并深陷其中的紫阳门人同行,其中一名弟子名唤紫翊宸,除紫阳门弟子之外,我身边再无旁人,此事是否属实阁下大可以托信去与紫阳门,询问一番,便知真假。自然,那日在你天音门下犯下杀孽之人,我与他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交集,这一前一后自有人证物证,既无交集,何来预谋?不外乎是一场意外。” 安烨反驳:“我门下弟子曾听闻那妖孽唤你师妹,既然是师兄师妹,一丘之貉,难保你们不是一直在用甚么门派通讯手法一直往来。” 苏白反笑道:“无凭无据,仅仅依靠捕风捉影便给人草率定罪,若人人皆是如此,那么今日我当着众位的面,唤你一声孩子他爹,难道抛妻弃子的高帽子就非得与你莫属?” “胡搅蛮缠!你叫我一声孩子他爹,我就跟你有孩子了?” 此话一出,本就静静看戏的场合里,不知是谁如此没有眼界,竟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透过人群看去,笑场的却是一个小门小派里随行带来的弟子,可那弟子却仿若不知天高地厚,全然无视安烨那双几度喷出火来般的眼神,仍旧一边努力忍笑,一边抑制不住的颤动着肩膀,那起伏断断续续,像是在默默聊表那人欢乐的兴奋之情一般。 这青年道士看似平凡无奇,可苏白却隐约觉得那垂面的身影有几分熟悉感,自然,她此刻并无那份闲情逸致,去猜想在何处见过此人,她没忘了此刻那双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的主人,正狠狠瞪着她呢。 她摇了摇头,接道:“非也,想我落难之时,神志不清之余,旁人叫我一声师妹,我不也瞬间摇身一变,就成了屠杀天音门内弟子,且无恶不作论罪当诛,人人喊杀的妖女了?你不过是举例中稍稍委屈当了回负心汉而已,我央石子却无端成了正派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此事虽非你所为,却也因你而起,你是想推脱得一干二净?妄想三言两语便撇开关系,那天音门上下多少条人命你便无责了?”安烨气结。 “没错,话可以这么说。但是,如果仅仅因着这层牵连,仍是给我定个罪名的话,那我或可说此事也因救我之人而起,或可说此事也因天音门教习之道而起?只因天音门若是教习门下弟子见死不救,那么那一天,那弟子便不会救我。既然没有救我。我或生或死皆与旁人无干,自然不会叫天音门遇上此事?如此牵强的理论,究竟几多幼稚。”说道这。她话意一冷,直道:“若你当真这般作想,真是白瞎了天音门自允正道之士的名声。” 赤九炼的声音终于姗姗来迟:“行了。都少说两句。今日是我万花谷大喜的日子,天音门如此咄咄逼人向我派客卿逼罪。究竟是来庆贺还是来砸场的?” 秋白君自是无条件站在她夫君一边的,此时见着夫君发话。便也点头接下道:“今日我派客卿央石子,当着众位的面讲这误会解释的清楚明白,各位道友之前许是偏听偏信,如今解开了误会。相信众位日后再不会误以为我派客卿,为人吧?” 客卿! 这话里几经强调客卿身份,万花谷护短之意再明显不过。如今丹道寂寥,这一枝独秀总不好轻易得罪。再说甭管事情究竟如何,多半人想着事不关己,自然也乐意就此揭过,不再提及。 而少部分人却清楚,苏白说的有理有据,仔细这修真界打打杀杀的事还少吗,再不济她不也能证明了此事与她无关,到底觉得天音门的态度有些殃及池鱼之感了,自也站在大队人的选择面上,不愿与苏白为难。 至于极少数仍旧对苏白眼神不善,这些人无非是放不下他们心中贪念,总惦记着苏白那套心法。 说到底将这心法过人之处坐实了,还多亏了四长老之前刻意提及的当年她的资质,能让一个废物资质的人短短十七年间便一跃心动后期,便自动补脑,想着倘若资质尚好的人来修炼,那又会是何等逆天?如此心法,又能有几人不眼馋。 安烨说不过她,反被她扣了一顶高帽,遂又被万花谷给他扣了顶砸场子的大帽子,一时间到底气得不行,便匆匆告辞甩手离去。 瞧他离去时的神态,想来这些道理他是听不进去的,既死定了认她是这个罪,便不会轻易释怀。若是苏白知晓,当时救她之人就是此子,或许就能理解他为何说了那么多,仍旧对她咬牙切齿了。 也是,越发傲气的人,越发接受不了自己的过失,他急于找一个罪魁祸首,若救下的道姑是无辜的,那岂不是说过错更在于自己的遇人不淑了?这叫他无法接受,偏偏那道姑说的里外有理有据反驳不得,最终叫他不知是气恨自己多一些,还是气恨那扫帚精转世般的道姑多一些了。 天音门弟子走后,这短暂的插曲并不足以影响一番喜庆的盛宴。 很快便有弟子一一上前献艺或是赠礼,祝福之言朗朗上口,一波盖过一波。 宴到正欢时,苏白便暂离场了一会,片刻之后又归来,便一直不动如山的坐化了一般,闭目养神。 直待宴入尾声,大多数人都被那一壶壶灵酒给熏得醉意朦胧时,苏白才起身,当着几位有身份的客人面前,向赤九炼告离。 这离,并非是先回去歇息亦或是练功,讲得清楚明白,是离开万花谷。 其实在苏白早些时候暂离宴席后,不多时便有门下弟子点墨传音,说是客卿苏白要自己回头转交师门不少的灵器宝器,说是捐与师门。此时又闻苏白的告离,加之苏白此刻传音与他私下里说的几句话,赤九炼心知,这孩子他是留不住的。 若是强留,只怕好不容易转化的那些许和睦,便生生给扭成苦大仇深了,到底是他七哥的爱徒,若能和睦相处,自然是好过如同仇人一般,至少日后也好相见不是? 再加上她话说的清楚明白,万花谷那套口诀她自不会外传,而作为“救治”的回礼,自己亲手炼制的一些小玩意已托人转交,如今两不相欠,她也该走了。 赤九炼就是有那个心留,却碍于诸多顾虑,终是点头同意。 于是,苏白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份属于万花谷荣耀的光环,拱手推回,走得好不潇洒。(未完待续) 【265】传承之地(一) 那老僧见她不语,又道:“小友倒是有些仙缘,竟能得了上古传承。txt小说下载” 其实老僧说的雷刑心劫她同样也是未曾听说过的,只不过刚刚好似经历了百年沧桑,心境上确实是有了许多精进之处,最为明显的,便是她的神识,明明自身的境界依旧是心动后期未曾变过,哪怕多涨个一丝半豪也未曾,但她的神识却明显得像是乘上了云霄飞车,云霄直上,瞬间飞跃到了一定的程度,比起之前,那跨度又岂止是几倍之遥? 当然,她也没底,究竟这神识因着这次顿悟扬升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也不好询问,此中好处心知肚明便是好。只是常言道反常则妖,自己这一顿悟竟引人猜测那是上古雷刑心劫,倘若真是如此,她日后怕是没什么清静日子过了。谁不想要什么上古秘法,却不知她压根就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上古传承,左右不过当年师傅给她修炼的那残缺心法,她看,未必是那心法引发的雷刑心劫,究竟是何原因连她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但仅仅一个顿悟便扬升了这么大跨度的神识空间,叫人知晓了,还不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她便与那老僧打起了太极。 “上古?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老僧又打了佛号,似是打定主意不依不饶了,接道:“传闻并非凭空捏造,小友莫不是怕老衲对小友的缘法传承,起了贪欲之心?” 话落,则有不少修士眼底晦暗难明,想来已有不少人动心了。 瞧这老僧这话说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句句之间那肯定她就是得了传承的口气,叫苏白唇角微微一扬,顿时那冷傲之气消了几分,却凭添增长了几多傲视凌云的气场。 她道:“世有万千法,条条通大道,老祖宗的修炼功法不也是自己给琢磨出来的?今我苏白不过是盲人摸象,瞎猫逮着了死耗子。顿悟了一顿。莫说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我这一悟虽未着什么进展,但也运气极佳未曾走火入魔。谁知它日又回碰上个什么。当然,晚辈并非心胸狭义之人,在场的无论是谁,只要不怕晚辈自给瞎琢磨出来的功法练了会走火入魔。大可以人手发放一份。若是练得出了什么岔子,自然与人无干。毕竟晚辈说的清楚明白,但若是有人有幸小有所成了,那得了晚辈的便宜,自然也该回报晚辈一二。[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局时管晚辈叫声师傅,拜我门下,甭说这区区正待摸索中的功法。便是冲着那一声师傅,晚辈也得绞尽脑汁琢磨出一些另类的功法来奖励不是?” 一时间多少有些低阶修士纷纷交耳。多半是怀疑她说给功法的真实性。 “众位远道而来的宾客莫要猜忌,我身为万花谷客卿,自然是说到做到,倘若食言,日后在这修真界脸面便真没地方搁了。”她倒是显得大方。 果不其然,人心不外乎是总觉得反常则妖,她这甩手送人的态度,反倒叫绝大多数人生出防备之心,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索要,哪怕是含蓄的表示都不见有人出头。 无人有意再提此事,赤九炼也有心相互,当即便把主题又兜回了喜宴之上,众人各揣心事,表面上这喜宴倒是一片祥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片刻,万剑宗的代表姗姗来迟,倒还是苏白的老熟人,那四长老,四长老走形式般一番客套后,便落座,虽说他晚到许多,但终归亲自登门拜访多少还是给足了万花谷面子的,仔细也是,万剑宗如今的“外交部长”也就是四长老了,其它几位长老平日里几不理事,更别提比如说孤老根本就不能离了万剑宗大阵的庇护。 万花谷早些时候也说过,虽不至于实力如何强横,重在这个修真界里丹道的寂寥,那可是一枝独秀,丹修在这个时代素来广受欢迎,毕竟供不应求嘛。 这万剑宗老四与几位旧熟套络了几句,无意中瞧见了那头客卿生人,似是仅有心动后期的道行,却泰然落座在受万花谷供奉的客卿位上,心中不免同大家来时初见一般,疑惑不已。 与他正在攀聊的道士瞧见老四疑惑之色,便主动担起了解说,大致讲这前后事说与他听了一遍。 本来吧,若是往常,大致只用说这是万花谷新来的客卿,自称苏白,便也差不多了,毕竟主人家未发话,却八卦那些个渡劫什么的奇闻异录,到底是人家的隐私,未免喧宾夺主,更有长舌之意了。 但这人此时肯讲,只怕肚子里弯弯绕绕那点蛔蛔只怕是也在惦记什么莫须有的上古心法罢了。 四长老从始至终听着都摆出一副泰然高人姿态,直到那人无意中吐出苏白二字时,四长老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双看似慈态的眸子遂向客卿那处投去! 大家都是修士,那修士与四长老说这些话却未曾用传音,只空口白说,多少是故意叫人听了去的,其意多少有点想再度挑起众人的那点点心思,故而四长老向苏白投去目光时,苏白也正在看着他二人,之前那些话她自当听得一清二楚。 见四长老向她看来,她唇动了动,却未曾出声,只用唇形道出那句:“四长老别来无恙?” 这下子,四长老可真是坐不住了,这丫头!真是当年那个丫头吗? 这,这怎么可能! 那丫头,就凭那丫头的资质怎么可能修炼到心动后期! 仅仅这区区阔别的年头,连二十年之期都未至,竟然就已经迈入心动后期了! 绝对不可能! 除非! 除非这丫头当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秘法传承! 否则,否则怎么可能? 对了,这才解释得通,方才不是听说有人怀疑这丫头是得了上古传承吗? 肯定是这样,所以才能做不可能之事! 想到这,四长老的眼底不禁流转过一丝贪欲。 那一抹悄然即逝的情绪未曾逃过苏白的眼睛,叫她唇角微微带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正待这时,外头接引便宣道:“天音门代表,安烨道人,来贺。” 如果说万剑宗这般的名头,姗姗来迟是能理解,但天音门怎么滴也要排在万剑之后,来得比万剑宗迟也罢了,竟只派遣了个精英弟子前来? 人家万剑宗可是长老亲自坐镇来送贺礼的! 这两番比较之下,顿时叫万花谷众弟子心中不快,感觉自己师门被怠慢了。 实际上,苏白倒是觉得天音门这么做没甚么不妥的,如今的天音门堪称内忧外患,自己门派中事都烦不过来了,还要参加甚么喜宴,门中若无人坐镇万一再出一档子祸事岂不是得不偿失,故而差遣个精英弟子护送重礼前来,并未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 而万花谷大多数人应这声宣报寒起一张脸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外乎是如今丹道一枝独秀,天生优越感作祟么? 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谷主赤九炼,竟也瞧到他面色不咋地,或多或少,此时叫她觉得,其实赤九炼久经蜃梦的冶炼,多少是白瞎了那些岁月了。 想到这,苏白这才无奈的转回头,迎向那一来就恨不得瞪她一身窟窿的,安烨道人那灼灼如烈焰般的厌恶眼神。 她敢说,若不是碍于她所座的位置明眼人能瞧出几分不同来,只怕那安烨从认出她第一眼起,就恨不得扑之而上,找她索命了罢!毕竟躲在上阳寺那段日子里,她可没少听天音门对她这位“妖女”的咬牙切齿。 也是她低估了天音门的行事作风,她本想此番天音门必定是会缺席的,毕竟才经历了师兄月隐那档子雷厉风行,即便是不出席,惯不会舍得差遣个门内精英出来冒险的,未想还真指派了一个见过“妖女”的天音内门精英弟子前来,要不是亲眼见过真人面容,怎能只一眼便咬牙切齿,恨之欲出? 虽说此事她到底有几分冤枉,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祸事确实是因着她才引去的,欠着天音门一个说法是必然。只不过任那小子灼热的眼神横竖死瞪,瞧着越来越多的宾客都生疑的模样,她再是没心没肺断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再这么下去,只怕立马就会在此人口中道出点什么,从而当着众多门派修士代表面前,果断扬名立万了。 如今前有万剑宗四长老动了心思的贪念,后有天音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不过早晚,倒不如与击代守,迎难而上罢! 只见那客卿席上的女道提酒起身,先是朝着四长老微微一礼,樽酒一杯道:“十七年不见,四长老别来无恙?” 四长老倒是个藏的深的,自也斟酒一杯,笑而应对:“老夫自是无恙,倒是十七年未见,当年的小丫头竟有如此机遇?当年的一身废灵根,如今竟也迈入了心动后期。” “名师出高徒,承蒙令师不弃,悉心教导,适才有了今日成就。时常晚辈也会想,若是当年真做了四长老的徒子徒孙,今时今日的央石子会否真真坐实了平庸一生的断定,终生难入道门?”苏白唇角微微一扬,将手中酒杯朝着四长老先干为敬,也算是敬了一杯酒,当然,若不是总无形中有那般让人难以忽略过去的冷傲气场作祟,却是像是对四长老“敬酒”的。(未完待续) 【266】传承之地(二) 那老僧见她不语,又道:“小友倒是有些仙缘,竟能得了上古传承。[..tw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老僧说的雷刑心劫她同样也是未曾听说过的,只不过刚刚好似经历了百年沧桑,心境上确实是有了许多精进之处,最为明显的,便是她的神识,明明自身的境界依旧是心动后期未曾变过,哪怕多涨个一丝半豪也未曾,但她的神识却明显得像是乘上了云霄飞车,云霄直上,瞬间飞跃到了一定的程度,比起之前,那跨度又岂止是几倍之遥? 当然,她也没底,究竟这神识因着这次顿悟扬升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也不好询问,此中好处心知肚明便是好。只是常言道反常则妖,自己这一顿悟竟引人猜测那是上古雷刑心劫,倘若真是如此,她日后怕是没什么清静日子过了。谁不想要什么上古秘法,却不知她压根就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上古传承,左右不过当年师傅给她修炼的那残缺心法,她看,未必是那心法引发的雷刑心劫,究竟是何原因连她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但仅仅一个顿悟便扬升了这么大跨度的神识空间,叫人知晓了,还不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她便与那老僧打起了太极。 “上古?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老僧又打了佛号,似是打定主意不依不饶了,接道:“传闻并非凭空捏造,小友莫不是怕老衲对小友的缘法传承,起了贪欲之心?” 话落,则有不少修士眼底晦暗难明,想来已有不少人动心了。 瞧这老僧这话说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句句之间那肯定她就是得了传承的口气,叫苏白唇角微微一扬,顿时那冷傲之气消了几分,却凭添增长了几多傲视凌云的气场。 她道:“世有万千法,条条通大道,老祖宗的修炼功法不也是自己给琢磨出来的?今我苏白不过是盲人摸象,瞎猫逮着了死耗子。顿悟了一顿。莫说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我这一悟虽未着什么进展,但也运气极佳未曾走火入魔。谁知它日又回碰上个什么。当然,晚辈并非心胸狭义之人,在场的无论是谁,只要不怕晚辈自给瞎琢磨出来的功法练了会走火入魔。大可以人手发放一份。若是练得出了什么岔子,自然与人无干。毕竟晚辈说的清楚明白,但若是有人有幸小有所成了,那得了晚辈的便宜,自然也该回报晚辈一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局时管晚辈叫声师傅,拜我门下,甭说这区区正待摸索中的功法。便是冲着那一声师傅,晚辈也得绞尽脑汁琢磨出一些另类的功法来奖励不是?” 一时间多少有些低阶修士纷纷交耳。多半是怀疑她说给功法的真实性。 “众位远道而来的宾客莫要猜忌,我身为万花谷客卿,自然是说到做到,倘若食言,日后在这修真界脸面便真没地方搁了。”她倒是显得大方。 果不其然,人心不外乎是总觉得反常则妖,她这甩手送人的态度,反倒叫绝大多数人生出防备之心,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索要,哪怕是含蓄的表示都不见有人出头。 无人有意再提此事,赤九炼也有心相互,当即便把主题又兜回了喜宴之上,众人各揣心事,表面上这喜宴倒是一片祥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片刻,万剑宗的代表姗姗来迟,倒还是苏白的老熟人,那四长老,四长老走形式般一番客套后,便落座,虽说他晚到许多,但终归亲自登门拜访多少还是给足了万花谷面子的,仔细也是,万剑宗如今的“外交部长”也就是四长老了,其它几位长老平日里几不理事,更别提比如说孤老根本就不能离了万剑宗大阵的庇护。 万花谷早些时候也说过,虽不至于实力如何强横,重在这个修真界里丹道的寂寥,那可是一枝独秀,丹修在这个时代素来广受欢迎,毕竟供不应求嘛。 这万剑宗老四与几位旧熟套络了几句,无意中瞧见了那头客卿生人,似是仅有心动后期的道行,却泰然落座在受万花谷供奉的客卿位上,心中不免同大家来时初见一般,疑惑不已。 与他正在攀聊的道士瞧见老四疑惑之色,便主动担起了解说,大致讲这前后事说与他听了一遍。 本来吧,若是往常,大致只用说这是万花谷新来的客卿,自称苏白,便也差不多了,毕竟主人家未发话,却八卦那些个渡劫什么的奇闻异录,到底是人家的隐私,未免喧宾夺主,更有长舌之意了。 但这人此时肯讲,只怕肚子里弯弯绕绕那点蛔蛔只怕是也在惦记什么莫须有的上古心法罢了。 四长老从始至终听着都摆出一副泰然高人姿态,直到那人无意中吐出苏白二字时,四长老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双看似慈态的眸子遂向客卿那处投去! 大家都是修士,那修士与四长老说这些话却未曾用传音,只空口白说,多少是故意叫人听了去的,其意多少有点想再度挑起众人的那点点心思,故而四长老向苏白投去目光时,苏白也正在看着他二人,之前那些话她自当听得一清二楚。 见四长老向她看来,她唇动了动,却未曾出声,只用唇形道出那句:“四长老别来无恙?” 这下子,四长老可真是坐不住了,这丫头!真是当年那个丫头吗? 这,这怎么可能! 那丫头,就凭那丫头的资质怎么可能修炼到心动后期! 仅仅这区区阔别的年头,连二十年之期都未至,竟然就已经迈入心动后期了! 绝对不可能! 除非! 除非这丫头当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秘法传承! 否则,否则怎么可能? 对了,这才解释得通,方才不是听说有人怀疑这丫头是得了上古传承吗? 肯定是这样,所以才能做不可能之事! 想到这,四长老的眼底不禁流转过一丝贪欲。 那一抹悄然即逝的情绪未曾逃过苏白的眼睛,叫她唇角微微带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正待这时,外头接引便宣道:“天音门代表,安烨道人,来贺。” 如果说万剑宗这般的名头,姗姗来迟是能理解,但天音门怎么滴也要排在万剑之后,来得比万剑宗迟也罢了,竟只派遣了个精英弟子前来? 人家万剑宗可是长老亲自坐镇来送贺礼的! 这两番比较之下,顿时叫万花谷众弟子心中不快,感觉自己师门被怠慢了。 实际上,苏白倒是觉得天音门这么做没甚么不妥的,如今的天音门堪称内忧外患,自己门派中事都烦不过来了,还要参加甚么喜宴,门中若无人坐镇万一再出一档子祸事岂不是得不偿失,故而差遣个精英弟子护送重礼前来,并未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 而万花谷大多数人应这声宣报寒起一张脸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外乎是如今丹道一枝独秀,天生优越感作祟么? 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谷主赤九炼,竟也瞧到他面色不咋地,或多或少,此时叫她觉得,其实赤九炼久经蜃梦的冶炼,多少是白瞎了那些岁月了。 想到这,苏白这才无奈的转回头,迎向那一来就恨不得瞪她一身窟窿的,安烨道人那灼灼如烈焰般的厌恶眼神。 她敢说,若不是碍于她所座的位置明眼人能瞧出几分不同来,只怕那安烨从认出她第一眼起,就恨不得扑之而上,找她索命了罢!毕竟躲在上阳寺那段日子里,她可没少听天音门对她这位“妖女”的咬牙切齿。 也是她低估了天音门的行事作风,她本想此番天音门必定是会缺席的,毕竟才经历了师兄月隐那档子雷厉风行,即便是不出席,惯不会舍得差遣个门内精英出来冒险的,未想还真指派了一个见过“妖女”的天音内门精英弟子前来,要不是亲眼见过真人面容,怎能只一眼便咬牙切齿,恨之欲出? 虽说此事她到底有几分冤枉,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祸事确实是因着她才引去的,欠着天音门一个说法是必然。只不过任那小子灼热的眼神横竖死瞪,瞧着越来越多的宾客都生疑的模样,她再是没心没肺断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再这么下去,只怕立马就会在此人口中道出点什么,从而当着众多门派修士代表面前,果断扬名立万了。 如今前有万剑宗四长老动了心思的贪念,后有天音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不过早晚,倒不如与击代守,迎难而上罢! 只见那客卿席上的女道提酒起身,先是朝着四长老微微一礼,樽酒一杯道:“十七年不见,四长老别来无恙?” 四长老倒是个藏的深的,自也斟酒一杯,笑而应对:“老夫自是无恙,倒是十七年未见,当年的小丫头竟有如此机遇?当年的一身废灵根,如今竟也迈入了心动后期。” “名师出高徒,承蒙令师不弃,悉心教导,适才有了今日成就。时常晚辈也会想,若是当年真做了四长老的徒子徒孙,今时今日的央石子会否真真坐实了平庸一生的断定,终生难入道门?”苏白唇角微微一扬,将手中酒杯朝着四长老先干为敬,也算是敬了一杯酒,当然,若不是总无形中有那般让人难以忽略过去的冷傲气场作祟,却是像是对四长老“敬酒”的。 虽未苏白曾提及布衣子这个名号,却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谁人不曾听闻过当年合合茶庄万剑宗与鬼谷争徒一事?(未完待续) 【267】传承之地(三) 那老僧见她不语,又道:“小友倒是有些仙缘,竟能得了上古传承。[八零电子书]” 其实老僧说的雷刑心劫她同样也是未曾听说过的,只不过刚刚好似经历了百年沧桑,心境上确实是有了许多精进之处,最为明显的,便是她的神识,明明自身的境界依旧是心动后期未曾变过,哪怕多涨个一丝半豪也未曾,但她的神识却明显得像是乘上了云霄飞车,云霄直上,瞬间飞跃到了一定的程度,比起之前,那跨度又岂止是几倍之遥? 当然,她也没底,究竟这神识因着这次顿悟扬升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也不好询问,此中好处心知肚明便是好。只是常言道反常则妖,自己这一顿悟竟引人猜测那是上古雷刑心劫,倘若真是如此,她日后怕是没什么清静日子过了。谁不想要什么上古秘法,却不知她压根就不知道哪来的什么上古传承,左右不过当年师傅给她修炼的那残缺心法,她看,未必是那心法引发的雷刑心劫,究竟是何原因连她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但仅仅一个顿悟便扬升了这么大跨度的神识空间,叫人知晓了,还不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她便与那老僧打起了太极。 “上古?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老僧又打了佛号,似是打定主意不依不饶了,接道:“传闻并非凭空捏造,小友莫不是怕老衲对小友的缘法传承,起了贪欲之心?” 话落,则有不少修士眼底晦暗难明,想来已有不少人动心了。 瞧这老僧这话说的,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句句之间那肯定她就是得了传承的口气,叫苏白唇角微微一扬,顿时那冷傲之气消了几分,却凭添增长了几多傲视凌云的气场。 她道:“世有万千法,条条通大道,老祖宗的修炼功法不也是自己给琢磨出来的?今我苏白不过是盲人摸象,瞎猫逮着了死耗子。顿悟了一顿。莫说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我这一悟虽未着什么进展,但也运气极佳未曾走火入魔。谁知它日又回碰上个什么。当然,晚辈并非心胸狭义之人,在场的无论是谁,只要不怕晚辈自给瞎琢磨出来的功法练了会走火入魔。大可以人手发放一份。若是练得出了什么岔子,自然与人无干。毕竟晚辈说的清楚明白,但若是有人有幸小有所成了,那得了晚辈的便宜,自然也该回报晚辈一二。局时管晚辈叫声师傅,拜我门下,甭说这区区正待摸索中的功法。八零电子书便是冲着那一声师傅,晚辈也得绞尽脑汁琢磨出一些另类的功法来奖励不是?” 一时间多少有些低阶修士纷纷交耳。多半是怀疑她说给功法的真实性。 “众位远道而来的宾客莫要猜忌,我身为万花谷客卿,自然是说到做到,倘若食言,日后在这修真界脸面便真没地方搁了。”她倒是显得大方。 果不其然,人心不外乎是总觉得反常则妖,她这甩手送人的态度,反倒叫绝大多数人生出防备之心,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索要,哪怕是含蓄的表示都不见有人出头。 无人有意再提此事,赤九炼也有心相互,当即便把主题又兜回了喜宴之上,众人各揣心事,表面上这喜宴倒是一片祥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片刻,万剑宗的代表姗姗来迟,倒还是苏白的老熟人,那四长老,四长老走形式般一番客套后,便落座,虽说他晚到许多,但终归亲自登门拜访多少还是给足了万花谷面子的,仔细也是,万剑宗如今的“外交部长”也就是四长老了,其它几位长老平日里几不理事,更别提比如说孤老根本就不能离了万剑宗大阵的庇护。 万花谷早些时候也说过,虽不至于实力如何强横,重在这个修真界里丹道的寂寥,那可是一枝独秀,丹修在这个时代素来广受欢迎,毕竟供不应求嘛。 这万剑宗老四与几位旧熟套络了几句,无意中瞧见了那头客卿生人,似是仅有心动后期的道行,却泰然落座在受万花谷供奉的客卿位上,心中不免同大家来时初见一般,疑惑不已。 与他正在攀聊的道士瞧见老四疑惑之色,便主动担起了解说,大致讲这前后事说与他听了一遍。 本来吧,若是往常,大致只用说这是万花谷新来的客卿,自称苏白,便也差不多了,毕竟主人家未发话,却八卦那些个渡劫什么的奇闻异录,到底是人家的隐私,未免喧宾夺主,更有长舌之意了。 但这人此时肯讲,只怕肚子里弯弯绕绕那点蛔蛔只怕是也在惦记什么莫须有的上古心法罢了。 四长老从始至终听着都摆出一副泰然高人姿态,直到那人无意中吐出苏白二字时,四长老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双看似慈态的眸子遂向客卿那处投去! 大家都是修士,那修士与四长老说这些话却未曾用传音,只空口白说,多少是故意叫人听了去的,其意多少有点想再度挑起众人的那点点心思,故而四长老向苏白投去目光时,苏白也正在看着他二人,之前那些话她自当听得一清二楚。 见四长老向她看来,她唇动了动,却未曾出声,只用唇形道出那句:“四长老别来无恙?” 这下子,四长老可真是坐不住了,这丫头!真是当年那个丫头吗? 这,这怎么可能! 那丫头,就凭那丫头的资质怎么可能修炼到心动后期! 仅仅这区区阔别的年头,连二十年之期都未至,竟然就已经迈入心动后期了! 绝对不可能! 除非! 除非这丫头当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秘法传承! 否则,否则怎么可能? 对了,这才解释得通,方才不是听说有人怀疑这丫头是得了上古传承吗? 肯定是这样,所以才能做不可能之事! 想到这。四长老的眼底不禁流转过一丝贪欲。 那一抹悄然即逝的情绪未曾逃过苏白的眼睛,叫她唇角微微带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正待这时,外头接引便宣道:“天音门代表,安烨道人,来贺。” 如果说万剑宗这般的名头,姗姗来迟是能理解,但天音门怎么滴也要排在万剑之后。来得比万剑宗迟也罢了。竟只派遣了个精英弟子前来? 人家万剑宗可是长老亲自坐镇来送贺礼的! 这两番比较之下,顿时叫万花谷众弟子心中不快,感觉自己师门被怠慢了。 实际上。苏白倒是觉得天音门这么做没甚么不妥的,如今的天音门堪称内忧外患,自己门派中事都烦不过来了,还要参加甚么喜宴。门中若无人坐镇万一再出一档子祸事岂不是得不偿失,故而差遣个精英弟子护送重礼前来。并未有什么做的不对之处。 而万花谷大多数人应这声宣报寒起一张脸反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不外乎是如今丹道一枝独秀,天生优越感作祟么? 看似无意的瞟了一眼谷主赤九炼,竟也瞧到他面色不咋地,或多或少。此时叫她觉得,其实赤九炼久经蜃梦的冶炼,多少是白瞎了那些岁月了。 想到这。苏白这才无奈的转回头,迎向那一来就恨不得瞪她一身窟窿的。安烨道人那灼灼如烈焰般的厌恶眼神。 她敢说,若不是碍于她所座的位置明眼人能瞧出几分不同来,只怕那安烨从认出她第一眼起,就恨不得扑之而上,找她索命了罢!毕竟躲在上阳寺那段日子里,她可没少听天音门对她这位“妖女”的咬牙切齿。 也是她低估了天音门的行事作风,她本想此番天音门必定是会缺席的,毕竟才经历了师兄月隐那档子雷厉风行,即便是不出席,惯不会舍得差遣个门内精英出来冒险的,未想还真指派了一个见过“妖女”的天音内门精英弟子前来,要不是亲眼见过真人面容,怎能只一眼便咬牙切齿,恨之欲出? 虽说此事她到底有几分冤枉,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祸事确实是因着她才引去的,欠着天音门一个说法是必然。只不过任那小子灼热的眼神横竖死瞪,瞧着越来越多的宾客都生疑的模样,她再是没心没肺断也有些招架不住,毕竟再这么下去,只怕立马就会在此人口中道出点什么,从而当着众多门派修士代表面前,果断扬名立万了。 如今前有万剑宗四长老动了心思的贪念,后有天音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不过早晚,倒不如与击代守,迎难而上罢! 只见那客卿席上的女道提酒起身,先是朝着四长老微微一礼,樽酒一杯道:“十七年不见,四长老别来无恙?” 四长老倒是个藏的深的,自也斟酒一杯,笑而应对:“老夫自是无恙,倒是十七年未见,当年的小丫头竟有如此机遇?当年的一身废灵根,如今竟也迈入了心动后期。” “名师出高徒,承蒙令师不弃,悉心教导,适才有了今日成就。时常晚辈也会想,若是当年真做了四长老的徒子徒孙,今时今日的央石子会否真真坐实了平庸一生的断定,终生难入道门?”苏白唇角微微一扬,将手中酒杯朝着四长老先干为敬,也算是敬了一杯酒,当然,若不是总无形中有那般让人难以忽略过去的冷傲气场作祟,却是像是对四长老“敬酒”的。 虽未苏白曾提及布衣子这个名号,却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座的谁人不曾听闻过当年合合茶庄万剑宗与鬼谷争徒一事? 如今她这一开口,在座的对这神秘做客万花谷的客卿继而明悟,原来她就是布衣子的关门弟子!(未完待续) 【268】传承之地(四) 他话未讲完,本来吧,这话不管是不是为老不尊的玩笑话,到底是传音单独与小子说的,奈何这啥也不懂的小娃娃被他给吓得差些又哭了,竟嚎了嗓子直接开口回绝,闹得本来不知情的苏白唇角上都牵动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莫聪一急,喊道:“仙师恩公就像是我娘!我怎么能轻薄娘?”荧星子面上挂不住:“混账小子,老子有要你轻薄她?老子说的是双修,双修!不对。”忽而一顿,便更怒了:“老子只说你这小屁孩若是能在 《上仙缚》【268】传承之地(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