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情天梦红楼》 第一回 通灵宝玉的炼成 (一) 第一回通灵宝玉的炼成贾雨村的发迹史 从前有座山,这座山没有庙也没有老和尚,只有数不清的万壑千岩。此山名为大荒山,因这里盛产石头,所以女蜗娘娘就在大荒山无稽崖炼成了高十二丈,方二十四丈的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石头用来补天。补天用去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巨石就把它丢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这块石头孤零零的留在了地上,眼看着同伴们都上天为人类做贡献去了,心里难免会有些许的遗憾和忧伤。因为这块石头经过女娲娘娘的煅炼之后,已经通了灵性,它不再是一块冰冷的、没有追求的普通石头了,它也有了自己的精神追求。好在它的精神追求在不久后就得以实现了。 那一天,没有一点预感的石头正在黯然神伤,忽然看见远远地走来了两个人。等走到跟前,石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僧一道,见两人生的骨骼清奇、相貌不凡,石头心里不禁暗喜,心想自己的出头之日终于到了。 俩人也许走累了,就一屁股坐在石头边休息。先说些云山雾罩的神仙玄幻之事,然后又话锋一转,开始聊红尘中的荣华富贵。听到此处,石头禁不住动了凡心,不得已,只好口吐人言:“两位大师,弟子方方正正的没手没脚,不能给二位施礼了。刚才听你们谈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心里羡慕得不得了,也想去享乐一番。你们别看弟子生的粗壮不堪,但心却稍通灵性。望大师慈悲为怀,如果肯带弟子到凡间走一遭,大师的恩德,弟子将永世不忘。” “善哉,善哉。”神仙毕竟是神仙,听到石头说话竟然一点也不惊讶,要换做普通人早吓得尿裤子啦:“你以为红尘中只有乐事吗?非也,难道你没听说过‘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吗?(石头被丢在荒山野岭不知多少年了,我想它除了女蜗娘娘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听说过这八个字呢。)你还是不去的好!” 石头在心里摇了摇头。既然凡心已定,大师的话哪里听得进去。它苦苦哀求,恨自己不能生出两只双手拉住大师的衣袖。两位神仙知道此刻说什么石头也听不进去了,就叹息了一声说道:“好吧,我们就带你去享乐一番,但是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可不要后悔呀。” “不会,不会。”石头终于乐了,虽然别人永远看不到它的笑脸,但是,它内心已经乐开了花(如果它有心的话)。 “不过,你这个样子……”两位大师看了看石头沉吟了一下:一来,这块石头又大又笨不好携带;二来,就算他们施仙法不费力气带入尘间也就只能当做一块垫脚石。(这垫脚石可够壮观的)。 “罢了,我们施法帮你变变样子吧。”大师说完,那僧人便口念咒语,一块巨大的石头瞬间就变成了一块晶莹透亮的美玉,而且,还缩到扇坠那么大小。那僧人托在手掌上,笑道:“总算像块宝贝了,我再在上面镌刻上几字,让人一看更像奇物。” “不知大师要带弟子到什么地方?”石头千恩万谢之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不要多问,到了你就会知道的。”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大师怎么可能告诉石头呢,既然你要去凡间,那就不管好坏去好了。 石头虽然内心忐忑,但是毕竟就要离开这块不毛之地,它内心还是比较激动的,它透过僧人的指缝望了望那些补天的弟兄们,心理终于平衡了:你们继续为人民服务吧,我也要去享受幸福啦。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从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然见一块大石上刻了许多字,细细看来,原来就是无缘补天的那块石头被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悲欢离合世态炎凉的一段故事。后面还有一首偈(ji颂的意思):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译文:我没有才能去修补那残破不堪的苍天,白白的在人世间生活了这么多年。这里记载的是我生前死后的经历故事,请看到的人抄录到人世间去做奇闻流传。 ――译文来自《红楼梦诗词赏析》,著作者:刘亮。本文所有诗词译文均出自此,不再另注。 空空道人看完,便对石头说道:“石兄,这段故事,你自己觉得有些趣味,想流传百世,但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几个不同寻常的痴情女子,虽有点小才情,也没有班姑(既班昭,东汉史学家班固之妹,才女)、蔡女(指蔡文姬,东汉文学家蔡邕之女,博学多才)的德行和才能。我就算抄了去,恐怕人家还不愿意看呢!” 石头笑了,开始引经据典,此处略去若干字(相信大家真的不愿意看)……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的这个经历,绝对可以让人感觉耳目一新,是不同于那些理朝廷治风俗(理治之书)和着意渲染色情(风月笔墨)之书的。 不明白这个没嘴的石头怎么这么能说,反正把空空道人说的动心了。空空道人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终于同意了石头的观点,于是抄了下来。 后来,曹雪芹在悼红轩中经过十年的反复修改,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并题名《金陵十二钗》,一部旷世之作《红楼梦》就这样问世了。这其中,还经历了几次书名演变,具体的演变过程请参照刘心武先生的《刘心武揭秘红楼梦》,里面讲的非常清楚。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译文:满纸上好像都是荒唐的文字,字字句句却浸透着我心酸的眼泪。人人都说我太过痴情,可又有谁能够真正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好了,下面故事正式登场。 当日地陷东南(神话故事:共工与颛顼zhuanxu争帝,共工氏撞断昆仑山,西北的天柱塌了,自然天就向那个方向倾斜了。天向西北方倾斜下去,东南方翘起来,就将东南方的地维崩断了,因此大地就向东南方倾斜。),东南方有一个地方叫姑苏阊门(苏州的别称)。当年的姑苏城不仅是繁华,那是相当繁华。用曹雪芹的话说就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阊门外有个十里街(势力街),街内有个仁清巷(人情巷)(《红楼梦》一书用人名地名谐音寓意,不再一一作注。)巷子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狭窄,被人们称作葫芦庙(这个地名相信好多人都熟悉,因为后面的章节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曾出现在中学课本里)。庙旁住着一户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他的原配妻子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是很富裕,但在本地也算个名门望族了。甄士隐生性恬淡,不喜功名,每天就是种种花、养养草,外加喝点小酒后乘兴吟吟诗,陶冶一下情操。美中不足的是,甄士隐已年过半百,膝下无儿(在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现象还是比较严重的),只有一女,叫甄英莲(真应怜),今年三岁。 一个炎热的夏天,大概是刚刚吃完午饭吧,甄士隐先生闲来无事在书房中打发无聊的时间,看了一会书后,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此睡法不科学,据专家说,此睡法时间长了可影响血液循环和神经疏导,还可诱发青光眼。但是,那天午后,甄士隐还是以这种不科学的睡姿朦朦胧胧睡着了。事实证明,睡姿不正确还容易做梦。因为,甄士隐同志就做梦了…… 甄士隐梦见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他看见了一僧一道,俩人边走边谈。 “你准备把这块蠢物带到哪里去?”道人问。 “现在正好有一大伙风流冤家要转世投胎,趁此机会,我把这蠢物夹在他们中间让他去经历经历。”僧人笑着回答:“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一株绛珠草,因为得到赤瑕宫神瑛侍者的日夜浇灌,这株绛珠草竟修炼成一株仙草,变成了一个女人模样,整天在离恨天外游荡,饿了吃蜜青果,渴了喝愁海水。但是因一直没有报答神瑛侍者的浇灌之恩,所以,此女一直郁郁寡欢,内心深处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正好近日神瑛侍者忽然想下凡了,就在警幻仙子那里挂了号(看来神仙下凡也需要排队的)。警幻仙子考虑到正好绛珠草的灌溉之恩还没解决,就问她是否愿意陪他下凡。绛珠仙子正有此意:‘他给我的是甘露之惠,我没什么可以还他的,就把我一生的泪水还给他吧!’” 绛珠仙子说的不是什么豪言壮语,但是一个柔弱女子能有如此决心和毅力把毕生的泪水都为一个男人而流也是勇气可嘉的。 “好吧,还泪之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看来这段故事一定很精彩了。”道士有点惊讶:“我们趁机也下凡超度几个,岂不也是一场功德?” “你先同我去警幻仙子那里把这蠢物交代明白,然后,等这群风流冤家投胎完毕,我们再去。” 甄士隐先生在梦中听得很清楚,心想他们说的“蠢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来到了大师面前,弯腰施礼:“两位大师好,刚才你们说的弟子虽不能完全明白,但也受益匪浅。只是不知这蠢物是何东西,能否让弟子见一面?” “这蠢物与你有一面之缘。”僧人说着就把那块玉递到了甄士隐手中。 甄士隐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上面镌刻着“通灵宝玉”四个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要仔细看时,僧人说:“幻境到了。”然后一把从甄士隐手中夺过玉,与道人过了一块大石牌坊,牌坊上写着四个大字“太虚幻境”,两边还有一副对联: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译文:当假的被当做真的时,真的也就成了假的;当没有被当做有时,有也就成了没有。 甄士隐刚想跟着两人进去,突然晴天一声霹雳,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定睛一看,窗外烈日炎炎,窗下的芭蕉叶无精打采低垂着脑袋,刚才的梦已经忘了一大半。这时奶妈正抱着英莲走过来,甄士隐看英莲长得粉妆玉琢,越来越乖巧可爱了,不禁伸手接过来抱在怀中,玩耍了一会,就抱到街上看热闹去了。 在街上又玩了一会儿,刚要回家,只见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头上长着黄癣,赤足;那道士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到了他们面前,那僧人就大哭起来:“你把这个爹娘白养活有好命没好运的孩子抱在怀里干什么?快点给我吧!” 我想,甄士隐刚才的梦不是忘了大半,而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不然,生得这么骨骼清奇的俩人他不可能没有印象吧?他只当他们说的疯话,也不理睬,抱着女儿就要走。那僧人看他并不相信,就指着他哈哈大笑,嘴里念了四句诗: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第一回 通灵宝玉的炼成 二 甄士隐听得明白,他犹豫了,想问问他们的来历,却听见道人跟僧人告别:“我们就此分手,等三劫后,我们在北邙山(今河南省洛阳市北)会和,一同去太虚幻境销号。”说完两人不见了踪影,甄士隐想这两人定有些来历,后悔自己刚才没问明白,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甄士隐正独自纳闷,见迎面又走来一人。这人是隔壁葫芦庙里寄居的一个穷书生,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好复杂的说)。贾雨村是胡州(胡诌)人,出生于衰败的仕宦人家,家道破落以后,只剩一人的贾雨村毅然离开家乡来到姑苏城,寄居在这里发愤图强,用功读书,准备有朝一日进京考取功名,重整家业。 贾雨村看到甄士隐倚门眺望,于是上前施礼说:“老先生,你一直在这里眺望,莫非街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没有,没有,呵呵。”甄士隐笑了:“刚才女儿哭闹,我抱她上街玩耍来着。你来得正好,我正无聊,陪我进去聊一会吧。”说完,把女儿递给家人,和贾雨村进了书房。 沏上茶,俩人刚聊了几句,忽然有家人来报:“老爷,严老爷来拜。” 甄士隐不好意思的跟贾雨村说:“抱歉,我先失陪一会儿。” “老先生不必客气,我是常客,没关系的。” 甄士隐去前厅接待严老爷去了。贾雨村闲着没事随便翻看着书籍解闷,忽然听见窗外有女子咳嗽的声音,便起身往窗外看去,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摘花。这丫鬟长得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也有几分姿色,眉清目秀的,贾雨村不禁看呆了。 丫鬟采完了花刚要走,猛抬头看见书房的窗前站着一个人,此人长得面阔口方,剑眉星眼,虽穿着破衣褴褛,但是却一副贵人相。心想:这一定就是我家主人常说的贾雨村了,主人曾说此人将来必前途无量,看长相,主人说的没错。想到这里,丫鬟不免又回头看了两次。 贾雨村看丫鬟回头看他,以为是对自己有意了,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认定此女子慧眼识英雄。此时的贾雨村胸怀远大的抱负,不相信自己会如此落魄下去,所以当周围的人都投以他鄙夷的眼光时,丫鬟的几个好奇眼神就勾起了他无限的遐想。贾雨村的心里瞬间打定了主意:这女人我要定了! 妙龄女子上街最好不要随便回头看男人,就算这个男人生得三头六臂,也不要好奇而轻率的回头,不然会让人误会的哟,再比如唐伯虎和秋香……好在这些都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如果你不幸被一个龌龊不堪的男人误会,那么,你会惹上很多麻烦的。 贾雨村等了一会儿,佣人告诉他严老爷要留下吃饭了。他便抄小道回到了破庙。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到了,甄士隐陪家人吃完饭,想起孤苦伶仃的贾雨村,忙又命仆人在书房备了一桌酒席,自己亲自到庙中邀请贾雨村。 而此时的贾雨村正在破庙里独自感伤,自从那天甄老爷家的丫鬟对他两次回眸后,他就一直念念不忘。人在落魄时,哪怕是一个无关感情的眼光,只要这个眼神不是厌恶、不是鄙夷,也足以让人感觉心潮澎湃。今天正值中秋,望明月,思佳人。贾雨村随口念出了一首诗: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贾雨村吟罢,想起自己凄苦的身世,感叹着自己生不逢时的命运,不禁仰天长叹,又高吟一联: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后两句正好让走来的甄士隐听见:“雨村兄抱负不浅。” “哪里哪里。”贾雨村笑着说:“不过是随口念了两句古人的诗罢。老先生来有什么事吗?” “今夜佳节,恐雨村兄孤独寂寞,特备了一桌酒菜,邀请雨村兄到敝斋饮一盅。” “承蒙厚爱,盛情难却啊!” 俩人说着来到了甄士隐家的书房,酒菜都已摆好。入座后,只见推杯换盏,酒到杯干。 席间,两人还就当前的形势展开了热烈的交谈,贾雨村同志向甄士隐先生诉说了自己怀才不遇的苦恼,最后两人达成共识:甄士隐资助贾雨村白银五十两,冬衣两套。本月十九日乃黄道吉日,这一天送贾雨村进京赶考。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直喝到三更天(三更是子时,两个小时为一个时辰,子时相当于现在的23点至凌晨1点),二人方散。 贾雨村走后,甄士隐回房睡了一觉,直到日上三竿,他才从睡梦中醒来。朦胧中,想起昨晚的交谈,意欲给贾雨村写两封推荐信。打发家人去请时,家人告知:贾老爷今儿五更就进京去了,让和尚转达老爷,读书人不在黑道黄道,来不及面辞了。甄士隐听了,只得作罢。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元宵佳节。 元宵佳节赏花灯,甄士隐让家人霍起(祸起)抱着英莲去看社火(各种杂戏)。看了一会儿,霍起想解小便,就把英莲放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嘱咐她不要乱跑。等他解完小便回来时,早已不见了英莲的踪影。大冷的天霍老先生急得汗都出来了,这可是老爷的命根子呀,丢了怎么成?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沿着姑苏城找了半夜也没找到,唉!干脆跑吧,反正赔是赔不起的。他一溜烟跑到他乡去了。这下子可苦了甄士隐夫妇,老两口年过半百好不容易生了这么个女儿,就这么给丢了。甄士隐又差人出去找,还是没结果,就这样整整折腾了一个月,天天以泪洗面,不久,两人都病倒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 三月十五,庙里炸供(做油炸的食品供神),和尚们不小心,油锅里的火喷到窗户上燃着了窗纸,一场火灾就这样发生了。那时房子大都是木头制造的,不像现在的水泥钢筋墙。火势瞬间蔓延起来,把一条街烧得如同火焰山般。虽然期间有不少人参与了救火,但是哪里救的过来。只可怜甄士隐家就在葫芦庙的隔壁,早就烧成了一片瓦砾。所幸,甄士隐夫妇和家人的性命都保住了。甄士隐捶胸顿足,恨命运不公。无奈之下与妻子商量,变卖了田地,投靠丈人去了。 甄士隐的丈人名叫封肃(风俗),虽然也是农民,但也算农民中的小康人家了。甄士隐领着一家子狼狈而来,老丈人心里很不高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再怎么落魄也不能来拖累丈人家不是吗?但是,人来了也不能撵出去,每天将就着给点脸子看也算出出心中的怨气吧。 甄士隐把变卖田地的钱交给老丈人,让他帮忙买点房屋和土地,一家人总算安置了下来。但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种地不行,也不会理财,眼看着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越来越穷了。 甄士隐没法不穷,他太实在了,他当初一股脑的把钱都给了老丈人,谁知那老头不是个省油的灯,连哄带骗的赚了他有一半的银子。就算这样,还人前人后的说甄士隐不会过日子,整天好吃懒做等等。把甄士隐气的呀,也没地方说理去。连悔带恨,贫病交加,人眼看这就要不行了。 这一天,甄士隐挣扎着拄了拐杖到街上散心,忽然来了一个跛足的道士。道士疯疯癫癫,嘴里还唱着小曲(我真佩服甄士隐的眼神,此道士连梦中那次他见了三次了,居然一点没印象!):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甄士隐听了,问道士:“你说的什么呀,满嘴都是‘好’呀‘了’呀的?” 道士笑道:“你能听出好了,证明你还有救。万事万物,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我这首歌,名字就叫《好了歌》。” 甄士隐是有慧根的,一听就明白了:“我把你这首《好了歌》解释出来如何?” 道士笑道:“说来听听!” 此处略去几百字……我们只说译文:(译文出处――《红楼梦诗词赏析》作者,刘亮) 那简陋的房屋和空荡荡的厅堂,当年曾经被朝笏堆满了象牙床;那生满衰败的野草和杨树之处,当年可是歌舞升平的地方。曾经的画栋雕梁如今结满了蛛网,绿色的纱窗却糊在了原来的破窗之上。说什么青春美貌年华正好,为什么转眼间就已经白发飘飘? 昨天刚刚把去世的爱人埋入黄土,今夜就和他人同床共枕。说什么金银满香富贵无双,为什么转眼间沦为乞丐受人诮谤;正在概叹着别人短命而丧,哪料想自己一回来就一命夭亡。自以为教子有方,却难保长大后不堕落为贼寇强盗;本想着为女儿找一个富贵婆家,谁料想会流落到烟花巷? 因为嫌官职太小,反而招致枷锁扛在了肩膀上;昨天因为贫穷还珍爱那件用来御寒的旧衣服,今天却因为富贵嫌弃紫色的蟒袍太长。乱哄哄的社会就像戏台一样,一个唱完了一个又走了上来。一个个错把功名利禄、妻子儿女当做人生的追求目标。多么荒唐啊! 到头来都像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一样的徒劳无功。 甄士隐说完,那疯道士拍手叫好。 “走吧!”甄士隐把道士肩上的布袋子扛到自己肩上,病也好了,也不回家,就跟着道士走了。可怜他的结发妻子封氏,哭得死去活来,派人到处寻找,哪里能找得到!无奈,只得跟以前的两个丫鬟做些针线勉强度日。封肃虽然天天抱怨,但事以至此,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一天,甄家大丫鬟在街上买线,忽然听到吆喝声,原来是新太爷到任。这丫头看到众人抬着轿,一个乌纱猩袍的官员坐在轿上。丫鬟愣了:这人如此面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 到了晚上,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本府太爷差人传话来了!”封肃听了,吓得眼都直了,不知自己惹了什么事。 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 冷子兴演说 话说封肃听到太爷传话,早已经吓得屁滚尿流。 “快请出甄爷来!”差人一进门就不停地嚷嚷。 “小人姓封不姓甄。”封肃脸上陪着笑,心里不停地打鼓。 “不姓甄你凑什么热闹?一边待着去。”公差不耐烦地瞪了封肃一眼:“甄爷在哪?” “您是说我女婿吧?我女婿姓甄,不过已经出家两年了。” “我们也不知道什么‘真’‘假’,太爷让我们来请甄爷,我们就来了,既然他是你女婿,那你就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回去也好交差!”说完,不容封肃再说什么,推拥着就出去了。封家人惊慌的不得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在忐忑中等到二更天,封肃欢天喜地的回来了。一家人一哄而上,七嘴八舌问到底怎么回事。封肃说:“本府新升的太爷姓贾名化,是女婿的老相识。刚才从门前经过时看见娇杏那丫头买线,以为女婿搬到了此地,所以就派人来寻了。我告诉他女婿已经出家,那位太爷伤感了好一会儿。又问外孙女儿,我说看灯丢了。太爷说派差役去寻,务必帮我们找回来。临走还送了我二两银子。”甄夫人听了,伤感了一夜。 第二天,贾雨村派人送来了二封银子和四匹锦缎答谢甄夫人。另外,还有一封密信给封肃,想讨娇杏丫头为二房。封肃高兴地屁滚尿流(看来,这人就这么点出息,不管高兴也好,害怕也罢,就只会屁滚尿流了),他巴不得去奉承新太爷,撺掇着女儿连夜把娇杏丫头用轿子送去了。 做爹做到这个份上,真不知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先是把女婿逼的出家,然后又把女儿的贴身丫鬟送去拍马屁! 对贾雨村两次回眸的就是娇杏丫头,没想到当年不经意的回头竟成就了一段姻缘。一年后,娇杏生下了一个儿子,又过了半年,贾雨村的结发妻子因病医治无效,死了,贾雨村就给娇杏转了正,从此娇杏正式成为正室夫人。这真是: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那年,贾雨村同志拿着甄士隐送他的银两进京赶考,他没有辜负甄士隐对他的期望,顺利考中了进士,现在他已经升到了本府知府(相当于现在的市长)。有些人一旦做了官就不知所以然了,贾雨村也不例外。在做了知府以后,他开始徇情枉法,利用手中的权力徇私舞弊,而且,他还依仗自己的才能欺侮上级官员(上级官员是好欺负的吗?),在贾雨村的眼里,除了金钱就剩他自己了。终于,他的上级领导看不下去了,找了个机会告了他一状。皇帝大怒,立即革职!圣旨一下,当地官员无不拍手称快,齐声欢呼:皇上圣明! 贾雨村内心虽然悔恨,但表面却很淡定,他谈笑自若的交待完公事,在别人或诧异或耻笑的眼神中,把贪污来的赃款和一家老少送回原籍,自己拍拍屁股游山玩水去了。 一天,贾雨村游玩到了维扬(今扬州),听说今年朝廷派的鹾(cuo)政(管理盐务的官员)叫林如海。 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是前科状元,官职:兰台寺大夫,祖籍姑苏。现被皇帝任命巡盐御史,到任才一个多月。这林如海出身贵族豪门,祖上是世袭的列侯,到他这代应该是官五代了。只可惜这林家跟甄家一样,都缺儿子。甄士隐是没儿子,林如海倒有个三岁的儿子,谁知,去年偏偏又死了。虽然他也有几房姨太太,但他注定命中无子,无论如何就是生不出儿子来。 林如海的原配夫人贾氏生有一女,乳名黛玉,今年五岁。这黛玉生的容貌清秀,而且天资聪颖,夫妻俩视若珍宝。又因膝下无子,就把女儿充当男孩子来养,平时教她认认字,读读书。眼看黛玉今年五岁了,到了该读书的年龄了,就想给她找个家庭教师。 贾雨村到了扬州后,病了,感冒了,想吃药,没钱!只能在旅馆里躺着。就这样熬了一个多月,终于痊愈了。幸好此地还有他的两个朋友,请他们帮忙,介绍到林黛玉家当庭教师了。 从此,林黛玉带着两个伴读女童开始了她的求学生涯。因黛玉身体柔弱,所以功课安排的非常轻松。 一年后,林黛玉的母亲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撒手西去了。别看黛玉年龄小,在母亲生病期间侍汤送药很是孝顺。古人父母或祖父母死后,嫡长子或承重孙(长房嫡长孙)要守孝三年,闭门读书,这叫守制。怎奈林黛玉本就体弱多病,又因最近哀伤过度,所以一直请假不上课。 那时的家庭教师不像现在是按小时收费的,他们是年薪制。所以贾雨村在林黛玉请假期间也不用找兼职,反正不愁吃穿,就转悠着玩吧。 这一天,风和日丽,很适合郊游,贾雨村信步来到了郊外。隐隐的他看见群山环绕的茂林深竹里有一座破庙,残垣断壁、门巷倾颓,门前挂着“智通寺”三个字。还有一副破旧的对联: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贾雨村看了,心想:这两句话寓意很深,此处必定有看破红尘之人。既然来了,我就进去看看吧。他心里想着,就抬腿进了庙门。庙里有个老和尚正在煮粥,看见他也不说话。贾雨村看他老眼昏花不像个明白人,问他话也答非所问,就又抬腿出去了。 雨村心中有些烦闷,猛抬头看见前面村庄里挂着酒店的招牌,不如去喝个痛快。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碰到熟人了。 “奇遇呀,奇遇。”看到雨村,在座位上喝酒的一个人起身大笑道。也真够奇的,世界这么大,谁会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的小村庄还能遇见熟人,而且,贾雨村还是客居此处。 贾雨村定睛一看,原来是在都中(大多红学家认为都中是现在的南京,也有少数人认为是北京,此事有争议)认识的冷子兴。他乡遇故知,贾雨村好不高兴! “冷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来拜见朋友,在这多住了几天。今天朋友有事,我自己出来闲逛,没成想遇见兄弟你啦,真是缘分啊!”冷子兴也很高兴,拉着贾雨村坐下,又重新点了些酒菜,俩人开始闲谈漫饮。 “最近都中有什么新鲜事没?”雨村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你们贾家出了一件小小的怪事。” “哪个贾家?我族中没有人在都中的呀?” “就是荣国府贾府。你们同姓难道不同族吗?” “原来是他家。他们家可是豪门,我哪敢高攀!” “如今的宁荣两门,也就这样吧,比不得以前了。”冷子兴一脸不屑的说。 “去年我到金陵,从他们家门前经过,没看出有什么变化呀。”雨村说:“街东是宁国府,街西是荣国府,两家连起来,竟然占了大半条街。我隔着围墙往里看了看,里面亭台楼阁、树木山石,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哪里像是衰败之家?” “你没听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比喻贵族官僚之家,虽已衰败,但表面仍能维持繁荣的假象)吗?虽然他们家不如以前了,但是比普通的官宦人家还是不同的。家大业大开销多,现在也就是个空架子罢了!按说他们家是书香门第,但如今的儿孙,一代不如一代了。” “怎么会这样?”贾雨村不解的问。 下面一段人际关系有点复杂,记不住的就画个表格标注一下。 冷子兴接着说:“宁国公和荣国公是一母同胞的弟兄。宁公是哥哥,生了四个儿子。宁公死后,贾代化袭了官,他又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贾敷,八九岁就死了,这样,二儿子贾敬就袭了官,这人有个爱好:迷信,每天除了炼仙丹想修成神仙外,其余的事一概不管,现在,贾敬家也不回,只在都中城外与一群道士胡羼(鬼混的意思)。幸好他年轻时还生了个儿子叫贾珍,如今贾珍也袭了官。这位珍爷又生了个儿子,今年十六岁,叫贾蓉。由于敬老爹一心只扑在炼丹事业上,对儿子疏于管教,所以这位珍爷也不读书,只一味的寻欢作乐,在宁国府称王称霸,无人敢管。” 说到这里,冷子兴喝了口酒,继续说:“再说说荣国府,刚才我说的怪事就出在他家。荣公死后,长子贾代善袭了官,娶了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小姐为妻,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贾赦,小儿子叫贾政。如今贾代善已经去世,太夫人还在。长子贾赦袭官,小儿子贾政自幼酷爱读书,深得长辈们疼爱。贾代善临终前,皇帝额外赐了政老爹一个头衔――主事,让他入部学习,现在已经成了员外郎(我查了查资料,政老爹的职务大约相当于建设部、水利部的部长)。贾政的夫人王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贾珠,不到二十岁娶妻生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个女儿,大年初一出生;最奇怪的是不久王夫人又生了个儿子,竟然是衔着玉出生的,玉上面还刻了一些字,所以取名叫宝玉。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贾雨村笑道:“果然。看来这人一定来头不小。” “世人都这样看。”冷子兴冷笑道:“所以,太夫人才把他视为珍宝。周岁生日那天,政老爹想试试儿子将来的志向,就在宝玉面前摆了好多物品,让他抓取(此风俗现在好多地方仍沿袭了下来,不过是当做一种玩乐罢了,少有人当真),谁知这公子哥别的一概视而不见,伸手就抓了一把脂粉钗环。政老爹大怒:‘将来一定是酒色之徒!’然后拂袖而去。虽然宝玉不招政老爹待见,但是史老太君却像命根子一样的护着。现在七八岁了,异常聪明,说的话也奇怪,说什么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见了女人便清爽,见了男人就觉得浊臭逼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将来肯定是色鬼无疑了!” “此言差矣!”贾雨村正色反驳道:“你们看人太肤浅了,连政老爹也看错人了。” 此处略去若干字……贾雨村引经据典,搜集了大量的论据,用大量的道理论证了一个论点:贾宝玉绝非等闲之辈。具体论据请参照曹雪芹著《红楼梦》。 听贾雨村长篇大论的说完,冷子兴说道:“依你之说,成则为王败者寇了?” “正是此意。”贾雨村说:“你不知道,自从我被革职以来,我用两年的时间游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这期间,我遇见过两个异样的孩子,跟贾宝玉是一样一样的啊。远的不说,就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元明清时代的官名,与现在的总裁不同)甄家,你知道吗?” “知道,这甄家和贾家是世交,来往非常密切。这个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跟他家也有些交情呢。” 贾雨村笑道:“去年我在金陵,有朋友曾推荐我去甄家私塾教书。进去以后,才发现他家虽是富豪,但却是知书达理的人家。他家有一个学生,就很让人头疼。这学生上学,必须要两个女孩子陪着,他说,只有这样我心里才明白,才能认得字,不然我心里就犯糊涂。他还不让跟着他的两个小厮(年轻童仆)随便说‘女儿’两字,嫌他们嘴臭,玷污了这极尊贵、极清净的两个字,如果非要说,那得先用清水香茶漱过嘴再说(那时候还没发明牙刷,不然此公子非得让小厮们刷到牙龈出血不行),如若不小心说错了,就要受到凿牙、穿腮帮子等惩罚。如此暴虐浮躁、顽劣不堪的小孩,只要一放学,见到女孩子就立马成绵羊了,变得温厚和平、温文尔雅了。为此,他老爹没少揍他,但他死不悔改。每当打得疼时,他嘴里就姐姐妹妹的乱叫。打完,姐妹们取笑他:‘为什么叫姐姐妹妹呀,是不是让我们去说情讨饶?’此公子回答:‘疼急了眼,叫姐姐妹妹可以止疼。’你说可笑不可笑?” 贾雨村略一沉吟,接着说:“这位公子哥的祖母对其也极为溺爱,太夫人还经常为了孙子责骂老师和儿子,为此,我辞去了甄家家庭教师的工作。如今在巡盐御史林家做家教,林家是个女学生,乖巧、听话,工作轻松多了。” 贾雨村说的这个甄家少爷,就是甄宝玉,在以后的情节中,甄宝玉还会友情出演。 冷子兴听了,笑着说:“其实,贾府中也有几个女孩子不错。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就是正月初一出生那位,被选进宫去作女史(古代宫中女官名)了,二小姐叫迎春,是贾赦小妾生的;三小姐叫探春,是贾政的妾所生;四小姐是宁府贾珍之妹,名字叫惜春。因史老太君喜爱孙女,所以都跟在祖母这边读书。我听说她们长得个个如花似玉,跟仙人儿似的。” “人家甄家取名从不叫什么春呀,红呀,香呀什么的,怎么贾家给女孩子取这么俗的名呢?” “只因大小姐是正月初一生人,取名元春,所以,后面的姐妹们也就都跟着叫了春字。上一辈的,名字也都是从弟兄而来的。你东家林公的夫人就是荣国府贾赦、贾政的亲妹妹,在家时名字叫做贾敏(古时女子出嫁后随夫姓,称呼也改为某某氏,典型男尊女卑的社会),不信你回去问问。” 听冷子兴说完,贾雨村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我终于明白我的女学生为什么总把敏字读作蜜了(古代对君王与父母的名字不能直读其音,也不能直接写出来),原来是因为避讳这敏字呀。也怪不得这女孩举手投足跟别人不一样,原来是荣国府的孙女呀!唉,只可惜小小的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可怜啊!” 冷子兴答道:“是呀。” “刚才你说政老爹有儿子也有孙子了,难道赦老爹就没有吗?” “贾政还有一个儿子,是姨太太生的,现在是二子一孙。贾赦也有两个儿子,长子叫贾琏,二十多岁了,娶了政老爹夫人的侄女为妻,结婚两年了。现在用钱买了一个官,不喜读书,擅长交际,也算是个能人吧。谁知娶了媳妇以后,她媳妇比他还能,他此前的光芒被媳妇彻底掩盖了。现在他们两口子在政老爹家住着,帮忙料理家事。听说贾琏媳妇不仅人长得标致,而且能说会道,心思缜密,一万个男人都比不上她一个。” 终于告一段落了,现在知道计划生育好了吧。瞧这上面的一大家子,人还没介绍全呢,就看得眼花缭乱了。 贾雨村听了,笑道:“我们刚才所说的这些人说不定都是禀赋天地之间正邪两种气息而诞生的人。” “正也罢,邪也罢都是人家的事。我们只顾说话了,来来来,继续喝酒。” 贾雨村看了看窗外,一轮血色的夕阳挂在树梢:“冷兄,喝的不少了,我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进城慢慢谈。” 俩人刚要走,只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恭喜雨村兄,我是来报喜的!” 第三回 贾雨村复职 林黛玉进京(1) 贾雨村听到有人叫,连忙回头。原来是以前的同事张如圭,本地人,这倒霉孩子跟贾雨村一样也被革了职,打听到最近皇帝批准了一个奏章,要给以前革职的官员恢复官职,便私下托关系、走后门,今天正在此处请客呢,没想到遇见了贾雨村。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贾雨村听了很高兴。冷子兴也在一旁撺掇,让雨村去找他的东家走后门。贾雨村会意,赶忙回去寻找报纸上的新闻去了。(邸报:我国最早的报纸,内容包括诏令、奏章和新闻记事,全手写。) 第二天一早,贾雨村去见林如海,厚着脸皮说出了自己想官复原职的想法,请林如海务必帮忙。林如海还真是实在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自从我妻子去世后,都中的丈母娘不放心黛玉的教育问题,想接黛玉去她那里,现在接她的船也已经到了,只因黛玉的病没好利落,所以一直没有启程。现在正好,我正想如何报答你的训教之恩呢,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给我的大舅哥们写封推荐信你带着,下月初二,跟我的女儿一起去都中吧。” 按说话都说到这么直白的份上了,贾雨村该放心了,可他偏偏就是厚颜无耻之人,仍追问道:“不知你的大舅哥们现在都是什么官?我冒昧的拜访,怕冒犯了他们。” 林如海告诉他大舅哥们都是部级以上的官员,贾雨村这才放了心。 再说这林黛玉,刚死了娘,原本不想离开爹的,便央求爹爹,说自己不愿去姥姥家。 林如海叹口气说:“你年龄这么小,身体又不好,现在没了母亲照顾,身边也没有兄弟姐妹相互照应。爹爹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平时工作又忙,真心怕照顾不好你!听话,你还是去姥姥家吧。” 无奈,林黛玉只好哭哭啼啼的跟着荣国府来接她的几个老妇人上了船。贾雨村和两个小童在另一艘船上,跟在他们后面。 行走了数日,终于到了都中。 进入京城,贾雨村整理了一下衣裳,把林如海的书信连同自己的名片让看门的保安递了进去。贾政看了信,忙派人把贾雨村请进来。见贾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心里很是喜欢。贾政同志一向喜欢读书人,又有妹夫的推荐信,所以,贾政从中周旋,很快就给贾雨村谋了一个复职的候缺,不到两个月,又补了金陵应天府的缺。贾雨村兴高采烈地辞别贾政,上任去了。 话题再回到林黛玉。那天下船后,早有荣国府的轿子和拉行李的车等在岸边了。 以前,林黛玉听母亲说过,自己的姥姥家与别人家不同。一路上,她见到的几个三等仆妇气势就与众不同了,何况今天就要到她家去呢。所以林黛玉事事留心,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让别人看笑话;唯恐别人说她没见过世面。 林黛玉上了轿子,从窗户里看外面的风景:都中果然是大都市,市面繁华、轿水马龙,街上的商贩和行人摩肩擦踵,好一派繁荣景象。跟扬州就是不同,黛玉看得目不暇接,忽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大门,门口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上有块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门前簇拥着十多个衣着华丽的人。 经过此门,轿子继续前行,不多远,又是三间大门,这就是荣国府了。轿子从西边的角门(正门两边的小门)进去,又走了大约一百多步,将要拐弯的时候轿子停下来了,轿夫们退了出去,另换了几个衣帽整齐的小伙子抬起轿子再往里面走,众婆子尾随着。到了一个雕刻着垂花的门前停下,小伙子们退下后,众婆子打开轿帘扶黛玉下了轿。 进了垂花门,眼前出现了一个院子,院门两侧是两排长廊,正中间是可以穿行的厅堂,转过一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是三间小小的厅,厅的后面就是正房大院了。真可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正面的五间上房,都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其豪华程度不次于现在的故宫。游廊里挂着各种鹦鹉、画眉等鸟雀。台阶之上,坐着几个穿着红袄绿裤的丫头,一看见他们,就唧唧喳喳的笑着迎了上来:“刚才老太太还念叨你们来着,快点进去吧。” 于是,三四个人帮黛玉掀起帘子,簇拥着黛玉进了屋。 “林姑娘到了。”有个丫鬟回话道。 只见两个人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迎了过来,黛玉知道这肯定就是外祖母了,刚要磕头,却被老太太一把拉住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哭了起来,黛玉也哭个不停,一看这场面,满屋子的人都跟着掉眼泪(里面有没有假哭的不知道,反正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就只有哭声一片了)。哭了好长时间,里面有懂事的就开始劝:老太太别哭了,看到外甥女应该高兴才是呀。老太太这才止住了哭声。 哭归哭,礼还是要行的。黛玉正式拜见了外祖母――史氏太君,贾赦、贾政的母亲。 贾母又一一地给黛玉介绍: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珠大嫂子,这是……反正七大姑八大姨的只要在场的都见过面了。 贾母又吩咐:“快点把姑娘们都叫出来,今天黛玉刚来,就不要去上学了。”众人答应着,去请姑娘们了。 不一会儿,三个奶妈、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姐妹到了。请注意这三个人的长相: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这是贾迎春。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这是贾探春。 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这是贾惜春。 从曹雪芹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三姐妹都是顶呱呱的人间极品。三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都是一样的。 黛玉连忙迎上去见面行礼,相互寒暄了一番后,各自找地方坐下。贾母又问黛玉母亲得了什么病,找什么医生看的,以及怎么发的丧。黛玉细细的说着。贾母想到自己的女儿自出嫁到死一直也没有见着,不禁悲从中来,搂着黛玉,又呜咽起来。这次众人没陪着表演,只是七嘴八舌的开导贾母。 安慰完贾母,众人的眼光又集中到黛玉身上。见她年龄虽小,但是言谈举止却很有大家风范;虽容貌秀丽,但又削肩细腰,一看便知身体虚弱有慢性疾病。(红学家们根据现代医学研究后,大多数认为林黛玉得了肺结核) 于是,又有人问:既然知道有病,家里也不缺钱,为什么不请好一点的医生看看呢? 黛玉说:“我这病从小就有,从会吃饭时就开始吃药。也曾请过很多名医,但就是去不了根。我三岁那年,听说家里来了个癞头和尚,跟我父母商量要带我出家,我父母不同意。和尚就说,不出家也行,要想病能好起来,除非从现在开始不许哭,而且,除父母外,凡外姓人一个也不能见(包括亲戚),才能平安度过一生!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一些疯话,也没人理他。我现在吃着人参养荣丸,感觉还不错。” 贾母听了,说:“我也正吃丸药呢,把方子给他们,让他们多配几付就是了。” 贾母话音刚落,忽然后院传来爽朗的笑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心想:这里人人都敛声屏气,不敢高言一句。从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出场方式来看,此人一定是个重要人物! 第三回 贾雨村复职 林黛玉进京2 下面王熙凤闪亮登场:一群媳妇丫鬟簇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走了进来。头上戴着珍珠八宝簪珠玑(用金丝和珠宝制成的珠花),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一种长钗),脖子上的项链也与众不同:赤金盘螭(chi古代传说中的无角龙)璎珞(穿起来的珠玉)圈,身上披着金穿着银,还外套银鼠皮的小棉袄儿。再看长相: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月吊梢眉(古人的审美观与我们不同),身材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 林黛玉忙起身迎接。贾母笑着说:“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家的‘泼皮破落户儿’,南方人称‘辣子’,你叫她‘凤辣子’就行。” 正当林黛玉左右为难不知如何称呼的时候,众姐妹替她解了围:“这位是琏嫂子。”黛玉听母亲说过,大舅舅贾赦的儿子贾琏娶得是二舅母王氏的娘家侄女,学名王熙凤,从小当男孩子养起来的,很是泼辣。黛玉忙陪笑见礼。 王熙凤拉起黛玉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又把她把她拉到贾母身边说:“怪不得老祖宗天天嘴里唠叨、心里惦记,原来我这妹妹长得如此标致。只可惜这孩子命苦,年纪轻轻就死了娘。”说完,就用手帕擦眼泪(此泪有些假)。 贾母笑道:“心里刚刚好受些,你又来招惹我。你妹妹刚来,身体又不好,快别再提这些让人悲伤的事了!” 王熙凤听了,立刻转悲为喜(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比演员还演员):“老祖宗说的是,我刚才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妹妹身上了,又是伤心,又是高兴,竟忘了老祖宗。我该打!”说着,又拉着黛玉的手说:“妹妹几岁了?上过学没有啊?在家吃什么药?来这里别想家,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尽管跟我说。”又吩咐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都搬进来了吗?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紧打扫几间下房,让他们歇歇去!” 最后,八面玲珑的王熙凤用一句话收尾,此话充分显示出了她在这个家里的份量:“妹妹,要是丫头和婆子们欺负你了,尽管告诉我,我收拾他们!” 茶果摆上来了,这里有几段对话,是介绍王熙凤在贾家担任何职位的描写: 二舅妈:这月的工资发了吗? 王熙凤:已经发完了。(财务科长兼现金出纳) 王熙凤:太太昨天说要缎子(布料),昨天我带人去后楼找,怎么没找到太太说的那种,是不是太太记错了?(总务科科长兼后勤保管员) 王夫人:有没有的无关紧要,没有就算了。本来想给你妹妹做两件衣裳的,我那里还有两块布料,等晚上叫人拿来。 王熙凤:这个我都想到了,也准备好了,等太太过了目我就送过来。(办公室主任) 王夫人笑了笑,点头不语。 众人玩笑着吃了会水果,然后,贾母吩咐婆子们带林黛玉去见两个舅舅。 贾赦的媳妇邢夫人主动提出来要带外甥女过去,贾母笑着说:“这样也好。你过去后就不用回来了,在家歇着吧。” 邢夫人领着黛玉辞别众人,出了垂花门,早有轿子等在门口了。 上了轿,从西角门出去,经过荣府正门,进入到一扇黑漆大门中。 众小厮退出后,婆子们才掀起轿帘,搀扶邢夫人和黛玉下轿。黛玉环顾四周,此院非彼院也,虽没有那边的轩峻壮丽,但满园的树木山石却也小巧别致。 进入正室,许多衣着艳丽的美女迎了上来(里面有丫鬟,也有贾赦的小老婆们)。邢夫人让黛玉坐下,打发人去书房请贾赦了。 不一会儿,丫鬟回来了:老爷说了,最近身体不太好,恐怕见了姑娘伤心,就暂且不见了。老爷还说了,姑娘来了不要想家,到了这里就跟家里一样,跟着老太太和舅妈,还有姐妹们作伴,也可以解解烦闷。如果有什么委屈只管说,不要见外才是。 黛玉一一答应着,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邢夫人:吃完饭再去吧。 黛玉:按说大舅妈留我吃饭不该推辞,但我还要去二舅舅家,恐怕去晚了不礼貌。饭以后有时间再吃,还请大舅妈见谅。 邢夫人:也是这么个理儿,好吧,那我就不留你了。 邢夫人把黛玉送到门口,直到轿子转了弯,看不见了方才回屋。 轿子东转西转的进了荣府,下了轿,穿过一个东西穿堂,又过了n个院、n个落,终于到了。黛玉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块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荣禧堂。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某年某月书赐荣国公贾源,万几宸翰之宝。很明显这是某位皇上写的。 然后,屋里的各种豪华摆设就不一一陈述了,反正其豪华程度就是现在的贪官见了也会瞠目结舌的。 这是正室,平时王夫人是不在这里的,只在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正房两侧的小房间)内。婆子们领黛玉进了东房门,让黛玉在炕上坐。黛玉见炕沿上有对锦缎做的垫子,寻思了一下,没上炕,就在东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黛玉一边喝茶,一边偷眼打量丫鬟们的穿着打扮和举止行动,果然跟别家不同。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袄的丫鬟笑着来请:“太太说,请林姑娘到那边坐。”婆子们又领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屋内。 正房的炕上横放着一张炕桌,桌上摆着书和茶具。王夫人坐在西边的下首,见黛玉来了(不知王夫人是想试探黛玉呢,还是自己做惯了西边),就让她坐东边炕上。黛玉是何等人物,一看便知东边是贾政的座位,她哪里肯做,就在挨着炕的三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王夫人再三拉她上炕,她这才挨着王夫人坐了。 大舅舅没见着,这次来见二舅舅也扑了空。 “你舅舅今天斋戒去了,以后再见吧。”王夫人说:“你舅舅让我嘱咐你:你的三个姐妹都很好,以后你们要在一起学习、生活,要相互宽容、相互理解。” “舅舅、舅妈放心,我都记下了。” “我还有一件事不放心,”王夫人接着说:“我有一个儿子,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天去庙里还愿了,晚上回来你就会见到他。你以后不要理睬他,你们这些姐妹都没有敢沾惹他的。” 黛玉常听母亲说二舅妈生的这个表兄,说是衔玉而生,非常顽皮且又不爱读书,此兄最喜欢在内帏(女子的居所)厮混,因外祖母极其溺爱,无人敢管。今天听王夫人说,就知道肯定是此兄无疑。 黛玉陪笑道:“舅妈说的可是衔玉出生的那位哥哥?我在家时听母亲说过,这位哥哥大我一岁,小名唤作宝玉,虽很顽皮,但是跟姐妹们却是相处的极好。我平时都是跟姐妹们在一处玩耍,兄弟们都是别院另室的,不会去沾惹他的。” 听黛玉说完,王夫人笑了:“你不知道,这调皮孩子跟别人不同,从小跟姐妹们一块娇养惯了。如果姐妹们有天不理他,他还能安静点,就算感觉没趣,也不过是找两个小厮踢两脚出出气。但是,如果这天姐妹们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心里一高兴,就出事了,立马会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所以我才嘱咐你不要理他,就把他当空气好了。” 黛玉乖巧的答应着。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话:“老太太让过去吃晚饭。” 王夫人忙带着黛玉穿过n厅转过n院,一会儿,便到了贾母的后院。 从后房门进去,已经有好多人等在这里了。见王夫人和黛玉到了,贾珠媳妇忙着摆饭、王熙凤摆筷子。一切安置妥当后,王熙凤拉了黛玉在贾母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黛玉不肯,贾母说:“你舅妈和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理应坐在这儿。”黛玉这才坐了。然后就是迎、探、惜春们,也一一坐了。旁边丫鬟拿着拂尘(大概是打苍蝇用吧)、漱盂、巾帕(餐巾纸)站在一旁,贾珠媳妇跟王熙凤在一边布让(宴席间向客人敬菜、劝餐。只看不吃,相当于现在的服务员,其实比服务员还累,服务员还不管劝吃劝喝)。外面伺候的媳妇丫鬟们也很多,黛玉吃了一顿安静但是心累的晚餐。 第三回 贾雨村复职 林黛玉进京(3) 静悄悄的把饭吃完,丫鬟们又用小茶盘端上茶来。以前黛玉在家时,林如海曾教导女儿说,吃完饭一定要等一会儿再喝茶,这样不伤肠胃。但如今不是自己家,也只能入乡随俗,慢慢改了。 又有人捧过漱盂来,黛玉照着别人的样子也漱了口。洗完手,又捧上茶来,这次才是喝的茶。 贾母说:“我们吃完了,你们也回去吃饭吧。” 王夫人听了,领着贾珠媳妇和王熙凤走了。 贾母又问黛玉念的什么书,黛玉说:“刚开始读《四书》,姐妹们都读什么书?” 贾母说:“不过是认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丫鬟们进来笑着说:“宝玉来了。” 林黛玉心想,这个宝玉,也不知生了个怎样诞皮赖脸的模样,我还是不见得好。黛玉还没想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前面我已经给大家隆重介绍了王熙凤,不管她的出场怎样与众不同,但是,王熙凤毕竟还是配角。下面出场的公子哥才是今天的重中之重,我们的主人公:贾宝玉先生。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如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时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夸人夸到这个份上,不服都不行。此公子长得太完美了,连生气和发怒都好看的人大家能不喜欢吗? 黛玉一看宝玉大吃一惊:太奇怪了,这人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能不眼熟吗?浇灌了那么多年,天天见。所以,我认为但凡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感到眼熟的,上辈子两人肯定有交情)。在哪里见过呢?黛玉却想不起来。 宝玉给贾母请了安,贾母说:“快去给你娘请完安再回来。” 宝玉答应着,一溜烟跑出去了。 再回来时,已换了装束,虽然从正装换成了休闲装,但依然满头的珠宝,一身的绸缎。而且,这身装扮越发显得宝玉面如施粉,唇若施脂,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这种描写要是放在现在,就整个一伪娘)。后人写了两首词来讽刺贾宝玉: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译文:无缘无故的自寻烦恼和悲伤,有时疯疯傻傻像癫狂了一样。纵然长相潇洒漂亮,怎奈腹内空空像草包一样。荒唐颓废不懂得人情世故,执拗不驯又不愿学习孔孟文章,行为古怪性格反常,哪里还管得世俗人们的中伤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译文:富贵时不知道安居乐业,贫穷时更受不了孤独凄凉。可惜白白地浪费了大好年华,对于理家治国全无指望。天下无能属他为最,古往今来像他一样不成器的人没有第二个。劝告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千万别学这孩子的模样! 贾母见宝玉换了装,笑着说:“客人还没见,就先换了衣裳。还不去见见你妹妹!” 宝玉早就发现屋里多了个人,料定是林姑妈的女儿,连忙上前作揖。等大家都坐下,宝玉细细打量黛玉: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似皱非皱的双眉仿佛笼罩着两缕轻烟,高兴中带有一丝忧郁的双眼脉脉含情。两颊的酒窝露出些许哀愁,娇弱的身躯好像常常被疾病侵袭。眼角微露点点泪光,不时地又有些娇喘。安静时仿佛娇艳的鲜花映在水中,行动时又好像柔软的柳条在微风中摆动。聪慧的心灵较比干还多出一点,微露的病容比西施还漂亮三分。) 宝玉审视完了,对贾母说:“这个妹妹我曾经见过。” 贾母笑道:“又说疯话了不是,你怎么可能见过呢!” “就算没见过,但是看着面熟,在心里就当做是老相识了,所以,今天见面应该是久别重逢了。”宝玉说着,坐到黛玉身边开始了第二轮的审视:“妹妹在家时上过学吗?” “跟家庭教师学了一年半,认得几个字。”黛玉说。 宝玉:妹妹可有表字? 黛玉:没有。 宝玉:那我送你两个字‘颦颦’,妹妹的眉间若蹙,用这两个字最合适不过了。妹妹也有玉吗? 黛玉:没有,这种珍稀之物,哪能人人都有? 黛玉轻轻的一句回答,却点起了宝玉深深的怒火。他从脖子上摘下那块玉,狠命的摔在地上,骂道:“什么破东西,连人的高低都分不清楚,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了!” 众人一拥而上,都着急去捡玉。 贾母一把搂过宝玉:“孽障!你生气时人可以随便打,但就不能摔这命根子!” 宝玉边哭边说:“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的姐妹们都没有,现在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为什么单单我有?” 贾母哄他说:“你这妹妹原来也有玉的,只是你姑妈去世时做殉葬之礼了。”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玉,亲自给宝玉带上:“以后不许这样了,仔细你娘知道了打你。” 黛玉低着头偷偷抹眼泪:怪不得二舅妈说不能跟宝玉多说话,这才说了几句话,就惹得他犯了痴狂病,要是再多说几句,还不得闹翻了天?以后要小心点! 摔玉之事就这么过去了,。奶妈过来请示贾母:“林姑娘今晚住哪儿?” “把宝玉的铺盖挪到我屋里,让林姑娘暂时在碧纱橱(一种隔断)里吧,等过了残冬,春天再给他们重新安排。”贾母吩咐道。 宝玉说道:“我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就行,何必又去老祖宗房里闹腾。”(看到了吧,喜欢在内帏厮混。) 贾母想了想,反正他们年龄还小,这样也行,也省了宝玉闹腾的自己休息不好:“每人由一个奶妈和一个丫头照管,就这样吧。” 黛玉从家里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奶妈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雪雁。贾母见雪雁年龄小,王嬷嬷岁数又大了,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鹦哥给了黛玉使唤。这样,王嬷嬷和鹦哥就在碧纱橱里陪黛玉。宝玉的奶妈李嬷嬷和大丫头袭人,陪在外面的大床上。 这里介绍下袭人:袭人本来是贾母的丫鬟,本名叫珍珠,因她心地善良,爱岗敬业,最主要的是对主子们尽心尽责,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所以深得贾母的喜爱。贾母怕宝玉身边没有竭力尽忠的人,就把珍珠给了宝玉。宝玉嫌珍珠这名土气,因她姓花,又有“花气袭人”的诗句,所以就给珍珠改名为袭人了。袭人可是个本分姑娘,看到宝玉性情乖僻,总是耐心的劝说。虽然每次说了也白说,但她仍乐此不疲、废寝忘食的继续自己的工作。 宝玉和李嬷嬷都睡了,袭人见黛玉屋里还亮着灯,就敲敲门进来了:“姑娘怎么还没睡?” “姐姐请坐。”黛玉让袭人坐在自己炕沿上。 “林姑娘正在这里伤心抹眼泪呢。”鹦哥笑着说:“今天刚来,就惹得你家公子摔玉,倘或把玉摔坏了,怕被人责骂。” “快别这样了。”袭人说道:“你不知道我家公子,这种奇怪的事儿多了去了。你刚来不知道,等以后处长了就会明白的。可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抹眼泪儿。” “嗯。”黛玉点头:“姐姐说的我记住了。不知这块玉是什么来历,姐姐知道吗?” 袭人说:“这个还真不知道。听说出生时从嘴里抠出来的,上面还有现成的眼儿。你等着,我拿来你看看。” 黛玉说:“这么晚了,算了,以后再看吧。” 第二天起床后,黛玉先给贾母请了安,又到了王夫人屋里。正好王夫人和王熙凤在看金陵来的书信。金陵城中居住的薛家姨妈的儿子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了人,现在正在应天府受审。王熙凤的舅舅王子腾知道了消息,派人送书信来,让他们想办法周旋周旋。 第四回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话说林黛玉去给王夫人请安,正好遇到王夫人跟凤姐在商量大事。小孩子家也插不上话,就跟小姐妹们相约着去寡嫂李氏家玩。 李氏名李纨,字宫裁,是贾珠的媳妇。贾珠虽然死了,但留下了一个儿子,叫贾兰,今年五岁,已经上学了。这李氏也是官二代,父亲是教育部部长(国子监祭酒)。虽然主管教育,但她父亲李守忠却始终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教她读书,只是简单地教她认认字,然后给女儿灌输了一脑袋瓜子的封建伦理教育。于是,青春丧偶的李纨,牢记着父亲的教导,泯灭了青春年少的激情,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教育儿子的事业中。闲暇时陪小姑子们绣绣花,吟吟诗,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林黛玉虽然客居姥姥家,但每日有这些姐妹们做伴,除了心中挂念老父亲外,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现在我们来说说贾雨村。贾雨村托贾政的福去应天府上班了,一到任就接了一桩人命官司:两家争买一个丫头,互不相让,吵着吵着打起了群架,把其中一家的主人打死了。 原告说:被打死的是我家主人,那天买了一个丫头,没想到这丫头竟是人贩子拐来的。我家主人不知道就给了人贩子银两,说三日后是好日子,到时来接。谁知,人贩子瞒着我们又把丫头卖给了薛家,我们主人知道后就去找人贩子,想把丫头抢过来。谁知这薛家乃金陵一霸,倚财仗势,指使家奴把我家主人打死了。现在主犯已经逃跑,只剩下些无关紧要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状,竟然无人做主。今听说老爷刚到任,望老爷为民做主,缉拿凶犯,为百姓除害! 贾雨村听了大怒:“岂有此理,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人还能白打了?来人,马上去薛家把知情人都给我抓来,我就不相信问不出凶犯藏匿的地点!” “对了,还要马上签发通缉令。”贾雨村刚要发签(一种木制的凭证,取出来交给差役执行命令),忽然看见旁边一个差役给他使眼色,贾雨村心中疑惑,就住了手。 “现在休庭,择日再审。” 贾雨村急忙来到密室,只留下差役一人。 差役上前请了安,问雨村:“老爷官运亨通啊,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小人?” 贾雨村瞅了瞅眼前的人:“看起来很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差役说:“老爷贵人多忘事啊,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年在葫芦庙的事情?” 贾雨村一听葫芦庙,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来。原来这差役以前是葫芦庙里的小和尚,当年葫芦庙被火烧了以后,就趁年轻蓄了发,到了应天府做差役。 “原来是老相识。”贾雨村笑着说:“快请坐。” 差役哪里敢做,雨村拉他坐下:“贫贱之交不能忘,你就别客气了。” 差役这才把半个屁股放到椅子上,斜着身子,也算是坐了。 贾雨村问:“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发通缉令?” 差役说:“老爷到任前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吗?” 雨村奇怪的问:“什么护官符?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呀。” 差役答道:“这怎么行?连这个都不知道官怎么能做的长久!如今的地方官,都有一个私单,上面记录着本省最有权有势,还有各种土豪的名单,倘若不小心惹了这些人,别说官位了,搞不好连命都保不住呢!所以大家把这个私单叫做‘护官符’。刚才说的被告薛家,老爷可不能惹。其实这件案子有什么难断的,只不过都碍于情面故意拖着,所以才拖了一年多。”差役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张抄写好了的护官符(有备而来)递给贾雨村,贾雨村接过来看,上面写着: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旁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译文:贾家的富贵名不虚传,白玉砌就的厅堂、黄金铸成的骏马。阿旁宫方圆三百里,也住不下金陵的一个史家。东海龙宫缺少白玉做成的坐床,龙王得请金陵王家来帮忙。豪富无比的薛家把珍珠视如泥土,黄金当成铁。 贾雨村还没看完,忽然有人来报:“王老爷来拜访。” 贾雨村连忙整理衣冠出去迎接。有一顿饭的功夫,贾雨村才回来又细细地问差役。 差役说:“这四家相互都有联系,一荣皆荣,一损皆损。现在这个打死人的薛家,就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 “照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逃犯逍遥法外吧?你应该知道主犯藏匿的地点吧?”贾雨村问。 差役笑道:“不瞒老爷说,我不仅知道凶手藏匿的地点,而且还知道死鬼买主是什么人,甚至连被拐卖的丫头是谁我也知道。老爷细细的听我说来:被打死的是当地一个小乡绅的儿子,名叫冯渊,从小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只守着父母留给自己的家产过日子,过的很不富裕。此人有特别的性取向,讨厌女子,喜欢男宠。谁知,那天遇见人贩子卖丫头,他却对那丫头一见钟情,想买回家做妾,并发誓从此不近男色。算好三日后是好日子,准备迎娶。但是,人贩子在收了冯家钱后又把丫头卖给了薛家,想卷了银子跑路,没想到事情败露了,被两家打了个臭死。两家都说只要丫头不退银两,那薛公子岂是让人的人,命令手下人把冯公子打了个稀巴烂,抬回家三天后就死了。这薛公子本来打算买了这丫头进京的,打死了人,薛公子也不慌张,抢了丫头,带着他的家眷按原计划进京城了,只留下一些奴仆料理此事。老爷猜猜被拐卖的丫头是谁?” “我怎么能猜得出。” “说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就是葫芦庙旁住着的甄老爷家的小姐英莲。” “原来是她。英莲被拐卖时只有五岁,为什么到现在才卖?” “这些人贩子专拐五六岁的孩子,养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等长到十二三岁时,根据长相选择买家,长相俊俏的当然卖得钱多。这英莲虽然相貌变了,但是我认得她眉心中的胭脂痣。正巧这人贩子又租了我家的房子,那天趁人贩子出去,我问过英莲,她是被打怕了的,怎么也不敢说,我哄了又哄,最后英莲哭着说:‘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雨村听完叹了口气:“这英莲也是个苦命的娃,这几年受尽了人贩子的折磨。总算有个冯公子看上她,虽不及薛家有钱,但应该比薛公子专情吧。谁知又闹出这等事来,唉,真是一对薄命的儿女呀。暂且不说她,你说说,今天这案子应该怎么判?” “想当年老爷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呀,怎么今天没了主意?”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就别废话了,快点说吧!” 差役笑了:“我听人说,老爷能有今天是借了贾府之力。这薛家公子薛蟠是贾家的亲戚。老爷何不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以后见了贾府的老爷们也好有个交代。” “你说的虽有道理,但此事人命关天,我如果依你所说,办个冤假错案,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呢!” 差役冷笑道:“道理谁都懂,但如今这世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爷还是三思吧!” 贾雨村低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好办法,只好再问差役:“你说吧,怎么办?” “小人想出了一条绝佳的妙计。明天老爷开庭只管虚张声势,凶手肯定是抓不来的,就抓几个薛家的奴仆来拷问,然后……”此处略去几百字,无非是想利用封建迷信活动迷惑众人,把这件案子办成完美的冤假错案。贾雨村思前想后,认为这馊主意不靠谱,一直商量到深夜,俩人才散。 第二天开庭,贾雨村传所有的证人到庭详加审问,冯家也没什么人了,既然人都死了,无非是想多要些银两。贾雨村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拿了钱,也就不追究了。 结案后,贾雨村急忙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贾政,一封给王子腾。说了好多拍马屁的话,然后说,薛蟠之案已结,请两位放心。 写完书信,就该处理‘贫贱之交’了,这差役知道的那么多,贾雨村岂能放在身边,于是,找了个差错,打发差役守边疆去了。 买了丫头打死冯渊的薛公子,名薛蟠,表字文起,金陵人。薛家也算书香门第了,薛蟠从五岁起开始读书,但是学来学去,除了能认识几个字外,别的就跟没学一样,上课开小差,下课不做作业。整天遛鸟斗鸡,不务正业。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幼年丧父,是母亲的溺爱害了他。 薛蟠的母亲也是个厉害人物,是京营节度使(京城军区司令)王子腾的亲妹妹,跟荣国府贾政的老婆王夫人一母同胞。薛蟠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乳名宝钗,生的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年他们的父亲在世时,很喜欢这个女儿。薛宝钗的学识胜过兄长十倍,而且,还识大体,知道为母亲分忧解难,是个称职的贴身小棉袄。 薛蟠家是皇商,是专门给宫廷采办物资的人家。其实薛蟠根本不懂经商之道,只不过仰仗着祖父的旧情分,在户部挂着虚名领钱粮,剩下的事全部交给手下人操办。 薛董事长的不务正业给了手下人好多可乘之机。由于经营不善,他们公司的业务总管、业务员,以及各省子公司的法人代表们乘机投机倒把、强取豪夺。眼看偌大的一个皇宫物资采办集团公司由辉煌一步步走向了衰落,但薛公子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最近,皇上下旨要在各省的公务员家庭中选才人赞善(宫中的女官名,品位低于皇帝妃嫔),以备选公主们的入学陪侍。 这可把薛蟠高兴坏了,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我薛爷还没去过呢!这次可以去玩个够了。 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三条必须进京的理由: 一、送妹妹待选。 二、舅舅、姨妈家都在京城,趁此机会走走亲戚。 三、去户部结算旧账,顺便做做下一步的新工作计划。 理由有了,他母亲肯定没意见。我们以前说过,薛蟠之所以这么不成器都是因为母亲溺爱造成的。于是乎,薛蟠打死了冯渊,买了丫头英莲,打好行装,给舅舅、姨妈购置了大量的土特产后带着母亲妹妹就进了京城。 还没到京城,薛蟠就听到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舅舅王子腾升了,从京城军区司令升成了统帅九省的军区总司令(九省统制),最近已奉旨视察边境防务去了。其实,舅舅升职不升职的薛蟠倒不是很在意,他高兴的是,从此自己可以在京城胡作非为,反正舅舅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他了。 “咱家在京城的房子十几年没人住了,这期间,那看门人肯定也把房子租出去了,我先派几个人打扫打扫吧?”薛蟠跟母亲商量。 “你舅舅家、姨妈家有的是房子,我们先去他们家住着,以后慢慢打扫就是了。” “舅舅现在升了官,家里肯定忙着收拾行囊准备上任,我们拖家带口的去投奔他,岂不是添乱?” “不是还有你姨妈家吗?你的心思我明白,守着舅舅、姨妈,你不能恣意妄为了,觉得拘谨了对吧。”薛姨妈心里很清楚:“既然这样,你愿意自己住就自己住去,反正我跟你妹妹是去你姨妈家了。” 薛蟠见拗不过母亲,只好吩咐家人直奔荣国府去了。 王子腾的升任让妹妹王夫人心里略有些失落,毕竟是娘家人,以后哥哥不在京城了,少了家亲戚来往。这样失落了几天后,忽然家人来报:“姨太太领着公子、小姐合家进京,现在已到门口。” 王夫人一听,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光。率领着众多媳妇把薛姨妈接了进来。姐妹俩多年不见,再见已是暮年,不禁百感交集,抱头痛哭。 叙完旧,王夫人又领着薛姨妈拜见了贾母、贾赦、贾珍等。 贾政说:“姨太太岁数不小了,外甥现在还年轻,在外面住着也不放心,我们家东北角梨香院有十来间房子空着,闲着也是闲着,你派人打扫了,让他们母子住那里吧。” 王夫人还没来得及跟薛姨妈说,贾母那边又派人传来了话:“请姨太太就在我们家住下吧,人多热闹。” 这样正合了薛姨妈的意,她跟王夫人说:“住归住,所有的日常花销我们家自己出。” 王夫人知道她家不差钱,也没再说什么。 梨香院原来是荣公养老的地方,有十来间房子,是个清净的场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梨香院厅舍齐备,院子有扇门通着街,另在西南角有一角门,经过一条胡同就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 每天茶余饭后,薛姨妈便会由此胡同到王夫人处,陪贾母聊聊天或与王夫人叙叙旧。女儿薛宝钗也跟黛玉、迎春姐妹或看书或做针线,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最高兴的要属薛蟠了。当初,他不愿住在姨母家,怕姨夫管束拘谨,但母亲执意要来,他只能暂且住下,另外派人打扫自己家的房子,想打扫好了自己搬过去。谁知住了没有一个月,住上瘾了,现在撵都撵不出去了。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这几天功夫,薛蟠交了众多朋友,每天跟贾府族中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坏事做尽,今日喝酒、明日观花,此时的薛蟠在这些人的熏陶下,比往日更坏了十倍。 虽然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无奈公务在身,贾家又家大业大,照管不到这些。而且,族中事务都由贾珍全权代理,所以,薛蟠更加的无法无天了! 第五回 贾宝玉梦游幻境 林黛玉自从来到姥姥家,贾母恐其外孙女想念母亲,所以倍加关怀、万般怜爱,饮食起居跟宝玉一个档次,是贾家级别最高的。 宝玉和黛玉也是情投意合,日渐亲密,白天同行同坐,夜里同息同止,虽然不在一屋睡觉,但作息时间却是一样的。如果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再如果没有从天而降一个花容月貌的薛宝钗,那么,我们现在讲的将会是一个两小无猜,成就一段美好姻缘的故事, 但命中注定的姻缘不是随便说说的,大家还记得癞头和尚说过的话吗?黛玉要想一生平安,除非一个外人不见(父母除外)。黛玉不信,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也不信,不只不信,还把女儿送到了满是外人的姥姥家。 于是,在来到姥姥家以后,黛玉第一件不如意的事情摆在了面前。突然出现的薛宝钗打乱了黛玉原本平静的生活。这个宝姐姐虽然岁数不大,但是知书达理,行为豁达,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从不摆架子,不像黛玉一样的孤芳自赏、目中无人,所以,大家都夸宝钗好,宝钗漂亮。人的审美观不同,但大多数人都觉得宝钗的长相要在林黛玉之上,最可气的是,连家里的丫鬟也喜欢跟宝钗在一起,因为只要在宝钗身边,她们就有存在感,就不会感到自卑。 这一切,黛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心里极度的不高兴,但是不高兴也不能说出来,因为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不能随便发小姐脾气。于是,宝玉就倒了霉,成了林妹妹的出气筒,谁让自己是林妹妹最亲近的人呢,越亲近的人却容易产生矛盾,这是自然规律。这一天,不知为何,两个人因言语不和,拌了几句嘴,黛玉一生气扭身回自己屋里抹眼泪去了,宝玉知道自己闯祸了,只得跟进屋去好言相劝,半天后,总算劝好了。相同的场景很多,这里我们就不多说了。 近日,东边宁府花园里的梅花开了。贾珍媳妇尤氏置办了一桌酒席,带着儿媳秦可卿(贾蓉媳妇)来请贾母过去赏花。吃过早饭,贾母就率领一大伙儿人过宁府那边了。 赏花毕,一干人入席。席间,众女眷就东府、西府的家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东家长、西家短,凡是能想起来的绝不会落下,真正做到了人人参与、人人关心。 说来说去,把宝玉说困了,要睡午觉。贾母叫来几个奶妈并几个丫头让她们用轿子送宝玉回家,等睡醒后再接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这里有给宝叔叔收拾好的屋子,老祖宗放心,把宝叔交给我,我保证让宝叔睡好午觉!”贾蓉媳妇秦可卿笑着说。 贾母知道秦可卿是个办事可靠之人,生的袅娜纤巧,性情温柔和平,在重孙媳妇中是拔尖人才,就应允了。 “嬷嬷、姐姐们,你们领了宝叔跟我来吧。”秦可卿跟宝玉的奶妈说。 说着,他们来到了宁府上房的一个侧室,屋中间悬挂着一幅画《燃藜图》(是劝人勤学苦读的画),宝玉看了心中有些不快,一扭头,又看见一副对联,上写: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 译文:明白社会上种种事态都是学问,精通世间的人情世故就是文章。 就这两句话,差点没把我们的宝二爷看吐。就算室内装饰再精美,铺陈再华丽,也不愿在这屋待了。 “快出去,快出去。”宝玉不耐烦的说。他挥一挥衣袖,别说云彩了,就连这屋的空气也不想带走一点。 秦可卿笑了:“这里不好,那么就去我屋里睡好了。” 奶妈们不同意:“哪有当叔叔的去侄媳妇屋里睡觉的理?” “哎哟歪,他才多大点孩子,这有什么呀,你们想多了吧?”秦可卿依然笑眯眯的说,不容分说,带着大家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到房门,一股甜香扑面而来,宝玉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真香!” 进到屋里,墙上挂着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两边也有一副对联: 嫩寒所梦因春冷,芳香笼人是酒香。 译文:初春时节天气微寒,孤单寂寞难以入眠成梦;铺面而来的香气,是美人呼出的酒香。 再看这一屋的豪华摆设:武则天用的宝镜,赵飞燕舞过的金盘,盘里盛的是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摆着寿阳公主睡过的床,床上挂着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我不得不说看得眼花缭乱了,如果此处大家不明白,请百度)。 “这里好。”宝玉拍手叫好。 “这屋子神仙来了也想住下。”秦可卿笑着说。又拿来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纱质的薄被子),红娘抱过的鸳枕(绣着鸳鸯的枕头)。一切安排妥当了,屋里只留下袭人、媚人、晴雯、麝月四个丫头伺候,余者都让她们去屋外廊檐下候着。 “行了,你可以睡了。”秦可卿轻轻关上门,去房外跟小丫头们聊天去了。 不一会儿,宝玉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隐隐约约仿佛看到秦可卿在前面走,于是他也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到了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却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宝玉心里很是喜欢:“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吗?这地方好,没有父母的唠叨,也不用做功课,如果能留在这里,也不枉活这一生啊!” 宝玉正在这里胡思乱想,忽然,山后传来了一个女子婉转的歌声: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译文:春天的梦境像浮云一样容易消散,缤纷的落花随波逐流渐渐远去。奉劝那些痴情的青年男女们,何必自寻无谓的烦恼。 余音缭绕,白云飘飘,从山的那边袅袅婷婷的走来一个人,宝玉见是一个仙姑,更加高兴了,问道:“神仙姐姐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仙姑笑着说:“我住在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是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姑,专管尘世间的风情月债。今天遇见你也算缘分了,此地离太虚幻境不远,你愿意跟我去品品茶、喝喝酒、听听小曲吗?” 宝玉哪有不愿之理?早把秦可卿忘得一干二净了,随着仙姑,来到了太虚幻境。门两边有一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此对联我们以前见过,因为甄士隐曾在梦中到此一游。那一次,甄士隐刚到门口就醒了,而宝玉却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进去了。 进了门,又有无数的小门,门上挂着好多匾,匾上写着痴情司、结怨司、春感司、秋悲司等等,宝玉好奇心起,想去各司里面参观。仙姑不肯,宝玉苦苦哀求,仙姑无奈,只能勉强同意了。 眼前挂着“薄命司”,宝玉进得门来,眼前出现了数十个大柜子,柜子都用封条封着,封条上有各省的地名。宝玉找了找,看到“金陵十二钗正册”,问仙姑:“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金陵排名前十二位女子的册子,所以叫正册。” “我们家上上下下也有几百个女子了,怎么这里才有十二个?”宝玉不解的问。 “普通人这里是没有登记的,登记入册的都是金陵的美女,分正册、副册、又副册……” 宝玉看了看,果真如此。他顺手将又副册的橱门打开了。第一本册子上,首页是一幅画,画的是水墨渲染的乌云浊雾,后面还有几行小字: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挂念。 译文:雨后新晴的明月难得一见,美丽的云彩也容易飘散。尽管心志比天还要高远,可惜身处的地位十分卑贱。因为美貌动人心灵手巧招人怨恨。青春夭亡全因遭人诬陷,只留给多情公子无尽的思念。(晴雯判词) 下面的一页,也是一副画:一簇鲜花,一床破席,还有几句话: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译文:白白的温柔和顺了一场,徒然生就堪与兰花和桂花媲美的品貌。真可羡慕那唱戏的蒋玉菡如此有福,谁料想富贵的公子却和她没有缘分。(袭人判词) 宝玉看不明白,丢下这个又副册,又去开副册橱门。拿起一本掀开看时,还是一副画,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池里的水已经干涸了,莲枯藕败,后面还有几行字: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译文:菱花和荷花的根连在一起同样芬芳,平生的遭遇确实令人悲伤。自从夏金桂来到薛家,致使香菱倍受折磨含恨死去。(香菱判词) 宝玉看了仍不解,又丢下副册,去看正册。只见第一页上画着两块枯木,木上悬着一条丝带,又有一堆雪,雪里埋着一个金簪。也有四句诗: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译文:可叹一个有乐羊子妻一样的贤德,可惜一个有谢道韫那样的才华。这一个好比玉带挂在林中,那一个好似金簪埋入雪中。 宝玉虽不明白,但还是一一看了下来。每页都是一副画并几句诗。是他们家那些女孩子的判词,诗里影射了这些女子未来的命运。在此略去,有爱好诗词的朋友请参照曹雪芹原著《红楼梦》第五回。 仙姑见宝玉看得差不多了,知道他天资聪颖,恐天机泄露,忙把册子夺过去掩上:“这有什么好看的,快随我去游玩仙境吧!” 宝玉恍恍惚惚随着仙姑到了后面,只见仙花馥郁、异草芬芳,早把册子上的内容丢掉脑后了。 “快来迎接贵客。”仙子笑道。 话音刚落,只见从屋里又走出几个仙女,个个衣袂翩翩,貌美如花。见了宝玉,她们有些不高兴:“姐姐不是说今天绛珠妹子的生魂要来游玩吗,怎么领了这么个污浊不堪的男人来玷污我们清净的宝地?” 宝玉听了,顿时感觉自己真的污秽不堪起来,呆在原地不敢靠前。 警幻仙子拉起宝玉的手,向众姐妹说:“本来今天去荣府接绛珠妹子,但是经过宁府门前时,遇见了宁公和荣公的灵魂,他们说,他们家自本王朝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在经历了数百年后,到了现在,子孙虽然不少,但能继承家业的不多。只有宝玉虽禀性乖张,但天资聪颖。宁荣二公希望我能指点迷津,帮宝玉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争取让他们家的官路继续下去。他们既然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所以就把他带来了。” 说完,拉着宝玉进了屋。 丫鬟捧上茶来,此茶清香异味,纯美非常。不一会儿,酒菜也摆满了桌子。宝玉品茶、喝酒、听歌、看舞,玩得不亦乐乎。 歌剧:《红楼梦》,词:曹雪芹。 此剧共十二场。因时间关系,我们只介绍比较著名的前两场: 一、终身误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株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举眉齐案,到底意难平。 译文:说金锁和宝玉相配才是美好的姻缘,我只念念不忘和黛玉的前世之盟。每天面对人们都认为端庄稳重的薛宝钗,却始终忘不了仙女一样聪明寂寞的林黛玉。可叹啊,我今天才相信人世间的美好事情总有不足。纵然宝钗像汉代的孟光一样贤惠,也不能消除我对林妹妹的一片深情。 二、枉凝眉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磋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译文:一个是仙境里生长的美丽花朵,一个是没有缺点的纯洁美玉。如果说没有神奇的姻缘,为什么这辈子偏偏和他相遇;如果说是神奇的姻缘,又为什么满腔的爱情最终成了空话?一个白白的独自叹气,一个白白的魂牵梦挂。一个是月亮映在水中的影子,一个是镜子中照出的鲜花。想一想,她的眼中究竟有多少泪水呀,怎么禁得起从秋天流到冬天,又从春天流到夏天。 十二场唱完了,歌女们还要唱。宝玉不耐烦了:“神仙姐姐,我喝多了,我要睡觉!” 警幻仙子叹息道:“好吧,都说你聪明,原来也不过如此。这其中的奥秘,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了!”说完,把宝玉带到一间屋里,屋里有位女子,长得既像宝钗又像黛玉。 “这是我妹妹可卿,我把她许配给你。今天就是良辰吉日,你们现在成亲吧。”警幻仙子指着可卿说。然后又教给宝玉一些云雨之事,把宝玉推进屋,掩上屋门走了。 宝玉迷迷糊糊,美人在身旁不免按警幻仙子的嘱咐跟可卿云雨了一番,自然缠缠绵绵、难分难舍。此处少儿不宜,不再多说。 第二天,俩人手牵着手到处游玩。忽然到了一个地方,荆棘遍地,虎狼成群,迎面是一条大河,河水漆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有桥梁通过。正犹豫间,警幻仙子从后面追了过来:“快止步!” “这是什么地方?”宝玉问。 “这里是迷津,深有万丈,快快离开此地。”警幻仙子说道。 话音刚落,迷津河内突然波涛滚滚,水响如雷,许多夜叉和海鬼将宝玉拖入了河底。吓得宝玉大叫:“可卿救我!” 袭人、晴雯等忙上前把他搂住:“宝玉别怕,我们在这儿。” 秦可卿正在屋檐下跟小丫头聊天,突然听到宝玉叫她乳名,心中纳闷:这里没人知道我的小名,宝玉是怎么知道的? 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一) 宝玉猛然从梦中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坐了半天,仍觉得心里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丫鬟们端上来桂圆汤,宝玉呷了两口,总算回过神来了。忙起身整理衣服,袭人帮他系裤带时,不小心触到大腿处冰凉一片粘湿,吓得把手缩回来,问宝玉怎么了? 这很明显不是尿湿了裤子,宝玉涨红着脸捏了袭人的手一下,让她不要声张。 袭人本比宝玉大两岁,虽然没系统的学过生理卫生知识,但是从平时婆子们的谈话中也多少懂得了一些事情。现在宝玉这样,她已猜到了大概,于是,也涨红了脸默默地帮宝玉整理好衣服,送到贾母这边来了。一直到吃过晚饭,才回了荣府。 回到家,袭人趁奶妈和丫鬟们不在时,偷偷拿出一件内衣让宝玉换上。 “好姐姐,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宝玉羞红着脸说。 “你梦到什么了?从哪里流出来的那些脏东西?”(袭人好直白哦) 宝玉说:“一言难尽。”说着便把梦中的事细细说给袭人听了,说到警幻仙子传授云雨之事时,袭人羞得用手捂着脸俯下身子笑个不停。 袭人纤手掩面,笑得花枝乱颤,旁边的公子哥却忽然想把梦中的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中了,非要跟袭人尝试一下警幻仙子所传授的云雨之情。袭人知道贾母把自己给了宝玉,早晚也是宝玉的人了,就半推半就的跟宝玉偷试了一番。好在没人看见。 荣府虽不大,但也算个中等规模的单位了。除几名国家公务员和几十名正式在编的工作人员外,其余的就都是临时工了(保姆、佣人、保镖、保安),加起来也有三四百人。这样一个大家庭,亲戚朋友自然少不了,这其中难免也有贪图贾家势力主动要求拉关系的人。比如,同姓不同族,却非要认本家不可。前面我们说的贾雨村就是其一,这其二姓王,是京城里的一个小官。与贾政的丈人爹认识(也就是王子腾的亲爹,王熙凤的亲爷爷),当年,这名王小官就因为跟王子腾他爹同姓,非要死皮赖脸的联宗,结果,王子腾他爹就多了个侄儿。如今这个侄儿已经去世,他的儿子名王成者也病死了,他儿子的儿子小名狗儿因家业萧条,搬到城外的农村去了。狗儿娶了个媳妇,姓刘,又生了一个儿子板儿,还有一个女儿青儿,一家四口,务农为生。 板儿、青儿两个小朋友年龄尚小,狗儿夫妇又忙于生计无暇照顾儿女。于是狗儿就把丈母娘刘姥姥接来照管两个孩子。刘姥姥是个老寡妇,膝下也没别的儿女了,平时只靠着两亩薄田过日子,今儿女婿来接,她自然愿意。 秋风来了,冬天的脚步近了。可狗儿家的过冬物资还没着落。狗儿心中烦闷,喝了几口闷酒,在家找事儿,刘氏也不敢顶撞,只由得他骂。 刘姥姥看不下去了:“女婿同志,你别怪我多嘴。咱们村里人都是老实巴交的穷日子穷过,守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哪个像你?你不过祖上风光过,吃喝惯了,现在过穷了就忍不了了!有了钱没命的花,花完了就生气找媳妇的事儿。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们家现在虽在农村,但毕竟也在天子脚下吧?京城里处处是黄金,你不去想法挣钱,却在家里瞎蹦跶,算什么本事?” 刘姥姥的话激怒了狗儿:“您老站着说话不腰疼,钱哪有那么好赚?总不能让我去偷、去抢吧?” “谁叫你去偷来着。反正你天天在家呆着,钱也不会从天上掉到你头上!” “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做官的朋友,就算有,他们也不会搭理我。你叫我到哪里想办法?” “谁说你们家没有做官的亲戚?”刘姥姥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你爷爷当年是跟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你们两家还有来往,只不过这几年你们瘦驴拉硬屎——瞎逞能,不跟人家走动,所以才慢慢的疏远了。想当年我跟女儿还去过他家,他们家二小姐是个爽快人,也没什么架子,现在嫁到贾家成了荣国府贾政的太太。听说年龄大了,越发的怜贫恤老。你何不去走动走动,或许他们念旧,发点善心,就算拔根寒毛也比我们的腰粗呢!” 狗儿媳妇说:“不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狗儿一听,心里活动了:“还是岳母大人去一趟吧,先去试试风头。再说,当年你也见过这姑太太,我去了,恐怕连看门的保安也不会让进呢。” 刘姥姥不愿意了:“哎哟哟,看你说的,都说侯门深似海,我算什么东西?我不去!” 狗儿笑着说:“我教您老人家一个法子,你明天带着板儿,先去找姑太太的陪房(古时富家女子的陪嫁仆人)周瑞,这周瑞当年父亲是给他帮过忙的,让他帮忙通报一声不就行了?” “周瑞我也见过,这么多年没走动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刘姥姥说:“也罢,你们两口子还年轻,脸面薄。我这么大岁数,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明天我就去他家走一趟,就算要不来银子,也到了公府侯门见了世面,也不枉活这一生。”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姥姥就起床梳妆打扮了。对,在脑后戴朵大花——此次出行,她肩负着把王家从黑暗引向光明的重要使命,所以,就连脑后的这枝花,她也戴的如此认真。 梳洗完毕,又嘱咐板儿:到别人家不许调皮,他家有老虎,不听话就吃了你! 准备好了吗?现在我们开始出发! 进了城,找到宁荣街,刘姥姥拉着板儿的小手来到了荣府大门石狮子前。见门前轿水马龙,刘姥姥不敢贸然行动,把板儿拉到角落里叮嘱了几句,又拽了拽衣裳才慢慢的蹭到角门前。 几个保安正挺着大肚子坐在板凳上指手画脚的乱侃,看刘姥姥过来也不搭理。 “太爷们好。”刘姥姥陪着笑。 “从哪来?干什么来了?” “我来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麻烦哪位太爷帮我把他请出来!” “你远远地在那边墙角等着,一会儿他们家就有人出来了。”此人说完,几个保安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看不下去了:“何苦耍她,不要误了人家的事。”又回头对刘姥姥说:“周大爷去南方出差了,他媳妇在家。你若要找,从这里绕到后街,去后门问就是了。” 刘姥姥谢过,拉着板儿去了后街。 这里的街道不如正门的街道宽阔,而且路边摆满了各种生意摊子,吃的、喝的、玩的样样具备,吸引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孩子来此厮闹。刘姥姥顺手拉住一个问:“小朋友,有个周大娘是住这儿吗?” “这里有三个周大娘,还有两个周奶奶。不知老奶奶问的是哪一个?” “是太太的陪房周瑞。” “我知道了,奶奶跟我来吧。”小朋友说完,蹦蹦哒哒的在前面引路。进了后门,很快到了一户门前,小朋友喊了一声:“周大娘,有个老奶奶来找你。” 周瑞媳妇听到喊忙迎了出来,端详了半天刘姥姥,不认识:“你谁呀?” “你好呀,周嫂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不就是那谁嘛,这些年不见,你不记得了?” 周瑞媳妇又仔细地看看了:“噢,你看看我这眼神,刘姥姥你好。这才几年呢,怎么就不认得了,快请屋里坐。” 周瑞媳妇命小丫头倒上茶来,指着板儿问刘姥姥:“这是你外孙吧?都长这么大了!姥姥今天是路过呢,还是特地来的?” 刘姥姥脸微红:“今天是特地来瞧瞧嫂子的,也顺便给姑太太请安。如果方便就引见引见,如不能,嫂子就替我转达我的问候吧。” 周瑞媳妇听了,已猜到了刘姥姥的来意。 当年周瑞争买一块田地时,狗儿家是帮了忙的。现如今,人家需要帮助了,岂能不理?再说,趁此机会也可以显摆一下自己的本事,虽说自己在贾家也是奴才,但却是奴才中的精品——是有头有脸的奴才。 周瑞媳妇想到这里,笑着说:“姥姥放心,你都大老远的来了,岂能不让你见到真佛就回去呢!按说,这来人通报的事也不归我们两口子管,我男人专管收租子,我呢是伺候太太们出行的。但是,既然姥姥拿我当个人,投奔了我来,我就破个例,给姥姥通个信去!不过,还有件事我要提醒姥姥一下:如今太太岁数大了,家里的事都交给琏二奶奶管了——就是太太的娘家侄女,小名凤哥。姥姥见过她没?” “虽然没见过,但听说过。这凤姑娘今年也就二十来岁吧,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瑞媳妇打发丫头偷偷去看老太太屋里摆饭了没,然后笑着回答:“凤姑娘年龄虽小,但心眼子特多,传说她有一万多个心眼子;而且她口齿伶俐,十个男人也说不过她。这神一般的人物就一样不好,对待下人太严格,等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说着,刚才那丫头回来了:“老太太屋里饭已经摆好了,二奶奶在太太屋里呢。” “快走、快走。”周瑞媳妇催着刘姥姥:“现在去正是时候,等琏二奶奶吃完饭就忙了,再等一会儿,她还要睡午觉,就更没时间了。” 第六回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二) 刘姥姥又嘱咐了板儿几句,慌慌张张地跟着周瑞媳妇往贾琏的住处去了。 下面的出场人物有些多,我们按人物的出场顺序一一介绍吧: 【第一场】 人物:平儿――王熙凤的心腹丫鬟,陪嫁来到贾家后,被贾琏收纳为妾。 地点:贾琏和王熙凤的女儿大姐儿的卧室。 周瑞媳妇领着刘姥姥先是到了贾琏家的会客厅,嘱咐她在这里等着,然后就去屋里找平儿汇报工作去了。她首先介绍了他们家与刘姥姥家的认识过程,然后又说:“其实,以前他们两家经常来往的,今天大老远的特地来给太太请安,我就把她领进来了。” 平儿听完,很爽快的说道:“叫他们进来吧,在这里坐会儿,一会儿奶奶就过来了。” 周瑞媳妇见平儿应允了,连忙去会客厅把刘姥姥和板儿叫来了。刚进屋,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刘姥姥不知何香,竟飘飘忽忽的像踩在雾里一般,再看屋里的摆设,晃得刘姥姥睁不开眼,刘姥姥张着的嘴巴半天没合上。 平儿站在炕沿边,打量了刘姥姥两眼,问了个好,让坐。 刘姥姥看平儿满身绫罗,穿金戴银,花容月貌的,以为是凤姐,刚要拜,腰都弯下去半截了,忽听周瑞媳妇叫她平姑娘,才知这只不过是个体面的丫头,弯下的身子又迅速直起来了:“平姑娘好。” “姥姥炕上坐吧。” 刚坐下,忽然“咣当”一声,吓得刘姥姥差点没从炕上掉下来,然后又是八九声。刘姥姥见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木头匣子,下面坠着秤砣一样的东西,不住的乱晃(钟表)。刚要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吓人呢?就听见外面小丫头们乱跑,说:“奶奶来了。” 平儿和周瑞媳妇忙起身,嘱咐刘姥姥:就在这屋等着,到时候我们来叫你! 隐隐地,可以听见妇人们的笑声,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大约有一二十人的样子。进了那边的堂屋后,声音便听不到了。这时,有三个妇人手捧大漆捧盒进了这屋等着,只听一声“摆饭”,三个妇人才转身出去。 半天不见动静,等了好一会儿,有两人抬着一张炕桌进来放到这屋的炕上,桌上摆满了鱼肉菜肴,盘子满满的像是没动筷子一样。 板儿砸吧着嘴,吵着要吃。刘姥姥一巴掌打在那双刚刚伸出去的小手上:“小心老虎咬你!” 周瑞媳妇进来了,笑嘻嘻的招呼刘姥姥过去。 如果说刚才刘姥姥被晃得睁不开眼,那么等见了凤姐,她的眼睛就要亮瞎了。 【第二场】 人物:贾蓉――贾珍的儿子。 地点:堂屋。 堂屋的摆设咱不说了,肯定是金碧辉煌,我们只说说坐在炕上的王熙凤,头上戴着貂鼠帽子,肩上披着灰鼠披风,腰下系着银鼠皮裙,光鲜靓丽的一身鼠皮晃得刘姥姥眼疼。粉光脂艳,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茶,凤姐眼皮都不抬只管用手拨手炉内的灰:“怎么还不请进来?” 这不早来了吗?周瑞媳妇心想,假装咳了一声。 凤姐抬眼一看,刘姥姥在地下站着呢,凤姐还没看她,她却早已拜了数拜。 凤姐忙起身招呼,身子还没站起来,脸上已是满面春风:“周姐姐,你怎么不早说?我年纪轻,不认识,也不敢随便称呼。”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位姥姥了。”周瑞媳妇回道。 “周姐姐快把姥姥搀扶起来,来这边坐吧。” 刘姥姥在炕沿坐了,板儿藏在背后,死活不出来作揖。 凤姐儿笑着说:“亲戚们不常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说是你们嫌弃我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眼里没人呢。” 刘姥姥忙说:“都怪我们家穷,走不起了。来了怕姑奶奶嫌弃。” “朝廷还有三门穷亲戚呢,何况我们?”凤姐笑着说,又吩咐周瑞媳妇把刘姥姥之事回给王夫人。 一会儿,周瑞家的回来了:“太太说了,今日忙抽不开身,就让二奶奶陪着吧。多谢姥姥惦记,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的。” 周瑞家的回完话,又对刘姥姥使眼色说:“姥姥有话就尽管跟二奶奶说吧。” 刘姥姥话还没出口已飞红了脸,自己来干什么,目的很明确,现在也顾不得这张老脸了:“初次见姑奶奶,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但今儿大老远的来了,也不得不说。” 刘姥姥刚要说下文,忽然仆人来报:“东府的小大爷来了。” 然后,只听一路靴子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凤姐给刘姥姥介绍:“这是我侄儿。” 贾蓉笑着说:“婶子,我父亲打发我来借样东西,就是老舅太太送给婶子的玻璃炕屏,说明天邀请一个重要客人,客人走了立马还回来。” “你说晚了,那东西昨天我送人了。”王熙凤说道。 “婶子别逗我了。”贾蓉嬉皮笑脸的说:“我今天要不把炕屏拿回去,说不定又是一顿打,婶子就可怜可怜我吧。” “你们家那么多好东西,怎么偏偏看上我家的了?若给我碰破一点儿,小心你的皮!”凤姐说着,把钥匙递给平儿。 贾蓉高兴地眉开眼笑:“婶子放心,我亲自带了人去抬。” 贾蓉刚出去,凤姐又向窗外喊:“叫蓉哥回来。”贾蓉忙又回屋,凤姐却只笑不言语,半天才说:“算了,你去吧,今儿有客人,晚饭后你来再说吧。” 贾蓉退场,刘姥姥才又说道:“姑奶奶,今天我来不为别的,这不天冷了吧,他家却连吃的也没有了,所以,带你侄儿来投奔你来了。”说着又推板儿:“别只顾着吃果子了,你爹在家怎么教你的?打发你来干什么了?” 王熙凤心里想,我怎么又多了个侄儿?(都是侄儿,差距咋这么大呢!) “姥姥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姥姥吃过早饭了吗?”凤姐见刘姥姥不会说话,就打断了她。 “还没呢,一大早就往这儿赶,哪有时间呢。”刘姥姥真的饿了。 王熙凤打发周瑞媳妇陪刘姥姥去东屋里吃饭,又把周瑞媳妇叫出来,问:“刚才太太怎么说?” “太太说,我们原不是一家子,偶然连了宗。这几年也不大走动了,今儿既然来了,也别叫他们空手回去,叫奶奶看着办就行。” 凤姐笑:“我说呢,如果是一家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刘姥姥吃完饭,吧唧着嘴来给凤姐道谢。 凤姐笑着说:“姥姥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们家看着大,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这样说你也许不信。” 刘姥姥的心随着凤姐的话直往下沉,寻思这次是没戏了。 谁知,王熙凤话锋一转:“但是,既然姥姥来了,也不能让您空手回去吧。正巧昨天太太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给丫头们做衣裳,我还没动,姥姥就先拿去吧。” 好消息大起大落来得太快,这真是太刺激了――刘姥姥高兴地浑身发痒:“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老拔根寒毛也比我们腰粗。” 周瑞媳妇见刘姥姥说话粗鄙,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凤姐看见,只笑不语,命平儿把银子包了,又额外送了一串铜钱做路费。 “天晚了,我就不留姥姥了。姥姥以后常来呀,顺便给家里带个好儿。”凤姐说完,起身送客。 出了门,周瑞媳妇埋怨道:“我的娘啊,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一口一个侄儿,人家蓉大爷才是她的亲侄子,她哪里又跑出你家这么个侄儿来?” 刘姥姥拿了钱只顾着高兴,哪管别人说三道四:爱说啥说啥吧,我的目的达到了,说说我又不会掉下块肉来。 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一) 送走了刘姥姥,周瑞媳妇便去王夫人处回话。谁知王夫人不在上房,丫鬟们说,可能去薛姨妈家了。做为一名资深的拔尖奴才,就要有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吃苦耐劳的精神,如果主子不在家,那么,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主子汇报工作。周瑞媳妇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能把个人享受置之度外的人。 听丫鬟说完,周瑞媳妇便转出东角门,来到了梨香院。刚到门口,就看见了王夫人的丫鬟金钏儿。没错了,王夫人肯定在里面。金钏儿正和一个小女孩在台阶上玩,见周瑞媳妇找到这儿来了,肯定是有事汇报,就往屋里努了努嘴,用肢体语言告诉她:人在里面呢,进去吧。 周瑞媳妇轻掀帘子进屋,见两姐妹坐在炕上正东拉西扯的胡侃。她不敢打断她们,就径直到里屋去了。 屋里的场景更是温馨:薛宝钗穿着睡衣,头发在脑后随便挽了个纂儿,同丫鬟莺儿趴在炕桌上描花样子呢。 宝钗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儿,依她的脾气性格,她不可能忽视进入她视野内的任何生物,包括人。见周瑞媳妇进来,她立刻放下笔,满面堆笑的说:“周姐姐来了,周姐姐快坐。” 周瑞媳妇一面炕沿上坐了,一面陪笑说:“姑娘好,怎么这两天没见姑娘去我们那边玩?是不是宝二爷说话不注意冲撞了姑娘?” “周姐姐你想多了,”宝钗笑着说:“我这几天老毛病犯了,在家里吃药呢。” “为什么不找个好医生看看?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 “为这病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了,大江南北的药吃遍了也不见效,就是去不了根。后来,有个癞头和尚到我们家(请注意,又是癞头和尚,这和尚出场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是关键时候出场,而且还专治疑难杂症),说我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虽无大碍,但是普通的清热解毒药根本不起作用,他给了我一个偏方,还有一味药引子,说发作时吃一粒便好。也奇了怪了,吃了他的药就好受些。” “姑娘用的什么偏方?跟我们说说,以后倘或遇见有相同病症的人也让他们用用。” “配齐此药有点麻烦,你听好了。”宝钗笑着说(此药充其量也就算个保健品,绝无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的批准文号,请不要对症下药):“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开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开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种花蕊在次年的春分那天晒干,和着药引子研好,用雨水那天的雨水十二钱,白露那天的露水十二钱,霜降那天的霜十二钱,小雪那天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好,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和成龙眼大的药丸子,放在瓷坛内,埋在花根下,犯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就行了。” “这么说,用十年的时间还不一定把原料配齐吧。” “也巧了,自从癞头和尚给我开了药方,两年时间就把药凑齐了,现在就埋在梨花树下了。” “请问,这药是什么名字?” “和尚说叫冷香丸。专治咳嗽憋喘,一粒见效。” 也许是听见了里屋内有人说话,也许是两姐妹已聊得差不多了,刚才被她们无视了的周瑞媳妇忽然听见王夫人问:“谁在房里了?” 周瑞媳妇忙答应着出去了,回了王夫人刘姥姥的事儿,见王夫人无话可说,刚要退去,却被薛姨妈叫住了:“我这里有样东西,你正好带到那边去吧。” 薛姨妈叫香菱,原来跟金钏儿一起玩的小姑娘答应着进来了。 “把匣子里的花给我拿来。”薛姨妈吩咐,香菱答应着,一会儿,捧了个小锦盒出来。 薛姨妈让香菱把锦盒递给周瑞媳妇:“这里有十二朵宫花,是最近刚刚流行的样式。我们家宝钗又不爱花儿粉儿的,放在这里白白浪费着,你拿去给姑娘们戴了吧。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人一对,剩下的,林姑娘一对,那四只就给凤哥吧。” 周瑞媳妇答应着出来,看见金钏儿仍在晒太阳,就小声问金钏儿:“香菱那小丫头,是不是前段时间薛家公子为她打人命官司的丫头?” 金钏儿说:“嗯,就是她。” “唉,这苦命的孩子。”正叹息着,香菱笑嘻嘻的走过来了,周瑞媳妇拉着她的手说:“这模样儿长得很像东府里蓉大奶奶的样子,好标致呀。你十几岁了?父母现在哪里?” 香菱摇了摇头:“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周瑞媳妇又叹息了一番,才急匆匆的往东角门走去。 接下来,周瑞家就开始了一段蜿蜒的送花之路。十二朵花,送到三个地方,该怎么走呢?周瑞媳妇刚开始没细想。 从梨香院出来,顺路就是王夫人的住处。最近,贾母感觉自己院子里人住的太多了,闹得慌,就只留下宝玉和黛玉在身边作伴,把三个孙女请到王夫人屋后的三间小抱厦(围绕厅堂、正屋后面的房屋)内居住了,让李纨陪伴照管。 那么第一站就顺路送到三位春姑娘那里吧。 进了院子,见迎春的丫鬟司棋和探春的丫鬟待书端着茶钟正掀帘子出来,周瑞媳妇便知道俩人肯定在一屋坐着呢,就径直进了屋。果然,迎春探春正坐在窗下下围棋。周瑞媳妇把宫花递上,说明是薛姨妈让送来的,两人起身道谢,命丫鬟们收了。 “怎没看见四姑娘?是不是去老太太那边玩了?”周瑞媳妇问。 “没呢,在那边屋里,你过去吧。” 周瑞媳妇又去了那屋,惜春正跟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闹腾呢,见了她问明来意,命丫鬟入画收了,然后笑着说:“我刚刚还说赶明儿我也剃了头当尼姑去,若真的剃了头,这花该往哪里戴呢?”说完,大家狠命的笑了一通。 周瑞媳妇问智能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你那秃头师傅去哪了?” “我师父见完太太就去于老爷府上了,叫我在这等他呢。” 周瑞媳妇又问:“十五的月例香供钱给你们了没?” 如果年终评先进工作者,我一定要投周瑞媳妇一票:不管是不是自己份内的事,她都坚持插一腿。 智能儿摇头:“我不知道。” 惜春问:“各庙里月例钱是谁管的?” 周瑞媳妇答道:“应该是馀信。” 惜春听了笑着说:“刚才智能儿师父刚来,馀信家的就追来跟她叽咕了半天,肯定是这事!” 告别了三位春姑娘,周瑞媳妇的脚步慢了下来。如果顺道,她的下一站该去贾母那里见黛玉,但此刻,她却犹豫了。首先说明一下,她绝对没有歧视黛玉的意思,黛玉虽客居姥姥家,但深得贾母偏爱,周瑞媳妇想歧视也不敢。她的犹豫源于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我是王家的陪嫁丫头,我的职业道德让我只忠于王家的人! 周瑞媳妇心里这样想着,腿就拐了弯,去了凤姐住处。 到了堂屋,门槛上坐着的小丫头丰儿见周瑞媳妇进来了,忙摆手让她到东屋去。周瑞媳妇会意,蹑手蹑脚的去了东屋。屋里,奶妈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 “哄姐儿睡觉呢,这也该醒了吧?”周瑞媳妇道。 奶妈摇了摇头不吭声。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笑声,其中还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是门响,平儿端着大铜盆进来了:“周姐姐,你又干什么来了?” 这不是送花来了嘛…… 平儿从匣子里拿了四朵,转身出去了。一会儿功夫,又拿出来两支,嘱咐丫头彩明:给东府蓉大奶奶送去。 周瑞媳妇这才往贾母处找黛玉。 穿过厅堂,忽然看见自己的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刚从婆家过来。 妈:你干啥来了? 女儿:妈,你去哪了?我在家等你等得不耐烦,想去给太太请安。 妈:你妈不是忙嘛!为刘姥姥的事忙了半天,这会儿又忙着给姑娘们送花!你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女儿:你女婿那天喝酒跟人闹了别扭,不知是谁告到官衙去了。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找谁帮忙? 妈: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这算什么呀。现在太太、二奶奶都忙着,你先回家等我,我给林姑娘送了花就回去。 女儿:你可快点呀。 妈:知道了。没见过大世面,这点事就急成这样! 周瑞媳妇说着,就往贾母这边来了。 黛玉正在宝玉屋里玩解九连环呢,周瑞媳妇进屋笑眯眯地说:“林姑娘,姨太太让我给姑娘送花来了。” “我看看什么花?”宝玉伸手接了过来。 黛玉往宝玉手上瞟了一眼,问:“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还是只给我一个人的?” “姑娘们都有,这两支是姑娘的了。” “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黛玉冷笑道。 周瑞媳妇听了,也不敢说话。 宝玉眼看冷场了,连忙打岔:“周姐姐去那边干什么了?见到宝姐姐没?怎么这两天不过来玩了?” “宝姑娘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没过来。” 宝玉一听,命丫头茜雪:“你现在去姨太太那里,就说我与林姑娘打发来给姨太太请安。顺便问问宝姐姐什么病,好点了没?就说我刚放了学,也着了些凉,等改日再去看宝姐姐。” 周瑞媳妇乘机出来回家去了。 原来这周瑞的女婿就是贾雨村的朋友冷子兴,最近因卖古董跟人打官司,所以打发媳妇来求情。周瑞媳妇狗仗人势,哪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告诉女儿,等晚上我见了二奶奶跟她说说就是了,你也早点回婆家吧。 第七回 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二) 天渐渐暗了下去,偌大的荣国府内满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寂静中还透着些许的喧闹。 凤姐卸完妆,让丫头打着灯笼到王夫人房里汇报一天的工作情况: 1、今天甄家送来了东西,我都登记后入了仓库。咱们送他家的东西也已准备好,正好他家有给皇帝送礼的船要回去,是不是让他们一起带回去? 王夫人点头:就让他们一起带回去吧,这样省下咱家路费了。 2、临安伯老太太要过生日了,打发谁去给她送生日礼物? 王夫人略有些烦:谁闲着就叫谁去,你看着办就行了,这也来问我! 3、今天珍大嫂子来请我明天去她家玩,我看明天咱家也没什么事儿,我想过去玩一天。 王夫人:人家诚心诚意来请你,你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有事没事都去坐坐吧。 请示汇报完毕,凤姐领着丫头回房睡觉,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梳洗一番后,凤姐先去王夫人房里请安,又到贾母那里请假。 宝玉听说了,吵着闹着也要去,凤姐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车子刚进宁府,贾珍之妻尤氏率领着儿媳秦可卿还有一大帮姬妾丫鬟早已等在那里了。尤氏上前拉了宝玉的手,跟凤姐一同来到上房坐了。 秦可卿献茶。凤姐笑着说:“你们请我来是不是有好东西要孝敬我?快点献上来吧!” 尤氏婆媳俩还未答话,几个姬妾已笑着抢答了:“二奶奶今天不来则罢,既然来了就依不得二奶奶了。”正说着,贾蓉过来请安,宝玉问:“大哥哥(贾珍)不在家吗?” 尤氏说:“你大哥今天不在,出城去了。你要是觉得闷,就随便逛逛去!” 秦氏笑着说:“可巧今天我兄弟来了,宝叔要不要去书房找他玩?” 凤姐说:“既然秦小爷来了,为什么不请进来让我见见?” 尤氏笑了:“秦钟是个斯文孩子,不跟咱家孩子泼辣,你这破落户儿,见了让人家笑话。” “普天下的人,谁敢笑话我王熙凤?”凤姐笑着说:“我今天还怕一个小孩子不成,快点请进来叫我瞧瞧。” 贾蓉笑道:“我这个小舅子腼腆,也没见过大世面,怕婶子见了生气。” “放你娘的屁!不管怎样我也要看看!再不领过来,我掴你嘴巴子。” 贾蓉笑嘻嘻的回答:“我这就把他带过来。” 一会儿,贾蓉领着秦钟进来了。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比宝玉略瘦些,而且粉面朱唇,身材俊俏,更像一个女孩子。 秦钟向凤姐作揖问好。凤姐高兴地不得了,推了推宝玉:“这孩子长得比你俊。”又拉过秦钟,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慢慢的问他:几岁了?兄弟姐妹几个?现在读什么书? 秦钟怯怯羞羞的一一回答了。 主子聪明,奴才也八面玲珑。有丫鬟见凤姐第一次见秦钟但并未准备礼物,早一溜烟的跑回荣府给平儿汇报去了。平儿不仅八面玲珑,还心思缜密,考虑到凤姐跟秦氏的关系素来很铁,就自作主张备好了一份礼物:一匹布外加两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 等丫鬟拿过来,凤姐又客套了几句:我第一次见秦公子,这点东西怎么好意思拿出手? 秦氏姐弟俩忙道谢:礼物够厚重了,谢谢婶子! 吃完饭,凤姐她们打骨牌(娱乐品,也用作赌具)。宝玉和秦钟两人一边儿坐着,宝玉见秦钟人品出众,心中若有所失,又犯了痴呆症(此公子的痴呆症不只是见了女生才犯,看来见了花一样的男生也犯):跟他比我真的是泥猪癞狗、烂木头了,可为什么我偏偏生在侯门公府之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美酒佳肴,可惜都填了我这粪窟泥沟,这不公平!我要是生在薄宦之家,也许能早早的认识他,也不会枉活此生了。 宝玉深刻检讨自己的时候,秦钟也在做批评与自我批评: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宝玉,也怪不得贾母这么溺爱他,因为宝玉有这资本!可惜我偏偏生在清寒之家,不能逾越“贫富差距”这道鸿沟,今生不能与他成为密友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两人胡思乱想了一通,宝玉终于打破了沉默:你现在读的什么书? 秦钟还是怯怯地回答了。 你问我答十来句后,二人越发觉得亲密了,干脆跟秦氏说:把那些果子摆到里屋的炕桌上吧,免得我们闹你们。 秦氏一面张罗着给他们摆果子,一面嘱咐宝玉说:“宝叔,你侄儿若有什么说的不对的话,你可多担待着点儿。他虽腼腆,但是却是个小犟驴,说话不大随和。” 宝玉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快点过去吧。” 秦氏又嘱咐了兄弟几句,才出去陪凤姐。 屋内,小哥俩越谈越投机,从读的什么书,到在哪里读书,当听说秦钟的老师去年病故,秦老伯虽年迈还有残疾在身,却公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儿子的教育问题时,宝玉毅然决然的说:到我们家的义塾(封建时代的一种免费学校)来吧,我们也好做个伴。 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先跟贾蓉、秦氏、凤姐汇报,等回了家,再跟家里商量。 上学的事就这么定了。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尤氏提议先去送秦钟,等了半天,媳妇们回话来了:派了焦大,这会子喝醉了酒,正骂呢。 【焦大】在红楼梦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只有两次出场的机会。但是,通过他的骂我们可以了解封建社会腐败的根源,可以知道,贾家所代表的封建统治阶级必然没落衰亡的命运。焦大是一个奴才,而且是最低等的奴才。但他却是一个陪着贾家太爷打江山的人;一个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出来的人;一个自己挨饿却偷东西给主子吃的人,就是这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救主子、劳苦功高的人,到最后却沦为了奴才的奴才。 尤氏:没人了吗?怎么偏偏派他? 凤姐:我早就说过你们家太软弱,惯得这人没样!要是我,早打发他去地里干活了,你们却偏偏放在眼前生气! 尤氏:他不是救过太爷的命吗?祖宗在时都另眼相看,如今谁愿难为他去。 说话间,车子准备好了,凤姐起身告辞。隐隐的,传来了焦大的骂声:“有了好事就派别人,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送人的事就派我。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翘翘脚趾头也比你的头高。二十年来我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就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了!” 贾蓉怒喝了一声:“把他捆起来!等明天醒了酒,问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那焦大哪把贾蓉放在眼里,大叫起来:“蓉哥儿,你别在焦大眼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跟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能做官享受荣华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不报我的恩,倒和我充起主子来了?信不信我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凤姐在车里对贾蓉说:“还不趁早打发了这个没王法的东西!留在这里是个祸害!传出去岂不成了别人的笑柄?” 贾蓉答应着。 众小厮捆着焦大往马圈里拖,焦大越发的骂起来:“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你们这帮畜生,每天偷狗戏鸡,爬灰(公公与儿媳私通)的爬灰,养小叔子得养小叔子,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见听他说些没天日的话,吓得魂飞魄散,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塞了他一嘴。 凤姐和贾蓉听了,装作没听见,宝玉却觉得有趣,问凤姐:“姐姐,‘爬灰’是什么意思?” “少胡说!醉汉嘴里说的骂人话你也问?再问回家告诉你娘,让你爹打你!” “好姐姐,别告诉我娘,我再也不问了!” “这才是好孩子。等到了家,咱们回老太太,好安排你跟秦少爷去学堂念书!” 第八回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一) 凤姐和宝玉回家,在贾母面前,两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起了秦钟,从外貌到内涵,赞美的词用到了极致。然后,宝玉话锋一转,说秦钟想来咱们家的义塾读书,这样我也有一起读书的伙伴了。说的贾母心里那个感动啊:一个能让自己的孙子从不愿读书到主动要求读书的少年肯定是个好少年! “过些日子,秦钟这孩子还要来拜老祖宗呢!”凤姐笑着说。 “好呀,我虽然没见,但已经喜欢上了这孩子。” “老祖宗,珍大嫂子请您后日去他们家看戏。” “好,一定去。”贾母兴致很高。 到了后天,果然尤氏过来请了,贾母就带着王夫人、宝玉、黛玉一起过去了。吃过午饭,贾母回家午睡,王夫人也是爱清静的人就随着贾母一起回家了。 宝玉送贾母回家后,忽然想起宝钗这几天在家养病自己还未探望过。趁现在没事,何不去看看宝姐姐?从宝玉现在所处的位置到梨香院有两条路,走近道,从上房后角门过去,有可能会遇见父亲贾政,你知道宝玉宁可绕远路也不愿跟父亲碰面的。 那就绕远道吧。众嬷嬷和丫鬟见宝玉不换衣服又要出去,也不敢问,都老实巴交的跟在后面走。穿过厅堂,转过弯直奔梨香院,好在路上只遇见几个门客和下人――其实,除了他老爸,宝玉也没怕的人。 宝玉到了梨香院,先去薛姨妈房中请安。薛姨妈见了宝玉,一把抱在怀里:“我的儿,这么冷的天你还想着来看我们,快炕上坐。”又命丫鬟倒了滚烫的茶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哥哥(薛蟠)不在家吗?”宝玉问。 “你哥是匹脱缰的野马,家里盛不下他。” “姐姐的病好些了吗?” “前几天你还想着打发人来看她。”薛姨妈笑着说:“她现在里间屋里,里面暖和,你去那里跟她说说话,我收拾收拾也进去。” 宝玉掀帘子进去,看见宝钗正坐在炕上做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纂儿,衣服半新不旧,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宝玉问:“姐姐的病好了没?” 宝钗见宝玉进来,忙起身打招呼:“好了,谢谢你还记挂着。” 丫鬟莺儿端上茶来。 宝钗上下打量着宝玉:他的穿着既时髦又奢华(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穿不到:你见过的没见过的动物皮毛,听说过没听说过的五彩斑斓的宝石,都有可能出现在宝玉身上),最终,宝钗的目光停留在宝玉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上。 “整天听人说你这块玉,今天我要仔细瞧瞧。”宝钗说着,凑上前来。 宝玉也凑上去,把玉从脖子上摘下来递到宝钗手上。 宝钗托在手上,见此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这就是我们前文所说的大荒山青埂峰下无缘补天的那块顽石的幻相。 女蜗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译文:女蜗炼石补天的故事已经很荒唐了,又借用女蜗炼石上演大荒山石头记,真是荒唐中的荒唐。粗蠢的石头幻化入世失去了它的空灵美好,而幻化成人丑陋的肉身躯壳。要知道家族败亡之后宝钗的命运是很悲哀的,可叹家族运败后宝玉也失去了光华。这个世界上生而死没有留下名字的太多了,无非曾经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 玉的正面刻着通灵宝玉四个字,还有两行篆文: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宝钗看着,在嘴里念了两遍。恰好莺儿走来听见了,笑着说:“我听这两句话,好像跟姑娘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宝玉说:“原来姐姐项圈上也有八个字,快摘下来我看看。” 宝钗说:“别听她胡说,没有字。”又转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站在这里干嘛?” “好姐姐,你都看了我的了,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宝玉的缠人功夫可不一般,我们之前说过,他最喜欢在内帏厮混的。宝钗拗不过他,只得解开外套,从里面的大红袄上将金锁摘下来递给宝玉:“上面也不过刻了几句吉利话,真没什么的。” 宝玉接过来看,上面也有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姐姐这八个字真的与我的是一对儿。”宝玉傻乎乎的笑着说。 “这字是癞头和尚送的,说必须刻在金器上,还必须天天戴着。”莺儿笑着说。 宝玉挨的宝钗很近,忽然闻见一股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也没闻出是什么香味:“姐姐熏的什么香?我从未闻过这种味道。” “我从不用熏香,熏的衣服烟熏火燎的。可能是我今早吃的丸药的香味。”宝钗笑道。 “什么药这么香,我也要尝尝。” “又胡闹了不是?药哪能随便吃的!” 宝钗的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林姑娘来了。” 话音未了,我们可爱的林妹妹已经袅袅婷婷的进来了。看见宝玉,便笑着说:“哎哟,我来的不巧了!”言外之意就是你自己偷着来,没想到被我撞见了吧? 薛宝钗:林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黛玉笑: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 宝钗: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明白了,他来不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黛玉: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再来,如此错开,岂不天天都有人来?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姐姐怎么就不明白了呢? 宝玉见林黛玉穿了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及时打断了两个女孩略显小心眼的对话:“外面下雪了吗?” “早下了半天了。”一个婆娘抢答成功。 这话没从林妹妹口中说出,宝玉很失望,他悻悻地说:“我的斗篷拿来了没?” 黛玉听了说道:“我没说错吧,我来了他就要走了。” 宝玉笑:“我啥时候说走了,只不过让他们拿来预备着。” 眼看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总结了一句:外面下雪,你就在这里跟姐姐妹妹们玩会儿吧,我让丫头把斗篷给你拿来! 薛姨妈早摆了几样糖果出来。 “前天我在东府珍大嫂子家吃的鹅掌、鸭舌头,味道不错。”宝玉说。 “我们家也有。”薛姨妈听了,忙命丫头把自己做的鸭舌头拿上来。 “姨妈,吃鸭舌头一定要配上好的酒。”宝玉笑道。 “姨太太,酒就不要了吧。”李嬷嬷说:“那天不知是谁趁我没注意,给了他一口酒吃,害的我被老太太骂了两天!姨太太不知道,我们家宝玉喜欢借酒发疯,还是不要招惹他吧。” 薛姨妈笑道:“老货(南方人称长辈为老货,不含褒贬意思),你也放心一边喝酒去,老太太那里有我呢!” 李嬷嬷这才放了心,跟丫鬟们去外面屋里喝酒去了。 第八回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二) 宝玉:“酒不要热了,我喜欢吃冷的。” 薛姨妈:“我的儿,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写字时手会打哆嗦的。” 宝钗也在一边帮腔:“亏你平日还喜欢研究茶酒医药等闲杂学问呢,难道不知道酒性最热,热吃就发散的快,冷吃,便凝结在五脏,用五脏去暖他,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宝玉听这话有道理,忙听话的让丫鬟去热酒。 这一切被林黛玉看在眼里,但她并不露声色,只管嗑着瓜子抿着嘴笑。正巧,她的小丫鬟雪雁来给黛玉送小手炉了,黛玉笑着问:“谁叫你送来的?真难为他想着。” 雪雁回答:“紫娟姐姐怕你冷,叫我给姑娘送来的。” 黛玉接过手炉抱在怀里:“也亏你倒是听她的话,平时我说的你都当了耳旁风,怎么她说的你就当了圣旨了?” 宝玉一听明白了,林妹妹奚落他呢。这时的宝玉表现了他憨厚的一面,啥也不说,就嘻嘻地傻笑。宝钗知道黛玉平时就小心眼,也不理她,只有薛姨妈表达了一下意见:“你平时身体不好,人家记挂你不是好事吗?” 黛玉立刻笑着回答:“幸亏是在姨妈家。要是在别人家里,人家岂不多心,难道人家家里连个手炉都没有吗?还要从家里送过来!” 黛玉的伶牙俐齿让薛姨妈很无奈:孩子,你想多了。 三杯酒下肚,李嬷嬷又来劝阻:“别喝了!今天老爷在家呢,小心一会儿老爷传你过去背书!” 一听老爹这两个字,宝玉立马耷拉了脑袋。黛玉不乐意了:“这个妈妈,就会知道扫大家的兴!你自己喝多了拿我们开心是吗?舅舅若要问,就说姨妈留我们喝酒的。”一面说,一面悄悄地跟宝玉说:“别理她,我们只管乐我们的!” 李嬷嬷也不示弱:“林姑娘,你不要帮着他了!你劝劝他,他或许还听!” “我为什么帮他,也犯不着劝他。你这妈妈太小心了,以前老太太也让他喝酒的,怎么今天在姨妈这里多喝了一点,你就这么多事了?亏姨妈不是外人,不然会怎么看我们?”黛玉连珠炮似的反驳让李嬷嬷哭笑不得:你这嘴比刀子还尖! 薛宝钗笑着在林黛玉脸上拧了一把:“你这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呀!” 薛姨妈也笑着说:“我的儿,别怕!只管放心喝,喝醉了,就在我家睡!” 此刻的薛姨妈就是宝玉的太阳,他耷拉着的脑袋终于像向日葵似的抬起来了。 姜还是老的辣,李嬷嬷想,我说了你们不听,等宝玉喝多了,回家去贾母指不定又要骂上几天,干脆,我找个理由躲出去吧。于是,她叮嘱了丫头几句:你们看着别让宝玉喝多了,我回家去换换衣裳,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李嬷嬷就拜拜了。剩下的丫头哪里管得了宝玉,好在有薛姨妈劝着,又喝了几杯后,宝玉方才罢休。 黛玉见宝玉喝得不少了,就问他:“你走不走?” 宝玉眯着一双醉眼看黛玉:“你走我也走。” 黛玉说:“我们也该回去了,在这里闹腾了半天,家里还不知怎么找我们呢(那时还没发明手机,寻人一般靠走)。” 小丫头捧过斗笠,宝玉略低了低头,命她戴上。另一个丫头把斗篷抖了抖,就要往宝玉身上披。 宝玉:“蠢东西,你不能轻点嘛,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儿,也好意思当丫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黛玉见宝玉满嘴酒话,就招呼他:“你啰嗦什么?过来让我瞧瞧!” 宝玉乖乖的走到黛玉面前,黛玉帮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说:“行了,披上斗篷吧!” 宝玉:“我以为你要给我披呢。” 黛玉:“大哥,这次你真想多了。” 宝玉接过斗篷披上,薛姨妈道:“李嬷嬷还没回来呢,你们就再等等吧。” “懒得等她,有丫头们跟着就够了。” 薛姨妈不放心,又派了自己家的两个婆子跟着他们兄妹,一直送到贾母处。 贾母听说宝玉在薛姨妈家喝的酒,果然没有生气。命众人好生看着他回房休息,不许再出来了。忽然想起宝玉的随行团中似乎少了一个人,就问:“李嬷嬷呢?” 众人不敢说她擅离职守、不遵守荣国府的规章制度,就敷衍了几句:刚才跟着进来了,这会子可能有事出去了吧。 宝玉听了,回头说:“老祖宗快别提这个牛哄哄的妈妈了,我看不见她还能多活两天。”一面说,一面踉踉跄跄的来到自己卧室。 晴雯见宝玉回来,高兴的蹦了起来:“你可回来了。今早你让我们给你研墨,可只写了三个字就不见了踪影,哄得我们等了一天!” 宝玉笑道:“我写的那三个字呢?” “这人真醉了。”晴雯笑着说:“你写完就去东府了,嘱咐我们贴在这门斗(在建筑物的出入口设置的起分隔、挡风、御寒的建筑过渡空间)上,这么快就忘了?我怕别人贴不好,亲自爬上梯子贴的,到现在手还是冰凉的呢。” 宝玉终于想起来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握着。”说着拉过晴雯的手,一同看帖在门斗上的字。 一会儿,黛玉过来了,宝玉问:“好妹妹,你说实话,这三个字哪个写的好。” 黛玉抬头看了看,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绛云轩。就随口说了句:“三个字写的都好,等有时间也帮我写一张。”说完,就回自己屋了。 宝玉知道黛玉哄他,又问:“袭人姐姐呢?” 晴雯往里间炕上努了努嘴,宝玉见袭人和衣躺在床上,没惊动她,问晴雯:“我今早上去东府吃饭,见有豆腐皮的大包子,知道你爱吃,就让珍大嫂子包了派人送过来,你吃了没?” “一送来,我就知道是给我的,可偏偏我刚吃过饭,就放在了一边。后来,李奶奶来了,说:‘宝玉肯定不吃了,我拿回家给我孙子吃了吧。’就拿走了。” 茜雪捧上茶来,宝玉喝了半碗,忽然想起早晨让丫头们沏的枫露茶:“今早泡的茶呢?那茶三四次才出色的!” 茜雪回答:“我本来是留着的,但是,李奶奶说要尝尝,就给她喝了。” 又是牛哄哄的李嬷嬷,宝玉再也忍不住了,他把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摔,“咣当”一声,茶杯摔了个粉碎,溅了茜雪一裙子的茶水。 “他算哪门子的奶奶,你们要这么孝敬她?仗着我小时候吃了她几口奶,就无法无天了!现在我不吃奶了,白养着这个祖宗干什么!撵出去!”宝玉暴跳如雷。 袭人本是装睡想让宝玉来哄她玩耍的,现在吓得连忙爬起来劝宝玉。贾母也听见动静了,打发人来问缘由。 “我刚才倒茶,地上雪滑,不小心打碎了茶杯。”袭人一面解释着让贾母放心。一面又劝宝玉:“你决定要撵出去也好,就连我们一起撵了吧,再找好的来服侍你!” 宝玉听袭人这样说,也不好说什么了,就脱了衣裳,上床睡觉。袭人把通灵宝玉从他脖子上摘下来,用手帕包了,塞到枕头下面。再看宝玉,已醉醺醺的睡着了。 第二天,宝玉刚醒,就有人来回:小蓉大爷带了秦相公来拜。 宝玉忙迎出去,领着秦钟见了贾母。贾母见秦钟人长得好,举止文雅,很喜欢。其实,她老人家最喜欢的还是眼前这个少年让自己的孙子有了读书的欲望,从要我学变成我要学,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转变啊!于是,贾母也给了秦钟一个红包——一个装着金魁星的荷包,并嘱咐他:“你家住得远,要是遇见刮风、下雨、下雪什么的,就住我们家吧,跟你宝叔一个屋,别跟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 秦钟答应着,谢过贾母,回家去跟老父亲禀告。 秦钟的父亲秦业时任营缮郎,专管皇家宫廷陵寝建造修理工作,相当于现在的建设部部长。可惜,他不懂通过搞基建致富这个道理,也从未想过选址建个新皇宫(从明清开始,我们的皇室家族一直住在紫禁城),所以,年近七十了,混的一贫如洗。他的原配夫人早死了,秦业从福利院抱了一男一女当养子、养女,谁知,养子又死了,只剩下养女可儿。可儿长大后,生的形容袅娜,因与贾家有些来往,就把她许配给了贾蓉。秦业到了五十岁才生了秦钟(秦钟的生母曹公没说是谁,反正当时娶个三妻四妾、逛个妓院什么的也不算作风问题)。 现在,秦钟要去贾家私立学校读书,自己虽不富裕,但也东拼西凑的封好了二十两银子的见面礼给校长贾代善。从此,秦业从一个穷官变成了一个赤贫官。 第九回 恋风流情友入家塾(一) 自从那天送走秦钟,宝玉就朝思暮想,恨不得马上去学校跟秦钟见面。于是,他顾不得选黄道吉日,就定下后日去上学。然后,他派人给秦业父子送了一封信,约好后日一早秦钟到贾家集合,二人一块去学堂。 到了那一天,袭人一大早就把宝玉的书包收拾妥当了,然后呆呆的坐在床沿上发愣。宝玉睁开眼,看到袭人这样,不禁笑了:“好姐姐,是不是我去上学你们觉得寂寞了?” “哪里的话?”袭人一边服侍宝玉梳洗,一边嘱咐他:到了学校,一定听老师的话,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跟同学们好好相处,不能打架!特别是不能开小差,上课一定认真听讲,下了课再想想我们。虽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当然对于宝玉这样的高富帅不改变也很好),但是也别太累了,贪多嚼不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身子也要保重! 袭人每说一句,宝玉就答应一句。他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既像妈又像媳妇实际是个小妾的人的关心。 “那件皮袄我也包好了,学校里冷,我不在身边,自己好歹记着穿。”袭人继续唠叨着:“脚炉、手炉里的炭我也交给门外那帮小子了,你别忘了喊他们添,那帮懒贼,你不说,他们才懒得动,别冻坏了你!” “你放心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也别在屋里闷着,常去跟林妹妹聊聊天,也免得她闷得慌。”宝玉说完,穿戴整齐了,又嘱咐了晴雯、麝月几句,才去见贾母,贾母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一些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做个像他父亲一样对社会有用的人。 见完贾母,宝玉又去王夫人那儿,最后才去书房见贾政。 贾政上完早朝回到家,正在书房里跟一帮相公清客(过去在有钱人家帮闲凑趣的文人)们谈古论今,忽然看见宝玉进来请安,说要去学校上学。我们以前说过,贾政同志最喜欢读书人,当年,他就是因为贾雨村是个真正的文人,才力荐他做了金陵应天府。 【读书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考取功名为目的,学习的主要课程为四书、五经、八股文,代表人物:贾政、贾雨村。另外一种目的不清楚,可能与个人爱好有关,学习的内容很广,涉及医学、药学、社会学、爱情学等等,代表人物:贾宝玉。 贾政眼里的读书人指的是第一种。所以,甭管你是聪明的、伶俐的,还是愚昧的、痴呆的,只要你立志考公务员,只要你每天专心致志的研究四书五经,那么,在贾政眼里,你就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知道上进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视读书为生命的人,却偏偏生了个不爱读书的儿子。而现在,宝玉居然来说要去读书了,贾政哪里相信!他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要羞死了。依我说,你也别难为自己,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去吧!别站脏了我的地,靠脏了我的门!” “老世翁这是何必呢?今天宝兄弟下定了决心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众清客们笑着劝贾政:“宝兄弟,天不早了,快去吧,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呀。”说完,两个年龄稍大点的,拉着宝玉出去了。 “跟宝玉的是谁?”贾政问。 门外答应了一声,进来四个大汉给贾政请安。贾政认识其中的一个人,是宝玉的奶妈李嬷嬷的儿子李贵。就问他:“你们成日家跟他上学,他到底念了些什么书!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下来,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 吓的李贵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摘了帽子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 “其实,哥儿已经念到第三本《诗经》了,”李贵说:“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诗经&8226;小鹿&8226;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小的不敢撒谎!” 李贵话音刚落,满座哄然大笑。贾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哪怕读三十本《诗经》也是掩耳盗铃,一点用没有。你去学校告诉贾校长,什么《诗经》古文,一律停课,先把《四书》讲完再说。” 李贵忙答应:是。见贾政没什么话说了,才退出去。 宝玉等在外面大气不敢出,看到李贵他们出来了,便逃也似的走了。 李贵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埋怨宝玉:“哥儿你可听到了,刚才老爷说你要是再不好好学习,就先剥我们的皮呢!人家奴才跟着主子都是体体面面的,哪像我们整天挨打受骂,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不行吗?” 宝玉笑着说:“好哥哥,委屈你了,等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李贵答道:“小祖宗,我不要你请吃饭,我只要保住自己的皮。你安安静静地听话就成!” 说着又来到贾母处,秦钟已经来了,正跟贾母聊天。俩人辞过贾母出来。宝玉忽然想起还没跟林妹妹道别,又匆匆来到林黛玉房中。黛玉正在窗下梳妆,听说宝玉要去上学,笑着说:“好呀,这下是要‘蟾宫折桂’去了,我就不送你了。” 宝玉说:“好妹妹,等我放了学我们一起吃饭!还有,你用的胭脂膏子也一定等我回来制。” 黛玉抿嘴笑,见宝玉依依不舍、难舍难分的走到门口,又喊住了他:“你怎么不去跟你宝姐姐道别呢?” 宝玉只笑不答,径直跟秦钟去学校了。 贾家子弟学校,离荣国府不远,只有一里之遥。成立于某年某月,创始人是贾家的始祖。学校自创立以来,实行股份制,但凡在族中有官爵的人,一律供给银两(按工资多少出钱),做为学校的日常开支,但只入股不分红。像贾政这样的大官,拿得最多。他们还在家族中招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当校长兼老师。 虽说学校里都是贾家本族人和亲戚的孩子,但是,俗话说:“一龙生九种,种种有别”。贾家是个大家族,人多了,未免龙蛇混杂,啥人都有了。 宝玉、秦钟自报道那天起,就成了众人谈论的焦点。都生的花儿一样,特别是秦钟,更是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怯怯羞羞的像个女孩子。两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比以前更加亲密了。宝玉本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与秦钟待的时间久了,就犯了癖性:“咱们俩一样大,又是同学,以后你别叫我宝叔叔了,就互称兄弟吧。”秦钟刚开始不肯,但无奈宝玉一直坚持,也就胡乱的叫起来。从此以后,宝玉对秦钟更是低声下气、温柔体贴。 二人的亲密引起了同学们的猜测,他们背地里说三道四,谣言顿时满教室飞。 学校里还有一个不良少年――薛蟠。薛蟠自打完官司后销声匿迹已经很久了,自从跟随母亲、妹妹搬到荣府,听说贾家有个子弟学校,忽然动了龙阳之兴(即喜好男色),于是也假装来上学,不过三日打鱼、两日晒网,一个字没学会。其实,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结交学校里的契弟(这里有男色的意思)。 接下来,还要为大家介绍两个人,这两人性别均为男性,姓名不详、年龄不详,因生得妩媚风流,所以同学们送绰号:一个“香怜”,一个“玉爱”。其实也曾有人想打这两“伪娘”的主意,但因惧怕薛蟠,一直不敢沾惹。 宝玉、秦钟自打见到香怜、玉爱后非常喜欢,知道他们是薛蟠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香怜、玉爱也钟情于宝玉、秦钟。 于是四人每天坐在教室里不干别的,就知道眉目传情了――八目相对,用眼神传递着心中的爱慕。但又因种种缘由,一直没有机会表白。 不久以后,机会来了,这次的机会引发了一场校园暴力事件。 第九回 恋风流情友入家塾(二) 下面先介绍这次暴力事件的主要人物,以出场先后排序: 贾瑞:班长,校长贾代儒的孙子。喜欢贪图小便宜,经常以公报私,勒索同学请客吃饭。为了图些银钱酒肉,对薛蟠的横行霸道不仅不管,还助纣为虐。 金荣:薛蟠昔日好友,自有了香怜、玉爱后,被老薛无情抛弃了。 贾蔷:宁府中正派玄孙(孙子的孙子),父母早亡,从小跟着贾珍过日子,今年十六岁,长得比贾蓉还风流俊俏。贾蓉、贾蔷弟兄俩从小一起长大,未免感情深厚,但是,却经常被无聊的下人说三道四。贾珍听着心里烦闷,因为自己也要避些闲言碎语(爬灰),就给贾蔷在宁府外买了房子,让他自立门户去了。 茗烟:宝玉的心腹书童,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贾菌:荣国府近派的重孙,其母守寡,是独生子。 贾兰:贾政的孙子、寡妇李纨的儿子,是一个受封建礼教影响极深的人。 人物介绍完了,下面主人公正式登场: 这一天,校长兼老师贾代儒因家中有事,就给同学们布置好作业:对一句七言对联,又嘱咐班长贾瑞放学后收作业就放心的回家了。 班主任走了,薛蟠最近在外面有了新朋友,近来也不怎么来了。然后,秦钟和香怜觉得机会来了,就挤眉弄眼的递暗号,借口小便,跑到后院说悄悄话去了。 秦钟问香怜:“你们家大人对你交朋友有什么要求吗?” 话音刚落,只听背后咳嗽了一声,俩人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原来是同学金荣。 香怜有些恼羞成怒,问:“你咳嗽什么?难道不许我俩说话吗?” 金荣笑道:“许你们说话,难道不许我咳嗽吗?你们有话不明说,跑到这里偷偷摸摸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这下被我抓住了吧,快拿点封口费,不然,我去班里说去!” 秦钟、香怜急得脸都红了:“你说你抓到什么了?拿出证据来!” “贴的好烧饼(男同性恋的意思),你们不去买一个吃?”金荣拍着手笑道。 秦钟、香怜又气又急,又奈何不了他,只得去跟班长汇报,说金荣无缘无故的欺负他们。 贾瑞本来就妒恨香怜、玉爱俩人在薛蟠面前不提携他,今见秦钟、香怜来告状,就想乘此机会报复一下香怜。他不好说秦钟什么,只冲着香怜说他多事,人家不就咳嗽一声吗?你犯得着心惊肉跳的吗! 看到香怜、秦钟讨了个没趣,金荣越发的得意了,摆出长舌妇的架势,满口的胡言乱语。终于玉爱听不下去了,跟金荣隔着座位唧唧咕咕的吵起来了。 金荣一口咬定:“刚才我明明看到他们两个在后院亲嘴摸屁股,一对一肏,拿着草根比长短,谁长谁先干!(本想找点文雅的骂人话,但实在骂不出曹公的味道来,只好照搬了)” 金荣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胡说八道,有些人听得津津乐道,但也有人听得火冒三丈,这个人就是贾蔷。 贾蔷长相俊美,人也聪明,如果他肯走正道,那么他的前途一定光明无限。但他偏偏也是个斗鸡遛狗、寻花问柳的主儿。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跟薛蟠的关系虽不铁,但也不赖。按说他应该站在金荣、贾瑞一边的,因为这两人是薛蟠的相好,虽然现在不那么亲密了,但至少曾经过。 但是,今天不行,因为今天的当事人里有秦钟。 秦钟是贾蓉的小舅子,贾蓉是贾蔷的铁哥们,吃人家的饭长到十六岁,再不走正道的人也应该懂得报恩吧。所以,当金荣满嘴跑火车的时候,贾蔷听不下去了。他有心挺身而出,却又怕伤了自己跟老薛的和气。思前想后,他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既可以替秦钟出气,又可以明哲保身。 想到这儿,贾蔷也假装小便,从后门出去,偷偷摸摸找到宝玉的书童茗烟,挑拨了一番后,大摇大摆的回教室等着看热闹去了。 茗烟是个小屁孩儿,点火就着。听说金荣欺负秦钟,甚至连他的爷宝玉也不放眼里,哪肯就此罢休:现在不把这伙人的嚣张气焰消灭在萌芽中,那么还会有下次、下下次……直到n次。本来茗烟就是个没事找事的人,如今经贾蔷一挑拨,他不禁恶向胆边生,径直走到金荣面前,也不叫“金相公”了,只说:“姓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贾蔷一看自己的计谋得逞,随便找了个借口跟贾瑞请假,一溜烟的跑了。 金荣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茗烟揪住了衣领:“我们肏屁股不肏屁股,又不是肏你爹,管你jb事!你有种就跟我比试比试。” 金荣虽不是土豪,但好歹也有点贵族的混血吧,被一个奴才骂到此种地步,早气的黄了脸:“真是反了,奴才小子也敢这样对我,我找你主子说理去!”说着,就想抓住宝玉、秦钟动手。手还没伸出去,只听脑后“飕”的一声,一方砚台不知从何处飞来,也不知要落向何处,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后,未打到任何人,“哐当”一声落在贾兰、贾菌的课桌上,把一个瓷砚水壶打了个粉碎,溅了一书的黑水。 贾菌年纪虽小,但志气大,他眼见金荣的朋友暗地里扔出砚台打茗烟却打在他桌上,就像弹簧似的蹦了起来:“你这窝囊废,这不是要动手的节奏吗,好吧,大家一起来!”嘴里骂着,抓起砚台就要打回去。 贾兰是个好孩子,一把按住了他:“好兄弟,这事与我们不相干。” 贾菌哪里肯听,双手抓起书匣子朝那边就抡了过去,无奈力气太小,书匣子在飞到宝玉秦钟课桌上方时,还没来得及表演前空翻,就以狼狈的姿态落了下去。只听哗啷啷一声,桌上的书本纸片以及毛笔砚台都被砸中了,连宝玉摆在桌角的那碗茶也没能幸免。贾菌见没砸中,跳起来揪住那个扔飞砚的就要打。 金荣顺手操起一根毛竹大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照着茗烟就是一板子。茗烟疼的大叫:“你们傻呆着干嘛,还不快点动手。”宝玉的另外三名小厮锄药、扫红、墨雨一听招呼,呼啦啦全弯下腰拣兵器去啦,墨雨拿着门栓、,扫红、锄药高举马鞭,一起冲着金荣乱嚷:“婊子养的,你以为只有你有兵器吗?” 一时间,教室里沸腾了。这可苦了贾瑞,他抱住这个,那个上去;拉着那个,这个又冲上前。无奈,他只好放弃,任凭一帮调皮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肆行大闹。 教室里的喧闹惊动了李贵他们,四个大汉往教室门口一站,只喊了一嗓子,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怎么回事?”李贵用低沉的声音问众人。 只安静了一会儿的众人见问,七嘴八舌冲着李贵诉说起来,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他说他的,互不相让,结果李贵楞是没听明白。看样子,让他们一个说完一个接着说是不可能的了,李贵只得呵斥了茗烟四人一顿后,撵了出去。 总算安静下来了。宝玉见秦钟的脸被金荣的板子蹭破了一层皮,就撩起衣襟给他擦拭。一边还命令李贵:“拉马来,我要告诉老师去!明明是他们欺负我们,瑞大爷偏说是我们的不是,还挑拨他们打茗烟和秦钟,你看,秦钟的脸都被他们打破了!这学我不上了。” 李贵劝他:“哥儿别急,消消气。人家老师家里有事,咱们现在去他家,倒显得我们不懂事了。都怪瑞大爷,既然让你临时负责,你该打就打,该罚就罚,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 贾瑞说:“我劝了,可是大家都不听我的,我咋办?” 李贵笑了:“你觉得委屈了?我说句你老人家不愿听的话:你作为班长,一名班级干部,不注意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整天嘻嘻哈哈,不正经,谁愿意听你的?这事就算闹到老师那里,你也脱不了干系!还不趁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地解决了拉倒。” “谁跟他拉倒?”宝玉不乐意:“我必须告老师去!” “有金荣在,我是不来这里念书的!”秦钟在一边添油加醋。 宝玉一听,更气了:“凭什么?金荣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要走也得金荣走!金荣是哪一房的亲戚?” “哥儿别问了,免得伤了兄弟们的和气。”李贵答道。 茗烟在窗外听着,见李贵不说,就直着嗓子喊了声:“金荣是东胡同璜大奶奶的侄儿。那个整天围着琏二奶奶献殷勤的就是他姑妈。” 李贵忙喝道:“小狗崽子还不闭嘴,就知道胡说八道!” 宝玉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的亲戚,原来是她,我这就问问她去!茗烟,进来拿书包。” 茗烟得意洋洋的进来了:“爷用不着自己去见,等我去她家,就说老太太有话要问,当着老太太的面问她岂不更好?” 李贵用手敲了茗烟的脑袋一下:“你要死!仔细我回去告诉老爷太太,说你调唆宝玉跟同学打架,看老爷不捶死你!我好不容易劝了半天,你又来添乱!滚一边去。”茗烟这才不做声了。 贾瑞也怕闹大了,只好委屈着来求秦钟和宝玉。刚开始宝玉不理他,后来,看难为的他差不多了,才说:“不告老师也行,但必须让金荣给秦钟赔礼道歉!” 李贵也劝金荣:“是你惹得祸,你就赔个礼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金荣见此事闹大了,只得上前给秦钟作了个揖。宝玉不乐意,偏要他磕头,金荣无奈,虽一肚子的气也不敢发作,乖乖的给秦钟磕了头。 第十回 金寡妇受辱 张太医论病(一) 因为不是正宗的贾家子孙,在学校里不敢大声说话,就算不小心得罪了人,也只能默默地忍受给人下跪的耻辱,深藏仇与恨! 没错,这就是金荣同学的真实写照。不过他想不明白:既然秦钟跟自己的身份一样,都是借读生,凭什么他就能享受跟我截然相反的待遇?不就是因为跟宝玉关系好吗?关系好也没什么,但问题是两个人整天鬼鬼祟祟,连傻子也知道他们关系不正常!关系不正常也没什么,但秦钟居然又去勾搭别人,而且偏偏让我撞见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怕他们?不就因为宝玉有个当官的爹吗?唉,没爹的孩子就是命苦啊! 金荣絮絮叨叨,他母亲胡氏怕他惹事,千叮万嘱:你能有学上不都是因为你姑妈求荣府的琏二奶奶帮的忙吗?咱家穷,请不起家庭教师!你现在得罪了他们,再去哪里找这样好的学校?管吃管喝,还不用交学费,这两年省了好多钱,省出来的,都给你买了新衣服。还有,你如果不去他家的学校,能认识薛大爷吗(薛蟠)?这薛大爷少说也帮了咱们七八十两银子。想再找这么个学校,比登天还难!你现在老老实实上床睡觉去,不许胡闹! 金荣想了想,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也只好忍气吞声睡觉去了。 第二天,金荣依旧去了学校。 金荣姑妈嫁的是贾家玉字辈的嫡派,名叫贾璜。她家虽不富裕,但也有些小资产。这位贾璜夫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还有一个爱好:有事没事喜欢去贾府走两圈,目的是给凤姐和尤氏请安,其实说白了就是去沾些小便宜。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贾璜夫人在家闲着没事,忽然想去看看寡嫂和侄儿了。 既然诚心实意的来了,孩子的生活和学习是必问的。偏偏金荣的母亲又提起昨天学校里的暴力事件,从头至尾,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她小姑子。这璜大奶奶一听,怒从心头起:看不起我侄儿就等于看不起我!秦钟是贾门的亲戚,我们荣儿也是!那小崽子做了不要脸的的事儿,还不许人说!我现在就去东府找珍大奶奶,再问问秦钟的姐姐,让她评评理儿。 金荣的母亲知道自己闯祸了:都怪我嘴贱!姑奶奶千万别去,如果闹起来,哪有我们说理的地方。一旦他们把荣儿开除了,我们哪里请得起教书先生? 璜大奶奶哪里听得进去:“这事你不用管,我还真不相信就没地方说理了!”说完,扔下懊恼地扇自己嘴巴的嫂子径直去东府找尤氏了。 见了尤氏,璜大奶奶满脸堆笑,嘘寒问暖,然后又问:“这几天怎么没见蓉大奶奶?” 【秦可卿】是个颇有争议的人物。在作者初稿中,曾有一回《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描写贾珍与儿媳妇秦可卿私通,内有“遗簪”、“更衣”等情节,丑事败露后,秦可卿羞愧难当,自缢于天香楼。后来,在某些压力下,曹雪芹删掉了此处章节。我们现在看到的秦可卿是病死的,究竟什么病,书上说的很模糊,红学家们也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研究结果各不相同。我还是支持上吊一说,因为秦可卿的判词说的很明白。但今天我们不这样写,我们还是按照现在的版本,以最简单明了的文字呈现给读者。那么,秦可卿究竟得了什么病,按照现在的医学来看,应该是月经不调,属于妇科病。其实还有一点很重要,秦可卿的心病很厉害,众所周知,秦可卿跟公公贾珍关系暧昧,所以,周围肯定好多人说三道四,包括她的婆婆尤氏,也不会给她好脸色。我们从曹雪芹对秦可卿的描写中看出她应该是个美丽高洁的女子,这段不光彩的经历,不管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秦可卿都承受了很重的心理压力,所以,我认为她得的是心病加妇科疾病。 尤氏说:“她最近身子不舒服,疲乏无力,话也懒得说,而且经期超了两个月,请了大夫看,说不是怀孕。我让她在屋里好好休养,就不用上来给我们请安了。我还嘱咐了蓉哥,在那件事上不许强迫她,不许让她生气,静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倘或她有个什么好歹,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儿了!我这里正烦心呢,谁知今早上他兄弟来看她,按说,看姐姐不舒服有事也不该告诉她呀,但是小孩子家不懂事,把昨天在学校里打架,让人欺负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大妹子你也了解我那儿媳妇,心细、思虑又重,听说兄弟被人欺负了,又气又恼,气他兄弟不安心读书,恼那些搬弄是非、胡说八道之人,索性早饭也不吃了,我好歹劝了半日,看她吃了半盏燕窝汤才过来。” 璜大奶奶听了,早把刚才在嫂子家说的豪言壮语吓得丢到爪哇国去了。 “大妹子你知道哪里有好的医生没有?”尤氏问。 “这个真没听说过。不过,嫂子可别叫人乱治,或许就是怀孕呢?还是小心点好。” 俩人正说着,贾珍从外面回来了:“这不是璜大奶奶吗?吃完饭再回去吧。”说完就去了里屋。 “天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璜大奶奶趁机跟尤氏道别。 第十回 金寡妇受辱 张太医论病(二) 见她走了,贾珍才从里屋出来,问媳妇:“她来有什么事吗?” 尤氏答:“刚来时,我看脸上怒气冲冲的,可是聊了一会儿媳妇儿的病后,脸色居然变得好看了。临走也没说有什么事。” “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有事相求,听你说媳妇儿病了没好意思说出口。” “也许吧。”尤氏说:“不过你也出去找个好的医生来,媳妇儿病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好,可别把病耽误了。” “刚才冯紫英来看我,见我面露忧郁之色,问怎么了,我告诉他媳妇儿身子不舒服,不知是喜是病,所以心中着急。”贾珍说道:“冯紫英说,他认识一个医生,名叫张友士,学识渊博,现在因为给儿子买官来到了京城,就在他家住着呢。我已派人去请了!” “那真是极好的。”尤氏听了很高兴:“后天是太爷的生日,我们该怎么办?” 贾敬:贾珍的爹。职业:进士。信仰:道教。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管,整天在郊外的玄真观烧丹修炼。 贾珍说:“今早我去玄真观给太爷请安,说后天生日请他回家。可是他却说‘我清静惯了,你们这么闹腾我受不了。若是这两天家里有亲戚来,你们好好款待就是了。后天别来给我送什么生日礼物,你也别来。你如果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就给我把后天的头磕了吧!倘若后天你带人来闹腾,别怪我跟你不客气!’他这么说,反正后天我是不敢去了。不如叫来升准备两天丰盛的筵席,我们遥祝他老人家生日快乐吧。” “好的吧。” 尤氏叫人喊了贾蓉来:“你吩咐来升照往年的标准准备两桌筵席,不怕花钱,只要丰盛。然后你再到荣府亲自请诸位太太和你琏二婶子来给你爷爷庆生。” 贾蓉答应着出了门,正巧遇见去冯紫英家请张医生的下人。 “奴才刚才去了冯大爷家,张医生说今天见了一天的客,太累了,明天他一定来!” 听那小子汇报完,贾蓉又折返进屋,先跟父母说了刚才的话,才又叫来来升吩咐这两天的筵席。 第二天中午,张医生果然来了,贾珍忙请入客厅喝茶。 贾珍:“昨天听冯大爷说张医生人品一流,医术一流,小弟不胜钦仰之至。” 张医生:“您过奖了,晚生实在是汗颜呢!” 贾珍:“您就别谦虚了。请先生快快看看我的儿媳,到底得了什么病?” 于是贾蓉领着张医生来到自己卧室,见了秦氏,只见昔日的花容月貌如今已是弱柳扶风。 “这位就是尊夫人了?”张医生问。 “是的。”贾蓉一面请张医生坐下,一面说:“我先把她的病描述一下。” “不用了。”张医生打断了贾蓉:“我给人看病都是先号脉,后描述病情。等我说完了你再看我说的对不对。” 贾蓉听完,给张医生深深鞠了一躬:“先生真乃神人也,我对先生的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先生您就是天使,就是华佗再世!快请先生看看脉息,还有得救吗?” 张医生伸手按在秦氏的右手脉上,以一个绝美的中医特有的诊脉姿势细诊了半刻工夫,又换过左手……诊脉结束,张医生本着为患者负责的态度对贾蓉说:“我们外边坐罢。” 在外间屋里坐下,婆子端上茶来。 “先生,贱内还有治吗?”贾蓉迫不及待的问。 张医生说:“尊夫人的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此处略去诸多中医名词术语)患者应该有如下表现:经期不调、失眠、头晕目眩、夜间盗汗、不思饮食、四肢酸软。或许会有人说这是喜脉,但我不这样认为。” 张医生话没说完,旁边一个服侍秦氏的婆子惊讶地说:“先生说的太对了,描述跟奶奶的症状表现一样一样的呢!以前请来的医生有人说喜、有人说病,这位说怕冬至,那位说不相干,总之没有一个说的明白。” 张医生笑了:“其实,大奶奶的病就是被这帮庸医耽误了。如果在经期不调的初期阶段用药,那么,病人应该早就痊愈了。而现在我却只有三分的把握,如果吃了我的药大奶奶夜里能睡着了,那就有了五分把握。从脉息看,大奶奶是心高气傲之人,思虑太重,遇到不如意的事喜欢钻牛角尖,时间久了伤及肝脾,所以经血不能如期而至。以我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大奶奶每次的经期应该是后延才对。” “就是呢。”婆子答道:“每次都是延长两三天,甚至十天的时候也有呢。” “好,纸笔伺候,我来开方。”张医生大笔一挥,一副方剂瞬间呈现在眼前: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贾蓉在一旁看了张医生整个的诊病过程,佩服得五体投地:“最后,我还要请教先生一个问题,这病能否治愈?” 张医生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到了这地步,三分看药,七分看天。依我看,如果病人能坚持到明年春分,就应该没问题了。”贾蓉不敢再往下问了。 送走医生,贾蓉将诊疗过程一一汇报给贾珍夫妇。 “我看这个医生靠谱。”尤氏对贾珍说:“还没有哪个医生说得像他这么透彻。” “那是必须的。人家行医多年,又不是混饭吃的蒙古大夫。要不是因为冯紫英的关系,我们哪里能请得动他?”贾珍说:“吃了这药,兴许媳妇儿的病就能好起来了。药方上不是有人参吗,就用前些天我买的那些上好人参吧。” 贾蓉答应着吩咐人给秦氏煎药去了。 冯紫英在以后的章节中还会出现,以后再跟大家介绍。 第十一回 见凤姐贾瑞起邪念(一) 转眼到了贾敬的生日,这天风和日丽,这天秋高气爽,这天……。 一大早,贾珍就将一些上等的、稀奇的、极品的糖果,华丽丽的包装成象征吉祥如意的十六个大礼盒,让贾蓉带领家人给他爷爷送去。 “留心看看你爷爷喜欢不,”贾珍对儿子说:“告诉你爷爷,就说我不敢违抗老爹的命令,不能亲自来玄真观行礼了,就在家里率领全家老少遥拜吧!” 贾蓉领着众人去了。这里,登门拜寿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一批到访的是贾琏和贾蔷,他们与贾珍客气了一番后,就无所事事的四处转,跟仆人打听今天请没请戏班,家人回答:“起初是没请的,怕太爷回家嫌闹得慌。前天,老爷去玄真观请太爷,太爷说不回家了,才叫奴才临时找了一班唱戏的,现正在戏台上预备着呢。” 说话间,第二批访客到了,有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 贾珍和尤氏急忙迎了出去,宾主在会客厅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尤氏首先向大家介绍了自己的娘家妈,大家见过,彼此让了座。 贾珍、尤氏向大家献了茶。然后凤姐转达了贾母对贾敬的生日祝福和美好祝愿。并对他长期致力于炼丹修炼事业表示赞赏:一个人要想修炼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修炼不回家。贾珍表示感谢,并请凤姐转达他对贾母的诚挚问候。 尤氏说:老太太是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的日子,我们是不敢请她老人家过来的。但今天天气凉爽,满园的菊花也开了,也有想请老祖宗过来赏菊,看众儿孙热闹的想法。 王夫人还没开口,凤姐就抢着回答:“老太太昨天是想来的,可是昨天夜里见宝玉吃桃,老人家嘴馋也吃了大半个,谁知天没亮就闹起了肚子,一连起来两次,今早觉得身子乏力,就叫我回大爷,今天是无论如何也来不了了。不过,老太太嘱咐,一定要给她带些好吃的回去。” 贾珍听了笑道:“必须的。我知道老祖宗是爱热闹的人,今天不来肯定有原因。” 王夫人问尤氏:“前天听说蓉哥儿媳妇生病了,到底得的什么病?” 尤氏说:“她这病有点奇怪。上个月中秋时还好好的,谁知二十天后,一天比一天懒怠,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着,这种情况持续了半月有余,找医生看时,才知道她的月经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邢夫人说:“是不是怀孕了?”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以及一家子的爷们都来了,在大厅候着呢。 贾珍慌忙去了大厅。 一帮娘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尤氏说:“以前也有医生说过是怀孕,但昨天冯紫英介绍了一个学识渊博的张医生过来,诊完脉说不是怀孕,本来也不算疑难杂症,都是那些无德的庸医耽误了病情,现在这病就严重了些。昨天吃了张医生的药,头脑觉得略微清醒些,别的症状也没见怎么好转。” 凤姐儿听着眼圈儿红了:“她这么要好的人,像今天这种日子,如果她能坚持,爬也会爬过来的。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啊!这么年轻,倘或有个三长两短,唉,想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贾蓉回来了,给邢夫人、王夫人还有凤姐请了安。 尤氏问贾蓉:“给爷爷送去了?” 贾蓉回答:“嗯。我告诉爷爷说父亲遵爷爷的话不敢前来,爷爷听了很高兴。叫我们好好伺候太爷、爷爷、叔叔、婶子还有哥哥们。” 凤姐问:“蓉哥儿,你媳妇今天怎么样?” 贾蓉满面愁容的答道:“不大好,等会儿婶子看看去就知道了。”说完,出去招呼老少爷们吃饭去了。 尤氏问:“我们是在这儿吃呢,还是去园子里吃?要想看戏就去园子里。” 王夫人说:“我们在这里吃完再过去吧。园子里太闹,影响消化。” 邢夫人说:“是呀,我们就在这里吃好了。” 于是,尤氏吩咐媳妇婆子们送饭,门外齐刷刷地答应了一声,各端各的去了。不一会儿,鸡鸭鱼肉就摆了满桌。尤氏安排邢、王夫人还有自己的娘家妈上了坐,自己跟凤姐、宝玉侧席坐了。 邢、王夫人笑着说:“本来我们今天是来给大老爷拜寿的,谁知寿星不在,这不成了给我们过生日了吗?” 凤姐笑着说:“大老爷喜欢修心养性,现在已经修炼成神仙了。我们今天给他拜寿,应该算是‘心到神知’了。”一句话惹得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 众娘们(当然里面还有一爷们宝玉)吃完饭,漱完口,洗了手,这才说到园子里看戏。 这时,贾蓉进屋来跟母亲汇报工作: 1、大老爷(贾赦)说家里有事,走了。 2、二老爷(贾政)说不爱看戏,嫌闹得慌,回家看书了。 3、剩下的老爷、叔叔、哥哥、弟弟们都跟着琏二叔和蔷兄弟去园子里看戏了。 4、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派人送了寿礼来,礼单都让会计入了账。 下面,就请二位太太、姥姥、婶子去园子里看戏吧。 凤姐说:“你们先去,我看看蓉哥儿媳妇就过去。” “按说我们也该瞧瞧去,只是人多了怕她嫌吵,你就代我们问好吧。”王夫人对凤姐说。 尤氏也说:“好妹妹,媳妇儿听你的话,你好好劝劝她。” 于是,兵分两路,凤姐领着宝玉、贾蓉去秦可卿那里;尤氏率领众婆娘去会芳园。 凤姐他们进了门,屋里静悄悄的,秦氏孤零零的在床上躺着,面色苍白,见到凤姐想挣扎着起来。凤姐紧走了两步,按住她:“快别起来,起猛了头晕。” 秦氏心里说:其实我一直头晕。 “我的天,这才几天没见,你咋瘦成这样了?”凤姐坐在秦氏身边,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 宝玉哽咽着问了声好,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了。 秦氏强颜欢笑:“这都是我没福。嫁了这么好的人家,结婚到现在我们两口子从未红过脸,都是你敬我、我敬你;公公婆婆对我也像亲生女儿一样;家里的长辈们更不用说,没有一个不疼我的。如今得了这病,都没来得及孝敬公婆。还有婶子你,对我这么好也没孝敬一天,心里过意不去呀。我琢磨着,自己恐怕熬不到年了。” 宝玉瞅着墙上挂的《海棠春睡图》,忽然就想起那天的梦来,正出神呢,猛听见秦氏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悲从中来,如万箭穿心,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凤姐心里也难过,但是怕病人见了大家这样反而更加伤心,就劝宝玉:“宝兄弟你也太婆婆妈妈的了,病人只是说说而已,哪能就这样了。快去园子里看戏吧,免得太太惦记你。”说完宝玉,又劝秦氏:“你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吃几付药就好了的病,你这样多虑不是给自己添病吗?” 贾蓉见凤姐这样说,就同宝玉去会芳园了。 凤姐又劝了秦氏半天,看秦氏情绪比刚才略好些了,就说:“你好生养着吧,我抽时间再来看你。要相信科学,相信医生,你一定能战胜病魔的!” “就算是神仙,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婶子,我知道自己是在挨日子。” “你这样想病怎么会好呢。人家张医生不是说过了春分就会好起来嘛,现在才九月中旬,这好几个月的时间,什么病治不好?咱家又不是吃不起人参的人家,别说每天二钱了,就是二斤也不在话下。所以,千万不要放弃!说了这会子话你该累了,你躺着吧,我去园子里了。” 秦氏眼泪汪汪的看着凤姐:“婶子,你有时间一定来看我呀,我们娘俩好好说说话。” 凤姐眼圈儿红了,说:“我有时间就过来。” 说完,凤姐带领跟来的婆子丫头们出了秦可卿的门直奔会芳园。 第十一回 见熙凤贾瑞起邪念(二) 会芳园里秋意盎然:曲径两旁开着遍地的黄花,石缝里流淌着涓涓的泉水,篱笆上飘散着花朵的清香,稀疏挺拔的树林,还有随着秋风翩翩摇曳的红叶,真是满眼的美景,满目的沧桑! 凤姐踏着轻盈的脚步,越过山坡,跨过小桥,穿过树林,来到了一座假山石旁。忽然,从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吓了凤姐一跳。 “给嫂子请安。”来人不慌不忙的作揖行礼。 由于此人出现的太突然,以至于凤姐一时没认出是谁来。等定下神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贾瑞。 王熙凤:原来是瑞大爷呀。 贾瑞:不是我是谁,难道嫂子连我也不认识了? 王熙凤:不是不认识,是没想到瑞大爷会到这里来。 贾瑞:吃完饭、喝完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去看戏了,可我偏偏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清静清静,谁知竟然在这里巧遇嫂子。这难道不是我们的缘份吗? 贾瑞一边说,一边用“邪恶”的眼神觑着凤姐。 王熙凤何等聪明,看贾瑞这幅猥琐的表情,早已猜到了八九分。于是她假装满脸堆笑地说:“怪不得你哥经常夸你呢,今天见了你,果然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可惜现在我要去太太那里,没时间跟你说话,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聊!” 听风姐这样一说,贾瑞早就酥了:“我想去嫂子家里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 凤姐依旧假惺惺的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你也快回去吧,免得出来时候长了大家找你。” 于是,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贾瑞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妖冶的凤姐、妩媚的凤姐、美得让人窒息的凤姐,他哪里会想到,凤姐的美不仅让人窒息,还能要人命! 凤姐故意把脚步放的很慢,她袅袅婷婷、一步三摇,看贾瑞走远了,心里暗暗骂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禽兽,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死在我手上,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又转过一道山坡,迎面遇见了尤氏派来请凤姐的两个婆子。 凤姐依旧慢慢地走,慢慢的问:“戏唱了几出了?” 婆子答:“有八九出了。” 说话间,她们来到天香楼下面,宝玉正跟一大群丫鬟玩耍呢,看见凤姐他们,其中一个伶俐的丫鬟说道:“请奶奶快点上去吧,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很明显,这句拍马屁的废话被王熙凤无视了,她只转头叮嘱了宝玉一句:“宝兄弟,别太淘气了。”然后就款步提衣上了楼。 尤氏一直等在在楼梯口,见了凤姐笑着说:“你们娘儿俩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干脆,你搬过来跟她一起住吧。快坐下,我先敬你一杯。” “先别忙着喝酒,”邢夫人说道:“我们都点好几出戏了,你也点两出好的听听。” “长辈们都在,哪能让我点。”凤姐笑。 “我们都点完了,该你了。”王夫人下了命令。凤姐这才接过戏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了《还魂》、《弹词》。 凤姐:唱完这两出,我们也该回去了。 王夫人:可不是嘛,你哥哥嫂子忙了一天,也该让他们歇歇了。 尤氏:天还早,咱们娘们不常见面,你们就多玩会儿吧。 凤姐站起身看了看楼下,除了宝玉跟那帮丫头,男人们都不见了踪影:“爷们去哪里了?” “他们不愿听戏,所以带了民族乐团的那帮人去凝曦轩喝酒了。”一个婆子回答。 “哼,守着我们不方便,背地里不知道干什么坏事去了。”凤姐说道。 很快戏唱完了,酒席撤下,饭菜摆上桌,这应该是晚饭了。 酒足饭饱,是告辞的时候了。车子、轿子早已预备好,尤氏率领众姬妾媳妇婆子丫头们站在门口两侧,贾珍则率领众子侄在车旁侍立。 贾珍:请两位婶子明天再来逛逛。 王夫人:不麻烦了,累了一天,你们明儿歇歇吧。 送别仪式结束后,荣国府的客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宁府门口处处洋溢着和谐友好的气氛。但是在送别的队伍里,凤姐却发现了一双淫荡的眼睛,那是贾瑞。贾瑞躲在人群后一直偷觑着凤姐,直到凤姐乘坐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他才恋恋不舍得回到屋内。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年底。 这期间,大家还是平静地过:秦氏的病时好时坏;凤姐隔三差五的过去陪她聊天;贾珍夫妇和贾蓉依然为了秦氏而焦心;贾瑞也真的来了几趟荣府给凤姐请安(偏巧凤姐每次都不在)。 明天就是春节了,贾母因记挂着秦可卿,叫来凤姐:“你们娘儿俩好了一场,明天是初一,也不知这孩子最近怎么样了?你过了明日,初二去她们家看看,若是好点了,就回来告诉我,我也欢喜欢喜。她平时喜欢吃什么,吩咐厨子做了给她送去。” 凤姐一一答应着。 初二一早,王熙凤就去了宁府。才几天的功夫,秦氏脸上、身上的肉全瘦干了。凤姐看着心里难过,说了些闲话。秦氏说:“终于盼着过了冬至,春天来了,我的病也许就会好了。婶子回去告诉老太太、太太,让她们放心吧。昨天老太太差人送来的山药糕我吃了两块,貌似能消化了似的。” “明天我再给你送些来。”凤姐说道:“你好生歇着吧,我去你婆婆那里瞧瞧,还要赶快回去回老太太话呢。” “婶子替我给老太太、太太拜晚年。” 凤姐答应着出来,到了尤氏屋里,低头寻思了半天才说:“我看,你们也该给她把后事用的东西准备准备了,就算用不着,也能冲冲喜。” 尤氏说:“已经叫人暗地里准备了,只差那件东西,一直找不到好木头。” “好吧,我先回去回老太太的话了。”凤姐起身告辞。 “你回去慢慢的说,别吓着老太太。” “我知道。” 凤姐回到家,见了贾母不忍直说:“蓉哥儿媳妇请老太太的安,给老太太磕头,说她好点了,请老祖宗放心吧。还说,等再好点,要过来给老祖宗磕头请安呢。” 贾母问:“你看着这孩子怎么样了?” 凤姐答:“暂且没什么大碍,精神还好。” 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对凤姐说:“你快回屋歇歇去吧。” 凤姐给王夫人请了安回到家中,平儿帮她换上家居服,又端上茶来。 凤姐:家里没什么事吧? 平儿:没什么事儿,就是旺儿媳妇送来了三百两银子的利银,我收了,已入账。还有就是瑞大爷派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说要过来请安。 凤姐听了哼了一声,说:“他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吗?好吧,看他来了我怎么收拾他!” 平儿不解,问道:“最近经常看他过来,为什么?” 凤姐于是把她在会芳园与贾瑞的偶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平儿。 平儿说道:“这不要脸的混账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敢起这样的邪念,让他不得好死!” 凤姐说:“慢慢来,我自有道理。” 然后,在下一回,贾瑞真的应了平儿的话:不得好死。 第十二回 王熙凤设局害贾瑞(一) 人呢,如果放着正道不走,偏偏要起淫心、想邪念,那么我可以郑重的告诉你,这是病,得治!比如,贾瑞同志就是。 凤姐儿正与平儿说话,有人来回:“瑞大爷来了。” 凤姐窃喜,急忙说:“快请进来。” 贾瑞同志见凤姐把见面地点安排在卧室,不禁喜出望外,急忙进来。见到凤姐,满脸陪笑,连连问好。凤姐也假意殷勤,让茶让坐。 再看凤姐的装束,一身粉色的家居服,酥胸微露,一副风情万种的样子,贾瑞不禁酥倒在那里。呆鹅似的饧(xing眼神呆滞的样子)了眼问凤姐:“二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凤姐说:“我也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告诉我。” 贾瑞笑着说:“可能是在路上被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吧。” 凤姐说:“非常有可能,你们男人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嘛。” “嫂子此言差矣,”贾瑞笑道:“我就例外,如果喜欢上某个人我是很专心的。” “像你这样的痴心男人还有几个?打着灯笼也难找。” “嫂子眼力真好。”贾瑞听了,高兴地抓耳挠腮:“嫂子经常一人在家不寂寞吗?” “能不寂寞吗?我也盼着有人来陪我说说话、聊聊天,解解闷儿。” “我天天闲着,天天过来陪嫂子聊天解闷可好?” 凤姐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你不要哄我哦,我很认真的。” “怎么可能呢,”贾瑞一脸的认真:“我若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劈!以前,我听说嫂子脾气不好,是个厉害人,所以不敢来;现在好了,自从知道了嫂子是个有疼有爱的人,就不会怕了。以后我天天来陪嫂子,就算死了也心甘情愿。” 凤姐笑了:“你果然是个明白人,比贾蓉和贾蔷聪明多了。别看他们外貌清秀,长了个明白人样,其实说白了就是俩糊涂虫,不懂人心!”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难怪我们的贾瑞同志把持不住了,他厚颜无耻的慢慢缩短着与凤姐的空间距离,直到清晰的看到凤姐戴的荷包以及荷包后莹洁如雪的肌肤。但是,想再往下看是不可能了,因为凤姐及时的推开了他:“放尊重点,别叫丫头们看见了笑话。” 贾瑞像领了圣旨一般直往后退。 凤姐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走了。” 贾瑞说:“嫂子真狠心,我再坐会儿不行吗?” “白天人来人往的多不方便。”凤姐阴笑着:“你先出去,等晚上八点在西边穿堂儿(门厅)那等我。” “嫂子又哄我了不是,那里过往的人多,我躲哪儿?” “你放心,我给值夜班的门卫放假,再把两边的门一关,里面就没人了。” 贾瑞以为已得手,兴高采烈地走了。 盼望着,盼望着,月亮来了,夜的脚步近了。约定的时间一到,贾瑞就猴急猴急的摸黑去了荣府,在一没路灯、二没监视器的情况下,贾瑞不需要乔装打扮。趁穿堂的门还没掩上之前,他钻了进去。里面果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着西边的门已经上锁,那么,凤姐肯定是在东边这门进来了。他支着耳朵听,半天也没动静,忽然,咯噔一声,貌似东边的门也上锁了。贾瑞急了,他不敢出声,踮着脚步慢慢挪到东门那边,摇了摇门,门关的跟铁桶似的。 腊月的风呀呼呼的吹。贾瑞终于知道了古人为什么管这种地方叫穿堂了:不只人可以穿堂过,风当然也不例外。此时要想出去已经不可能了,南北都是大房墙,贾瑞不是裘千仞,那么高的墙不会点轻功就连想也不要想了。就这样贾瑞在里面默默地渡过了一个朔风凛凛,侵肌裂骨的漫长冬夜,差点没冻死。 盼望着,盼望着,霞光来了,黎明的脚步近了。只见一个婆子拿一串钥匙,先开了东边的门,又转身去开西门。贾瑞看她背着身,就猫着步、抱着肩一溜烟的跑了出来,幸好天尚早,人都未起。 从后门径直跑回家,静悄悄的开门,想偷偷溜回自己房间。 “站住!”一声怒喝,吓得贾瑞魂丢了一半:“昨晚你去哪了?” 贾代儒站在院子里,怒不可遏的盯着自己的孙子。 “我去舅舅家玩,天黑了,舅舅留我住了一夜。”贾瑞哆哆嗦嗦的说,既冷又怕。 贾代儒不相信:“以前出门都是先汇报后行动,这次竟然如此大胆,不得到我的允许擅自在外留宿,而且还撒谎!两罪并罚,打四十大板。打完不许吃饭,把‘我错了’用正楷抄写一万遍!” 贾代儒的儿子、儿媳早亡,他肩负着养育孙子的重任。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贾家子弟学校这种大染缸里,贾代儒唯恐自己的孙子沾上纨绔子弟的恶习,耽误学业,所以,他平日对贾瑞要求甚严,没有他的允许不许贾瑞多行一步。 可怜的贾瑞,在外面冻了一夜,回家又挨了顿打,饿着肚子,跪在风地里抄写“我错了”,其中的悲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贾瑞能深刻领会“我错了”三个字的深刻含义,如果,他不再继续邪恶下去,那么,他的命运就会改写,平儿的诅咒也会变成一句空话。但是,我以前说过人的邪念也是一种病,贾校长没有给孙子治好。 痴心妄想的贾瑞没想到上次是凤姐故意捉弄他,过了两天,趁爷爷不注意,他又跑到了荣府找凤姐了。凤姐见他死不悔改,就抱怨他失信:我等你等的花儿都谢了,你那晚到底去哪了?贾瑞急得赌身发誓,差点剁个小指头下来以示清白。 “好吧好吧,我相信你了。今晚上你可别走错地方了,我这房子后有个小过道,再往里有间空屋子,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吧。” “真假?”贾瑞问。 “不信就别来。” “来,一定来,死了也要来!” “你先回去吧,大白天的别净往这儿跑。” 凤姐打发贾瑞出去,开始调兵遣将,设下八面埋伏。 第十二回 王熙凤设局害贾瑞(二) 那贾瑞回到家就盼啊盼啊,好不容易盼到傍黑天,偏家里又来了客人,而且客人还挺实在,吃了晚饭才走。 古时候,在没有电视、电脑等娱乐设备的情况下,人往往都睡得早。那晚,贾代儒像往常一样早早的上床安歇了。贾瑞蹑手蹑脚的偷跑出去,安安静静的等在荣府夹道中的空屋里。左等不见人影,右等听不见人声,心想:不会又不来了吧,再冻我一夜非冻出毛病来不可。正胡思乱想呢,只见黑魆魆的进来一个人。贾瑞心里那个激动呀:姑奶奶,总算等到你啦。贾瑞不管青红皂白,像饿虎扑食一样,上去就把那人抱在怀里了,嘴里还不停地乱叫:“好嫂子,亲嫂子,可想死我了。”说着把那人抱到床上就开始亲嘴扒裤子,嘴里一边胡乱说着“亲娘”“亲爹”,一边忙忙的扯了自己裤子,硬邦邦的就想顶入。忽然,灯光一闪,只见贾蔷举着个捻子(引火用的纸卷)说道:“谁在屋里?”这时,被贾瑞扑倒在床的那人噗嗤笑了:“瑞大叔要臊我。” 贾瑞定睛一看,压在自己身下的原来是贾蓉。这下丢人丢到家了,他二话没说,提着裤子转身就跑,却被贾蔷一把揪住:“别跑,琏二婶子已经把你告到太太那里了,说你三番五次调戏她,太太吩咐我们来拿你。走,快跟我们见太太去!” 贾瑞早吓得魂不附体了,不住的央求他俩,就差叫爷爷了:“好侄儿,你们就说没见着我,赶明儿我好好的谢你们!” 贾蔷:怎么谢?空口说说吗?必须写个字据。 贾瑞:在这里怎么写?又没有纸笔。 贾蔷:这好说。 说着,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递给贾瑞。贾瑞咬咬牙,写下了五十两的欠条。贾蓉嫌少,不依,说也要五十两,不然明天告诉族中的人让他们帮着评评理。 面对两人的明抢豪夺,贾瑞急的痛哭流涕,但贾蓉咬定了牙死活不松口,无奈,贾瑞又写了五十两的欠条给贾蓉。 好了,这下该放我走了吧。 “这样放你走,一旦被人看见了,岂不是连我们也拖累了?”贾蔷说:“这个点,老太太那边的门早就关了,老爷现在还没睡,那条路也不行,只好走后门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先给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出去探探路,再回来领你。” 说完,拉着贾瑞出了院门,摸到一块大石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贾瑞推到石矶下了:“你先在这里蹲着,别出声,等会儿我们来叫你。” 此时的贾瑞身不由己,老老实实蹲在那里等。只听哗啦啦一声,一桶屎尿从天而降,正好泼了他一身。贾瑞不禁嗳哟叫出声来,怕人听到忙又掩住嘴。 寒冬的风凉,寒冬的屎尿更凉。贾瑞裹着满脸满身的便便,只打冷战。终于,贾蔷跑来了,冲着他喊:“快跑,快跑。” 贾瑞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后门一直跑回了家。这时已是半夜三更了,只好叫门。家人见他这幅狼狈样,惊讶的问怎么了。 “天太黑,掉茅坑了。” 回房间洗完澡换了衣裳,贾瑞心里明白过来了,这是凤姐捉弄他呢。心里想恨,但想想凤姐的模样又恨不起来:这样的美人,为她死也值了。 既然死都不怕了,那就没什么怕的了。可贾瑞偏偏害怕一个人——爷爷贾代儒。于是,他也有了一连串的怕:想凤姐,但不敢去宁府,怕爷爷知道;蓉、蔷经常上门讨债,怕爷爷知道。 二十来岁的人就这么被相思和恐惧折磨着:白天爷爷盯得紧,功课累;夜里想着凤姐又添了指头告了消乏(请百度)的毛病;再加上在寒风中冻了一夜、被冰冷的屎尿包裹连吓带冻的过了半夜,终于,贾瑞病倒了。先是心内发膨胀、口中无味,渐渐地脚下无力、眼神发眩,然后午后低烧、白昼长倦,最后下溺连精、嗽痰带血。这些病症,如有不明白者请百度。 不到一年的功夫,贾瑞已经卧床不起,整日精神恍惚,满嘴胡言乱语。这时贾代儒也慌了,到处请医问药,中药吃了几十斤也不见效。 很快,冬去春来,贾瑞的病不但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了。后来,贾代儒听说“独参汤”(用人参熬的汤)效果不错,但自己家又负担不起这昂贵的药费。他看了看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孙子,咬了咬牙,去荣府求王夫人了。 王夫人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目的吩咐凤姐给老贾秤二两人参。 凤姐说:“前天刚给老太太配了药。还有那整的昨天照太太的吩咐给杨提督的太太送去了。” 王夫人说:“咱这边没有,你去东府那边找点儿,救人要紧!” 凤姐答应着去了: 对待敌人一定要像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人参不是没有,就是不想给你! 对不起了老贾,不是不想帮你,是你那孙子太可恨,既然不是高富帅,就老老实实地做矮矬穷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不是自找的吗? 于是凤姐包了几钱人参的渣末泡须派人给贾代儒送去了,然后又回王夫人说:“一共凑了二两送去的。” 这时的贾瑞求生欲望非常强烈,见药就吃,可是白花钱不见效。 忽然这天他家来了一个跛足道士,这道士自从在甄士隐家门口出现后,一直云游四方,虽不跟癞头和尚的出镜率高,但也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道士口称自己专治疑难杂症,屋内的贾瑞听见后,直着嗓子喊:“菩萨快来救我!” 众人只好带了道士进屋,道士看到贾瑞叹了口气:“你这病不是吃药就能吃好的,我给你个宝贝,你天天看就能看好。”说着掏出一面镜子来,镜子两面都能照人,镜把上雕刻着“风月宝鉴”四个字。道士把镜子递到贾瑞手上,嘱咐他:“这宝贝是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专利作品,世上独一无二,专治人的淫心邪念。你记住,只能照背面,正面千万不能照,切记!切记!三天后我来取。”道士说完,扬长而去。 贾瑞想到自己终于得救了,不禁内心欢喜。拿过镜子的反面照了一下,一个骷髅头出现在镜子里,把贾瑞吓了一跳:这混账道士,为何吓我!我倒要看看正面是什么?想着,贾瑞把镜子翻转过来,只见凤姐站在里面向他招手呢,贾瑞狂喜,荡悠悠的感觉自己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了一番,凤姐又把他送出来了。 贾瑞嗳哟了一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睁眼,镜子从手中掉落下来,反面的骷髅正盯着自己看,贾瑞猛出了一身汗,下面已遗了一滩精。可是刚才的经历实在是让人向往,贾瑞什么也不顾了,又把镜子翻到了正面,镜子里的凤姐依然向他招手,他又进去了,如此三四次后,他刚要从镜子里出来,只见过来两个人,用铁链子把他套住,拉了就走。 “等会儿,我拿了镜子再走!”贾瑞同志留下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旁边服侍的人看贾瑞拿着镜子照会儿,落下来,再照会儿又落下来,如此三四次,然后,说完那句“豪言壮语”后就再也不动了。众人看看,早已没了气,身子下面凉凉的一大滩精。可怜贾代儒夫妇哭得死去活来,大骂道士:修道之人以善为本,居然拿个妖镜来害人,快快把它烧了,也算为世人做件好事! 于是架起柴火开始焚烧,镜子在烈火中哭道:让你照反面你偏不照,现在何苦要折磨我?正哭着,跛足道士闯进来了:风月鉴,我来救你了!从火中抢过镜子,飘然而去。 可怜贾代儒,中年丧子、老年丧孙。强打着精神差人各处报丧,把灵暂寄于铁槛寺,日后再带回原籍。 荣国府宁国府各送了银两来,贾代儒家虽不富裕,但也给贾瑞办了场体面的葬礼。 凤姐以杀人不见血的方式除掉了贾瑞。下面我们再来关注一下淡出我们视线好久的林妹妹,虽然这次的出场她也是一笔带过,但我们却不得不提。 年底的时候,林如海寄来了一封信,自己身患重病,想接黛玉回家。贾母听了,急忙打点黛玉起身。宝玉不高兴,他舍不得神仙似的林妹妹,但父女之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琏二哥送黛玉回扬州的家了。 第十三回 秦可卿之死(一) 贾琏奉贾母命护送林黛玉回扬州,那一年,还没有汽车,也没有火车和飞机,轮船是人工的,轿子是马拉的,所以,他们要走好多天。 于是,漫漫长夜,王熙凤感到寂寞了。每天吃完晚饭跟平儿说会儿话,然后就胡乱的睡下。 “平儿,你说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妻问妾。 妾答:“如果以每小时4点5公里的时速计算,再除去吃饭、睡觉、休息,每天按时走8小时的话,8乘以4点5等于36公里,算算他们走了多少天,就能推算出他们走了多少公里了。” “这个有点难。”王熙凤扳着手指算,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来,看看身边的平儿,早就睡熟了。 事实证明,人在失眠的时候,数数还是有一定催眠作用的,比如数羊、根据天数算里程数等等,在将近三更的时候,王熙凤终于困了,恍惚间,只见秦氏从外面进来,笑着说:“婶子睡得好熟,我今天回去,婶子也不来送送我。我们娘儿俩平时感情最好,我舍不得婶子,所以来跟婶子道个别。另外还有一件心愿未了,特来告诉婶子。” 凤姐心里迷迷糊糊,问秦氏:“有什么心愿,尽管托付给我就是了。” 于是秦氏开门见山,用言简意骇的语言,深度剖析了贾家近百年的历史,措辞严谨、概括精确,主要有以下三个内容: 一、虽然我们家现在赫赫扬扬,但实际情况却是危机已露,要切记“树倒猢狲散”这句名言。 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有居安思危的治家方略,多添置祖业,即便家族衰败了,子孙们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路,祭祀也可永继。 三、我们家就要有一件天大的喜事降临,不过也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到最后还是“盛筵必散”。 凤姐听到“喜事”二字,忙问:“快告诉我有何喜事?” 秦氏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行前赠你两句话,婶子一定要记住啊!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这句话凤姐可以忽略不计,但什么喜事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凤姐张嘴正要问,忽然听到门外云板(古时官署或大官僚私邸门前安置的一种金属响器)被敲击了四下(报凶丧大事的讯号),一下子惊醒过来。 门外有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凤姐听了惊出一身冷汗,出了半天神后,才急匆匆的穿上衣服往王夫人那边赶。 此时荣府这边都已经知道了此事。秦氏平日尊老爱幼、性情柔顺,对待下人也是怜贫惜贱,所以,荣府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想到她昔日的好,无不痛哭流涕,泣不成声,一时之间,荣府哭声一片。 自从林妹妹回了扬州,宝玉倍感孤独,也不读书,也不与人玩耍,日子过得索然无味。这天,他早早上床睡了,睡梦中听说秦氏死了,连忙翻身起床,忽然觉得胸口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疼痛,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袭人吓得要死,一面上来搀扶,一面让小丫头们快去禀报贾母请医生。 “不要紧,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谁说宝玉不务正业,这纯正的中医术语,贾政能说得出来吗?宝玉说完,换好衣服就去禀告贾母即刻要去东府。 贾母不放心,劝道:“人刚咽气,那里不干净,况且夜里风大,你还是明天再去吧。” 袭人更不放心,又不敢把刚才宝玉吐血的事汇报给贾母,见贾母这样说了,也在一旁附和着劝宝玉天亮了再过去。 宝玉哪里肯依。贾母拗不过他,只好吩咐备车,另外多派些随从浩浩荡荡的一直护送到宁府门前。 宁国府前,府门洞开,两边的灯笼亮如白昼,门前人来人往,里面哭声震天。 宝玉下了车,急急忙忙奔往停灵之室,着着实实的痛哭了一番。然后去见尤氏,尤氏正在床上躺着,说是犯了胃疼的老毛病,见宝玉来也没怎么搭理。宝玉又去见贾珍,贾珍哭得泪人儿一般,比他儿子还伤心:“谁不知道我这媳妇儿比儿子还要强十倍,如今这么伸腿去了,蓉儿可就断了血脉了(说得难听点就是断子绝孙)!”贾珍语无伦次,伤心欲绝,我们暂且原谅这个因失去情人而胡说八道的老人吧! 这时,贾代儒率领着贾敕、贾效、贾敦、贾赦、贾政、贾琮等等二三十口子贾姓子孙都来了,大家都劝贾珍:人都死了,哭也没用,还是化悲痛为力量,想想怎么料理后事吧! 贾珍拍手道:倾我所有,办个隆重的葬礼! 于是,众人中有一部分明白人知道尤氏为什么胃疼了。 不一会儿,秦氏的娘家爹秦业带着秦家的老少也赶来了,贾珍一面命令贾蔷等四人招待客人,一面派人去请钦天监阴阳司(专门为皇室贵族选择婚丧吉日的官署),定好了停灵的时间,停灵的地点,出殡的时间以及参加葬礼的人员,然后又请来了超度的和尚,这才想起去请他老爹贾敬。 贾敬听说长孙媳妇死了,现在正是自己飞升的重要阶段,哪肯前功尽弃,回家沾染红尘呢。于是也不在意,就传话给贾珍让他自己看着办。 贾珍见老爹专心修炼不回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第十三回 秦可卿之死(二) 我们以前说过,王熙凤提醒过尤氏让她准备好秦可卿后事用的东西,尤氏说:万事俱备,只差那块棺材板了。现在,为了选上好的板料,可愁坏了贾珍。看了几块杉木,都不称心,恰巧薛蟠来吊唁,便说:“我们家木店有块板,叫樯木,出自某山,听说做了棺木万年不腐,原本是义忠亲王老千岁预定的,前些日子他因贪污落马,就没来拿。现在还封在店里,一直也没人敢出价买,你若用,就派人抬来使吧!” 贾珍喜出望外,即刻叫人抬了来。大家一看,只见此木厚约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用手扣之,叮当如金玉。 贾珍:多少钱? 薛蟠:什么钱不钱的,谈钱伤感情。就算你给一千两银子也没地方买去,就给他们几两工钱吧! 贾珍:兄弟,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啊! 说完,贾珍命人去找高级木工、油漆工:一定要做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要糟蹋了这块木料! 贾政实在看不下去了,劝道:“此物非常人可用,还是用上等的杉木吧。” 此时的贾珍恨不得替儿媳妇死,别人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好了,木料的问题终于解决了,贾珍不哭了,呼吸也顺畅了,精神也抖擞了。又听说秦氏的丫头瑞珠见主子死了,也一头碰死在柱子上,就更加感动了,于是,贾珍命令按孙女的级别敛殡,跟秦氏一并停灵于会芳园的登仙阁。 另有一个小丫头宝珠,见秦氏无后,自愿担任义女的工作,摔丧驾灵(旧时出殡,在启动棺木时,由孝子在灵前摔碎瓦盆一只,并牵动灵车)。 贾珍一次次的感动,心想:有这样的儿媳妇当情人,此生值了! 孙女有了,外孙女也有了,还有一件事贾珍不称心:他们家是皇亲国戚,贾蓉的官职太小,写在灵幡经榜上太难看。为了给死去的心爱女人一个好看的头衔,贾珍绞尽了脑汁。 也巧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在头七第四天,他们家来了个大太监:戴权,先是送来了祭礼,后又敲锣打鼓亲自来拜祭。贾珍见机会来了,就跟戴权说了想给贾蓉买官的想法。 太监说:现在我手里正好有两个名额,昨天一千五百两银子卖了一个,还剩一个,永兴节度使冯胖子想给他儿子买,我还没来的及应他,既然咱们家的孩子要买,就不给他了。五品龙禁尉,一千二百两银子你看行吗? 贾珍千恩万谢:太便宜了,明天我差人去银行提银子,然后给您送府上,待服满后,我亲自带贾蓉去府上拜谢! 戴权:咱们不是关系铁吗?其实,这银子也不是我要,是给那个啥,嗯,你懂得。 贾珍:我懂,我懂。 送走戴权,街上又传来一阵锣鼓声,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邢夫人、王夫人、凤姐急忙迎出去…… 停灵的四十九天里,曹雪芹用一句话对宁府街作了总结: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来官去。 面子有了,贾珍也心满意足了。但尤氏死活不出来料理事物,只躺在屋里说胃疼。来拜祭的不都只是男人,还有好多官太太,贾珍又犯了愁,恐怕失了礼让人笑话。 宝玉说:“我给大哥哥推荐个人怎么样?” “快说是谁?”贾珍忙问。 “你猜!” “别逗了,你看我这几天累的还有人样吗,精神都快颓废了,让你大嫂子闹得尊严也消失殆尽了,你就快点告诉我吧。” 宝玉跟贾珍耳语了两句,贾珍立刻笑逐颜开:“就是他了。”说着,拉了宝玉就到上房这边来了。 上房内,姓贾的太太、姨太太坐了满屋,忽然看见贾珍拄着拐杖进来,众婆娘都藏之不迭。凤姐款款的站起来,把宝玉拉在身边坐下。 贾珍拄着拐,挣扎着蹲身跪下给太太们请安。 邢夫人说道:“听说这几天你因为悲伤过度身体不舒服,不在屋里歇着,又进来干什么?”说着,让宝玉搀扶起贾珍让他坐在椅子上。 贾珍不肯做,只是说:“我进来是想求两位婶子和大妹妹一件事。” 邢夫人:什么事? 贾珍:我儿媳妇没了,媳妇又病了,我看着这里里外外着实不成体统,所以想借大妹妹一个月,让大妹妹帮我料理料理府上的事务。 邢夫人:你大妹妹如今不归我管,你只管跟你二婶子商量吧。 王夫人:她一个小孩子家,没经历过大事,别把事情料理砸了。 贾珍:我知道二婶是怕大妹妹累着。大妹妹办事向来老成历练,大妹妹料理不了,别人更不可靠了。婶子不看侄儿和侄儿媳妇的面,就看在那个死了的面上答应侄儿吧。 提到秦氏,贾珍的泪又扑簌簌落下来了。 王夫人见贾珍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只眼巴巴的看着凤姐。王熙凤本来就是个性张扬之人,喜欢卖弄才干,唯恐王夫人把此事挡下,便向王夫人说:“大哥哥说的这么恳切,你就应了他吧。” “你行吗?”王夫人小声问凤姐。 “这有什么?太太还不了解我吗,这点事难不倒我,倘若有什么不懂的,我会请教太太的。” 王夫人见凤姐应了,也点头应允了。 贾珍千恩万谢,把对牌(用木竹制成的支领财物的凭证,上有标记,从中劈作两半,支领财物时,以两半标记相合为凭)取出来让宝玉交给凤姐。 “辛苦妹妹了。妹妹需要什么尽管拿对牌去取,不用问我,我们家不差钱,只要办的场场面面就好。再就是别把我们府的人当外人,不要存心怕人抱怨。妹妹只要记住这两条我就放心了。” 凤姐不敢接牌,看着王夫人等王夫人的命令。 “你哥哥既然这么说了,你就拿着吧。”王夫人说:“只记住一条原则,多请示、多汇报,遇事别自作主张。” 凤姐这才接了对牌。 贾珍又问:“妹妹天天来呢,还是住我们这儿。天天跑就更辛苦了,不如给妹妹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妹妹在这儿住一个月吧。” 凤姐笑道:“不用了,那边也离不开我,我还是天天过来好了。” 贾珍只好作罢。 等人都散了,王夫人偷偷问凤姐:“真的没有压力吗?” “这个真没有。”凤姐笑着说:“太太先回去吧,我已经找出他们府上的一些管理弊端,想想处理的方法我就回去。” “好吧,也别太辛苦了。”王夫人、邢夫人他们回荣府了。 送走他们,凤姐回屋里坐了,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宁府管理上的漏洞总结了五条: 1、宁府人口混杂,有遗失东西的现象。 2、人员职责不明确,遇事相互推诿。 3、财务管理混乱,有乱领、冒领的现象。 4、人员分工无层次,分工不合理,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5、家人豪放不羁,有关系的不服从管理,没关系的不能获得晋升机会。 基本情况摸清了,接下来要制定管理措施了。 第十四回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一) 凤姐借调到宁府上班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在宁府奴仆中间蔓延开来,一时之间,闹得人心惶惶,军心大乱。 关键时刻,宁府的管家来升召开了全体奴仆会议,就怎样应付眼前的局势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如今请了西府琏二奶奶来管理内务,倘若她来支领东西或者说话,我们要比平时谨慎些,还有就是要按时上下班,不迟到、不早退,大家辛苦一个月,别给我们宁府丢脸。听说,她是个有名的泼辣货,脸酸心硬,翻脸不认人的!我就说这些,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请畅所欲言。 奴仆甲:领导说的有道理,我们注意点就是了。 奴仆乙:按说也该整顿一下纪律了。 奴仆丙:反正我就那样,他还吃了我不成? …… 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想做个成功的管理者就要先把单位的基本情况摸清楚。 凤姐把负责人事的来升媳妇叫了过来:给我准备一份花名册,人员的信息情况一定要详细,包括姓名、性别、年龄,有无特殊的社会关系,身体有无残疾等等,并且通知所有人员,明天一早进来开会。 凤姐叫的第二个人是会计彩明,她让彩明把所有的账薄都抱了过来,仔细的察看了一遍,才坐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凤姐六点半就到了宁府。众人也陆陆续续的到了,听到凤姐在屋里跟来升媳妇交代工作,不敢擅自进入,都站在窗户底下听着。 “既然委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的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的好脾气,由着你们去。别跟我说‘我们府里原是这样’的话。现在我说了算,错半点儿,我不管你是有脸的、没脸的,一律家法伺候!”凤姐说完,又叫彩明念花名册,按名字一个个叫进来看。 看完了,了解的差不多了,下面就要明确人员职责分工了。 这二十人分作两班,每班十人,只管倒茶,别的事不用管;那二十人也分作两班,专管端饭,别的事也不用管;你们四十人分作两班,专管在灵前添油、守灵、陪哭和供饭供茶;他们四人专管酒具器皿,少了你们自己赔上;这边的八人专管收祭礼;那边的八人管灯油、蜡烛;后面的三十人每天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打扫卫生;这谁谁谁,你守某处,一草一木也不能损坏,损坏你陪。来升媳妇暂任纪检科主任,负责察看有没有偷懒的、赌钱的、喝酒的、打架斗殴的,只要捉到,立刻向我汇报!如果你徇私舞弊,被我查出,可别怪我不给你祖宗脸面了!还有,你们身边随时准备一块钟表,我时间观念很强,凡事都要限定时间,早六点半点名,九点吃早饭,汇报工作时间定在上午十一点,晚上七点我视察一天的工作,上夜的交接钥匙,然后,一天的工作结束!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点,等这项工作结束,你们家大爷肯定有赏!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大家该干嘛干嘛去吧! 职责划清了、目标明确了,接下来就进入实施阶段了:分发茶叶、鸡毛掸子、笤帚等物品,领多少登记多少,彩明负责登记入账:这谁领了某物x个,那谁领了某物y个……整个宁府瞬间变得秩序井然,人来客往也比以前安静多了。 凤姐见自己威重令行,心里偷着乐。忙里偷闲,她还从荣府带来许多精致小菜,给胃疼的尤氏和悲伤过度的贾珍增加营养。贾珍也吩咐厨房每天给凤姐做了上等的饭菜送到房间。凤姐不畏辛劳,天天早六点半上班,晚七点下班,那些婆子丫鬟媳妇们见凤姐这样,也不敢违反规章制度,渐渐地,物品管理理顺了,人员关系协调了,宁府中的偷盗风气也得到了遏制。 但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人呢。 这天是五七正五日,各僧各道有活动,具体活动我们就不讲了,只说说凤姐到任以来第一个敢违反作息制度的人。 因为有活动所以凤姐早早的就起来梳妆打扮,早六点半她准时来到宁府。她先缓缓地步入灵堂,一见到棺材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满了衣襟,随后,凤姐吩咐小厮供茶烧纸,只听一棒锣鸣,诸乐齐奏,有人端了一张大圈椅,凤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放声大哭。于是屋里屋外、男女老少见凤姐出声,都忙着干嚎。直到贾珍、尤氏派人来劝方止住。 按说,凤姐去哭了这么半天才回来点名,不会有人迟到了吧。可偏偏有个负责接送宾客的人未到,凤姐命人把那迟到之人叫来,那人哆哆嗦嗦不敢出声。凤姐斜了眼看她,冷笑道:“我说是谁误了?原来是你!你原比他们体面,所以才不听我的话。” 那人说:“小的天天早来,就是今天醒得早了些,想再睡会儿吧,结果睡过点了,来迟了一步,求奶奶饶过这次!” 凤姐还没答话,忽然看见荣国府的王兴媳妇站在人群后探头探脑。 “王兴媳妇,什么事?”凤姐先不发落迟到之人,把她晾在一边。 “领牌取线,打车轿网络(此网络非彼网络,是轿子上用丝线编织成的网状装饰物)。”王兴媳妇回完话,把帖子递上去。 凤姐让彩明念:大轿两顶、小轿四顶,车四辆,共用大小络子n根,用珠儿线n斤。 凤姐掐指一算,数量不错,让彩明登记,把荣国府的对牌掷下,王兴媳妇走了。 凤姐刚要张嘴,看见荣国府又进来两拨人,都是来领牌取东西的,凤姐有条不紊的一一打发了他们,才转过头对那迟到之人说:“今天你睡过头,明天他睡过头,后日我睡过头,将来就没人了。我不是不想饶你,只是我第一次手软了,下次就不好管了,你应该理解吧!”说着,刚才还晴着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把手中宁国府的对牌一掷,喝命:“带出去,打二十板子!彩明出去告诉来升,扣发当事人一月工资!” 众人见凤姐柳眉倒立,知道怒了,也没人敢说话,把那人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凤姐还不解气:“明天迟到的打四十大板,后天迟到的打六十大板,以此类推,上不封顶,打死为止!” 自此以后,宁国府的人都见识了琏二奶奶的厉害,没有一个敢偷懒的了。 第十四回 贾宝玉路谒北静王(二) 我们说过,宁府今天有活动,有活动家里肯定人多。宝玉唯恐人多嘴杂委屈了秦钟,就跟秦钟商量:我们去找凤姐姐玩吧。 秦钟不同意:她的事那么多,我们去了她肯定烦。 宝玉:不会的。我们顺便跟她聊聊,让她谈谈来宁府后的感受不好吗? 说完,不由分说,拽着秦钟就去了凤姐的屋子。 凤姐正在吃饭,看见他们笑了:“你们是来蹭饭吃的吧?” “我们跟老太太一起吃过了。”宝玉答道:“姐姐快吃,吃完我们还有话问姐姐。” “好吧,你们先坐一会儿。”凤姐让他俩在一旁做了,自己低头吃饭。刚吃完,宁国府的一个媳妇来领牌,凤姐打发她走了,问宝玉他们:“你们要说什么?” 宝玉:姐姐来宁府上班累不累呀? 凤姐:一点都不累,姐姐是个有实力的管理者。 宝玉:我看到自从姐姐来到宁府,偷拿东西的人少了,迟到早退的少了,偷懒不干活的少了,请问姐姐是怎么做到的? 凤姐:其实这也很简单,主要是摸清状况,对症下药,财、权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对待某些不服从管理的人就要心狠手辣,杀鸡骇猴,把不良风气消灭在萌芽之中! 宝玉: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秦钟,该你了。 凤姐对秦钟亲切的笑了笑:开始吧。 秦钟:我看到刚才那人来领牌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不法分子偷偷造一个假的,领了咱家银子跑了怎么办? 凤姐:要相信我的眼睛是雪亮的。任何想通过不正当手段谋取私利的行为都是犯法的,我们将坚决予以取缔!逮住他,剁了他的手! 秦钟:好残忍哦。 宝玉:说到这个对牌,我忽然也有问题要问。 凤姐:什么问题? 宝玉:咱们家怎么没人来领牌? 凤姐:傻孩子,人家来领牌的时候你还在被窝里睡觉呢。好了访谈到此结束,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宝玉笑嘻嘻的说:“没了。” “下面该我问你了,你们这夜书啥时候开始念?” 宝玉说:“其实现在开始念才好呢。但是想念也没有书房呀。” “还不快快请我,”凤姐笑着说:“今天我已经打发人给你们收拾书房去了。” “谢谢好姐姐,从此以后,姐姐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 俩人正闹着呢,忽然外面有人回:跟琏二爷去扬州的昭儿回来了。 凤姐急忙命他进来:“你咋回来了?” 昭儿说:“是二爷打发我回来的,二爷托我给您带个话,说林姑老爷九月初三没了,他还要跟林姑娘一起送林姑老爷的灵回苏州,大约要到年底才能回来,现在天气冷了,要我给他带几件裘皮大衣过去。” “行了,知道了。” 昭儿退去,凤姐笑着跟宝玉说:“这次你林妹妹要在咱家常住了。” 宝玉说:“也不知林妹妹这几日哭的怎么样了?”说着,蹙眉长叹。 凤姐回到家,跟平儿连夜打点贾琏的裘皮大衣,然后又把昭儿叫进来,把白天当着人面没好意思问的话问了一遍:你二爷在外面好吗?路上走的顺利吗?有没有沾花惹草的? 昭儿一一答了,凤姐又嘱咐他:“在外面小心服侍,不要惹你二爷生气,劝他少喝酒多吃菜,他要是敢勾引别人的老婆,回来打断你的腿!” 昭儿满心不服气,他一个奴才怎么能管主子的事儿,勾引女人是主子干的,但是,断腿的却是他,这不公平!(昭儿只是心里想想,嘴上不敢说,就胡乱的应着) 转眼,出殡的日期已近,贾珍亲自去寄灵的铁槛寺察看,又派人连夜修饰了停灵处,这才放心的回来。 凤姐这几天也没闲着,关键时刻到了,她只能加大工作强度。 先是安排送殡人员的车辆,然后忙里偷闲给西安郡王妃过了个生日。 今天又在众媳妇的陪同下,不远十里来到镇国公家中,为他们家添一儿子带来了诚挚的祝福和良好的祝愿。 还有迎春病了要请医生、娘家哥哥要回南方的家给父母准备礼物带回去等等等等。凤姐忙的不可开交,甚至没工夫吃饭。但是,她一点也不抱怨,忙完宁府忙荣府,总是屁股在宁府还没坐热,就要急匆匆赶回荣府,终于,她的努力没白付出,凤姐赢得了两府领导和同志们的一致好评。 这天是伴宿之夕(丧家在出殡的前一夜全家整宿守灵不睡),尤氏依然卧病在床,坚持做到了停灵四十九天,胃疼四十九天。里外应酬还是全靠凤姐一人张罗。 到了天明,吉时已到,六十一名青衣请灵,义女宝珠摔丧驾灵,十分哀苦。 天灰蒙蒙的,又阴又冷,宁府街两旁挤满了前来送殡的官员,有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还有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忠靖侯史鼎、平原侯、定城侯、襄阳侯、景田侯等等王孙公子,大小轿车辆不下百余乘,绵延数里。路那样长,人那样多,往东望不到头,往西也望不到头。 送灵队伍缓缓走过来了,只见路旁彩棚高搭,设席张筵,是各家的路祭(旧时出殡,亲友在灵柩经过的路上设供致祭):有东平王府祭棚、南安郡王祭棚、西宁郡王祭棚、北静郡王祭棚。 人们心情沉痛,目光随着浩浩荡荡的宁府送殡队伍缓缓移动,好多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感叹:穷也好,富也好,眨眼就是几十年,好好珍惜吧! 早有探子在人群中发现了北静王水溶,连忙回去向贾珍汇报,贾珍急命送殡队伍暂停行进,与贾赦、贾政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水溶在轿内含笑答礼。 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 水溶笑道:世交之谊,何出此言。 水溶又问:那位衔玉生的今天也来了吗?我一直想见他。 贾政忙命宝玉脱掉孝服,领到北静王的面前。宝玉以前听父兄说过水溶不仅贤德,而且才貌双全、风流潇洒,今天一见,果然如此。 第十五回 秦公子得趣尼姑庵(一) 话说这宝玉见北静王水溶面如明月,目似明星,长得比女人还精致,忙上前来参见。水溶从轿中伸出手拉过宝玉,见宝玉面若桃花,目如点漆,也喜欢。 “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水溶笑道:“我能看看你的那块玉吗?” 宝玉从衣服内取出玉递给水溶,水溶细细看玉上面的字,问:“真的灵验吗?” “这个真不知道,从出生到现在,还未拿它做过试验。” 水溶亲自给宝玉戴上,问宝玉读的什么书,宝玉一一回答了。 “你儿子将来肯定有大出息。”水溶对贾政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早晚儿子会胜过父亲。” 家政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陪笑说:借您吉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是荫生辈之幸也。 水溶话锋一转:听说老太太、夫人及其疼爱宝玉,那啥,我看宝玉这么聪明,在家肯定不是很用功,时间长了就会荒废学业,不如让他去我家。小王虽然不才,但是却有很多高人经常出入我家,时不常组织个文人聚会什么的,让宝玉经常跟他们交流交流,也许学问就会与日俱增呢。 贾政不敢说不行,忙躬身答应。 水溶又从手腕上摘下一串念珠递给宝玉:今日见面仓促,不曾带见面礼,就把这串御赐的念珠送给你吧。 宝玉接了回身递给贾政,父子俩谢过。 送殡队伍继续前行,直到看到浩荡的人群消失在街道尽头,水溶才命回府。 送殡大军出了城,坐轿的坐轿,上马的上马,宝玉也拉过一匹白马骑在上面。凤姐怕宝玉一旦有什么闪失,回家不好跟贾母交代,就命小厮喊来宝玉: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别学那帮爷们猴在马上,咱姐俩坐车不好吗? 郊外风大,宝玉本不愿骑马,只是恋着秦钟,因见秦钟跟着秦业的轿,根本没空理他,就下了马,爬到凤姐的车内,姐弟俩有说有笑,直奔铁槛寺。 走了不长时间,两匹快马飞奔而来,在离凤姐车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请示:“前面就是服务区了,奶奶要不要休息?” “去问问太太们有需要休息的没。”凤姐命令。 那人回来说:“太太们说不用歇,叫奶奶自己去吧。” 凤姐的车队岔出人群去往北边的服务区,宝玉忙叫人喊秦钟来。 秦钟回头见宝玉的白马跟在凤姐的车队后面,便知宝玉一定在凤姐的车上了,忙策马追上来,一同进了一户农庄。 农庄里早就清场了,庄稼汉一律撵了出去,只剩下满院子的婆娘围着他们看。 大家分头行动:凤姐上厕所,秦钟、宝玉领着众小厮参观农院。 在参观过程中,宝、秦二人走访了农院的每个角落,讲解人员对锹、鐝、锄、犁等工具生动形象的做了阐释,通俗易懂、气氛活跃,讲到动人处,小厮们还要亲自拿工具表演一番。宝、秦二人收获颇丰,纷纷表示:以后再也不浪费粮食了!特别是宝玉,不由从内心深处发出感叹:怪不得古诗上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原来农民伯伯真的很辛苦呀! 参观完院落,又参观屋内。宝玉见炕上有个纺车,不禁好奇的问讲解员:“这是什么?” “这是纺车,是用来纺线的。” “我想实际操作一下可以吗?”宝玉又问。 “当然。”讲解员小厮当头应允。 正当宝玉兴致勃勃的转动纺车时,忽然从人群后窜出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快住手,别动坏了!” 宝玉吓了一跳,笑道:“我没见过这个,所以想仔细看看。” “一边站着,我纺给你看。”姑娘边说便坐在炕上纺起线来。 宝玉正看得上瘾呢,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二丫头,出来。”姑娘听了,丢下纺车,径直去了。 秦公子得趣尼姑庵(二) 姑娘来去匆匆,宝玉忽然感觉怅然若失,正在这时,凤姐打发人叫他们两人过去喝茶吃点心。到了屋里,随行的家仆已经把从家里带来的各式点心摆了满桌,宝玉胡乱的吃了几口,眼睛到处找寻着二丫头。 吃饱了,喝足了,排泄的也排泄了,该去追赶大部队了。凤姐命旺儿跟村主人结账,庄妇上来道了谢,人群中,宝玉依然没看见二丫头。悻悻然上了车,刚走出不远,宝玉从车窗里看见二丫头怀里抱着她的小兄弟,跟她的小伙伴们说笑着而来。 宝玉恨不得下车跟随小伙伴们而去,但看看身边的凤姐,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个梦想罢了。无奈,他只能以目相送,直到二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原野中…… 在接近铁槛寺的时候,他们赶上了送殡队伍。铁槛寺的和尚们早已迎了出来,进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在隆重的安灵仪式结束后,众人有留下吃饭的,有不吃饭就告辞的,不长时间,浩浩荡荡的送灵大军就都散了:上班的上班、回家的回家。邢、王夫人也要回去了,王夫人想带宝玉一起回家,怎奈宝玉第一次来郊外,哪里肯回,死赖着要陪凤姐住下来,王夫人没法,只好自己家去了。 铁槛寺是宁、荣二公当年建造的,以备家族中老去的人来此寄放。分阴阳两宅,来送灵的人大多委屈暂住在此。但凤姐嫌此处不方便,前几天就派人跟水月庵的姑子净虚说好了,让她临时腾出两间屋子来住。 水月庵离铁槛寺不远,因做的馒头远近闻名,所有人送浑号:馒头庵。 凤姐见此时没什么工作了,就辞过贾珍、贾蓉,带着宝玉和秦钟去水月庵歇息去了。净虚带着徒弟智善、智能出来迎接。凤姐见智能儿个子长高了不少,笑着说:“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们师徒最近怎么不去我们家玩了?” 净虚说:“最近庵里工作特忙,胡老爷家新添了一个大胖小子,送来了十两银子请我们几位师傅去念三天《血盆经》(旧时迷信,认为妇女生孩子时出血不吉利,要请僧人念血盆经消灾祈福),忙得没空,就没去给奶奶请安。” 宝玉、秦钟听她们说话很无聊,就去大殿玩耍了。远远的,看见智能儿走过来了,宝玉笑道:“能儿来了。” 秦钟说:“理那东西做什么?” 宝玉哈哈笑着说:“别装了,那天在老太太屋里,一个人没有,你搂着她做什么?” “哪有的事儿。”秦钟狡辩。 “快让智能儿给我倒杯茶来,有没有的我就不追究了。”宝玉说。 “你要喝茶自己说去,为什么要我说。”秦钟脸红红的。 “你让她倒的茶里有情意。” 秦钟只好说:“能儿,倒杯茶给我喝。” 智能儿自小在贾府里走动,经常跟宝玉、秦钟他们玩耍。如今长大了,喜欢上了秦钟的风流潇洒;秦钟也爱智能儿的妩媚秀丽。自从那天以后,俩人情投意合,虽然秦钟还是秦钟,智能儿还是智能儿,但是他们已经不再是他们了。当这段真诚的爱情摆在秦钟面前时,秦钟选择了珍惜,珍惜智能儿望过来的眼神、智能儿的笑以及智能儿对自己那颗纯真的心。但这却是“错爱”的开始,这段感情注定要以悲剧结束。 智能儿看秦钟叫她倒茶,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很快,一杯散发着爱情芬芳的茶端上来了。 “给我。”秦钟笑着说。 “给我。”宝玉也笑着说。 智能儿见两人争,抿嘴笑了:“一碗茶也争,难道我倒的茶好喝吗?” “茶中自有颜如玉,茶中自有甜如蜜。”宝玉说着,从智能儿手中抢过茶,一饮而尽。 这时,智善来叫智能去摆茶碟子,并叮嘱宝、秦二人一会儿过来吃糖果。刚才还在服务区农家院信誓旦旦从此不再浪费粮食的宝、秦二人,面对寺庙里“粗糖淡果”哪里咽的下去,略坐了坐仍旧出去玩了。 凤姐也是略坐了坐,就回临时卧室了,众婆娘媳妇也各自休息去了,老尼净虚见屋里只剩几个贴身丫头,乘机说道:“我有一事,想去府里求太太,既然奶奶来了,就先听听奶奶的意见吧。” “何事?” 秦公子得趣尼姑庵(三) “阿弥陀佛,当年我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时,认识一个姓张的大财主,财主有个女儿叫金哥,生的花容月貌,已经许配给了长安守备的公子。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早晨,金哥来我们庙里进香,偶遇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贵官子弟称为衙内),李衙内对张金哥小姐一见钟情,回家就跟姐夫说非此女不娶,他姐夫就打发人去张财主家求亲,张家说已收了人家的聘礼,就辞了李公子。谁知这李公子执意要娶张金哥,张家很为难,两边都是领导,谁都不敢得罪。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守备家听到了传言,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张财主骂了一顿,说坚决不退聘礼,然后,又把张家告上了法庭,说张家一个女儿许几家。张财主一怒之下,赌气偏要退亲,这不,张财主知道我认识太太,托我给太太求个情,让老爷从中做做工作,老爷出面,不怕守备不答应。这事若办成了,张家甘愿倾家荡产感谢太太。” 凤姐怎允许别人小看她手中的权力,于是,她轻描淡写地说:“这事倒不大,可惜太太再不管这些事了。” 老尼净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迅速改口:“太太不管,那就请奶奶帮忙了。” 凤姐说:“我不差钱,这事我也不管。” 净虚无奈了,动了“半晌”的脑筋,终于,她想出了一招:激将法——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寂寞的时光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净虚挑灯夜读过《三国演义》。 “这张财主已经知道我来求府里了,如今奶奶不管这事,张家并不知道奶奶不差钱、没工夫管这闲事,还以为咱府里没这本事呢,你说这可咋办?” 此法果然奏效,王熙凤一听,这不是贬低我的工作能力吗?老尼的一番话立刻勾起了凤姐显示权利的强烈欲望:“让他拿三千两银子来,我替他出这口气!” 凤姐喊出了报价,净虚心里偷着乐:区区三千两对一个土豪来说算不了什么。 凤姐又说了,我虽然报价三千两,但是我一分钱也不会要他的。这三千两是给小厮们的跑腿钱。我不差钱,就是三万两,我现在也拿得出。 净虚说:“我知道奶奶不差钱,奶奶是个热心肠的人,既然奶奶答应了,那明天就把这事办了吧?” 凤姐说:“你看我现在忙得,哪里少了我能成?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肯定尽快办。” “能者多劳嘛,这些事难不倒奶奶。奶奶日理万机,也要保重金体才是。” 净虚这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凤姐听了,心里舒服极了,也顾不得劳累,跟老尼彻夜长谈起来。 话说秦钟趁天黑没人,偷偷跑去找智能儿。智能正独自在后面的屋里洗茶碗,看秦钟进来装作没看见。秦钟二话不说,上去便搂着智能亲嘴儿。智能推开秦钟,急得直跺脚:“这算什么呀,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秦钟求她:“好人,我都要急死了,你今天再不答应,我就死在你面前!” 智能说:“要我答应,除非等我出了这牢坑,离了这些人。” 秦钟说:“这容易,只是远水解不了解渴。”说着一口气吹灭了灯,将智能儿抱到床上,摸着黑云雨起来。 智能儿起初百般的挣脱,无奈秦钟死死地压着她,又不能叫,最后只好依了秦钟。俩人正难分难解的时候,忽然黑魆魆进来一个人,也不出声,上去一把将他俩按住。 秦钟、智能吓得大气不敢出,也不敢问谁,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着来人发落。 只听那人扑哧一声笑了,俩人才知来人是宝玉。 智能儿羞得一溜烟儿跑了,秦钟一边系裤子,一边埋怨宝玉:“这算什么呀,人家好不容易才到手,你却把人吓跑了!” 宝玉说:“还跟我嘴硬不?” 秦钟笑了:“好人,别跟人说呀,求你了。” 宝玉笑道:“好,暂且不说,等一会睡下了,再跟你慢慢算账。” 凤姐在里屋睡,秦钟和宝玉在外屋睡。凤姐怕通灵宝玉丢了,命人拿来塞在自己枕头底下。宝玉不知要跟秦钟算何账,怎么算?曹雪芹说这是疑案,红学家们也做了大量的研究,终没有结果,读者们请展开自己的想象空间尽情发挥吧。 第二天一早,贾母派人来看宝玉,嘱咐他郊外冷要多穿几件衣服,还说如果没事了就赶紧回家。宝玉不肯,秦钟恋着智能儿更不肯,他调唆宝玉求凤姐再住一天。 凤姐在权衡了去与留的利弊关系后,决定留下来。第一,丧仪大事已结束,但还有一些小事情,留下来处理完这些小尾巴,岂不尽善尽美?贾珍也会欠她一个大人情。第二,趁此机会可以办完净虚老尼托付的事。第三,顺了宝玉的心,贾母知道了也会表扬她。 于是,凤姐跟宝玉说:我的事都办完了,而你偏要留下来,为了你我只能再辛苦一天了。明天说什么也要回去了! 宝玉说:好姐姐,谢谢你。只住这一天,明天肯定回家去。 凤姐密传来旺儿,将昨天老尼净虚托付的事悄悄跟他说了,让他假借贾琏之名修书一封,连夜赶往长安县,两天功夫此事就办妥了。三千两银子稳稳地进了凤姐的腰包,当然了,她还要给来旺儿几两跑腿费。 这样,又住了一晚,凤姐告别了净虚,说好三天后去府里交银两;秦钟告别了智能儿,两人私下订好了幽会日期,纵有万般不舍,终归有一别,秦钟一步三回头的洒泪而去。 经过铁槛寺,凤姐进去扫了扫尾,贾珍自然千恩万谢。 第十六回 秦公子夭逝黄泉路(一) 学习是一种态度,态度虽是一件小事,却能导致巨大的差别。 比如贾宝玉和秦钟,本来说好要一起读夜书的,当外书房收拾好了的时候,秦钟却病了。秦钟身体不好,却爱好风流,在瑟瑟的寒风中,在阴冷的尼姑庵,本来就已经感冒了的秦钟与智能儿偷情缠绵,使原本吃点感冒药就好了的病,发展成咳嗽伤风、懒进饮食,进而不能出门,最后只能躺在病床上静养了。最扫兴的就是宝玉了,不读书算不了什么,关键是不能跟秦钟一起玩了。 宝玉失望之际却是凤姐得意之时,老尼净虚托付的事已办妥,张财主欢天喜地的跟守备家解除了婚约。张家父母是爱势贪财之人,但女儿却出淤泥而不染,偏偏知义多情,得知父母把前夫解雇了,就用一条麻绳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守备家儿子也是个多情公子,听说张金哥自杀了,随便找了条河,也自尽了。生不能做夫妻,死了也要在一起,上演了某朝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凤姐一点歉疚感也没有,银子照收,经验照拿――瞒着王夫人赚钱的事以后还得干! 转眼到了贾政的生日。宁荣两府的全体工作人员齐集庆贺,热闹非凡。忽然,看门的门卫进来报告:老爷,都太监(太监的总管)夏老爷来宣旨了,现在门口等着呢。 贾政吓了一跳,很明显,皇上下圣旨不是来给他庆贺生日的,那么,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命运呢?贾赦同样也怕,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慌忙撤了筵席,打发唱戏的先去旮旯里躲着,摆好了香案,准备接旨。 太监头子夏守忠骑在马上,前后左右有许多太监跟从。看见赦、政二人出来方从马背上下来,满面笑容,不慌不忙走到厅上,南北而立,用不卑不亢的太监特有的嗓音说道:“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完,忽略掉所有请他喝杯茶再走的客套话,依旧乘马而去。 贾政猜不出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惶惶然换好工装,即刻入朝。 贾母等人也怕,在没有任何通讯工具的某朝,只能派人飞马传信。此时的贾母心神不定,也不进屋,就伫立在大堂的廊檐下等侯消息,一站就是两个多时辰。忽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报喜: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们进朝谢恩! 听到赖大这么一说,贾母周围的女人们终于放了心,要谢恩最起码就不是坏事。 贾母唤赖大进屋仔细询问,赖大说:小的们在临敬门外等候,起初,连一点小道消息也没有。后来,夏太监出来了,说我们家大小姐升了,先是晋封了凤藻宫尚书(某朝的女官名),后又加封了贤德妃。再后来,老爷就出来吩咐小的回来报信。现在老爷去东宫了,速请老太太、太太进宫谢恩。 贾母听了笑逐颜开,于是跟媳妇们忙着换工装,与邢夫人、王夫人、尤氏乘着四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也换好衣服,带领着贾蓉、贾蔷侍奉老祖宗前往。一时之间,贾府上下欢呼声不绝于耳,道喜声余音绕梁。 【贾元春】贾政与王夫人的长女。职业:凤藻宫尚书、贤德妃。出场次数不多,但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是贾府的政治靠山,也是封建家族制造“金玉良缘”婚姻的支持者,用自己美好的青春,换来了家族的转机,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终究没被贾府的男人们把握住,反而加速了贾家的衰亡。在以后的章节里,我再慢慢给大家讲述。 下面,我们先来关注风流鬼、短命鬼秦钟。自从秦钟离了水月庵,智能儿魂丢了。近日又从贾家听到消息说秦公子病得厉害,就趁净虚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七找八找,好不容易找到秦家。谁知这倒霉孩子一进秦家门,就被秦业逮着了。虽然曹雪芹没详细描写秦业见到智能儿的过程,但我们可以设想一下: 智能儿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肯定没来得及化妆,甚至也忘了自己的特殊身份,一身尼姑装扮敲响了秦家的大门。 秦业打开门,见寒风中伫立着一个俊俏的小尼姑,脸上写满了恐惧、期盼还有焦灼。 “你找谁?”秦业怎么看眼前的小尼姑都不像是来化缘的。 “您是秦老伯吗?”智能儿怯怯的问:“我是来找秦钟的。” 秦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尼姑找他儿子:“你找错地方了,我们家没这个人。” 秦钟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的对话,挣扎着爬起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叫了声:“智能儿。” 接下来的场景让秦老爹怒从心头起: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这样感人的画面我相信谁看了都会心酸,但唯独秦业不会。他大发雷霆:不孝的儿子,成心要气死你老爹吗?还不快点滚回屋里去!还有你,你,你! 秦业手指着智能儿,有些语无伦次:你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一个出家的姑娘,怎么可以勾引良家夫男?滚,滚出去! 可怜的老秦业颤抖着身体,把同样可怜的智能儿连推带搡的赶出了秦家。 赶走了智能儿,秦业还不解气,又把病重的秦钟打了一顿。打完,秦业也气病了,感觉自己胸闷、心慌,反正冠心病的症状都出来了。那时的秦业还不知道吃速效救心丸,就这么干等着,三五天后,秦老伯终于被儿子活活气死了!临死,也没听到秦钟一句道歉的话! 秦钟带病坚持挨打,咬紧牙关就是不求饶!可是,当他眼睁睁的看着亲爹死在自己眼前时,悔恨的泪水终于落下来了:爹呀,儿子对不起你,儿子不该放着好姑娘不找偏去找小尼姑,儿子不孝,爹呀,你等着,儿子过几天就去找你! 哭天喊地的秦钟病越来越重,索性药也不吃了,只躺在床上等死。 宝玉见秦钟这样,心如刀割,难受了几天后就犯了痴呆的老毛病。什么贾母上朝谢恩、亲朋好友来家里道贺、家人们如何热闹,都被他无视了。他关心的只是秦钟的病以及秦钟的生死,别人的得意似乎与他无关。 第十六回 秦公子夭逝黄泉路(二) 就在宝玉心灰意泠的时候,林妹妹明天就要到家的消息传来,春风般的温暖了宝玉的心。 黛玉这次进京,随行人员除了贾琏还有她的恩师贾雨村。贾雨村在错判了薛蟠案子后,得到了薛蟠舅舅王子腾的赏识,推荐他后补京缺,既然跟黛玉同路,就做着伴儿一起来了。 按说他们应该下月到家的,但在接到了元春的喜讯后,贾琏沉不住气,命车队日夜兼程,比原计划提前了n天到家。 这次的见面仪式有些特殊,众人先大哭了一场,然后又破涕而笑。哭的是黛玉小小年纪先死了娘现在又死了爹,喜的是他们家元春成贵妃娘娘了。于是,大家眼泪还没擦干,脸上挂着泪花儿又开始相互道喜。宝玉躲在人群中偷偷打量黛玉,貌似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见面仪式结束后,贾琏回家,黛玉回房。我们先说黛玉,因为从今往后都不准备回家了,所以,黛玉把小时候读过的书都搬了来,还有纸砚笔墨,能送人的送人,不能送人的自己留着。宝玉虔诚的把北静王水溶送他的御赐念珠拿出来,要转送给黛玉,黛玉有精神洁癖,她把念珠丢在地上,不高兴的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给我?我不要!”宝玉无趣,只好捡起来自己保存。 贾琏参见完众长辈回到自己的小家,凤姐命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给贾琏接风洗尘。寂寞了那么久,凤姐还是很想念老公的。虽然贾琏不想她,但她还是收敛了母老虎的本性,在贾琏面前表现的极其温柔、极其小女人: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辛苦,小女子昨天听到消息说国舅老爷今日到家,略备了些水酒,给国舅老爷洗尘接风。 贾琏心里偷着乐: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贾琏: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好几百口人的吃喝拉撒哪件事不得人操持劳碌呀,真是谢谢夫人了! 凤姐:其实,这个家我不想当的,我见识短、口角笨、人直爽且心地善良、咱们家的那些管家奶奶,哪一个是好缠的?我若有一点错他们就笑话,年纪轻压不住人,别人根本不把我放眼里。而且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胆子又小,太太要是有一点不高兴,我吓得连觉也不敢睡了。我跟太太辞了好几回,但太太说我偷懒、不肯学习,没办法,我只好硬撑着。你知道我也是捏着一把汗,一句话不敢多说,一步路也不敢多走。更可笑的是,前几天蓉哥儿的媳妇死了,珍大哥再三的在太太面前跪着讨情,让我去帮他几天,我说什么也不答应,可太太不愿意,非让我过去不可,最后我只好从命。你来了正好,那几天我把宁府闹得人仰马翻的不成体统,珍大哥不知该怎么抱怨呢,你明天见了他,跟他解释解释,就说我年轻,没见过世面,让他多担待点。 凤姐的一席话,可谓言简意赅,一字千金,字字扣人心弦,足见其有扎实的文学功底和信手拈来的忽悠人技巧,再加上她把自我批评的方法运用到了极致,意境深远,把自己的劳苦功高表达的淋漓尽致,让人不得不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凤姐正侃侃而谈,忽然听到外间有人说话,忙问是谁。平儿说:“刚才薛姨妈打发香菱来问我句话,我已经打发她回去了。” 贾琏笑着说:“刚才我去给薛姨妈请安,迎面撞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媳妇儿,我问姨妈是谁,原来是薛大傻子进京时买的小丫头香菱。这么漂亮的女人跟了薛大傻子,真玷污了她!” “你去了趟苏杭,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回来了还眼馋肚饱的?你要爱她,我拿平儿跟她换了怎样?”凤姐醋意大发:“那孩子给薛蟠做妾,我也觉得糟蹋了,这么温柔安静的小姑娘,比好多主子姑娘都强,怎么偏偏遇见薛蟠呢?那薛老大本来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整整跟薛姨妈闹腾了一年,薛姨妈也是没办法了,才把她嫁了薛蟠。” 说话间,有人来报:老爷在大书房等二爷呢。 贾琏忙忙的去了。 凤姐趁机问平儿:“刚才薛姨妈找你什么事?” 平儿笑着说:“哪里是薛姨妈?我刚才撒了个谎。奶奶放的高利贷,旺儿媳妇来送利钱了。你说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二爷在家的时候来!我们二爷是油锅里有银子也敢用手抓的人,幸亏被我碰见,不然,这钱要是被他知道了,还不放心的花了嘛!” “我就觉着姨妈打发人来这事不靠谱,原来是你小蹄子搞的鬼。” 贾琏去了一会儿回来了,凤姐命摆上酒菜,夫妻对坐。凤姐能喝却不敢喝,只陪着贾琏。喝着吃着、吃着喝着,贾琏的奶妈赵嬷嬷来了,贾琏和凤姐急忙让坐。赵嬷嬷不肯,平儿就在炕下面摆了张凳子让赵嬷嬷坐了。 “平儿,早上炖的那盘很烂的火腿炖肘子呢?给妈妈端上来。”凤姐招呼完平儿又对赵嬷嬷说道:“我们吃的这些东西太硬您老嚼不动,我怕咯坏了您的老牙。” 赵嬷嬷说:“我今天来不是讨酒喝的,是想求奶奶给我的两个儿子找工作。这事儿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跟爷说了,可到了现在还是一滩燥屎――干搁着。幸亏爷还是吃我的奶长大的,要是指望他,我们早就饿死了!” 凤姐笑道:“妈妈放心,两个哥哥的事包在我身上。” 旁边的贾琏好尴尬,讪笑着说:“快盛饭来,我吃完了还要去珍大爷那边。” 凤姐:可别误了大事,刚才老爷叫你做什么? 贾琏:为了省亲的事。当今皇上体贴万人之心,宫里嫔妃才人等都入宫多年,哪有不想家的道理,况且父母在家也思念女儿,所以,启奏太上皇皇太后下旨,每二六日亲属可入宫看视,也可修盖省亲别墅,现在周贵人的父亲已经率先动工了。 赵嬷嬷:阿弥陀佛,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大小姐了? 贾琏:这是必须的。 凤姐:果真如此,我也算见了大世面了。 正说得热闹,王夫人打发来来看凤姐吃完饭没,说找她有事,凤姐漱了口刚要过去,又有人报: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 第十六回 秦公子夭逝黄泉路(三) 听说贾蓉、贾蔷来了,凤姐也放慢了刚要去王夫人那边的脚步,支起耳朵听他们二人跟贾琏说什么。 贾琏:有啥事,快说。 贾蓉:我父亲让我来给叔叔汇报一下工作,老爷们已经商量好了,东起我们家花园,北至荣国府北边连线长三里半的地方盖省亲别墅。已找专业人员去设计图纸,预计明天图样就能拿来了。我父亲还说,叔叔今天刚到家,就不要太劳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过去商议。 贾琏:还是珍大哥知道体谅人,今天我就不过去了。你回去告诉你爹,这块地最好,不要另外选址了,既费事又不成体统。 【省亲别墅】又名大观园,是为贾元春省亲修的别墅。古代三里半的距离约合505米――630米,是一个比较大的别墅区,园内有、蘅芜院、馆等十几座院落,是一座名符其实的超级豪宅(高端大气上档次)。又有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花木草丛之中,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低调奢华有内涵)。整个建筑耗资至少二十亿人民币,以现今白银价格计算,二十亿人民币折合白银一百七十万两二千多。这些银子里面包含了建造地价、材料费、工人工资、园内的景观支出、以及各个房间的装修费用。当然,还包括了某些领导者和材料采购员的贪污费用。 比如,贾蔷。 “珍大爷派我去姑苏请戏曲教练,另外还要买些女孩子回来(那时候买卖人口还是合法的),一并置办些演戏用的服装道具。我明天就带领来升管家的两个儿子前往,今天特来跟叔叔辞行。”贾蔷笑着说:“叔叔要什么东西吗?我买来孝敬您!” 贾琏打量了一番贾蔷:“这事情虽不大,但却是肥差,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你年纪轻轻的,不要犯什么错误哟!” 贾蔷笑着说:“叔叔,您想多了。我会跟前辈们学习的!” 见贾琏怀疑自己最“亲密”小伙伴贾蔷的工作能力,贾蓉沉不住气了,他悄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对贾琏说道:“你也太操心了,珍大哥很会用人的,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当然,现在有好多小朋友还真没见过猪跑)!说什么湿鞋,我告诉你,有一种能耐叫只湿鞋底不湿鞋面!贾蔷,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干,婶子相信你哟。” 贾琏说:“既然这样,你给我说说你打算带多少银子去,我帮你算算账。” 贾蔷说:“赖大管家说,这次去江南不用从我们家拿银子,我们在江南甄家银行存了五万两,明天写张汇票,先提出三万两,剩下的继续存在那里,等买花烛彩灯时再用。” 我们先不管甄家银行的银子是怎么来的?不管是林如海的遗产,还是贾家以前寄存到他们家的,我们现在关心的是,这些银两,将来肥了谁?当然是贾家的这些蛀虫!这些蛀虫才是贾家最后衰亡的最主要原因。 贾琏说:“这样安排极为妥当!” 凤姐笑着说:“要想极为妥当,还需要多带两个人去才行!赵嬷嬷,你那两个儿子叫什么名字?” “赵天梁、赵天栋。”赵嬷嬷欢天喜地的回答。 “好好照顾他们,我可去干别的了!”凤姐嘱咐贾蔷。 贾蓉追出门问凤姐:“婶子要什么东西吗?列个清单,我让蔷兄弟给您买来!” “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多的没处摞,谁稀罕你们鬼鬼祟祟买来的玩意儿!”凤姐一径儿去王夫人那边了。 第十六回 秦公子夭逝黄泉路(四) 第二天一早,贾琏接到了一份会议通知: 为认真贯彻落实皇帝同志关于怎样尽孝心、尽量让家中父母解除思女之苦的文件精神,按照宁荣两府的通知要求,为保障省亲别墅建设的顺利进行,现定于某年某月某日召开“省亲别墅”第一次筹备会议,请相关人员按时出席。 一、会议时间:某月某日(今天)九时。 二、会议地点:宁府会客厅。 三、出席人员:贾赦、贾珍、贾琏、山子野先生(地道的中国人)、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沾光)、程日兴等,另外邀请喜欢掺合热闹的各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们列席参加。 请假人员:贾政。 请假理由:不惯于俗务。 四、会议内容: 1、通报皇帝同志的重要讲话。 2、对建造省亲别墅工作的具体要求。 3、总指挥贾赦同志讲话。 五、各人员联系方式:派众小厮若干跑步通知。 贾琏提前一刻钟到了会议现场,众人已经早早的开始了热烈的讨论,大家一致推选山子野先生为总工程师兼总调度师。会议开始,与会人员认真听取了政府工作报告以及贾赦同志的发言,会议结束后,贾赦回家高卧,贾琏、赖大等小包工头领命,各干各的去了。 贾蓉的工作是专管打造金银器皿,贾蔷已经动身去姑苏了。各位能贪的尽量贪,谁都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们暂且不看他们的贪污成果,只看看淡出我们视线不久的秦钟。 贾政最近工作忙,顾不上理会贾宝玉读没读书,读的那些书?这对宝玉来说本来是一件大好事,但是,秦钟的病却一直牵动着宝玉的心,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天,宝玉懒懒的起床、懒懒的梳洗、懒懒的想去跟贾母请了假去看秦钟,忽然见茗烟在门口探头探脑,忙叫了进来:“你鬼鬼祟祟的看什么?” 茗烟道:“秦相公不中用了。” 宝玉吓了一跳:“我昨天去看他时还明明白白的,怎么这么快就不中用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他们家一个老头子过来说的。”茗烟说道。 宝玉立刻起身,回明贾母要去看秦钟。贾母命人好生跟了:“早去早回,尽了同窗之情就回来,不准耽搁!” 等车的时候,宝玉急的满厅转,好不容易看到车来了,到了秦钟家,一看秦钟那样,不禁放声大哭。 李贵忙劝道:“秦公子现在还能听得见,你这样,反而添了他的病。” 宝玉这才忍住哭,见秦钟面如白蜡,闭着眼尚有微弱的呼吸,忙叫道:“鲸兄,宝玉来看你了!” 秦钟早已魂魄离身,只剩一口悠悠余气在胸。见到许多鬼判持牌来拿他,哪里轻易跟去,冥冥之中,记起三件事: 我死了,家中谁掌管家务? 父亲留下了三四千两银子还没花。 智能儿去哪了?现在安全吗? 于是,秦钟苦苦哀求鬼判让他办完这三件事再来拿他,鬼判不依,秦钟愿出一千两银子给鬼判,鬼判仍不依,耻笑秦钟说:“亏你还是读书人,岂不知俗话说得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我们阴间不似你们人间乌烟瘴气的,我们都是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的,快跟我们走吧!” 秦钟无奈,正要跟他们走时,赫然听见“宝玉来了。”便又央求说:“列位神差发发慈悲,我跟这位好朋友说一句话就回来。” “什么好朋友?”众鬼问道。 “就是荣国公鼎鼎有名的孙子贾宝玉。” 都判官听了,忙喝令众鬼:“放他回去见见,此人是个运旺时盛的人,我们惹不起。” 众鬼听说,只得放了秦钟的魂魄。 宝玉见秦钟哼了一声,眼睛微微张开了。见到宝玉,秦钟叹了口气说:“怎么不早来,再迟一步就见不到面了。” 宝玉潸然泪下:“好兄弟,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记下了。” 秦钟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今天才知道我们错了。如果有来生,还应该立志入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罢,叹了最后一口气,萧然长逝了。 第十七回 宝玉大观园题对额(一) 省亲别墅大观园很快竣工了,因这段时间贾政同志以不惯于俗务为由请假,没参与大观园的建设工作,所以在工程即将结束的时候,贾珍来给他汇报工作了:园子基本建好了,总指挥贾赦大老爷也瞧过了,老爷也抽时间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吗?如果没有,就差题匾额这道工序了,我们家是书香门第,都是文化人,所以,匾额和对联绝不能少。 贾政听了,略一沉吟:按理说,这匾额、对联应该留给贵妃娘娘来题,但是,现在要请她出宫也不现实。如果空着呢,又不好看,这还真是个难题! 众清客们说:这好办,我们先按景致虚拟好名字,然后写在灯笼上,等贵妃娘娘来游玩时再定名,岂不两全其美? 贾政:这真是极好的。我们先去看看,大家尽管题,题不出来的,再请贾雨村同志来帮忙。 众清客:老爷满腹经纶,哪有题不出来的道理。 贾政:你们不懂,我老了,与年轻人有代沟了,题出来的匾额难免迂腐,起不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怕贵妃娘娘看了影响心情。现在天气晴好,我们大伙趁机逛逛去! 于是,众人簇拥着贾政去往大观园。 话说秦钟去世后,贾宝玉痛苦不已,伤心欲绝。贾母为了让他开心,命人陪着去新建的大观园玩耍散心。刚进园子不久,就遇见了贾珍。 “还不快出去,你老爹马上就来了。”贾珍笑着对宝玉说。 宝玉听了,来不及答话,匆匆忙忙率领着奶妈、小厮们一溜烟的出了园门。刚转过弯,就与贾政率领的一群文人们迎头碰上。躲是来不及了,宝玉只好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迎接自己的老爹。 宝玉筛糠似的抖:爹,您来了。 贾政斜眼看他:你不去上学在这里瞎转悠什么!近日听别人说你有些歪才,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跟我们进来吧。 宝玉悔得肠子都青了: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自己的爹!没办法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贾政一行人进了园子,贾珍早带领着一群文书等在这里了。 贾政:关了园门,我先看外面。 正门五间,雕梁画栋,粉墙雪白,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贾珍心内欢喜,命开门。迎面一排假山,众清客道:好山,好山。 转过假山,眼前有一羊肠小道。贾珍在前,众人尾随其后正式开始游园。 山石上有镜面白石一块,贾政:诸相公,我们开始工作了,这里题什么好呢? 众人一:叠翠。 众人二:锦嶂。 众人三:赛香炉。 众人四:小终南。 …… 众人知道贾政想试试宝玉的歪才程度,所以,什么俗说什么。反正说的越俗,越能显出宝玉的“脱俗”来。 贾政回头叫宝玉拟名,宝玉不负众望,张嘴即来:此处非主山正景,就用一句旧诗‘曲径通幽处’就行,各位叔叔、大爷,这句是不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呀? 众人齐声说:这真是极好的!二世兄天分极高,我们都是读书读傻了的,怎么想不出来这句? 贾政笑道:别夸他了,只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吧。 于是,贾珍率领的文书团把这句记在了纸上。 景致一:石洞内,草木葱茏,奇花异草,一条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不远处的北面,平坦空阔,两边飞楼插空,隐于树梢之中。从上俯视,只见清溪泻雪,白玉为栏,溪上有桥,桥上有亭。 贾政:众相公再题。 众人一:翼然。 贾政:翼然不妥,我提议,大家可用“泻”字再题。 众人二:泻玉。 贾政不语,命宝玉题。 宝玉:泻玉不如沁芳。 贾政低头默许,文书团记录了。 贾政:宝玉,题匾额容易,你再作一副七言对联。 谁说宝玉不学无术,人家可是张嘴即来: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点头微笑。 景观二:眼前一片粉色的矮墙,墙内有数间房屋掩映在千百竿翠竹中。进门后曲折游廊,阶下是石子铺成的甬道,从屋内穿过,后院又是大片的梨花和芭蕉。 贾政:如果能在此月夜下读书,才不枉活一生。 说完,只盯着宝玉看。宝玉听到读书二字,胃内痉挛,又看到老爹看他,不禁吓得低了头。 众人一:此处该题四个字。 众人二:淇水遗风。 贾政:俗! 众人二:睢园雅迹。 贾政:也俗! 贾珍:宝兄弟也说一个。 宝玉:俩位叔叔说的都不好,太板腐了,还是用‘有凤来仪’好。 贾政:畜生,可见你的见识有多短! 小插曲: 走着走着,贾政忽然想起一事,问贾珍:我看屋里的桌椅板凳都有了,其余那些玉器古董、帐幔帘子等什么时候到位? 贾珍:那些东西已到位了不少,帐幔帘子还不全,琏兄弟已经打发人去办了,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贾政不放心,让人叫了贾琏来。贾琏把需要添的物品一一跟贾政汇报了,贾政才放下心来。 景致三:转过小小的青山,眼前隐隐出现了一面黄泥修筑的矮墙,墙头用稻草覆盖,有几百株杏花,在阳光下盛开着朝霞一般的花朵。墙内有数间茅屋,山坡下,还有一口井,井旁竖着一个辘轳。 贾政:诸相公,请题。 众人一:杏花村。 宝玉等不及了,不等贾政说,就抢答了:稻花村怎么样? 众人齐声叫好,贾政怒喝一声:无知的业障!你才读了几首诗?知道几个古人?就敢在老先生面前卖弄!刚才你胡说八道的,我都没好意思说你!众相公,不用理他,我们进屋休息休息。 众人进入茅屋,里面纸窗木榻,清新脱俗、淡雅如菊。 贾政很是喜欢,问宝玉:这里怎么样? 宝玉:不跟‘有凤来仪’好。 贾政:无知的蠢物!你只知道高端大气上档次了,难道不懂低调奢华有内涵吗?唉,都是没文化惹的祸呀! 宝玉:老爹说得没错,但有件事我不明白,古人常说的‘天然’又是什么意思? 众人见宝玉‘痴心不改’,忙打圆场:天然就是非人力所为。 宝玉:对呀,这处田庄很明显是人为造出来的嘛! 贾政气的大喝一声:滚出去! 宝玉恨不能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拔腿刚要跑,贾政又喝道:滚回来!他只能乖乖的回来了。 第十七回 宝玉大观园题对额(二) 景观四:转过山坡,穿过树林,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过牡丹亭,跨过芍药圃,忽闻水声潺潺,一袭清流泻出石洞,石洞上藤萝低垂,水面上落花漂浮。 众人:好景! 贾政:诸相公再题吧! 众人一:武陵源。 贾政:过时了。 众人二:秦人旧舍。 宝玉:这不好,还是蓼汀花溆吧。 贾政:你又胡说八道了! 见众人不语,文书团记下了宝玉的胡说八道。 景观五:柳荫中有一桥,过了桥,眼前出现了一处清凉瓦舍,一色的水墨砖墙,清瓦花堵。迎门一块大玲珑山石,四面围绕着很多小石块,院子里很多异草,或牵藤、或引蔓,或穿石隙、或垂山巅,如翠带飘飘、如金绳盘屈。 贾政:谁认识这些草? 众人一:这是那啥。 众人二:不对,明明是薜荔藤萝。 贾政:都不对,薜荔藤萝没有这么香。 宝玉:确实不是,那香的是杜若蘅芜,这是茝兰,那是清葛,这种是金登草,那种是玉蕗藤,红的叫紫芸,绿的是青芷…… 贾政:有谁问你了吗?一边待着去! 宝玉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言语。 众人一:这里用‘兰风蕙露’最贴切了。 贾政:也只好用这四个字了。 贾政抬头见宝玉在一旁不敢出声,又喝道:怎么让你说话的时候偏又不出声了? 宝玉说:还是用‘蘅芷清芬’四个字吧。 文书团又记下。 大家继续前行,不多远,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出现在眼前,这就是传说中的正殿了,也就是贵妃娘娘来省亲住的地方:高大的楼阁巍然耸立,青松拂檐,玉栏绕砌。 贾政:这也太那啥了吧,贵妃娘娘崇尚节俭,喜欢朴素自然,我们盖成这样她会不会生气呢?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这样子也不为过。这可是今天工作的重中之重了,选个什么名字大家考虑好了吗?请踊跃发言。 众人一:蓬莱仙阁。 贾政摇头不语。 宝玉正寻思在哪里见过这个地方,难道是某年某月某一天的梦中?身边忽然传来贾政令他恐惧的声音:瞎寻思什么呢?想好题目了吗?宝玉只顾着细思前景了,哪有心思想这些,就支支吾吾的胡乱答应着:老爹,给点时间想想再说。 贾政冷笑道:没想到呀,没想到,你这畜生也有今天。好,就给你一天的时间来想,到时候再想不出来,可别怪你老爹不客气了! 众人见宝玉这样,以为他受了半天的折磨,已经才尽词穷了,都纷纷上前劝解:二世兄小小的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今天就别再难为他了。 贾政也惧怕贾母抱怨,不敢太难为宝玉,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贾政走累了,纵观整个园子,他们也就参观了一半的样子。 “今天的参观就到此吧。”贾政笑道:“我们不原路返回了,从后门出去,没看的地方也能稍作游览。” 一路走来,到了一座大桥前,此桥是通外河之闸,贾政又问:此闸何名? 宝玉说:“这里是沁芳泉的源头,就叫‘沁芳闸’。” 贾政白了宝玉几眼,说道:“你说叫啥就叫啥了,我偏不用‘沁芳’二字!” 宝玉不敢答话,只好无趣的跟在贾政身后。又走了一会儿,贾政累了,见前面一个院落,笑着对众人说:“都说岁数大了要补钙,看来一点也不假。我腰也酸了,腿也抽筋了,这楼也实在爬不动了,我们暂且在这里歇歇吧!” 人都走累了,读者看园子也看累了吧!我们暂且省略园中景致的描写,大家只要知道,大观园中的每一处景都有自己的特点,都美得让人掉下巴就行了。 回到荣府,宝玉想回自己住处,一个喜欢在内帏厮混的人,时时刻刻都牵挂着那里。可老爹不说,他也不敢走,悻悻然跟到贾政书房,贾政忽然想起他来,喝道:“难道还没逛够吗?快去老太太那里,这么半天了,老太太肯定记挂着。” 宝玉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里,一出门就像出笼的鸟儿似的往“内帏”处狂奔。刚到院外,贾政手下的几个小厮拦腰把他抱住:今天多亏了我们,老爷才没打你,你还不谢谢我们? 宝玉笑道:好的吧,给你们每人一吊钱。 小厮一:谁稀罕那一吊钱?把你这荷包给了我吧。说着上来就解荷包。众小厮蜂拥而上,把宝玉随身带的饰物一抢而光。 贾母在家等的好着急,一怕贾政打宝玉,二怕贾政怒斥宝玉,三怕宝玉受委屈……反正有一千万个不放心。其间,贾母派了好几个“间谍”来回打探消息,都说宝玉毫发无损。直到宝玉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站到她面前,她的心才放回到肚子里。 等回到自己住处,袭人发现他身上所有的饰物都不见了,就问:“是不是那些不要脸的又把东西抢了去?” 林黛玉听说,也走近来看,问宝玉:“我给你的荷包呢?你也给了别人了吗?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任何东西了!”说完,赌气回自己的卧室,将宝玉前几天让她做的香袋(做了一半)用剪刀剪,宝玉跟过来时,香袋早就剪破了。 宝玉见香袋做工精细,肯定费了林妹妹不少功夫,现在却无缘无故的被剪坏了,也生气了。他解开衣扣,解下里面红袄襟上的荷包递给黛玉:“你看,这是什么?我什么时候把妹妹给的东西给人了!” 黛玉知道错怪了他,又悔又气,恨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剪坏了香袋,所以,低着头不说话。 宝玉:你不用剪,不愿给我就直说!干脆我也把荷包还你算了!说完,扔到黛玉怀里就走。 黛玉见这样,越发的生气了,边哭边拿剪刀剪荷包。宝玉见他如此,忙回身去抢, 宝玉:好妹妹,你有气冲我发,快饶了这荷包吧。 黛玉把剪刀往桌上一摔,抹着泪说:你不用这样跟我好一阵歹一阵的,不想跟我好就走,我绝不拦你!说完,赌气上床面向里躺下抹眼泪儿。 宝玉跟到床上,摇着黛玉的肩膀,妹妹长、妹妹短的哄她。黛玉被他缠不过,只好起来:你不走是不是?好,你不走我走! 宝玉笑道: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一面又把荷包系到衣襟上。 黛玉伸手去抢:你不是说不要了吗,怎么又戴上了?不害臊!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宝玉上前搂住黛玉:好妹妹,明天替我作个香袋儿,我贴身戴着可好? 黛玉:那要看我高不高兴了! 吵完了、闹完了,俩人手拉手又去王夫人房里请安了。 第十七回 宝玉大观园题对额(三) 此时王夫人那边热闹非常。 贾蔷从姑苏回来了,来汇报: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来了,有唱戏的女孩子;有高薪聘请的戏曲教练;还有服装道具以及给领导同志们和七大姑八大姨带的土特产。 王夫人:薛姨妈已经搬到东北角的一所房舍,把这些女孩子们安排到梨香院吧,平时就在梨香院里排练,另外我给她们安排了几个领班,都是我们家退休的女戏子。你继续做她们的财务总监,日常生活物品等所需银两都从你那里领取。 贾蔷答应着去了,林之孝家的又进来了。 林之孝家:十个小尼姑、十个小道姑都买来了,新做的道袍也做好了。另外还有个出类拔萃的带发尼姑,法名妙玉,今年18岁,原籍苏州,生于官宦人家,因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买了n多替身代替自己出家,但都不见效,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出家了,现在的身体倍棒。如今,父母都已去世,身边只有两个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她的师傅精通“先天八卦图”,去年圆寂时留下遗言让妙玉留在本地,说只有这样,她才能修成正果。所以,妙玉就留下来了。 王夫人:请她来我们家了吗? 林之孝家:人家不来,说侯门深深深似海,不喜欢这种以权势压人的模式。 王夫人:她原是官宦小姐,肯定比那些尼姑们骄傲,就下个请帖请她来吧。 林之孝家答应着去写请帖了。 家人一:工地上需要纱绫,请凤姐去物资仓库发货。 家人二:请凤姐去金库,买来的金银器皿都要存放在那儿。 宝钗最是看眼色行事的人,她看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叫了宝玉、黛玉去往迎春屋里找探春玩去了。 王夫人、凤姐等天天忙、月月忙,终于在十月底的时候,一切准备妥当了。 园子里有花鸟鱼虫、古董文玩;有会念经的小尼姑、小道姑;还有会唱戏的戏班子……就差一个重要人物贵妃娘娘了。 贾政请了贾母视察了一遍园子,确保万无一失了,才郑重的写了一份请帖递到皇帝家里,邀请皇帝老儿的妃子贾元春回娘家。 皇上接到请柬后,以最快的速度作了批复:恩准贾妃明年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回娘家! 从十月底到明年的正月十五,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对贾政来说简直就是煎熬――大观园的日常维护不能出错;小尼姑、道姑的经要天天念;戏班子的戏也要天天唱;觉睡得少没啥,年过的不好也没啥,只要自己的闺女能高兴就行。 好不容易盼到了正月初八,家里热闹起来。 第一波太监来了:先丈量了从皇宫到贾家大观园要走多少里路(一定要精确到走多少步),然后,又看了贵妃娘娘的更衣室、休息室、会客室、宴会厅、卧室等是否舒适安全。 又一波巡查地方总理关防太监来了,他们带来了许多小太监,这些小太监各司其职,有负责保安的,有负责礼仪的,在贾府中分别办了保安和礼仪两个培训班。培训班的成员们系统的学习了怎样保护贵妃娘娘的安全以及见了娘娘该怎么跪、怎么起立、怎么侍候娘娘吃饭……甚至连娘娘怎么上厕所都细致入微的学习了。 一大波的兵部官员带领着清洁工、城管队伍来了,他们打扫了街道,驱赶了街道两边的小商小贩。 最后,贾府的后勤工作人员沿街挂好了花灯,万事俱备,就差贵妃娘娘了! 第十八回 贾元春回娘家 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拂晓时分,从皇宫到荣国府的道路全程开始戒严。 贾赦、贾政身穿官服等在街头,贾母等在荣国府门外,其他没官职的人员则静悄悄地等在大观园内。偌大的园子装饰的金碧辉煌、流光溢彩,人们都安静的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 从黎明等到日出,又从日出等到日上三竿,众人等得花儿都谢了,也没看见贵妃娘娘的影子。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忽然见一个太监骑着高头大马款款而来,贾母忙问:“娘娘什么时候驾到?” 太监答:“早着呢,娘娘十三点吃晚饭(古人晚饭吃得特别早),十四点到宝灵宫拜佛,十七点去请示皇上后才能出宫,大概的动身时间应该在十九点左右吧!” 凤姐听了说道:“既然这样,老太太还是回房吧,等太阳下山后再出来也不迟。我先去园子里解散欢迎的人群,他们站了这半天也累了。” 于是,大家闹哄哄的散了,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一直到了黄昏,凤姐才又集合起众人。 烛光点起来的时候,忽闻远处马蹄声,十几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大家快准备好,娘娘来了。” 贾赦、贾政率领男官员站在街口;贾母、王夫人率领女官员等在大门外。刚才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欢迎仪式正式开始。 首先出场的是一对红衣太监,他们骑在马上缓缓步入宁荣街道,一直走到西街门口才下马,然后把马交给贾家的小厮牵到停马场,俩位红衣太监面向西垂手站立。 半天后,街口又出现了一对红衣太监,还是骑马慢慢的走,还是把马牵到停马场后,面朝西垂手站立。就这样过了一对又一对,一共过了十对后,太监表演完了。 这时隐隐的可以听到乐队演奏的声音了。下一个方队出现在人们眼前:这是标准的皇家仪仗队,有龙旌凤翣(sha),有雉羽夔(kui)头,更有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后面跟着一大波太监,手里捧着拂尘、痰盂等,整齐划一的迈着正步走过来了,他们脸上闪烁着花儿般的笑容,怀揣着坚持不懈的信念,因为他们相信,只要付出了就会有回报,娘娘今天出宫代表的就是皇家的荣耀! 抬着贵妃娘娘的大轿也缓缓走过来了,这个方队共有八个太监组成,他们昂首阔步、英姿勃发、热情高涨,朝气与活力在每个太监身上洋溢,友爱与鼓励在每一个人心中传递。 贾母等人慌忙在路边跪下,这时又飞跑来几名太监,把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搀扶起来。 皇家仪仗队继续前行,贾母等人跟在后面。到了一所院落前,队伍停下来了。太监散去,昭容、彩嫔(都是朝廷中的女官)扶着贾元春下轿,元春入室更衣后才上轿进了大观园。 此时的大观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道不完那富贵风流! 那家伙,那场面,那是相当壮观,撼动天,撼动地,也撼动了无材补天的小石头:想当年自己在大荒山青埂峰下,那是相当的凄凉寂寞,若不是遇见癞僧、跛道,我哪里会有今天!现在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当初我的选择是对的!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有几人能够看到?就算我想作一赋一赞,也不能形容其中的豪华富丽,诸位请展开自己的思绪自由想象吧!我也省下笔墨了…… 话说贾妃在轿中看到如此奢华的场景,心内也默默叹息过于浪费了。 有太监过来请贾妃下轿登船,又见溪水潺潺、两边的游龙活灵活现,石栏上挂着各色水晶玻璃风灯,如银花雪浪,皓月争辉。 很快,船进入一石港,港上悬挂着一匾灯,灯上写着“蓼汀花溆”四个字。 画外音:大观园内各院落的取名工作很久以前就结束了,基本上都用了宝玉题的对额。依贾政的脾气性格,他断不会这么做。但是,他之所以忍气吞声这么做的理由是:贾元春进宫前是家里的长女,自幼有贾母教养,在宝玉三四岁时就教他读书识字,虽为姐弟,有如母子,宝玉所学受姐姐的影响很深。贾元春入宫后,也曾带信给父母: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成器,过严恐生不虞。可见贾妃对弟弟的眷念爱护之心,片刻没忘。所以贾政才把宝玉带到大观园,试探他的文才,主要还是为了让娘娘女儿开心。若不然,他才不屑理会这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闲话少说,就说贾妃看了这四个字,笑道:“花溆”两个字多好,再加上“蓼汀”反而啰嗦了。太监听了,立刻划一独木舟飞传贾政。贾政接到娘娘旨,即刻命人修改。 龙舟顺流而下,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大家弃舟登岸。 宫殿前的石牌坊上书:“天仙宝境”四字。 贾妃:太过张扬,换成“省亲别墅”。 步入行宫,但见庭燎(贵族庭院中用来照明的大蜡烛)烧空,火树银花。贵妃问:这殿怎么没匾额? 随行太监回答:这是正殿,大家不敢随便取名。 贾妃点头不语。 接下来,娘娘要接受大家的叩拜了。贾家但凡有官职的在大殿门口按男女分列两组,再按官职大小排好队,一切就绪,就等娘娘传旨了。 不一会儿,昭容传谕说:娘娘说不必行礼了。 于是大家有秩序地撤离。献茶、贵妃降座。 然后,贵妃又一次更衣,乘坐省亲车驶离大观园。 到了贾母处,贾妃行家礼给奶奶下跪,吓得贾母也跪倒在地。贾妃含泪搀扶起白发苍苍的奶奶,一手拉着奶奶,一手拉着王夫人哽咽道:“想当年,你们把我送到那不能见人的地方去,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大家应该说说笑笑才对,怎么反而哭起来了。我这次回去,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来。”说到这儿,贾妃竟然哭出声来。 此情此景,邢夫人、凤姐、众姐妹也都垂泪无语。 大家落座,又哭泣了一番,贾妃才问:“怎么不见薛姨妈、宝钗、黛玉?” 王夫人说:“她们没有官职,又不是我们贾家人,不敢擅自入内。” 贾妃说:“我们不管这些,快请他们进来。” 薛姨妈她们这才进来,贾妃免礼。众女眷互叙离别衷肠,话题虽热烈,但大都心情沉重。 又有贾政隔帘问安,贾妃嘱咐老父亲:要以国事为重,但也不要忘记保养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报效国家! 贾政说:园子中的亭台轩馆,名字都是宝玉取得,娘娘如果觉得不妥,就另赐名吧! 贾妃欣慰地说:我弟弟果然长进了!怎么没见宝玉? 贾母说:他是男人,也不敢擅入。 贾妃命宝玉进来,姐弟俩相拥而泣。好一会儿,贾妃才抚摸着宝玉的头说:弟弟,你长高了好多…… 尤氏、凤姐报告:大观园筵宴已备好,请贵妃娘娘游园! 于是,宝玉为临时导游,众人跟随进入园中。游览中,贾妃对园中的布置还有宝玉的题词赞赏有加:好是好,就是太过奢华了。我们家是国家的栋梁之家,一定要厉行节约,不能铺张浪费! 众人点头称是。 到了正殿,宴会正式开始。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喝到高兴处,贾妃命纸笔伺候,亲自给几处院落命名: 有凤来仪,俗,改为:馆。 红香绿玉,简直俗不可耐,改为:。 …… 皇家教育就是不一样,转眼,贾妃已经把园内各处该修改的名称修改完了。众姐妹借着酒劲大展奇才,作诗的作诗,咏词的咏词,一时之间,大观园内好不热闹。 最后贾妃总结道:都不错,都很好。如果非要在好中选出最好来,还是薛宝钗和林黛玉的比较出众! 大家鼓掌称是。 其实林黛玉心里明白,自己刚才不过是胡乱作了一首诗,贾妃表扬她是因为她是“外人”于是,林黛玉心里很不高兴,只想好好再作一首表现一下。 黛玉抬头见宝玉正冥思苦想,心想,机会来了,就走到宝玉面前跟他商量:贵妃娘娘要你写四首,你写三首就行,最后一首我替你写。 黛玉说完,把已经想好的诗写到纸上,偷偷递给宝玉。宝玉喜出望外,还是林妹妹知道体贴人。再看黛玉的诗,果然比自己写的要好十倍,遂抄好呈给贵妃。 贵妃看罢,称赞不已:弟弟真的长进了不少呢! 大殿内热闹非常,门外的贾蔷率领着一帮女戏子早等的不耐烦了。排练了这么久,也该他们出场了吧?正烦躁呢,忽见一太监喊他:快拿节目单来。 贾蔷忙呈上,然后做最后的总动员:“这是一场特别的演出,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演出,大家一定把平时苦练的本领展现出来,给娘娘看,给大家看,不要给我的脸上抹黑,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家齐声喊道。 作完诗,看完戏,是分手的时候了。 临别时,贾妃把随身带来的礼物分发给众人,众人谢恩。 太监:时间已到,请娘娘回銮! 于是,众人含泪告别。贾妃强忍悲痛,拉着奶奶、王夫人的手说:我在宫里很好,你们不必挂念!现在皇上圣恩浩荡,你们每月都能入宫团聚一次,不要太悲伤了。如果,我是说如果还有那么一天,我还能再回趟娘家,请不要如此浪费! 贾母痛哭流涕:好孩子,我们知道了,你也要保重身体呀。 贾妃虽不忍离别,但是身不由己,只能一步三回头,黯然回宫。 第十九章 情切切、意绵绵(一) 贾妃娘娘回娘家虽然只待了七八个小时,但是,贾家的筹备工作却准备了一年。此时,忙碌了一年的贾家人,人人疲惫、个个困乏。但是,收拾园子的重要任务又严峻的摆在了大家面前,这是一项没油水可捞的工作,所以能偷懒的都去偷懒了,只有凤姐默默地留了下来。虽然她也很累了,但是她知道,这项工作不能收获金钱,却可以收获荣誉。 忙也好,闲也罢,对宝玉来说都无所谓——没了秦钟索性书也不读了,每天只跟丫头们下下棋、打打牌,日子就这么无聊的消逝过去。 这一天,袭人的母亲找贾母请假:刚过完年,想接女儿回家团聚一天。这是个很难拒绝的理由,贾母批示:同意袭人请假至下午五点。 袭人走了,宝玉更加无聊了。百无聊赖的时候,宁府传来了好消息:东府珍大爷请看戏去。 宝玉急命:更衣。 刚要出门,有小厮报告:贵妃娘娘赐糖蒸酥酪。 宝玉:袭人爱吃,留给她晚上回来吃,别让狗儿、猫儿的偷吃了! 众丫头答应了。宝玉带着茗烟、李贵等去了宁府。 喧嚣的戏台上唱着《丁郎认父》、《孙行者大闹天宫》等戏,台上一会儿出鬼,一会儿出妖,热闹非凡。满街之人个个称赞:这么热闹的戏,也就在他们家能够看到! 宝玉嗤之以鼻:难道人类的繁华与热闹已经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了吗? 见贾珍、贾琏等忙着喝酒,宝玉再也坐不住了,便在宁府里四处闲逛,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尤氏房中,陪尤氏、丫鬟们说笑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聊,就抬腿告辞了。 忽然,宝玉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在宁府的某个地方,有个小小的书房,书房的墙上有一副画,画中有个美人——画的极为传神。 宝玉心想:今天都去看戏了,那里肯定没人。美人一定孤独寂寞了吧?趁现在没事,不如去陪她说说话! 宝玉心里想着就来到书房门前,刚要推门进入,却从里面传出呻吟声:这不是痛苦的呻吟,这绝对是销魂的呻吟!莫非画上的美人活了?宝玉蹑手蹑脚的摸到窗下,壮着胆子舔破窗纸——美人不曾复活,却是茗烟身下压着一个红袄绿裤的丫头,正干警幻仙子传授的云雨之事。 宝玉大叫一声:茗烟,你也太调皮了吧!一脚踹开房门,把两人硬生生分开了。 茗烟顾不上系裤子,跪在地上求饶:好二爷,你千万别声张出去呀! 宝玉:你们好大的胆,青天白日的让珍大爷看见了,还有命吗? 红袄绿裤的丫头羞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语。宝玉看她虽不很标致,但白白净净的也有动人之处。于是一跺脚,喊了声:“还不快跑。” 一句话提醒了丫头,她飞也似夺门而逃。宝玉遵循着“对待女孩子一定要像春天般的温暖”的原则,跟出去,冲着女孩子狼狈的背影喊了句:“别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茗烟拎着裤子急的乱跳:“祖宗,你这么大声分明是告诉人家嘛!” 宝玉踹了茗烟一脚:“快说,这丫头多大了?” 茗烟:“不会超过十六七岁。” 宝玉摇着头:“你太不负责任了,连人家几岁都不知道!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茗烟大笑:“名字我知道,你虽然博学多才但这字绝对写不出。她叫卍。据说她母亲怀她的时候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到满是这种花纹的织锦,所以就给女儿取了这个名。” 宝玉也笑:“她娘太有才了!” 茗烟嘴里嘟囔着:“二爷不好好看戏,跑来这里做什么!坏了我的好事。” 宝玉笑道:“那戏烂的没法看,快出个主意,接下来我们去哪?” 茗烟道:“我们偷偷溜出去,到城外看看怎么样?” 宝玉:“不好,我怕遇到人贩子。” 茗烟:“那我想不出了,你自己想吧。” 宝玉:“咱们去花大姐姐家怎么样?去看看她在家干嘛呢?” 茗烟拍手叫好:“这主意不错。不过,他们要是知道了怎么办?要是说我让二爷去的,打我怎么办?” 宝玉:“有我呢,别怕!” 于是两人牵着马,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了。 袭人家离宁府一里地的路程,宝玉骑马,茗烟牵着,很快就到了花家的大门外。 袭人正在家跟几个姑表、姨表的姐妹们喝茶吃点心,猛然听到有人直着嗓子喊她哥花自芳。花自芳忙出去看,见是宝玉主仆两人,吓了一跳,一边抱宝玉下马,一边冲屋内喊:“宝二爷来了。” 袭人听了,不知何事,急急忙忙跑出来,一把拉住宝玉问:“你怎么来了?” 宝玉笑道:“我无聊了来看看你。” 袭人放了心,笑道:“你也太任性了!还有谁跟着?” 茗烟道:“没人,就我们俩!” 袭人一听,惊慌不已:“这怎么了得,倘或让老爷看见怎么办?再说,街上人来马往,轿水马龙的,如果遇到不走马行横道线的马,或者不遵守交通规则酒后抬轿的轿夫怎么办?你们胆子真够大的!不用说我也知道这是茗烟调唆的,看我回去告诉嬷嬷们,让她们打你!” 茗烟委屈的噘着嘴对宝玉说:“我说不来吧,你偏要来。你出的主意偏偏怨到我身上。走了,伤自尊了。” 花自芳忙劝道:“人都来了说这些有用吗?只是我们家又小又脏,爷坐哪里呢?” 袭人母亲拉了宝玉进屋,让他炕上坐。 宝玉见房中有五个女孩儿,见了他都低垂着头,不好意思说话。 袭人母亲重新倒了茶,摆了些糖果。袭人说:“妈妈不用白忙活,咱们家的东西不敢让他乱吃。”一面说,一面把自己坐的褥子铺在另一个炕上,用自己的脚炉给宝玉垫了脚,又把手炉放在宝玉怀里,这才把自己的茶杯倒满了茶递给宝玉。 俩人干坐着,袭人见没什么东西可吃,就抓了把松子穰用嘴吹了皮,用手帕托着给宝玉吃。宝玉见袭人双眼微红,悄悄问她:“是不是哭了?为什么哭?” 袭人笑道:“哪有的事儿,刚才迷了眼揉的。你来,他们就不问去哪里吗?” 宝玉:“我到珍大爷家看戏,从那里过来的。” 袭人:“你走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宝玉:“咱们一起回家吧,我给你留了好吃的东西。” 袭人羞答答的笑了:“说这些让别人听见不好。” 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羞涩的表情,袭人把宝玉的通灵玉摘下来给表姐妹们看:你们一直好奇不是吗?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就这么个东西,跟普通的玉没什么两样。 她们看完了,袭人给宝玉戴上。然后对他哥说:“哥哥去街上找个出租轿来送宝玉回去。” 花自芳说:“我送他骑马回去就行。” 袭人:“不行,我怕你们遇见熟人!” 花自芳去街边拦了一顶出租轿。为了宝二爷的安全,众人不敢留宝玉,只得送宝玉出门。袭人又交代茗烟:不许说出去!说出去我就回老太太说你调唆的! 袭人一直送宝玉上了轿,放下轿帘,才心不在焉的回屋。 出租轿一路前行,茗烟和花自芳牵着马跟在后面。 “送我们去宁府吧,我们从宁府回家才不会有人猜疑。”茗烟对花自芳说。 俗话说: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宝玉去了宁府,他房里的丫鬟们更加恣意玩闹起来,打牌的,下围棋的,嗑着瓜子聊天的,炕上躺着的,地上坐着的,磕了满地的瓜子皮儿。 宝玉的奶妈李嬷嬷今天闲来无事,拄着拐儿来给宝玉请安——顺便看看他房里有没有好吃的。偏偏宝玉不在家,她看到满屋的狼藉,低头叹息道:“自从我退了休,不常来后,你们越发的没样了,难道别的妈妈们就不管你们吗?宝玉也是老鸹飞到猪腚上——看的见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只知道嫌人家脏,你看他的屋子,让你们糟蹋成什么了?简直不成体统!” 丫头们知道李嬷嬷已经退居二线,管不着她们了,没人搭理她。 李嬷嬷无趣,还一个劲地问:宝玉一顿饭吃几个馒头?睡觉能睡几个小时?睡着后磨牙吗?打呼噜吗? 丫头一胡乱应着:吃饭不磨牙,睡觉也不吃馒头! 丫头二:您老咋这么讨厌呢!您怎么不问宝玉兄弟姐妹几个?房里丫头几个?我们都很忙,您就行行好别乱我们了行不? 气的李嬷嬷直翻白眼,可是,她翻着翻着就看见那碗糖蒸酥酪了:“这碗里是酥酪吧?为什么不送给我吃?”说着,拿了汤匙就吃。 一个正嗑瓜子的丫头急了:“停!宝玉说了那是留给袭人的。” “这酥酪我吃定了!宝玉小时候吃了我的奶,现在我吃他一碗牛奶怎么了?值几个钱?”李嬷嬷恼羞成怒:“我血变成的奶,把他养大成的人!还有袭人,也是从我手里调教出的毛丫头,什么东西!”一面说,一面把碗里的酥酪吃的一干二净。 嗑瓜子的丫头嗤笑道:“您老吃了,就去跟宝玉说明白,诚心诚意地去说,别死不承认!” 眼看一场战争即将爆发,旁边另一个小丫头笑着打圆场:“我们年轻,不会说话,您老多担待些。宝玉不是还经常送东西孝敬您吗?他不会为了一碗奶生气的!您吃也吃了,骂也骂了,宝玉一时也回不了家,就高抬贵脚赶紧回家吧!” 李嬷嬷说:“你也不必来讨好我,以为我现在退休在家就啥事不知道了?非也,我内部有人,有密探!上一次,就是某年某月的那一天,我喝了茶,宝玉要撵茜雪出去那事,我都知道!我就是不说罢了!” 说完,赌气走了。 第十九回 情切切、意绵绵(二) 宝玉和茗烟去宁府转了一圈回到家,然后宝玉安排李贵去接袭人(自从与袭人有了云雨之事,宝玉对袭人更多了一份依赖)。 进了屋,见晴雯闷闷不乐的在床上躺着,就问:“她怎么了?病了还是输钱了?” 秋纹道:“本来她赢得稀里哗啦的,谁知,半路杀出个李老太太,满嘴浑说,她一生气就输了。” 宝玉坐在炕沿上哄晴雯:“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横竖由着她就是了!” 晴雯面朝墙躺着假寐,不理宝玉。 正哄着,袭人回来了,宝玉命取酥酪来。晴雯猛地坐起来,气呼呼的说:“酥酪早被李奶奶吃了!” 宝玉刚要发火,袭人抢先一步:“我以为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原来是这个,多谢费心!只是前天我吃了碗酥酪不知是过敏还是怎么,上吐下泻的闹腾了半天。李奶奶吃了更好,搁在这里白白糟蹋了。我现在想吃糖炒栗子,宝玉给我剥可好?我给你铺床去!” 知道贾母为什么把袭人给宝玉了吧?也知道宝玉为什么喜欢袭人了吧?因为袭人确实是一个高尚的丫鬟;一个纯粹的丫鬟;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丫鬟。同样是女人,做丫鬟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宝玉信以为真,取出栗子,在灯下认真地剥。众丫鬟见没什么事都出去了,卧室里只剩下宝玉跟袭人。 宝玉:今天你家那个穿红衣服的是你什么人? 袭人:我的姨表妹。 宝玉赞叹了两声。 袭人:叹什么气?我知道你会说,那样的人品怎么配穿红色。 宝玉喜欢红色,我百度过喜欢红色的人的性格,大都性格外向、精力旺盛,优点:热情、健谈、极富正义感,缺点:鲁莽、任性、有时很无礼。跟宝玉的符合度是百分之百。 宝玉:你想多了。我是想说,那样的人不穿红真可惜了!咱们家女孩都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如果她也能来该多好呀! 袭人冷笑道:我们家出一个奴才就够了,难道连我的亲戚也是奴才命吗?你看见好的就想买家来,干脆明天给他们家几两银子,买进来就是了! 宝玉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陪笑说:你又想多了。我让她来咱家不是当奴才的,难道我们就不能成为亲戚吗? 袭人继续冷笑:我们配不上! 宝玉不肯说话了,只低头剥栗子。 袭人笑了:怎么不说话了?知道自己没理了吧? 宝玉:你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过你。我不过觉得那么好的人更应该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像我这样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的人,为什么偏偏生在这里?这不公平! 袭人:我表妹虽然没生在土豪家,但也是姨夫姨妈的宝贝儿,也算娇生惯养的小家碧玉了,今年17岁,明年就出嫁了。 宝玉听到“出嫁”二字,又叹了两口气:好好的女孩子不知又要被谁糟蹋了! 话说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异常,另外还有几件千奇百怪说不出口的毛病儿,最近仗着祖母溺爱,爸妈疏于管教,更加的放荡驰纵、任性恣情、不务正业。自秦钟死后,逃学至今。今天看见女孩子又犯了花痴病,袭人想趁此机会劝劝宝玉。 袭人说:“我从小卖到你们家,姐妹们也没好好相处多长时间。如今我要回家了,她们却要出嫁了!” 宝玉听袭人话里有话,大吃一惊,丢下手中的栗子,问道:“你要回家了吗?” 袭人说:“对呀。今天我听妈跟哥商量,明年就要赎我出去了。” 宝玉越发怔了:“为什么要赎你出去?” 袭人道:“你说这话就奇怪了,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家生子儿(家奴的子女,按照清代法律,家奴的子女世代为奴,永远服役),为什么不能走?” 宝玉:“我如果不让你走呢?” 袭人:“你凭什么不让我走?就是皇宫里也没长远留人的道理,何况你呢?” 宝玉:“如果是老太太留你呢?” 袭人:“老太太没有留我的道理。自从来你们家,我先是跟着老太太,后又服侍了史大姑娘几年,最后,老太太又把我给了你。这几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我们家想赎我出去了,或许老太太念我这几年的辛勤服侍,连赎金也不要了呢。” 宝玉听了这话,好像再也没有留下袭人的理由了,心里越发急了:“虽然你这样说,我还是一心的想留下你。让老太太给你妈一大些银子,也许你妈就不好意思来接你了。” 袭人:“咱不谈钱,谈钱伤感情。其实你就是不给我妈银子,安心想留我,我妈也不敢不依。不过,你们家从来没干过倚财仗势的事。老太太、太太一心向善,让我们家骨肉分离的事,她们是不会做的。” 宝玉听了,思忖半天说:“你去定了?” 袭人:“定了。” 宝玉:“没想到你竟然是薄情寡义的人,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买你来,现在好了,就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说完,赌气上床睡觉了。 原来袭人今天回家,她母、兄确实商量赎她的事。不过,被袭人严词拒绝了:咱家当时穷,没饭吃,家里能卖几两银子的也就剩我了。本来我是不愿被卖的,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饿死。如今,虽然爹没了,但咱家也算小康人家了。又不用我挣钱养家,赎我出来干吗?况且,我在他们家吃穿跟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的。你们就当我死了吧,再也别想赎我出去的事! 袭人说完,哭闹了一场。她母、兄见她如此,知道她肯定不会出来了,也就断了接她出来的念头。 袭人见宝玉真生气了,便坐在炕沿上推他:“你如果真心想留我,我就不出去了。” 宝玉泪流满面:“你说说看,我要怎样留你才算是真心!” 袭人:“真心留我并不难,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宝玉抹去挂在腮边的泪花儿,笑了:“好姐姐,亲姐姐,好亲姐姐,只要你肯留下来,别说是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三千件加n件我也答应你!我只要你们看着我、守着我,等我有一天化成了灰――不行,化成灰还有形有迹,我要化作一股轻烟,风一吹就飞散了的时候,我管不了你们,你们也管不了我的时候,你们爱去哪就去哪吧。” n年前的某一天,宝玉的“现代诗”还没创作完,袭人就用手堵住了他的嘴,这一堵,把现代诗的起源年代往后推迟了x年。 “你又胡说了。”袭人用手捂着宝玉的嘴:“这是我约法三章中的第一章,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再说就拧嘴!” 宝玉:“好,我一定改。” 袭人:“约法三章中的第二章,读书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没文化的人是真正可怕的人,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要装作喜欢,这样老爷才能安心,才能在别人面前昂首挺胸的做官。” 宝玉:“好的吧,我依你。” 袭人:“约法三章中的第三章,不许再吃别人嘴上的胭脂,还有你那爱红的毛病也要改。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你只对穿红的女孩好奇就不正常了。” 宝玉:“好姐姐,这些我都改。还有什么,快说。” 袭人:“暂且没有了,等我想起来再说。你只要改了这些毛病,就算八抬大轿来抬我,我也不出去了。” 宝玉:“此话当真?” 袭人:“当然!”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正热乎,秋纹没敲门就进来了:“快三更了,刚才老太太问你们睡了吗,我答应说睡了。” 俩人吐了吐舌头,连忙洗漱,宽衣上床。 也许是昨晚睡得晚冻着了,也许是回家去染上了感冒病毒,反正第二天袭人起不来了,请病假一天,理由:感冒。 趁黛玉躺在床上睡午觉,小丫头们都跑出去找小伙伴们玩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宝玉掀开帘子进去,见黛玉侧身躺在那里,轻声问:“睡着了吗?” 黛玉闭着眼“哼”了一声。 宝玉:“好妹妹,吃完饭接着睡觉,影响消化。快起来,我陪你玩会。” 黛玉:“不要,人家前天晚上没休息好,咳了一宿,现在浑身酸痛,懒得动。” 宝玉:“你这样会得病的。” 黛玉:“我不睡,就闭着眼歇会儿。” 宝玉:“那我也躺下歇会儿。”说着,脱了鞋上床,跟黛玉挤在一个枕头上。 黛玉:“外面有枕头,自己拿一个来。” 宝玉:“外面的枕头脏婆子枕了,我嫌脏。” 黛玉只好又拿来一个自己的,塞到宝玉头下。两个人面对面躺着,黛玉见宝玉腮上有纽扣大的一块血渍,问:“谁的指甲给你刮破了?” 宝玉一面躲一面笑:“是我替她们做胭脂膏子时蹭到脸上的。” 黛玉用手帕给他擦了:“你又干这些事,舅舅要是知道了,又生气了!” 宝玉闻到黛玉袖子带过来一阵幽香,闻之令人醉魂酥骨,忙问:“妹妹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 黛玉:“我不用香水,可能是柜子里的香气。” 宝玉:“我闻闻。” 黛玉:“闻可以,必须给我讲个故事。” 宝玉:“好的吧。从前有座山,叫黛山,山里有个林子洞,林子洞里住着一个香喷喷的老鼠精……” 黛玉:“你拿我取笑,我撕了你的嘴。” …… 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后,我是贾宝玉你是林黛玉,其妙的爱情就从床上的这个故事开始。你抬手给我擦拭嘴角的胭脂印,我就闻到了一股醉魂酥骨的幽香。然后,我沉醉在爱的梦中睡着了…… 第二十回 宝黛的爱情杀手 话说宝玉、黛玉二人正躺在床上体会爱情,宝钗及时出现了。宝钗绝对是青梅竹马的爱情杀手,总在剧情不需要她出现的时候出现。 【宝玉、黛玉的爱情】年幼失去父母的黛玉被倒霉的定位在独生子之列,所以,她极度缺少安全感。来到外祖母家,虽然不愁吃穿,但寄人篱下的自卑感又时时折磨着她。有这样的身世我们就不难理解黛玉为什么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宝玉了。这种恋人间的不信任,给了宝钗可乘之机。 黛玉最不喜欢宝钗。宝钗是强有力的情敌。贾母喜欢、王夫人喜欢、丫鬟们喜欢、大家都喜欢……这些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贾妃喜欢。 大家的不喜欢并没有阻挡住黛玉对纯真爱情的追求,她用一颗赤裸裸的真心,毫无保留的爱她所爱。有人说,黛玉的爱情是伟大的,但方式却是悲哀的。 在以后的章节里,大家慢慢感受吧! 宝钗来了,黛玉依然跟她说笑跟她玩,因为有时不喜欢是不能挂在嘴上的。 三人正谈笑间,遥闻院内吵嚷,便有李嬷嬷骂声连篇。大家仔细听,才知李嬷嬷找袭人“报仇”来了。 林黛玉笑着说:“这人老了呀,不是缺钙就是缺心眼。袭人这么老实的孩子,李嬷嬷也好意思背晦她。” 宝玉一听,怒从胆边起。刚要从椅子上蹦起来的一瞬间,被宝钗及时的制止了:“做为一个英明的主子、大度的主子,你不能跟奶妈吵架。她老糊涂了,难道你也要跟着老糊涂不成?” 宝玉一听有理,就不计较了。 李嬷嬷拄着拐杖不依不饶:“忘了本的小娼妇!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吗?见我来了,你大模大样躺在炕上,一心只想着怎么勾搭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早晚把你拉出去找个臭小子嫁了,看你还狐狸精似的勾引人不!” 袭人头疼欲裂,有气无力的争辩:“李奶奶,不是我故意躺在炕上不理你。我现在有病,吃了药盖着被子捂汗呢,没看见李奶奶来。”边说,边委屈的哭了起来。 宝玉此时也赶了过来,虽然想发火,但想到自己是大度的主子身份,也不好说什么,就只是说:“袭人真病了,不信你问别的丫头。” 李嬷嬷听宝玉护着袭人,更加生气了:“你已经被这个狐狸精迷了双眼。现在不吃奶了,用不着我了,就把我丢到一边。帮着这帮丫头欺负我,我现在就去跟老太太、太太说去,让她们帮我评评理!” 宝钗和黛玉见事情闹大了,也过来帮着劝解:“妈妈,您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担待她们点好了。” 李嬷嬷见好不容易有人这样说了,就拉着宝钗、黛玉哭哭啼啼的诉委屈:前几天不过喝了一杯茶、宝玉就不依不饶,现在又为了袭人欺负我…… 可巧凤姐刚从财务室算完账回来,听到宝玉房里吵吵嚷嚷的,也过来了。 凤姐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过年的,让老太太听见又要不开心了。您这么大岁数了,咋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就算她们不懂事,您还不知道咱家的规矩吗?您告诉我谁让您生气了,等明天我替你打她。现在我家里正热乎乎的炖着野鸡,您要不要跟我去尝尝?” 李嬷嬷听到炖野鸡,馋的口水都出来了。她擦掉眼泪,丢掉拐棍,一边脚不沾地的跟着凤姐走,一边絮叨:“不可否认我长得又老又丑,可是我很温柔,而且永远不会说谎。今天我这老脸算丢尽了,闹了一场,讨了个没趣。不过我不后悔,就算这样,也比受那娼妇的气好!” 宝钗、黛玉见她们走了,拍手笑道:“凤姐家刮来一阵炖鸡风,李妈妈闻着味就去啦。” 宝玉点头叹息:“李妈妈肯定输了钱,心里有火找人发泄,要不就是哪个丫头惹了她,她柿子专拣软的捏,把帐算到了袭人头上。” 晴雯笑道:“姐妹们,你们昨天谁惹李奶奶了?有本事做就有本事承认,不要让别人跟着背黑锅!” 袭人一面哭,一面对宝玉说:“为了我你得罪了奶妈,现在又为我得罪这些人,让我情何以堪?” 宝玉摸了摸袭人的额头,火烫火烫的,忙好言安慰她躺下,劝她不要跟人生气,好好养病。 袭人冷笑道:“要为这点事生气,早气死n回了。我以前就劝你,别为我们得罪这些人,你偏不听。遇到事了,倒霉的还是我们!你就长点心吧!” 一面说,一面不停的淌眼泪。正好干杂活的老婆子煎好了药拿来,宝玉不肯让袭人起床,自己端着药,用汤匙一勺勺的喂着吃了。 袭人说:“你也该去老太太屋里吃饭了,吃完饭跟姐妹们玩会再回来,别惦记我,我睡会儿觉。” 宝玉帮袭人把头上的簪子取下,看她睡下后,才往贾母房间里来。 吃完饭,宝玉记挂袭人,便回到自己房中。见袭人睡着了,屋里只剩下麝月在灯下抹骨牌。 宝玉:她们呢? 麝月:去赌钱了。 宝玉:你怎么不去? 麝月:我没钱。 宝玉:没钱我借你。 麝月:都去赌了,这里谁管?炕上还躺着个有病的,我不放心。 宝玉:我看着她,你去玩吧。 麝月:你来了,我们俩玩就好了。 宝玉:大姐,你别闹了,咱俩有什么好玩的?前天你说头痒,不如我给你梳头吧! 麝月:这真是极好的! 说完拿了镜子,卸去钗钏,俩人没事梳头玩。 刚梳了几下,晴雯回来拿钱。见她们这样,冷笑道:“哟,交杯酒还没吃,就上头(旧时女子出嫁,开始梳发髻叫上头,表示由姑娘变成了媳妇)了。” 宝玉笑道:“你过来,我也替你梳。” 晴雯道:“我可没这福气。” 说完摔帘子出去了。 宝玉和麝月的目光在镜中相视,宝玉笑着说:“满屋子的人,就她喜欢死缠烂打。” 麝月急忙在镜中摆手,示意宝玉不要说话。帘子“呼”一声掀开了,晴雯就站在门口:“你们说说看,我怎么死缠烂打了?” 麝月笑道:“你快去吧,又回来干什么?” 晴雯笑:“等我捞回本再找你们算账。”说完,转身出去了。 在医疗条件很不发达的某朝,感冒也是会死人的病。第二天,袭人的烧退了,但还需要静养几天才能彻底痊愈,宝玉总算放心了。 现在正值寒假期间,贾环不想在家写寒假作业,四处闲逛。见宝钗、香菱、莺儿正在下围棋,也赶来凑热闹。 第一盘贾环赢了,高兴的不得了。接连输了几盘后,便开始着急。这一盘是他先掷骰子,若掷七点他就赢,若六点,莺儿只要掷三点就超过他了。偏他掷出一个幺来,只见他双手把桌上的钱一抓,硬说是六点。 莺儿气不过:“分明是幺!” 宝钗一旁冷眼看着,见贾环急了,便给莺儿递眼色:“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的钱不成?” 莺儿满肚子委屈,嘴里嘟囔着:“一个做爷的人,也好意思赖我们这点钱。前天我跟宝二爷玩,他输了那么多也不着急,剩下的钱,还给我们分了!” 宝钗喝住莺儿,可是已经晚了。 贾环大哭:“你们都不待见我;都跟跟宝玉玩;都欺负我不是太太生的!” 宝钗劝导:“好兄弟,我们没有欺负你。快别哭了,别人看见了,笑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宝玉正好走来,见贾环哭成这样,忙问怎么了。 贾环不敢说,不敢说不等于怕宝玉,是因为惧怕贾母所以才让他三分。 在宝玉心中,惟女孩子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情于女儿,须眉男子都是渣滓浊沫,可有可无。所以,弟兄之间的情谊也不过如此,并未想到要给某弟或者某侄、某外甥做个表率。 宝玉对贾环说:“大正月的哭啥?纯粹是念书念傻了型的!你觉得这里不好就不要在这里玩,哭就解决问题了?如果哭能赢钱的话,那你就天天哭,月月哭!既然不可能,那你还不如回家写作业去!” 贾环红着眼圈回家,赵姨娘问:“你这熊孩子又被谁欺负了?” 贾环答道:“去宝姐姐家玩,莺儿赖我钱,宝玉哥哥来了就撵我回家写作业!” 赵姨娘啐了口唾沫:“谁叫你去那里玩了?不要脸的下流东西,哪里玩不行,偏去那里讨没趣!” 凤姐恰巧在窗下经过,听见赵姨娘骂贾环,便隔着窗子说道:“环兄弟年龄小,有点错你慢慢教导他,用得着这么大声训斥吗!他现在是主子,凭他怎样,有老爷和太太管他,你算什么东西,还大口啐他!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去。” 赵姨娘吓得不敢出声,凤姐见贾环出来,跟他说:“你也是个不长出息的。我经常跟你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要让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的。自己不尊重自己,安着坏心,还怨别人!看你急成这样,输了多少钱?” 贾环唯唯诺诺:“输了一二百。” 凤姐道:“亏你还是个爷们,输了这点就这样!丰儿,去取一吊钱给他,姑娘们都在后院玩,把他送过去吧!” 贾环心里暗喜。 凤姐接着说:“以后你再这样不长出息,听那个下流狐媚子胡说八道,我就先打了你,再去学校告你状,让老师罚你一年的站。其实,你贾琏哥早就想揍你了,要不是我拦着,这会子,恐怕你的肠子也被他掏出来喂狗了!快去吧!” 贾环不敢再说话,跟着丰儿去找姑娘们玩了。 宝玉撵走了贾环正跟宝钗她们玩笑,这时丫头来找他:史大姑娘来了。 宝钗:“我跟你一起去。” 史湘云正在贾母这边大声说笑,看见他俩进来,忙笑着问好。 黛玉问宝玉:“刚才去哪了?” 宝玉:“我在宝姐姐家玩。” 黛玉冷笑:“我说呢,要不是在那里绊住,早就飞来了。” 宝玉:“只许跟你玩,不许我偶尔过去一趟说说话吗?” 黛玉:“说这话很没意思!你去不去的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你陪我玩,既然这样,以后不用跟我玩了!” 说着赌气回到自己房间。 宝玉急忙跟进来,说道:“好好地又生气了!就算我说错了,你也该在那里陪人家说说话呀!” 黛玉:“用不着你管!” 宝玉:“我不敢管你,是怕你气坏了身子。” 黛玉:“我死与你何干?” 宝玉:“大过年的,何苦说这些!” 黛玉:“我偏说死!我这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 宝玉:“真这样闹下去,还不如死了干净。” 黛玉:“就是,不如死了干净!” 宝玉:“我说是我死了干净,你不要理会错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难分难解之际,他们的爱情杀手宝钗来了:“史大妹妹找你呢。”说完推着宝玉出去了。黛玉越想越气,只对着窗子默默流泪。不长时间,宝玉仍然回来,见黛玉抽泣着哭个不停,知道很难挽回,刚要软言劝慰,黛玉说话了:“你又进来干吗?横竖有人比我会念、会写、会说、会笑,又怕你生气,又知道体贴。你不去找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宝玉悄悄说:“你没听说过‘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亲密者不被疏远者所离间,先到者不被后来者所超越)吗?’我岂能为了她而疏远你?” 待遇啐了一口:“我难道是为了让你疏远她吗?我为的是我的心!” 宝玉:“我也是为了我的心!妹妹难道只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吗?” 黛玉低头半天没言语,过了许久,才说:“今天这么冷,你怎么没穿披风?” 宝玉笑道:“跟你打架打热了,就脱了。” 二人正说着,史湘云进来了:“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块玩,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就陪陪我吧!” 黛玉笑道:“这么大了,还‘二’、‘爱’不分。是‘二哥哥’,不是‘爱哥哥’。” 史湘云道:“你专挑人的不是,就算自己比别人好也要给人留点面子。我说个人,你要能找出她的缺点来,我就服你。” 黛玉问:“是谁?” 史湘云:“宝姐姐。我承认自己不如你,但是宝姐姐没有一样比你差!” 黛玉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她呀!我哪敢跟她比。” 宝玉没等她说完,忙用话岔开。 第二十一回 淑女从来多抱怨 当黄昏消失在无言中,贾府又到了掌灯时分。 我们以前说过,古人的晚饭吃得特别早。晚饭过后,贾母房里一片欢声笑语,以王夫人为首的众女眷围绕着家事国事天下事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讨论的议题很简单,就是事事关心。一直谈到贾母困了、想睡觉了,大家才恋恋不舍得散去。 史湘云暂时被安排在黛玉房里就寝。这可乐坏了宝玉,自告奋勇送两人回房,又很自觉的担当了陪聊角色。一直到了二更天(夜里9点到11点之间),袭人来催了几次,才回到自己房中睡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宝玉鞋都来不及穿,就趿着鞋披着袄往黛玉房间去。 黛玉、湘云还没醒。黛玉用一床杏子红的丝绸被严严实实的裹着,湘云被子盖到胸口,两只胳膊还有雪白的膀子裸露着,胳膊上还戴着一对金镯。 宝玉见了,叹息道:睡觉都不老实,等风吹了膀子,又该说自己犯肩周炎了。 林黛玉可能正处在浅睡眠状态,听到有人说话就睁开了眼。见是宝玉,就问:“这么早跑来干吗?” 宝玉笑道:“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这时,史湘云也醒了,叫宝玉出去,她们穿衣服。 紫鹃、雪雁开始伺候她们梳洗。湘云用香皂洗了脸,翠缕端了脸盆刚要泼,宝玉叫住了她:“手下留水!干脆我也洗洗算了。” 说着,用史湘云刚洗过脸的水洗了两把,紫鹃把香皂递给他,他也不要:“盆里已经不少了,还是省点香皂吧。” 翠缕说道:“你这老毛病何时能改?” 宝玉不理她,用盐白牙膏擦了牙,漱了口。见湘云已梳完了头,连忙跑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梳头吧。” 史湘云:这不行! 宝玉:为什么不行?以前你咋替我梳呢? 史湘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给男人梳头已经好久了! 宝玉:我又不出门,梳的好孬无所谓。 说完就好妹妹、亲妹妹、好亲妹妹的缠着史湘云。史湘云拗不过他,只好用心的给他梳了一个某朝时髦的男士家居发型。 男人们,请感谢康有为先生吧,是他奏请皇帝剪掉了辫子,成为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剪掉辫子的人。从此以后,男人的生活节奏快了许多,再也不用每天上班前早起半小时梳妆了。 宝玉一边梳妆,一边看着镜子旁的首饰盒,里面的大红胭脂吸引了宝玉的眼球。他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粘了一些,想趁史湘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送到嘴里去。 他的小动作,湘云尽收眼底,她一手抓着宝玉的辫子,另一只手“啪”打在了宝玉手上:“你这不长进的毛病,啥时能改?” 一语未了,袭人进来了,看到这一切,心拔凉拔凉的:这才几天功夫,宝玉就把自己的誓言抛到脑后了。 袭人一赌气,回屋去了。忽然见宝钗过来寻宝玉,就笑着说:“他哪有时间在家呢!兄弟姐妹们好也该有个分寸才是,像这样没白没黑的在一起算什么呀。怎么劝都不听,权当耳旁风了!” 薛宝钗做事向来深思熟虑,身为封建贵族女性的代表,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以后做打算,目的性很强。她见袭人说话做事有些见识,便在炕上坐了,慢慢地用闲言套问袭人的身世,并留神观察。所以,我认为此时的宝钗已经在为自己将来嫁给宝玉做准备了。 俩人聊了好久,直到宝玉回家,薛宝钗才匆匆离去。 宝玉问袭人:“你们聊得这么热乎,怎么我一来她就走了?” 袭人不理他。宝玉以为袭人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袭人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你问的我吗?” 宝玉说:“这屋里除了你也没别人呀!” 袭人说:“我怎么知道宝姑娘为什么走,何时走,那都是主子的事,与我们下人无关。” 宝玉听袭人语气不对,便笑着说:“生气了吗?” 袭人冷笑道:“我哪有生气的资格?那么多人服侍你,你以后也不用回这里了!我还是服侍老太太去吧!” 袭人说完,就和衣躺在炕上,再也不理宝玉。宝玉独自纳闷,不知怎么得罪了她。正好见麝月过来,就问:“你姐姐怎么了?谁让她生气了吗?” 麝月回答:“这个真不知道,你自己问问她不就得了。” 宝玉叹道:“不理我算,我也睡觉去。”说完躺在自己床上,闭着眼郁闷。 袭人见宝玉半天没动静,以为他睡着了,悄悄起身,拿了一个斗篷替他盖上。宝玉“呼”一声掀掉,仍旧闭着眼。 袭人冷笑道:“你也不用使性子,从现在起,你就当我是哑巴好了。我再不说话,再不烦你可好?” 宝玉忍不住起身问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你也不说,只是不理我。我怎么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你好歹告诉我,我才能改吧。” 袭人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宝玉还未回答,贾母请人来叫吃饭了。胡乱的吃了两口,回来见袭人仍睡在炕上,麝月独自在旁边抹骨牌。宝玉知道麝月与袭人是好朋友,索性连麝月也不理了,径直往自己卧室里去了。 麝月跟进来,宝玉把她推出去:“不敢惊动你们,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去吧。” 麝月只好让两个小丫头进屋伺候。 宝玉看了半天书,猛抬头看见地上静悄悄的站了两个小姑娘,那个大点儿的长得非常水灵,宝玉又来了兴致,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回答:“蕙香。” 宝玉又问:“谁给你取的名?” 丫头:“我原来叫芸香,袭人姐姐给我改了蕙香。” 提到袭人,宝玉就来气:“什么‘蕙香’,我看你该叫‘晦气’!你在家排行老几?” 丫头:“第四。” 宝玉:“以后就叫四儿吧,别香呀,蕙呀,兰呀的,玷污了那些花儿。” 袭人和麝月在外屋听着,偷偷抿着嘴笑。 这一天,宝玉心情烦闷,也不出门,只在屋里看书、写字,使唤人就叫四儿,其他人一概不理。到了晚上,闷闷的喝了两杯酒,命四儿点灯,看了会《南华经》,又乘着酒兴提笔续曰: 将花烧掉,麝的香味散去,闺阁里面的女孩子们才能将劝慰的话藏在心里而不表达出来。将宝钗的美貌毁掉,将黛玉的玲珑心思去掉,将其情谊全部除去,则闺阁之中的美丽与丑恶才开始相似了。他们不再劝慰,就没有了争论;没有了美貌就没有了爱慕之心;没有灵气,就没有了才情。钗、玉、花、麝她们全部张开罗网、挖好陷阱,用来迷惑纠缠陷害天下的人!(此处省略原文,只译文。) 续完,倒头便睡,一觉到了天明,昨天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净了。见袭人和衣躺在炕上,便推她起身:“脱了衣服盖上被子睡,小心着凉!” 袭人依然不理不睬。 宝玉见她这样,伸手替她解扣子。袭人推开他,又把扣子系上了。 宝玉:“你到底怎么了?” 袭人:“我没怎么呀!你睡醒了不去那边梳洗吗?” 宝玉:“去哪边?” 袭人:“你问我呢,你最爱去哪边呀?从今往后,咱俩算没什么关系了,你从那边玩腻了就回来,有四儿、五儿的伺候。我们这些人都白白的糟蹋了好名好姓的!” 宝玉笑道:“昨天的事你还记着呢。” 袭人:“我记性好,一百年忘不了。不像某些人似的,晚上说,早晨起来就忘了。约法三章已经当做耳旁风了。” 宝玉见袭人娇嗔满面,顿时心内漾起了层层波澜。他从枕边拿起一根玉簪,一摔两段:“我再不听你话,就同这根簪子一样!” 袭人忙捂住他的嘴:“大清早的,何苦发这样的誓!其实听不听得也无所谓了。” 宝玉:“你不知道我心里多急。” 袭人:“你还知道着急呢?快去洗脸吧。” 宝玉梳洗完去给贾母请安,黛玉款款的走来,看见书桌上的《南华经》续,又气又笑,也提笔续曰: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因。 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 写完,也去上房给贾母请安。 这几天,凤姐的女儿大姐病了,请了医生来看。医生诊完脉,说大姐出天花了。 凤姐着急,立刻忙活起来:1、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2、传家人这些天忌煎炒。3、命平儿收拾贾琏的行李,让他去外书房住(忌房事)。4、给大姐和奶妈、丫头做红衣服。5、在外面打扫了两间客房做为两名医生的临时诊室。 【贾琏的幸福生活之一:多姑娘】 贾琏是离了老婆绝对不安分的人,他总借在外出差之名,寻找风流的机会。 独睡了两夜后,贾琏心急火燎起来。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女人来――荣国府厨师多官的媳妇多姑娘儿。 多官懦弱无能,对老婆的放荡视而不见,人送绰号:多浑虫。 多姑娘儿,年方二十,天生几分姿色,见者无人不爱。她轻浮无比,只要有酒有肉,别的都好商量。所以,人尽可夫,宁、荣两府只要请得起酒的都跟她有些关系。 多姑娘听说贾琏一个人在外煎熬,每天有事没事的去贾琏门口走两圈,吊吊贾琏的胃口。惹的贾琏饿虎一般,恨不得马上到手。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贾琏命小厮们买通了多姑娘,灌醉了多浑虫,偷偷摸到多家幽会。 一进门,贾琏一看多姑娘醉迷迷的双眼,早已魂飞魄散,直接省了前戏,免去谈情说爱的步骤,步入正题:脱衣上床。 多姑娘天生淫荡,身子只要一挨上男人,立刻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在海绵之上;更兼淫态浪语,压倒众妓。贾琏恨不得化在多姑娘身上,就算这样死了也心甘情愿。 多姑娘故作浪态,在贾琏身下轻声细语:“你女儿出天花,家里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天房事,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点回去吧。” 贾琏哪肯罢休,一面疯狂的“运动”,一面气喘吁吁地说:“我哪管什么娘娘?你就是我的娘娘!” 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百出。 完事后,俩人又山盟海誓,难舍难分,剪头发、剪指甲的相赠信物。 转眼,大姐的病痊愈了。凤姐送了娘娘,全家祭天拜祖,还愿烧香。贾琏搬回家,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贾琏见了凤姐,又是无限恩爱。 第二天一早,凤姐去上房给贾母请安,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想从枕套中抖出一缕青丝。平儿藏在袖中,找到贾琏,拎着头发问贾琏:“这是什么?” 贾琏上来抢,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小蹄子,快点给我,小心我把你胳膊掰断。” 平儿笑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本来想瞒着她的,你现在这样,我偏告诉她,看你怎么办!” 贾琏忙陪笑说:“好人儿,给我吧,求你了。” 话刚说完,院子里传来凤姐的脚步声,俩人连忙分开。凤姐进来,叫平儿找东西,回头看见贾琏,问平儿:“拿出去的衣服被褥收拾了吗?” 平儿答道:“已经收拾了。” 凤姐:“少了什么没有?” 平儿笑道:“我仔细看过了,一样没少。” 凤姐:“不少就好,可别多出什么来。这半月难保干净,或许有相好的送个戒指、香袋或者头发、指甲什么的!” 贾琏听得脸都白了,在身后给平儿使眼色儿。平儿装作不看他,笑着说:“我的心思跟奶奶一样一样的,我仔细搜了,一点破绽没有。不信奶奶再搜一遍。” 凤姐笑道:“傻丫头,他就是有这些东西,也不可能叫咱们搜着。” 说完,拿了东西仍去贾母房里了。 平儿摇晃着脑袋问贾琏:“怎么谢我?” 贾琏高兴地搂着平儿心、肝、肠、肉的乱叫。 平儿拿出头发,笑着对贾琏说:“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你若惹我,我就拿出来给她看。” 贾琏说:“你仔细收好,别让她知道了。”说完,趁平儿不注意一把抢过来:“你拿着它终是祸害,还给我我烧了它吧。” 气的平儿咬牙切齿:“没良心的东西,过河拆桥,看以后我还替你瞒着吗?” 贾琏见平儿娇嗔满面,就搂过来求欢,平儿挣脱跑出屋去,急的贾琏直跺脚:“小荡妇,勾上别人的火来,却又跑了!” 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叫你受用一回,她知道了又该骂我了。” 贾琏恨得牙痒痒:“不用怕她!她防我跟防贼似的,不许我跟女人说话。她却小叔子、侄儿,不论大小统统打情骂俏。等我忍不住了,把这个醋坛子打个稀巴烂!” 刚说完,凤姐回来了,见平儿站在窗外,就问:“说什么话不能在屋里说,隔着窗子什么意思?” 贾琏答道:“屋里有老虎,她怕老虎吃了她!” 第二十二回 薛宝钗过生日 话说凤姐从贾母那里回来,跟贾琏商量:二十一日是薛妹妹的生日,怎么给她过? 贾琏:不要怪我太坦白,你主持过n多大型生日宴会,怎么这点小事反而问起我来了? 凤姐:这生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了可以参照老太太、太太的规则;小了,有林妹妹做表率。我本想薛妹妹跟林妹妹是同一级别的人物,就按往年的惯例办了,谁知,今天老太太听说薛妹妹今年十五岁,要亲自替她办生日宴。如果这样,自然与林妹妹的生日就不同了。所以才找你商量的。 贾琏:凭你的智慧,用得着我说出来吗? 凤姐:我是怕多花了银子你啰嗦。 贾琏:非常感谢你看得起我,可惜这空头人情我不领。请问某人,咱家的银子,我说了算过吗? 说完,自顾自走了。 【史湘云】贾母娘家的侄孙女,父母双亡,有叔叔婶婶抚养长大。虽然备受叔、婶的虐待,但生性豁达、真诚善良,深得贾母喜爱。 史湘云本想回家的,但贾母挽留,让她过了宝姐姐的生日,看完戏再走。这时的史家,可能已经没有了丰年好大雪的气派,史湘云连针线活也要自己做了。于是,她派人回家,把自己平时做的针线活取来,安心等着宝姐姐生日的到来。 这是薛宝钗来荣国府后过的第一个生日。 贾母把凤姐叫来,交给她二十两银子:这些钱够买生日蛋糕和置办酒席吗? 凤姐凑趣笑道:老祖宗巴巴的翻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给薛妹妹过生日,既要排场又要热闹,意思是不够的让我赔上!谁不知道老太太有钱?那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都给宝兄弟留着呢,只是老太太也别太苦了我们。这些钱够买酒的还是够看戏的?罢罢罢,您还是好好地收起这霉烂的银子吧! 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贾母笑道:“你们听听这满嘴跑轿子(那时还没有火车)的嘴,我也算是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 贾母又问薛宝钗平时喜欢看什么戏、爱吃什么食物等。薛宝钗知道贾母爱热闹,就挑了几出贾母爱看的戏说,连食物也按贾母爱吃甜烂的喜好说了出来。 贾母非常欢喜,第二天就派人送去了生日礼物,王夫人还有众姐妹也纷纷凑钱随份子。 转眼到了二十一日,贾母在自己院中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戏台,在上房摆了几桌家宴,除了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外,其余全是自己人。 第二天,宝玉一早便来到黛玉房间,只见黛玉没精打采的歪在炕上。 宝玉笑道:“快起来吃饭,戏就要开演了。” 黛玉冷笑:“你不用借着人家的光来问我,有本事你特意给我请一戏班子,专挑我爱的戏唱。” 宝玉:“这还不是小菜一碟,明天就请,让他们也借借咱们的光。”说完,拉过黛玉的手,一起去上房了。 我们暂且研究一下贾母的“偏心”,我个人认为,贾母已经把黛玉当做自己家的人了。文中也有描述:除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外,其余都是自己人。给“外人”薛宝钗过生日是贾母的待客之道,这是一。再就是贾母知道薛宝钗十五岁了,大张旗鼓的给她过生日无非是告诉众人,此女已经十五岁了,欢迎大家来提亲。其实贾母心中还是愿意黛玉嫁给宝玉的,虽然在后四十回高鹗先生的续文中,硬把贾母写成赞成宝玉、宝钗的婚事,但那只代表高鹗的观点……林妹妹年龄小,当然不明白贾母的良苦用心,难怪她要生姥姥的气了。 闲话少说,步入正文。 吃着喝着,喝着吃着,酒饱饭足开始看戏啦。贾母让宝钗先点,宝钗推让了一番,点了出《西游记》,爱热闹的贾母愿看。轮到凤姐了,点了《刘二当衣》(因对戏曲少有研究,所以请感兴趣的朋友百度吧),贾母也愿看。接着轮到黛玉点,依次还有众姐妹、李纨…… 在一片咿咿呀呀的戏声中,晚饭也结束了。 在看戏过程中,贾母对一个演小旦和一个演小丑的演员产生了浓厚兴趣。命人带进来,赏钱两串。小旦才十一岁,小丑十九岁,她们对贾母的赏识深表感谢。忽然,凤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道:“这孩子扮相活像一个人,你们看看。” 其实宝钗早看出来了,她只是笑就是不肯说。 宝玉也看出来了,他不敢笑也不敢说。 只有史湘云史大妹子实诚,边笑边说:“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宝玉心里急呀,忙给史湘云递眼色。可是已经晚了,众人听了这话都笑,七嘴八舌的说:像、真像! 宴会散了,湘云命令翠缕连夜打包。 翠缕奇怪:“等走那天再整理也不晚。” 湘云说:“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省得在这里看人家眼睛、鼻子的!” 宝玉知道湘云误会自己了,忙解释:“好妹妹,你错怪我了。其实今天大家都瞧出来了,都知道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所以不说。偏偏你口快心直说出来了,我给你递眼色是怕林妹妹恼你,怕你得罪她。我这是何苦呢,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管。” 湘云:“你不用花言巧语的哄我。我不配说林妹妹,人家是主子小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她还了得!” 宝玉急了:“我好心为了你,反而成了我的不是。我要是有外心,就化成灰,让风吹到沙漠里!” 湘云:“大正月的,少胡说八道!你也用不着跟我发毒誓,我不爱听,还是找那些喜欢使小性子、多心且能辖制你的人说去吧!再跟我说话,小心我啐你!”说完,忿忿的去贾母房里睡觉了。 宝玉讨了个没趣,又去黛玉房里,刚进门就被黛玉推出来了。 宝玉闷闷的站在窗下,忍气吞声的喊:“好妹妹,你就让我进屋吧。” 黛玉不开门也不理他,半天没动静,黛玉以为宝玉走了,把门打开,宝玉乘机进屋:“你不理我也该给个理由吧?” 黛玉冷笑道:“问得好!如果需要理由的话,请给我一个大家取笑我的理由,为什么拿我比戏子取笑?” 宝玉:“我没有吧?我没说也没笑,你为什么不理我?” 黛玉:“你没说也没笑但比说了笑了更可怕!淡定只是你的表象,其实你的内心阴暗无比!最可气的,你还给湘云递眼色,你安的什么心?好吧,她是公侯家的小姐,我是贫民窟的丫头。还说什么我心眼儿小,喜欢使小性儿。你怕我恼她,我恼她跟你有关系吗?那是我俩的事,不用你操心!” 宝玉知道刚才跟湘云说的黛玉已经听见了。自己好心相劝,却弄得里外不是人。越想越无趣,赌气不再说话,转身回自己房中。 黛玉忿忿的抛给他一句话:“有本事,永远也别来,也别跟我说话!” 这一切袭人默默地看在眼里,见宝玉躺在床上气的干瞪眼,也不敢劝,只好用别的话来混他:“宝姑娘一定会还席的。” 宝玉:“她还不还的,与谁有关系吗?” 袭人笑道:“大正月的,与姐妹们一起玩,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才是。” 宝玉冷笑:“那些娘们、姐们的开不开心、快不快乐,与我有什么关系!” 袭人笑着说:“当然有关系了,你高兴、我高兴,大家才能高兴。” 宝玉:“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说完,潸然泪下。 袭人不敢再说,宝玉越想越恼,不禁嚎啕大哭。哭完,起身下床,即兴作诗一首,诗词大意:你认为你领悟了,我认为我领悟了,只有通过内心的意会交融,才能真正领悟。等到了再没有可以领悟的程度,才彻底的觉悟了,到了彻底觉悟的阶段,就达到了思想的最高境界。 写完,觉得哲理性太强,恐怕别人看不懂,又在后面填了一支《寄生草》,感觉这次通俗易懂了,才上床睡觉。 黛玉知道宝玉这次真生气了,以找袭人为由过来探虚实。见宝玉睡了,刚要回去,袭人叫住她:“姑娘,你看看他临睡前写的什么?” 没文化不只可怕,还很痛苦,当一首诗摆在你面前,你看不懂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黛玉看完,笑了:“没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我拿回去研究研究。”说完,带了诗回去给湘云看。第二天,又拿给宝钗看。 宝钗看完,撕了个粉碎:“难为他能用道家的思想写出这样的诗,这人大彻大悟了!” 黛玉:“悟什么呀,你们跟我来,我保管让他心服口服。” 仨人找到宝玉,你一言,我一语,用正确的人生观加以说服,最终让宝玉彻底领悟了:原来,先知先觉的是你们,而我是后知后觉,但总比不知不觉好吧? 说完,四人哈哈大笑,和好如初。 忽然有人报:娘娘从宫里送出来一个灯谜,让大家快去猜,猜出来有奖。 到了贾母房中,见众人正围着一名小太监乱猜。 小太监高举着一盏白纱灯说:“娘娘说了,每人把答案写在纸上,签上名,送进宫去,娘娘自己查看。” 贾环、贾兰都来了。大家各写各的,不一会儿,答案封好,送到宫里。半天后,太监抬着一大箱笔筒回来了:“除了二小姐(迎春)和三爷(贾环)都猜对了,大家快来领奖品。” 贾母见众子孙高兴,速命:立刻准备猜灯谜游戏。 于是,在贾母房里摆上酒席,挂了彩灯,姐妹们悄悄写好谜语,贴在灯上。 贾政下了班,也来凑热闹。 贾母先出一谜,让贾政猜: 什么东西越洗越脏,洗了没人吃,不洗有人吃? 贾政早猜出是水,但他故意说是泥巴。惹得贾母哈哈大笑,罚他喝酒。 贾政也给贾母出了一谜: 什么鸡没有翅膀? 贾政把答案写在纸上,交给宝玉,宝玉偷偷告诉贾母:田鸡。 贾母回答:田鸡没有翅膀。 贾政端起酒一饮而尽:还是老太太聪明。 贾母说:你再看看灯上那些谜语,都是她们姐妹写的,你猜猜看。 贾政起身去看,第一个:如果诸葛亮活着,现在的世界会有什么不同? 贾政:多了一个人。 第二个:为什么青蛙可以跳得比树高? 贾政:因为树不会跳。 第三个:右手永远抓不到什么? 贾政:右手。 贾政接连猜了几个,累了,贾母见他兴致不高,催促他回房休息:“你在这里他们姐妹也放不开,你先安歇吧,我们一会儿也要散了。” 第二十三回 入住大观园 贾元春娘娘省亲后,给贾府留下了好多珍贵的娘娘语录。 贾政从全国各地公开招聘了许多精工名匠,经过初试、面试,最终确定了二十名能工巧匠,他们肩负着把娘娘语录精心雕刻在大观园各处石碑上的重要任务。贾珍任总监,副总监分别是贾蓉、贾萍等。 贾蔷依然任贾家戏剧院院长,管理着文官等十二个女戏子。 还有玉皇庙的十二个小沙弥、达摩庵的十二个小道士自从挪出大观园后,至今尚未找到组织。 最近,贾芹的母亲周氏到处忙着给儿子找工作补贴家用,听说大观园要安置一批和尚、道士,以为机会来了,便从后街做了轿直奔荣国府求凤姐帮忙。凤姐见周氏平时为人低调,不讨人厌,就答应了。 贾政的意思,在附近找几家寺庙,把这些和尚道士安置进去。 凤姐建议:我们好不容易把他们组织起来,经过了系统的培训,这些人大都掌握了和尚、道士的基本理论知识。倘若解散了他们,如果再到用时,不只费时费力,而且,他们的业务水平也会有所下降。不如将他们送到我们的家庙铁槛寺去,给他们派个领导,管理他们的柴米油盐、日用百货支出,岂不更好? 王夫人觉得凤姐所言极是,便跟贾政商量。 贾政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立刻拍板:“叫贾琏进来见我。” 贾琏正跟凤姐儿吃饭,听到贾政叫,丢下饭碗就走。 凤姐道:“你等会儿。如果老爷叫你是为小和尚的事,你就推荐贾芹,今天我答应他娘了。” 贾琏:“五嫂子的儿子贾芸来求我二三次了,我答应他让他等着,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职位,你还跟我抢!” 凤姐:“贾芸另有安排,娘娘吩咐在园子的东北角开辟一个园中园,种些树呀、花呀、草呀的,让贾芸管这件工程吧。” “也只有这样了。”贾琏说:“昨天晚上,我换个姿势你就扭手扭脚的不乐意,现在有求于我了吧?” 凤姐啐了贾琏一口,依旧低头吃饭。 贾琏见了贾政,果然是小和尚的事。于是就推荐贾芹,贾政对这些人事安排向来不关心,就依了贾琏。 贾芹感激不尽,买了礼品来谢凤姐两口子。凤姐见钱眼开,又游说贾琏让贾芹先支取三个月的工资以及小和尚们的饭钱。就这么着,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就到了贾芹之手。贾芹心里偷着乐,命小厮把银子拿回家,让母亲收好。自己雇了一头大叫驴骑上,小和尚小道士则坐在后面的车里,率领着二十四个人得意洋洋的去铁槛寺上任去了。 贾元春虽身在宫中,但心系娘家。她派太监夏守忠告诉贾政:不要荒芜了大观园,让姐妹们都搬到园子里住吧,宝玉也跟随姐妹一起进园读书,不要耽误了学业。 让宝玉搬进园子,贾政一百个不愿意,可是不愿意又能怎样?女儿已经发话了,她虽然代表不了皇帝,但却是皇帝的老婆,谁让自己是说了不算的爹。 于是,贾政把娘娘的旨意汇报给了贾母,贾母自然没意见。 最高兴的就是宝玉了,他围着贾母手舞足蹈,盘算着要这个,要那个。忽然,丫鬟的一句话犹如晴天响了个焦雷,宝玉瞬间黄了脸。 丫鬟说:“老爷叫宝玉。” 这句平凡的话语,包含了许多含义:1、贾政要给宝玉上堂思想教育课,讲述人生的理想、抱负。2、贾政违背娘娘的意愿不让宝玉进大观园。3、无缘无故把宝玉叫到跟前骂一顿,不为别的,就是看你不顺眼。 …… 宝玉拉着贾母身子像扭股儿糖似的:“不去,杀了我也不去!” 贾母只得安慰他:“好宝贝,你只管去,有我呢,看谁敢委屈了你!别怕,你爹肯定是吩咐你几句,怕你去了园子里淘气。别想多咯,他说什么你只管答应就是了。”一面说,一面派了两个老嬷嬷:“好生跟着,别让他老子吓着宝玉。” 宝玉没办法,只好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慢慢蹭到了贾政屋前。 廊檐下站了一排小丫鬟,她们依次是:金钏儿、彩云、彩霞、绣鸾、绣凤等,一见宝玉过来,都抿着嘴笑。金钏儿一把拉过宝玉,低声笑道:“我嘴上刚刚涂了胭脂,你吃不吃?” 彩云一把推开金钏:“你干什么,没看到人家吓成啥样了。”又说宝玉:“老爷现在心情不错,快进去吧。” 宝玉顺着墙根挨近门里,赵姨娘打起帘子,宝玉躬身进到里间屋内。 贾政正在召开家庭会议,与会人员有王夫人、迎春、探春、惜春,还有贾环。一见他进来,比他年少的惜春和贾环站了起来。 宝玉就站在贾环身边。 宝玉:神采飘逸、秀色夺人。 贾环:人物猥琐、举止荒疏。 贾政心想:果然不是一个档次。自己老了,胡子白了,大儿子贾珠也死了,如今只有宝玉和环儿两个儿子。看贾环那样子,天生一副没事找抽型的,肯定成不了气候。也只有寄希望于宝玉了,如果他肯走正道,将来当个医生呀、律师呀什么的肯定不成问题。 贾政这样想着,忽然觉得眼前的宝玉并不那么讨厌了:“娘娘吩咐,让你同姐妹们一起搬进园子读书写字。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了娘娘对你的一片心意。如果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嬉笑游玩,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宝玉连忙答应:是。 王夫人拉过宝玉,让他坐在自己身旁,摩挲着他的脖颈问:“药都吃完了吗?” 宝玉:“还有一丸。” 王夫人:“明天再来取十粒,睡前让袭人服侍你吃了再睡。” 贾政问:“袭人是谁?” 王夫人:“宝玉的丫头。” 贾政:“谁取的这么刁钻古怪的名?哪两个字?” 宝玉站起来回答:“袭是袭人的袭,人是袭人的人。古人有句诗‘花气袭人知昼暖’,因她姓花,所以儿子突发灵感,给她改名花袭人。” 王夫人怕贾政骂宝玉,急忙说:“宝玉,回去后改了吧。改个玲儿、玉儿、香儿什么的,丫头就要有丫头的样儿。老爷也不犯不上为这么点小事生气。” 贾政:“名字只是个记号,改不改的也无所谓。只是从这件事反映出宝玉不务正业,专在淫词艳曲上下功夫。”贾政越说越气,大喝一声:“畜生,还不快滚!” 王夫人怕宝玉吓着,忙说:“去吧,老太太还等你吃饭呢。” 宝玉答应着,慢慢退出去。出了门,冲金钏她们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袭人站在门前翘首期待,看宝玉平安回来了,总算放了心。宝玉又到了贾母处,见黛玉也在那里,便问:“你相中园子里的哪间屋子了?” 林黛玉:“我左思右想,觉得馆好。我喜欢幽静,也爱那几竿竹子掩映下的一道曲栏。” 宝玉:“好吧,我也觉得那里适合你,馆,非你莫属了!我住,咱俩挨着近。” 闲言少叙,风水先生说,二月二十二日是搬家的好日子,众姐妹在那一天搬进了大观园。具体安排如下: 薛宝钗――蘅芜苑 林黛玉――馆 贾迎春――缀锦楼 贾探春――秋爽斋 贾惜春――蓼风轩 李纨――稻香村 贾宝玉―― 宝玉自从搬进大观园,心满意足。心情舒畅了、脑筋灵活了、再也不用为作诗苦思冥想了…… 于是,几首诗随手拈来。此处省略若干诗,爱好诗词的朋友请参照曹雪芹原著《红楼梦》第二十三回。 当时,宝玉的诗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京城里不少纨绔子弟争相抄录,各处传颂,更有一批粉丝把诗写在扇子上,每每拿出来炫耀一番:这可是荣国府天才公子贾宝玉的真迹,此人从会说话就能吟诗,简直是唐伯虎再世! 宝玉有名了,住在三环别墅区的他着实得意了一阵子。每天忙着给人签字,送人字画。忽然有一天,他闲下来了,人闲下来就会无聊,无聊了就会胡思乱想。想找人逛街吧,园里都是女孩子(那时候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不能随便出门)。所以,他只能跟小厮们玩,终于有一天,他玩的都没啥玩了,就呆呆的懒在屋里不出门。 这一切,他的心腹小厮茗烟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左思右想后,茗烟去宁荣街书店买了几本书回来,有《会真记》、《西厢记》等。我没研究过这些书在当时算不算jin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书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摆在人面前读的。所以,茗烟千叮万嘱:你就在外书房看,千万别拿进园子里,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呢! 宝玉如获珍宝,嘴上答应着,哪里舍得放在外书房?偷拿了几本放在床顶,没人时拿出来看。 这一天,宝玉手拿一本《会真记》,坐在沁芳闸桥边桃树下。正看到“落红成阵”,忽然一阵风吹过,桃花纷纷飘落,落得满身满书满地都是。宝玉恐脚步践踏了,放下书把花瓣收集起来洒到河中,看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流出沁芳闸,发了会感慨。 宝玉正沉思着,忽然背后传来林妹妹的声音:“你干什么了?” 宝玉回头,见黛玉肩上扛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里拿着花帚,款款而来。 宝玉笑道:“我怕脚踩了这些花瓣,把它们撒到水里了。” 林黛玉说:“咱家的水干净,出去就难说了。我在那边开了一个花冢,拿土埋上,日子久了就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宝玉笑道:“还是妹妹想得周到。等我把书放下,回来帮你收拾。” 黛玉问:“什么书?” 宝玉藏之不迭:“《中庸》《大学》。” 黛玉:“鬼才信你,快点给我看看。” 宝玉说:“好妹妹,千万别告诉别人。这才是真正的好书,看了,连饭都不想吃。” 说完,两人坐在石凳上,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不到一顿饭功夫,十六章就看完了。 林黛玉:果然有趣。 宝玉:我就是“多愁多病身”,你就是“倾国倾城貌”。 黛玉不觉满面通红,微腮带怒,薄面含嗔:“你这该死的胡说!把这些淫词艳曲拿来,学些浑话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妈去。” 说完,红了眼圈就走。宝玉见黛玉急了,忙拦住她说:“好妹妹,我说错了,我若真心欺负你,明天掉在池子里变个大王八!” 说的黛玉扑哧一声笑了。 宝玉刚收好书,袭人过来了:“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去请安了,老太太打发你赶快过去。” 黛玉见宝玉匆匆去了,自己闷了一会儿,正要回房,只听梨香院飘出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正是《西厢记》。想起‘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这句,不禁落下泪来。 忽觉背上有人击了一下,回头看时,原来…… 第二十四回 手帕传情(一) 上回说到黛玉肩上被人击了一下,回头看时,原来是香菱。 黛玉说:“傻丫头,吓我一跳,你来干什么了?” 香菱笑嘻嘻的说:“你们家紫鹃正挖地三尺找你呢,说琏二奶奶送来了茶叶。你没见我们宝姑娘吧?” 黛玉:“没呢。” 香菱:“好的吧,那我们就各回各家。” 黛玉拉着香菱的手:“别着急回家,先去我家喝茶玩。” 点评:此处曹公安排欠妥,为了让黛玉回家,竟然把香菱找宝钗的事抛在了脑后。 宝玉被袭人叫回家,果然见贾母的丫头鸳鸯在家等着。 见宝玉来了,鸳鸯说:“你去哪了?我们等你等的花儿都谢了。快点更衣,老太太又要担心了。” 袭人去衣橱找衣服,宝玉转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绸子袄儿,青缎子背心,脖子上戴着花领子,便把脸凑到鸳鸯脖子上,闻香油气。 宝玉一边用手指摩挲鸳鸯雪白的脖颈,一边嬉皮笑脸的说:“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一点吃,可好?”说完,像橡皮糖似的黏在鸳鸯身上。 鸳鸯叫道:“袭人,你快出来看看,跟他一辈子了,也不知道劝劝!” 袭人抱了衣服出来,对宝玉说:“我最讨厌你这样了,一点涵养都没有。快过来换衣服!” 宝玉哪肯轻易罢休:“大姐,稍等一会儿,我尝个胭脂先。” 袭人真生气了,上去一把拉过宝玉:“不改是不是?是不是?要不要我告诉老爷去?” 一听“老爷”二字,宝玉彻底焉了,老老实实换了衣服去见贾母。 贾母早已差人备好了马,宝玉刚要上马,忽然见贾琏骑马过来。俩人隔马相望,相互打过招呼,刚要走,贾琏马后闪出一人,给宝玉作揖:“给宝叔请安!” 宝玉见来人十八九岁,长挑身材,斯文清秀,十分面善,一时想不起是哪家的亲戚,便问:“那啥,你妈贵姓?” 贾琏笑道:“你怎么连他也不认识了?他不就是那谁吗?” 宝玉:“你贵姓?” 贾琏:“他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贾府郊外住着的五嫂子的儿子贾芸。” 宝玉:“对了,看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你妈最近身体可好?工作可好?回家转告你妈,没事常来我家玩!” 贾芸答应着,宝玉又说:“越长越出息了,怎么看怎么像我儿子。” 贾琏笑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还大四五岁,怎么是你儿子了?” 宝玉问贾芸:“你今年几岁?” 贾芸:“十八岁。” 可怜这贾芸,从小没了爹,家里又没钱,为了生计,聪明伶俐的他练就了能说会道的本领。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话说得好,‘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我从小没了爹,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果宝叔不嫌弃侄儿蠢笨,认作儿子,也是我的造化了。” 宝玉笑道:“明天如果没事来书房找我,我带你去园子里玩一天。” 说完,翻身上马,去贾赦家探病去了。 贾赦感冒了。宝玉先是转达了贾母的问候,又自己请了安。 贾赦对贾母的问候表示感谢,然后叫来婆子:“领哥儿去太太屋里吧,我这屋病毒太多,别传染了哥儿。” 邢夫人屋里好不热闹,先是贾琮(贾赦庶出的次子,贾琏同父异母的弟弟)来问宝玉好。邢夫人说:“哪里找的活猴儿!你那奶妈子都死绝了?也不收拾收拾,弄的黑眉乌嘴的,哪里像达官贵人家的孩子!” 正说着,贾环、贾兰叔侄两个也来了,请过安,问过好,大家各自坐了。 【贾环】贾宝玉同父异母的弟弟,生母是贾政的妾赵姨娘。贾环举止粗糙、诡计多端,颇有小人之风。因人之贱己,而羞,而忿,而恨,而妒,其母赵姨娘自私狭隘,不良言行带给儿子恶劣的影响,使他人性扭曲,性格畸形发展。贾环非常嫉恨贾宝玉,并多次陷害宝玉。这种人既贱我,我亦自贱的行为,已把贾环引入了下流不堪之地。 贾环见邢夫人拉宝玉坐在身边,并不时的用手抚摸宝玉的头,心里非常不舒服,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要走。 宝玉也要一起走,邢夫人说:“你先坐着,我有话要问你。”宝玉只好坐下。 邢夫人对贾环、贾兰说:“你们回去,替我问候你们的母亲。今天你们姐妹都在这里,闹得我头晕,就不留你们吃饭了。” 两人答应着,各自回了家。 宝玉问邢夫人:“姐姐妹妹们都在哪?怎么不见人?” 邢夫人笑着说:“她们刚才还在呢,现在不知又去哪屋闹腾去了。” 宝玉:“刚才大娘说有话问我,不知是什么话?” 邢夫人:“哪有什么话,不过是想让你跟姐妹们吃完饭回去,另外,大娘还要送给你一件小礼物。” 贾环是贾府中唯一的一个丑男孩,但是生得丑不是他的错,是庶出也不是他的错。都是孩子,而且贾环还比宝玉小两三岁,但是,邢夫人却把玩具给了宝玉。本是一个爹的娃,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宝玉酒足饭饱后,才回到自己住处。 说完宝玉,我们再来说说贾芸和贾琏。 贾芸见了贾琏,依然还是那句话:“求叔叔帮忙找个工作。” 贾琏确实实在,告诉他:“前天府里招和尚、道士的总管,谁知你婶子答应了贾芹他娘,不过,你婶子答应我,最近大观园有几处地方需要种花草,等这个工程审批下来,一定让你做总监。” 贾芸说:“那我就安心等着了。叔叔也不必告诉婶子我来求你了,到时候再说不迟。” 贾琏:“我想说也没空说呀。明天一早我要出差去兴邑,你先回去,等后天傍晚时分再过来。记住,来早了我没空呀。” 贾芸出了荣国府回家,一路上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条计谋来,于是,便改变道路往舅舅卜世仁(不是人)家走去。 卜世仁开了间香料铺,见贾芸进来,问有什么事? 贾芸:“有件事求舅舅帮忙。我想用点冰片麝香,每样四两,但是,外甥正在找工作期间,现在没有钱,等到了八月,我一定把钱如数还给舅舅。” 卜世仁冷笑道:“这事不好办。我们店铺里一个伙计替他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未还上。所以,我前天刚给员工开了会,谁也不许替亲友赊账。我是董事长,不能带头违反规章制度吧?况且,就算你拿银子来我们店里买冰片麝香,我们也没这么多货。你赊这些东西究竟做什么用,是不是又去胡闹?你年纪轻轻的,想办法赚些钱,孝敬孝敬你娘和老舅,老舅看着也高兴。” 贾芸笑道:“舅舅说的好听,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父亲的后事也是舅舅帮忙料理的。我们家什么水平舅舅不是不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想做买卖,没本钱,想找个单位没钱送礼,就算考公务员也没银子请老师呀,你叫我怎么办?” 卜世仁说:“你是我的亲外甥,舅舅要是有钱,还能不帮你?你舅妈经常说,芸儿就不能跟荣府的那些爷们通融通融,让他们帮忙找个工作?前天我出城,看见你们三房里的老四(贾芹),骑着大叫驴,后面跟着四五辆车,率领着四五十个和尚道士去铁槛寺。你就不想想看,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派到他头上了?” 贾芸心里想:舅舅这个智商和这为人,自己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没用了,于是起身告辞。 卜世仁说:“这么着急走干吗?吃完饭再走也不迟呀。” 话音刚落,只听他老婆说道:“你又老年痴呆了,刚才我就说咱家没米了,只剩这半斤面,你留外甥吃饭还是挨饿?” 卜世仁说:“出去再买半斤面来就是了。” 卜世仁媳妇对着院外喊了一声:“女儿,去对面王奶奶家借二三十个钱来,等明天还她。” 贾芸抛下一句:“不用费事。”拔腿就走。 贾芸赌气离开舅舅家,低着头只顾生气了,不想一头撞到一醉汉身上。醉汉张嘴就骂:“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来了!”(此乃曹雪芹原骂) 贾芸抽身想走,却被醉汉一把抓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他家邻居倪二。 倪二:职业,黑社会老大,以放高利贷为生,业余时间赌个博,打个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泼皮。 倪二今天刚收了利钱,找了间酒店喝醉了酒正要回家,却被贾芸碰个正着。 见有人碰他,倪二抡起拳头就要打,只听那人叫道:“老二住手,是我!” 倪二听声音是熟人,睁开醉眼看时,原来是贾芸。忙把手松开,趔趄着笑道:“原来是贾二爷,我该死,不该碰到你身上,你这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送送你?” 贾芸说:“别问了,平白无故的生了肚子气!” 倪二道:“谁这么大胆,敢惹贾二爷?没事,告诉我,我帮你摆平!这方圆八百里,敢有人得罪醉金刚倪二的街坊,就是找死!” 贾芸心里憋屈,便把跟舅舅卜世仁赊帐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倪二。 第二十四回 手帕传情(二) 倪二听了大怒:“哇呀呀,可气死我了!要不是你舅舅,信不信我给他卸条腿下来?罢罢罢,你也别生气了,我这里有几两银子,你若用,只管拿去!我们做了n年邻居,我也开了n年民间借贷公司,你却从未向我开过口,不知是厌恶我是个流氓,怕低了你的身份呢,还是怕我难缠、要的利息高?倪二民间借贷公司――您身边的权威好品牌,快捷申请单位及个人贷款,无抵押、免担保、利率低,实在是买官、送礼的必备之后盾。而且,还当天放款哟!不过,咱俩是邻居,利钱我是不要的,合同也不用写,你如果不怕低了你的身份,那么,拿银子走人。” 一面说,一面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卷银子来。 贾芸寻思:这倪二虽是泼皮无赖,但却讲义气。今天我若不用这银子,他一定以为我看不起他,揍我一顿。不如先借了,等以后加倍还他就是了。想到这里,贾芸笑道:“老二果然是条好汉,我何曾不想跟你开口,只是看你身边朋友都是有胆有识之人,像我这样的无能小辈怕你不借!今天承蒙你看得起,我回家写好合同过来取钱!” 倪二大笑道:“此言差矣!如果是朋友,怎么会要他的利钱?既然要了利钱,又怎么会是朋友!闲话不多说,我这里是十五两三钱多的银子,你拿去用,如果写合同,趁早把银子还我!” 贾芸听了,接过银子,心中感慨了一回: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原来舅舅也不如近邻啊! 贾芸笑着说:“好吧,合同我就不写了,谢谢啊!” 倪二笑道:“天黑了,我就不请你吃饭喝酒的了。我去别处还有点事,你回去给我媳妇捎个信,就说我今晚不回家住了,如果家里有急事,就让我家女儿明天一早去马贩子王短腿家找我。”说完,踉踉跄跄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其实贾芸心里也犹豫不决,害怕倪二只是一时的醉话,等明天醒了酒跟他加倍要利钱。但转念一想,那件事成了,再加倍还他不迟。于是,找了家银行称了称银子,确实是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心想,倪二果然没说谎,贾芸心里高兴,收起银子往家赶。先给倪二老婆传了话,回家见老妈正在炕上做针线活,贾芸怕母亲生气,就没把舅舅卜世仁的事说出来,只说在贾府里等琏二叔。 第二天一早,贾芸打扮了一番,从南门的一家大香铺中买了冰片、麝香,再用锦匣精心的包装了,揣在怀中,来到荣国府。先跟门口的保安打听贾琏的去向,知道贾琏不在,才往后院里来。到了贾琏的院门前,几个小厮正在打扫卫生。他不敢贸然进门,只在门口候着。不一会儿,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对小厮们说:“先别扫了,奶奶就要出来了。” 贾芸满脸堆笑,问周瑞家的:“二婶婶要去哪?” 周瑞家回答:“去老太太屋里。” 正说着,一大群媳妇、丫鬟簇拥着穿金戴银的凤姐出来了。贾芸深知凤姐喜欢奉承讲排场,忙双臂下垂,恭恭敬敬地上前请安。 凤姐连正眼也不瞧他,边走边问:“你娘最近可好?怎么也不来我们家逛逛?” 贾芸说:“我娘说了,本应常来看婶子的,但因为最近身体不好,所以不能亲自来给婶子请安;我娘还说了,既然我不能去,那芸儿你就替我去看看你婶子!” 凤姐笑道:“你这孩子学会撒谎了,我不见你娘已经很久了,你娘怎么可能想起我来!” 贾芸笑道:“侄儿要是说谎,活该被雷劈。昨晚我娘还说别看你婶子生的娇弱,但府上那么多事情,竟料理的周周全全。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会累成啥样呢!” 凤姐听了满脸是笑,不由得停下脚步,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贾芸回答:“我们时时刻刻都想着婶子您。我有个开香铺的朋友,开香铺挣了钱,就买了个官做,现在全家都要搬往云南,香铺也不开了,贵重的货都分给了亲朋好友。昨天打发他家看门的给我送了些冰片、麝香,我就跟我娘商量,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就配婶子用,所以就给婶子拿来了。”说完,把包装精美的锦匣举起来。 快端阳节了,眼下正是采办香料的时节,贾芸的一番话,说的凤姐心花怒放,便命丰儿:“接过来回家去交给平儿。难怪你叔叔经常提起你,原来是个明白孩子。” 贾芸趁机问道:“叔叔提到我时怎么说的?不会是批评侄儿吧?” 凤姐刚要告诉贾芸说准备让他接管花草匠的总监,但转念一想,如今他刚送了东西,现在说好像我见不得东西似的。于是随口说道:“你叔也是夸你聪明,说你是个人才。”说完,一径去贾母那边了。 贾芸见凤姐不说,也不好提,就闷闷不乐的回了家。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当然,最不容易的,还是找工作。 贾芸回家吃完饭,想起昨日与宝玉的约定,又急忙去往荣国府的外书房(位于贾母仪门外)。 那天风和日丽,那天晴间多云,贾芸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绮霰斋书房,小小的院子里欢声笑语,茗烟、锄药正在下象棋;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在房檐上掏麻雀。 贾芸进了门,把脚一跺,喊了声:“猴头们淘气,我来了。”吓得扫花差点从屋顶掉下来。众小厮一看不是宝玉,又三三两两的各干各去了。只有茗烟问道:“芸二爷来有什么事吗?” 贾芸:“你们二爷今天没来吗?” 茗烟:“没来,你等会,我去园子里看看去。”说完,一溜烟去了。 贾芸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正不耐烦,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声:“哥哥。” 贾芸看过去,门外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下丫头,生的细巧干净。那丫头见了贾芸,忙别过身,躲到门后去了。然后就听见了茗烟的声音:“正好,送信的人来了。” 贾琏连忙走出去,问茗烟:“怎么样,宝二爷今天过来吗?” 茗烟说:“我在门外蹲了好久,一个人也没出来。这下好了,这姑娘就是宝二爷房里的,让他带个信吧。”又对那姑娘说:“好姑娘,麻烦你给二爷带个话,就说芸二爷来了。” 丫头听说是本家的爷,也不再回避,狠狠的看了贾芸两眼,四目相对,一切尽在无言中。 丫头笑道:“依我看,这位二爷今天还是回家吧,有事明天再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今晚我能见着那位二爷,我就把话带给他。” 茗烟问“为啥?” 丫头说:“那位二爷今天没睡午觉,所以晚饭肯定要早吃。晚上那位二爷是从来不来这里的,难道,要这位二爷等在这里挨饿不成?” 贾芸见这丫头说话简单明了,逻辑性很强,很适合做自己的知心朋友,就想问她的姓名。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唐突了,只好作罢。 贾芸:“听人劝吃饱饭,那我明天再来好了。” 茗烟:“喝完茶再走吧。” 贾芸:“不了,我还有事,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一步三回头,看那丫头一直伫立在书房门口,直到他转过街角,看不见那丫头了,才恋恋不舍得快步往家走去。 第二天,贾芸很早就去荣府等宝玉,刚走到门口,正巧遇见凤姐坐车出来,隔着窗子,凤姐笑道:“芸儿,你竟然有胆子在我面前弄鬼。昨天你叔叔都告诉我了!难怪你会送东西给我,原来是有求于我。” 贾芸笑道:“婶子别辜负了我的一片孝心,我给婶子送冰麝没有别的意思,目的很纯洁,如果有别的想法,昨天不就跟婶子说了吗?求叔叔帮忙这事,我现在相当后悔,如今既然婶子知道了,那就求婶子好歹疼我一点,给我安排个工作吧。” 凤姐冷笑道:“你非要绕远道,我也没办法。早跟我说,也不至于耽误你晚领几个月的工资。最近园子里要招聘花草匠总监一名,你早说就好了。” 贾芸笑道:“我知道婶子是观世音派来救我的,婶子,把花草总监的工作给我吧!” 凤姐笑着说:“这个不好吧,等明年正月采购烟花爆竹的审批报告下来了,就给你。” 贾芸说:“好婶子,这工作先给我干着,如果干得好,明年那工作也给我不好吗。” 凤姐笑道:“你倒会拉长线儿。罢了,要不是你叔叔说,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儿。你吃完午饭过来领银子,后天就去园子里种树吧!”说完,命人驾着香车,去贾母住处了。 贾芸喜不自禁,到外书房找宝玉,宝玉仍不在,只好呆呆的等到中午。打听凤姐回家了,写了领据领出二百两银子,回家还了倪二,到苗圃买树去了。 那天宝玉见了贾芸,也就随便那么一说:明天带他参观园子,贾芸当真了,宝玉早忘了。 这天,宝玉在北静王府玩了一天,晚上回家,屋里一个人没有,以袭人为首的众丫头一起玩起了失踪。宝玉想喝茶,叫了两三声,才见三个眼瞎耳聋的老嬷嬷进来。 老嬷嬷们:“有什么吩咐?” 宝玉:“没事,你们可以出去了。” 没办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宝玉刚拿了茶杯,一个丫头仿佛从天而降,接过宝玉手中的茶杯,边说边倒茶:“二爷,还是我来吧,小心烫了手。” 宝玉吓了一跳:“你是谁?” 丫头说:“我就是二爷后院里干粗活的丫头小红。” 宝玉:“我怎么不认识你?” 小红:“二爷不认识的丫头多了去了。我们每天在后院默默无闻的工作,露脸的事从来轮不到我们,二爷怎会认识呢?对了,昨天有个叫芸儿的来找过你,貌似今早也来了。” 话没说完,只见秋纹、碧痕笑嘻嘻的走进来,俩人抬着一桶水,趔趔趄趄、泼泼洒洒的。小红连忙上去接她们,俩人见屋里只有宝玉和小红,非常诧异。等伺候完宝玉换了衣服,俩人找到后院。 碧痕:“你刚才在宝玉房里做什么?” 小红:“我手帕丢了,围着院子找手帕,正好遇见二爷要茶喝,我见姐姐们不在,于是就进去了,倒完茶刚要出来,姐姐们就来了。” 秋纹往小红脸上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的下流东西,刚才叫你提水你不去,你说有事,原来瞄着好事呢!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就你这长相,配端茶递水不?”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小红骂了个狗血喷头。 正骂着,凤姐派人传话了:各位姑娘注意了,明天后廊上的芸二爷带花匠来园子里种树,姑娘们衣服裙子不能随便晾晒,一律在屋里阴干。还有,土山上都围上了帷幔,如果姑娘们乱跑误撞到那里,后果自负! 小红心里正委屈:给宝二爷倒杯茶,你们至于嫉妒成这样吗?忽又听到此通知,顿时心里暗喜。 小红:姓林,名红玉,因“玉”字冒犯了宝玉、黛玉,所以,改名小红。今年十六岁,贾家的家生子。姑娘们入住大观园时,被分配到宝玉的后院。小红外貌尚佳,注意宝玉已经很久了,无奈宝玉身边全是伶牙俐齿之人,小红难以插手。正心灰意冷之际,忽然听到贾芸要来种树的消息,想起那天的四目相对,不觉心中一动。 小红是个有“上进心”的丫头,既然攀不上这个宝二爷,能攀上那个芸二爷也不错。 正躺在床上盘算呢,忽然听到窗外低低的叫声:“红玉,你的手帕我拣到了。” 红玉出门一看,却是贾芸。她不禁红了脸问道:“二爷在哪里拣到的?” 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说完要来拉小红,小红急忙回身往屋里跑,却被门槛绊倒了。 第二十五回 马道婆邪魔歪道害姐弟(一) 话说红玉被门槛绊了一下,猛然醒来,原来是场梦。随即心思恍惚、情丝缠绵,竟翻来覆去一夜不成眠。第二天一早,红玉懒洋洋的起床,也不梳洗打扮,坐在床边懒洋洋的发誓: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做梦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再摔倒! 这时,有几个丫头过来喊红玉:你是打扫地面还是去提洗脸水? 红玉:打扫地面好了。 说完,对着镜子随便挽了挽头发,腰上束了一条汗巾子(某朝的汗巾子分为两种,方形的用来擦汗,长条的功能除了系内裤,还可作为礼物送朋友,我们以后章节会说到蒋玉菡送宝玉汗巾子的故事),拖着扫帚便来打扫房间。 谁知宝玉自从昨晚见了红玉,也念念不忘:人事部门怎么安排的,难道没经过面试就把人安排好了?这等模样的人怎么能去干粗活呢? 宝玉有心叫红玉进来吧,又怕袭人她们说三道四,只好闷闷的坐着,也不梳洗。 一时秋纹拉开窗帘,透过窗子宝玉看见院子里几个小丫头正在扫地,都擦脂抹粉、簪花插柳的,唯独不见红玉。宝玉便靸了鞋晃出了房门,装作看花,四处寻找昨晚的女孩。 西南角栏杆上被一株海棠花遮住脸的女孩是你吗?为什么你不说话? 宝玉看不清楚,只好又往前走了几步。可不是咋的,正是小红。宝玉心中狂喜,正想着该不该走上前打个招呼,碧痕喊他回家洗脸了。 宝玉想红玉,红玉想贾芸。 红玉正在出神,忽然听到袭人喊她:“小红,你去林姑娘那里借喷壶来使使。” 红玉答应着去了,走上翠烟桥,看到山坡上满是种树的花匠,贾芸远远地坐在山石上。 红玉顺手采下一根茅草,边走边往下拉茅草叶:去?不去?去?不去?当最后一片叶子留在草梗上的时候,红玉口里的不去没有说出来。她悻悻的去馆借了喷壶,又无精打采的回到了。 第二天,是王子腾夫人的生日,王府下了请柬请贾母、王夫人等参加。贾母因身体偶感不适,决定缺席。贾母不去,王夫人也不敢去。薛姨妈只好率领着贾氏三姐妹还有宝玉、宝钗等过去拜寿。 傍晚时分,王夫人见贾环放了学,就叫他过来帮忙抄写《金刚咒》。 贾环在王夫人炕上坐了,拿腔作势的一会儿叫彩云倒茶,一会儿叫玉钏儿剪烛花,看见金钏过来,又嫌她挡了灯影。众丫头平时都烦他,所以没人理他。 只有一个丫头例外——彩霞(此处有争议,一说彩霞跟彩云是一人,另一说是不同的人,我们不仔细研究,原著怎么写,我们就怎么讲),彩霞喜欢贾环已经很久了,她给贾环递过一杯茶,趁王夫人不注意,悄悄的说:“你就不能安分点?何苦讨这个嫌讨那个厌的。” 贾环道:“我知道你如今跟宝玉好,不想搭理我!” 彩霞用手指戳了一下贾环的额头:“没良心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说着,凤姐来了,跟王夫人汇报今天的工作:王府今天锣鼓喧天、人山人海,酒席摆了满院,那场面大的…… 宝玉随后也进来了,跟王夫人说了没几句,就滚在王夫人怀里撒娇。 王夫人摩挲着宝玉的头发,说道:“我的儿,你又喝多了,趁酒劲还没上来,先静静的躺会儿吧。”说完,命彩霞拿了枕头来,又让彩霞用手拍打着哄他睡觉。 宝玉有事没事的跟彩霞闲扯,彩霞淡淡的,不停的用眼睛看着贾环。 宝玉拉过彩霞的手说:“好姐姐,你陪我说说话可好?” 彩霞抽出手,不高兴的说:“再胡闹我告诉太太了。” 这一切被贾环看在眼里,新仇旧恨开始在他心中升腾,他先目测了油灯跟宝玉眼睛的距离,然后毅然决然的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推倒油灯,用热油烫瞎宝玉的眼睛! 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能对哥哥下此毒手,该有多大恨呀! 随着一声惨叫,黑暗掩盖了罪恶。 当外面的丫头端着三四盏灯进来看时,宝玉的脸已被滚烫的油烫起了一溜燎泡。 众人手忙脚乱给宝玉擦洗。 王夫人怒了,骂贾环:“毛手毛脚的混账东西,滚!” 凤姐也怒了:“老三(贾环)就是一只慌脚鸡,永远上不了台面。也不知赵姨娘怎么教育的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子不教母之过。王夫人命令,马上叫赵姨娘来见我! 接下来就是一顿臭骂:“你这不正经的臭婆娘养出这种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种子来,你平时怎么教育孩子的?我早就看你娘俩不顺眼了,越迁就你们,你们就越呲着鼻子上脸!” 赵姨娘平时最嫉恨凤姐和宝玉,但是恨却不敢有丝毫的表现,她忍气吞声,装作很心疼的样子安抚了一会儿宝玉,然后又装模做样的骂贾环:“不争气的东西,回家找你算账!” 王夫人既心疼又着急,怕明天贾母看见又要生气。 宝玉说:“虽然有些疼,但不碍事,明天如果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自己不小心烫的。” 凤姐笑道:“你被烫伤已经成为一个事实,就算你说是自己烫的,老太太也一样责备别人怎么不小心看好你。横竖都会生气,随你怎么说吧!” 王夫人让人好生伺候着送宝玉回房,袭人看了吓了一大跳。黛玉听说宝玉烫伤了,也急急忙忙赶过来看望。宝玉知道黛玉有洁癖,捂着脸不肯让黛玉看。 黛玉笑着说:“我嫌弃别人怎么会嫌弃你呢。”一面说,一面凑上来瞧:“疼不疼?” 宝玉回答:“也不是很疼,养一两天就好了。” 第二天,一切都在凤姐的预料之中:宝玉说自己烫伤的,于是,贾母就把宝玉身边的丫鬟狠狠地骂了一顿。 又过了一天,贾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宝玉的寄名干娘(把子弟寄其名下为义子的道姑,主要是为了得到神的保佑,免除灾难)马道婆。 马道婆:是个见钱眼开,邪魔歪道的混账东西,说她混账东西都是抬举她! 这次她来有两个目的:一、骗钱。二、害人。 既然来骗钱,就要找贾府的头号人物贾母。马道婆的骗局是这样开始的: 在贾母屋里看到受伤的宝玉,先问缘由,知道是烫伤的以后,用她的“仙人指”在宝玉脸上划了几划,然后闭着眼睛,口内念念有词。 在睁开眼睛的刹那,马道婆的眼睛里跳动着无数个元宝:“保证好了,而且不留疤痕,比以前还漂亮。” 贾母欣慰的点了点头:“好,谢谢他干娘的法术。” 第一步顺利,马道婆继续行骗:“这是一时的飞灾。大凡王公将相人家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有许多促狭鬼跟着,有机会便拧一把或者掐一下,或吃饭时打掉他的碗,或走路时推他摔个跤,所以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很多长不大的。” 第二步,马道婆抓住了贾母疼爱孙子的弱点。 贾母果然心急,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消灾呢?” 马道婆说:“这个容易的很,只要多做些因果善事就行了。比如在我们道观供奉一位大光明普照菩萨。” 贾母:“要怎么供奉呢?” 马道婆:“你只要每天出七斤、五斤的灯油就行,剩下的工作我们来做。” 贾母:“那我们就按每天五斤来算好了,你每月月初过来领油。” 马道婆笑了,诈骗成功。 出来贾母的门,马道婆继续在贾府搜索目标。转来转去,转到了赵姨娘屋里。 赵姨娘正在炕上做鞋,那时的鞋子是布的,纯手工制作,所以,赵姨娘的炕上堆满了零碎的绸缎布头。 马道婆说:“我正好要做鞋子,赵奶奶不管什么颜色的布头给我一双鞋面吧。” 赵姨娘叹了一口气:“你随便挑吧,反正也没什么成器的,好东西从来到不了我这里。” 马道婆挑了两块塞到袖子里。 赵姨娘问:“前天我让人给你捎去的五百钱捎到了没?” 马道婆:“放心吧,早就替你上了供了。” 赵姨娘:“我也想多做些善事,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马道婆:“放心吧,等环儿大了,考取个一官半职,你也就熬出来了。” 赵姨娘:“我也想这样,只是现在我们难有出头之日呀。都是小孩子,为什么宝玉是龙,我们环儿就是虫?宝玉我还能忍,我最不服气的就是她。”赵姨娘说着伸出两个手指。 马道婆会意,说:“你是说琏二奶奶?” 马道婆声音虽不大,但赵姨娘却吓得忙摆手,她走到门口,看了看四下无人,才悄悄跟马道婆说:“这个家,早晚要被她搬到娘家去!” 马道婆一看机会来了,便开始实施她的另一个计划:害人。 但是,马道婆害人是要条件的:“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没本事也别怪别人!明的不行就暗的算计好了。” 赵姨娘一听说到自己心坎里了,忙说:“你给我指条路,事成了我大大的谢你!” 马道婆欲擒故纵:“阿弥陀佛,我哪里会这些,罪过,罪过。” 赵姨娘:“出家人慈悲为怀,难道你眼睁睁看着人家欺负我们娘俩不成?” 马道婆:“我就是不忍心看你们这样,所以才给你出主意呀。” 赵姨娘见马道婆松口了,就说:“你放心,事成了我真的会谢你!” 马道婆:“咱不谈钱,谈钱伤感情。再说了,我就是贪钱你也没什么好给我的。” 赵姨娘:“我现在还有几两银子的私房钱,那是留着给环儿娶媳妇的,你先拿去,等你帮我把这两个人除了,他家的财产还不都是我们环儿的了?” 马道婆:“到时候你就不认识我是谁了,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赵姨娘:“我先给你写下借据,你如果想要担保人也行,事成后你拿借据来找我,还怕我不认账?开价吧!” 马道婆:“好!一条胳膊一百两,一条腿二百两,要命的话五百两,你看行吗?” 赵姨娘:“行,就这么定了。你等会儿,我不认字,我打发心腹去外面写个借据,回来签上名,盖上手印可好?” 那婆子出去,一会儿拿着五百银子的借据回来了。赵姨娘又从箱底翻出几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马道婆从裤腰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她的专利作品:十个纸做的青面獠牙的鬼、两个纸人,她慢慢把使用说明教给赵姨娘:在纸人上分别写上两个人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一个纸人带五个鬼偷偷放他们床上就ok了。然后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了,我在家里作法,不怕他不应验。 正说着,王夫人的丫鬟进来了:“赵奶奶,太太让你过去。” 第二十五回 马道婆邪魔歪道害姐弟(二) 宝玉烫了脸,比以前安分多了,成了一个居家好孩子,他不出门,林黛玉也有地方玩了,两人的感情在短时间内与日俱增。 俗话说热恋中的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一天,林黛玉吃完饭后,书看不下去,针线活也不愿做,只感觉心中烦闷。倚着房门出了会神,信步出来,看稚笋青青,看蓝天白云。 出了馆,大观园中空无一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 通往的小道,绿草如茵,黛玉长长的衣袂随着微风摇摆着。她没地方可去,唯一让她留恋的就是那儿了。 今生相逢,总觉得有些前缘未尽,却又很恍惚,无法仔细地去分辨,无法一一地向你说出——席慕容 中,几个丫头正在回廊上给画眉洗澡,屋内传出阵阵笑声。黛玉掀帘进屋,只见李纨、凤姐、宝钗都在呢,见她进来,一起笑着说:“这不又来了一个。” 凤姐问黛玉:“前天我让丫头给你送茶叶,你去哪了?” 黛玉笑答:“你猜!” 凤姐:“你又调皮了,反正没出这园子。” 黛玉:“恭喜你答对了。多谢你的茶,我喝着很好。” 宝玉:“我不喜欢喝,你喜欢一起拿去吧。” 宝钗:“味道轻,就是颜色略显清淡。” 凤姐:“看来就是颦儿最喜欢。这是从别国进口来的,我那里还有,等明天我打发人再给你送两盒。不过,喝了我们家的茶,什么时候给我们家做媳妇?” 众人一起笑起来。黛玉绯红了脸,转过身子,一语不发。 李纨笑道:“还是我们二婶子说话幽默。” 黛玉:“什么幽默,简直就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说完啐了一口。 凤姐指着宝玉笑着说:“你瞧瞧,我们哪里配不上你?典型的高富帅,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黛玉扭身便走,宝钗一把拉着她:“颦儿急了,快回来,开玩笑呢,当什么真?” 注:每次读到这里,我心里都会有一点淡淡的忧伤。情窦初开的黛玉,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也是一场让人绝望的爱情。孤苦无依的她爱的那么执着、那么纯洁,她的爱与功名利禄无关,也与婚姻无关,因为最终她赢了爱情却输了婚姻。 黛玉刚走到门口,赵姨娘、周姨娘来看宝玉了。 由于周姨娘首次跟大家见面,所以,我简单跟大家介绍一下:贾政的小老婆,一个识趣、安分、谨慎的人,因没有生育,所以地位比赵姨娘还低,出场次数很少。 凤姐连正眼也没瞧她们,只拉着黛玉说笑,李纨、宝钗、宝玉连忙让坐。 正在这时,王夫人的丫头来回:“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去呢。” 两位姨太太起身告辞。 宝玉说:“我这样子羞于见人,你们就帮我圆个谎,说我不在家。”又对黛玉说:“林妹妹,你等等,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凤姐听了,回头对黛玉笑:“有人叫你说话呢。”说着,把黛玉往里一推,和李纨她们去王夫人那了。 宝玉拉着黛玉的袖子,嘻嘻的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黛玉羞得脸通红,挣脱着要走。 插播一首席慕蓉的情诗,来纪念宝黛的爱情: 就像夏夜里那些 年轻的星群 惊讶于彼此乍放的光芒 就以为世界是从 这一刻才开始 然后会有长长的相聚 于是微笑的互相凝视 而在那时候 我们并不知道 我们真的谁也不知道啊 年轻的爱 原来只能像一场流星雨 忽然,宝玉“嗳哟”了一声,双手抱头说:“好头疼。” 林黛玉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羞涩的说:“活该。” 只见宝玉大叫一声:“疼死我了。”然后纵身一跳,离地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 黛玉、袭人等都吓傻了,连忙派人去通知贾母、王夫人。 不一会儿,宝玉的屋里就挤满了人,连王子腾老婆也过来了。宝玉越发的闹起来,见什么抓什么,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 贾母、王夫人吓得嚎啕大哭,一时都没了主张。 这时,贾政、贾赦、贾琏、薛姨妈、薛蟠等也来了,大家把挤得水泄不通,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乱作一团。 这里正闹哄哄的,外面凤姐提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忽然闯了进来,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就要杀人。众人越发慌了,周瑞媳妇找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女汉子,壮着胆子把凤姐抱住,夺下刀来,抬回房中捆在炕上。 贾政顾着这边,丢不下那边,心里慌乱的不得了。 别人慌都是为了凤姐、宝玉的安康,唯独薛蟠不一样:怕薛姨妈被人挤倒、怕薛宝钗被不怀好意的男人瞧见、怕小老婆香菱被人趁乱“吃豆腐”,还要盯住贾珍这个“老流氓”,所以,满屋子的人就是薛蟠忙的不亦乐乎了。忽然,薛蟠一眼瞥见了风流婉转的林黛玉,顿时酥倒在那里。 有人说请巫师送祟;有人说请巫婆跳神;还有人推荐玉皇阁的张真人,反正十个人有十种说法。 于是,一大波巫师来了,惨败。 一大波巫婆来了,又惨败。 最后,一个张真人来了,一败涂地,彻底退出了神界的舞台。 凤姐、宝玉不但不见好,而且还一天比一天严重。 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先是王子腾带来了符水,不管用;接着小史侯家领来了神僧,不见效;最后,邢夫人的娘家兄弟带着老道来了,大家又失望了。 俩个人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折腾,不省人事了,躺在床上发高烧,口内胡言乱语。到了晚上,那些婆子媳妇丫头们都不敢近前。只好把两人抬到王夫人屋里,夜间派贾芸带着小厮们轮流值班。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更是寸步不离。 贾赦派人到处寻访高人,但总不灵验。贾政怕贾母哭坏了身子,有些懊恼:“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以阻挡的。二人病的这么蹊跷,百般医治无效,想必是命该如此,由他们去吧!” 贾赦哪里肯听,仍然挖地三尺的寻找名医。 过了三日,眼看着凤姐和宝玉躺在床上,连气都快没了。众人都说没了指望,连两人后事所需的衣物都准备好了。 看到贾母、王夫人、贾琏、平儿、袭人寻死觅活的哭、废寝忘食的哭,可高兴坏了赵姨娘和贾环,俩人藏在角落里笑的牙都快掉没了。 到了第四天早上,贾母正围在宝玉床边哭,宝玉忽然睁开眼睛说道:“从今往后,我可不在这个家了,快收拾东西,送我走吧。”贾母听到这话,如同被人摘了心肝一样,差点没背过气去。 赵姨娘心中暗喜,假惺惺的劝贾母:“老太太不要过于悲伤,哥儿已经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少受些罪。总是舍不得,他那口气不断,他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得安生。” 话没说完,贾母啐了她一脸唾沫:“烂了舌头的混账老婆,谁让你来多嘴多舌!你怎么知道他不中用了?你怎么知道他在那世里就要受罪不安生?你恨不得他死了是不?你别做梦,他死了我也要你们的命!平时你们调唆着逼他读书写字,把他胆子都吓破了,见了他老子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我知道都是你们这群淫妇调唆的!这下逼死了,你们称心了?看我饶了你们哪个?”一面骂,一面大哭。 贾政在一旁听到这些,心里越发难过,忙喝退赵姨娘,自己小心翼翼的劝贾母。 这时有人来回:“两口棺椁都做好了,请老爷出去看看。” 贾母听了,就如火上浇油一般,大骂:“是谁做了棺椁?快把那做棺材的人拖来打死!” 正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忽然,遥遥的传来了木鱼声:“南无解冤孽菩萨,专治疑难杂症、专医中邪祟者……” 贾母听到,忙命人请进来。贾政也奇怪,庭院深深深几许,如此远的距离为何听得如此清楚? 真是哪里有难,哪里就有癞僧跛道。时隔好久,淡出我们视线的两位神仙又出现了。 贾政忙问:“两位道友在哪个寺庙工作?” 那僧笑道:“闲话少说,我们是来救死扶伤的,快带我们去见病人。” 贾政问:“我们家一共两人中邪,不知你们带的符水够吗?” 那道笑道:“你们家里就有现成的宝贝。” 贾政貌似明白了:“我儿子出生时从嘴里带了一块玉来,上面刻着能除邪祟,但是现在看来并不灵验。” 那僧道:“那玉被利欲蒙蔽了双眼,你取它来,我们念叨念叨就好了。” 贾政忙从宝玉脖颈上取下那块玉交给两人。 和尚托在手上,长叹一声:“石兄,青埂峰一别,转眼已经十三载,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和尚念完了,又抚摸了几下,随即递给贾政说:“好了,此玉已经回心转意。把两人放在一个房间,将玉悬挂在门上,除生身父母,其余人一概不得擅入。三十三天后,保证身安病退,复旧如初。” 说完,两人飘然而去。 贾政嘴里还说着请二位喝茶、稍等备礼等话,二位早已不见了踪影。 到了晚上,凤姐、宝玉竟渐渐醒来,嘴里直喊饿,贾母让人熬了米汤给他们吃。见他们精神慢慢好转了,一家人才放了心。 李纨、贾氏三姐妹、宝钗、黛玉、平儿、袭人在外面听说两人已经醒了,不禁都舒了一口气。 第二十六回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三十三天后,宝玉康复了,比以前白了、胖了、更健壮了。 但是,在他病重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必须要回忆一下,这样我们的故事才能继续下去。 宝玉和凤姐的病来势汹汹,为此,贾府抽调了贾芸临时担任男护士长的工作,每天率领着众小厮轮流值班。除了他们,宝玉房里的丫头们也没白没黑的守着宝玉。于是,贾芸与小红见面的次数多了,也慢慢熟悉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小红发现贾芸手里拿的手帕很像自己遗失的那块手帕,还没找到机会问,和尚道士来了,宝玉病好了。贾芸仍去种树,小红仍回干粗活。 是还是不是一直纠缠在小红心中,想问,不敢问;不敢问,又纳闷。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神魂不定的时候,里另一个粗活丫头佳蕙来找她了。 佳蕙一屁股坐在床上,高兴得手舞足蹈:“姐,你不是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吗?但是我发现这句话不完整,应该是早起来乱飞的鸟儿有虫吃。我刚才在院子里乱转悠,花姐姐忽然过来了,让我去给林姑娘送茶叶,我到了馆,正赶上林姑娘给她家丫头们发工资,见我来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钱给我,也不知道多少,你帮我收着吧。” 说完,便把手帕子里的钱倒在床上。红玉一五一十的数好了,帮她收起来。 佳蕙说:“姐姐最近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病了?依我说,你请两天假回家找个中医看看,吃两付药就好了。” 红玉说:“好好的回什么家呀。” 佳蕙:“姐姐是不是贫血什么的?我想起来了,林姑娘身子弱,天天吃药,你跟她要点来吃也是一样的。” 红玉说:“胡说,药哪有随便吃的?怕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了早干净。” 佳蕙眼圈儿红了:“大清早的,怎么说这些!” 红玉笑道:“没事的,我身体好着呢,就是有点心病。” 佳蕙点了点头:“我知道姐姐是因为奖金的事。其实我也觉得不公平,宝玉病了,谁不是尽心尽力的伺候,老太太拿钱来又没说钱给这个不给那个,凭什么她们就自作主张分了?袭人是主管丫头多拿点没什么,我最不服气的就是晴雯和绮霰,她们不过是仗着她娘的脸面狗仗人势罢了。” 红玉说:“犯不着生她们的气,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会守谁一辈子呢?我们在一起工作也就是三年五载,再过几年岁数大了,嫁人的嫁人,出去的出去,那时谁认识谁呀!” 佳蕙眼圈儿又红了。 红玉冷笑了一声,刚要说话,一个小丫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些花样子还有两张纸:“这是两个样子,叫你描出来。”说完,扔给红玉,转身就跑。 红玉追出门去,问:“谁让你拿来的?” 小丫头头也不回,边跑边说:“是绮霰姐姐让我拿来的。” 红玉赌气把花样子扔到一边,打开抽屉找笔,找来找去都是秃的,嘴里念叨:“前天刚买了一支新的,扔哪里了?”出了会神,忽然想起来:“对了,是莺儿拿去了,佳蕙,你帮我拿来可好?” 佳蕙:“我还有事,花姐姐说让我帮她抬箱子。” 红玉:“坏透了的小蹄子,我不叫你去你也不说有事。” 说完,径直去宝钗房里找莺儿了。 刚走到沁芳亭,只见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拄着拐过来了。 红玉:“李奶奶好,李奶奶要到哪里去?” 李嬷嬷:“你帮我评评理儿,好好的又看上了那个种树的什么云哥儿、雨哥儿的,这不,逼着我来叫他去。明天传到老太太、太太耳朵里,不知会怎么想?你说说,这到哪里说理去呀!” 红玉:“那个啥,云儿雨儿的要是知道好歹就不会来。” 李嬷嬷:“人家又不傻,为什么不来?” 红玉:“他若真来,李奶奶应该给他领领道,他要是迷了路,不小心走错了门,那事可就大了。” 李嬷嬷:“我没那闲工夫,我只是个报信的,后面应该有小丫头带路。” 说完,李嬷嬷拄着拐,一步三摇,往那边山坡去了。 红玉听了,索性等在路旁不走了,不一会儿,果然看见小丫头坠儿一蹦三跳的过来了,看到红玉,坠儿问:“林姐姐,你站在这里干吗?” 红玉:“今天天气真好,我在欣赏美景呢,坠儿要去哪?” 坠儿:“让我去接芸二爷。”说完,又蹦蹦跳跳的走了。 红玉算着时间,估摸着贾芸快来了,才慢慢往前走,果然,刚走到蜂腰桥时,只见坠儿领着贾芸过来了。贾芸一面走,一面用眼睛瞧红玉。 红玉:“坠儿,你拣没拣到一块手帕?” 坠儿:“姐姐问了我十遍了,我也回答姐姐第十遍吧:没有。” 红玉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拿眼睛瞧贾芸。四目相对,红玉不觉红了脸,一扭身去了蘅芜苑。 贾芸跟着坠儿,逶迤来到。还没进屋,就听到屋内传出宝玉爽朗的笑声:“快点进来,我怎么会忘了你两三个月!” 贾芸连忙进屋,只见金碧辉煌,唯独不见宝玉。突然,从左边大穿衣镜后转出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来,笑着说:“请这位二爷屋里坐。” 进了一个碧纱橱,卧室豁然出现在眼前:宝玉斜倚在床上正在看书。 宝玉笑道:“上个月的某一天跟你约好去书房找我,转眼已过了那么多天,我竟然忘了。” 贾芸:“这怎么能怪叔叔呢?是我自己没福气。叔叔的病可彻底痊愈了?” 宝玉:“彻底好了。我听说在我病重期间,你没日没夜的守着,辛苦你了。” 贾芸:“为叔叔服务是我应该做的,帮助别人,快乐自己。” 俩人说着,袭人端茶来了。贾芸连忙站起来:“姐姐怎么替我倒起茶来了?我到叔叔屋里又不是客,让我自己倒吧。” 宝玉:“你只管坐着,她们倒你就喝。” 贾芸:“叔叔屋里的姐姐们,我那敢放肆。” 然后就是一些不要紧的闲话: 宝玉:a家戏子真好。 贾芸:嗯,好。 宝玉:b家花园里花真多。 贾芸:嗯,多。 宝玉:c家的丫头长得跟明星似的。 贾芸:嗯,像明星。 …… 贾芸看宝玉快睡着了,起身告辞。宝玉也不留他,只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来玩。”仍命坠儿把贾芸送回去。 出了,贾芸见四处无人,就问坠儿:“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来宝叔屋里上班几年了?工资多少?一共有多少女同事?” 坠儿口齿伶俐,一一回答。 贾芸:“刚才那个跟你说话的姐姐长得蛮漂亮的,她是不是叫小红?” 坠儿:“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贾芸:“我会猜。我拣到了一块手帕,不知道是不是小红丢的那块?” 坠儿:“拿出来我瞧瞧。” 贾芸从袖内掏出自己的一块手帕给坠儿看:“你看是吗?” 坠儿匆匆瞥了一眼说:“太是了。二爷快给我吧,我看小红姐姐怎么谢我。” 贾芸笑着说:“得了谢礼,咱俩五五分。” 坠儿:“那得先说好谁是五。” 贾芸笑:“随便。”说完,步履轻盈,仍回山坡种树去了。 送走了贾芸,宝玉懒懒的。袭人上来推他:“一年之计在于春,你整天这样躺着不利于健康,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才是硬道理。” 宝玉无精打采的:“好的吧。” 出了,宝玉懒洋洋的沿着沁芳溪看了会儿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了过来,贾兰手拿弓箭在后面追,看见宝玉,贾兰停了下来:“二叔叔要去哪?” 宝玉:“兰儿,你又调皮了。好好的小鹿你射他干什么?” 贾兰:“我在学习郭靖大侠,只识弯弓射小鹿。” 宝玉:“小心把门牙磕了找不到媳妇!” 贾兰:“没事的。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贾兰……”贾兰边说边追小鹿,一会儿就消失在山坡后了。 宝玉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院门前,门前竹涛阵阵,凤尾森森,抬头一看,匾上写着“馆”三个大字。院内悄无人声,宝玉蹑手蹑脚走到窗前,一缕幽香从屋内飘出,接着,就听见黛玉长叹了一声:“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西厢记中台词,描写崔莺莺思念张生的烦闷心情) 宝玉把脸贴在窗上,看到黛玉在床上伸懒腰,不觉心内痒起来,笑道:“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林黛玉自觉忘情,羞红了脸,用袖子把脸遮住,笑着说:“人家睡觉,你进来干什么?” 宝玉见她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你刚才说什么?” 黛玉:“没说什么。” 听见二人说话,紫鹃走了进来。 宝玉:紫鹃,把你家的好茶泡壶给我喝可好? 黛玉:别理他,先给我舀洗脸水。 紫鹃:先倒茶,后舀水,他是客人嘛。 宝玉: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西厢记台词,这里宝玉自比张生,黛玉比作莺莺、紫鹃比作红娘) 话音刚落,黛玉的脸晴转多云:“二哥哥,你说的什么?” 宝玉:“没说什么。” 夏天的天,林黛玉的脸,说变就变。 黛玉哭着说:“我是以前的我,而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在外面听了粗话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拿我来取笑,我生来是为你解闷的吗?”一面哭,一面往外走。 宝玉慌了:“好妹妹,我该死,不会说话!这是你的家,要走也是我走。” 正说着,袭人来了:“快回去换衣服,老爷叫你!” 宝玉听到“老爷”二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也顾不上黛玉了,拔腿就往家跑。 换好衣服,出了园门,茗烟正等着,宝玉不敢怠慢,边跑边问:“老爷叫我什么事?” 茗烟跟在后面跑:“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转过大厅,只听墙角叫传来哈哈的笑声,薛蟠拍着手笑道:“要不是说姨夫叫你,你能这么快出来吗?” 茗烟急忙跪下:“爷别怪我,是薛大爷逼我这么说的。” 宝玉骂了一句:“肏你妈的,滚一边死去。这种玩笑也敢开,不知道会出人命吗?” 薛蟠搂着宝玉的肩膀:“好兄弟,我忘了你忌讳‘父亲’二字,改天你也哄我,说我父亲找我就好了。” 宝玉惊魂已定,问:“找我什么事?” 薛蟠:“这不是那啥吗,明天我生日,古董行的程日兴非要给我过生日,不知从哪里找的又粗又大的莲藕、又大又圆的西瓜、又长又新鲜的鲟鱼,还有泰国进口的灵柏香薰的猪。这些东西我自己舍不得吃,请你出来尝尝鲜。” 说着,来到了薛蟠的书房,书房里已经坐满了人,有詹光(沾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还有走穴的戏班子。众人见宝玉进来,请安的、问好的、作揖的、磕头的,忙乱了一阵。然后各就各位,开始喝酒听戏。 只见觥筹交错,大家你一杯,我两杯;你一言,我一语,喝的不亦乐乎。 薛蟠笑道:“昨天我看了一幅春宫图,画的真好,栩栩如生啊。好像是‘庚黄’画的,真是了不得!” 宝玉纳闷:“我才识短浅,各位有谁听过‘庚黄’这人吗?告诉我是哪个朝代的画家可好。” 众人摇头:“这个还真没听说。” 宝玉想了半天,笑了。让人拿来笔,在手心写了“庚黄”二字,问薛蟠:“是这两个字吗?” 薛蟠道:“怎么长的不一样?” 宝玉在旁边又写了“唐寅”二字,问薛蟠:“这个像吗?” 薛蟠不好意思的笑了:“貌似是。” 众人哈哈大笑:“肯定是唐寅,薛大爷眼花了吧。” 薛蟠笑道:“管他‘糖银’‘果银’的,咱们喝酒。” 正热闹着,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 【冯紫英】红学家们热衷的神秘人物,一个交游很广,较少封建束缚又带有某些纨绔习气的官二代。父亲是神武将军冯唐。 大家让座,冯紫英说:“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拿个大杯来,我喝两杯酒再走。” 说完,斟满了两大杯,站着一饮而尽。 宝玉说:“什么重要的事?说完再走。” 冯紫英:“现在还不方便说,等以后我摆好酒席请各位去我家慢慢说。” 此处略去若干酒场的客气话。曹雪芹安排冯紫英此刻出场有二个目的: 第一,冯紫英说要重要的事情要忙八到十天,此处可能因某种原因隐去了当时一次重要的历史事件。 第二,承上启下,冯紫英要请客,为蒋玉菡的出场做准备。 宝玉醉醺醺的回家后,袭人焦急的问:“老爷找你什么事?不会叫你去喝酒的吧!” 宝玉哈哈笑,把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袭人说:“人家牵肠挂肚的等你,你怎么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宝玉:“刚开始还想着,谁知半路杀出个冯紫英,一乱就忘了。不早了,大家洗洗睡吧。” 正说着,宝钗掀帘子进来了:“偏了(优先被照顾的意思)我们家的好东西了。” 说着,丫鬟倒了茶来,两人坐下说话。 话说黛玉见贾政叫宝玉去了一整天,心里放心不下。一直到吃完晚饭,才听说宝玉回来了,心里想着要去问问宝玉何事,所以,袅袅婷婷的去往。 黄昏的沁芳桥,笼罩在一片胭脂色的薄雾中,各种水禽都在池中嬉戏,一个个文彩炫耀,好看异常。黛玉忍不住站在桥头看了一会儿,等到了的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院门紧闭着,黛玉只得轻叩门扉。 晴雯刚跟碧痕拌了嘴,正没好气。见宝钗来了,晴雯就把气转移到了宝钗身上,不敢当面说,自己在院中抱怨道:“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能睡觉!” 忽听有人叫门,晴雯越发的不耐烦了,也不问是谁,便说:“都睡了,明天再来吧!” 林黛玉知道丫头们平时闹惯了,以为是丫头们闹着玩,便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 偏偏晴雯还没听出是谁,使性子说:“谁也不开!二爷吩咐的,一律不许放人进来!” 林黛玉不禁气怔在门外,想高声问,又想起自己的身世:虽说舅母家跟自己家一样,但终究也是客。如今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就算跟丫头们怄气,也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黛玉不禁悲从中来,滚下两行热泪。回去不是、站着也不是,正没主意,忽然院内传出一阵笑语之声,仔细一听,原来是宝玉、宝钗。 林黛玉想:莫非是因为今早拌嘴的缘故?好,今天你不叫我进门,难道明天你就不见我了吗? 黛玉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花茎风寒,独自站在墙角边的花阴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林黛玉本是绝代姿容,她这一哭,附近树枝上的宿鸟栖鸦都忒愣愣飞走了,不忍再听。 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 黛玉正在啼哭,忽听院门“吱喽”一声开了。 第二十七回 宝钗扑蝶 黛玉葬花 林黛玉正独自悲泣,忽听的院门开了,她连忙躲到一边。 宝玉、袭人等送宝钗出来,黛玉有心想问问宝玉,但当着大家的面,又恐怕宝玉脸上挂不住,于是,眼睁睁看着宝钗离去,袭人她们重新关了院门。 黛玉躲在花影中,望着紧闭的院门又落下几行凄美的泪水。 转身离去,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馆——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 昔日熟悉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满心的伤痛,无望纠缠在她心中;吹面不寒的春风,吹得她寸步难行。 就让一切念想都随风、都随风、心随风痛;今晚花开花谢不是梦、不是梦、不是梦…… 黛玉回房,无精打采的卸了残妆。紫鹃雪雁见她泪痕犹在,也不多问,任凭她闷坐,只管睡觉去了。她们已看惯了黛玉的泪水,如果有一天黛玉不再哭泣,那才是不正常。 可怜美丽到极致的林黛玉,独倚栏杆,双手抱膝,眼含热泪,好似一尊凄美的木雕泥塑一般,一直坐到二更,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就是传说中的芒种了。时间已近五月(农历),百花开始凋零、衰败,民间有在这天祭祀花神的仪式,以饯送花神归位,同时为了表达对花神的感激之情,大观园的人早早就起床了: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或用五彩的鸟羽饰品用彩线系在每棵树上、每枝花上。只见满园里彩带飘飘、花枝招展。 荣国府年轻的女人们倾巢而出,主子、丫鬟、戏子、还有年幼的大姐儿,唯独不见黛玉。 迎春首先打破了沉默:“这么晚了林妹妹还在睡懒觉吗?这不科学。” 宝钗笑道:“你们等着,我去把她叫来。” 说完,宝钗径直往馆走来,忽然看见宝玉进去了。宝钗心想:林妹妹心眼儿特小,喜欢猜疑,如果我跟宝玉一前一后进去了,不知她又会瞎寻思什么,我还是干脆回去吧! 这么一想,宝钗转身往回走,于是走出了妇孺皆知、震惊中外的“宝钗之经典扑蝶”: 在寻找小伙伴的途中,宝钗眼前出现了一对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飞翔的路线十分有趣,忽起忽落、来来往往总在宝钗眼前一米的距离之内。宝钗蹑手蹑脚,一直跟着这对蝴蝶到了滴翠亭,颇具杨贵妃之态的宝钗此时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已无心再追逐下去。刚要往回走,忽然,从门窗紧闭的亭子中传出了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疑似坠儿:你看这块手帕是你丢的那块吗?是就拿着,不是,我再还给芸二爷。 疑似小红:可不是咋的,正是我丢的那块。给我吧! 疑似坠儿:你拿什么谢我? 疑似小红:咱俩这关系,说谢显得生分了,你权当助人为乐吧。 疑似坠儿:我倒没什么,只是拣手帕的芸二哥说没有谢礼就不让我给你。 疑似小红:你拿这个给他吧。 亭子里沉默了片刻,疑似小红又说话了:今天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不相信你,所以你必须发个毒誓。 疑似坠儿:如果我告诉了别人,就舌头上长疮,永远不能吃饭,活活饿死! 疑似小红:我们只顾说话了,也不知外面有没有人偷听?不如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看看外面有没有听风的、扑蝶的? 站在窗外的宝钗大吃一惊:连我抓蝴蝶玩儿这事都猜得出,也太神了吧!听声音,刚才说话的应该是宝玉房里的丫头小红,此人心眼极多,而且都是刁钻古怪的心眼子。她若开窗看见了我,一定会记恨我,俗话说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也不例外,打架,我打不过她,使阴招,我更不是对手。如今,我只能来个“金蝉脱壳”,把责任义无反顾的推到别人身上,这叫一举两得。 于是,在短短的10秒钟内,薛宝钗开动脑筋、发动机器,做出了一个大胆、有效的决定。 在小红、坠儿打开窗户的刹那,宝钗故意放重了脚步,高声笑道:“颦儿,我看你往哪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跑。 亭子里的小红、坠儿大吃一惊,看到宝钗都怔住了。 宝钗笑道:“你们俩把林姑娘藏到哪了?快快交出来。” 坠儿说:“我们没见到林姑娘啊。” 宝钗:“这就奇了怪了,我刚才明明看见她蹲在这儿玩水来着,本想吓她一跳的,还没来得及,她却看见了我,往东一绕就不见了,我以为你们把她藏起来了。” 小红和坠儿面面相觑。 宝钗接着说:“不在这里,那么一定是藏在那边的山洞里了,也不知山洞里有没有蛇?”说完,也不等她们说话,就急匆匆的跑掉了。 小红吓呆了、吓傻了:“这可怎么办?林姑娘肯定听见咱俩的话了。” 坠儿:“听见就听见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红:“我宁可让宝姑娘听见也不愿让林姑娘听见。林姑娘心眼多,人又刻薄,要是走漏了风声怎么办?” 坠儿刚要说话,只见文官、香菱、司棋等一路追着闹着过来了,只得闭了嘴,跟她们一起玩起来。 远远地,小红看到凤姐儿在对面山坡上招手,小红丢下众人,跑到凤姐面前:“奶奶有什么吩咐?” 凤姐看了看小红,干净俏丽、说话有礼貌,就笑道:“我的丫头今天没跟出来,你到我们家,告诉平儿姐姐,把外屋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底下放着的那卷银子拿出来给绣匠发工资,一共是一百六十两。另外,把里屋床头间的那个小荷包给我拿来。” 小红答应着去了,转眼回来,凤姐已不在原地。 小红沿路寻找凤姐的足迹: 1、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看来山洞里不只有蛇,也许还有便便。小红问:“姐姐,看见二奶奶了吗?”司棋道:“没看见。” 2、宝钗和探春坐在池子边看鱼,红玉走上前陪笑问:“姑娘们可看见二奶奶了?”探春说:“大概去你大奶奶那边了,你找找看。” 小红来到稻香村,院子里坐满了丫头:晴雯、碧痕、麝月、莺儿…… 晴雯看见小红,迎头一句:“你只知道疯,花也不浇、鸟也不喂、茶炉子也没生火,就知道在外面闲逛。” 小红:“昨天二爷吩咐说,花隔一天浇一次;我喂鸟儿吃饭的时候,姐姐还在睡觉。” 晴雯:“茶炉子呢?” 小红:“茶炉子今天不归我管,有茶没茶的别问我!” 绮霰:“你听听她的嘴!你们别说了,让她逛去吧!” 小红:“二奶奶使唤我回家拿东西了。” 说完,把荷包举起来给她们看。 晴雯冷笑道:“怪不得不把我们放眼里,原来攀高枝去了。二奶奶使唤一回就觉得了不起了,有本事出了这园子,永远的站在高枝上才算本事。” 小红听了,气的吐血,但公务在身,只好忍气吞声的来找凤姐。凤姐正跟李纨说话,小红回道:“平姐姐说,绣匠们的工资已经发了。还有几件事平儿姐姐让我问奶奶……(此处省略掉a奶奶、b奶奶等十四个奶奶,主要为了表现小红同志办事利落、伶牙俐齿)” 李纨听了,笑道:“什么‘爷爷’‘奶奶’的一大堆,我听糊涂了。” 凤姐笑道:“此话太复杂,估计普通智商的人很难听懂。”又对小红说:“好孩子,难得你说得这么清楚,比那些扭扭捏捏像蚊子哼哼的丫头强多了。以前我们家平儿就是那样,自从我告诉她,不是所有装蚊子哼哼的女人都是美人以后,平儿才不哼哼了。” 李纨笑道:“都像你泼皮破落户就好了?” 凤姐说:“我喜欢这丫头,语言表达能力突出,是个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你明儿服侍我吧,我认你做干闺女,稍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小红噗嗤一声笑了。 凤姐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笑,是嫌我年轻吧。你打听打听,比你大多了的有的是想叫我妈的我都不理,今天想认你做女儿是抬举你了。” 小红笑着说:“我不是笑这个。我笑奶奶认错了辈数。我妈才是奶奶的女儿。” 凤姐问:“谁是你妈?” 李纨道:“她本是贾家的家生子,父亲林之孝、母亲林之孝家。父母都是老实人,一锥子扎不出一声儿,绰号天聋、地哑的就是他们,谁知道竟然生出这么伶俐的闺女来。你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红答:“十七岁了,原来叫红玉,因为重了宝二爷的‘玉’字,现在叫红儿或者小红了。” 凤姐问:“你是谁房里的丫头?” 小红:“宝二爷房里的。” 凤姐皱着眉头:“我早就跟赖大管家说了,让他挑两个好丫头给我,他怎么能把这女孩子送到宝玉屋里干粗活!小红,你愿意跟我去吗?” 小红心里想:“我愿意。”但嘴上却说:“其实愿不愿意的我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博学多才的奶奶,可以学些眉眼儿高低,还可以见世面。” 正说着,王夫人的丫头来叫凤姐,凤姐便辞了李纨去了。 林黛玉昨晚的失眠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的晚起,听说姐妹们都在园中玩耍,怕人笑话,慌忙梳洗了出来。刚到了院中,宝玉进来了:“好妹妹,昨天你没给我告状吧,我担心了一夜。” 林黛玉不理他,回头跟紫鹃说:“把屋子收拾收拾。”一面说一面往外走。宝玉以为还是昨天早上的事,跟在后面不停的作揖求饶。林黛玉正眼也不看他,径直去找别的姐妹去了。 宝玉也不说话,就静静跟在黛玉身后。 黛玉首先遇到了探春、宝钗。探春看见宝玉,笑问:“宝哥哥,我整整三天没见你了,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于是,俩人走到一边的石榴树下。 【贾探春】贾政庶出的女儿,为赵姨娘所生,与贾环同母。她举止大方、胸襟宽阔、没有迎春的懦弱、也没有惜春的孤僻,是个大气具有男子性格的女汉子。 探春:“这几天老爷没找你麻烦吧?” 宝玉:“没有。” 探春:“这几个月,我攒了十几吊钱,你再出去玩时,遇到好字画或者时髦新鲜的玩意儿帮我买来,可好?但是,金银铜铁的不要,绸缎、食物也不要。” 宝玉:“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探春:“难道没有柳条编的小篮子、竹子抠的香盒子之类的东东吗?” 宝玉:“原来是这些不值钱的东东呀,我明天拿五百钱给小厮,让他们拉一车来给你。” 探春:“哥哥真是土豪。不过,我信不过小厮们低俗的眼光,还是哥哥帮我买吧,我给你做双鞋当谢礼,如何?” 宝玉笑道:“上次你给我做鞋,赵姨娘知道了很不高兴,说自己亲兄弟鞋趿拉趿拉的没人管,却给别人做这些。” 探春登时沉下脸来,受封建等级制度与观念的影响,她心中主子——半个主子——奴才的界限极其分明,她怎么可能看得起自己半个主子身份的亲娘:“这话糊涂到什么地步!我是该做鞋的人吗?环儿也是从小拿工资的人,穿的、吃的都有一大堆丫头伺候,怎么会抱怨起我来了?我不是该做鞋的奴才,我不过闲着没事做个一双半双的,愿送给哪个哥哥弟弟的我说了算,她有什么资格管我!” 宝玉笑着说:“赵姨娘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探春正色道:“连你也糊涂了!不管她怎么想,在我心里,只有老爷、太太才是我的爹娘,别人我一概不管,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正说着,宝钗笑着过来了:“你们都走了,只留我一个人看仙鹤。” 宝玉问:“林妹妹呢?” 宝钗:“林妹妹说想失踪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宝玉心想:干脆等晚两天她气消了再找她吧。 宝钗:“我们再去别处转转吧,只在一个地方呆着怪没意思的。” 宝玉:“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宝玉低头看到满地的石榴花,叹道:“林妹果然生气了,连这些落花也不管了。”于是把落花兜在衣襟里,越过河流、穿过树林,来到那天跟黛玉葬花的花冢。 还未到目的地,只听山坡那边传来阵阵呜咽声,哭得好不伤心。边哭边说: 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煞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语花自羞。 愿奴肋下生双翼,随风飞到花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丧? 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宝玉听了,不觉痴倒。 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一) 话说黛玉因昨晚晴雯不开门,错疑是宝玉吩咐的,一腔悲愤无处发泄,看到满地的落花,便把花瓣用花帚扫了去掩埋,一并把伤春愁思用眼泪哭诉了出来。正巧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刚开始还只是感叹,当听到“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时,不仅哭倒在山坡上,怀里兜的花瓣也飘飘洒洒的飘落了一地。 首先,花容月貌的林妹妹有一天会像落花一样成为过往云烟。 然后,宝钗、香菱、袭人等也会有那么一天。 再然后,自己也会消失于无形之中。 然后的然后,那花、那柳、那园子、那……都会怎么样呢? 宝玉越想越伤心,所以嚎啕大哭。 黛玉正借物抒发自己凄苦无人理解的心情,忽然听见山坡上也传来阵阵哭声。很显然,这豪放的男人哭声并不是自己在山谷中的回音,黛玉抬头一看,原来是宝玉,便道:“啐,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黛玉猛然掩住嘴,长叹了一声,静悄悄地离开了。 宝玉哭完了,抬头不见了黛玉,猜想黛玉肯定不想见他,心中无趣,便拍拍身上的土,顺着一条小径,去往方向。 刚走了不远,遥遥的看见黛玉扛着花锄走在前面,宝玉连忙赶上来说:“你先站住,我知道你不理我,我只说一句话,这句话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黛玉:“真的只有一句了?那么,请说。” 宝玉笑道:“其实,加上这句,是两句话。” 黛玉转身就走。 宝玉感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黛玉听见,不由得停下脚步,问:“当初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样?” 宝玉:“当初姑娘刚来那会儿,想家的时候,是不是我陪你说笑?我的是姑娘的,姑娘的还是姑娘的;姑娘爱吃的,我记在心里;知道姑娘有洁癖,我干干净净的仔细收着留给姑娘吃,我们一个桌吃饭、一张床睡觉,别人想不到的,我替姑娘想到了,虽然我们也曾吵过架,但那是因为太亲密了才有的争吵。如今,姑娘长大了,不把我放心上了,一起长大的还不如关系疏远的宝姐姐、凤姐姐,三天两头不理我,你是独生子女,我也算半个独生子女吧?亲哥哥死了,亲姐姐又给了皇帝,身边虽然还有两个,但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这个中滋味我该向谁诉说呀!” 说完,宝玉流下了两行泪水。 黛玉见宝玉哭,也哭。 宝玉又说:“我知道自己有缺点,但是,你应该告诉我哪里错了,这样我才能改。哪怕是打我、骂我都行,别总是不理我,叫我摸不到头脑,这样我会很痛苦的,就算是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两米高的高僧忏悔也不得托生,难道你愿意看着我在地狱里煎熬吗?” 黛玉听了,气已经消了大半,问道:“昨晚上我去找你,你为什不叫丫头给我开门?” 宝玉诧异地说:“不可能吧,我要是那样做,出门让轿夫撞死。” 林黛玉啐道:“大清早死呀活呀的,也不忌讳。好吧,现在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宝玉说:“昨天真不知道你去,只是宝姐姐坐了坐走了。” 黛玉笑了:“可能是你的丫头们犯懒,丧声歪气的发泄呢。” 宝玉说:“肯定是,等我回去查明了是谁,好好教训一下她们。” 黛玉抿着嘴笑:“虽然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但你那些姑娘们也该教训一下了。平时让袭人多给她们上上课,学学做丫头的道理。这次得罪了我没什么,倘若明天宝姑娘来、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 二人正说着,丫头来请吃饭了。二人手拉手来到王夫人处,王夫人见了黛玉,问道:“林姑娘吃了鲍太医的药好些了吗?” 林黛玉:“不好不坏,没什么感觉。老太太说让我继续吃王大夫的药。” 宝玉:“太太不知道,林妹妹是先天性的弱,禁不住一点风寒,散了风寒,还是吃丸药好。” 王夫人:“前天大夫给我推荐了一个丸药,名字我忘了。” 宝玉:“我知道,人参养荣丸。” 王夫人:“no,no,no。” 宝玉:“八珍益母丸?” 王夫人:“还no。” 宝玉:“左归?右归?麦味地黄丸?” 王夫人:“都no。我记得好像是什么金刚?” 宝玉笑道:“拜托,我从未听说过什么‘金刚丸’,若真有此丸,那我该不该发明一种‘菩萨散’?”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宝钗道:“我知道,肯定是天王补心丹!” 王夫人:“就是这名,我真的老糊涂了。” 宝玉:“太太不糊涂,是让‘金刚’、‘菩萨’指使糊涂了。” 王夫人笑道:“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 宝玉:“我老子才不会为了这个捶我,他关心的只是我的学习。” 王夫人对黛玉说:“既然知道了这丸药的名字,明天派人买来吃。” 宝玉:“这药不管用的。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替妹妹配付药,保证药到病除。” 王夫人:“放屁,什么药这么贵?” 宝玉:“此药与众不同,是用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加上千年松根茯苓胆熬制而成,不需冷藏,也没有防腐剂,除了药到病除之外,味道还很好吃。薛蟠哥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把这秘制的方子给他,他拿这方子又寻找了二三年,花了一千两银子才配齐了。太太若不信,可以问问宝姐姐。” 此药方的断句问题,周汝昌先生和刘心武先生产生了争论。周先生认为,此句应该这样念: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刘先生认为应该这样念: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我个人认为,怎么念都无所谓,貌似这个方子本来就是宝玉胡诌的。关于断句,还有众多版本,我们就不一一列举了。 宝钗笑着摇手:“姨娘,我什么也没听见,你不要问我哟。” 王夫人:“宝姑娘是个好孩子,不会撒谎。” 宝玉见黛玉站在宝钗身后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没撒谎!” 凤姐正在里间屋里看人收拾桌子,听到这里,便笑着走了出来:“我给宝兄弟作证,前些日子薛大哥来找我寻珍珠,说是宝兄弟给他配了药。一定要人戴过的珍珠才行,所以,我从头花上拆了几粒珍珠给他。” 王夫人:“好吧,我暂且相信你。” 此药方经过红学爱好者们的多年研究,药方对不对,不详;可不可以吃,不确定。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此药肯定没经过国家药监局的认证,所以,此药有风险,服用请谨慎。 当大家围绕着宝玉撒没撒谎的问题热烈讨论的时候,贾母屋里的丫头来叫宝玉、黛玉吃饭了。 林黛玉拉了那丫头就走,丫头说:“等着宝二爷一起走。” 林黛玉:“他不吃了,咱们走。” 宝玉:“我今天跟着太太吃,你们走吧。” 王夫人:“我今天吃斋,你这个肉食动物还是去老太太那儿吃吧。” 宝玉:“正好我今天特想吃斋。” 宝钗笑道:“你不去,林妹妹心里不自在。”(言外之意:林妹妹心眼小) 宝玉:“不用理她,过一会儿就好了。” 宝玉嘴上逞强,心里却记挂黛玉,急急的吃完饭,忙忙的要茶水漱口,然后,匆匆的往贾母处来。经过凤姐门口的时候,凤姐摆了个“泼皮破落户”的绝美姿态蹬着门槛子,左手叉着腰,右手拿着耳挖子剔牙,正看着十多个小厮挪花盆呢。 见到宝玉,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你商量。” 宝玉:“什么事?” 凤姐:“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我相中了,能送给我使唤吗?” 宝玉:“当然。我屋里这么多人,姐姐相中了谁只管叫来,不用问我。” 凤姐:“此话当真?我就叫人领她来了!” 宝玉:“只管来领。” 凤姐:“我还有一个问题。” 宝玉:“来不及了,老太太叫我呢,有事回头再说。” 说完,转身就走。 贾母见到宝玉,笑问:“跟着你娘吃了什么好吃的?” 宝玉:“斋。林妹妹呢?” 贾母:“里屋里呢。” 宝玉掀帘子进来,黛玉正跟两个小丫头裁衣服,看宝玉进来也不理。 宝玉:“刚吃了饭,低头时间长了容易头疼。” 黛玉不说话。 宝钗、探春也来了:“妹妹好厉害,连裁剪这么难的技术活也会。” 黛玉:“其实还真没什么技术含量,只不过撒谎骗人罢了。” 宝钗:“我知道妹妹是为了药方子的事,其实,我说不知道并不代表宝玉撒谎,妹妹想多了。你看宝玉心里不自在了。” 黛玉:“管他呢,过会儿就好了。” 宝玉:“宝姐姐,老太太喊你抹骨牌了。” 宝钗笑着出去了。 宝玉:“谁叫你裁的?” 黛玉:“跟二爷有关系吗?” 宝玉刚要说话,忽然有人来回:冯大爷家请。 第二十八回 蒋玉菡情赠茜香罗(二) 宝玉出来,茗烟等在门外。 宝玉对茗烟说:“我在书房等着,你回家拿衣裳。” 茗烟一溜烟跑到了二门,正好看见一个婆子出来,茗烟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宝二爷在书房等出门的衣服,您老人家进去传个话。” 那婆子张嘴就骂:“放你娘的屁!你脑子进水银了是吧,宝二爷搬到别墅已经很久了,你却到这里来带信儿。” 茗烟很朴实的笑了:“您老骂得好!是我糊涂了。”说完,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大观园,正巧门上的小厮在甬道里踢球,焙茗气喘吁吁地说明缘由,不一会儿,小厮就抱了一个包袱出来。 回到书房,宝玉更衣,命人备马,只带着茗烟、锄药、双瑞、双寿前行。 到了冯紫英家,聚会正式开始。首先,冯紫英致辞:斗转星移,岁月如歌,自从昨天分别,到现在已有十多个小时了。相识是杯醇香的酒,相逢是首优雅的歌,今天就让我们一起举杯,畅叙友情,共话沧桑,共同感受这激动人心的时刻。首先,我先介绍出席这场宴会的五个重要人物,姓名排序不分前后,看到谁说谁: 本人:冯紫英,男,父亲神武将军冯唐。 薛蟠:男,著名的皇商,别名,呆霸王。 云儿:女,锦香院特级妓女。 蒋玉菡:男,艺名琪官,著名的国家一级戏曲演员。 贾宝玉:男,荣国府公子,全国闻名的大土豪。 现在,让我们为了今天的相聚共同举杯! 宝玉笑道:“昨天冯兄说有重要的事要说,什么事这么神秘?我昼思夜想,非常想知道呢。” 冯紫英笑道:“薛蟠刚才还问,没什么事,只不过想找个借口聚个小会罢了。” 宴会正式开始,大家入座,冯紫英让唱小曲的男性小戏子们先过来敬酒,然后是云儿。 薛蟠三杯酒下肚,拉着云儿的手说:“你唱个时髦的小曲儿给我听,我喝一坛可好?” 云儿果断弹着琵琶唱起来: 两个冤家,都难丢下,想着你来又记挂着他。两个人形容俊俏,都难描画。想昨宵幽期私订在荼蘼架,一个偷情,一个寻拿,拿住了三曹对案(至原告、被告和证人),我也无回话。 云儿笑着说:“唱完了,这是今年我们锦香院十大金曲之首,你喝一坛吧!” 薛蟠笑道:“这曲子不值一坛酒,重新唱好的来。” 宝玉说:“大家都听我说,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不如我们来点高雅的,饮酒行令,从我开始如何?” 冯紫英、蒋玉菡道:“这真是好极了!” 宝玉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要说悲愁喜乐四字,还要说出女儿来,并且注明这四个字的原故。说完了,饮门前杯,酒面(斟满一杯酒不饮,先行酒令)唱一个新鲜时髦的曲子,酒底(每行完一个酒令,饮干一杯酒)借酒席上的一样东西说一句与此有关的古诗、旧对或《四书》《五经》成语。” 薛蟠首先不干了:“我不来,别算我。这不是捉弄我吗?” 云儿站起来推他坐下:“怕什么?大不了说不上来罚几杯酒,又醉不死。你现在乱了酒令,先罚十大杯,然后给我们斟酒,你选择吧!” 薛蟠虽然无奈,但只好这样了。 宝玉先来: 女儿悲,青春已大受空闺。 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 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众人都说好,唯独薛蟠道:“不好,该罚!” 众人问:“哪里不好?” 薛蟠:“他说的我听不懂,是不是该罚?” 云儿拧了薛蟠一把,你还不赶紧静悄悄的想你的,等会儿该罚的是你了! 宝玉唱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唱完,大家齐声喝彩,薛蟠仍说不好。宝玉饮了门前杯,拿起一片梨,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 第二个出场的是冯紫英。 女儿悲,儿夫染病在垂危。 女儿愁,大风吹倒梳妆楼。 女儿喜,头胎养了双生子。 女儿乐,私向花园掏蟋蟀。 唱:你是个可人,你是个多情,你是个刁钻古怪鬼灵精,你是个神仙也不灵。我说的话儿你全不信,只叫你去背地里瞎打听,才知道我疼你不疼! 饮了门前杯,拿个块鸡说道:“鸡声茅店月。” 第三个出场的是云儿。 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 薛蟠叹道:“有你薛大爷在,你怕啥?”众人说:“不许胡闹!” 女儿愁,妈妈打骂何时休? 薛蟠又说:“前天我见了你妈,嘱咐她不让她打你呢。” 众人说:“胡闹者罚酒十杯。”薛蟠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不长记性的嘴,不许胡说了!” 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 女儿乐,住了箫管弄弦索。 唱:豆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云儿饮了门前杯,拿了片桃说:“桃之夭夭。” 下面我隆重的介绍第四个出场的薛蟠——薛大爷。 薛蟠站起来,说:我可说了呀。 女儿悲——没下文了。冯紫英笑道:“悲什么呀,快说!” 薛蟠急的眼睛铜铃一般,瞪了半天,又说:“女儿悲——咳咳,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 众人大笑,薛蟠说:“笑什么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一个女人嫁了个王八当汉子,能不伤心吗?” 众人说:“你说的极是,继续。” 薛蟠瞪了瞪眼,说:“女儿愁——”又没下文了。 众人:“愁什么?” 薛蟠:“绣房撺出个大马猴。” 众人哈哈大笑,一起说:“这句不通,罚酒!” 宝玉:“押韵就好。” 薛蟠:“你们别闹,令官都说好了。” 云儿:“下面的两句有点难度,你这智商的恐怕不好对付,要不,我替你说吧。” 薛蟠:“胡说!还真以为我没词了?听好——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女儿乐,一根鸡把往里戳。” 众人扭着脸说:“该死!快唱吧。” 薛蟠唱道:一个蚊子哼哼哼。 众人:“这是什么曲子?” 薛蟠:两个苍蝇嗡嗡嗡。 众人:“别唱了,太低俗、太刺耳!” 薛蟠:“爱听不听,这是最时髦的神曲,名字叫哼哼韵,你们要是不愿听,我连酒底也不要说了。” 众人说:“免了吧,人家唱歌要钱,薛大哥唱歌要命啊!”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蒋玉菡。 女儿悲,丈夫一去不回归。 女儿愁,无钱去打桂花油。 女儿喜,灯花并头结双蕊。 女儿乐,夫唱妇随真和合。 唱: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娇,恰便是活神仙离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鸾凤,真也着。呀!看天河正高,听谯楼鼓敲,剔银灯同入鸳帏悄。 蒋玉菡饮了门前杯,拿起一朵木樨(桂花),说:“花气袭人知昼暖。” 冯紫英总结:从席间五人所行的酒令可以看出,除了宝玉的酒令清新健康外,其余四人都是淫词浪调,所以,今天的冠军非宝玉莫属!为了庆祝这个伟大时刻的诞生,让我们一起举起酒杯,哪怕喝到酒精中毒也要一醉方休。 薛蟠跳起来,嚷嚷道:“了不起啊,了不起,先罚蒋玉菡喝酒。” 蒋玉菡:“为啥?” 薛蟠:“席上没有的宝贝,你怎么念出来了?” 蒋玉菡怔了:“我念宝贝了吗?” 薛蟠:“你再念一遍。” 蒋玉菡:“花气袭人知昼暖。” 薛蟠:“袭人就是宝贝,不信问宝玉。” 蒋玉菡与冯紫英面面相觑,云儿说:“袭人是宝玉房里的丫头。” 蒋玉菡:“不知者不怪。” 不一会儿,宝玉去洗手间,蒋玉菡跟出来。二人站在廊檐下,蒋玉菡给宝玉赔不是。宝玉见蒋玉菡长得妩媚温柔,很是喜欢,紧紧的拉着他的手说:“没事,不是说了不知者不怪嘛。你们剧团里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琪官,我一直没机会认识他,你跟他熟悉吗,有时间帮我介绍介绍。” 蒋玉菡笑了:“其实,琪官就是我的艺名。” 宝玉不禁拍手大笑:“幸会!幸会!果然名不虚传。初次见面,送点什么好呢?”宝玉想了想,从袖中取出扇子,将一块玉玦扇坠取下来递给琪官:“见面仓促,没有准备礼物,不要嫌弃才好。” 琪官接过来,笑道:“我这里正好有一件宝贝,今天早上刚系上,可聊表我的一点亲热之意。”说着,撩起衣服,从内裤上解下一条簇新的大红汗巾子递给宝玉:“这条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的贡品,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出汗。昨天北静王给我的,如果是别人,我是不会给他的。” 宝玉接过来,喜不自禁。蒋玉菡提着裤子,对宝玉说:“二爷请把自己系着的内裤腰带解下来给我系着。” 宝玉把自己的松花汗巾解下递给琪官。 俩人刚系好裤子,薛蟠忽然跳了出来,大叫一声:“可让我逮住了,老实交代,你俩不喝酒躲在这里干吗呢?交换了什么信物,快拿出来我瞧瞧。” 二人说:“薛大哥,你想多了。” 正闹着,冯紫英喊他们回去喝酒了,大家闹哄哄的很晚才散。 宝玉回家,更衣。袭人见扇子上的坠子没了,便问:“又给谁了?” 宝玉:“骑马时丢了。” 袭人又见宝玉腰间围着一条血红色的汗巾子,一切都明白了:“你现在有了好的内裤腰带,把我的那条还我吧。” 宝玉这才想起送给蒋玉菡的汗巾子原来是袭人的,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对不起,等明天我买条新的赔你。” 袭人:“请问宝二爷,我可以鄙视你吗?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我的东西送给那些狗儿、猫儿的混账人吧!你就不能长点心吗?” 袭人不敢说的太严重,怕怄上宝玉的酒来。 第二天早上,袭人猛然发现自己的腰间围了条血红色的汗巾子,便知道是宝玉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换了,边解边说:“我才不稀罕这东东,你快拿走。” 宝玉劝道:“看这条腰带多喜庆,夏天系了它,不出汗,而且还能省下买香水的钱。” 袭人无法,只好系在腰里,过了一会儿,趁宝玉不注意偷偷换了下来。 画外音:我个人理解,作者通过宝玉的手,让袭人与蒋玉菡在不知不觉中交换了汗巾子,为以后写袭人嫁给蒋玉菡埋下了伏笔。 接下来,袭人给宝玉汇报一天的工作: 袭人:二奶奶打发人来领了红玉走了,她本来说等你来时再领人的,我自作主张让她去了。 宝玉:你做得对。 袭人:贵妃娘娘派夏太监送来了礼物,一百二十两银子,叫珍大爷领着众爷们烧香拜佛。另外还给每个人准备了端午节的节礼。 袭人命小丫头把礼物呈上来: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宝玉喜不自胜,问:“别人跟我一样吗?” 袭人说:“老一辈的礼物多些,你跟宝姑娘的一样,林姑娘跟贾氏三姐妹的一样。” 宝玉说:“这不科学,是不是传错了礼物,我应该跟林姑娘一样的才对。” 袭人:“不可能错,每份礼物上都写着名字。” 宝玉于是派人叫了紫鹃来:“把这些拿给你们家姑娘,喜欢什么就留下。” 紫鹃很快回来了:“林姑娘说了,她也有了礼物,请二爷自己用吧。” 宝玉于是洗了脸,刚要去贾母房里请安,黛玉来了。 宝玉:“我的东西给你,你怎么不要?” 黛玉:“我只不过是草木之人,无福消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草木之人能得到这些就不错了。” 宝玉:“我心里如果有这样的想法,天诛地灭!下辈子投胎做猪。” 黛玉:“你发誓已经成了习惯。好没意思,什么金、什么玉的与我何干?” 宝玉:“我的心妹妹以后会明白。我心里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若有第五个人,我发誓——” 黛玉打断宝玉的话:“你也不用发誓,我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是,只要见了姐姐,就自然忘了妹妹。” 宝玉:“妹妹,这次你真的想多了。” 正说着,宝钗过来了。宝钗看到两人在一起,装作没看见,低头过去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薛宝钗听到母亲对王夫人说:金锁是和尚给的,等日后遇到有玉的才能结为婚姻,昨天元妃娘娘的礼物也给了宝钗这样的暗示。所以,那天开始,薛宝钗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宝玉。这种躲可不是不愿意的躲,是因为古时候,男女在婚前见面有失礼节。个人认为,薛宝钗还是觊觎二奶奶这个职位的。 薛宝钗在王夫人屋里坐了会又去给贾母请安,贾母房里只见宝玉,没见黛玉。 宝玉笑着说:“宝姐姐,我看看你的红麝串子。” 宝钗撩起袖子,从左手腕上退下来一串。宝玉见宝钗肌肤丰泽,露着雪白的一段酥臂,不由得动了心思:这个膀子要是长在林妹妹身上该多好啊,那样还可以摸一摸,可偏偏长在这人身上,不公平! 宝玉正恨自己没福抚摸,忽然又想起刚才黛玉所说的金玉之事,再细看宝钗,脸若银盘、眼如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妹妹另据一种妩媚风流,不觉看呆了,连宝钗递给他的手串都忘了接。 宝钗看他这样,扔下手串刚要走,只见林妹妹站在门口,嘴里咬着手帕子笑呢(这是多么心酸的笑呀)。 宝钗:“你身子弱,怎么站在风口里。” 黛玉:“我刚想进屋,听到天上一声叫唤,出来一看,原来是只呆雁。” 宝钗:“呆雁在哪里?我也看看。” 黛玉:“刚刚飞走了。”说着,把手里的手帕一扔,向着宝玉脸上扔去,宝玉“嗳哟”一声,正打在宝玉的眼睛上。 第二十九回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宝玉揉着眼睛,看黛玉站在一边笑,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说多了都是泪啊! 凤姐来了,邀请他们初一那天去清虚观观看打醮(为祈福消灾请僧道诵经)仪式。 凤姐:“那天有好多唱戏的,机不可失哟。” 宝钗:“全天下的戏我还有没看过的吗?不去了,天太热,晒黑了就不值了。” 凤姐:“你不懂,郊区的温度比市区低好几摄氏度,再说他们那里有两座楼,我提前几天打发人把那些道士赶出去,把楼里打扫干净,挂上帘子,咱们在里面舒舒服服的看戏,不好么?” 现场悄无声息,没人应话。 凤姐:“你们都不去吗?真的真的不去吗?好,不去我自己去!这些日子你们没觉得闷吗?” 贾母笑道:“既然有楼,我陪你去。” 凤姐:“老祖宗去好是好,就是我又不能舒舒服服的玩了。” 贾母:“不是有两座楼吗?我在正面楼上,你们姐妹们在旁边楼上,你也不用过来伺候我,可好?” 凤姐们笑道:“还是老祖宗知道疼人。” 贾母对宝钗说:“你跟你母亲也一起去,大家都去热闹热闹,这种天,在家里也是睡觉!” 宝钗只好答应着。 贾府里的消息传得特别快:老太太邀请大家去清虚观看戏,有想去逛的,初一那天尽管跟着老太太逛去。 这是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那些丫头们天天被“软禁”在大观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了这个机会,谁不想去?于是,有些主子不想去的,也被丫头们撺掇着去了。 最后的报名结果让老太太分外高兴:贾门女将除了王夫人身体不适请了假外,其余的都说去。 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到了初一这天,荣国府门前轿水马龙,人群攒动。那家伙,那场面,那是相当大啊!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看热闹的人把宁荣街挤得水泄不通。 贾母乘着八抬大轿出来了,后面紧跟着一溜四抬大轿,依次是:李纨、凤姐、薛姨妈;现在向大家走来的是一辆翠盖朱缨八宝车,里面坐着两位绝色美女:宝钗和黛玉,两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们的后面是一辆朱轮华盖车,贾氏三姐妹坐在车上,三张喜悦的笑脸神采奕奕;接着,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二十八张充满着自信、朝气蓬勃的脸,她们是贾家丫鬟代表团,迎着朝阳、沐浴着阳光,本着跟着主子有饭吃的原则,尽显自己的风采,她们中间簇拥着贾家的小太阳——大姐儿,大姐儿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坐在奶妈的怀中,好奇的看着周围看她们的人群;车队的最后是老嬷嬷与媳妇代表队,她们或胖或瘦、或丑眉或斜眼,但个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车队乌压压的占满了整条街道,贾母的八抬大轿已经出了京城,最后一辆车还没出大门。大家叽叽呱呱,欢笑声不绝于耳。 周瑞家的跑前跑后,不停地维持着秩序:“姑娘们注意了,注意了,现在是在大街上,是公共场合,大家要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一要做到笑不露齿,二说话时尽量降低分贝,千万不能让别人看我们贾家的笑话!”来来回回说了两遍,队伍才慢慢安静下来。 这时,宝玉的骑兵连已经到达了清虚观。只听钟鸣鼓响,张法官(这个法官可不是审案子的法官,这里是对有职位的道士的尊称)执香披衣,率领着众道士在路旁迎接。 贾母的轿停在山门(佛寺的外门)内,贾珍领着各路弟子上前迎接。 凤姐儿知道贾母的丫鬟鸳鸯跟着丫鬟车队在后面,这会子赶不上来搀贾母,忙自己下了轿,上来搀扶老祖宗。正巧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拿着剪筒照管着剪各处的蜡花,看到大部队来了,想躲起来,不小心一头撞在凤姐儿的怀里。凤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手抽了小道士一巴掌,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趔趄,手里的烛剪也被打落在地,凤姐边打边骂:“野牛肏的,往哪里跑!”小道士爬起来,顾不得拾烛剪,拼了命的往外跑。正好宝钗她们也下了车,众小姐和媳妇们围得水泄不通,只见一个小道士连滚带爬的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嘴里都喊着:“快拿住他!” 喊叫声惊动了贾母,贾母忙问:“那边怎么回事?” 贾珍小跑着过来问凤姐,凤姐过来搀扶起贾母说:“一个剪灯花的小道士,没躲出去,这会子正乱钻呢。” 贾母道:“快把那孩子带过来,别吓着他。都是娇生惯养、小门小户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倘若吓着他,他娘岂不心疼!” 贾珍领了那个孩子过来。 那孩子跪在地上乱抖,贾母命贾珍拉到跟前,问他几岁了,孩子吓得说不出话。 贾母说:“怪可怜的!给他些钱买糖吃,嘱咐人别难为了他。” 贾珍答应,领他去了。 贾珍站在台阶上,问:“管家在哪?” 众小厮齐声喊:“珍大爷叫管家。” 不一会儿,林之孝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贾珍说:“虽然这地方大,但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人。这样乱哄哄的挤在一起太没组织纪律性,所以,你把你的队伍带到a院,临时用不到的人就到b院。挑一些口齿伶俐、不瘸不拐的在二门上伺候。今天小姐、奶奶们都来了,大家都要行动起来。” 林之孝答应:“知道了。” 贾珍又问:“蓉儿呢?” 话音未落,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来。 贾珍道:“我当爹的还没敢说热,你倒找地方凉快去了!同志们,每人啐他一口吐沫,让他淹死在清虚观!” 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的脾气,违拗不得,有个胆大的小厮首先朝贾蓉的脸上啐了一口。 贾珍:“问!” 小厮问贾蓉:“爷还没说热,哥儿怎么跑去乘凉了?” 贾蓉垂着手,不敢说话。 不一会儿,贾芸、贾萍、贾芹等一个个从墙根底下慢慢溜出来了。 贾珍对贾蓉说:“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骑马给你娘报个信,说老太太、姑娘们都来了,赶快出来迎接!” 贾蓉不服气,一面命人备马,一面抱怨说:“早干嘛了,这会子找我的茬。” 贾珍安排完工作,刚要进屋凉快凉快,一旁的张道士说话了:“按理说我应该进去伺候,但是众位千金都来了,张法官我不敢擅自进入。如果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在外面伺候着了。” 贾珍知道这位张法官权倾道界,先皇曾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人们都称呼他为“神仙”。他经常出入宁、荣两府,夫人、小姐们也都见过,所以,贾珍不敢轻慢。 贾珍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跟我进去吧!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拔了去。” 张道士哈哈大笑,跟着贾珍进去了。 贾珍进去通报:“老太太,张爷爷进来请安了。” 贾母:“快搀他进来。” 张道士哈哈笑着说:“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直没时间去府上请安,老太太越发的鹤发童颜了!” 贾母笑道:“老神仙身体可好?” 张道士说:“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身体还算康健。哥儿身体可好?四月二十六日我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 贾母:“那天还真没在家。” 宝玉也过来请安:“张爷爷好。” 张道士:“哥儿越发发福了。” 贾母:“他是外强中干型的,他老子整天逼他读书,前段时间,硬生生逼出病来了。” 张道士:“哥儿越长越像他爷爷了。前些日子我看哥儿写的诗,好的不得了,怎么老爷还抱怨哥儿不好好读书呢?”说到荣国公,张道士两眼流下泪来。 贾母也不由得满面泪痕:“我生了这么多儿孙,只有玉儿像他爷爷。” 张道士:“前些日子在一大户人家见到一位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我想,哥儿不小了,也应该找女朋友了。那闺女论长相、论才智、论家业,都还能配得起哥儿,所以,请老太太示下,如果愿意,我跟她家提亲去。” 贾母:“上回有个和尚说,这孩子不宜早结婚,等大一点再定吧。你先打听着,如果有长相好、性格温柔的女孩子,不管家里有没有钱,都无所谓的,反正我们家不差钱。” 凤姐笑道:“张爷爷,我女儿的寄名符(古代人为了儿女容易成长,就把他送到僧道处做寄名弟子,以求神佛庇佑,这个寄名的师傅要给小孩子寄名符佩带)你何时给?你说用鹅黄缎子换,缎子我可是早派人给你送来了!” 张道士哈哈大笑:“人老了眼花了,也容易忘事了,没看见奶奶也在这里,我现在就去拿。” 不一会儿,张道士从大殿的佛前取来了符,用茶盘托着、红缎子包着,先递给了大姐儿的奶妈。大姐儿的奶妈接了符,递到凤姐手里。 第二十九回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二) 凤姐笑道:“张爷爷用手拿出来就行了,还用茶盘托着,看似简单的事搞得这么复杂。” 张道士道:“用手拿不卫生,这么拿,既干净又不失文雅,而且,一托盘还能二用。” 凤姐疑惑的问:“怎么个二用法?” 张道士说:“一、把寄名符托出来,二、把哥儿的玉托出去。听说我们这儿有活动,我的一些道友领着徒子徒孙来凑热闹,他们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通灵宝玉,不知老太太同意吗?” 贾母道:“你把宝玉带了去,一块让他们瞧瞧岂不省事?” 张道士笑道:“外面人多,气味难闻,我怕哥儿受不了。” 贾母一听有理,便让袭人把玉摘了,放在托盘里,张道士小心翼翼的捧了出去。 不一会儿,张道士把玉还回来了:“众人托小道的福,都见识了。这是他们给的贺礼,我知道哥儿肯定不稀罕,就送给房里的丫头们玩耍吧。” 说着,张道士开始展示礼品:金璜(一种金饰),事事如意玉、岁岁平安玉等共三五十件。 贾母说:“这不是胡闹吗?出家人哪来的这些,快还给他们去。” 张道士:“老太太若不收,他们会怎么看我?你就给小道点面子吧。” 宝玉说道:“老太太,既然张爷爷这么说了,我们就收下。不过,这些东西我留下也没用,不如我带了小子们给穷人施舍了吧。” 张道士说:“这样不好,不好。哥儿想行善容易,可以给穷人们发些钱。这些东西虽不是稀世珍宝,但也有些收藏价值,给了他们糟蹋了。” 宝玉:“好吧,那等会儿出去发钱。” 于是,贾母领着宝玉、宝钗、黛玉等去了正面楼上坐,凤姐则去了东楼。 戏开始了,宝玉觉得无聊,就翻看张道士拿来的一盘子礼物。一件赤金点翠的麒麟引起了贾母的注意:“这件东西好眼熟,貌似谁家的孩子戴过。” 宝钗看了一眼,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不过比这个小些。” 贾母:“嗯,我想起来了,云儿是有一个。” 宝玉:“我怎么没见过。” 探春笑道:“宝姐姐善于观察,不管什么她都记得。” 林黛玉冷笑道:“你这一说,宝姐姐在我心里顿时高大了许多,她特别关心别人戴的东西,什么金、什么玉的。” 宝钗扭过头装作没听见。 宝玉听说史湘云有这么件东西,就偷偷拿起来揣在了怀里。偷眼看黛玉,黛玉正笑眯眯的瞅着他,他顿时觉得尴尬起来,把金麒麟掏出来又放下了:“这个东东好好玩,等回家我穿上链子给你戴。” 黛玉将头一扭:“我不稀罕!” 宝玉:“你不稀罕我稀罕。”说完,又揣了起来。 黛玉不理他。这时,贾珍、贾蓉带着媳妇过来了。 贾母:“你们玩你们的吧,不用过来。” 贾珍:“刚才有人回:冯将军家送礼来了。” 凤姐听说也过来了:“人家以为咱们家大摆斋坛呢。这都是老太太惹的祸,我得赶快准备赏钱去。” 话音刚落,冯家的管家婆子也来了,接着是赵侍郎家、朱家、纪家……某朝虽然通讯不发达,但是各家派出的狗仔队还是很敬业的,在远离京城n里的道观里,居然安插了这么多眼线。 贾母这才后悔起来:“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来。这次真的怪我,我只不过想出来逛逛,没想到惹了这么多麻烦。” 于是,贾母戏也懒怠看,到了下午便打道回府了。 宝玉也不高兴,让他不愉快的是张道士居然当着黛玉的面,给他介绍女朋友,这完全违背了宝玉非黛玉不娶的心愿。 黛玉貌似中了暑。 所以,当第二天凤姐兴致未减,向原班人马发出第二轮邀请的时候,贾母不去了,黛玉不去了,宝玉更不去了。凤姐心情并未受到影响,带领着一批爱热闹的人再次前往清虚观。 宝玉见黛玉病了,饭也吃不下,不时地过来探望。 黛玉:“你只管看你的戏去,在家里做什么?” 黛玉的意思是:你不用陪我,我只是稍微的有点中暑而已,不要紧的。 宝玉因了昨天张道士的提亲,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怕黛玉多心,于是黛玉好好的一句话,宝玉却想多了:别人不知道我的心,难道你也不知道我的心么?所以,把脸一沉,说道:“我算是白认识你了,罢了,罢了!” 林黛玉听了,冷笑了两声:“我知道你白认识了我,我不像别人有什么可以配的上你!” 宝玉:“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 林黛玉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怔怔的听宝玉继续说道:“昨天为这我发过誓,就算我天诛地灭、下辈子投猪胎,妹妹有什么好处?” 林黛玉这才想起昨天的事情,又急又愧:“我要是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何苦呢,昨天张道士给你提亲,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缘,心里生气,拿我出气是吧!” 宝玉心想:别人知不知道我的心,我不在乎,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吗?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在你的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宝玉心里想着,却不说出来,脸上写了两个字:你猜! 黛玉心想: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虽然大家都说“金玉良缘”,但是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这些,我经常提“金玉”之事,无非是让你无视这歪门邪说,为什么你不了解我的心,我一提你就着急,可见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谁知你是不是故意着急,安心哄我? 黛玉心里想着,脸上也写了三个字:就不猜! 宝玉又想: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能高兴,我死了也愿意。你猜也好,不猜也好,反正我的心就摆在这里,不远不近。 黛玉也想:你不用管我高不高兴,你好我自然也好。 宝玉又又想:是不是我把玉摔了,你就知道我的心了。想到这里,宝玉感觉咽喉处一阵干噎,气的说不出话来,赌气从脖子上摘下通灵宝玉,咬着牙狠命地往地下一摔:“什么惹事的东西,我砸了你完事!” 通灵宝玉乃宝物,坚硬无比,如果是普通的玉就算以自由降落的方式掉落地上也会摔成几块,何况宝玉是以愤怒的姿势加大了力度的一摔呢! 宝玉见那玉没摔碎,又怒气冲冲的回身找东西来砸。 林黛玉早就吓哭了:“你何苦砸那哑巴东西,如果想砸,不如砸我!” 紫鹃雪雁拼命地抢宝玉手里的通灵宝玉,宝玉死死的攥着。没办法,雪雁只好去找袭人。 宝玉冷笑道:“我砸我的东西,与你们无关。” 袭人从未见过宝玉这样:脸气黄了,眉毛竖着,眼睛瞪得溜圆。便劝他:“你跟妹妹吵架,犯不着砸玉吧?如果真的砸坏了,林妹妹心里能过得去吗?” 袭人的一席话说到了黛玉的心坎上,她想,连袭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宝玉就不明白,她越想越伤心,不禁嚎啕大哭,哭得心肝脾肾俱疼,心里一恼,把刚吃下去的解暑汤“哇”的一口吐了出来。紫鹃忙用手帕去接,不一会儿,一块手帕就吐湿了。 紫鹃道:“姑娘虽然生气,但也该有个限度,吃了药才好些了,又吐出来了,倘若有什么好歹,让宝二爷心里怎么过的去!” 紫鹃的话也说到了宝玉的心坎上了,紫鹃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黛玉就不明白呢! 黛玉哭的红鼻子红眼,一边哭,一边喘粗气;一行是泪,一行是汗。宝玉看她这样,早把气丢到了一边,后悔自己不该同她吵,看她这般难受,又替不了她,心里着急,也滴下泪来。 袭人看宝玉哭,又摸着宝玉冰凉的手,也心疼的哭起来。 紫鹃替黛玉扇着扇子,见另外三人各哭各的,也不由得伤心起来,两行热泪瞬间流了下来。 原来,哭是可以传染的…… 大家不知道哭了多少时间,终于,袭人哭完了,她擦干脸上的泪花,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对宝玉说:“你不看别的,就看这玉上林妹妹精心编的穗子也不能摔。” 黛玉听了,一把把玉夺过去,顺手拿了一把剪刀就要剪。袭人紫鹃刚要夺,穗子已经被剪了几段。 黛玉哭道:“我知道他不稀罕,叫别人再给他编好的吧。” 袭人后悔不迭:“我这该抽的嘴呀,真是多嘴多舌害死人!” 宝玉:“随便剪,反正从今往后我不戴它了,无所谓。” 任何时候,都有那么一种怕担责任的人。几个婆子有拄拐的、有脚步蹒跚的、还有健步如飞的,她们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赶紧去告诉贾母或者王夫人,别连累了自己。 于是,贾母、王夫人接二连三的接到密报:宝玉跟林妹妹吵架,把玉摔了。 从婆子们的表情和语气可以看出,这次的摔玉事件不容忽视。于是,贾母和王夫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馆,眼前的一切跟她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宝玉无言、黛玉亦无语。 袭人、紫鹃倒霉了。 王夫人:“你们不小心服侍,致使兄妹俩发生了一次严重的争吵,并由此引发了一次摔玉事件,这是多么严重的失职你们知道吗!今天,你们两个要认真检讨,以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 袭人、紫鹃心里虽委屈,但只能听着。最后,贾母带宝玉离开争吵现场,一场嘴皮子战斗彻底结束了。 初三,薛姨妈家摆了酒席,请贾府的人过去看戏。 宝玉不去:自从惹了林妹妹,总无精打采的,哪有心情去看戏。 黛玉不去:宝玉不去,我也不去。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那穗子剪断,只好在家给他重新编根穗子了。 贾母本以为借这次看戏的机会可以让兄妹俩和好,谁知,两人都不去,老太太急的抱怨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对小冤家,没有一天不让我操心,几时断了气,任凭他们闹到天上去,我也眼不见心不烦了!”贾母说完,忍不住老泪纵横。 俩人听说后,不禁潸然泪下:原来世上的姻缘不都是金玉良缘,还有不是冤家不聚头之说。 于是,一个在对月长叹;一个在馆临风洒泪。 袭人乘机劝宝玉:“平时小厮们和他们的姐妹打架你都骂他们蠢,不能体贴女孩子的心。今天你怎么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明天,你去给林妹妹陪个礼道个歉,大家还是跟往常一样,可好?” 第三十回 宝玉戏金钏儿 黛玉与宝玉吵架已经好几天了,虽然后悔,但一个女孩子又不好意思先去跟他说话,所以每天闷在家里,若有所失: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吵架后,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对宝玉说三个字:对不起。 做为一名贴身丫头,黛玉的心思紫鹃猜的很明白,于是,紫鹃劝黛玉:“我个人认为这次吵架,姑娘错的多些。别人不知道宝玉的脾气,难道我们还不知道吗?为了那块玉,姑娘已经闹了n次了,既然那玉摔不碎、砸不烂,那就让它真实的存在吧。” 黛玉啐道:“胳膊肘子往外拐,我哪里错了?” 紫鹃笑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动手剪了穗子就是你的错,如果划分责任,姑娘占七分,宝玉占三分。其实,宝玉还是很在乎姑娘的,都是姑娘故意使小性子气他。” 黛玉刚想说:我那是试探他呢!院外忽然传来了叫门声。 紫鹃笑道:“宝玉来给姑娘赔礼道歉了。” 黛玉:“不许开门。” 紫鹃:“这又是姑娘的不对了,天这么热,太阳这么毒,宝玉又是这么娇生惯养的,要是晒坏了他怎么办?就算晒不坏,脸上晒出黑斑来也不好嘛。” 说着,便出去开门,果然是宝玉。 紫鹃笑着对宝玉说:“我还以为宝二爷再也不来我们家了,怎么这会子又来了?” 宝玉笑道:“好好的,我为什么不来?我就是死了,魂也会一天来一百趟。妹妹身体怎样了?好了吗?” 紫鹃:“身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好没好。” 宝玉笑道:“放心吧,我就是心理医生。” 黛玉在屋内听到宝玉说话,不禁又伤起心来,坐在床上抹眼泪。 宝玉站在床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说:“妹妹的病好了吗?” 林黛玉用手帕子擦着泪,并不理他。 宝玉便挨着林黛玉在床沿上坐了:“我知道妹妹还在生我的气,如果我不来,别人就会以为我们俩吵架了。” 林黛玉心想:难道我们没有吵架吗? 宝玉接着说:“就算吵架了,我也不想让别人来劝我们,自己吵的架自己好,这样才不会显得生分。今天我是有备而来,要打要骂随你,但是千万不能不理我!” 林黛玉听到“这样才不会显得生分”哭的更厉害了:“你也不用来哄我,反正从今往后我是不敢亲近二爷了,你权当我去了好了。” 宝玉笑道:“你要往那儿去?” 黛玉:“我回家。” 宝玉:“我跟你回家。” 黛玉:“我去死。” 宝玉:“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黛玉刚刚缓和一点的脸顿时又严肃起来了:“又说混账话!你家有那么多的姐姐妹妹,都死了,你有几个身子做和尚?” 宝玉自知这句话也说的不妥了(1、封建社会,说这样的话太过不正常,正常男人要继承家业,出家当和尚是离经叛道的事。2、当和尚明明是表明了非黛玉不娶的决心,怕说的太露骨黛玉生气),红了脸,低着头沉默不言。 黛玉看他这样,伸出手指头狠狠地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这……”后面的话她又咽了回去,仍拿着手帕抹眼泪。 宝玉见黛玉哭的红鼻子红眼睛,心里一阵难过,也流下泪来。 宝玉在袖子里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手帕来,只好抬起胳膊用衣袖拭泪。 林黛玉从枕边拿起一块绡帕子摔到宝玉身上,仍旧不说话。 宝玉拉起黛玉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你这样哭,我的五脏都碎了。” 黛玉啐了一口,羞涩的低下头。 宝玉笑了:“走吧,我们去老太太那里。” 黛玉甩开宝玉的手,说道:“谁跟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了,你还这么诞皮赖脸的,一点道理也不懂。” 忽然,一阵笑声传来,凤姐边笑边走了进来:“老太太还抱怨天抱怨地的,让我来瞧瞧你们和好了没。我说不用瞧,保证好了。老太太骂我懒,我只好来了。我说的怎么样?和好如初了!你们两个也是,越大越像孩子了,这会子拉着手哭,昨天怎么还乌眼鸡似的斗。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她老人家不放心呢!” 说完拉起黛玉的手就走:“不用带丫鬟了,有我服侍你呢。” 宝玉跟在身后。 见了贾母,凤姐笑着说:“老祖宗不信,非要我过去瞧,我过去了,两个人正对着赔不是呢,他说他错了,她说她对不起了,哪里用得着别人去说合。”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黛玉一言不发,坐到贾母身边。 宝玉略显尴尬,笑着对宝钗说:“今天身体不适,没去你家看戏,不好意思了。” 宝钗笑道:“没事,你客气了。” 宝玉:“姐姐怎么也没看戏?” 宝钗:“我看了两出,天太热,你知道我很怕热的。” 宝玉:“怪不得他们把姐姐比作杨贵妃,原来人胖了就是怕热。” 宝钗大怒,想发火,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发出来,只好红着脸冷笑了两声:“我像杨贵妃,只是没有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像杨国忠的。” 我们以前说过,薛宝钗进京是参加皇宫的选秀节目的,虽然书中曹雪芹并未说结果,但事实证明,宝钗肯定落选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不是好东西,宝钗因此又联想到自己的哥哥薛蟠,所以宝钗觉得宝玉在奚落她。 正好有小丫头靛儿找不着扇子了,以为是宝钗藏了,跟宝钗要扇子:“好姑娘,快给我吧。” 宝钗一肚子的怒火正无处发泄,靛儿这不是找骂来了吗? 宝钗一脸的不高兴:“请你说话注意点,我虽然喜欢拿扇子扑个蝶,但那也是我自己的扇子不是吗?你去问那些平时跟你嬉皮笑脸的姑娘们要去!” 宝玉看宝钗这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找别人搭讪去了。 林黛玉见宝玉奚落宝钗,心里偷着乐,也想乘机取笑几句,但靛儿来搅了局,她的计划落空了。 黛玉:“宝姐姐,你看了两出什么戏?” 宝钗看黛玉脸上明显的写满了幸灾乐祸,便冷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 宝玉很傻很天真地说:“姐姐博学多才,怎么不知道这出戏的名字呢?这出戏叫《负荆请罪》。” 宝钗笑道:“你们博学多才,知道叫《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 宝玉、黛玉羞红了脸。 等凤姐宝钗她们回家睡午觉了,黛玉笑着对宝玉说:“你终于见到比我厉害的人了吧?其实我心拙口笨的,哪跟某些人似的伶牙俐齿,不让人说话!” 宝玉因得罪了宝钗,心里也懊恼,见黛玉这样说,心里越发的生气起来。又不敢说什么,只好无精打采的走了。 天气炎热,偌大的贾府静悄悄的,穿过凤姐寂静的院落,前边就是王夫人的住处了。 王夫人正在里屋的凉席上睡觉,丫鬟金钏儿坐在一旁捶腿,眼睛半睁半闭,也快睡着了。宝玉轻轻走过来,摸了摸金钏儿的耳垂。 宝玉:“困了吗?” 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笑着摆手让他出去,然后仍闭着眼睛给王夫人捶腿。宝玉恋恋不舍的,偷偷看了看王夫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口香糖塞到金钏儿嘴里。 宝玉悄声说:“明天我跟太太说要了你,咱们在一起吧。” 金钏儿仍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宝玉又说:“要不,等太太醒了我就说。” 金钏儿睁开眼,笑道:“你着什么急呀,金簪子掉进井里头(薛家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意思是黛玉才是宝玉的),这句话你也不明白吗?我告诉你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去东小院里拿环哥儿和彩云去。” 这句话含义深刻,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读者如果看不懂,请百度。 宝玉笑道:“他们怎么样我不管,我只要守着你。” 宝玉话音刚落,只见王夫人翻身起床,照着金钏儿脸上打了两巴掌,骂道:“下流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让你教坏了!” 宝玉见王夫人醒了,一溜烟的跑了。(好不负责任的男生!) 金钏儿脸上火辣辣的,一声不敢吭。丫头们听见王夫人醒了,都进来伺候。王夫人叫玉钏儿(金钏儿妹妹):“把你妈叫来,带你姐姐出去。” 金钏儿哭着跪倒在地:“我再也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只管发落,就是别把我撵出去,我跟了太太十多年,撵出去了可怎么见人呢!” 不管金钏儿怎么哀求,王夫人就是不松口,还是让金钏儿的母亲白老媳妇领回了家。 宝玉闯了祸,一溜烟跑回大观园。园子里赤日当空,静无人语,只有满耳的蝉鸣。经过一片蔷薇花架时,忽然有呜咽之声传来,如泣如诉。宝玉纳闷:不会是什么花神、鸟神的吧?宝玉悄悄躲在茂密的蔷薇花叶后仔细观察,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地上用簪子在地上抠土,眼泪滴滴答答雨点般的落在地上。 宝玉细看,这女孩子原来就是貌似黛玉的十二个女戏子中的那个。 女孩子用簪子不停地在地上画字,画来画去,只是一个“蔷”字。宝玉看痴了,两个眼珠子随着那只簪子动,心想:“好可怜的妹妹,心里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惜我不能替她分担!”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刚才还晴朗朗的天,忽然吹来了一阵凉风,乌云布满了天空,雨瞬间落下来了。 宝玉急忙喊了一声:“还不快跑,下雨了。” 女孩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抬头看,花叶间露着半张俊秀的脸,还以为是哪个屋的丫头,笑道:“多谢姐姐提醒,姐姐也快跑吧。” 宝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全湿透了,急忙往跑去。 里好热闹,戏剧学院的宝官、玉官正和袭人她们玩耍,忽然来了一阵瓢泼大雨,大家把下水沟堵住,让院子里积满了水,再把院门一关,于是,赶鸡的赶鸡、捉鸭的捉鸭,顿时,院子里鸡飞鸭跳,会游泳的、不会游泳的家禽都被放了出来,看到鸡们在水中挣扎,袭人她们站在游廊里拍手欢笑。 宝玉急匆匆跑到门口,听到院里欢声笑语,敲了半天也没人听见。敲门听不见那就踹门,脚的力气大,这次,院里听见动静了。 袭人笑道:“不用叫了,不开。” 宝玉说:“快开门,是我!” 麝月:“像宝姑娘的声音。” 晴雯:“胡说,下着雨宝姑娘来干什么?” 袭人:“反正不是宝二爷,我去门缝里瞧瞧,看着顺眼的人就开,不顺眼的就让他一边儿待着淋雨去,你们说可好?” 众人拍手道:“这真是好极了!” 袭人顺着游廊来到门边,往外一瞧,只见宝玉落汤鸡般的站在门外,忙开了门,笑道:“你这么大雨怎么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是那谁呢!” 宝玉一肚子气,也没看清楚是谁,抬脚便踹在袭人的肋间。 袭人“哎哟”了一声,只听宝玉嘴里骂道:“下流东西们,不跟你们严肃点不行了,现在都敢拿我取笑了!”踢完、说完,才看清楚开门的是袭人:“怎么是你?踢在哪里了?” 袭人又羞又疼,知道宝玉不是安心踢她,就忍着疼说:“没踢到哪,快回屋换衣服吧。” 进了屋,宝玉边脱衣服边笑着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打人,没想到会是你!” 袭人强颜欢笑:“我第一个挨打是应该的,谁让我是她们的领导呢!” 宝玉:“我不是故意的。” 袭人:“我知道。” 袭人不敢说疼,晚饭也没吃好,趁洗澡时看了看肋上已经青了碗大的一块。到了夜里,睡梦中疼醒,不禁“哎哟”了几声。宝玉听到,悄悄举灯下床察看,刚到床边,只听袭人咳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宝玉低头一看,一口鲜血豁然于地上,触目惊心。袭人觉得嗓子里又腥又甜,看了地上,心冷了半截。 第三十一回 晴雯撕扇作千金一笑(一) 话说袭人见自己吐了血,心冷了半截。平时她常听人们说:少年吐血,年岁不保,纵然命长,也是废人了。 想想自己平时的努力,难道立志做姨太太的愿望就要废了吗?想到这里,袭人不禁心灰意冷,眼中滴下泪来。 对于袭人的想法,我只能说:没文化真可怕…… 宝玉见袭人哭了,心里一阵心酸:“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袭人勉强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自古谁无死,死在宝二爷脚下值了。” 宝玉:“你等着,我让人烫黄酒,拿山羊血黎洞丸来。” 黄酒:我国最古老的酒之一,可帮助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具有补血养颜、活血驱寒、通经活络的作用,还能有效的预防感冒。 山羊血:又名青羊血,牛科动物青羊的血液干块。捉杀后把羊肠子取出,刮去油脂,把血灌入肠中,用细绳扎成一个个一寸多长的小节,晒干。成品血色紫而有光,无杂质。可用酒冲服或入丸剂服。功能主治:活血、散瘀、止血,用于跌打损伤,筋骨疼痛,吐血,便血,和非外伤所致外部出血。 黎洞丸:一种中成药,主治续筋接骨,疏风活络,跌打损伤,肿毒危重之症,内服、外用皆有疗效。 袭人拉了宝玉的手说:“不用了,你这一闹,她们又要抱怨我轻狂了。虽说你也算半个大夫了,但药还是不能乱吃的,等明天你打发茗烟问问王太医,再买点药回来吃不好吗?” 宝玉听了有理,只好给袭人端了杯茶,让袭人漱了口。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宝玉打发人叫了王太医过来,亲自说了病症。王太医开了一付丸药,嘱咐宝玉用法用量,宝玉又听王太医说袭人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了心。 第二天是端午节,家家门前插蒲艾,个个孩童系虎符。中午,王夫人让厨师准备了一大桌酒席,请薛姨妈等人来赏午(饮雄黄酒,吃樱桃、桑葚以及赏石榴花等活动)。 宝玉见宝钗淡淡的,也不跟他说话,知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所以无精打采的。 王夫人以为宝玉不高兴是因为昨天撵了金钏儿,心里不自在,所以也懒得跟他说话。 林黛玉见宝玉懒懒的,以为是宝玉因昨天得罪了宝钗心里不自在,所以也没什么兴致。 凤姐因昨晚王夫人告诉她撵了金钏儿的事知道王夫人心情不好,也不敢说笑,所以,比别人更淡淡的。 贾氏三姐妹见大家都淡淡的,所以也淡淡的。 于是,淡淡的一帮人过了一个淡淡的端午节。 林黛玉天生喜散不喜聚,淡淡的端午节过了,她没觉得怎么样: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聚时欢喜散时悲,所以还不如不聚的好。 宝玉天生喜聚不喜散,这个淡淡的端午节,宝玉过的闷闷不乐。 回到,晴雯上来换衣裳,不小心把一把扇子摔到了地上,股子跌折了。 宝玉叹道:“蠢才啊蠢才!将来你自己成了家也这么毛手毛脚,钻头不顾腚的吗?” 如果换做袭人、麝月等丫头,看宝玉不高兴陪个礼也就算了,可是,这次偏偏是晴雯,只听她冷笑了一声说:“二爷近来气性很大,动不动就给脸子瞧。前天打了袭人,今天又来找我的不是了。不就是一把扇子吗?以前摔了那么多玻璃缸、玛瑙碗也没见你说过什么。要打要踢随爷去,再不行就打发我们出去,爷再挑些好的进来。” 宝玉气的浑身打颤:“不用慌,将来有散的日子。” 袭人在旁边听见了,忙过来劝架:“好好的,又怎么了?我说吧,一时我不到,就肯定有事。” 晴雯冷笑道:“姐姐早知道这样,为什么不早过来?也省了让爷生气!自古以来,都是你一个人服侍爷的,我们都没服侍过。因为你服侍的好,所以爷才赏了你一脚!我们这些不会服侍的,明天还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袭人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看宝玉,也已经黄了脸。袭人待要说晴雯,又怕宝玉更生气,就忍气吞声的推晴雯:“好妹妹,你出去逛逛,都是我们的不是!” 晴雯听袭人说我们,又添了一层醋意,冷笑道:“别让我替你们害臊了!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称‘我们’了吗?醒醒吧,你现在不是在火星,你连‘姑娘’这个职称还没混上,就想做姨太太了?” 袭人羞得脸紫涨紫涨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宝玉:“你们气不过是不?我就偏偏对她好,你们就生气去吧!” 袭人忙拉了宝玉的手道:“她一个糊涂人,你跟她较什么真?晴雯说的有理,以前摔了那么多东西你都没说什么,今天你到底怎么了?” 晴雯冷笑道:“我是糊涂人,不配跟你们说话行了吧!” 袭人终于爆发了:“姑娘是跟我吵还是跟二爷吵?要是跟我吵,咱俩找个地方吵去,要是跟二爷吵,那就是你的不对了。本来我是来劝架的,没想到姑娘夹枪带棒的寻起我的不是来了。你爱吵就吵个够,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说完,气呼呼的往外走。 宝玉对晴雯说:“你也不用生气,女大不中留,我现在就回太太,打发你出去可好?” 晴雯一听此话,又伤心、又难过,眼含热泪说:“你变着法子想撵我出去是吧,没这么容易。” 宝玉:“你这样闹究竟为什么?难道不是想出去了吗?我这就去跟太太说,遂了你的心愿!” 袭人走到门口,听宝玉这样说急忙回身将他拦住:“你这样好没意思。专门为了这点小事去回太太,太太会怎么想?” 宝玉:“太太怎么想跟我无关,我就跟太太说是晴雯自己闹着要出去的。” 晴雯哭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出去了?是你自己不高兴了拿我出气,反正我就算一头碰死也不出这个门的!” 宝玉说:“这就怪了,你既然不想出去闹腾什么?我告诉你,宝玉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说完,执意要去回王夫人。 袭人见宝玉动真格的了,急忙跪下。碧痕、秋纹、麝月等本来在门外偷听,现在也都进屋跪下了。宝玉扶起袭人,叹了口气说:“你们都起来吧!我这心都要操碎了,你们就不能懂点事吗?”说完,流下了两行清泪。 袭人见宝玉哭,也哭了。 众丫头挤了半天没掉下泪来,只好出去了。 晴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刚要说话,黛玉掀帘子进来了,晴雯只好出去。 黛玉笑道:“大过节的哭什么哭?难道是争吃粽子打起来了?” 宝玉、袭人“嗤”一声笑了。 黛玉:“我知道二哥哥不会告诉我,我问你吧。”说着拍拍袭人的肩膀笑道:“好嫂子,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们两人拌嘴了?告诉我原因,我替你们说合说合。” 袭人:“林姑娘又调皮了,我一个丫头,姑娘不要拿我取笑。” 黛玉笑道:“你说你是丫头,我可一直把你当嫂子看的。” 宝玉道:“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就这样还有些人说她闲话,你再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袭人说:“林姑娘,说句正经话,每当有人误解我,我就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 黛玉:“你死了,我肯定第一个哭死。” 宝玉笑道:“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袭人对宝玉说:“口无遮掩,你就不能注意点。” 林黛玉伸出两个手指头在宝玉眼前一晃,抿嘴笑道:“做了两回和尚了,我给你记着,看你今生能做几回和尚。” 此处又有了争议。一说,宝玉说的“你死了我做和尚去”是说给黛玉的,是接在黛玉的那句“你死了,我肯定第一个哭死”之后的一句话,在以后的章节里,黛玉死后,宝玉确实出家做了和尚,袭人没死,嫁给了蒋玉菡,所以,宝玉做和尚的话是讲给黛玉听的,袭人说宝玉口无遮掩,是自作多情了;另一说,宝玉做和尚是说给袭人听的,宝玉是博爱的,希望姐姐妹妹们一辈子都守着他,而且,当时的场景是安慰袭人,宝玉突然转向黛玉表白有些不合情理。 我个人认为,此处宝玉的做和尚不管是说给谁听的,都改变不了宝玉对黛玉的真情。宝玉对黛玉的爱是圣洁的,绝对专一的;他对其他女孩的爱用刘心武先生的话说就是泛爱,他爱花一般的女人、爱天上飞的燕子、爱水里的鱼儿;他跟星星、月亮说话,把自己跟宇宙融为一体。 闲话少说,我们继续。 黛玉刚走,就有人来回:薛大爷请二爷喝酒去。宝玉不好推辞,只能尽席而散。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宝玉踉踉跄跄的回到,只见院子中间摆好了凉塌,朦胧的月光下,宝玉看到凉塌上有人正在睡觉。 某朝没有电灯,也没有电视、电脑,所以,人们都是在天黑后就睡觉的。 宝玉以为躺在那里的是袭人,一面坐在榻上,一面推她:“胸膛还疼吗?” 只见那人翻身起来:“拜托,你不要来招惹我好不?爷就这么不长记性吗,我们刚刚吵了两个小时五十六分十七秒,这会子你却又来烦我!” 宝玉定睛一看,原来躺着的是晴雯。 第三十一回 晴雯撕扇作千金一笑(二) 宝玉把晴雯拉到身边坐下,笑道:“你的脾气越来越娇惯了,今早我就说了两句,你至于说上三千六百句话损我吗?最可气的是,人家袭人怎么着你了,你连她一块损着。快说,你是不是错了?” 晴雯道:“不争馒头争口气,我不就是摔坏了一把扇子吗?你至于批评我吗?” 宝玉说:“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吧,你说我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晴雯:“你就是。不过青春期犯点错还是可以原谅滴。去,你离我远点,别拉拉扯扯的,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袭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再说,我一个丫头也不配坐在二爷身边呀!起来,我洗澡去。” 宝玉笑道:“我也还没洗,要不要咱俩一起洗?” 晴雯:“男女同浴,不太好吧。我给你打水来,你洗洗脸就行了。刚才老太太打发鸳鸯送来了好多新鲜水果,你洗完吃些水果睡觉吧!” 宝玉:“不让我洗你也不许洗,你只要洗洗手就行了。走,咱们吃水果去。” 晴雯:“我哪配吃什么水果?今早跌了扇子,现在再摔了盘子还了得?” 宝玉:“扇子最初的作用是用来驱除炎热,扇风的,但是人与人的兴趣爱好不同,有人喜欢扇风,还有人喜欢撕着玩。撕着玩其实也是一种运动,可以陶冶情操,煅炼筋骨。只是有一点,不能在生气的时候撕扇子,你拿扇子出气,扇子就不知道委屈吗?还有盘子,盘子是用来盛东西的,当然你如果喜欢听它一声响,那你就把它摔了听动静,但是,千万不要在你生气时拿它出气,明白了吗?” 晴雯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照你所说,我现在不生气,可不可以撕扇子玩?” 宝玉:“当然。”说完,把手中的扇子递给晴雯,晴雯接过来,果然把手中的扇子一撕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到几声,好好的扇子就这么被晴雯糟蹋了。 宝玉在一边拍手笑道:“撕得好,再撕响点。想撕就撕,要撕得响亮,就算没人为你鼓掌,至少你还能够勇敢的自我欣赏。” 正说着,麝月拿着扇子走过来了,笑着说:“少做些孽吧,不作就不会死!” 宝玉一把抢过麝月手中的扇子递给晴雯,晴雯接过,扇子瞬间又被撕成了好几片。 麝月:“为什么拿我的东西穷开心?” 宝玉对麝月说:“进门左拐,扇子匣里有的是,你随便拿去。” 麝月:“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把扇子匣搬来让她撕个够!” 宝玉:“我怎么没想到,你快搬去!” 麝月:“我可不作孽,她又没折了手,让她自己搬去。” 晴雯笑道:“算了,我今天累了,等明天再撕吧。” 宝玉:“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值几个钱?麝月,把袭人叫出来,咱们大家一起赏月,讲鬼故事,如何?” 第二天中午,王夫人、宝钗、黛玉等都在贾母屋里闲聊,有人来回:“史大姑娘来了。” 宝钗、黛玉忙迎出门去,只见史湘云率领着众多媳妇丫鬟们走进院来。 久别重逢,众人相互拥抱。 贾母说:“天热,你穿那么多衣服干嘛?快脱脱。” 王夫人:“就是,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史湘云边脱衣服边说:“这些都是二婶婶叫我穿的。” 宝钗:“姨娘不知道,史大妹子喜欢穿。不只穿自己的,还喜欢穿别人的,而且美其名曰:‘时装表演’。我记得她曾女扮男装穿过宝玉的衣服,哄得老太太只叫她‘宝玉’。” 贾母笑道:“有这么一回,不过,她扮男人挺好看的。” 林黛玉说:“前年正月下大雪,老太太、太太们祭拜了祖宗回来。老太太挂在屋里的大红斗篷转眼就被史大妹子披在了身上,又大又长,于是她在腰间系了条汗巾子,扮成超人的样子跟丫头们去后院堆雪人,刚走了几步,一头栽倒雪地里,幸亏老太太的斗篷是猩猩血染的不掉色,不然,可真成了血染的风采了。” 宝钗问史湘云的奶妈:“周妈,你们姑娘在家也这么淘气吗?” 周奶妈笑了:“吃我奶长大的孩子可能就是这么淘气。” 迎春:“她不只淘气,还是话痨。每天咕咕唧唧的,吃饭说、睡觉说、睡着了还说。” 史湘云:“胡说,睡着了我怎么说话?” 迎春:“说梦话。” 大家都笑了。 王夫人总结:“好了,史大姑娘的批斗会到此结束。给你们透露点小道消息,前几天有人来相亲了,你们的史大妹子就要有婆家了。” 贾母:“今天来是当天回去,还是住几天再走?” 周奶妈说:“换洗衣服都拿来了,这次要多住几天呢。” 史湘云问:“老太太,宝玉哥哥不在家么?” 贾母:“你们如今都大了,别再提小名了。” 宝钗笑道:“她心里没有别人,只想着宝兄弟。” 宝钗话音刚落,宝玉进来了:“云妹妹来了,前天我打发人去接你,你怎么不来?” 黛玉抿着嘴笑:“你哥哥得了一件宝贝,给你留着呢。” 湘云:“什么好东东,快给我看看。” 宝玉:“她骗你呢,哪有。” 湘云笑道:“你没有好东东给我,我却有好东东给袭人姐姐。”说着,拿出一个挽着疙瘩的手帕,打开,里面装着四枚绛纹戒指。 一个袭人的、一个鸳鸯的、一个金钏儿的、还有一个是平儿的。 此时的史湘云还不知道金钏儿被撵了出去,当着王夫人的面也没有人敢告诉她。 黛玉笑道:“前天你给我们送戒指的时候,一起带来不就行了,真多此一举。” 湘云:“你好糊涂,前天送姑娘们的只说给姑娘们就行了,但今天送袭人姐姐他们的,怕小子们记不住名。” 众人都夸湘云是个明白人。 宝玉笑着说:“她本来就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黛玉冷笑道:“她的金麒麟更伶牙俐齿。”说完,拍拍屁股走人。 宝钗听了,抿着嘴偷笑;宝玉听了直后悔,恨自己又说错了话。 贾母问湘云:“你还去看看你的嫂子们吗?园子里凉快,你跟姐姐们去逛逛吧!” 湘云答应着,先看了凤姐,又去了李纨那里,最后才到找袭人。 湘云对众媳妇说:“你们都去寻姑觅嫂吧,我只带翠缕过去就好。” 经过一个水池,荷花开了满池,翠缕对湘云说:“他们家的荷花跟我们家一样,也是楼子花(在花蕊里又开出一层花蕊)。” 湘云:“我看不跟咱家的花好看。” 翠缕:“那边一棵石榴树,也是开的楼子花。” 湘云:“花草跟人是一样一样的,气脉充足,长的就好。” 翠缕撇了撇嘴道:“姑娘欺负我没文化吧!这花怎么会跟人一样,我怎么没见人头上又长出一个人头的人?” 湘云听了哈哈大笑:“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 翠缕问:“这么说,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阴阳了?” 湘云:“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个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就有个阳生出来,也不是阳尽了就有个阴生出来,懂了吗?” 翠缕:“我更糊涂了,这都是些什么呀,没影没形的,跟空气一样。” 湘云说:“这么说吧,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火是阳,水就是阴;日是阳,月就是阴。” 翠缕听了,笑道:“我明白了,怪不得人们都管日头叫‘太阳’呢,那些算命先生管月亮叫‘太阴星’,原来是这么回事。” 湘云笑道:“阿弥陀佛,终于开窍了。” 翠缕问:“这些大东西我知道了,那么,蚊子、苍蝇、‘小强’、还有花花草草、碎石、砖块的也分阴阳吗?” 湘云:“你能把‘小强’跟花花草草联系在一起,说明你的创造性思维很强大!这些东东也分阴阳的,比如树叶向阳的一面是阳面,背面就是阴面了。” 翠缕:“我手中的扇子呢?也分阴阳吗?” 湘云:“当然,正面阳,反面阴。” 翠缕忽然看见湘云胸前佩戴的金麒麟了,问道:“姑娘的金项链也分阴阳吗?” 湘云耐心的回答:“当然了,拿这个金麒麟来说,雄性的为阳,雌性的为阴。” 翠缕:“那么,你这个是公的还是母的呢?” 湘云把金麒麟递到翠缕的嘴边:“这个我也不知道,你自己问问它吧。” 翠缕笑着推开金麒麟,继续问道:“既然万事万物都分阴阳,那么,人分不分阴阳呢?” 湘云啐了翠缕一口:“越说越不要脸了,好好走你的路吧,小心石头硌了脚。” 翠缕笑道:“我这叫不耻下问。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湘云:“好吧,你说说看。” 翠缕:“姑娘是阳,我就是阴。” 湘云捂着肚子大笑,翠缕问:“我说的哪里不对了,你有必要笑成这样吗?” 湘云眼泪都笑出来了:“你说的很对,太对了。” 翠缕:“主子是阳,奴才是阴,这些大道理我还是懂的。” 湘云笑道:“你很懂,很懂。” 俩人嘻嘻哈哈一路走来,来到了蔷薇架下,湘云忽然发现阳光下一件东西金晃晃的躺在那里:“看,谁的首饰掉了?” 翠缕捡起来,说道:“这次可分出阴阳来了。” 说完,把捡起来的金麒麟递给湘云。湘云看了看,比自己佩戴的那个大且更加活灵活现。 湘云正在出神,忽然宝玉从旁边过来了:“你们两个站在太阳底下干吗?这是要晒出黑斑的节奏吗?” 湘云忙把麒麟藏起来说道:“我们正要去找袭人,哥哥,咱们一起走吧。” 袭人见到湘云,拉着手互道思念之情。 宝玉笑着说:“我得了一件好东东,盼着你来给你呢。”说完,把手伸到袖子里乱掏,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出来,便问袭人:“你把那东西收起来了吗?” 袭人:“你天天戴在身上的,怎么问起我来了?” 宝玉:“肯定丢了,这可怎么办?” 湘云知道肯定是宝玉丢的那只麒麟了,就说:“你什么时候又有麒麟了?” 宝玉道:“别人行贿给我的,我真糊涂,怎么就丢了呢?” 湘云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金晃晃的麒麟问道:“是不是这个东东?” 宝玉一把抓在手里,高兴的说:“就是它!” .. 第三十二回 贾宝玉的真情告白 话说贾宝玉见史湘云捡到了金麒麟,满心欢喜,问她是在哪里捡到的。 湘云笑着说:“哥哥啊,你就长点心吧!你现在丢了麒麟,如果以后做了官,丢了官印怎么办?” 宝玉:“官印丢就丢了,我对做官不感兴趣。如果这个丢了,我可能会急死的。” 袭人手里端着茶,笑道:“听说史大姑娘前儿大喜了。” 注:此处颇有争议,一说,史湘云订婚了,依据,王夫人说史湘云就要有婆家了;二说,史湘云结婚了,依据,史湘云父母早亡,虽然跟着叔父史鼎,但婶母对她并不好,这次来,却以土豪的身份出现了,送了n个戒指给大家,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她嫁人了;三说,史湘云来大姨妈了,依据,某个地方的某些说话习惯。 我认为最不靠谱的就是第三说,做为某朝的一个大家丫头,怎么可以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肆无忌惮的问另一个姑娘,你来大姨妈了呢?第二说虽然也有道理,但是,与王夫人所说有冲突,所以,我是举双手赞同第一说的。 史湘云红着脸,低头不语。 袭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年前的冬季吧,那时候,我还是伺候老太太的,你还是小姑娘,我们在西边的暖阁里住着,晚上你跟我说话,你还记得你说的那些话吗?那时的你还不知道脸红,怎么越大越喜欢脸红了?” 史湘云:“那时,我们的友谊是地久天长的,自从我们太太没了,我回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再回来你就变样了,成了宝玉房里的大丫头,看见我也不像以前那么亲了。” 袭人:“以前你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哄我给你梳头洗脸,而现在却摆起了小姐架子,我一个下人,你懂得……” 湘云:“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呢,我每次来都是先来看你,不信,你问问我们家翠缕,我在家时,哪天不念叨你几遍太阳都不敢下山。” 宝玉一直听她二人说话,眼看湘云急了,宝玉劝道:“还是这急脾气,玩笑话你也当真。” 湘云:“谁说我着急了?我只不过用激情表达一下我内心的情绪罢了。” 湘云说着,打开手帕,将戒指递给袭人。 袭人感激不尽,笑道:“我错怪姑娘了,礼物虽小情意重,在这个小小的戒指身上,我看到了你对我的真心!不过,前天你送戒指给姑娘们,已经有个姑娘把戒指转送给我了。” 史湘云:“是谁给你的?” 袭人:“你猜。” 湘云笑道:“是林姑娘吧?” 袭人:“我都不好意思说你猜错了,是宝姑娘给我的。” 湘云:“这些姐姐中,就属宝姐姐人最好了,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生的,如果有这么个亲姐姐,就算爹娘都死了又何妨呢。”说完,红了眼圈。 注:某朝,把别人送的礼物转送别人不是不礼貌的行为。 宝玉:“我们不说这些,太伤感。” 湘云:“我就说了怎么了?我知道你是怕我称赞宝姐姐让林姑娘听见了不高兴。” 袭人笑道:“越大越口快心直了。他不让说你就别说了,对了,我有件事想求你。” 湘云:“什么事?” 袭人:“帮我做双鞋,可好?这两天我身体不舒服,做不了了。” 湘云:“你家里有那么多能工巧匠,为什么偏偏是我?” 袭人:“做这双鞋是个严肃的活,我家的那些活宝们不适合。” 湘云猜到是给把宝玉做的鞋了,就说:“好的吧,我替你做,不过,你的我就做,别人的可不伺候。” 袭人:“我算什么呀,哪能麻烦你帮我做鞋?你就别管是谁的了,横竖做完了我请客就是了。” 湘云:“我帮你做的东东也不少了,但是今天真的不行,原因我不说你也该知道吧。” 袭人:“这个还这不知道。” 湘云冷笑道:“我听说我做的扇套前些天被某些人赌气剪了。” 宝玉不好意思的说:“我不知道那是妹妹做的,真的不知道。” 袭人也说:“他确实不知道,刚开始我骗他说是外面的一个女裁缝做的,他表示很喜欢,谁知那天不知为啥又惹了林姑娘,林姑娘生了气喜欢剪东西,他没拉住,扇套就剪成了两段。” 湘云:“既然林姑娘会剪就会做,叫她做去。” 袭人:“林姑娘不是身体不好吗?老太太怕她累着,啥活都不让她做了。去年身体好的时候还能做个香袋啥的,这半年,还真没见她拿过针线。” 正说话呢,有人来回:“老爷叫二爷过去,兴隆街的大爷来了。” 宝玉知道是贾雨村来了,心里更加的烦闷起来。一面换衣服,一面抱怨:“老爷陪着不就行了吗?每次来都要见我!” 袭人劝道:“你现在越来越出息了,所以老爷才让你去会宾接客。” 宝玉:“此言差矣,地球人都知道老爷烦我,怎么可能是老爷叫我去呢。” 湘云笑道:“人家喜欢你才要见你,都是文人雅客,相互交流一下经验也是应该的。” 宝玉:“我可以不让他喜欢吗?就这个俗人,俗中又俗的人,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湘云:“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不愿读书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不懂仕途经济学问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才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考取功名而奋斗!’” 宝玉听了,忽然觉得胃内翻江倒海,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对史湘云说:“姑娘请去别人家坐吧,仔细我这不学无术的人脏了你的仕途经济学问。” 袭人:“姑娘,你可以打、可以骂,就是不可以谈学习。上次,宝姑娘也说过相同的话,他不管人家下不下的了台,咳了一声,拔腿就走,当时宝姑娘羞得脸通红,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幸亏是宝姑娘,要是林姑娘,还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呢!同是女人,做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惹了宝姑娘――人家一声不吭,只低头脸红,过后还跟没事人似的,该说说、该笑笑;惹了林姑娘――哭给你看,然后扭头就走,不知要说几千几万个对不起,才肯原谅你!” 宝玉:“你听林姑娘说过这样的混账话没?若她也说这些,我早不理她了。” 湘云笑道:“我知道了,原来劝你学习的话都是混账话。” 黛玉同志回到家,越想越坐不住:湘云这次来,宝玉肯定会说金麒麟的事。都说金玉良缘,宝玉若一时糊涂,跟湘云妹子说了这话怎么办?不行,有个戴金锁的宝钗就够人头疼了,现在又闯出匹“黑马”,还让不让人活了呀。 黛玉于是悄悄地走出来,刚到了,就听到了史湘云说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的话,又听宝玉说林妹妹才不会说这样的混账话,不禁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眼力没错,宝玉确实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悲的是,既然两情相悦又有‘金玉良缘’之说,为什么有‘金’的却不是自己?如今父母双亡,谁能给自己做主呢?最近,医生给自己下了判决书:肺结核,这可是一种慢性消耗性疾病呀(在某朝,肺结核属于绝症),我还能等到你表白的那天吗? 黛玉越想越难过,不禁滴下泪来,一面擦泪,一面又静悄悄的回去了。 宝玉换好了衣服去见贾雨村,刚出了院门就看见林黛玉慢慢地走在前面,从背后看,黛玉貌似在做她最经典的拭泪动作。宝玉急忙赶上去,笑道:“妹妹去哪里了?怎么又哭了?谁惹你了?告诉哥,哥为你做主。” 黛玉勉强笑笑:“我哪有哭。” 宝玉笑着说:“好孩子不撒谎,你看你眼角的泪珠儿还在,到底谁惹你了?” 说着,抬起手来想抹去黛玉眼角的泪。黛玉往后退了一步,说:“要死么,不许动手动脚的。” 宝玉笑道:“人到了动情处就会忘了死活。” 黛玉:“你死了,丢下什么金、什么麒麟的怎么办呢?” 一句话把宝玉说急了:“你是咒我还是气我?!” 其实此话一出,林黛玉也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不能收回来,只好陪着笑脸说:“对不起,我说错了。你看你急的筋都暴出来了,快擦擦汗。”一面说,一面用手帕帮他擦汗。 宝玉怔怔的看着黛玉,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林黛玉问:“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说说看。” 宝玉叹道:“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若不明白,那我平时用在妹妹身上的心算是白用了。” 黛玉:“我真不明白。” 宝玉:“好妹妹,你别哄我,我心很脆弱的,受不了打击。我知道你的病都是因为不放心我才得的,所以我今天就想让你放心。” 黛玉听了,心内心潮澎湃:我何尝不明白你的心,但是,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无论我怎么努力,却总是说不出口。 此时宝玉心内也有万语千言,也不知从哪句开始说起。 于是两个人静静的凝望着对方,眼里流露着深情、流露着彷徨:我们都渴望白头偕老的爱情,但有时白头偕老却无关爱情。 两人怔了半天,黛玉叹了口气,眼泪不觉流了下来,慢慢转过身往馆走去。 宝玉一把拉住她:“好妹妹,你且站住,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林黛玉一面抹泪一面说:“有什么好说的,你的话我早知道了。” 说完,扭头走了。 宝玉伫在原地,茫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呆呆想着黛玉忧伤的眼睛…… 袭人急急忙忙的赶来了,原来宝玉刚才慌慌张张出门忘了带扇子,袭人给他送扇子来了。 袭人:“你忘记带扇子了,亏我发现的及时,不然等你出了门,我可就出不去了。” 宝玉的思绪还游离在刚才的深情里,听来人跟自己说话,以为是黛玉,便一把拉住,说道:“好妹妹,我的心事从来不敢说,今天我就大声地说出来吧,就算死了也甘心了:我为妹妹也弄了一身的病,又不敢告诉别人,只好压抑着。只等妹妹的病好了,我的病才能好。其实,我的心里只有妹妹,睡里梦里都是妹妹呀!” 袭人听了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这是什么话?是不是中邪了?” 宝玉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袭人,羞得满面紫涨,夺了扇子飞奔而逃。 接下来轮到袭人发怔了:宝玉刚才的话肯定是说给林妹妹听的,此话虽然感人,但是他们俩怎么会不知羞耻的自由恋爱了呢?这是国家不允许的、社会不允许的、也是荣国府不允许的!我作为一名贴身丫头,要怎样才能制止这段感情的继续发展呢?……可是,明明我是唯一一个跟宝玉发生性关系的人,为什么他从不跟我说这样的话呢? 袭人想着,也落下泪来。正在这时,宝钗过来了:“这么毒的太阳,伫在这里想谁呢?” 袭人:“我在看麻雀打架。” 宝钗:“刚才我看到宝玉慌慌张张地往外去了,是不是老爷叫他?这么热的天,可别又是挨训吧?” 袭人:“不是,家里来客人了,要宝玉去陪。” 宝钗:“还真有这种不懂事的客人,这么热的天不在家凉快,跑人家里来干什么!” 袭人:“就是。” 宝钗:“云丫头呢?” 袭人:“我让她帮忙做鞋呢。” 宝钗:“你是个明白人,怎么现在糊涂起来了。云丫头其实很累的,她家现在也不似以前那么风光了,针线活基本靠云丫头,所以,每次她都忙到三更才睡。” 袭人:“怪不得上月我让她帮忙打十根蝴蝶结,过了n久才打发人送来。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麻烦她了。偏偏我们家宝二爷别人做的活一概看不上,我自己又忙不过来,这可怎么办好。” 宝钗:“知道什么叫善意的谎言吗?” 袭人:“别人做的他能看出来。” 宝钗:“那好吧,我替你做些吧。” 袭人:“真的吗?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宝钗:“当然了。” 一语未了,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走来了:“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呀,好好地金钏儿姑娘就这么投井死了。” 袭人吓了一跳:“哪个金钏儿?” 婆子:“还有两个金钏儿吗?前几天,太太不知为何把她撵出去了,她回家哭天喊地的,谁也没理会。刚才打水人在东南角的井里打水,发现了她的尸首。她家里还忙着抢救,医生说,早就不中用了。” 宝钗:“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袭人早就流下泪来了,宝钗辞了袭人,赶往王夫人处安慰姨母。 王夫人的院子里鸦雀无声,进了门,王夫人在里间屋里独自垂泪。 王夫人:“你从哪里来?” 宝钗:“我从园子里来。” 王夫人:“见没见你宝兄弟?” 宝钗:“宝兄弟换了衣服出去了。” 王夫人:“你听没听说金钏儿投井自杀了?” 宝钗:“好好的活着不好吗?干嘛想不开。” 王夫人:“前几天她把我的一件东西丢了,我说了她几句,把她撵出去了。其实,我就想让她出去冷静几天,等我消消气,还让她进来的。谁知这孩子气性这么大!这岂不是我的罪过?” 宝钗:“姨母想多了,据我看,金钏儿并不是想跳井,她是站在井边玩,失足掉下去的,她的死跟姨母无关!” 王夫人:“虽然这样,我的心里还是不安。” 宝钗:“姨母就多赏她家些银子,尽尽主仆之情好了。” 王夫人:“已经给了她娘五十两,本来想给她两套你妹妹们的新衣服穿着下葬,谁知凤丫头说正巧没有,只有给林姑娘生日准备的两套新衣服了。你林妹妹平日就是个多心的丫头,再说她身体不好,怕有什么忌讳,所以,就吩咐裁缝忙着赶两套出来。要是别的丫头也就算了,这金钏儿从小跟着我,跟女儿差不多的,所以,不能将就。” 宝钗忙说:“姨娘快别为这操心了,我有两套新衣服还没穿,拿来给她岂不省事?” 王夫人:“难道你不忌讳吗?” 宝钗:“我从不计较这些。” 王夫人忙命婆子跟了宝钗回家取衣服。一时回来,见宝玉坐在王夫人边流泪,宝钗是个明白人,心里早猜到了八九分。 第三十三回 贾政怒打贾宝玉 王夫人叫了金钏儿的母亲来,给了她几件首饰,又吩咐请几个和尚念经超度,摆平了这次突发事件。 有时候,钱确实是万能的,王夫人用五十两银子买了金钏儿的命和自己的安心。金钏儿的娘得了银子,磕了头道了谢回家了。 宝玉得知金钏儿赌气自杀了,伤心地不得了。又被王夫人批评教育了一番,更加的鄙视起自己来: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正在这时,宝钗送衣服过来了,趁王夫人跟宝钗说话的时候,宝玉溜出来了。 但是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绝对的突然、十分的突然,宝玉一时接受不了。他低着头,茫茫然不知要往哪里去,一面叹息,一面漫无目的的乱转。 前面就是大厅了,宝玉只顾着悲伤,却不知自己已到了危险的边缘――这是贾政经常出没的地方,危险度极高。果然,刚转过屏门,宝玉一头撞到一个人的怀里,只听那人大喝一声:“站住!”宝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正是他的父亲贾政。宝玉倒吸了一口凉气,垂手站在一边。 贾政:“你看你垂头丧气的熊样,刚才贾雨村来你就萎靡不振的,这会子又为何唉声叹气的?快说出来让为父的高兴高兴!” 宝玉此时依然沉浸在悲伤里,父亲的冷嘲热讽根本没听见。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往日的神采早就不见了。贾政本来不生气,但看到宝玉呆呆的样子,气忽然不打一处来:以前虽然不学无术,但还算伶牙俐齿,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脑子进水银了? 贾政刚要骂宝玉一顿,忽然有人报:“忠顺亲王府有人来,要见老爷。” 贾政心里琢磨:“我跟忠顺亲王不是朋友呀,今天突然来访到底什么事?”一面想,一面令:“快请。” 贾政迎出来,原来是忠顺府长史官(相当于王府里的秘书长)。 贾政:“欢迎光临寒舍,请问秘书长突然来访有什么事吗?” 长史官说:“今天奉王爷命而来,有一件事相求。” 贾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爷的官比我大,职称比我高,怎么可能有事求我呢?于是赔笑问道:“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长史官冷笑了一声说:“我们家有个唱戏的小旦琪官,前两天神秘失踪了,为此,王府成立了临时侦查小组,由我任组长。通过这几天的走访巡查,我们得到了一条重要线索,琪官与你家衔玉而生的那位公子交往甚密。下官不敢擅入索取,因此禀明王爷,王爷说‘如果是别的戏子呢,也就算了,只是这琪官八面玲珑,很合我老人家的心,所以,请他们把琪官还给我吧,我不能没有他。’恳请你家令郎交出琪官,一则,王爷可以安心,二则,我们也少些劳累,免得四处找寻了。” 说完,长史官深深地鞠了一躬。 贾政真是又惊又气呀,即刻唤了宝玉来。 贾政:“该死的奴才!你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怎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你知道琪官是忠顺王爷的最爱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了几个脑袋,居然引诱琪官!” 宝玉吓了一跳:“儿子不知琪官是何物,难道是一个人的名字吗?”说完,借着失去金钏儿的悲痛心情哭了起来。 长史官冷笑道:“公子是不是把琪官藏在你们家了?” 宝玉道:“不可能,肯定是那些人瞎猜的。如果你们继续纠缠下去,我会选择报警,告他们诽谤罪。” 长史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今天是有备而来,你既然不认识琪官,为什么腰里围着他的大红汗巾子。” 宝玉听了这话,早吓得魂飞魄散了:这是我跟蒋玉菡之间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看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隐瞒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宝玉说道:“大人既然知道的这么多,为什么他在外面买房子这件大事不知道呢?听说他在四环外买了套房子,离京城二十里的紫檀堡小区,你去看看他在不在那里?” 长史官笑道:“我先去那里找找,如果没有,再来请教。” 贾政气的目瞪口呆,回头对宝玉说:“你站在这里不许动,我送了秘书长回来有话问你。” 送长史官上了马,贾政气呼呼的往回走。刚进门,就看见贾环带着几个小厮狂奔乱跑,贾政喝令小厮:“快打,快打!”贾环见了父亲,吓的骨软筋酥,忙低头站住。 贾政:“你跑什么?那些跟你上学的人呢?他们也不管你,任你野马一般的乱逛,马上把那些人给我叫来!” 贾环眼见自己的屁股就要挨板子了,便乘机说道:“刚才我是好好走路来着,只因从那边路过,那边的井里淹死一个丫头,我过去看了看,人头这么大,身子这么粗,泡的实在可怕,心里恐惧,才赶紧跑出来。” 贾环边说便用手比划,贾政听了很疑惑,问:“好端端的,谁跳井了?我们家一直都是宽以待下人的,都怪我这几年忙于工作,疏于管理家务,才会出这种丑闻!这事要是传播出去,要给社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呀,祖宗的颜面又何在?快叫贾琏、赖大、来兴来见我!” 小厮们答应着,刚要叫去,贾环急忙拉住贾政的衣服,跪在地上说:“父亲不要生气,这件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除了太太房里的人,别人一概不知,我听我母亲说……”贾环说到这里,四顾一看。贾政会意,拿眼看了一下众小厮,小厮们明白,都退下去了。 贾环悄悄的说:“我母亲告诉我,宝玉哥哥前天在太太屋里拉着金钏儿强奸未遂,把金钏儿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自杀了。” 贾政气的面如白纸,大喝:“快拿宝玉来!” 一面叫,一面往书房走去。 贾政:“今天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就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剔去,出家当和尚,也比上辱先人、下生逆子要强得多!” 众门客和仆从从没见过贾政生这么大气,不敢说话,都退了出去。 贾政气呼呼、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满面泪痕,一叠声的说:“拿宝玉!拿绳子捆上!把门都关上!谁要敢往后院送信,立刻打死!”众小厮答应着,去找宝玉。 其实宝玉从听见父亲吩咐“不许动”的那刻起,就知道凶多吉少了,他做好了挨打的思想准备,但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父亲出门的那一段时间内,贾环又添油加醋的给他告了状。 贾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务之急就是找人去后院搬救兵。可是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这可急坏了贾宝玉。正当他似热锅上的蚂蚁乱转之时,一个老姆姆出现了。宝玉如获至宝,连忙拉住她说:“快去告诉老太太,老爷要打我,快去,快去!要紧,要紧!” 老姆姆显然耳聋,把“要紧”听成了“跳井”,看宝玉慌张的表情,老姆姆安慰道:“跳井让她跳去,二爷怕什么?” 宝玉急得跺脚:“你去叫我的小厮来罢!” 老姆姆依然淡定的笑着:“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处理完了。太太赏了衣服,又赔了钱,没事了!” 宝玉急得乱蹦,眼看着贾政的小厮来了,知道这次真摊上大事了。 贾政看到宝玉,眼珠子都紫了,给宝玉列举了三条挨打的理由:一、调戏金钏儿、强奸未遂,致使金钏儿羞辱自杀。二、刚才见到贾雨村时态度不严谨,表现猥琐、不尽人意。三、竟然在外包养男戏子,明知是忠顺王爷的优伶,还金屋藏娇,连累了父亲,败坏了祖宗的名声。 贾政喝令:“堵起嘴来,往死里打!” 小厮们不敢违令,只好把宝玉按在凳子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 贾政嫌打的轻,一脚踹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板子亲自上阵。咬着牙狠命的盖了三四十下,众人见此情形,再打下去,怕出人命,慌忙上前夺下板子。 贾政哪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这些无法无天的事该不该打?平时都是你们这些人把他宠坏了,现在还好意思来劝我,等明天他把我杀了看你们还劝不劝!” 众人听这话不好听,知道气急了,忙又退下,偷偷出去找人给王夫人报信。 王夫人不敢惊动贾母,急忙穿衣出来,也不顾满屋子的男人,直接闯进了书房,众小厮和门客们慌忙躲避。 贾政见到王夫人,仿佛火上浇了油般,板子对着宝玉的屁股,又快又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去。可怜宝玉早已动弹不得,趴在凳子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王夫人冲上前,拼了命抱住板子。 贾政道:“罢了,罢了!今天是要气死我的节奏吗?” 王夫人哭道:“宝玉虽然该打,但是,老爷也要自重。这炎天暑日的,别气坏了身子,而且,想打宝玉让他们打就行了,哪里能麻烦老爷亲自动手?倘若不小心扭了手腕子,等明天上班时见了皇上可怎么交代?而且,这几天老太太身体也不好,打死了宝玉事小,要是老太太心里不高兴了,岂不是要背不孝的罪名!” 贾政冷笑道:“你不用说这些来吓我。我养了这个不肖的孽障,已经不孝。想教训他,又有这么多人护着,干脆,我把他勒死算了,省得以后祸害别人!”说完,让人拿绳索来。 王夫人抱着宝玉哭道:“老爷管教儿子理所当然,但念在夫妻情分上,你就饶了他这次吧!我也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只有这个孽障,老爷今天要勒死他,就是有意绝我。既然要他死,先拿绳子来把我勒死了,再勒死他。这样,我们娘儿俩到了阴间里也有个依靠。”说完,爬在宝玉身上嚎啕大哭。 贾政听了,长叹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 王夫人抱着宝玉,见他面如白纸,屁股上满是血渍,忙慢慢的解开裤子察看:小腿以上,腰部以下,或青或紫、或整或破,没有一块像样的皮肤了。王夫人见状,不禁失声痛哭:“苦命的儿啊!”“苦命儿”一出口,忽然想起死去的贾珠,又叫着贾珠哭道:“若你还活着,就算打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此时,凤姐、李纨、贾氏三姐妹都闻讯赶来了。李纨听到王夫人哭着喊着叫贾珠,也禁不住放声哭了。 此情此景,贾政想起死去的长子,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忽然,门外有人报:“老太太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窗外传来颤巍巍的声音:“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 贾政连忙迎出去,只见贾母扶着丫头,气喘吁吁的走来。 贾政躬身陪笑道:“大热的天,母亲何必亲自赶来,有什么话叫儿子进去吩咐不好吗?” 贾母止住步,喘息了一会儿,厉声说道:“你是和我说话吗?我是有话要吩咐,可惜我没生出个好儿子,叫我吩咐谁去?” 贾政慌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育儿子,也是为了光宗耀祖。母亲说这样的话,做儿子的如何承受得起?” 贾母对着贾政啐了一口,说道:“我只说了一句话,你就承受不起了?你下这样的狠手,宝玉就承受的起了?你说你教育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年你父亲是怎么教育你的?”说着,也哇哇的哭了起来。 贾政勉强陪着笑脸:“母亲不要悲伤,都怪儿子一时性起,打了您的孙子,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贾母冷笑道:“你也不必跟我使性子赌气的,你的儿子,打不打的按说我不该管。我猜你是厌烦我们娘儿了,干脆我们走,大家都清净!”说着,让人准备轿子:“我跟你老婆、宝玉回南京去!”家人嘴里应着,不敢行动。 贾母又跟王夫人说:“你也别哭了。如今宝玉年龄小,你疼他,等他长大成人,为官做宰的,也未必把你当娘看了。你现在不疼他,将来还少生点气!” 贾政听了,死命的磕头:“母亲这么说,儿子无立足之地了。” 贾母冷笑:“是你让我无立足之地吧?我们娘们如今回南京,看谁还能让你打?” 贾政苦苦叩头认罪:“母亲,孩儿知错了。” 贾母记挂着宝玉,见了这个惨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停。众人劝了半天,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这时,媳妇、丫鬟们都上来搀扶宝玉,凤姐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都打成什么样了,还要搀着走!快抬个春凳(面较宽的可坐可卧的长凳)来抬出去吧。”众人果然抬了春凳当担架使,随着贾母她们,把宝玉送到贾母房里了。 贾政见贾母气未消,也跟了进去。 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的痛哭:“你替珠儿死了多好,留着珠儿,你父亲看着也高兴,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丢下我,我也不活了。” 贾政看看宝玉,也有些后悔打的重了。 贾母回头看见他,含泪骂道:“你还不出去,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他死了才满意吗?”贾政慌忙退了出去。 薛姨妈、宝钗、香菱、史湘云闻讯赶来了,袭人满心委屈,不敢表现出来,就来到二门前问茗烟:“老爷为什么打宝玉?你怎么不早报个信回来?” 茗烟:“我今天没跟着二爷,打到一半的时候才听说,好像是为了琪官和金钏儿姐姐的事。” 袭人奇怪的问:“老爷怎么知道的?” 茗烟说:“琪官的事,可能是薛大爷吃醋,调唆了别人跟老爷说的;金钏儿跳井是三爷说的,三爷还添油加醋的说二爷是强奸未遂,所以老爷才下此狠手。” 袭人:“我知道了。” 说完回屋,宝玉的屁股上也涂好了治外伤的药膏。贾母令众人好生抬着回屋,众人七手八脚,把宝玉送回了。 第三十四回 手帕传真情 终于,贾母、王夫人都走了。袭人含泪来到宝玉床前,问道:“有必要打成这样吗?我都怀疑老爷是不是你的亲爹了?” 宝玉叹了口气说:“唉,不是亲爹能往死里揍吗?他也是恨铁不成钢呀。我下半截疼得要命,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把哪个零件打废了?” 袭人轻轻伸手进去,把中衣(又称里衣,起搭配和衬托作用)褪下。宝玉每动一下,都疼得“嗳哟”一声,如此三四次,才把衣服褪了下来。 虽然没图没真相,但是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幅画面:宝玉趴在床上,大腿和臀部之间一片青紫,另外还有好多四指宽的僵痕高起了皮肤,由此我们推测,打宝玉的板子应该是四指宽。 袭人咬着牙说:“我的娘,你爹可真够狠的!幸好没伤筋动骨,要是打残废了,你下半生可怎么办呀!我以前说你你总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袭人话音刚落,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 袭人忙用一条夏凉被给宝玉盖了屁屁。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枚丸药进来,对袭人说:“这是一枚神奇的药丸,晚上把药丸用酒研开,替他敷在上面,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就好了。” 袭人接过,感激不尽。 宝钗又问宝玉:“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宝玉回答:“好多了,多谢姐姐记挂。” 宝钗见宝玉能睁开眼说话了,心里甚是宽慰,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于被打的皮开肉绽。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此话一出口,宝钗就红了脸,暗暗责怪自己说的太露骨了些,于是,不好意思的低头抚弄自己的衣角。宝玉看她娇羞怯怯,不觉心中畅快淋漓,疼痛早丢到了九霄云外,心中琢磨:看她们一个个怜惜悲感的样子,这顿打挨得值。倘若我不小心死了,她们还不得哭昏过去。 (我们以前说过,宝玉并不是花心大萝卜,他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当然也包括女孩子。) 宝钗问袭人:“老爷怎么平白无故的想起打人了?虽然不排除偶尔拿宝玉出气的可能性,但这次显然不是。” 袭人于是把茗烟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宝钗。宝玉原以为老爹打他是因为琪官,并不知其中还有贾环的“功劳”,他表示很惊讶。当袭人说到可能是薛蟠调唆别人给老爷告了状时,宝玉怕宝钗尴尬,忙止住袭人:“薛大哥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他!” 宝钗知道宝玉怕自己多心,才制止袭人继续说下去,心想:“屁股都打开花了,还这样细心,可见平时在我们身上真心下了功夫。如果把这心用到学习上,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那时,老爷欢喜,大家都欢喜。还有,我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就算你不拦着,我也不会怪袭人。” 想到这里,宝钗笑着说:“你们不必怨这个、怪那个,依我看,宝兄弟交友不慎,错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当朋友,这才是老爷生气的真正原因。就算我哥哥说话不经大脑,不小心说出宝兄弟来,也不会是用心调唆。袭姑娘只见过宝兄弟细致入微的人,没见过像我哥哥那样粗枝大叶、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的人吧?” 刚才宝玉止住袭人的话,袭人已经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现在又听宝钗这么说,更加不好意思了。 宝钗的一番话语,字字句句说到了宝玉心里,他心情比刚才更畅快了。 这时,宝钗起身告辞:“刚才那药,晚上让袭人帮你敷了保管就好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吧。” 袭人送出院外:“姑娘费心了,等宝二爷好了,亲自去谢你!” 宝钗笑道:“说谢显得生分了。你好好劝他静养,不要胡思乱想。还有不要惊动老太太、太太,倘若传到老爷耳朵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袭人答应着,直到看到宝钗的背景消失在拐角处,才感激不尽的转身回来。进屋见宝玉迷迷糊糊的像是睡了,就吩咐三个小丫头在旁边伺候,自己出去梳洗去了。 宝玉静静的趴在床上,屁屁像针扎刀挖一样的疼痛,略一动身子,就疼得大汗淋漓。天渐渐的暗下来了,宝玉让三个丫头尽管去梳洗:“有事我再叫你们。”三个丫头退下。 宝玉迷迷糊糊,一会儿梦见蒋玉菡来了,哭着说忠顺王爷派人捉了他;一会儿又梦见金钏儿对她哭诉为了他投井之事。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忽然觉得有人推他,恍恍惚惚还能听到来人的悲泣之声。宝玉猛然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原来是黛玉。 宝玉还以为是梦,抬起身子凑到黛玉脸上细细一看:没错,是林妹妹――是满面泪光、眼睛肿的像桃子的林妹妹。宝玉还想看的更仔细些,无奈屁屁疼痛难忍,支持不住,“嗳哟”一声倒在了床上。 宝玉:“大热天的你又跑来干嘛?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了,但是暑气未消,你要是中了暑怎么办?不要记挂我,我虽然挨了打,但并不严重,只不过装出些样子来哄他们罢了,喊疼的话都是假的。” 黛玉无声抽泣着,气噎喉堵。心中纵有万语千言,只是不能说出口。憋了半天,才抽抽噎噎的说:“你从此可都改了吧!” 宝玉长叹一声:“你放心。妹妹别说这样的话,就算为这些人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一句话未了,丫鬟在门外回:“二奶奶来了。” 黛玉忙起身:“我从后们出去吧,以后再来看你!” 宝玉一把拉住黛玉:“给我一个怕她的理由再走。” 黛玉:“一、我眼睛肿成这样羞于见人;二、二奶奶喜欢取笑别人,我这样子她还不得笑话死我。” 宝玉听了慌忙撒手,黛玉匆匆从后门退场。 然后是凤姐高调出场,问宝玉:“想吃什么尽管说,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通通没问题,你只要说得出,他们就能逮的到。” 接下着,薛姨妈来了。 最后,一大波媳妇来了: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听说宝玉挨了打,她们也提着礼物来了。袭人忙迎出去,悄悄的笑道:“婶婶们来晚了,宝二爷刚刚睡着。” 媳妇们:“等宝二爷醒了,请务必转达我们的慰问之情。让他安心养伤、不要记挂学习,等身体好了,让贾老师补补课就行了。” 袭人答应着,送她们出去。刚要进屋,王夫人屋里的一个婆子过来了:“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过去。” 袭人想这可是打小报告的好机会,于是回屋嘱咐晴雯、麝月、秋纹、檀云:“你们四人好生在屋里伺候,太太叫人,我去去就回。”说完,跟着那个婆子,一起去了上房。 王夫人正在院子里乘凉,见袭人来了,说:“你随便打发个人过来不好吗?你来了谁伺候宝玉?” 袭人:“太太放心,刚才宝姑娘拿来了一粒神奇的丸药,我给二爷敷上后,二爷疼痛减轻了不少,现在已经睡熟了。另外,那四五个丫头我也培训的差不多了,已经能够胜任伺候二爷的工作了。” 王夫人:“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宝玉好点了没?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今天宝玉都吃了些什么?” 袭人:“饭没怎么吃,就喝了老太太送来的一碗汤。二爷说口渴,要酸梅汤喝,我怕酸梅不利于散热毒,就劝着吃了半碗糖腌的玫瑰卤子。” 王夫人:“前两天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你拿去给宝玉吃吧。好好保管,这可是专门给皇帝生产的,别糟蹋了。” 袭人答应着。 王夫人又问:“我依稀听到说宝玉挨打是环儿告的状,你听说了吗?” 袭人:“我没听说,只知道二爷包养戏子,人家来要,老爷为这才打二爷的。” 王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以我女人的直觉来看,里面肯定还有原因。” 袭人:“别的我真不知道了。不过,有句话我不知该讲不该讲。” 王夫人:“你只管说。” 袭人:“我说了,太太不要生气。” 于是,袭人侃侃而谈: 第一、太太要相信我是真心爱护您的儿子,为他着想。第二、宝玉长大了,整天跟姑娘们在一起(特别是林姑娘),关系太密切了容易出事。第三、宝玉自制能力极差、贪玩、不喜欢学习,作为宝玉的贴身丫鬟,我觉得我有能力也有义务帮助他,让他走上苦读四书五经、努力追求功名的正道上来。 王夫人听完,不禁翘起了大拇指:“我的儿,亏宝玉身边还有你这么个明白人,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快说说你的计划。” 袭人:“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想个法儿,让宝二爷搬出园子来就好了。” 王夫人大吃一惊:“是不是宝玉和哪个姐姐、妹妹做了不该做的事?” 袭人:“太太想多了。我想,园子里姑娘们也大了,特别是林姑娘和宝姑娘,跟宝二爷又是姨表、姑表姊妹,虽说都是兄弟姐妹的,但毕竟日夜在一处不方便,太太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这里我想来点画外音:关于袭人打小报告的一点看法。 袭人,唯一与宝玉有性关系的丫头,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宝玉的姨太太。所以,袭人最关心的问题有两个,1、宝玉会娶谁?2、宝玉未来的命运。 第一个问题,袭人当然愿意宝玉娶宝钗了,宝玉对黛玉一片真心,如果娶了黛玉,宝玉的心思都在林妹妹身上,肯定会冷落自己。况且黛玉比较刻薄、又自命清高,不跟宝钗好相处。 第二个问题,宝玉极度厌恶功名利禄,如果娶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黛玉,那么贾家的未来肯定会受影响。宝钗就不一样了,宝钗雍容大度,就算劝不了宝玉,以她的能力,也能为贾家的生存出谋划策。 最后的结果是,袭人的一番话语,巩固了自己姨太太的地位,做为宝玉的性伙伴,袭人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王夫人听完这个小报告后喜之不尽,笑道:“我的儿,你竟然想的如此周全!一语惊醒梦中人,好了,你尽管去吧,我把宝玉交给你了,你保全了宝玉就是保全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袭人目的达到了,喜滋滋的回了。宝玉刚刚睡醒一觉,袭人把太太给的香露冲了一碗给宝玉,果然香妙非常。宝玉记挂着黛玉,想打发人去看看,又怕袭人唠叨。于是心生一计,把袭人支出去不就行了呗。 宝玉:“袭人,你去宝姐姐那里给我借本书。” 袭人:“什么书?” 宝玉:“大话西游。” 袭人:“我只听说过《西游记》,还从未听说过《大话西游》。” 宝玉:“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快去吧。” 袭人答应着去了。 宝玉叫过晴雯:“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她在干什么,要是问我,就说我好多了,一点不疼了。” 晴雯:“平白无故的跑这一趟有什么意义没?” 宝玉:“意义很深刻,比如可以表示我心里记挂她。” 晴雯:“这意义没影没形的,不好说出口,如果送件东西啥的,还好搭讪。” 宝玉想了一下,拿过两条旧手帕递给晴雯:“就送它了。” 晴雯接过一看:“旧的呀,林姑娘要是生了气与我无关啊。” 宝玉:“你放心,她明白。” 晴雯拿着“礼物”前往潇湘馆,春纤正在院子里晾手帕子,见到晴雯,低声说:“姑娘睡下了。” 晴雯:“我放下东西就走。”说完进了屋,屋里漆黑,黛玉问:“谁呀?” 晴雯:“二爷让我来给姑娘送两条手帕子。” 黛玉:“肯定是上好的手帕,我用不着,心意领了,让他再送别人吧。” 晴雯:“不是新的,是两条旧帕子。” 黛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放下回去吧。” 晴雯纳闷:林姑娘为什么没生气呢?旧手帕里又隐藏了什么秘密呢?算了,不想了,累的脑子疼。 其实答案很简单,宝玉就是要告诉黛玉:自己不会因新人而忘了旧人。 林黛玉领会了宝玉的心意,神魂驰荡。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可笑、一会儿羞愧,反正翻来覆去,失眠了。黛玉于是翻身起床,写在帕子上三首情诗。 写完,觉得浑身火热,面上发烧,拿过镜子一看,只见双颊通红,以为是自己写诗羞的,却不知这正是肺结核的表现,是病,得治。 袭人去蘅芜苑找宝钗借书,扑了个空。宝钗去薛姨妈屋里了,袭人只得空手而归。 原来宝钗听了袭人的话,以为真的是哥哥薛蟠给宝玉间接告了状,到薛姨妈房里找哥哥打架去了。 薛蟠刚从外面喝酒回来,见了妹妹闲聊了几句,然后就问:“听说宝玉挨打了,为了什么?” 薛姨妈:“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也好意思问!” 薛蟠:“他挨打跟我有关系吗?” 薛姨妈:“别装了,地球人都知道了是你调唆的。” 薛蟠一听大怒:“地球人都说我杀了人,你也信么?” 薛姨妈:“你妹妹也这样说,我相信你妹妹。” 宝钗:“你们别吵了。哥,是你说的也好,不是你说的也好,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劝你一句话: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是正能量。” 薛蟠暴跳如雷:“好吧,既然这个黑锅我背了,就干脆杀了宝玉,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说完顺手拿过一根门闩就往外跑。 薛姨妈一把抱住他,骂道:“作死的孽障,你先杀了我吧。” 薛蟠急的眼睛铜铃一般,嚷道:“那宝玉活着一天,我就背一天的黑锅,不如大家都死了清静。” 宝钗淡定的说:“你忍耐些,看把妈急成什么样了!” 薛蟠:“我忍不了,你们只是怨我,怎么不怨宝玉在外面沾花惹草?琪官我虽见过十来次,但从未跟他说过一句亲热话,就是姓名也不知道,更不用说换汗巾子给他了。” 薛姨妈和宝钗一听更急了:“快别说了,就是因为这个打宝玉呢!” 薛蟠:“真气死我了!为了一个宝玉闹的天翻地覆。妹妹你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自从妈说你这金锁要找个有玉的来配,你就留了心,处处为那小子说话!” 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说:“你听哥哥说的什么话?” 薛蟠说:“哥哥说的是大实话!” 说完,赌气回房睡了。 宝钗满心委屈,回去哭了一夜。 第二天,宝钗去母亲屋里请安,巧遇花阴下站立的林黛玉。 黛玉:“宝姐姐去哪?” 宝钗:“回家。” 黛玉:“姐姐也要保重,就算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 .. 第三十五回 玉钏儿冰释前嫌 上回我们说到,宝钗回家路上偶遇站在花阴下的黛玉。宝钗明明听到黛玉奚落她,但因记挂母亲哥哥,也不回头,一径去了。 如何让我遇见你 在我感到吃醋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尽快让我实现心愿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美女 站在你必经的路旁 躲在花阴下 慎重的想好了该说的话 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奚落的声音 是我内心的呐喊 而当你终于无视的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黛玉忽略了宝钗的无视,依然站在花阴下,遥遥的张望着那边。一波又一波的人们进去了又出来,唯独不见凤姐。这不科学,一个喜欢打花胡哨(虚情假意敷衍)的同志,怎么会主动放弃讨好老太太、太太的大好机会?凤姐同志这么晚不出场,肯定是有原因的。 黛玉虽然心里胡思乱想,眼睛却一刻没离开过的大门――前面花花簇簇的一群人是谁?说笑着向方向走去了。定睛一看,没错,那个搀扶着贾母,身后邢夫人、王夫人、周姨娘等簇拥着的不就是凤姐吗? 黛玉好不伤感,还是有父母的人好呀,想自己父母双亡,如今寄居在姥姥家,这个中滋味谁会了解?想到此,黛玉不禁潸然泪下。 不一会儿,薛姨妈和宝钗也进去了。 紫鹃静悄悄的走过来,说道:“姑娘回家吃药可好,水都凉了。” 黛玉答道:“不要催了,我吃不吃的跟你有什么相干?” 紫鹃勉强笑道:“姑娘一大早就站在这儿,已经站了大半天,天这么热,太阳这么毒,花阴下又这么潮,姑娘也该回去歇歇了。” 黛玉这才觉得自己已经站到腿发酸,于是,扶着紫鹃,慢慢回到馆。 一进院门,只见竹影青青,苔痕浓淡:总有一种单纯的绿意,可以取代花的颜色;也总有一种清愁,可以抹去幼时的欢颜。 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 黛玉叹道:“崔莺莺呀崔莺莺,你虽然命薄,但还有孀母弱弟,而黛玉命薄,却连孀母弱弟也没有。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既不红颜,为何上天还要我薄命胜于崔莺莺?” 走到门前,前廊上挂着的鹦鹉见黛玉来了,扑棱棱飞了下来,在黛玉面前表演了一个优美的低空翻,仍飞回到架子上了。 黛玉:“作死的,扇了我一头灰。” 鹦鹉叫道:“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黛玉笑了,问紫鹃:“给鹦哥吃过饭没?” 紫鹃还未说话,那鹦鹉忽然长叹一声,学着黛玉的语气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紫鹃笑道:“这都是姑娘平时念的,也不知它怎么记住的?” 黛玉也笑了,让紫鹃把鹦鹉挂在月洞窗外的钩子上,自己进屋,在月洞窗前坐了。只见窗外的竹影映入纱帘,满屋淡淡的清凉,任尘世沧桑,也无法沾染黛玉那颗凄美的心。黛玉满腔郁闷,隔着纱窗挑逗着鹦鹉,又将平时喜爱的诗词教给它念。 宝钗无视了黛玉,回到家中见母亲正在梳头,便说:“妈昨天没气坏身子吧?昨晚我走后,哥哥没过来闹吧?” 薛姨妈:“我知道你委屈,等我见了你哥,好好收拾他!” 宝钗听到这里,不由得哭了起来。 薛姨妈边流泪边说:“都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你若哭出个好歹来,妈妈可怎么活呀。” 薛蟠同志因昨晚喝了酒,头脑一热,说的话有些重了。今早醒来,想起昨天气头上数落妹妹的话,后悔不迭。听见宝钗来了,偷偷站在院子里听娘俩的谈话。忽然听到妹妹哭,薛蟠忍不住,连忙进屋,对着宝钗拼命的作揖:“好妹妹,哥哥知道错了,你就饶哥哥一次吧。昨晚喝多了,那些胡说八道我自己都不记得了,妹妹就更别往心里去了。” 手足情深,宝钗看到哥哥这样,气早就消了,对薛蟠啐了一口,说道:“你不用装模做样的哄我,我知道你烦我们娘俩,气走了我们,你就高兴了!” 薛蟠看宝钗脸上阴转多云,连忙笑道:“妈妈、妹妹,我改还不行吗?” 宝钗笑道:“其实,外面的社会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美好,而且,京城从不相信眼泪!哥哥你也不小了,就不能让妈妈少操点心吗?” 薛蟠:“我知道。妈妈不要生气,妹妹也不必烦恼,从今往后,我再跟那伙人喝酒闲逛,我就是小狗。” 宝钗:“你如果能做到这一点,狗也会下蛋了!” 薛蟠:“妹妹相信我!如果我做不到,任凭妹妹打骂。父亲没了,你们娘俩天天为我操心,如果我不能孝顺妈妈、疼爱妹妹,还惹你们生气,那跟畜生有什么两样?”说到动情处,也不由得流下泪来。 薛姨妈听完儿子的真情告白,哭的更凶了。 宝钗:“你耍完了酒疯,又来招惹妈哭。” 薛蟠:“我又不是成心让妈感动,好了,往事不用再提,我叫香菱来给你们泡茶。” 宝钗:“现在不想喝茶。” 薛蟠:“妹妹的金项圈需要清洗了,拿下来我找人炸一炸(金银首饰旧了,经淬火使之重现光泽)。” 宝钗:“哥哥眼睛花了,我的金项圈黄澄澄的不用清洗。” 薛蟠:“妹妹该添新衣服了,要什么颜色、式样的,哥去京城最大的裁缝店找皇家指定时装设计师给你设计。” 宝钗:“我以前的衣服好多一次也没穿过,做了也是浪费。” 薛姨妈:“你就别讨好你妹了。”说完,拉起宝钗:“我们去看看宝玉好点了没。” 中,红红绿绿、青青紫紫的站满了婆子媳妇和丫头。薛姨妈知道贾母在了,急忙进去打招呼。宝玉趴在床上问薛姨妈好。 薛姨妈:“我的儿,屁屁好些了没?” 宝玉:“多谢姨妈姐姐惦记,已经好多了。” 薛姨妈:“想吃什么告诉姨妈,姨妈给你做去。” 宝玉笑道:“我想起来了,就跟姨妈要去。” 姨妈都如此关心了,亲妈也不能太那啥了。王夫人说:“中午饭想吃啥,我派人给你送来。” 宝玉想了想,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记得吃过一种貌似疙瘩汤的东东,汤里有些小荷叶、小莲蓬的面疙瘩,能做吗?” 凤姐笑道:“这有什么不能做的。虽然是物美价廉的菜品,但是做起来却麻烦些。” 贾母:“立刻、马上、随即去做!” 凤姐:“老祖宗别急,我还没想起做这些的模子在哪里。厨师长?不对,貌似已经交上来了;茶房总管,也不像,她用不着;对了,肯定在仓库里。把管金银器皿的保管员叫来……” 一会儿,荷叶模子果真送了来,装在一个小匣子里,是四副银模子,上面凿着各种花的形状,十分精巧。 薛姨妈:“你们府上连吃都这么讲究,我们学习了。” 凤姐:“姨妈不知道,这些都是厨师们经过多年的实践和研究,发明出来的。她们遵循‘吃的美味,吃的健康’原则,精心设计了上万种中国菜品,为荣府人的健康成长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说完,凤姐把模子递给一个媳妇:“拿给厨房,在汤里面添些鸡鸭鱼肉,立刻做十碗。” 王夫人:“做这么多干吗?” 凤姐:“虽然是宝兄弟提议吃的,但不让老太太、太太、姨妈尝尝似乎不太好,既然大家都吃了,我也沾点光不好吗?” 贾母笑道:“猴儿,沾了公家的光,看把你乐的。” 凤姐:“公家的光沾不得,金额虽小,也是贪污。今天我请客,告诉厨房,把帐记在我名下。” 宝钗趁机讨好老太太:来到贾府这么多年,我留神观看,虽然凤姐是个人精(会说巧话儿),但老太太却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精中的人精(再巧也巧不过老太太)。 贾母听了很受用,笑着说:“我退出江湖已经很久了,如今老了,比不得当年了。你凤姐姐虽然不及当年的我,但比你姨妈强多了。你姨妈不喜说话,整天木头人似的,不会讨公公婆婆的好儿。” 宝玉为母亲争理:“若这么说,不喜欢说话的就不疼了吗?” 贾母:“孩子,你想多了。不说话有不说话的优点。” 宝玉:“就是,我大嫂子(李纨)虽不爱说话,但老太太、太太还不一样疼爱?如果只拣会说话的人疼,那么,姐妹当中就只有凤姐姐和林妹妹最会说了。” 贾母:“说起姐妹们,不是我当着姨妈的面奉承,我们家的四个女孩儿都不如宝丫头。” 薛姨妈:“哪里,哪里,老太太抬举她了。” 吃饭时间到了,贾母吩咐宝玉好生养病,扶着凤姐起身准备回房。 贾母:“姨妈想吃什么,我让凤丫头弄了咱们吃。” 薛姨妈:“老太太不必铺张浪费,够吃就好了。” 凤姐:“姑妈不知道,老祖宗没有不吃的东东,如果不是嫌人肉酸,现在恐怕连我都吃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乐了,众人说笑着出了。 宝玉见袭人站了半天,拉她坐下。 袭人猛然想起一件事,追出去喊宝钗:“宝姐姐,我们想借你家的莺儿使使,帮我们打几根络子(中国结,古代装饰品的一种)。” 宝钗:“没问题,吃完饭叫她过来就是。” 大家一路前行,很快到了上房,分宾主坐了。 此处略去吃饭的过程…… 很快,面疙瘩汤做好了,贾母吩咐:“玉钏儿,给宝玉送去。” 宝钗:“莺儿一块过去吧,宝兄弟让你帮忙干点活。” 宝玉见了玉钏儿,想起她自杀的姐姐,又是伤心、又是惭愧,便只跟玉钏儿说话。 袭人见宝玉无视了莺儿,怕莺儿多心,就拉了莺儿出去,去隔壁屋说话喝茶了。 宝玉问玉钏儿:“你母亲可好?” 玉钏儿满脸怒色,也不睁眼看宝玉,半天,才爱答不理的说了一个“好”字。 宝玉讨了个没趣,仍然陪着笑脸问:“谁叫你给我送来的?” 玉钏儿没好气:“老太太!” 宝玉知道玉钏儿是因为姐姐的事记恨自己,也不生气,把平生所学讨好女孩子的本事全都拿了出来,低三下四的问长问短。 于是,奇迹出现了,玉钏儿从怒到不怒,最后,脸上竟有了三分喜色。 宝玉:“好姐姐,你把汤端来我尝尝。” 玉钏儿:“对不起,我从不喂人吃饭。” 宝玉笑道:“我不是要姐姐喂,我屁屁疼,下不了床,姐姐端给我就行了。” 玉钏儿把汤端给宝玉。 宝玉:“忘放盐了吗?一点滋味没有,姐姐尝尝看。” 玉钏儿:“不可能吧,这么低级的错误在我家一般不可能发生,除非,你的人品……”玉钏儿笑着尝了一口。 宝玉笑道:“是不是很好吃?” 玉钏儿醒过神来,原来宝玉故意骗她喝一口。于是,玉钏儿内心里最后的一点不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京城的消息传的特别快,宝玉被打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也传到了通判傅试的家。傅试是贾家的门生,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傅试岂能放过这次讨好贾政的机会。 通判,相当于现在副市长级别的官员。傅通判派了两个婆子前来探望,宝玉本不想见,但突然想起傅通判家有个尚未出嫁的老妹妹长得特好,就改变了主意:看在老姑娘傅秋芳才貌双全的面子上也应该见见这两个婆子。 谁知,两个婆子极度“苍白”,说了没几句话,宝玉就后悔自己叫他们进来了。 宝玉一面不耐烦地跟她们说话,一面要汤吃,玉钏儿一不小心,汤全倒在了宝玉手上(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玉钏儿绝对不是故意报仇)。 玉钏儿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好好的碗怎么洒了?” 宝玉着急地问:“姐姐烫到哪里了?疼不疼?” 玉钏儿笑道:“你自己烫到了,怎么问我?” 宝玉这才感觉手火辣辣的疼。 两个婆子告辞,走到没人处,婆子一说道:“都说他家宝玉中看不中用,果然。” 婆子二:“不仅不中用,还是个呆子。自己烫了手倒问别人!听说,他身边没人时,总喜欢自言自语,看见燕子跟燕子说话;看见鱼跟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也抬着头嘟囔。依我说,应该去精神病院治疗了。” 两个婆子边说,边出了大观园。 袭人见宝玉屋里没人了,叫了莺儿过来。 袭人:“宝二爷需要什么络子,让莺儿帮忙打。” 宝玉:“刚才忙着说话,忘了姐姐。姐姐拣着好看的花样、颜色打几个呗。” 莺儿:“葱绿柳黄是我的最爱。” 宝玉:“桃红不能少,另外还要一条葱绿。” 莺儿:“好的吧。” 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语笑如痴,早不胜其情了。 宝玉:“姐姐十几岁了?” 莺儿:“十六。” 宝玉还要问话,忽然窗外传来宝钗的声音:“里静悄悄……” 宝玉忙让座,宝钗问莺儿:“打什么呢?” 宝玉:“给我的玉打个络子,颜色还没想好,姐姐帮忙参谋一下。” 宝钗:“红配绿赛狗屁,红的不行;黄的不太显眼;黑的有点恐怖,我看只有金色配了。” 宝玉喜之不尽,忙叫袭人拿金线来。 袭人进屋,端了两碗菜进来,嘴里嘟囔着:“好奇怪,太太为什么要送我两碗菜?” 宝钗:“不奇怪,明天还有更让你不好意思的事呢。” 袭人脑中突然闪过自己打小报告时王夫人说的话,瞬间明白了,遂装作不解的样子,洗了手拿线,嘴里什么也没说。 说着笑着、笑着说着,邢夫人派人送来了新鲜的水果。宝玉叫来秋纹:“把水果拿一些给林姑娘送去!” 话音未落,只听院内传来黛玉的声音:“不用送,我来了。” 第三十六回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眼见着宝玉的屁屁一天好起一天,贾母心里很高兴。但是,现在宝玉已经能够下床走路,要防止二次伤害、防患于未然,首先要切断宝玉与贾政的联系通道,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遏制贾政的暴力行为。 贾政要想找宝玉,必定是小厮们通报。于是,贾母命人传唤了贾政贴身小厮的厮长,吩咐他:“以后老爷叫宝玉,你不用过来传话,就说我说了:一则这次体罚的太重,医生开了好几个月的假条,宝玉不能下床太早;二则我找算命先生看了,宝玉星宿不利,不能见外人,必须等过了八月才能出二门。你回去给小厮们开个会,传达一下我的命令。” 荣国府最高行政长官发令了,谁敢不答应,小厮厮长领命而去。贾母又叫李嬷嬷袭人过来,将这条命令说给她们听,让宝玉放心、安心、宽心的玩,有奶奶在,神马都是浮云。 文件虽然是口头传达的,但却给了宝玉莫大的鼓舞。宝玉讨厌男人,尤其是做官的男人,有奶奶这句话,至少在几个月的时间内,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内帏”厮混了。 宝玉除了每天一早到贾母和王夫人房里报道外,剩余的时间他都可以自由支配。他日日游玩、夜夜欢歌,有时跟小伙伴们玩玩“过家家”,有时又心甘情愿的给丫鬟们充当奴役。 终于,宝钗看不下去了,劝导宝玉:“虽说读书是为了祖国的繁荣和民族的昌盛,但是,说到底,读书更是为了自己能考取功名,能有一个好的未来!比如说姨夫(贾政),每天在皇帝面前兢兢业业的工作,才换来了你们家的幸福生活不是吗?你这样颓废下去,对的起养育你的父母吗?” 宝玉胃内一阵翻江倒海,他生气了:“好好一个清净洁白的女孩,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都怪前人编的那些教科书,误导了多少纯真的少男少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拿出点实际行动,跟封建思想作斗争!” 于是,除了四书,宝玉把别的书统统烧毁了。众人见他如此疯癫,也不再劝解,任由他继续“颓废”下去。只有黛玉,从小也未曾说过劝他立身扬名的话,所以,宝玉更加的敬重黛玉了。 闲话少说,自从金钏儿死后,凤姐发现他们家送礼的突然多了起来,好几家仆人时不时的就来请安奉承,而且每次来都不空手,这引起了凤姐的注意。 凤姐问平儿:“这是什么节奏?这几家人平时与我也没什么交往呀,怎么忽然亲近起来?” 平儿冷笑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奶奶掌管着荣国府的人事调配,金钏儿死了,少一个拿高工资的丫头,她们都盯着这个空缺了。” 凤姐笑道:“我怎么没想到。好吧,既然她们愿送,那我就照单全收。” 这种情况持续了数日后,凤姐见她们送的差不多了,才找了个机会向领导汇报工作。 王夫人正在自己屋里招待客人,薛姨妈、宝钗、黛玉等吃着零食喝着茶,闲扯着东家长西家短,谁谁感冒后怎么变成双眼皮了,那啥昨天又掉到粪坑里了等等无关紧要的话。 凤姐抓住机会对王夫人说:“自从金钏儿死后,太太屋里就少了一个高级职称的丫头。太太有喜欢的人没?有就吩咐,下月给她涨工资。” 王夫人想了想,说:“如今我们家不如以前富裕了,我决定厉行节约,丫头够使就行,涨工资的事还是免了吧。” 凤姐:“太太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别人屋里还有两个高职称的丫头,何况是太太呢。” 王夫人:“我看这样吧,不必找人,就把该长的工资给了玉钏儿吧。她姐姐服侍了我一场,也没得到什么,现在把姐姐的钱给妹妹,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凤姐答应着,让玉钏儿给王夫人磕了头。 王夫人又问:“赵姨娘和周姨娘的工资多少?” 凤姐:“她们月薪都是二两银子。赵姨娘有贾环的二两并四吊钱。” 王夫人:“工资都按时按量的发了没?” 凤姐:“那当然。” 王夫人:“前几天我听小道消息说,某人抱怨短了一吊钱,这是怎么回事?” 凤姐:“姨娘们的丫头,以前的工资是每月一吊钱,自从去年经济危机后,经贾府办公会研究决定,姨娘们的丫头工资减半。姨娘每人两个丫头,可不就是每人短了一吊钱吗。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执行者,我也曾跟管理层提过建议,让他们把这部分钱涨上去,但最终他们驳回了我的建议,按原计划进行了。” 王夫人听了,沉吟了半天,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工资的丫头?” 注:贾府高级职称的丫头月薪一两银子。 凤姐:“八个。实际在老太太屋里上班的是七个,袭人借调到宝玉屋里了,工资还是从老太太那边领。袭人虽然在那边上班,但仍是老太太这边的人,只不过是老太太借给宝玉无偿使用罢了。若是给她降工资,那必须给太太屋里补个丫头,把袭人正式调到宝玉屋里,那样环兄弟屋里也要补上一个才公平。” 王夫人:“宝玉屋里的其他人呢?” 凤姐:“中级职称的有晴雯、麝月等七个,月工资一吊钱,初级职称有八人,每人每月钱五百。” 薛姨妈:“凤姐账目清楚,分析的头头是道,真是难得的人才。” 王夫人想了半天,对凤姐说:“明天你再挑一个好丫头给老太太使,把袭人正式调到宝玉屋里。从我每月二十两的工资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袭人。以后凡是有赵姨娘、周姨娘的福利都要有袭人的。不过袭人的那一份从我的工资里出,不要动公家的钱。” 袭人打小报告的那一天,王夫人就答应不会亏待她。现在,袭人终于得到了未来婆婆的认可。 凤姐笑着对薛姨妈说:“我说的没错吧,现在果然应验了。” 薛姨妈:“这也是袭人应该得到的,那袭人,那模样,那人品……实在难得。” 王夫人眼含热泪,动情的说:“你们不知道,袭人这孩子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如果她能长长久久的服侍宝玉一辈子,也是宝玉的造化了。” 凤姐说:“既然这样,就给她开了脸(古时女子嫁人的标志之一,就是除去脸上的汗毛),明着放在宝玉屋里可好?” 王夫人:“他们现在还小,主要精力要放在学习上,再说,老爷知道了也不会答应。还有,袭人做为丫头的身份劝宝玉也许还听,等做了妾,劝的不敢劝了,听的也不会听了,你懂得……等过个二三年再说吧。” 凤姐:“好吧,太太说的有理。这里没事我先回家了,貌似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 凤姐说完转身出来,等她安排工作的人已经找到了这里,在廊檐下等着呢。见她出来,都笑着说:“奶奶今天工作真多,可别忙的中了署。” 凤姐把衣袖挽了几挽,蹬着角门的门槛子,笑道:“这里过堂风凉快,吹吹再走。你们还说我工作忙,太太把二百年前的事都翻出来问我,难道我能不说么?” 说完,想起太太问短了一吊钱的事,又冷笑道:“她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给太太打小报告,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别做娘的春梦!明儿一过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咱们。也不想一想,自己本是奴才辈的,也配使丫头吗?”一面骂,一面走了。 王夫人那里吃过西瓜也都散了。 宝钗约黛玉去藕香榭,黛玉说要回家洗澡,宝钗只好自己去了。 路过,宝钗顺便拐了个弯。里静悄悄,院子里的两只仙鹤也在芭蕉叶下昏昏睡着。宝钗顺着游廊来到屋中,只见外屋床上横七竖八的睡着丫头,转到里间,眼前出现了一幅温馨的画面:宝玉睡在床上,袭人坐在床边做针线,袭人手边还有一个精致的佛尘。 宝钗走近,悄悄的笑道:“这屋里哪有蚊子苍蝇呀,你拿佛尘干吗?” 袭人见是宝钗,忙放下针线站起来,轻声笑道:“原来是姑娘,吓了我一跳。屋里虽然没有苍蝇蚊子,但是有种小虫会从纱窗里钻进来,咬人很疼的。” 宝钗看袭人手里的针线,是白绫红里的肚兜,上面绣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笑道:“好扎眼的颜色,谁的?” 袭人往床上努了努嘴。 宝钗:“据我所知,这光屁股小孩穿的玩意儿,他这么大了还穿这个?” 袭人:“这是防止他夜里蹬被子的神器,哄哄他就穿了。” 宝钗偷笑。 袭人:“好姑娘,你先坐坐,我出去转一圈,低头时间长了颈椎难受。” 宝钗坐在袭人刚才做过的地方,闲着无聊,总不能看着一个大男人睡觉吧。就拿起针来,帮袭人刺绣。 黛玉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洗澡,湘云就约她来给袭人道喜。俩人来到,湘云去厢房找袭人,黛玉却来到宝玉窗下偷窥。 刚才温馨的一幕出现在黛玉眼前,她捂着嘴招手叫湘云,湘云一看,也笑了。但随即想起宝钗平时对她的照顾,忙掩住口。 湘云对黛玉说:“走吧,我想起袭人说要去池子里洗衣服,我们去那里找她。” 黛玉何其聪明,知道湘云是怕自己取笑他们,就冷笑了一声,跟着湘云出去了。 宝钗刚刚绣了两个花瓣,睡梦中的宝玉忽然骂道:“和尚道士的话我不信!什么金玉良缘,我只认木石姻缘。” 薛宝钗听了这话,怔住了,心中交织着失望与悲伤的情绪,刚才还飞舞的绣针也扔在了一边。 袭人散步回来了,笑道:“真能睡,还没醒吗?刚才我看见史大姑娘和林姑娘,她们没进来吗?” 宝钗:“没见着。她们没告诉你什么喜事吗?” 袭人:“都是开玩笑呢。” 宝钗:“不是玩笑。我才要告诉你的,你说颈椎酸痛出去了。” 话音刚落,凤姐打发人来叫袭人。宝钗笑道:“肯定为了这事,快去吧。” 袭人叫了两个丫鬟进来看着宝玉睡觉,自己跟宝钗一起出去了。 凤姐跟袭人说她被评选为宝玉姨太太的候选人,让她去给王夫人磕头。袭人羞答答的去了,磕完头又羞答答的回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袭人偷偷的把这事告诉了宝玉。 宝玉大喜,笑道:“这次你再也回不了家了吧!前段时间还吓唬我,以后看你怎么走?” 袭人冷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是太太的人,想走,回了太太就走,根本不用跟你打招呼!就算没有生离,还有死别吧?” 宝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袭人:“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一句没听懂。困了,你快洗洗睡吧!” 无聊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宝玉玩腻烦了,就从床顶上拿下《牡丹亭》看了两遍。忽然想起大家都说梨香院的小旦陵官唱的好,何不趁自己无聊过去听听戏? 宝玉信步来到梨香院,宝官、玉官看见宝玉慌忙让座。 宝玉:“龄官在哪?” 众官:“在她房里。” 宝玉:“她房在哪?” 众官:“出门左拐,往前穿过一条小胡同,再右拐,最里边一间屋里就是了。” 宝玉七拐八拐的找到龄官。她正在床上躺着,见到宝玉,动也没动。 宝玉平时跟女孩子玩惯了,以为龄官跟别的女孩一样,想都没想就坐到了龄官的旁边:“听说你唱得好,给我唱一曲听听如何?” 龄官见他坐下,慌忙起身躲避:“嗓子哑了。前天娘娘传我们进去,我也没唱。” 宝玉仔细一看,原来龄官就是那天蔷薇花下,反复写“蔷”字的那人。又见她如此躲着自己,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伤害。只得红了脸讪讪的走了出去。 宝官知道了,劝宝玉:“你略等等,蔷二爷来了他就唱。” 宝玉不解,问:“为啥?蔷二爷去哪里了?” 宝官:“肯定给龄官买东西去了。” 正说着,贾蔷手里提着雀笼子来了,见了宝玉,只好站住。 宝玉:“这是什么鸟?” 贾蔷:“玉顶金豆。” 宝玉:“多少钱?” 贾蔷:“一两八银子。” 宝玉:“这么贵?” 贾蔷:“不贵,这鸟会衔旗串戏台。宝叔略坐坐,我找找龄官先。” 宝玉跟在贾蔷身后,早把听戏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想看看贾蔷和龄官到底是什么关系。 贾蔷进屋,对龄官说:“快起来,给你看好东东。” 龄官起身:“什么好东东。” 贾蔷:“会串戏台子的鸟。”说完,拿着鸟粮逗雀儿。 龄官冷笑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买了来关在这里还不过瘾,现在连鸟也买了来!你分明是嘲笑我们对不!我命不好,难道连鸟的命也不好吗?” 贾蔷见龄官生气了,忙说:“我要是有那想法,下辈子变成猪八戒!好了,别生气了,我把鸟儿放了还不行吗?” 说完,果然把雀儿放了,把鸟笼子拆了。 龄官又说:“你买小雀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想老雀儿的感受?它一定难过死了。今天我又咳出两口血来,太太叫了大夫来瞧,你不说问问我的病好些没,还买了雀儿来气我!” 贾蔷急的什么似的:“昨晚我问过大夫,他说没事,吃两服药就好了,谁知今天又咳血了。你等着,我现在就请大夫去。” 龄官:“这么热的天,你赌气请来了我也不看!” 宝玉看到这一场景,这才明白了龄官写“蔷”字的深意。虽然自己喜欢所有的女孩,但不是所有的女孩都喜欢自己。 宝玉痴痴的回到,袭人与黛玉正在说话。 宝玉仰天长叹:“难怪老爷说我‘管窥蠡测’,原来我真的错了!全天下的女孩子眼泪不只为我流,从此以后,我只要属于我的眼泪了。” 黛玉见他说此疯话,知道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也不多问,只说:“明天是薛姨妈的生日,你去不去?” 宝玉说:“上次大老爷过生日我没去,这次去了让人看见不好。” 黛玉:“姨妈是亲戚,住的又近,你早上去磕个头回来,岂不好看?就算看在人家给你赶蚊子的份上,也该去走走。” 宝玉:“赶什么蚊子?” 袭人笑着跟宝玉说了。 宝玉:“不该。我怎么睡着了?亵渎了她。明天我一定去。” 正说着,湘云眼泪汪汪的来辞行,说家里要接她回去。宝钗听说也赶来了,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宝钗不敢多说话,恐湘云的家人回去告了状,回去又要受婶母的气。因此催促着湘云走了。 湘云一步三回头,偷偷嘱咐宝玉:“就算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也要提醒她时刻想起我来,打发人去接我。” 第三十七回 海棠社的成立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一年,朝廷任命贾政等教育部官员去各省的科举学校当主考官。定好八月二十日起身,这一天,贾政先去供奉祖宗的祠堂行了礼,又挥泪告别了老母亲。宝玉、诸子弟一直把贾政送到洒泪亭。 贾政走后,宝玉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每天在园子里任意纵性的游荡,真正把虚度年华、蹉跎岁月发挥到了极致。 玩也有玩腻歪了的时候,这天,宝玉正在无聊,忽然见探春的丫头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印花的信笺给他。 宝玉说:“我正要看看三妹妹去,不知病好些了没有。” 翠墨笑着说:“姑娘好了,不过是稍微有点感冒,今天不用吃药了。” 宝玉接过信笺,原来是探春写给他的感谢信和邀请函:感谢自己有病期间二哥哥送来的水果和慰问,现在身体已经好了,想组织个诗社,请二哥光临指导。 宝玉拍手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还是三妹妹有眼光,我这就去商议。”一面说,一面跟翠墨出了。 俩人刚走到沁芳亭,在园子后门值班的一个婆子匆匆走来,见了宝玉,递上一封信,说道:“芸哥儿问好,在后门等着呢。” 宝玉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父亲大人,不孝的儿子给您请安。前几天我认识了一个花匠,跟他要了两盆珍贵的白海棠,拿来孝敬父亲,天气炎热,恐园子里的姑娘们不方便,我就不进去了。 宝玉看了笑着说:“这干儿子,想得还挺周到。就他自己来的吗?” 婆子回道:“还有两盆花。” 宝玉笑着说:“你出去告诉他,难为他想着。然后把花送我屋里就行了。” 说完,同翠墨一起来到秋爽斋,宝钗、黛玉、迎春、惜春早就来了。 众人见了他都笑:“又来了一个。” 探春笑着说:“我不过偶尔有了这个念头,写几个几帖子试试,没想到一请都来了。” 黛玉笑道:“你们起你们的社,可别算上我,我不敢掺合。” 迎春道:“该说这句话的是我,你不敢谁敢?” 宝玉:“大家别谦虚了,重在参与,大家快说说有什么好的建议没。” 宝钗笑道:“人还没来全,你忙什么。” 话音刚落,李纨来了。进门就笑:“要组织诗社,我自荐做社长。” 黛玉:“我建议,在诗社正式成立之前,大家先把笔名取好。” 李纨:“这真是极好的,我叫‘稻香老农’好了。” ……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最终笔名全部搞定: 李纨――稻香老农 探春――蕉下客 黛玉――潇湘妃子 宝钗――蘅芜君 宝玉见别人都有了,着急地问:“我呢,大家替我想一个。” 宝钗笑道:“我早替你想好了,你就叫‘无事忙’如何?” 探春:“你笔名多的是,我们想到哪个叫哪个不好吗?” 宝钗:“你要是不喜欢‘无事忙’,我再送你一个,就叫‘富贵闲人’怎么样?” 宝玉笑道:“这职称太那啥,你们还是随便叫吧。” 李纨:“宝玉就这么定了,笔名――大家随便叫。还有二姑娘、四姑娘呢。” 迎春:“我们不大会写诗,就不用笔名了吧。” 探春:“那怎么行,必须起一个,这样才显得我们诗社有组织,有纪律。” 宝钗:“二姑娘――菱洲,四姑娘――耦榭,行吗?” 李纨:“我看行。我宣布,诗社今天正式成立,共有成员七人。社长――李纨。迎春、惜春不会写诗,就做些后勤工作。” 探春:“以后大家都用笔名称呼,谁违反了罚站两小时。” 李纨:“先别急,等我定出具体的规章制度再执行。我家地方大,诗社办公室就设在我家。我不会写诗,随便做个东道主啥的,也跟着高雅高雅。菱洲和耦榭一位出题、一位监督,大家说我的主意好不好?” 探春:“本来是我出的主意,怎么你却成了我的领导?这不公平!” 宝玉:“三妹,我看这样最好。咱们快去稻香村!” 李纨:“急什么,这次不过是预备会议,等我准备好了另行通知。” 宝钗:“一个月两次最好,定好日子,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不能缺席。” 探春:“这样不行,我必须先做回东道主,不然,我白想了这个主意。” 李纨:“好吧,那就今天开社。我刚进门时,看见他们抬了两盘白海棠进来,我们就以白海棠为题作诗如何?” 众人:“这真是极好的。” …… 此处略去若干字,喜欢吟诗作画的朋友请阅读曹雪芹原著第三十六回。 我们不说诗人们的作诗过程,先说说袭人。 袭人见宝玉看了信慌慌张张的跟着翠墨出去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忐忑着,忽然,后门的婆子送来了两盆海棠花。 袭人问婆子:“谁让送来的?” 婆子:“宝二爷的干儿子贾芸。” 袭人忙称了六钱银子,又递给两个婆子三百钱,说:“银子赏给抬花的小子们,这三百钱你们打酒喝。” 婆子们眉开眼笑,推让了几次,喜滋滋的接了。 袭人又问:“后门有值班的小子吗?” 婆子:“每天都有四个,姑娘有什么吩咐吗?” 袭人:“宝二爷要给史大姑娘送礼物,你们顺便吩咐后门的小子们拦辆出租车过来,来回的打车费用我们这里报销。” 袭人回到房中,拿碟子给史湘云盛东西,却找不到那只缠丝白玛瑙的碟子了。袭人见晴雯、麝月、秋纹都在,就问:“那只碟子谁见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半天,晴雯才笑道:“我现在越来越忘事了,那碟子在三姑娘那儿,连荔枝一起送去的,三姑娘见那个碟子好看,一起留下了。” 袭人:“这么多碟子,为什么偏偏用那只!” 晴雯:“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宝二爷说,那盘子配上荔枝好看。你看,咱们家的一对联珠瓶也没收回来呢。” 秋纹笑道:“说到联珠瓶,我还有一段故事讲给大家呢。那天,咱们园子里的桂花开了,宝玉忽然孝心大发,亲自折了两枝,插在两个花瓶里,让我给老太太、太太各送一枝过去。我先去了老太太那里,听说是宝玉送去的,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说:‘别人还怨我疼宝玉,到底是宝玉孝顺,连开枝花儿都想着我。’你们知道,我是老太太最不喜欢的人之一,平时老太太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浪费了她的眼神,就更别说跟我说话了。可那天,奇迹出现了,老太太不仅跟我说了话,还奖给我几百钱的奖金。钱是小事,重要的是脸面!等到了太太屋里,太太正跟二奶奶、姨娘们找衣服。看见了花,众人都夸宝玉孝顺,太太一高兴,从箱子里顺手拿了两件衣服赏我,衣裳是小事,重要的是脸面!脸面,懂吗?” 晴雯笑道:“呸!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拣了没人要的给你,你还充有脸呢。” 秋纹:“不管怎样,到底是太太赏的吧。” 晴雯:“要是我,我就不要。都是一个屋里的,谁比谁高贵吗?为什么把好的给她,剩下的给我?所以,我宁可不要,就算为此冲撞了太太,我也不怕!” 秋纹:“给谁了?前几天我请了病假,难道漏掉了什么大事?” 晴雯:“我告诉你,难道你会把衣服退回去吗?” 秋纹:“胡说。我只是替咱们的姐妹高兴高兴。哪怕是给咱屋里的狗剩下的我也不嫌。” 晴雯、麝月大笑:“骂的好。就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狗儿。” 袭人笑道:“你们这些死烂嘴的,没事拿我穷开心!” 秋纹:“原来是姐姐呀,不知者不怪。” 袭人:“少贫嘴了。你们谁去拿碟子?” 麝月:“那对瓶儿也该拿回来了,老太太屋里还好,太太屋里人多手杂,要是赵姨娘故意碰一下、推一下的,就可惜了那对文物。” 晴雯听说,把手中的针线活一扔:“这话说的是极好的,我去!” 秋纹:“还是我去吧,你去收你的碟子。” 晴雯:“你得了回奖金了,好事难道都是你的,也该轮到我了。” 麝月哈哈大笑:“哪能这么巧,好事又让你碰上。” 晴雯:“也许衣服不会赏了,或许太太见我勤快,一个月从太太的工资里分出二两银子给我也说不定。” 一面说,一面飞快的跑了。秋纹也抢着去探春家收碟子了。 袭人准备好了史湘云的礼物,叫来了老宋妈妈:“你老打扮一下,换件出门衣服,给史大姑娘送东西去。” 袭人把东西交代给宋嬷嬷,说:“这些都是咱们园子里收获的果子,宝二爷说,让史大姑娘尝尝。还有,那只玛瑙碟子姑娘说好看,就让她留下用吧。还有就是替我们请安,替宝二爷问好。从后门出去,出租车在那等着呢。” 一会儿宝玉回来,袭人跟他汇报工作。 宝玉听了,说:“怎么偏偏把她忘了?我这就请她去,诗社少了她还有什么意思!” 袭人劝道:“我也不懂你们什么诗、什么社的,史大姑娘在家做不了主,你告诉她,她来不了,心里又惦记着,岂不给她增了烦恼?” 宝玉:“没事,我回老太太让人接她去。”说完,急急的去找贾母,立刻让人接去。 贾母说:“今天太晚了,明早再去吧。” 宝玉只好闷闷的回来。 第二天一早,宝玉又去催贾母接史湘云,直到中午,史湘云才来,宝玉把诗社的成立过程简明的讲给湘云听了。 湘云:“我申请入社。” 李纨:“可以,先作诗一首,如果作的好,就批准。” 湘云:“快告诉我韵脚,只要能加入诗社,扫地提水我也愿意。” 说完,提起笔来,也不打草稿,两首诗跃然纸上。 晚上,宝钗邀请湘云去蘅芜苑睡觉。昏黄的灯光下,湘云跟宝钗商议自己也想做东道主。宝钗劝道:“你在家又做不了主,你婶子要是知道你出钱搞这种活动,肯定会骂你!我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湘云:“快说!” 宝钗:“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家里是养殖螃蟹的。我让哥哥要几娄又大又肥的螃蟹来,再让他拿几瓶好酒,摆上几桌子水果点心,老太太、太太都爱吃螃蟹,你别说诗社的事,就说请她们来吃螃蟹。等她们走后,我们就开始行动,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写多少就写多少,岂不更好?” 湘云听了,很是感激。 宝钗又说:“你千万别多心,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你认为行呢,我就让婆子们去找我哥。” 湘云道:“姐姐的心意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一直把姐姐当亲姐姐看的,我再糊涂,也不能好歹不分呀!” 宝钗于是叫过一个婆子,嘱咐道:“你出去跟大爷说,让他准备几娄大螃蟹,明天饭后请老太太、太太赏桂花!” 说完,又跟湘云商量明天怎么组织活动,怎么出题。直到很晚,俩人才熄灯睡觉。 .. 第三十八回 史湘云做东 第二天,湘云请贾母吃螃蟹赏桂花。 贾母:“这孩子活的不容易,难得她有兴致,我们不能扫了她的雅兴。传命下去,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正房太太级别以上的人物必须参加。每人限带四人以内的丫鬟团。特邀嘉宾:薛姨妈。” 午饭后,贾母率领着王夫人、凤姐、薛姨妈等浩浩荡荡的进了园子。 贾母问:“哪个地方的桂花开的好?” 王夫人:“老太太愿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凤姐:“藕香榭已经摆好了酒席,而且,山坡下的两棵桂花开的可鲜艳了,我们坐在河中间的亭子里,边喝酒、边赏花,有山有水有桂花,岂不更好?” 贾母:“嗯,听起来不错,我们向藕香榭出发。” 藕香榭盖在池子中央,四面有曲廊跨水接岸。贾母走上竹桥,凤姐急忙上前搀扶:“老太太别害怕,这竹桥走上去咯吱咯喳的,其实很安全。” 众人进了亭子,只见栏杆外摆着两张竹案子,一张摆茶具,一张摆餐具。丫头们各司其职,这边几个煽风炉煮茶,那边的几个的则煽风炉烫酒, 贾母笑道:“谁想的这个好地方?” 湘云:“是宝姐姐帮我预备的。” 贾母:“我就说这孩子想的周到,想的细致,想的妥当。”说着又抬头看见柱子上挂的黑漆对联:“认字的来一个念念。” 湘云念道:“芙蓉影破归兰桨,菱藕香深写竹桥。” 贾母对薛姨妈说:“我小时候,家里也有这么个亭子,叫‘枕霞阁’,那时侯,我也像她们这么大,天比现在还蓝,水比现在还绿,河里的水也可以游泳――可惜我不会。有一天,我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差点淹死。那时候,救人还不用考虑被赖的问题,所以,我很快被救上来了。但是,脑袋上仍然被木钉碰了个大窝,你们看看,我鬓角处指头大的一个窝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众人都说我活不长了,谁知,在没打破伤风针的情况下,我居然活了下来。” 凤姐笑道:“那时要是不活下来,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呀!可见老太太从小就大福大寿的,趁别人不注意时碰出个窝来,好盛福寿的。其实,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个窝儿,万福万寿盛满了溢出来就凸起来了。” 凤姐说完,众人笑倒一片。 贾母:“这猴儿惯的没样了,只管拿我取笑,我恨不得撕了你那张油嘴。” 凤姐笑道:“老太太冤枉我,我怕等会儿吃螃蟹时积了冷在心里,所以让老太太开开心,这样多吃两个也没事。” 贾母笑道:“我喜欢这种开心的感觉,从现在起你日夜跟着我,不许回家。” 王夫人说:“老太太就是因为喜欢她才惯的她这样。再这么说,她明天更加无礼了。” 贾母说:“我喜欢她这样,再说她也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家里又没外人,娘儿们这样热闹些。” 说完,大家入席。 上面一桌:贾母、薛姨妈、宝钗、黛玉、宝玉。 东边一桌:史湘云、王夫人、贾氏三姐妹。 西边一桌:凤姐、李纨。此桌座位形同虚设,俩人都不敢坐,只在贾母王夫人桌上伺候。 凤姐吩咐:“螃蟹一定要热着吃,先拿十个来,吃完再添。”一面洗了手,站在贾母旁边剥螃蟹。先让薛姨妈,薛姨妈说:“我自己剥着吃觉得香。”凤姐便递给贾母。贾母吃了,又剥给宝玉吃。(封建社会的媳妇好累哦,连小叔子都要喂!) 凤姐命令:“拿滚烫的酒来!另外还要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预备洗手去腥。” 史湘云只吃了一个螃蟹,就下座招待客人。贾母只叫了正房级别的太太参加,史湘云心系偏房,令丫鬟盛了两盘子给赵姨娘和周姨娘送去。 凤姐走来说:“招待客人是我的强项,你吃你的去,我替你张罗,等散了席我再吃。” 湘云不肯,又在前边的廊下摆了两桌,让月薪一两银子的职称高的丫头们坐了。 鸳鸯笑着对凤姐说:“二奶奶伺候着,我们都去吃的了。” 凤姐:“你们尽管去,这里交给我了。” 鸳鸯于是叫着琥珀、彩云、彩霞、平儿坐了。 凤姐儿张罗完这边,又忙那边,像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一会儿飞到亭子里,一会儿又飞到了廊檐下。 鸳鸯看见凤姐过来,站起来说:“奶奶又出来干什么?让我们好好吃会儿不行么。” 凤姐笑道:“你越来越坏了,我替你当差,你不领情,还抱怨我。快斟杯酒给我喝。” 鸳鸯斟了杯酒递到凤姐嘴边,凤姐仰头一饮而尽。琥珀、彩霞也来敬酒,凤姐都喝了。平儿早剥好了一壳子蟹黄送来,凤姐也笑着吃了。 凤姐:“你们吃着喝着、喝着吃着,我继续为太太们服务去了。” 鸳鸯笑道:“二奶奶好没脸,跟我们抢东西吃。” 凤姐也笑道:“小蹄子,你知道你琏二爷爱上你了吗?想跟老太太要了你做小老婆呢!” 鸳鸯:“啐!这是做奶奶的说的话吗?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不算完。” 凤姐央求道:“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琥珀笑道:“鸳鸯丫头要是进了门,平丫头能饶了她?你们看看,平儿两只螃蟹没吃了,倒喝了一碟子醋。” 平儿手里正剥蟹黄,听琥珀奚落她,便拿着螃蟹照琥珀脸上抹去:“我抹你这烂舌根的小蹄子!”琥珀笑着往旁边一躲,平儿往前一撞,正抹到凤姐的腮帮子上。 凤姐吓了一跳,“嗳哟”了一声,笑骂道:“死娼妇!瞎了眼么,混抹你娘的!” 平儿急忙替她擦了,又端了洗脸水来。 鸳鸯:“阿弥陀佛,这是报应,报应!” 凤姐跳起来站到鸳鸯面前:“信不信我蹭到你脸上?” 鸳鸯:“二奶奶好恶心人。” 凤姐:“我就要恶心死你怎么了,反正恶心死人又不偿命!” 贾母在那边听了,忙问什么事:“有笑话大家一起听,告诉我们,我们也高兴高兴!” 鸳鸯高声说:“二奶奶过来抢螃蟹吃,平儿恼了,用蟹黄抹了她主子一脸,主子奴才正打架呢。” 贾母、王夫人听了大笑。 贾母笑着说:“看她那可怜样儿,把那螃蟹腿给她让她吃点。” 凤姐洗完脸,依然过来伺候贾母。 黛玉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点夹子肉意思了意思。 终于,大家吃完了,都洗了手,看花的看花,看鱼的看鱼。 王夫人对贾母说:“这里风大,又刚吃了螃蟹,老太太还是回屋歇着吧。” 贾母:“其实我还真想回去了,没好意思说,怕扫了你们的兴。既然这样,咱们就回去吧,让他们年轻人尽兴的玩。”又回头嘱咐湘云:“别让你宝哥哥、林姐姐吃多了。” 湘云答应。 贾母又嘱咐湘云、宝钗:“你们两个也别吃多了。螃蟹虽好吃,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两人答应着,将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送到园门外。 回来令撤了残席另摆。 宝玉:“不用这么复杂,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作诗也。” 宝钗:“有道理。” 湘云:“虽说有道理,但毕竟还有别人。”于是另摆了一桌,袭人、紫鹃、司棋、待书、入画、莺儿、翠墨等坐了。 刚才入席的是高级职称的丫头,等她们吃完了,才轮到中级职称的她们。还有不跟她们的,在山坡上桂树下,铺着两条花毯子坐在一起的是众位婆子和初级职称的丫头。 湘云:“你们只管放开了肚皮吃,等使唤你们时再来!” 林黛玉不喜喝酒,也不怎么吃螃蟹,令人拿来了钓竿,坐着绣墩子,倚着栏杆钓鱼。 宝钗手里拿着一枝桂花,趴在栏杆上,把花瓣一片片撕下扔在水里,嘴里嘟囔着:“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花瓣雨落在水面,引来了好多觅食的鱼儿。 李纨、探春、惜春立在垂柳下,看鸥鹭戏水,脑海里描绘着“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美好画面。 最喜二丫头迎春,出来玩也不忘工作,手拿绣花针,坐在花阴下绣茉莉。 其实还是宝玉最忙:先看黛玉钓鱼,看了半天没钓到一条,不耐烦了;又去看宝钗撕花瓣,喜欢、不喜欢的听了半天没听懂;转身去看袭人吃螃蟹。 袭人剥了一壳子肉喂他,他也陪袭人喝了两杯酒。 黛玉放下钓竿,自己斟了一杯酒,丫鬟知道她要喝酒,忙过来伺候。 黛玉:“你们尽管去吃,我自斟自饮更有味道。我刚才吃了一口螃蟹,觉得胸口微微作痛,想喝口烧酒暖暖胃。难道我杯子里的是黄酒吗?” 宝玉听见,忙跑了过来:“有烧酒,等会儿让她们烫了来。” 宝钗撕完了花瓣,也过来喝了一杯。黛玉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好了,吃饱了,喝足了,下面开始作诗了…… 宝玉忽然想起湘云还没有笔名,就建议她用枕霞旧友。 【海棠诗社】发起人:贾探春。 文采最棒的成员: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 .. 第三十九回 刘姥姥信口开河 诗社成员们正在兴致勃勃的作诗,忽然平儿回来了。 众人问:“你们奶奶咋没来?” 平儿:“她哪有空来。奶奶说刚才没怎么吃,让我来问问还有没有,要几个拿回家吃。” 湘云:“有,多着那。” 平儿:“拣十来个个头大的女螃蟹打包。” 李纨拉着平儿坐,平儿不肯。 李纨倒了一杯酒送到平儿口边:“让嬷嬷们送螃蟹回去,你不许走。难道你眼里只有你家奶奶就没有我了吗?” 那婆子送了螃蟹,一会儿回来了,说:“二奶奶说,刚才要螃蟹吃怪不好意思的,让我拿来了刚才舅太太家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奶奶和姑娘吃。”又转头对平儿说:“二奶奶说让你来,你就贪玩不回去了,劝你少喝一杯儿。” 李纨揽着平儿的腰笑道:“真可惜了你这张体面的脸啊,相貌一流、气质一流。不知道的,谁不把你当奶奶太太看!” 平儿一面跟宝钗、湘云喝酒,一面回头笑道:“奶奶,别摸我,怪痒的。” 李纨:“这硬邦邦的是什么东东?” 平儿:“这就是传说中的荣府保险箱的钥匙。” 李纨笑道:“你就是你奶奶的一把总钥匙,还要这把钥匙干吗?我整天说,你跟你奶奶就好比唐僧和白马、刘智远跟瓜精。” 平儿嘴上说:“奶奶喝多了酒拿我取笑。”心里却寻思:大姐,在王熙凤身边我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 宝钗:“这是大实话,仿佛都是冥冥中安排好了似的。” 李纨:“就是。比如说,老太太跟鸳鸯,老太太只听鸳鸯的话,老太太平时穿戴什么的,也都是鸳鸯记着,若不是鸳鸯,老太太还不知多少东西被人诓骗了去。” 惜春笑道:“老太太昨天还说,鸳鸯比我们还强呢。” 宝玉:“再比如,太太屋里的彩霞,也是个老实孩子。” 探春:“彩霞看着老实,但心里有数,太太只专心念佛,家里的大事小事全靠她提醒。” 李纨指着宝玉说:“再再比如,这位小爷屋里的袭人,若不是她,宝玉早闹腾的上天了。其实说白了,如果凤丫头是楚霸王,两只膀子能举千斤重,那么,平儿就是她的左膀右臂。” 平儿笑道:“当初陪嫁过来四个丫头,如今死的死、去的去,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了。” 李纨:“说明你有福气呀。你珠大爷活着的时候,也有几个陪嫁丫头。他死后,我看她们年轻,不想耽误人家的美好时光,就让她们走了。如今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个左膀右臂也没有。” 众人见李纨说着说着落泪了,都劝道:“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伤心了,不如咱们洗手散了吧!” 说完,都洗了手,相约着去贾母屋里请安。 袭人和平儿一路前行,走到时,袭人让平儿进屋喝杯茶再走。 平儿:“不喝了,有时间再来。”说完就要走。袭人一把拉住她:“这个月的工资,怎么还没发呢?貌似老太太、太太的也没有。” 平儿见问,忙转过身来,看了看四周无人,才悄悄的说:“你快别问了,再等几天就发了。” 袭人奇怪:“为啥?你干吗吓成这样?” 平儿说:“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呀。” 袭人笑着说:“你还不了解我吗?” 平儿:“这个月的工资,奶奶早就领出来放了高利贷了。等别处的利息一收上来,凑齐了就给你们发。” 袭人:“难道她还缺钱吗?怎么这么贪得无厌,也不怕操心累死。” 平儿:“哪有嫌钱多的道理。奶奶这两年用你们工资放高利贷的利息也有几百两银子了。再加上自己的工资,这一年不到,少说也有上千两了。” 袭人:“拿我们的钱赚钱,亏你们奶奶想得出来,哄的我们干巴巴的等着。” 平儿:“你难道还缺钱?” 袭人:“发了工资我也没地方花去,我是预备我们那一个。” 平儿:“你要是急着等钱用就去我那儿拿去,我那里还有几两银子,等你发了工资我扣下就行了。” 袭人:“临时用不着,等用时我打发人去你那里拿!” 平儿答应着,出了大观园,回到自己家。 凤姐不在,屋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客人――刘姥姥和板儿。张材家的、周瑞家的在陪着说话呢,两三个丫头在地上收拾刘姥姥拿来的枣子、倭瓜和野菜。 众人见她进来,都站了起来。刘姥姥认识平儿,知道她的身份,急忙跳下地来问好:“姑娘好,家里都好?” 平儿:“姥姥也好。” 刘姥姥:“很早就想来给姑奶奶和姑娘请安了,只是地里的活忙,脱不开身。今年风调雨顺的又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蔬菜也长势喜人。这是第一茬摘得,没敢卖,选出上好的孝敬姑奶奶和姑娘们尝尝鲜。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吃,也吃个野味儿换换口味。” 平儿忙说:“多谢费心。” 刘姥姥笑道:“不客气,略表示一下我们的穷心。” 平儿:“大家都坐吧。” 周瑞家的笑着说:“姑娘今天喝得不少吧?脸蛋都红了。” 平儿说:“我酒精过敏,本来不想喝的,但大奶奶和姑娘们拉着死灌,不得已就喝成这样了。” 周瑞家的笑道:“今早我看见那三篓大螃蟹了,一斤两三个的话,也有七八十斤吧。要是上上下下的都吃恐怕不够。” 平儿道:“绝对的不够。高层管理者们每人两个,其余的,也有抢到的,也有抢不到的,能吃根螃蟹腿尝尝鲜的就不错了。” 刘姥姥说:“这种螃蟹,今年市场价五分钱一斤,十斤五个钱,五五二两五,三五一十五……再算上酒菜的钱,一共要二十多两银子。我的娘,这一顿饭够我们庄户人家一年的生活费了!” 平儿问:“姥姥见过奶奶了吗?” 刘姥姥:“见了,让我们等着呢。”说完看了看窗外,说:“天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再不出城恐怕城门要关了。” 周瑞家的说:“你等着,我帮你看看去。” 出去了许久,周瑞家的笑嘻嘻的回来了:“你老可真有福气。” 平儿忙问怎么了。 周瑞家的说:“二奶奶在老太太屋里,我悄悄给二奶奶说‘刘姥姥要家去了,再晚了城门就要关了。’二奶奶说:‘难为她大老远的扛了这么多沉东西来,晚了就住一晚再走吧。’二奶奶说完,老太太又听见了,问明了刘姥姥是谁,说正要找个岁数大的拉拉呱,这不叫我请姥姥来了。”说完,催着刘姥姥与她前去。 刘姥姥憨厚的一笑:“我没文化,都不好意思见人。嫂子就说我走了吧。” 平儿说道:“姥姥尽管放心大胆的去,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了,对待没文化的老人更像春天般的温暖。姥姥要是害怕,我跟周大娘送你去。” 说着,拉了姥姥往贾母这边来。 走到二门,门口值班的小厮看见平儿出来,都站了起来。还有两个追上平儿叫“姑娘”。平儿边走边问:“什么事?” 其中一个小厮说:“我妈病了,在家等我请医生,我能请半天假吗?” 平儿:“你们是不是排好了请假时间表,一天一个。你们不敢跟奶奶说,就跟我胡搅蛮缠,我耳根子软,你们一说我就答应了。前天住儿请假,偏偏二爷找他有事,害的我被二爷骂了一顿。” 周瑞家的说:“姑娘,我以生命担保,他妈真的病了。” 平儿:“好吧,看在周大娘的面子上,准你半天假,明天早上一早回来。另外,给旺儿捎个信,就说奶奶问利息还交不交了,如果明天再不拿来,奶奶就不要了,让他使个够!” 小厮答应着,欢天喜地的回家了。 此时,贾母的屋里热闹非凡,大观园众姐妹齐聚一堂,个个珠围翠绕、人人花枝招展,刘姥姥瞅了一圈,就一个熟人――凤姐。屋子中间的床上歪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唯一的熟人凤姐儿正跟老婆婆说笑。 从年龄上分析,中间那位一定是贾母了。刘姥姥忙陪着笑,躬身行礼,嘴里说着:“给老寿星请安。” 贾母欠身问好,让周瑞家的搬个椅子来坐了。板儿藏在刘姥姥身后,半露着脑袋,一言不发。 贾母说:“老亲家,你今年多大了?” 刘姥姥:“我今年七十五了。” 贾母对众人说:“比我大好几岁。身子骨看着很硬朗,我要到那么大岁数,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刘姥姥憨憨的笑道:“同老婆婆不同命,我们是生来受苦的,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如果都像老太太一样,那庄稼地岂不没人种了?” 贾母:“眼睛、牙齿还好吧?” 刘姥姥:“都还好,就是左边的槽牙今年一直吵闹着要退休,但是,我还没批准。” 贾母笑道:“老亲家说话真幽默。我可是老了,眼花了、耳聋了,还得了老年痴呆症,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现在我每天的工作除了吃饭就是睡觉,闷了,就让孙子孙女陪着说会话,日子就这么消磨下去了。” 刘姥姥:“这正是老太太的福。” 贾母:“什么福,不过是老废物罢了。” 众人例行公事的笑了――不笑对不起贾母说的话。 贾母又笑道:“我刚才听凤丫头说,你带来了好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叫厨师们赶紧拿去做几个菜。外头买的,不如你们田地里种的好吃,都是有机蔬菜。” 刘姥姥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吃个新鲜、吃个安全。其实我们庄户人家也想大鱼大肉的吃,就是吃不起。” 贾母说:“既然认了亲,也别空着手回去。不嫌弃的话,住个一两天。我们家也有个园子,园子里有好多果树,你明天尝尝,走时带些回家,也算走了趟亲戚。” 凤姐见贾母高兴,也忙着留客:“谦虚的说,我们家虽然比不上你们的场院大,但空房子还有两间,你住两天吧,把你们那儿的新鲜事跟老太太说说。” 贾母笑道:“凤丫头别拿她取笑,她是乡下人,既老实又没文化,听不懂你的笑话。”又命给板儿拿糖果吃,板儿怕生,不敢吃。 贾母:“这孩子不喜欢吃零食,拿钱来,让小幺们领板儿逛街去。” 喝完茶、吃完饭、洗完澡、更完衣,刘姥姥开始讲故事。听众除了贾母,还有宝玉和众姐妹。 刘姥姥虽是农村人,但是却有些见识,况且年纪大了,也经历的多。见贾母高兴、漂亮的哥儿姐儿高兴,于是就把有的没的编成故事讲起来。 故事一:我们村里人世代种地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来没有闲着的一天,就算休息,也是坐在地头上抽袋旱烟,什么奇怪的事都见过。有一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的雪,有三四尺深。那天我起得早,还没出房门就听到外面柴草响。我想,肯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于是,趴到窗户上一瞧,却不是我们村里的人。 贾母好奇,插了一句:“我知道,肯定是过路的客人冷了,抽点柴去烤烤火。” 刘姥姥笑道:“不好意思,老寿星答错了。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长得仙女似的,穿着大红袄、白绫裙子――” 刚讲到这里,外面忽然一阵喧嚣,有人说:“没事,别吓着老太太。” 贾母忙问:“外面怎么了?” 丫鬟说:“南院马棚失火了,已经救下去了。” 贾母是最胆小的,吓了一跳,扶着丫头站到门口往南看,只见东南角上火光犹亮。 贾母:“阿弥陀佛,快去给火神烧香。” 一直看到火光熄灭才又进屋来。 宝玉问刘姥姥:“那女孩子大雪天为什么偷柴草,要是冻出病来可怎么办?” 贾母说:“都是说偷柴草惹出火来了,不提这个了,讲别的!” 宝玉记挂着雪地里的姑娘,心内虽不高兴,但也不敢说什么。 故事二:我们村东边的庄上,有个九十多岁的老奶奶,天天吃斋念佛,感动了观音菩萨来托梦:“你这样虔诚,本来是应该绝后的,但是,我禀告了玉皇大帝,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有一个儿子,长到十七八岁死了,后来,儿子果然又生了儿子,今年十三四岁,生的聪明伶俐。可见,神佛并不是骗人的! 这个故事贾母爱听,连王夫人也爱听。 宝玉还记挂着雪地里的姑娘,心中闷闷不乐。 探春问他:“昨天接了史大妹妹来,咱们回去商量也组织一次活动,请老太太赏菊花,可好?” 宝玉笑道:“老太太说要摆酒席请史大妹子,等吃了老太太的,咱们再请不晚。” 探春说:“天越来越冷了,老太太未必高兴!” 宝玉:“老太太喜欢风花雪月的,不如等下初雪的时候,再请老太太赏雪。咱们雪下吟诗,就更有意思了。” 黛玉笑道:“雪下吟诗?依我看,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岂不更有意思?”说完,宝钗谁的都笑了,宝玉看了黛玉一眼,也不说话。 天晚了,贾母下令:“都洗洗睡吧!” 宝玉还惦记着故事一的结局,拉了刘姥姥,问那女孩子是谁。 刘姥姥只好继续编:“那是我们村北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一个老爷的女儿,老爷叫什么来着:张三?不对!李四?也不对!王二麻子,更不对了……” 宝玉:“我不管他叫什么,我只关心那个女孩是谁!” 刘姥姥道:“这老爷没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叫茗玉。小姐知书达理,老爷爱如珍宝。可惜,茗玉小姐长到十七岁,一病死了。” 宝玉听了,不停的叹息:“后来呢?” 刘姥姥:“那个没想起名的老爷因想念女儿,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茗玉小姐的雕像。如今年久失修,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个神像就成了精。” 宝玉:“不是成精,按理说,这样的人是神,灵魂是不会死的。” 刘姥姥说:“我们都以为她成了精,原来不是!那天抽柴草的就是她!我们村里商议着要把这座庙平了。” 宝玉:“不能平,如果真那样,你们的罪过不小!” 刘姥姥:“幸亏哥儿提醒,我回去就告诉他们。” 宝玉:“我们家世代行善积德,等我攒了钱,把寺庙一修,每月再给你钱烧香,可好?” 刘姥姥:“托那个小姐的福,我们也有零花钱了!” 宝玉:“你们那个村叫什么名?” 刘姥姥只得胡诌:“,马兰山下马兰坡村。” 宝玉信以为真,回到房中盘算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宝玉给了茗烟几百钱,按刘姥姥给的路线地名,叫茗烟打头阵,察看地形。 宝玉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才看见茗烟慌慌张张的跑来。 宝玉:“找到了没?” 茗烟上气不接下气:“貌似找到了。爷说的地名不对,我按照方向找下去,果然在东北方向看见一座破庙,进去一看,吓了一跳,就跟活的一样!” 宝玉:“她能变成人,一定就活灵活现的了。” 茗烟:“那不是女孩儿,而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 宝玉啐了一口,骂道:“真没用,这点事都办不好!” 茗烟很委屈:“二爷,别人骗了你,你就折腾小的,还有地方说理去吗?” 宝玉见他急了,忙安慰道:“别生气,等以后有时间再去找,如果找到了,我重重的赏你。” 二人正说着,忽然,小厮来报:“老太太屋里的姑娘在二门等二爷。” .. 第四十回 刘姥姥进大观园(一) 【刘姥姥】别名:母蝗虫。民族:汉。职业:中国农民。个人贡献:设计救出了巧姐。刘姥姥善良正直、聪明能干、重情义而且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刘姥姥曾三进荣国府,给荣府的人带去了欢声笑语。是一位具有非凡公关才能的老太太,见证了贾府兴衰荣辱的全过程。在刘姥姥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农民率真朴实的形象,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深受大家的喜爱。 宝玉接到通知:荣国府妇委会主要成员都在贾母房里等他开会,他是妇委会里唯一长胡子的男性成员,也算是长期的列席代表,不同的是,他的列席资格既有发言权也有表决权。 刚到会场门口,琥珀就说:“快点吧,就等你了。” 进到里面,大家正在热烈的讨论。贾母、王夫人、贾氏三姐妹等都在商议如何还史湘云席的问题。 宝玉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普通的八仙桌吃法已经厌倦了,不如我们来个新鲜有趣的。每人一张高几(高足的桌子),各人点一两个爱吃的菜品摆到自己桌上,另外,用食盒装满各色点心、糖果,自斟自饮,岂不别致?” 贾母首先叫好,众女将见最高决策者已经同意,纷纷表示,宝玉与众不同的建议既新颖又别致,实在是某朝某年最靓丽的新点子之最。 贾母传令厨房:“明天就按宝玉的建议做了,按人数摆好,早饭也在园子里吃。” 会议继续进行,制订了一系列贾政不在如何让宝玉玩得痛快、玩的尽兴的一系列措施,直到掌灯时分,会议才散。 第二天…… 这天天气晴朗,这天风和日丽,这天也鸟语花香。一大早,李纨就带领着婆子、媳妇们打扫卫生、扫落叶、抹桌子。 丰儿带着刘姥姥进来了,身后跟着板儿。 刘姥姥:“一大早,大奶奶就开始忙了。” 李纨笑道:“我说昨天不让你走,你非要走,怎么样,还是没走成吧。” 刘姥姥笑着说:“老太太留下我,说让我也热闹一天。” 丰儿手里拿着几把钥匙递给李纨说:“我们奶奶说,外头的高几恐怕不够,让把楼上仓库里的拿下来用一天。奶奶还说了,本来她想亲自来的,但是太太找她谈话,她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让大奶奶开了门,带人搬出来。” 李纨让素云拿钥匙开门,又令婆子把二门值班的小厮叫进来搬桌子。 李纨抬头看着,小厮、丫头、婆子齐动手,不一会儿,二十多张雕花的高几就抬下来了。 李纨不停地嘱咐着他们:“慢点,碰坏了人不要紧,别碰坏了桌子。”又回头问刘姥姥:“姥姥上去看看吗?” 刘姥姥就等这句话了,拉着板儿上了楼。仓库里,乌压压的堆着各种围屏、桌椅、大小花灯,还有各种的不认识,刘姥姥嘴里念着佛:都是两条腿走道的人,做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参观完下楼,李纨又说:“老太太一高兴,就喜欢划船,不如把划船用的木浆和遮阳用的布幔子都拿下来吧。” 这里正乱糟糟的安排,贾母已率领着一帮媳妇、丫头进来了。 李纨忙迎上去,笑道:“老太太这么早就来了,我采了新鲜的菊花,正要叫人送进去呢。” 贾母:“我虽梳好了头,但头上还没插花,拿过来吧。” 碧月捧一个大荷叶似的翡翠盘子过来,里面盛着各种颜色的菊花。贾母拣了一只大红的插在发髻上。回头看见刘姥姥,忙笑道:“过来戴花儿。” 凤姐一把拉过刘姥姥,笑道:“我给姥姥帮忙。”说着,将那一盘子五颜六色的菊花横七竖八的插了刘姥姥一头。 贾母和众人见状,笑个不停。 刘姥姥笑道:“我这脑袋不知从哪修来的福气,也体面了一回。” 王夫人笑着对刘姥姥说:“你还不拔下来摔到她脸上,把你打扮成老妖精了。” 刘姥姥憨憨的一笑:“想当年,我也爱风流,年轻时戴个花儿,抹个粉儿的,今天我也老风流一回儿。” 众人听罢,前仰后合。 说着笑着,来到了沁芳亭。丫鬟们抱了一个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的榻板上,贾母倚着栏杆坐了,叫刘姥姥坐在身边。 贾母:“这园子可好?” 刘姥姥感叹了一回:“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是在年画中看到的。我们庄户人常说,‘啥时候咱也去画里的地方看看。’在我们心中,画里的美景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人们美好的向往罢了。今天进了园子一看,竟比画里还要美十分。如果有人能照着园子画下来,我带了家去让他们们开开眼,就算死了也值了。” 贾母笑着拉过惜春:“这是我的小孙女,她就会画,等明天让她给你画一张如何?” 刘姥姥听了,高兴的拉过惜春的手:“这是真的么?难道我不是做梦么?这么小、长的又这么好看,还会画画,你们确定她不是神仙托生的吗?” 贾母歇息了一会儿,然后领着刘姥姥四处参观。 第一站是馆。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满院青青的翠竹,中间一条用石子铺成的羊肠小道蜿蜒到房舍之前,道路两边,苍苔遍布。刘姥姥让出石子路让贾母走,自己则小心的行走在苍苔之上。 鸳鸯拉着刘姥姥说道:“姥姥,你走上面,下面太滑了。” 刘姥姥摇着手说:“没事,我们庄户人家走惯了。姑娘们都穿着绣花鞋,别沾脏了。” 刘姥姥只顾着回头和人说话,不提防脚下果然一滑,咕咚一跤摔倒了。 众人拍手大笑。 贾母骂道:“小蹄子们,只顾着笑,快把姥姥搀起来。” 不等人拉,刘姥姥已利索的爬起来了,笑道:“才说嘴就打了嘴。” 贾母问:“腰扭了没?让丫头们给你捶捶?” 刘姥姥说:“庄户人家没这么娇贵,没事。” 紫鹃掀起帘子,贾母等进屋坐下。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茶递给贾母。 王夫人:“姑娘不用忙了,我们不喝茶。” 刘姥姥见窗下书桌上放着笔砚、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书,就问:“这就是那哥儿的书房吧?” 贾母笑着指着黛玉说:“这是我外孙女儿的屋子。” 刘姥姥上下打量了一番黛玉,说:“这哪像小姐的绣房呀。难道说,你们家的女孩子都读书吗?” 贾母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没看见宝玉,就问:“宝玉呢?” 丫头回答:“在船上玩呢。” 贾母:“谁准备了船?” 李纨:“刚才开仓库拿桌子,我想老太太今天高兴,恐怕要划船,就预备下了。” 贾母刚要说话,就听外面的丫头说:“姨太太来了。” 贾母刚站起来,薛姨妈已经进来了,一面坐一面笑:“今儿老太太高兴,这么早就来了。” 贾母笑道:“我刚说迟到了的要罚她,姨太太就来晚了。” 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贾母见窗纱的颜色旧了,便跟王夫人说:“这窗纱刚糊上时好看,时间长了就不翠了。这个园里子没有姹紫嫣红的颜色,只有青青的翠竹,窗纱是绿的,竹子也是绿的,不配,明天给她换了吧。” 凤姐忙说:“昨天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各种纱、各种颜色、各种花样,要是做两床锦纱被,那一定是极好的。” 贾母听了笑道:“呸,人人都说你见多识广,偏偏我不服你,连这个纱都不认识,还好意思活着呢。” 薛姨妈说:“她怎么能跟老太太比呢!老太太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多。我们求科普。” 贾母笑着对众人说:“这种纱,比你们的年龄都大,当然刘姥姥除外。学名叫做‘软烟罗’,只有四种颜色:雨过天晴、秋香色、松绿、银红,糊了窗纱,远远看去就像烟雾一样。银红的又叫‘霞影纱’,现在皇宫里用的也没有这么轻软密实的了。” 凤姐派人拿来了一匹。 贾母说:“就是这种,明天找几匹来,银红的给她糊窗子。” 凤姐:“大家都仔细看看,科普一下,结合实物,增强感性认识,提高记忆效率!” 大家围上来,用手摸、用鼻子闻,七嘴八舌的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软烟罗’呀,真开了眼界了。” 刘姥姥也远远的看,嘴里嘟囔:“我们身上的衣服料子都没这个好,拿着糊窗子,这不是糟蹋东西么?” 贾母听见了,笑着说:“这个做衣服不好看,只能用来糊窗户或者做帐子。”又转头对凤姐说:“再去找找,我记得还有青色的。若有就拿来,给刘亲家两匹,然后给我做个帐子,剩下的添上里子给丫头们做背心,放在仓库里,霉变了也可惜了。” 凤姐答应了。 贾母站起来说:“这屋子小,咱们继续参观去。” 刘姥姥说:“昨天看了老太太的正房,大房子、大箱子、大柜子、大桌子、大床,现在又见了这小房子,小的精致,小的漂亮,我的脑海里想不出其他华丽的辞藻,只有‘好看’两个字,好看的我都不舍得离开这里了。” 凤姐说:“还有比这好看的,我领你去看看。” 一行人离开馆,远远望去,湖中一群人正在撑船。 贾母说:“既然预备了船,我们就走水路吧。” 走到岸边,看见几个婆子手捧捏丝戗金(一种有窗孔透气的漆捧盒)五彩大盒子走来。凤姐问王夫人:“早饭在哪吃?” 王夫人:“请示领导。” 贾母在前边听见了,回头说:“你三妹那里就很好,你带人去摆饭,我们坐船去。” 于是,兵分两路。凤姐、李纨、鸳鸯、琥珀带着端饭的婆子抄近路去了秋爽斋,在晓翠堂摆了早饭。 鸳鸯说:“我听说,老爷们在外面喝酒吃饭都要找一个逗乐子的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天也有一个这样的‘女乐子’了。” 李纨是厚道人,听了不明白。 凤姐早知道鸳鸯说的刘姥姥了,笑着说:“咱们今天就拿她取笑儿。” 说完,俩人细细的商议。 李纨劝道:“这对她不公平,你们又不是小孩子,咋还这么淘气?小心老太太生气。” 鸳鸯胸有成竹,拍着胸脯子说:“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干吧,包在我身上。” 正说着,贾母等人来了。凤姐安排众人入席。 贾母:“把那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挨我近点。” 凤姐递眼色给鸳鸯,鸳鸯拉了刘姥姥出去,嘱咐:等会儿你要这样做,这样做才不会丢人,这可是我们家规矩。 刘姥姥答应了进来,心里琢磨:这是拿我取乐呢。 薛姨妈吃过早饭了,坐在一旁喝茶。贾母、宝玉、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贾氏三姐妹一桌;刘姥姥跟板儿一桌。 表演正式开始,演员到位。 鸳鸯支走了平日平时伺候漱盂、餐巾纸的小丫头,亲自上阵。她嘱咐刘姥姥:“刚才我说的,可别忘了。” 刘姥姥:“姑娘放心,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鸳鸯递给刘姥姥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刘姥姥拿在手里,说道:“这玩意儿比俺家的铁锹还沉,我想夹这盘子的菜,它偏往那边去,我犟不过它。” 众人哈哈大笑。 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进来了,一个丫鬟揭开盒盖,里面盛着两盘菜。李纨给贾母端了一盘放桌上,凤姐挑了一盘鸽子蛋摆在刘姥姥面前。 贾母说:“请!” 刘姥姥忽然站起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说完,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众人先是怔住了,随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史湘云喷出了口中的饭。 林黛玉笑的岔了气,扶着桌子“嗳哟”。 宝玉笑着滚到贾母怀里。 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 王夫人笑着指着凤姐说不出话来。 薛姨妈把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 探春笑着手一颤,把一碗饭扣在了迎春身上。 惜春让奶妈揉肚子。 ……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不弯腰屈背,笑的眼泪横飞的。 第四十回 刘姥姥进大观园(二) 刘姥姥拿起筷子,觉得筷子不听使唤,鹌鹑蛋夹了n久都没夹起来,就说:“这里的鸡长的俊,下的蛋也漂亮、小巧,我肏攮(地方方言,粗话,吃饭姿势不雅的意思)一个。” 众人刚止住笑,听见这话又笑了一遍。 贾母笑的眼泪汪汪的,让琥珀给自己捶背:“这肯定是凤丫头搞的鬼,快别信她的话!” 凤姐笑道:“姥姥,这蛋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姥姥拿着金筷子使劲的夹,哪里夹的住,满碗里搅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夹了一个,仰着脖子刚要吃,那蛋掉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刘姥姥放下筷子趴在地上就要捡,早被眼尖的丫鬟捡了扔到了垃圾桶里。 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没听见响声就没了。” 众人哪有心思吃饭,都看着刘姥姥笑。 贾母:“又不是请客大摆筵席,把那个筷子拿出来干什么!都是凤丫头支使的,快换了筷子去。” 凤姐听了,给刘姥姥换了乌木镶银的。 刘姥姥说:“去了金,又来银,还是不跟我们的竹筷子好使。” 凤姐:“姥姥不知道,如果菜里有毒,这银筷子就能试出来。” 刘姥姥:“这菜里如果有毒,俺们家的菜就成了砒霜了。哪怕毒死了,我也要把这些吃干净!” 贾母见她吃的香甜,把自己的也端给刘姥姥吃。又让一个老嬷嬷将各种菜夹了放在板儿的碗里。 吃完饭,大家都去探春的卧室说话。丫鬟撤去残席,重新摆了一桌。刘姥姥见李纨和凤姐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这是刘姥姥的原话,道出了一个村妇为了生存被人捉弄后的无奈。刘姥姥淳朴、有些大智若愚,被逗着开心,她心知肚明,但她只能配合着表演。此处也表现了鸳鸯和凤姐阴暗的一面,为人不厚道,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捉弄社会最底层人的身上。 凤姐听出了“味道”,忙笑着说:“你别多心,刚才不过是大家取笑儿。” 鸳鸯也说:“姥姥别恼,我给姥姥陪个不是。” 刘姥姥爽朗的笑:“姑娘说哪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心有什么恼的!你嘱咐我时,我就猜到了。如果我心里恼,就不说了!” 鸳鸯骂下级丫头:“怎么不倒茶给姥姥喝?” 刘姥姥忙说:“别骂她们,刚才有个嫂子倒了茶来,我已经喝过了,姑娘快吃饭吧。” 凤姐对鸳鸯说:“你坐下跟我们一起吃吧,省的回去又要让她们准备。” 鸳鸯坐了。 刘姥姥笑道:“怪不得你们都这么苗条,风一吹就跑了似的,原来吃得这么少!” 鸳鸯:“今天剩的菜不少,都哪去了?” 婆子:“都放在那里等着给丫头们吃呢。” 鸳鸯:“她们吃不了,挑两碗给二奶奶屋里的平儿送去。” 凤姐:“不用给她,平儿吃过早饭了。” 鸳鸯:“她不吃就喂你们家的猫。” 婆子拣了两盒给平儿送去。 凤姐:“也给袭人送两盒去。” 婆子答应着。 吃完了饭,凤姐等去秋爽斋与贾母她们会和。 探春的房子彰显了她精明能干、女汉子的风范。三间屋子没有隔断,各种的大气、各种的豪华,此处略去曹雪芹器具描写的精美词汇若干…… 板儿与丫头们渐渐熟识了,露出了小孩子好玩的天性,看见佛手,就要佛手吃。 探春递了一个在他手里,说:“这个不好吃,拿着玩吧。” 东边是床,床上挂着绣满了花鸟虫草的纱帐,这引起了板儿的注意,他扔掉佛手(不能吃拿着没什么意思),三步并作两步的蹦到床边,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 刘姥姥过来照着他的小手打了一巴掌:“捣蛋孩子,没干没净的乱摸,叫你跟进来看看,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打的板儿哭起来,众人忙劝:教育孩子要有耐心,要讲究方式方法,简单粗暴的方法不仅起不到教育的作用,还会给孩子身心带来伤害…… 众人正七嘴八舌,大谈儿童教育的时候,忽然从窗外吹来一阵风,隐隐的能听见鼓乐的声音。 贾母问:“谁家孩子娶媳妇呢?” 王夫人笑道:“咱家庭院深深,哪能听到街上的声音呢。这是咱们梨香院的十几个女孩子练习吹打呢。” 贾母:“那叫她们进来练,我们也看看。” 凤姐忙命人去叫,又吩咐摆条桌。 贾母:“把戏台子搭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叫好声。 贾母又对薛姨妈说:“咱们走吧,她们姐妹都不大喜欢人来坐着,都有点小洁癖,怕脏了屋子。咱们还是长点眼色,去坐船喝酒才是硬道理。” 探春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巴不得老太太、姨太太来坐坐呢。” 贾母笑道:“其实,我们家三丫头还是很好的,只有那两个玉儿可恶。等喝醉了,偏去他们屋里闹腾。” 众人笑着出了秋爽斋。走不多远,到了岸边,从姑苏城精挑细选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船撑到了岸边,众人扶着贾母等上了船。凤姐立在船头,也要撑船。贾母在舱里喊:“这河虽是人造的,却也很深,掉进去可不是好玩的,你又不会游泳,还不快点进来。” 凤姐笑道:“老太太怕什么。”说完,一篙点开,“轻舟已过万重山”。 宝玉、贾氏三姐妹等上了另一艘船,随后跟来。 宝玉:“这些破烂荷叶,怎么不叫人拔去?” 黛玉:“我最喜欢‘留得残荷听雨声’这一句,为什么不留下来?” 宝玉:“果然好诗,以后有残荷一定留着。” 船很快开到了花溆的萝港,只见满目的沧桑,残荷衰草,一片凄凉。 贾母望着岸边,问:“这是薛姑娘的屋子吗?” 众人:“是。” 贾母:“去逛逛。” 于是停船靠岸,顺着碎石铺就的小径拾级而上,一同进了蘅芜苑。 一进门,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满院的奇草仙藤,繁茂苍翠。进了屋,映入眼帘的又是雪洞一般的素雅洁净。没玉器、没古玩,只有一个朴素的瓶子里插着几枝朴素的菊花。 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没有摆设就跟你姨娘去要。”说着让鸳鸯去拿些古董来。又对凤姐说:“你这管家怎么当的?也不送些装饰品给你妹妹,太小气了吧!” 凤姐儿笑道:“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以前送来的她都退回去了。” 薛姨妈说:“这闺女在家时就这样,不喜欢这些东西。” 贾母:“这不行。就算不喜欢也要适当的摆点,这样来个亲戚也好看。年轻的姑娘,屋里这样素净,忌讳,我们这些老婆子该住到马圈里去了。家里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是爱素净,就少摆两样。想当年,我对装饰房子也是有研究的,现在老了,没这份闲心了。宝丫头的房间我看着收拾,保管她看了满意。我藏了两件宝贝,一直不敢给宝玉看,若是经了他的眼,早没了。” 说完,叫过鸳鸯说:“把那石头盆景和纱桌屏,还有墨烟冻石鼎拿来摆在书桌上,再把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换了。” 鸳鸯笑道:“这些东西都在东楼的某个箱子里放着,等明天慢慢找吧。” 贾母:“别忘了就行。” 从蘅芜苑出来,众人直奔缀锦阁下。 戏曲学院的学生们都上来请安。 贾母:“就按平时练习的样子唱几出吧。” 凤姐早派人摆好了两张雍容华贵的贵妃床,茶几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一张是贾母和薛姨妈的;一张是王夫人的。 大家按次序坐好,宴会正式开始。 贾母首先举杯:“各位女士、小姐、宝玉先生,俗话说,喝酒必行令,不行令又有什么意思呢?来,大家先喝两杯。” 薛姨妈笑道:“行令我们不在行,干脆我们多喝几杯就有了。” 贾母:“姨太太谦虚,是不是嫌我老了?” 薛姨妈:“其实,我是怕自己行不上来让人笑话。” 王夫人:“大不了,喝醉了睡觉去。” 薛姨妈:“好,那老太太先喝一杯。” 贾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凤姐走到主席台边,提议:“我推选老太太的秘书鸳鸯同志做主持。” 众人一致同意。 王夫人:“行酒令主持人不同于其他节目的主持人,要像新闻联播主持人一样坐着才行。端一张椅子,放到凤姐席上。” 鸳鸯半推半就,谢了坐。 鸳鸯笑道:“大家推选我做主持人,那么,酒令大如军令,不论尊卑,我说了算。违背我的话,是要受罚的哟。” 王夫人说:“废话少说,现在开始。” 鸳鸯还未开口,刘姥姥站起来了:“不来这样捉弄人的,我先家去了。”说着,想跑。 众人都笑道:“这怎么可以。” 鸳鸯命令小丫头们:“把刘姥姥拉上席去!” 小丫头们七拉八拽,硬把刘姥姥按到了椅子上。 刘姥姥直叫:“饶了我吧!” 鸳鸯:“扰乱行酒令制度的罚酒一壶!” 刘姥姥吓得闭了嘴。 鸳鸯说规则:我们说骨牌,从老太太开始,到刘姥姥结束。一套牌三张,一二三开始,都说完了再合成一套牌的名字,为了照顾某些没上过学的同志,不一定非说成语,俗语也行,但必须押韵。错了的罚酒一杯! 鸳鸯:“左边是‘天’。” 贾母:“头上有青天。” 鸳鸯:“中间是个五与六。” 贾母:“六桥梅花香彻骨。” 鸳鸯:“剩下一张六与幺。” 贾母:“一轮红日出云霄。” 鸳鸯:“凑成便是‘蓬头鬼’。” 贾母:“这鬼抱住钟馗腿。” 说完大家都拍手道:“这真是极好的!”贾母饮了一杯。 接下来是薛姨妈。 …… 终于,轮到了忐忑中的刘姥姥。 刘姥姥:“我们庄户人家闲了,喝酒也来这个,不过没你们说的好听。” 鸳鸯:“准备好了吗?” 刘姥姥:“准备好了。” 鸳鸯:“请听题:左边‘四四’是个人。” 刘姥姥想了半天,说道:“是个庄户人吧。” 众人大笑。 贾母:“说的好,就是这样说!” 刘姥姥笑道:“我们庄户人家,就是这样说话,别笑!” 鸳鸯:“继续:中间‘三四’绿配红。” 刘姥姥:“大火烧了毛毛虫。” 鸳鸯:“右边‘幺四’真好看。” 刘姥姥:“一个萝卜一头蒜。” 鸳鸯:“凑成便是一枝花。” 刘姥姥两只手比划着:“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 众人笑倒。 第四十一回 刘姥姥误闯怡红院 刘姥姥喝了门前杯,开玩笑的说:“实告诉你们说,我笨手笨脚,瓷杯子实在不适合我,你们家有没有木头杯子?有就拿一个来,就算不小心摔了,也无妨。” 凤姐笑着说:“这个还真有。不过,我们有言在先,这木头的都是一套,要喝,喝一套才行。” 刘姥姥心想:我不过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果真有。我以前去我们村地主家吃过饭,金杯、银杯的也见过,从来还没听说过有木杯。可能是他们家小孩子用的木碗吧,不惧他,这酒跟蜜水似的,多喝点也没事。 想到这儿,说:“拿来再商量。” 凤姐对丰儿说:“去里间屋里书架子上拿十个竹根套杯来。” 鸳鸯笑道:“这竹根套杯太小,姥姥要木头的,不如把我们家黄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拿来,灌她十下子。” 凤姐笑道:“那更好。” 鸳鸯派人拿来了。刘姥姥吓了一跳:额的娘呀,大的就是个小盆子,小的也比手里的杯子大两倍,杯子精雕细刻,山水、树木、人物栩栩如生。 刘姥姥笑不出来了,说:“拿那个小的来就行了,怎么这么多?” 凤姐笑道:“这个杯子没有喝一个的理,我们家没有酒量大的,所以,一直没人敢使。姥姥既要,那就喝一遍才行。” 刘姥姥摇着手说:“好姑奶奶,饶了我吧,我也不敢!”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都劝道:“凤丫头,说归说,笑归笑,她年龄大了,还是用大杯喝一杯吧。” 刘姥姥:“我用小杯喝吧,把这大杯收着,带了回家慢慢喝。” 众人大笑。 鸳鸯命人斟了满满一大杯,递给刘姥姥。刘姥姥只好接了,用双手捧着喝。 贾母:“慢点喝,别呛了。” 刘姥姥喝完,咋了咋嘴:“好酒,好甜的酒。” 凤姐笑着问:“姥姥想吃什么菜,我夹了喂你。” 刘姥姥:“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菜都好吃,随便吧。” 贾母:“你把茄鲞(茄干)夹一筷子让她尝尝。” 凤姐夹了些茄鲞送到刘姥姥嘴里:“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家的茄子好吃吗。” 刘姥姥笑道:“这真是茄子吗?如果茄子可以长出这个味,那我们以后不种粮食,只种茄子了。” 众人:“没骗你,真是茄子。” 刘姥姥:“姑奶奶再喂我一口,我仔细嚼嚼。” 凤姐又喂了一口。 刘姥姥:“嗯,虽然有一点茄子味,但还是不像。求科普此茄子的做法。” 凤姐笑道:“姥姥记好了。” 荣府茄鲞的做法: 主料:茄子n个。 辅料:鸡油n两、鸡胸脯肉n克、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若干、香油n克、糟油n克、炒鸡爪n个。 1、将新鲜茄子洗净去皮,切成碎丁,用鸡油炸好。 2、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都切成丁,用鸡汤煨若干小时。 3、将煨好的辅料用香油收了,外加糟油拌好。 4、盛在瓷坛子里封口。 5、盛盘子时用炒好的鸡爪一拌,就可以上桌了。 刘姥姥听完,吐着舌头说:“额的个娘,一个茄子要十来只鸡配它,怪不得吃出鸡味,吃不出茄子味。” 说完,刘姥姥把大杯里剩余的酒喝完,仔细地审视手中的杯子。 凤姐笑问:“姥姥要不要再喝一杯?” 刘姥姥:“不喝了,再喝就醉死了。” 鸳鸯:“姥姥看这杯子是什么木头做的?” 刘姥姥:“这个我还是认识的,我们庄户人天天跟木头打交道,困了枕着睡觉,累了靠它坐着,遇到灾年还啃它的树皮,眼睛里有它,耳朵里听它,嘴里讲它,现在虽然剥了它的皮,我也认识。”一面说,一面仔细的端详了半天,说:“你们家肯定没有普通的木头,我掂量这重量,肯定不是杨木,这一定是黄松的了。”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一个婆子过来问贾母:“姑娘们都在藕香榭预备着,请示下,什么时候开演?” 贾母:“还真忘了她们,现在就演吧。” 婆子走后不久,鼓乐声穿林度水而来,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伴着悠扬的乐声,新一轮敬酒仪式开始了,现场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笑声、叫声交织在一起。刘姥姥乘着酒兴,高兴的手舞足蹈。 宝玉偷偷对黛玉说:“你看看刘姥姥的样子。” 黛玉笑道:“当朝圣的音乐响起,百兽也为之动情,情不自禁的翩翩起舞,现在只不过感动了一头蛮牛而已。” 不一会儿,表演结束。薛姨妈站到主席台上:“女士们,先生们,下面是自由醒酒时间,大家可以自由活动,观观花、逗逗鸟、打打牌、上上厕所,然后一小时后原地集合。” 贾母率先离了席,带领着刘姥姥一行人在山前转悠。 贾母:这是a树、那是b石、前边的是c花…… 刘姥姥:“你们城里人尊贵,连鸟也是尊贵的,这雀儿到了你们家也变俊了,廊檐下金架子上的绿毛鹦鹉我认识,但那笼子里黑老鸹子(八哥)是怎么长出来的风头、还会说话?难道是基因突变?” 众人听了全体笑倒。 一会儿,丫鬟过来禀告:“老太太,集合时间到了,回去吃点心吧。” 贾母:“刚喝了酒,也不饿,把点心拿到这里来随便吃吧。” 于是,抬来了两张小茶几,几上摆了两盒点心,有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还有一盒小饺子。 贾母:“饺子什么馅?” 婆子:“螃蟹的。” 贾母:“太腻,不吃。姨太太吃点吧。” 薛姨妈拿了一块糕,贾母随便拿了一个油炸卷,尝了尝,递给身后的丫头了。 刘姥姥见盒子里的小面果子玲珑剔透,便拿了一个牡丹花的点心笑道:“我们那里最巧的巧手,也剪不出这样的花样子来。我想吃,又舍不得吃,干脆包了回家给她们做花样子。” 贾母笑道:“你趁热吃了吧,等你回家我送你一坛子。” 刘姥姥听了,跟板儿不重样的拣着各色点心吃了半盘子。剩下的,凤姐让她们用盒子盛了送给文官她们吃了。 这时,奶妈抱着大姐儿来了。大姐儿怀里抱着一个大柚子,忽然看见板儿手里的佛手,扔了柚子就要佛手。板儿不给,大姐儿等不及,哭了。丫鬟把柚子递给板儿,好说歹说骗出了佛手。板儿看柚子又大又圆,可以当球踢,也就忘了佛手。 吃完点心,贾母又带着刘姥姥去了栊翠庵。 领导突然到访,妙玉连忙迎出门去。 贾母边走边对众人说:“她们庵里的花木与别处不同,修行之人没事常修理,这些树长的繁盛又好看。” 妙玉:“大家还是东禅房坐吧。” 贾母:“我们刚吃了酒肉,你那里有菩萨,为了不让菩萨生气,我们在外边随便坐坐吧。你煮好茶,我们喝一杯就走。” 妙玉亲手捧来一个海棠花样式的小茶盘,把一个明成化年间的官窑五彩小盖碗捧给贾母。 贾母:“我不喝六安茶。” 妙玉:“这是老君眉。” 贾母:“用的什么水?” 妙玉:“几年前蠲(juan密封使之澄清)的雨水。” 贾母喝了半杯,递给刘姥姥:“你尝尝。” 刘姥姥一饮而尽:“好是好,就是太清淡了,最好熬的浓些。” 众人都笑了:“噗,刘姥姥果然与众不同。” 妙玉偷偷拉了宝钗、黛玉一下,二人随她出去,宝玉悄悄跟在身后。 三人来到耳房内,宝钗坐床上,黛玉坐着妙玉的蒲团。妙玉烧了滚烫的水,重新泡了一壶茶:“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今江苏吴县)蟠香寺修行时,收的梅花上的雪,一共才存了一翁,我一直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你们尝尝,味道怎样?” 话音刚落,宝玉掀帘子进来了:“偷跑出来喝好茶了。” 三人笑:“又来了一个噌茶吃的。” 妙玉拿出两只“文物”小茶杯,斟了茶递给宝钗、黛玉,又把自己平时用的茶杯斟满给了宝玉。 宝玉:“这不公平,她们用的是”文物“,给我用的却是”俗器“。” 妙玉:“还有一个”文物“大杯,用吗?” 宝玉:“好的吧,倒一大杯来。” 妙玉笑道:“一杯为品,两杯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牛饮骡了。这一大杯约等于十杯,那你岂不成了外星生物?” 宝钗、黛玉都笑了。 妙玉往大杯里倒了约一小杯的茶,宝玉喝了,味道好极了。 这时,一个婆子收了茶杯进来,妙玉说道:“搁外面吧。” 宝玉:“我知道你是嫌刘姥姥脏。那茶杯扔了可惜,不如就送她吧,她拿回家卖了也可以添补家用。” 妙玉:“好吧。幸亏不是我用过的,如果用过了,就算砸碎了也不会给她。” 宝玉:“把杯子交给我。你别出去跟她说了,免得连你也脏了。等我们走了,我打发几个小厮提几桶水来,帮你冲冲地。” 妙玉:“把水放到山门外,别让小厮们进来。” 宝玉:“我明白。” 说完,带了那杯子,递给贾母房里的小丫头:“明天刘姥姥回家,让她带回去。”交代清楚,正好看见贾母出来,要回去。 游荡了半天,贾母感觉累了,让王夫人和贾氏三姐妹陪薛姨妈继续喝酒,自己去稻香村休息。 凤姐:“抬小竹椅来。” 贾母坐上,两个彪悍的婆子抬着,晃晃悠悠往稻香村走去。李纨凤姐等尾随其后。 薛姨妈见贾母走了,也告辞回家。王夫人歪在刚才贾母坐过的贵妃床上,放下珠帘,让小丫头捶着腿,嘱咐丫头:“老太太那里有什么事,你就叫我。”说完,迷迷糊糊睡了。 丫头们把点心盒子放在山石上,边吃边玩。有山石上坐的、草地上坐的、背靠大树的、坐在岸边的,满眼尽是衣袂飘飘,耳边都是欢歌笑语。 不一会儿,鸳鸯来了,要带刘姥姥各处逛逛,有喜欢凑热闹的,都尾随着去了。 前面就是“省亲别墅”的牌坊了。 刘姥姥:“嗳哟,这里还有个大庙呢!”说完,不等别人说话,“噗通”一声跪下磕头。众人笑弯了腰。 刘姥姥:“严肃点,笑什么!这牌楼上的字我也认得。我们那里的庙宇都有这样的牌坊,那字就是庙的名字。” 众人笑问:“你认得这是什么庙?” 刘姥姥抬头用手指着那四个大字说:“玉皇宝殿。” 众人拍手打腿,全体笑倒。 刘姥姥说完,忽然感觉腹内一阵乱响,拉着一个小丫头要了手纸就要解衣脱裤。 众人又笑:“不要随地大小便。” 鸳鸯让一个婆子领了刘姥姥去东北角的厕所解手。婆子把厕所指给她,找了个地方歇息去了。 原来,刘姥姥的脾胃对黄酒不接纳,她吃了太多油腻食物,又多喝了几碗茶,所以,肚子抗议了,蹲了半天,一直把刚才吃过的都泻干净才算完事。 刘姥姥从厕所出来,双腿发软,眼前直冒金星。秋风一吹,更加头晕目眩,不知道从哪条路来的了。 这边?不像! 那边?也不像! 貌似那条铺着石子的路像。 刘姥姥四处一望,刚才的“大庙”不见了踪影,四处都是山石楼房。不管了,就走这条石子路吧,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就不信走不出去! 刘姥姥雄赳赳、气昂昂踏上了石子路。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家房舍,刘姥姥确定自己没来过这里。她转悠了半天,没找着门,只见眼前一排竹篱笆。刘姥姥心想:“原来他们家也有扁豆架子!” 沿着篱笆墙,到了一个月洞门。门里是石头砌的水池,水池上有一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小桥。刘姥姥摇晃着过了桥,又转了两个弯,一扇房门出现在眼前了。 刘姥姥推门进屋,只见一个女孩子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 刘姥姥笑道:“姑娘们把我丢下了,总算找到组织了。”说完就要跟那姑娘握手。女孩不说话,只听“咕咚”一声,刘姥姥头碰到了板壁上,生疼。趴上去仔细看看,原来是一幅画。 刘姥姥心想:“这画还是立体的来。”想着,用手摸摸,平的。 刘姥姥叹了口气: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刘姥姥一转身,又发现了一扇门,门上挂着葱绿色撒花软帘。掀帘进屋,眼前锦笼纱罩、金碧辉煌,刘姥姥眼更花了。想出去,哪有门?只见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刚从屏后转出去,忽然看见她亲家母也从门外进来。 刘姥姥心中诧异,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哪位姑娘带你进来的?” 她亲家母只笑不说话。 刘姥姥又笑道:“你好没见过世面,见园子里花好,就没死没活的戴了一头!” 还是没回音。 刘姥姥心想:常听人说大富豪家里都有一种叫穿衣镜的东东,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衣镜?难道说镜子里的老太太就是我了?不行,我得仔细照照。 想着,用手摸:“确实是镜子无疑。可是这已经拦住了,哪里才是出口?” 刘姥姥一阵乱摸,可巧,摸到了机关。镜子打来,露出一扇隐蔽的门。 刘姥姥又惊又喜,这明显是一间精致的卧室。刘姥姥带着七八分醉,一屁股坐在床上: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歇歇再走。 嘴上说歇歇,身子不由自主,前仰后合扑倒在床上朦胧睡去。 众人左等不见刘姥姥,右等还不见刘姥姥,都笑道:“是不是掉到茅厕里了?快去看看。” 板儿一听,嚎啕大哭。 于是,兵分十路,各自去找。半天都回来了:没有。 袭人:“顺着那条路能通到我们家后院,不会是喝醉了迷了路,摸到我们家去了吧?不行,我瞧瞧去。” 一进,里静悄悄。小丫头们早都跑出去玩了。 袭人进屋,刚转过博古架,就听见了雷一般的鼾声。进到卧室,只闻酒屁熏天、满屋臭气,刘姥姥四仰八叉的仰卧在床上。 袭人大惊,死命的推醒刘姥姥。 刘姥姥睁眼看见袭人,连忙爬起来:“姑娘,我错了,我没弄脏床铺吧?”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掸。 袭人怕惊动了宝玉,只向刘姥姥摆手,不叫她说话。在香炉里放了三四把百合香,用罩子罩了。又收拾了收拾,还好,刘姥姥并没有呕吐。 袭人悄悄的笑道:“没事,有我呢。出去后,你就说在山石上打了个盹。” 刘姥姥答应着,随着袭人出去:“姑娘,那是哪位小姐的闺房?就跟天宫似的。” 袭人微微笑道:“是宝二爷的卧室。” 刘姥姥吓的不敢再出声。 第四十二回 薛宝钗解疑 刘姥姥在荣国府玩了两三天要回家了,领着板儿来跟凤姐辞行。 刘姥姥:“明天一早一定要回去了。这几天,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见过了;没吃过的也吃过了,难得老太太、姑奶奶还有那些小姐都照顾我,也没瞧不起我,我很知足了。这次回家,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只有默默的在家里烧高香、念佛,祈祷你们长命百岁!” 凤姐儿笑道:“为了陪姥姥多逛逛,老太太昨天被风吹的感冒了。我从未见老太太这么高兴过,以前进园子,也就在一二个地方坐坐就回来,昨天,居然走了大半个园子。” 刘姥姥:“老太太岁数大了,又养尊处优的,受不了劳累了。” 凤姐:“我们家大姐儿也着了凉,发烧,可能是在风地里吃了一块糕的缘故吧。” 刘姥姥:“小小姐不大进园子,生地方不该去。比不了我们庄户人家的孩子,会走路了满地儿跑,连坟地里也敢去。小小姐眼睛干净,或者是看见什么神了。依我看,你给她查查书,是不是撞见什么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凤姐叫平儿拿来《玉匣记》(迷信书籍):“找个认字的进来念念。” 于是彩明进来了,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 凤姐儿笑道:“园子里肯定是花神了,老太太肯定也撞见花神了,一块送。” 果然,送祟之后,大姐儿安稳的睡了。 凤姐:“姥姥见多识广,我女儿经常无缘无故的生病,不知什么原因。” 刘姥姥:“富贵人家的孩子太娇嫩,姑奶奶以后少疼她些就好了。” 凤姐儿:“有道理。我女儿至今还没取名字,姥姥给取个名吧,一则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稼人,不怕你不高兴,比我们过的清苦些,贫苦人取个名字,能压得住她。” 刘姥姥问:“告诉我小小姐的生日?” 凤姐:“这孩子生日不好,正巧是七月初七。” 刘姥姥:“就叫她‘巧哥儿’,这叫以毒攻毒、以火攻火,如果叫了这个名,她必长命百岁。或有一时的不如意,也能逢凶化吉。” 凤姐听了,很高兴:“明天就给她上户口去。”说完,叫平儿给姥姥打点东西。 刘姥姥:“打扰了这些天,不要再破费了,吃了,再拿走,心里不安。” 凤姐:“也没什么,不过是家常用的东西。好不好的,带回家让街坊邻居的看着也热闹,也算进京了一回。” 说着话,平儿来叫:“姥姥过来看。” 刘姥姥去了平儿卧室,只见堆着半炕东西,平儿一一介绍: 青纱一匹另送上等的月白纱做里子,两件柞蚕丝的绸子做袄或者裙子,两匹绸子春节做新衣服穿,宫制点心一盒拿回家摆碟子请客,皇家御米一袋,各种果子、干果子一袋。 这一包八两银子是我们奶奶给的。 这两包,每包五十两,一共一百两,是太太给的,让你回家或做买卖或买地,以后不用再求亲靠友的了。 平儿交代完,又悄悄对刘姥姥说:“这两身旧衣服是我送姥姥的,姥姥不要嫌旧,我也没怎么穿。” 刘姥姥边念佛,边说:“姑娘说哪里的话,这么好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呢。只是收这么多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平儿笑道:“都是自己人,姥姥不用客气。你先去睡觉,我把这些东西打好包,明早给姥姥打个马的,让小厮装上车,姥姥不用费心的。” 刘姥姥千恩万谢辞了凤姐儿,去贾母那边睡了一夜。 贾母病了,众人忙着请安、请大夫。 婆子回话:“太医到了,请老太太坐帐(旧时贵妇人回避男宾的处所)。” 贾母:“我老眸咔嚓眼的了(意思是又老又丑),不惧他,叫他进来吧。” 王太医在贾珍、贾琏、贾蓉的带领下进来了。两个婆子打起帘子,宝玉迎了出来。 贾母穿着羊皮褂子端坐在床上,两边丫鬟、婆子井然有序的一旁伺候着,隐约能看到碧纱橱后许多穿红着绿的人。 王太医不敢抬头,默默的走上前给贾母请安。 贾母:“医生好,医生贵姓?” 贾珍忙答:“姓王。” 贾母:“以前太医院有个名医叫王君效的,你认识吗?” 王太医微笑着说:“那是我的叔爷爷。” 贾母:“那我们就是世交了。” 说完,诊脉开始。贾母伸手放在一个小枕上,王太医歪着头诊了半天,又换另一只手。诊完,王太医默默的低头退下。 贾母:“谢了,珍儿请出去喝茶。” 贾珍:“是。” 到了书房,王太医才说:“太夫人不过是偶感风寒,不用吃药,饮食清淡点,注意保暖,很快就好了。” 刚要告辞,只见奶妈抱了大姐儿来了:“王太医也给我们看看。” 王太医诊完脉,又让大姐儿伸出舌头看了看,笑着说:“这位大姐,孩子是吃撑了,只要清清静静的饿两顿就行,等会儿我送丸药来,睡前服下,就好了。” 王夫人、李纨、凤姐等见医生走了,都从碧纱橱后出来,见贾母没什么大碍,也都散了。 刘姥姥来跟贾母辞行。 贾母:“有时间了常来走走。”又命鸳鸯:“你去送送刘姥姥,我身体不舒服,就不出去了。” 刘姥姥道谢,跟鸳鸯去了下房。 鸳鸯指着炕上的一个包袱说:这些都是老太太给的礼物了,有一次没穿过的衣服、有姥姥要的面果子,这个包里是药,那两个荷包里是铸有如意和笔的金银小元宝。 正交代着,一个丫鬟进来,把一套成窑茶杯递给刘姥姥说:“这是宝二爷给你的。” 刘姥姥高兴的语无伦次:“这是我哪辈子修来的服气?这往哪里说理去?” 鸳鸯:“前天你洗澡换的衣服是我的,姥姥若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了。” 刘姥姥要去园子中辞谢王夫人、宝玉等。 鸳鸯说:“不必了,这时间进去也见不到人,我替你转达谢意吧。”说完,从二门叫来了两个小厮,帮刘姥姥把东西搬到了平儿打的马的上。 刘姥姥欢天喜地的回家了。 宝钗她们吃完早饭,给贾母请过安,回园子,到了岔路口,宝钗叫黛玉:“颦儿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黛玉便跟着宝钗去了蘅芜苑。一进门,宝钗就笑着问:“快跪下,我要审问你!” 黛玉不解,问:“你发烧了?干嘛审我?” 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千金小姐!好个貌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千金小姐!满嘴里说的什么?” 黛玉心里疑惑,只管笑着说:“我说什么了?不要冤枉我!” 宝钗:“我给你提个醒儿,昨天行酒令……” 黛玉这才想起昨天行酒令时,顺口把《牡丹亭》《西厢记》里的台词说了两句,不禁红了脸,上去搂住宝钗的肩膀笑道:“好姐姐,那是我随口胡诌的,以后再也不说了!你别告诉别人。” 宝钗诚恳的教导黛玉:“我们家也是书香门第,我爷爷喜欢藏书,小时候,我偷着看过《西厢记》《琵琶行》这些书。大人们知道了,就打骂一顿,把书烧了。其实我是不赞同女孩子读书的,但既然认了字,我们就应该多读书、读好书。一本好书可以影响人的一生,男子读书是为了保家卫国,为朝廷效力;女孩子读书却只能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如果读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书,影响了自己的品行,就无可救药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黛玉口服心服,嘴里说着“是”,低头喝茶。 就在黛玉进行自我批评的时候,素云来请:“我们奶奶通知诗社的成员马上去稻香村开会。宝二爷和姑娘们都到了,就等两位姑娘了。” 宝钗问:“什么会议内容?” 黛玉:“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两人急匆匆的到了会场。 李纨见了她俩,笑着说:“诗社还在试运行阶段,就有人打退堂鼓了,四姑娘要请假一年!” 黛玉:“都怪老太太让她画什么园子,她才有了借口请假。” 探春:“不怪老太太,要怪就怪刘姥姥。” 黛玉:“就是,都怪她的一句话!她算哪门子的姥姥,还是叫她‘母蝗虫’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直夸黛玉语言表达能力突出、形象。 宝钗笑道:“颦儿用‘春秋笔法’把那些市井粗俗的语言略加修饰,巧妙简练的表达了出来。‘母蝗虫’三字,生动形象的再现了昨天的场景。” 【名词解释】春秋笔法:指寓褒贬于曲折的文笔之中。 李纨:“大家商量一下,给惜春几天假?我给她一个月,她嫌少,你们说呢?” 黛玉道:“按说一年也不多。这园子才盖了一年,如今要画出来当然要用两年时间,三个月研墨、三个月蘸笔、三个月铺纸、三个月着颜色,这就去了一年了,又要照着慢慢的画出来,还不得用两年时间!” 众人拍手笑个不停。 宝钗:“‘又要照着慢慢的画出来’这句最妙。昨天的笑话虽然好笑,但不幽默,回想起来,比较苍白;今天颦儿这句听起来虽然平淡,但意味深长,幽默感十足,实在是笑话中的极品。” 惜春:“宝姐姐还夸她,越夸她越取笑我!” 黛玉拉着惜春笑道:“你只画园子呢,还是连我们都画上?” 惜春:“我想只画园子的,昨天老太太说只画园子就成房屋设计图纸了,让连人画上。我不会工笔画,也不会画人物,正纠结呢!” 黛玉:“人物好画,不知你会画昆虫吗?” 李纨:“这画上还用画昆虫吗?画上一两只小鸡、小鸭的点缀一下还可以。” 黛玉笑道:“别的虫子画不画的无所谓,只是昨天那只‘母蝗虫’不画上岂不可惜?” 黛玉说完,哄堂大笑。黛玉自己也笑的喘不上气来了,双手捂着胸口,又说:“你快画吧,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携蝗大嚼图》。” 噗~众人笑倒。 只听‘“咕咚”一声,众人止住笑,转头一看,原来是湘云倚着椅子背大笑,平衡没掌握好,连人带椅子歪倒了,幸好后面墙壁挡住,才没摔到地上。 见此情景,众人更加激动起来,笑声此起彼伏,回荡在稻香村中。 宝玉扶起湘云,回头对黛玉使了个眼色儿。 黛玉会意,走到卧室拿起镜子一照,原来是两鬓的头发散落了,她打开李纨的梳妆盒整理了一番,依旧出来。 黛玉笑着对李纨说:“老太太让你带着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却带头胡闹。” 李纨:“你带着头胡闹还赖我,你们都来听听颦儿这不讲道理的话,老天保佑你以后找个厉害婆婆,还要几个古怪刁钻的大姑子、小姑子,看你那时候还刁不刁了!” 黛玉脸红了,转移话题。拉着宝钗的手说:“咱们放她一年假可好?” 宝钗:“我说句公道话,四丫头擅长的不过是疏放类的写意画,如果照着实物画出来,效果肯定不好。要考虑好亭台楼阁的远近、山石树木的主次,该藏的藏,该露的露,该添的添,该减的减,如果一不留神,把桌子画歪了、柱子画塌了,或者画肿了脸、画斜了眼,岂不难看,那就成了一张‘笑话’了。如此看来,这项工作还是有一些难度的。一年的假太长,一个月假太短,半年正合适。这半年,四丫头要聘请宝玉做联络员,有不明白的的地方,让宝兄弟拿出去请教社会上的知名画家。” 宝玉高兴的说:“詹子亮擅长工笔画楼台,程日兴擅长画美人,我这就找他们去。” 宝钗:“我说你是无事忙你还不服气,等商量好了再去。先准备画笔画纸才是硬道理,我替你们开个单子,明天跟老太太要去。宝兄弟,准备纸笔,我说你记。” 宝钗: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风炉两个、新水桶四只、柳木炭一斤、生姜二两、酱半斤。 黛玉:“铁锅一口、锅铲一个。” 宝钗问:“要锅做什么?” 黛玉笑着说:“你要生姜和酱这些作料,我替你要了铁锅,炒颜料吃。” 宝钗:“你们不知道,那粗色的碟子如果不用姜汁和酱抹了就上火烤,会爆炸的。” 黛玉拿着单子看了看,笑着说:“你们看,画幅画,又要箱子,又要锅碗的,是不是把她的嫁妆单子一起写上了。” 探春忍不住笑了:“宝姐姐,快来拧她的嘴。” 宝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说完把黛玉按倒在床上,作势拧她的脸。 黛玉:“好姐姐,饶了我吧,颦儿年龄小,不懂事,姐姐不饶我,我求谁去?” 宝钗听黛玉话里有话,想起刚才看杂书说的话,放了手。 宝钗:“你头发乱了,过来我给你拢拢。” 黛玉转过身,宝钗替她把乱发拢上去。宝玉一旁看呆了,后悔刚才不该让黛玉拢上去,该留着让他替她拢。 第四十三回 宝玉水仙庵祭金钏儿 贾母的病,牵动着整个贾府人的心。好在贾母只是轻微的感冒,休息了两天就好了。王夫人见贾母没什么大碍,也放了心,叫来凤姐帮着给贾政打点棉衣差人送去。 俩人正忙着,忽然贾母派人来请,王夫人忙领着凤姐过去。 王夫人问:“老太太可痊愈了?” 贾母:“好利索了。刚才你们送来的野鸡崽子汤,我尝了尝,鲜!就吃了两块肉。” 王夫人:“那是凤丫头孝敬老太太的。难得她有这份孝心,也不枉老太太平时的疼爱了。” 贾母:“还有的话,再给我来点炸鸡块。” 凤姐连忙吩咐厨房:“把刚才的野鸡崽子肉挑几块嫩的,按国际快餐的标准炸两块。” 贾母笑着对王夫人说:“我打发人请你来不为别的。初二是凤丫头的生日,前两年想给她过来着,因为有事都混过去了。今年人齐又没什么大事,咱们大家好好的热闹一天,可好?” 王夫人笑道:“我也想着呢。既然老太太高兴,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贾母:“以往不管谁的生日,都是个人送个人的生日礼物,俗!今天我出个好主意,你们看行不行?” 王夫人:“老太太说了算,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办。” 贾母笑道:“今年咱们凑份子,凑多少花多少,你觉得好不好玩?” 王夫人:“必须好玩。但是,这份子怎么凑,可是新鲜事物,我第一次玩。” 贾母来了兴致,下通知:立刻召开贾府妇女扩大会议,除贾府的正式员工外,还吸收部分长期临时工妇女参加会议,当然,也包括宝玉。 于是,众婆子和丫鬟分头行动,在没有任何有线、无线通讯设备的某朝,婆子、丫鬟们不怕苦、不怕累,以贾母住所为中心,很快把通知下达到了贾府的每一个角落。 很快,薛姨妈、邢夫人来了。 宝玉来了。 贾氏三姐妹来了。 东府里贾珍媳妇来了。 有头有脸的管家媳妇也来了…… 不到一顿饭的时间,老的、少的、男的(只有一人)、女的黑压压的挤了一屋子。于是,该坐的坐了,该站的站着。贾家家规,年龄大的服侍过老一辈的家人要比年轻主子体面。所以,尤氏、凤姐站着,赖大母亲等都坐了。 会议正式开始,贾母把刚才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众人齐声说:“这真是极好的!” 这里面有跟凤姐好的,乐意出钱。 有畏惧凤姐的,奉承着出钱。 反正与会人员至少也是小康水平的人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贾母:“我出二十两。” 薛姨妈:“我跟老太太一个标准,也出二十两。” 邢夫人、王夫人:“我们不敢跟老太太一样,每人十六两吧。” 尤氏、李纨:“我们还要低一等,每人十二两。” 贾母对李纨说:“你孤儿寡母的,日子过的不容易,这钱我替你出了。” 凤姐笑道:“老太太先算算账再说,你身上已经有了两份了,现在又替大嫂子出,说着高兴,等私底下一算账又心疼。最后,还是哄我拿出三四份子钱来补上。” 说的众人都笑了。 贾母:“你说怎么办?” 凤姐:“我一分钱不出,心里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的钱我替她出了,等到了那一天,我多吃些东西,就算享福了。” 邢夫人说:“做的好。” 贾母也应允了。 凤姐又说:“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不公平。老太太自己出二十两,还得出宝兄弟和林妹妹的两份;姨妈二十两,还有宝妹妹的一份。而两位太太每人十六两,自己出的少,还不替人出,这不公平,老太太吃大亏了。” 贾母听了,笑道:“还是我的凤丫头向着我,要不是你,我又被她们坑了。” 凤姐:“老太太把宝兄弟、林妹妹的两份子给两位太太一人分一个就是了。” 贾母:“这是必须的,就这么定了。” 这时,有人出来打抱不平了,这人就是德高望重的管家赖大的母亲赖妈妈。 赖妈妈站起来,笑着说:“二奶奶胳膊肘子往外拐,你是邢太太的亲儿媳妇,又是王太太的亲娘家侄女,不向着婆婆、姑姑说话,怎么帮起外人来了。”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乐了。 赖妈妈接着说:“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也该低一等。” 贾母笑道:“这可不行,谁不知道你们几个是宁荣街有名的大土豪,地位低,但银子多,你们要跟她们一样才行。” 众妈妈听了,答应着。 贾母又说:“姑娘们意思意思就行了,每人拿出一个月的工资,没意见吧。” 有意见也不敢说呀,都是级别一样的人,凭什么宝玉、黛玉的就有人替他们出?这不公平! 不公平也要忍着,于是,迎、探、惜三个春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异口同声的回答:“没问题!” 贾母又叫过鸳鸯来:“你们这几个职称高的丫头也商量商量,凑一份子来。” 鸳鸯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叫来了平儿、袭人、彩霞等,有出一两的,有出二两的,凡到者都随了一份。 贾母问平儿:“你不该随她们,你主子的生日,你该单随。” 平儿笑道:“我的那一份已经准备好了,随大家的也该出一份。” 贾母笑着说:“这才是好孩子。” 凤姐:“这上上下下的都齐了,还差两个姨太太,如果不告诉她们一声呢,恐怕说我们看不起她。” 贾母:“怎么把她们忘了,叫一个丫头问问去。” 丫头去了半天,回来说:“姨太太每人出二两。” 贾母:“好,拿计算器算算,一共凑了多少银子。” 尤氏悄悄骂凤姐:“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这么多婆婆婶子的凑银子给你过生日还不知足,又拉上那两个苦命人干什么?” 凤姐:“她们有什么苦的?有了钱也是送别人,不如拿来咱们花。” 这时,帐算出来了,一共凑了一百五十多两银子。 贾母:“一天花不了。” 尤氏:“两三天也够了,酒席不多,戏班子又不用花钱。” 贾母问凤姐:“戏班子用咱家的呢,还是另请?” 凤姐:“咱家的都听烦了,花钱从外面请吧。” 贾母:“好,这事由珍哥媳妇负责。别让凤丫头操心,让她休息一天才好。” 尤氏答应着。 贾母又问:“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散会。” 送走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去凤姐屋里商量办生日宴的具体事宜。 凤姐:“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就行了。” 尤氏笑道:“你也忒行大运了,我以为叫我们开会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了你生日。出了钱不算,还得操心,你怎么谢我?” 凤姐:“你别胡扯,我又没叫你来,你怕操心,找老太太说理去。” 尤氏:“我劝你还是收敛些,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小心水多了淹死你。” 第二天,尤氏刚刚起床,丫鬟就说:“林大娘送银子来了。” 尤氏问:“这包银子多少两?” 林之孝家回答:“这是我们底下人的钱,老太太、太太的还没给。” 正说着,丫鬟回话:“又有人送银子来了。” 这次一共是一百两,连宝钗、黛玉的都有了。 尤氏问:“还差谁的?” 林之孝:“老太太、太太、姑娘们、丫头们的都还没有。” 尤氏梳洗打扮了一番,坐着马车来到荣府,恰好凤姐包好了银子刚要送去。 尤氏:“我信不过你,还是当面点点放心。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我说你肏鬼呢,怎么少了你大嫂子那份?” 凤姐笑道:“那些也使不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 尤氏:“昨天在人跟前买好,现在又跟我赖,我跟老太太要去!” 凤姐笑道:“以后你有事也别怪我跟你丁是丁卯是卯的。” 尤氏:“若不是看你平时待我不薄,我才不答应你呢。”说着,把平儿那份也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那份收起来,不够了我替你添上。” 平儿不好意思接:“奶奶先拿去用,剩下了再赏我吧。” 尤氏笑道:“只许你主子作弊,就不许我送人情吗?拿着。” 平儿只好接了。 尤氏又说:“我看你主子存这么多钱干嘛,花不了,以后带棺材里花去。” 说完,尤氏开始了一段漫漫送人情之路: 她先去贾母屋里找鸳鸯,与鸳鸯商量如何办才能让老太太开心。临走,把鸳鸯的二两银子还给她了:“使不了,拿起来。” 从贾母屋里出来,尤氏又去了王夫人家,把彩云那份也还给她了。 然后,是周姨娘、赵姨娘:“你们哪里有这些闲钱,怪可怜的,快收起来吧!” 周姨娘、赵姨娘不敢收:“要是她知道了怎么办?” 尤氏:“不惧她,有我呢!” 二人千恩万谢的接了。 人情送完了,尤氏坐车回家。 转眼到了九月初二,尤氏不但请了戏班子,还请来了说书唱曲的男女盲艺人。 李纨给姐妹们下通知:今天是诗社聚会的日子,大家可别忘了。 又问:“宝玉去哪了?那谁,快去请宝二爷。” 丫鬟去了半天,回来了:“花大姐姐说,宝二爷今天一早就出门了。” 李纨:“不可能,今天他没有出门的理由。你确定现在你的头脑是清醒的?或者你得了暂时性耳聋?” 李纨又叫翠墨去请。 翠墨回来说:“宝二爷还真出门了,说有个朋友死了,要去探丧。” 探春:“这理由不够充分,你叫袭人来,我问问她。” 刚说完,袭人自己进来了。 李纨抢先说:“今天宝兄弟有二个不能出门的理由:一、你二奶奶的生日,老太太、两府的长辈们都来凑热闹,他却走了;二、诗社的聚会日,他不仅不写书面请假条,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私自走了。” 袭人:“昨天晚上就说了,今早要去北静王府,很快就能回来。我也不敢劝,劝也不听。一大早,穿了一身素,我想,可能是北静王府里的姬妾没了,要不,怎么会那身打扮呢!” 李纨:“就算这样,也该回来了。不等他了,我们先作诗,等他回来罚他。” 话音刚落,贾母打发人来请了。袭人回明宝玉的事,贾母很生气,后果不严重。 原来,宝玉心里有件私事,昨天就嘱咐茗烟:“明天一早跟我出门,准备两匹马,就你一人跟着,跟李贵说,我去北静王府了,有人要找,就拦住。” 今天一早,茗烟早早的等在大观园后门,天刚蒙蒙亮,宝玉一身素出来了,也不说话,跨上马飞奔。茗烟连忙追上去,问:“去哪?” 宝玉:“我路盲,这条路通哪里?” 茗烟:“郊外,出了城冷冷清清就没什么好玩的了。” 宝玉:“越冷清越好。” 说完,策马加鞭,茗烟只得紧紧跟在后面。 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人烟渐渐稀少,宝玉勒住马,回头问茗烟:“附近有卖香的吗?” 茗烟:“应该有,不知二爷要什么香?” 宝玉:“檀香、芸香或降香。” 茗烟笑道:“没有。” 宝玉:“随便一种就行。” 茗烟:“这个真没有。” 宝玉为难。 茗烟说:“二爷要香干什么,我见你荷包里经常有香,找找看。” 宝玉从衣襟里拉出荷包,摸了摸,还真有两小块沉香。宝玉心里高兴,又问茗烟要香炉。 茗烟说:“荒郊野外的,爷不要难为我了,我又不是孙悟空,随便什么都可以变。既然要用,为什么不从家里带来?” 宝玉:“糊涂东西,如果能带出来,我还用这么没命的跑吗?” 茗烟:“再往前二里路就是水仙庵,要不我们去那里借香炉?” 宝玉:“太好了,我们这就去。”说完,加鞭前行。 宝玉:“这水仙庵的姑子经常去我们家,咱们借借她的香炉,她肯定同意。” 茗烟:“就算不认识的寺庙,跟他借也不敢说不同意,何况我们家还经常赞助她们。宝二爷平时不是最厌恶水仙庵的吗?今天怎么一反常态了。” 宝玉:“我以前厌恶它的‘俗’,那些土豪们听说是神就供,也不管这个神是不是真的存在?洛神,只不过是曹子建说的一句谎话罢了。不过,今天正合我意,我借这个地方用用。” 说着,来到水仙庵门前。那姑子见了宝玉,竟像天上掉下来活龙一般,问好、牵马、献茶。 宝玉也不拜洛神,只围着寺庙参观了一圈,然后叫姑子准备香炉。 半天后,姑子回来了,香炉、香供、纸马都拿了来。 宝玉:“我只用香炉。”然后让茗烟捧着到了后院,找了一个稍微干净点的井台,将炉放下。 宝玉掏出香来点上,含泪施了礼,让茗烟收了。 茗烟‘噗通’一声跪下磕了几个头:“我叫茗烟,跟了二爷好几年,二爷的心事我没有不知道的,今天二爷没有告诉我祭拜的是谁,我也不敢问。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人间独一无二,又聪明、又俊雅的一位姐姐或是妹妹。二爷的心事不能说出口,我替他说了吧,如果你泉下有知,就算是阴阳相隔,也常常来看看二爷。还有,你在阴间保佑我们二爷来生也变个女孩子,和你们相依相伴,千万别再托生成须眉浊物的臭男人了!” 宝玉没等他说完,就笑了,踢了茗烟一脚说:“别胡说八道,让人家听了笑话!” 茗烟边收拾东西边说:“二爷没吃早饭,我刚才让姑子准备了一点素食,二爷随便吃点。” 宝玉:“好的吧。” 茗烟:“还有,咱们吃完早饭早点回家吧。一来,老太太可以放心。二来,你尽了孝心,祭拜的阴魂也能安生。” 宝玉:“你的意思我知道,怕回家晚了挨板子。我已经了了我的心愿,也没说一天不回去呀!” 俩人来到禅房,胡乱的吃了点,打道回府。 宝玉还是从大观园后门进来,急急忙忙回到,袭人不在屋里,几个婆子看见他,高兴地眉开眼笑:“你可回来了,花姑娘急疯了,上头已经开了席,二爷快去吧。” 宝玉换下素衣服,问:“都在什么地方?” 婆子:“新盖的大花厅。” 宝玉直奔花厅,刚到门口,就看见玉钏儿坐在廊檐下抹泪,看见宝玉,急忙说:“你可来了,再不来,可要闹翻天了!” 宝玉陪笑说:“你猜我去哪了?” 玉钏儿:“我不管你去哪,我只管你回不回来。”说完,又抹眼泪。 宝玉忙进大厅,贾母王夫人等见了,就如见了凤凰一样。 宝玉先给凤姐行礼。 贾母、王夫人:“这捣蛋孩子,不知道好歹,也不说一声就出去了,以后再这样,等你爹回来,让他打你!” 宝玉:“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没了,他哭得那么伤心,我也不好意思撇下他走呀。” 贾母:“以后出门,如果不告诉我,一定叫你老子打你!” 宝玉答应着。 贾母:“还有那啥,那个叫茗烟的小子,不知道劝你,也不偷偷给我们报告一声,该打,快出去打断他的腿!” 众人忙劝:“板下留腿,既然回来了,老太太应该高兴才是,快问问他吃了饭没?” 贾母这才问道:“吃了吗?路上没吓着吧?没肚子疼、胃疼的吧?” 宝玉:“已经吃过了,大家继续看戏吧。” 第四十四回 王熙凤捉姘 这一次贾母真心想让凤丫头疯玩一天。她在里间炕上歪着跟薛姨妈闲聊、看戏,将自己的两桌酒席赏给没席坐的丫头、媳妇,让她们在窗外、廊檐下狠命的吃,自己只挑了点爱吃的放在炕桌上。 贾母不时的吩咐尤氏:“让凤丫头坐在上首,你们劝她喝几杯,一年到头的辛苦,今天好好歇一天。” 尤氏答应着,说:“她坐不惯上首,坐在那里横也不是竖也不是的,酒也不肯喝。” 贾母听了,笑着说:“你不会劝,等我亲自劝她去。” 凤姐儿进来,笑道:“老祖宗别信她们的话,我喝了好几杯了。” 贾母命尤氏:“快拉她出去,摁在椅子上,你们轮流敬她。她若再不喝,我真的亲自上阵了。” 尤氏笑着拉过王熙凤,果真按在椅子上,让人斟了酒,送到凤姐嘴边,说:“这杯酒一定要喝。你一年到头孝敬老太太、太太和我,为表示一下谢意,我端着,你喝一口。” 凤姐笑着说:“你若是真心的呢,就跪下请我喝。” 尤氏:“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我告诉你,也就今天你过生日我敬你杯酒,过了今天,可没这种机会了,还不将就着喝几杯!” 凤姐见推不过,就喝了两杯。 接下来,敬酒仪式正式拉开了帷幕: 众姐妹按年龄大小排序敬酒,凤姐每人喝一口。 赖妈妈见这边高兴,也来凑热闹,率领着一群老太太敬酒队来敬酒,都是岁数大的人,不喝说不过去,凤姐每人喝两口。 鸳鸯和众丫鬟代表队也来敬酒。 凤姐真喝大了,央求说:“好姐姐们,饶了我吧,明天我再喝。” 鸳鸯笑道:“嫌我们地位低怎么的?就是给老太太、太太敬酒也还赏我们脸呢。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摆起主子架子来了。我们不该来,真不喝,我们就走。” 说完,扭头就走。 凤姐急忙拉住她:“好姐姐,我喝还不行吗?”说完,仰头干了一杯。 鸳鸯她们这才笑着出去了。 王熙凤连着喝下这些酒,觉得心跳加速,头也晕、眼也花,想回家歇会儿。她见玩杂技的上了台,就跟尤氏说:“你预备好赏钱,我去趟洗手间。” 凤姐看大家都没注意她,悄悄出了席,晃晃悠悠往家走。平儿一直看着她,见凤姐站起来,也跟着出来了。 平儿扶着凤姐,刚到了穿廊(古代两座建筑物中间连起来的部分)下,只见她房里的一个小丫头站在那里,见到她们,撒腿就跑。凤姐起了疑心,忙叫,谁知那丫头越叫跑得越欢。平儿见叫不住她,提高了嗓门吼了一声,终于,那丫头站住了。 凤姐和平儿进了穿堂,叫那小丫头进来,关好门窗,开始审问。 凤姐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叫那小丫头跪下,命平儿:“去二门叫两个小厮进来,拿着绳子、鞭子,把这个眼里没主子的混账东西打烂了!” 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哭着磕头求饶。 凤姐问:“我又不是鬼,你见了我不规规矩矩的站住,瞎跑什么!” 小丫头哭道:“我没看见奶奶,因为记挂着屋里没人,所以跑了。” 凤姐怒道:“既然屋里没人,谁打发你来的?就算你没看见我,我和平儿在后面扯着脖子叫了你十来声你没听见?隔得这么近,你又不聋,越叫跑的越快!看你还和我犟嘴不!”说着,扬手一巴掌打在左脸上,小丫头趔趄了一下,凤姐紧接着又是一巴掌,打在右脸上,顿时,小丫头两边的腮帮子紫涨起来。 平儿劝道:“奶奶别打了,小心打疼了手。” 凤姐:“你问问她为什么跑?再不说,撕烂了她的嘴!” 小丫头:“真的没看见奶奶来。” 凤姐大怒:“把烙铁烧红了拿来烙嘴!” 小丫头哭的更厉害了:“二爷在家里打发我出来看着奶奶的,如果奶奶来了,先回家报信,没想到奶奶这么早回来。” 凤姐:“让你看着我做什么?快说!不然我拿刀子割你的肉!”说完,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冲着小丫头的嘴乱戳,小丫头吓得左躲右闪,嘴里央求道:“我告诉奶奶,奶奶别说我说的。二爷刚才回家睡觉,睡醒了,打发人到前边看了看奶奶,说奶奶刚入席,还得好一会子才能回来。二爷就从箱子里拿了二块银子、两根簪子还有两匹缎子,让我偷偷的给鲍二的老婆送去,叫她进来。鲍二媳妇收下东西就来了。然后二爷就打发我到这里看着奶奶,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凤姐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忙回家捉奸。 刚走到院门口,只见另一个小丫头往外探头,见了凤姐,就想跑。 凤姐喝住她。这小丫头伶俐,见躲不掉了,就跑到凤姐面前,笑道:“我正要告诉奶奶去,可巧奶奶就来了。” 凤姐问:“告诉我什么?” 小丫头绘声绘色的把刚才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番。说二爷在家怎么着怎么着,我都看不下去了。 凤姐啐了小丫头一脸:“你早干嘛去了!”说着,一扬手,也打了这个小丫头一个趔趄。 凤姐蹑手蹑脚的走到窗下,只听屋内两人正说笑。 鲍二媳妇淫笑道:“什么时候你那个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贾琏:“她死了,再娶一个还不一样?” 鲍二媳妇:“她死了,你把平儿扶正,要比现在强。” 贾琏:“现在连平儿也不许我碰了,其实平儿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说,我命里怎么犯了这个‘夜叉星’?” 凤姐在窗外气的七窍生烟,听他俩都夸平儿,以为平儿也说了委屈的话,怒火借着酒劲越烧越旺,回身打了平儿两巴掌,一脚把门踹开,不由分说,抓住鲍二媳妇的头发一阵厮打。 凤姐怕他们跑了,堵在门口骂:“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调唆要害死主子老婆!平儿过来!你们淫妇王八一条绳,在外面哄我,背地后里嫌弃我!” 说完,对着平儿劈头盖脸的又一顿打。平儿被打急了,边哭边骂鲍二媳妇:“你做了这些不要脸的事,拉上我做什么!”骂着,也揪着鲍二媳妇拳打脚踢。 贾琏也喝了酒,见凤姐来了,吓得没了主意。凤姐打鲍二媳妇,他又羞又愧,不敢说什么。见平儿也抓着鲍二媳妇打,酒劲上来,踹了平儿一脚,骂道:“小娼妇,你也敢动手打人!” 平儿哭着住了手:“你们背地里说话,为什么扯上我!这可到哪里说理去呀!” 凤姐见贾琏打平儿,更生气了,偏叫平儿打鲍二媳妇。平儿急了,跑出去找刀子要寻死。众婆子和丫鬟连忙拦住。 凤姐一头撞进贾琏怀里,哭道:“你们合起伙来害我,你快勒死我吧。” 贾琏从墙上拔出剑来,大喝一声:“干脆把你们都杀了,我偿命!” 正闹得不可开交,尤氏带着劝架团来了,说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闹起来了?” 贾琏见来了劝架的,借着三分酒劲,逞强要杀凤姐。凤姐丢下众人,哭着去找贾母,一头扑进贾母怀里,说:“老祖宗救我,琏二爷要杀我!”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凤姐:“我刚才回家换衣服,听到琏二爷在屋里跟人说话,我以为来了客人,不敢贸然进入,站在窗下一听,原来是和鲍二家的商量着要毒死我,然后把平儿扶正。我生气打了平儿两下,琏二爷心疼了,就要拿刀杀我。” 贾母信以为真,大怒:“快把那不要脸的抓进来!” 话音刚落,贾琏手里提着剑进来了。 邢夫人、王夫人见状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反了你了,老太太在这呢!” 贾琏斜着眼,仗着老太太平时疼爱他们,逞起强来:“都是老太太平日里惯的她,连我也骂起来了!” 邢夫人夺下儿子手中的剑,喝道:“还不快滚出去!” 贾琏不听,满嘴乱说。 贾母:“我知道你不把我们放眼里,让人叫他老子来!” 贾琏这才踉跄着出去。赌气不回家,往外书房走去。 邢夫人、王夫人、贾母劝凤姐:“什么大不了事嘛!不就跟馋嘴猫似的偷嘴吃吗,年纪大的都偷,更别说小孩子了。再说,在当今社会,这也不算犯错误呀,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贾母又说:“你放心,等明天我让他给你赔不是。平儿那蹄子,平时我很看好她,怎么背地里这么坏?” 尤氏笑道:“平儿是个好丫头,两口子打架拿人家出气,老太太快别骂人家了。” 贾母:“我说呢,我平时看人挺准的。琥珀,你去告诉平儿,就说老太太知道她受委屈了,等明天我让凤丫头给她赔礼。今天是她主子的生日,不许胡闹。” 平儿哭的稀里哗啦,被李纨她们拉到大观园里去了。 宝钗劝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平时你奶奶对你怎么样你该清楚。今天她喝多了酒,不是故意拿你出气的!再说,你是她最亲近的秘书,她不拿你出气拿谁出气?” 正说着,琥珀来了,传达了贾母的话。 贾府一把手的话春风般的温暖了平儿的心,她觉得既有面子又温馨,就慢慢止住了哭。宝钗她们见劝好了平儿,又去贾母屋里看凤姐。 宝玉叫着平儿去玩。袭人又劝:“平时二奶奶对你挺好的,这次不过是气急了。” 平儿:“我不生二奶奶的气,就气那个淫妇!偏偏我们二爷糊涂,还打我!”说完,又落下泪来。 宝玉:“好姐姐别伤心,我替他们两个给你赔礼。” 平儿“噗嗤”一声笑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宝玉:“兄弟姐妹都一样,他们得罪了人,我替他们赔礼也是应该的。你看你衣服也脏了,先换上袭人的衣服,洗洗脸、梳梳头。” 平儿见宝玉说这些,心想:都说他平时只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于是,换了袭人的衣服,又洗了脸。 宝玉:“姐姐还是擦点脂粉吧,素面朝天的样子就像跟谁赌气似的。”说完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瓷盒子,里面盛着十根化妆刷,拿出一根递给平儿:“这是用有机紫茉莉花种研制的香粉,不含铅。” 平儿倒了一点在手上,果然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又看见他们家的胭脂盛在一个白玉盒子里像玫瑰膏子一样,拿起来闻了闻。 宝玉笑着说:“商店里卖的胭脂不干净,这是我们家自制的,你用簪子挑一点放在手心里,用水化开涂在唇上,掌心里的再打在腮上。” 宝玉又剪了一枝花给平儿插在鬓间。 打扮好了,恰巧李纨打发丫头来叫她,就急匆匆的去了。 因平儿是贾琏屋里的女人,所以宝玉从未在平儿面前尽过心。今天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宝玉圆了自己的心愿。他心情舒畅,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想贾琏不会怜香惜玉,想凤姐儿泼辣狠毒,这天仙似的美人儿周旋在他们夫妇之间,竟然也能平安无事,这么看来,此女子比黛玉的命还苦。 想到这里,宝玉心里难过,不禁潸然泪下。看看屋里没人,狠狠地掉了几行泪。 又见平儿的衣服已干,便拿熨斗熨了熨;忘带的手帕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宝玉在脸盆里洗了,晾到院子中。 这一夜,平儿在稻香村睡,凤姐也没回家,跟着继母睡。贾琏晚上回家,家里――凄凄冷冷清清,大小老婆不在时候,最难将息。想去叫,又不好意思,只好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了,想起昨天的事,后悔了。 邢夫人记挂着儿子,一大早就把贾琏叫到贾母那里。 贾琏厚着脸皮跪在贾母面前,贾母:“怎么了?” 贾琏陪笑说:“昨天喝多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今天领罪来了。” 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凤丫头是个坚强的孩子,昨天都被你吓成那样。你想想看,你要是砍伤了她,以后怎么办?” 贾琏不敢分辩,只低头认错。 贾母又说:“身边有两个美女了,还不知足!整天偷鸡摸狗,不管脏的臭的都往家里领。亏你还是大家公子,为了一个淫妇打老婆们(大、小老婆),你也好意思!你要是眼里有我,乖乖的给你老婆赔不是,接她回家,我就高兴了!” 贾琏见凤姐黄脸婆似的(此黄脸婆非彼黄脸婆,是素面朝天的意思)站在贾母旁边,也不化妆,哭的眼睛肿肿的,比平时又多了几分可怜、可爱。 贾琏:“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听。但是,要是赔了礼,以后她更无法无天了。” 贾母:“凤丫头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你放心,如果以后她得罪了你,我替你做主。” 贾琏就等这句话了,连忙爬起来,走到凤姐面前作了个揖:“都是我的不对,老婆你就饶了我吧!”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贾母对凤姐说:“凤丫头也不许恼了,再恼我也不高兴了。快叫平儿进来。” 贾琏见了平儿,更加的又怜又爱,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就是这个道理。 贾琏给平儿作了个揖,说道:“姑娘昨天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对。奶奶打你也是因为我惹的,我也替奶奶给你陪个不是!” 说的众人都笑了,凤姐也笑了。 平儿走到凤姐面前给她磕头:“昨天奶奶的生日,我惹奶奶生气了,我该死!” 凤姐也后悔打了平儿,见她这样,又悔又心酸,一把拉起平儿,落下泪来。 平儿说:“我服侍了奶奶这么多年,奶奶连一指甲也没碰过我。昨天打我,也不怨奶奶,都是那个淫妇害的,要恨我们就恨那个淫妇吧!”说完,潸然泪下。 贾母:“好了,都别哭了,送他们三人回家。” 三人给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磕了头,回家去了。 回到家,凤姐见没人,埋怨贾琏:“我哪里像夜叉?又哪里像阎王?淫妇咒我死,你也咒我死,我再不好,也比那个淫妇强吧!”说完又哭。 贾琏:“行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也挣足了面子,人不能太要强了!” 平儿‘噗嗤’笑了。 贾琏不好意思:“真拿她没办法了。” 三人正说着,有人来回:“鲍二家的上吊死了。” 凤姐他们吓了一跳。 王熙凤假装镇定,喝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之孝家进来,悄悄对凤姐说:“鲍二媳妇的娘家人说要打官司。” 凤姐:“不惧他,让她们告去!” 林之孝家:“我劝住了他们,说给他们点钱,他们同意了。” 凤姐:“我一个钱也不给,尽管告去,谁也别拉着,吓唬谁呢。” 林之孝家正左右为难,忽然看见贾琏给她递眼色,就出去等着。 贾琏:“我出去看看怎么样了。” 凤姐:“不许给他钱!” 贾琏答应着出来。和林之孝家的商量,二百两银子摆平了。 第四十五回 惜春作画 宝钗谈心 凤姐见屋里没人了,不好意思的对平儿说:“昨天真喝多了,你别怪我啊。打了哪里,我看看。” 平儿还没说话,屋里呼啦啦的涌进了许多人,以李纨为首的诗社成员齐刷刷的站在了凤姐面前。 凤姐笑道:“来的这么齐,谁下帖子请的?” 探春:“我们来有两件事,一件是我们诗社的,一件是四妹妹的,另外还带来了老太太的口信。” 凤姐:“什么事?” 探春:“第一件事:前几天我们成立了诗社,可是第一次聚会某些人就无缘无故缺席了,我们也不好意思说他,为防止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我们想聘请你为我们诗社的监社御史。 第二件事:老太太叫四妹妹画园子,可是画画用的东西各种不全,我们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让我们给你捎个信,仓库里有的就找出来用,没有的叫人买去。” 凤姐笑着说:“我又不会作什么‘湿的’、‘干的’,要是叫我吃东西我就去。” 探春说:“又不叫你作诗,你只要当好监督员就行。” 凤姐:“有工资吗?” 探春:“义务的。” 凤姐笑道:“别骗我了,你们是来拉赞助的吧。你们经费不够了,想出这个法子跟我要钱,说,谁的主意?” 李纨笑着说:“鄙视你,为什么你的心总比别人多几个孔。” 凤姐:“如果鄙视有用的话,还要我这个监社御史干什么!政府把这帮熊孩子交给你,是让你带着他们念书,做针线的。而你做为他们的领导,不仅不好好劝说他们,还鼓动他们来跟我要钱。他们成立什么诗社,能用几个钱?你一个月的工资是我们的两倍,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可怜,又给你涨了两倍,还给你分了土地,你年底好歹也有分红吧,你家主子、奴才总共十个人,吃穿都是公家的。我算了算,你年薪至少四五百两银子。现在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投资到诗社里不算多吧,再说,等他们出了嫁,诗社自然解体了,那时候,你也穷不到哪儿去!” 李纨笑道:“你们都听听,我只说了一句,她就疯了,说了两车屁话出来。亏她还是生在大家族,长在富豪家,如果生在小户人家,还不知怎样的贫嘴贱舌呢。天下人你都算计着,昨天打平儿,你也下的去手!我是多想替平儿打抱不平呀,但一想,你好不容易过回生日,就不惹你了。今天你可是自找的,我觉得就你,给平儿提鞋都寒碜,你俩也该换换了。” 众人都笑了。 凤姐也笑了,说:“原来不是跟我来要钱了,是给平儿报仇的吧。早知道平儿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就算鬼拉着我的手,我也不打她了。平儿过来,当着你大奶奶和姑娘们的面,我给你赔礼了,请原谅我酒后不小心失手吧!” 李纨对平儿笑道:“怎么样,我给你出气了吧!” 平儿:“奶奶们开玩笑,我可承受不起。” 李纨:“什么承受不承受的,快拿出仓库钥匙来,让你们奶奶找东西去。” 凤姐笑道:“好嫂子,你先跟他们回园子,我现在好多工作要做呢。大太太打发人叫我,不知什么事;还有春节给你们做的新衣服,还没送去加工。” 李纨:“这些事我不管,你先办完了我的事,我回家歇着去。免得这些熊孩子整天闹我。” 凤姐:“好嫂子,今天我真没空。明天一早我带着五十两银子到任,我不会写诗,就是一个俗人,反正交了钱你们也不能把我撵出去。” 众人又笑了。 凤姐又说:“等会儿我开了仓库,叫人把东西搬出来,你们看有用的就拿,没有的列好单子给我,可好?这些事肯定都是宝玉惹出来的。” 李纨:“你不说我们倒忘了一件事。上一次诗社聚会,宝玉在没请假的情况下,无故缺席,我们都不好意思说他,你说怎么办?” 凤姐:“两个方案,第一、把你们每人的屋子干干净净打扫一遍;第二、用正楷抄写‘我错了’一万遍。” 众人坏笑:“这两项缺一不可。” 李纨她们刚要回去,赖妈妈来了,他们连忙站起来让座。 赖妈妈在炕沿上坐了,众人道喜:“恭喜大娘,贺喜大娘。” 赖妈妈:“同喜,同喜。不是主子们恩典,我们喜从何来?” 凤姐:“我虽然不识字,但看出赖大娘脸上写满了喜字。你孙子什么时候到任呀?” 赖妈妈:“这个不归我管,他愿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吧。前天他来给我磕头,我教训了他一顿:你今年三十了,上托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爹妈,从小也跟公子哥似的读书认字,也有奶妈、丫鬟伺候,你知道‘奴才’两个字怎么写吗?是你爷爷和你爹吃苦受累熬了二三辈子才换来了今天的幸福生活,你一定要珍惜!二十岁的时候,仗着主子的权势给你买了官,现在又仗着主子家的势力当了县太爷。如果你不安分守己,精忠报国,孝敬主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李纨、凤姐说:“赖大娘你想多了,前几年我们见他穿着新官服来给老太太、太太磕头,一看就是个本分人,长得可威武了。” 平儿端上茶来,赖妈妈说:“你随便叫个小丫头倒就行了,姑娘亲自倒,我都不好意思了。”一面客气,一面接着说:“奶奶不知道,对待小孩子,就得管得严些。比如说宝玉。”赖妈妈说到这里,用手指着宝玉:“不怕你嫌我,现在老爷管你,老太太还不高兴。想当年,你爷爷打你爹的时候,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不过,你爹不像你似的调皮捣蛋,就算这样,也没少挨打!还有,东府你珍大哥的爷爷也是非常厉害的……”宝玉看着赖妈妈一张一翕的嘴巴,心里早就不耐烦了。 赖妈妈正唾沫星子乱飞的唠叨着,赖大媳妇来了,随后,周瑞家的、张材家的也来了。 凤姐:“儿媳来接婆婆了?” 赖大家的笑着说:“不是的,我就是来问问奶奶姑娘们肯不肯赏脸去做客?” 赖妈妈:“你们说说我这是干嘛来了,怎么把正事忘了!我孙子做了官,亲朋好友的来祝贺,所以,我们想在我们家那个破花园里摆上三天酒席。第一天,请贾府所有的领导们,包括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还有老少爷们;第二天,请亲友;第三天,请同事。” 李纨凤姐都笑着问:“日子定好了没?我们一定去。” 赖大家的:“定了这个月的十四,就等奶奶们赏脸了。” 凤姐:“咱先说好,去归去,我可不随份子,也没赏钱,吃完抹嘴走人!” 赖大家的笑道:“奶奶说哪里话。奶奶是有钱人,要赏,随手赏个二三万银子的时候就有了。” 赖妈妈也笑着说:“刚才我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说去,我这张老脸还有有点面子的。” 说完,刚要起身告辞,一回头看见了周瑞媳妇:“奶奶别嫌我唠叨,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要在府内‘封杀’周嫂子的儿子?” 凤姐听了,笑道:“我正要告诉你,结果事情一多忘了。赖嫂子回家告诉你老公,在贾府内不许收留那小子!” 赖大家的只能答应着。 周瑞家的跪下央求。 赖妈妈:“发生了什么?说出来我给你评评理。” 凤姐:“那天我生日,里面的席还没开始,他先喝醉了。不干工作不说,还坐在那里骂人,我打发彩名去说他,他又骂了彩明一顿。这种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是不是应该开除?” 赖妈妈:“奶奶你听我说,我觉得吧,人这一生中不可能不犯错,我们要以教育为主,先骂,骂不管用,就打。千万不能撵出去,一则,撵出去了危害社会,二则,他又不是咱家的家生子,是太太的陪房。你撵了他,太太脸上也不好看。我建议揍他几板子,还是留下吧。” 凤姐说:“好吧,听人劝吃饱饭,今天我看在赖妈妈的面子上饶了这小子。先打四十大板,以后再喝酒,乘以二打板子,永不封顶,打死为止!” 周瑞家的给凤姐磕头,又给赖妈妈磕头:儿子的工作总算保住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加工好的画布送进园子里来了。惜春开画,宝玉每天都来帮忙。探春、迎春、李纨、宝钗也常来坐坐,观观画,聊聊天,唯独不见黛玉。 每年这时候,黛玉的咳嗽病必犯无疑。今年特别厉害,可能是跟着贾母游园次数多了的缘故吧。所以,黛玉不常出门,在家里静养。闷了,盼着姐妹们来聊天,聊不了几句话又烦了。众姐妹都知道她病着,也没人跟她较真。 这一天,宝钗又来看她。 宝钗:“吃了这么多药总不见效,再换个医生试试。” 黛玉:“不是医生的问题,我知道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了。别说这几天,就看我平时的样子就知道了。” 宝钗:“你平时吃的太少了,古人说‘食谷者生’,如果多增加营养,也许会好点。” 黛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事强求不得,我觉得一年比一年厉害了。”说话之间,又咳了两三次。 宝钗:“昨天我看你的药方上人参、肉桂太多,虽说益气补神,但也不能太热。依我说,每天早上用燕窝加糖熬粥,是最最滋阴补气的。” 黛玉:“其实,我对你真的很惭愧。一直以来,我都把你看做是内心奸诈的小人。自从那天你劝我不要看杂书,才彻底转变了对你的看法。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没有兄弟姐妹,长到十五岁,竟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的劝导过我。过去,云丫头说你好我还生气,那天我真正体会到了。” “每年这时候,给我请大夫、吃药,都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我再提出吃燕窝,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虽不说什么,但底下的婆子丫头们又该嫌我多事了。我又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如果我不知好歹,他们会怎么看我!” 宝钗:“我们同病相怜,我跟你也一样的。” 黛玉:“你有母亲,有哥哥,家里有房也有地,怎么跟我一样呢。” 注:此处本人有疑问,林如海的家产哪去了?不会捐给希望工程了吧?有人说,贾琏贪污了;有人说,林如海是清官,死后没留下什么遗产;还有人说有没有的只有曹雪芹知道…… 反正,我们眼前的黛玉是个穷光蛋。 宝钗:“将来也不过多准备一份嫁妆而已,不要多虑了。” 黛玉红了脸:“人家把你当正经人,你反倒拿我取笑。” 宝钗:“虽是玩笑,也是实话。你放心,我在这里一天就会陪你一天,你有什么委屈烦恼尽管告诉我,我能分担的一定替你分担。至于燕窝的问题,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家还有些,我打发丫头给你送来,你每天让她们熬了,早上喝一碗,又不兴师动众的,可好?” 黛玉:“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宝钗:“不用客气,咱们说了这么多话,你该累了,歇着吧。” 黛玉:“晚上再来跟我说话呀。” 宝钗答应着,回家了。 黄昏时分,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窗外,雨滴竹梢,馆笼罩在淡淡的清烟、淡淡的凄凉之中,黛玉知道宝钗不能来了,随手拿出一本书,当看到《秋闺怨》《别离怨》时,黛玉忍不住内心的惆怅,提笔作词一首: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写完,刚要睡觉,丫鬟说:“宝二爷来了。”话音刚落,只见宝玉头戴斗笠身穿蓑衣进来了。 黛玉:“哪里来的渔翁?” 宝玉:“今天好些吗?吃药了没?饭吃了多少?”说完举着灯,往黛玉脸上照了照,笑道:“面色看起来好多了。” 黛玉:“上头怕雨,难道鞋子不怕雨,怎么鞋袜如此干净。” 宝玉:“我这一套是全的,刚才把木屐脱到门外了。这是北静王送我的,怎么样,我也送你一套吧。” 黛玉:“我不要,穿上岂不成了渔婆。” 话一出口,想起刚才说宝玉是渔翁,不禁红了脸。 宝玉没注意,看到书桌上有诗词,拿起来看。边看边说‘好诗’。黛玉一把夺了去,放在灯上烧了。 宝玉:“我早就背过了。” 黛玉:“我好多了,多谢你下雨天还记得来看我。夜深了,我也该睡了,你明天再来吧。” 宝玉从怀中掏出一只怀表来,看了看说:“是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完,披上蓑衣出去了。 黛玉:“雨下紧了,外面有婆子跟着吗?” 两个婆子答话:“有呢,姑娘放心。” 黛玉:“下雨天路滑,你们小心别摔了。” 外面答应着去了。 宝玉他们刚走,蘅芜苑的一个婆子提着灯送来了一包燕窝,还有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说:“这糖是进口的,姑娘先吃着,吃完了再送来。” 黛玉:“回去谢谢你们姑娘,让她费心了。” 紫鹃收了燕窝,服侍黛玉躺下。黛玉躺在床上,想着宝玉的细心,念着宝钗的好。听窗外秋雨淅沥,清寒透骨,不觉滴下泪来。直到四更,才朦胧睡去。 第四十六回 贾赦想娶鸳鸯女 话说凤姐见婆婆派人来叫,不知什么事,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坐车过去。 邢夫人把丫头们打发出去,悄悄对凤姐说:“叫你来想跟你商量个事,这件事虽说正常,但却难为人。老爷看上老太太屋里的鸳鸯了,让我跟老太太要去,我怕老太太不同意,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凤姐:“依我说,你也别去碰钉子了。老太太离了鸳鸯,饭都吃不下去,肯定不愿意!你没听老太太经常说:‘老爷们如今都上了岁数,不要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放在屋里,耽误了人家孩子的青春,没事的时候,养养生、打打太极,别整天跟小老婆们喝酒作乐!’太太听这话的意思,老太太能同意吗!这不是拿着草根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嘛!太太别生气,我可不敢去。老爷年龄大了,有这种不正常的想法你也该劝着点,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说不去丢不丢人!” 邢夫人冷笑道:“人家娶三妻四妾的多了,为什么我们家不行?我劝了不听不等于我没劝!就算是老太太心爱的丫头,胡子花白的儿子说出来要了,老太太也未必不答应。我叫你来不过是商量商量,你却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了。不用你去,我自己跟老太太说去。” 凤姐了解邢夫人的脾气,又笨又犟,除了认钱,就知道顺着老公保全自己了。贾府上上下下,没一人跟她做朋友,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 凤姐见她这样,知道邢夫人犟驴毛病又犯了,连忙陪笑说:“太太说的对极了。做父母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掏出来给儿女,不就一个丫头吗,不给老爷给谁?像我们琏二爷,犯了错老爷太太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等见了面,又没气了,还拿出心爱的东西赏他。依我说,老太太今天高兴,你今天就去跟老太太要吧。我先过去哄哄老太太,等太太过去,我趁机把老太太屋里的人带开,屋里没人,就算老太太不答应,别人也不知道。” 邢夫人又高兴起来:“我想这事先不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如果不同意,就无药可救了。我先去问问鸳鸯,她肯定害羞,只要是不言语,就是默许了。这时我再跟老太太要去,就算老太太不同意,人家鸳鸯愿意,俗话说‘女大不中留’,这事就妥妥的成了。” 凤姐笑道:“还是太太心眼多。这事我看行,哪个丫头不想做半个主子?” 邢夫人:“你先过去,别走漏了风声,我吃了晚饭就过去。” 凤姐心想:鸳鸯也不是个省油的,话虽这么说,她还真不一定能答应。如果我先过去了,鸳鸯答应了还好,若是不答应,太太再怀疑是我走漏了风声,拿我出气,岂不没意思? 想到这儿,凤姐笑着说:“刚才来的时候,舅妈打发人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吩咐厨房炸了,本来想晚饭前送过来的。刚进大门时,见小子们抬车,说太太的车坏了,要送修理厂修车。太太不如坐我的车一块过去,可好?” 邢夫人忙命人来换衣服,做了凤姐车,一起过来。 凤姐:“太太先去老太太那儿,我回家换了衣服就过来。” 邢夫人先给贾母请了安,说了一会子东家长西家短,那谁八十了,最近刚娶了一个妾,这谁谁谁,七十了又生了个儿子。说的贾母快要睡着了,假说去王夫人房里,从后门出去了。 鸳鸯正在自己屋里绣花,见了邢夫人,站起来问好。 邢夫人笑道:“你绣的花越来越好看了,跟真的似的。”说完,又上上下下的盯着鸳鸯看,看的鸳鸯心里直发毛。 邢夫人见鸳鸯蜂腰削背,鸭蛋脸,高鼻梁,两边腮上微微有点雀斑,美得挺实在。 鸳鸯见邢夫人如此看她,不好意思了,问:“太太过来有事吗?” 邢夫人使个眼色,跟着的婆子媳妇出去了。她拉着鸳鸯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鸳鸯这时已经猜到了三分,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邢夫人继续语重心长:“你知道,老爷跟前没有一个能掏心窝子的人,想买一个,又怕三天两头肏鬼吊猴的不省心,所以,想从府里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挑来挑去,观察了半年,就你符合条件了。我想跟老太太说,进门就封你为正式姨娘,直接免去试用期,你看如何?” 邢夫人说完,不管鸳鸯愿不愿意,拉了手就走:“快点跟我回老太太去!” 鸳鸯红着脸夺了手。 邢夫人以为她害羞,又说道:“这有什么,去了你不用说话,跟着我就行了。” 鸳鸯依然不言语。 邢夫人:“难道你不同意?傻孩子,放着主子不当,还有愿当丫头的!再过三二年,给你配个小子,你的身份还是奴才。你跟了老爷,我脾气好,老爷又对你好,过一年半载生个儿子,地位就跟我一样了。你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鸳鸯仍不语。邢夫人沉不住气了:“平时挺爽快的人,今天怎么黏糊起来!我还是去问你娘吧。”说完,又去凤姐屋里。 凤姐回家换衣服,悄悄跟平儿说了。 平儿:“依我对鸳鸯的了解,她不同意的可能性极大。” 凤姐:“我也是这么想的。过会儿太太肯定要来跟我商议,要是鸳鸯不同意,当着你的面太太脸上挂不住,不如你先出去躲躲,就说给她们炸鹌鹑、准备晚饭,估摸着她走了再回来。” 平儿把这话传给婆子们,逍遥自在的去园子里玩了。 鸳鸯见邢夫人走了,知道肯定是去找凤姐商量去了,还会打发别人来问她,不如先躲出去。于是就跟琥珀说:“老太太若问我,就说我病了,早饭也没吃,到园子里逛逛了。” 于是,鸳鸯在园子里巧遇平儿。 平儿笑道:“新姨娘来了。” 鸳鸯气的红了脸:“跟你主子串通一气算计我,看我怎么跟你主子闹去!” 平儿见鸳鸯生气了,就把她拉到一棵枫树下,把刚才凤姐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 鸳鸯:“咱们姐妹关系好,还有袭人、彩云、紫鹃、玉钏儿、死了的金钏儿,都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什么话我也不会瞒你们,别说大老爷叫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死了,老爷三媒六聘的娶我做大老婆我也不同意!” 话音刚落,山石背后传来笑声:“真不害臊!说这话也不怕牙碜。” 二人吓了一跳,只见袭人从山石后走出来,三人坐在石凳上,平儿把刚才的话跟袭人又说了一遍。 平儿:“这个大老爷也忒不要脸了,稍微有点姿色的,就想收了去!你不愿意也好办,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他总不能跟儿子抢吧!” 鸳鸯啐道:“什么东西!那天吃螃蟹你主子满嘴胡说,今天你也跟她学。” 袭人笑道:“他们两个你都相不中,要不我跟老太太说,把你许给宝玉?” 鸳鸯恼羞成怒:“两个小蹄子不得好死!人家拿你们当正经人,你们却取笑我,你们以为自己都有了结果,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我看未必,世事难料,别高兴的过了头!” 二人见她急了,忙陪笑说:“好姐姐,我们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了。你快告诉我们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帮你出主意。” 鸳鸯:“没想法,反正我是不去的。” 平儿:“大老爷的脾气你也知道,现在跟着老太太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将来出去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鸳鸯:“老太太活着,我陪着老太太,老太太死了,我剪了头发作姑子去,看她能把我怎么样!太太刚才说,要找我娘商量,我爹娘现在南京看房子,我看她去南京找去!” 平儿说:“你哥哥、嫂子还在这里。你比不得我们,你是家生女,我们俩都是一个人在这里。” 鸳鸯:“家生女怎么了!我不愿意,他还杀了我娘不成?” 三人正说着,只见鸳鸯的嫂子从那边袅袅的过来了。 袭人:“找不到你娘,找了你嫂子了。” 鸳鸯:“这个娼妇是个钻营图利的人,跟她说,她没有不同意的理。” 说话之间,她嫂子已经到了跟前,见到鸳鸯,满脸堆笑:“找了好长时间,原来姑娘跑到这里来了。你跟我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平儿、袭人让坐。 她嫂子说:“你们坐吧,我找我们姑娘说话。” 鸳鸯:“什么话,你说吧。” 她嫂子说:“是好话,姑娘跟我来。” 鸳鸯:“是大太太说的那话吗?” 她嫂子笑:“姑娘知道了?快过来,我仔细跟你说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鸳鸯照嫂子脸上啐了一口,指着她骂道:“……” 此处省略掉多个不雅字眼和多个歇后语,鸳鸯用了国民最常用、最具代表性的骂法痛斥了她嫂子。一面哭、一面骂,袭人、平儿在一边劝着。 她嫂子脸面挂不住了,也恼了:“你愿意不愿意的好好说,犯不着牵三挂四的,俗话说,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姑奶奶骂我我不敢还嘴,这两位姑娘没惹你吧,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人家脸上怎么过的去?” 袭人、平儿忙说:“她嫂子,你想多了吧!你说话也别牵三挂四的,你听见哪位领导封我们‘小老婆’了,她骂人是她的自由,我们没必要多心。” 鸳鸯:“她没理了,就来挑拨你们两个,幸亏你们是明白人。” 鸳鸯嫂子感觉没趣,赌气走了。 鸳鸯对着她的背影又骂了一阵,平儿、袭人劝着,才慢慢止住了骂。 平儿问袭人:“你藏在那里干嘛呢,我们都没看见你。” 袭人:“我去四姑娘家找宝二爷,说家去了,正想到林姑娘家里看看去,谁知就看见你们了,我一闪就躲到了山石后,你们四只眼睛都没看见我。”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人笑道:“你们六只眼睛都没看见我。” 三人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原来是宝玉。 袭人笑道:“你去哪了?让我好找。” 宝玉:“我去四妹妹家了,刚要回家,看见你来了,知道你是找我的,就躲起来哄你。” 平儿:“咱再找找看,后面还有没有人。” 宝玉:“这次真没有了。” 鸳鸯知道刚才的话都被宝玉听到了,不好意思,趴在山石上装睡。 宝玉推她:“石头上凉,咱回家睡去。”说完,拉起鸳鸯的手,叫着平儿,一起往走去。 宝玉听了刚才的话,心中不爽,默默的歪在床上,听她们三人在外间屋里说笑。 我们再说说邢夫人。 邢夫人去找凤姐,问鸳鸯的父母是谁。 凤姐:“鸳鸯爹,姓名:金彩,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鸳鸯哥,姓名:金文翔,是老太太屋里的采购员。鸳鸯嫂子,大家都叫她金文翔媳妇或者金文翔家的,是老太太屋里洗衣房的主管。” 邢夫人一听,立刻传了金文翔媳妇来。细细的说给她听了,此媳妇像天上掉下个金元宝似的高兴,兴高采烈的去找鸳鸯,没想到被鸳鸯骂了个狗血喷头,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金文翔媳妇:“不中用,骂了我一顿!”看凤姐在场,不敢说平儿,只说:“袭人也不知好歹的帮她说话,说的那些话我也不好意思回主子。太太和老爷商量再买吧,谅那个小蹄子也没有这么大福,我们也没有这么大造化。” 邢夫人:“袭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在跟前。” 金文翔媳妇:“还有平姑娘。” 凤姐忙说:“你怎么不一嘴巴子把她打回来!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去逛了,回家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她一定也帮着说什么了吧?” 金文翔媳妇:“我远远的看着像她,不确定。” 凤姐:“快去把平儿打回来,告诉她我回家了,太太也在这里,让她快回家。” 丰儿忙进来说:“林姑娘打发人请了三四次才去的。奶奶刚回来我去叫她了,林姑娘说‘告诉你奶奶,我烦她有事呢’。” 凤姐:“好吧,我知道了。这林姑娘天天烦她,也不知道什么事!” 邢夫人没办法,吃完饭回家,只好如实告诉了贾赦。 贾赦想了想,接着叫了贾琏来:“南京看房子的好几家,马上叫金彩回来!” 贾琏:“上次南京那边来信说,金彩已经脑中风了,棺材都预备好了,现在也不知死活,就算活着,人事不知,叫来何用?” 贾赦:“叫他老婆来。” 贾琏:“他老婆不说话已经很久了,聋了。” 贾赦大喝一声,骂道:“下流东西,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还不快滚!”吓得贾琏屁滚尿流的出来,也不敢回家,只在门外候着。一会儿,看到金文翔进去了,有五六顿饭的功夫才出来。贾琏不敢打听,听到父亲睡了,才回家。 凤姐把贾赦相中鸳鸯的事告诉了贾琏,贾琏方才明白。 鸳鸯一宿没睡。第二天,她哥哥跟贾母请假,要接她回家团聚一天,贾母很痛快的应允了。鸳鸯明知是那事,不想出去,又怕贾母疑心,只好勉强跟着哥哥回家了。 她哥哥将贾赦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又说给别人做小老婆怎么怎么好,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等等。鸳鸯咬着牙就是不答应。 金文翔见妹妹死活不答应,只好来回贾赦。贾赦大怒:“回去告诉她:大老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一定是嫌我老了,多半是看上了贾琏、宝玉谁的,叫她趁早死了这条心!我要她不来,看以后谁还敢要她!她想着老太太疼她,将来能嫁出去做正式夫妻去,白日做梦!不管嫁给谁,也逃不出我的手心!除非她死了,或者终身不嫁。” 贾赦说一句,金文翔应一句:“是。”贾赦还不死心,又说:“你们别哄我,明天我再叫我老婆去问她,她要是同意了,小心你的脑袋!” 金文翔回到家,又叫他老婆问鸳鸯。鸳鸯气的半死,想了想,便说:“就算我愿意了,你们也要带我禀报老太太去。” 她哥嫂以为同意了,喜出望外。金文翔媳妇忙带了鸳鸯来见贾母。 贾母屋里正开茶话会,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宝钗等姐妹们都在,还有好多有头有脸的管家媳妇也来凑热闹。 鸳鸯拉了她嫂子,走到贾母跟前,“噗通”跪下了,边哭边说,从邢夫人提亲说起,一直说到大老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威胁她:“老爷说我恋着宝玉,还说我这辈子跳不出他的手掌心,早晚要报仇。我是横了心了,今天大家都在,我发誓: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皇帝’我也不嫁!就是老太太逼我,我抹脖子死了也不从命!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前,若没造化,老太太归了西,我或是寻死,或削发为尼!这是我的真心,若有一句假话,从嗓子里长疮烂出来,一直烂成酱!”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刀,左手打开头发,右手便剪。众婆娘丫鬟忙上前拉,已经剪下了半绺。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骂道:“我身边就这么个可靠的人,你们还来算计!”见王夫人坐在一边,便骂王夫人:“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明着孝敬,暗地里盘算我。好东西也要,好人也要,剩下这么个毛丫头,见她对我好了,心里不平衡了对不对?支走了她,好摆弄我是不是!” 王夫人慌忙站起来,不敢还言。 薛姨妈见贾母骂王夫人,也不好劝。 李纨听了鸳鸯的话,早带着姐妹们出去了。 探春在窗外听着,心想,这时只有她能出面劝了,别人都不合适。于是,走进来笑着对贾母说:“这事与太太有什么相干?大老爷想娶小老婆,怎么可能告诉兄弟媳妇!” 贾母笑道:“我一时气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姐姐很孝顺我的,不像我那个大儿媳,一味的怕老爷。委屈你姐了。” 薛姨妈:“老太太偏心,有时也会多疼些小儿媳妇的!” 贾母:“不偏心。”又说:“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也不提醒我,怎么看着你娘受委屈?” 宝玉:“难道要我偏着我娘说大爷、大娘的不对吗!” 贾母:“有道理。快给你娘跪下,说老太太老糊涂了,看着宝玉,不生气了。” 宝玉走到王夫人面前,刚要跪,王夫人笑着拉住了他:“使不得,怎么能让你替老太太赔不是呢。” 贾母:“凤丫头也不提个醒。” 凤姐笑道:“老太太不怪自己会调理人,还怨到我头上来了。你把鸳鸯调理的水葱儿似的,谁见了不想要。幸亏我是女人,我要是男的,我也要。” 贾母:“你带回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个不要脸的公公还要不要!” 凤姐:“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一对烧糊了的卷子跟他混吧!” 说完,众人都笑了。 第四十七回 柳湘莲痛打色薛蟠 大家说笑着,忽然,丫鬟来回:“大太太来了。”王夫人急忙迎了出去。 邢夫人并不知道贾母已知鸳鸯的事,这次是来打探消息的。她刚进了院门,几个多事的婆子就偷偷告诉她,贾母知道了,而且很生气。她想跑,但跑不掉了,王夫人迎接她来了。 进门,先给婆婆请安,婆婆一言不发的板着脸坐在炕上。 第一个开溜的是凤姐。 鸳鸯也回房了,不愿看邢夫人“丑陋”的嘴脸。 薛姨妈、王夫人也静悄悄的走了,为了不让邢夫人难堪。 邢夫人更想溜,但是,她不敢。 屋里只剩下婆媳二人了,贾母先发言:“我听说你给你老公说媒了?你倒也‘三从四德’的,只是贤惠的过了头。你们现在也是子孙满堂了,你连句劝说的话都不敢说吗?怎么任由着他闹腾!” 邢夫人满面通红:“我劝了好几次了,他不听。老太太也该知道他的脾气。” 贾母:“他叫你杀人,你也杀去?简单跟你说吧,有鸳鸯,我凡事不用操心,也不用你们替我操心,我的脾气性格她也知道,你们要是把她要走了,弄个什么人来给我使唤?就算给我个超人,也不跟鸳鸯好使!我正要打发人跟你老爷说去,要人不行,要钱我有,给你万儿八千的出去买一个!你转告他吧。” 说完,又叫人去请姨太太和姑娘们:“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怎么一会功夫都不见了?快喊她们去,都来打牌。” 领导发话了,不一会儿,大家都齐刷刷的赶了来。 贾母:“姨太太,咱们坐一块儿,别让凤丫头把钱骗了去。” 薛姨妈:“咱们四个人玩呢,还是再加一个人玩?” 凤姐:“再加一人热闹。” 贾母:“叫鸳鸯来,我跟你姨太太眼花了,让她帮着瞧着点,凤丫头喜欢出老千。” 一会儿,鸳鸯来了,坐在贾母下手,她下手是凤姐。 开始:洗牌,码牌,抓牌,看牌,贾母糊了;又一轮洗牌,码牌,抓牌,看牌,贾母又糊了…… 凤姐直叫:“输惨了,快叫平儿送钱来。” 平儿拿来了一吊钱,说笑了一会儿,回家了。在门口看见贾琏。 贾琏:“太太在哪了?” 平儿:“在老太太屋里罚站呢。” 贾琏:“老爷叫我请太太过去呢。” 平儿:“老太太生了半天气,这会子略好了点,你还是别去碰钉子了。” 贾琏:“没事,我装着问老太太十四去不去赖大家,好预备轿子。这样既请了太太,又不让老太太生气,岂不两全其美。” 平儿:“依我说,你别去,连宝玉都挨吵了呢。” 贾琏:“老爷打发我叫人去,我敢不去吗!老爷现在也没好气,指望着拿我出气呢!” 说完,垂头丧气的去了,平儿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贾琏蹑手蹑脚的到了堂屋,不敢贸然进去,在窗外探头,只见邢夫人伫在那儿,面容尴尬。凤姐眼尖,使眼色不让他进来,又使眼色给邢夫人:你儿子在外面呢。 邢夫人还是不敢走,给贾母端了一杯茶来,放在贾母面前。贾母一回头,贾琏没躲利索。 贾母:“我刚看见一个影子,一闪就过去了。” 凤姐站起来:“我也看见了,我瞧瞧去。” 贾琏:“别瞧了,我进来了。” 贾琏进来,给老太太作了一揖,陪笑说:“我来问问老太太十四去不去赖大家,我好准备轿子。” 贾母:“既然有话问,为什么不进来。” 贾琏:“见老太太打牌,我不敢进来,想叫媳妇出去问问。” 贾母:“等她回家再问就不行了?下流东西,你媳妇跟我玩牌呢,你有这半天功夫,回家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吧!” 众人都笑了,鸳鸯笑道:“是鲍二家的,老太太又扯上赵二家的。” 贾母也笑了:“我哪里记得什么抱着的、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我就生气,还不快滚出去!” 贾琏不敢再吭气,退了出来。平儿站在窗外偷偷笑着说:“我说不让你来吧,你偏要来,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吧。” 邢夫人也出来了,贾琏说:“都是老爷闹的,现在把气都撒到我们身上了。” 邢夫人:“没孝心、遭雷劈的下流东西,挨两句骂,你就抱怨了?你爹这几天正生气,小心他修理你!” 贾琏:“太太快回家吧,我爹找你。” 邢夫人回家,把贾母的话跟贾赦说了。贾赦没办法,不敢去见贾母,假装有病,也不出门。但是想娶小妾的贼心不死,最终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 转眼到了十四日,一大早,赖大家的又来请。贾母高兴,率领着贾门女将还有宝玉到赖大家的花园玩了半天。 赖大家的花园虽小,但五脏俱全。亭台楼阁、树木山石也有几处惊人骇目的。外面厅上,有薛蟠、贾珍、贾琏、贾蓉等,贾赦没来。 赖大找了几个陪客,其中有个叫柳湘莲的,薛蟠认识。 【柳湘莲】绰号,冷二郎。父母早丧,性格豪爽,喜欢耍枪舞剑,赌博喝酒。因长相俊美,所以成了一名业余的戏曲演员,擅演生旦风月戏文。 薛蟠虽然只见过柳湘莲一面,但印象颇深,以为此人也是一风流人物,想和他交个朋友,无奈一直没有机会。今天竟然在这里又见到了,薛蟠喜不自禁。贾珍也听过柳湘莲的大名,趁着酒劲,让柳湘莲唱了两出戏。 今天,柳湘莲是以赖大儿子赖尚荣朋友的身份出席宴会的。大家喝的醉醺醺的,别人还能勉强控制自己,但自制力极差的薛蟠同志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刚开始动口,随后手脚并用。柳湘莲很生气,几次想走,但赖尚荣不愿意:“刚才宝二爷嘱咐我,说现在人多不方便,等散席时有话问你。你要走也行,等我叫出宝二爷,你们见过面再走。”说完,命小厮叫出宝玉来。 宝玉拉了柳湘莲到侧小书房坐下,问:“这几天去没去秦钟的坟上看看?” 柳湘莲:“前阵子我在附近打猎,背着众人去瞧了瞧。今年雨水多,坟头冲动了些。我回家凑了几百钱,雇了俩人修了修。” 宝玉:“怪不得。上月我们大观园池子里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让茗烟去他坟上供供,茗烟说他的坟比上次新了好多。我天天圈在家里,凡事做不得主,你们就多费心吧!” 柳湘莲:“这事你不用操心,有我们外面的朋友呢。这不,马上就十月初一了,上坟的钱我已经留出来了。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也没积蓄,不如趁早留出这一份!” 宝玉:“我正为了这事叫茗烟找你,你天天不在家,也联系不到你。” 柳湘莲:“这事不过个人尽个人的心,最近我还要出趟远门,可能三年五载的才能回来。” 宝玉:“要去哪?” 柳湘莲:“你不知道我的心事,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先走一步了。” 宝玉:“好不容易见一面,晚上一块走不好吗?” 柳湘莲:“你那位色色的姨表兄你懂得,我再不走,恐怕会出事,我还是回避了吧。” 宝玉:“既然这样,那也好。只是远行前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啊。”说完,滴下泪来。 柳湘莲:“必须的!你别告诉别人就行。” 说完,站起身来出了书房。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薛蟠在那里大嚷大叫:“谁放小柳子走了?” 柳湘莲听了,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但碍着赖尚荣的面子忍了又忍,终没发作。 薛蟠左顾右看,忽然看见柳湘莲出来,如获至宝,趔趄着一把抓住,笑道:“好兄弟,你要去哪?” 柳湘莲:“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薛蟠笑道:“好兄弟,你走了就没意思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告诉哥,哥给你摆平。有你这个哥,你做官、发财都简单。” 柳湘莲见他如此龌龊,又恨又气。想出一个法子,把薛蟠拉到没人的地方,笑道:“你是真心和我好,还是假心和我好?” 薛蟠听了这话,心痒难耐,斜着眼说:“好兄弟,我要是假心假意,立刻死在这里。” 柳湘莲:“我相信你。这里人多不便,等会我先走,你随后出来,到我家咱们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佳的男妓。你一个人也别带,我家连服侍的人都是现成的。” 薛蟠高兴的酒醒了大半,说:“是真的吗?这难道真的是真的吗?” 柳湘莲:“人家拿真心对你,你怎么不相信人呢!” 薛蟠:“我信!你走了,我去哪里找你?” 柳湘莲:“我家在北门外荒郊街野岭巷123号。你舍得离开家在外住一夜吗?” 薛蟠:“有了你,我就不要家了。” 柳湘莲:“我在北门外桥头等你,不见不散。” 二人回到席上,薛蟠越想越美,越喝越多,不知不觉,已有八九分醉了。 柳湘莲趁人不注意出了门,告诉门口等着的小厮:“你先回家,我去趟城外。” 说完,跨上马直奔郊外,立在桥头上等薛蟠。 不到一顿饭功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地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的四处乱瞧。可惜眼大无神,竟错过柳湘莲跑前面去了。 柳湘莲哭笑不得,撒马追来。 薛蟠越跑越奇怪:“怪不得这里叫荒郊街野岭巷,原来确实没有人烟。” 勒住马,回身一看,柳湘莲就在身后。不禁大喜,笑道:“我说你不是不讲信用的人吧。” 柳湘莲:“快往前走走,后面貌似有查酒后驾马的捕头。”说着,往前飞奔,薛蟠紧跟其后。 柳湘莲见前面没人了,而且周围又是一片芦苇荡,就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树上。向薛蟠笑道:“你下来,咱们发个誓。” 薛蟠也把马栓在树上,跪下来说道:“我要是变了心,告诉别人,天诛地灭!” 一语未了,只听“嘡”一声,脑后像被铁锤砸了一下,只觉两眼一黑,满眼金星乱冒,不由自主,倒在地上。 柳湘莲一看,知道他是个笨蛋,只用了三分力,薛蟠脸上就开了果子铺。 薛蟠想挣扎着起来,柳湘莲轻轻踢了两脚又跌回去了。 薛蟠:“两厢情愿的事,你不同意就直说,干吗骗我出来打我?” 一面说,一面不干不净的骂。 柳湘莲:“你这个瞎眼的笨蛋,你不说求饶,还骂我,今天不打烂你,你也不认识柳大爷是谁!” 说完,拿过马鞭,抽了薛蟠三四十下。 薛蟠的酒疼醒了大半,嘴里只“嗳哟”。 打完,柳湘莲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拖到芦苇丛中滚了满身泥水,问道:“你可认识柳大爷了?” 薛蟠不说话,嘴里只哼哼。 柳湘莲提起拳头,往薛蟠的身上锤了几下。 薛蟠满地乱滚:“肋骨骨折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了,原来那些说你啥的都是传说。” 柳湘莲:“别连累别人。” 薛蟠:“我错了。” 柳湘莲:“这样不行,不求饶不放过你。” 薛蟠:“好兄弟。” 柳湘莲一拳落下,薛蟠:“嗳哟,好老爷,你饶了我这没长眼的瞎子吧,我知道你的厉害了。” 柳湘莲:“把那脏水喝两口。” 薛蟠:“那水太脏,有寄生虫!” 柳湘莲又一拳落下。薛蟠:“我喝,喝。”说着,低头喝了一口,还未咽进去,就把刚才吃的吐了出来。 柳湘莲:“不让你喝脏水了,把你吐出来的吃进去吧。” 薛蟠:“柳大爷积点阴德饶了我吧。” 柳湘莲:“好恶心,熏死我了。” 说完,丢下薛蟠,骑马走了。 某朝没电话,也没110、120的,薛蟠浑身疼痛,只得趴在芦苇丛中等待救援。 第一个发现薛蟠失踪的是贾珍,命小厮们去找。 有人说:“貌似听到他们说去北门外了。” 贾蓉带着小厮们找到北门外,下桥二里多,看见了薛蟠的马。 众人:“有马在,人也走不远。”走到马跟前,听到不远处传来呻吟声:“救命啊!”,众人扒开草丛,发现了破衣烂衫、面目肿胀、没头没脸、滚的泥猪一样的薛蟠。 贾蓉已猜到了八九分:“薛大爷天天调情,今天调到芦苇荡里来了。想必老龙王也爱你风流,想招你做驸马去。” 薛蟠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爬了半天,也爬不上马。 贾蓉:“去城乡结合部雇个轿的来。” 大家七手八脚把薛蟠塞到轿里抬回了城。 贾蓉:“席还没散,大家都等你呢。” 薛蟠央求:“快送我回家吧,没脸见人了。” 贾蓉让小厮们抬回去,自己去了赖大家,跟贾珍汇报了刚才的情景。贾珍叹道:“我已经猜到了,被人打一次也好,长长记性。” 贾母回家听说了此事,忙赶过来看薛蟠,只见薛姨妈、宝钗、香菱哭的眼睛肿肿的,好在没有伤着骨头。 薛姨妈又是心痛,又是恨,骂一句薛蟠,再骂一句柳湘莲。让王夫人帮忙找柳湘莲:“让他坐上几年监狱去!” 薛宝钗忙劝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酒后滋事,都是醉汉,何必认真!咱家也不是仗着亲戚之势欺压人的人家,妈这样兴师动众的,不好!” 薛姨妈:“我的儿,还是你懂事,妈是气糊涂了。” 薛蟠躺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去,拆他的房!去!打死他!去!跟他打官司……” 薛姨妈:“你就省点心吧,柳湘莲畏罪潜逃了。” 第四十八回 痴香菱拜师 薛蟠听说柳湘莲畏罪潜逃了,气才慢慢消了。又过了三五天,不疼了,照照镜子,脸上伤痕累累,还是没脸见大家,只能继续躺在家里装病。 转眼到了十月,到了该放年假的时候了。 当铺里有个总管,叫张德辉,六十多岁了,今年也要回家。他跟薛蟠请假,说明年开了春一定赶回来。 那时候,在外打工人员最多一年回一次家,而且年假特长。其实除去在路上走的时间,也长不到哪去,也就在家里待个十天半月的。 张德辉说:“我发现了商机:今年纸张、香料缺货,明年肯定涨钱。过了年我先打发儿子来当铺内帮忙照管,我沿途贩些纸张香扇的,赶在端午节之前回来卖,肯定大赚。” 薛蟠心想:“我现在正没脸见人,常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况且我也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人!不如跟着张德辉出去闯个一年半载,赚钱也好、不赚钱也好,先躲躲羞去。” 薛蟠先跟张德辉说了,到了晚上,又跟薛姨妈商量。 薛姨妈听了心情特复杂,既高兴儿子长大懂事了,又担心他在外面招惹是非。想来想去,还是不想让他去。 薛姨妈:“咱家不差钱,你还是在家安分守己的吧。” 薛蟠早打定了主意,说:“你天天说我不学无术,现在我要学着做买卖了,你又不答应。张德辉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我跟着他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薛姨妈又跟宝钗商量,宝钗笑着说:“如果哥哥改邪归正了,那正好,如果还是那样,你守着他也没办法。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吧。妈给他一千两银子,就当给他交了学费了,挣到钱更好,挣不到钱也没关系。反正有伙计跟着,你就放心吧。” 薛姨妈思索了半天,最后,同意了。 第二天,薛姨妈叫来张德辉,隔着窗子,千叮万嘱,让他照顾好薛蟠。 张德辉:“太太放心,十四日是出行的好日子,我们雇下几匹骡子,十四一早出发。” 薛蟠喜不自禁。 薛姨妈和宝钗、香菱给薛蟠收拾行李,派了一个老仆人和四个小厮跟着,主仆六人,雇了三辆大车、四个骡子拉行李,薛蟠又骑了自己家的一匹大骡子,还牵着一匹备用马。 十三日,薛蟠先跟舅舅辞行,然后辞过贾府众人。 十四日,薛姨妈挥泪送别了薛蟠。 薛姨妈来京城时带的家人就不多,现在一下子又送走了五个大男人,家里就只剩了两个男子。 于是,薛姨妈重新进行了人事调整:所有出去的男人媳妇都搬进院子来住,香菱把东西收拾好,搬来跟薛姨妈住。 宝钗觉得这样安排欠妥:“妈妈既然有了这么多人作伴,不如让香菱跟我去园子里住。” 薛姨妈:“对呀,我早该想到的,你那里丫头少点,前几天还跟你哥商量要给你新买一个。” 宝钗:“新买的风险太高,如果看走了眼,来个淘气的或者智商不高的就麻烦了。还是沉住气,慢慢打听吧。” 香菱很高兴:“我本来想跟奶奶说和姑娘作伴去,没想到姑娘先说了。” 宝钗:“我知道你羡慕园子已经好久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好了,可以住上一年,我也有个做伴的,你也遂了心愿。” 香菱:“好姑娘,我想跟你学作诗。” 宝钗:“先别提写诗的事,今天第一天进园子,从老太太那开始,挨个走一圈,问候一声,不必特意说你搬进园子了,若有问的,就说我带了你进来做伴。” 香菱答应着刚要走,看见平儿走过来了。香菱忙问好,薛宝钗说:“我今天带了她来做伴,正要去回你奶奶一声。” 平儿:“姑娘说的见外了。” 宝钗:“商店有主人,庙里有主持。虽然不是大事,但是家有家规,园子里添了人,也应该告诉管家一声不是吗?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打发人过去说了。” 平儿答应着,问香菱:“你既然来了,怎么不去拜访一下邻居?” 宝钗:“她正要去呢。” 平儿:“我们家你就别去了,二爷病了在家呢。” 香菱答应着去了。 平儿对宝钗说:“最近我们家出了件新闻,听说没?” 宝钗:“这两天帮哥哥收拾行李,你们的事一概不知,连姐妹们也没见到。” 平儿笑道:“老爷把二爷打的不能动了。” 宝钗:“为啥?” 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个贾雨村,也不知半路中哪里来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却给府里惹了很多麻烦!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哪里见了几把扇子,那不是普通的扇子,是文物。回家把所有的扇子拿出来看了一遍,没有一个顺眼的,就叫人去买‘文物扇’,你别说,还真找到了。二十把文物在一个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手里找到了。那人姓石,名呆子。二爷托了个熟人把石呆子请家里,经过鉴定,此人手里的扇子都是真迹,回家告诉了老爷,老爷说买,石呆子不卖,而且说:‘冻死、饿死,一千两银子也不卖。’老爷天天骂二爷,二爷天天磨石呆子。” 宝钗:“最后买了吗?” 平儿:“没有。石呆子说了:‘要扇子,先要我的命!’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贾雨村耳朵里,他想了个办法,说石呆子拖欠官银,把扇子抄了来。然后,把扇子送给了老爷,老爷问二爷:‘人家怎么拿到的?’二爷说:‘为这点事,弄的人坑家败业,也好意思!’老爷听完就打了二爷。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打的,脸上破了相了。我们听说姨太太家有种神奇的丸药,专治跌打损伤,姑娘能否给我们一粒?” 宝钗让莺儿取了一粒给平儿。 宝钗:“男同志我也不便亲自看望,替我问候吧。” 平儿答应了,去了。 香菱拜见完邻居,见宝钗去贾母那里了,就来到了馆。黛玉的病已经好了四分之三,见了香菱,格外高兴。 香菱:“姑娘能教我写诗吗?我是热爱诗歌的孩子。” 黛玉:“可以啊,你现在就拜我为师吧。我虽不是诗人,但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香菱:“太好了,我不耻下问的时候老师不许烦哟。” 黛玉道:“其实写诗很容易的。要这么写、这么写、这么写……明白了吗?” 香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呀,我明白了。以前看古人的诗有好多疑问,古人为什么要这么写?原来是为了这么写,所以才这么写。从今以后,姑娘再也不用担心我会不会写诗。” 黛玉:“你终于明白了,我很欣慰。” 香菱:“我最爱陆游的诗。” 黛玉:“你若真的想学,我这里有《王维全集》,你拿去背一万遍,再把李白、杜甫的几百首诗也背上一万遍,你就会写诗了。俗话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最后,你再看陶渊明、谢灵运等人的诗,提高一下自己的写诗水平,就搞定了。” 香菱笑道:“没想到写诗竟然这么简单,好姑娘,你把这些书借给我,我晚上挑灯夜读,能背几首背几首。” 黛玉让紫鹃拿出来王维的诗给了香菱:“用红笔标注的是我选的,有几首背几首,不明白的问你家姑娘或者我。” 香菱如获至宝,回到家啥也不做,就知道背诗了。背到深夜,也毫无睡意。 过了不知几天,曹雪芹没说,香菱来还书了,要换杜甫的律诗。 黛玉:“背过了多少首?每首背了多少遍?” 香菱:“红笔标注的都背了,每首背了一万遍。” 黛玉:“读出什么味道来了吗?” 香菱:“读出来了,我想说,不知对不对。” 黛玉:“只有研究探讨,才能进步,快说出来我听听。” 香菱:“诗的好处,不可言传只能意会,看起来似乎无情理的,想想确实有情理的。” 黛玉笑道:“有点意思,请举例说明。” 香菱:“比如《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直’的太无理,‘圆’的又太俗。但背了一万遍后,如果想找两个字替代它,翻遍字典,竟找不出来。” 正说着,宝玉和探春来了,也坐下来听她讲诗。 宝玉:“听你说了这几句,你已经明白了诗的真谛。你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悟出这些道理的?” 香菱:“我参加了林姑娘的写诗速成班。” 探春:“明天我跟社长申请个名额,请你入社。” 香菱:“我只是羡慕那些会写诗的姑娘,写着玩的。” 探春、黛玉说:“我们都是玩的,在园子里我们是诗人,出了园子狗屁不是了。” 宝玉:“此言差矣,前几天我就把我们诗社的诗给外面的几个朋友看了,他们看的爱不释手,争相拿去发表了。” 黛玉:“这是真的么?这难道真的是真的么?” 探春:“你真胡闹!就算我们写的好,也不该把我们写的传到外面去。” 宝玉:“这有什么!好诗恒久远,一首永流传。” 正说着,惜春打发人来请宝玉,宝玉去了。 香菱:“姑娘给我布置作业吧。” 黛玉:“昨晚的月亮最圆了,你以月亮为题,作一首诗吧。” 香菱高兴的回家写作业去了,写两句,背几首杜甫的诗,坐卧不宁、茶饭不思。 宝钗:“我找颦儿算账去,好好的人被她教成诗疯子了。” 香菱对她笑笑:“姑娘别打岔,我刚刚有了点灵感。”于是提笔疾书,一首诗挥笔即成。 宝钗:“这诗很不成样子,拿了叫你老师看看去。” 黛玉看了,只婉转地说了一句:“诗背的太少,继续背。” 香菱默默的走了,从此在池塘边、树荫下、山石上,会经常看见她苦思冥想的身影,时而笑、时而皱眉、时而自言自语。 李纨、宝钗、宝玉、探春等听说了,都远远的站在山坡上看香菱作诗。 宝钗:“这人彻底疯了。昨晚嘟嘟囔囔的五更天才睡,不到一顿饭功夫竟然又起床找颦儿了。回来后,或呆,或这样,这不,又着魔了。” 宝钗又笑着对宝玉说:“如果你也像她一样的刻苦,早就功成名就了。” 宝玉脸耷拉下来了,也不说话。 远远的,大家看见香菱又去找黛玉了。 探春:“咱们也去看看去。” 还没进门,就听黛玉说:“还是不好,再重写!” 宝钗隔着窗子喊:“菱姑娘,你闲闲吧。” 香菱已经入了戏,边思考边答:“你错了韵了。” 众人大笑。 宝钗:“可真是诗魔了。” 李纨:“应该让她散散心了。” 到了夜间,香菱依然学习到五更天。睡下不久,宝钗听到香菱说梦话,梦话竟是一首诗。 第四十九回 大观园迎来了新客人 话说香菱从梦中得到了一首诗,醒来后连忙去找黛玉。刚走到沁芳亭,就见李纨和众姐妹给王夫人请安回来。宝钗边走边说香菱梦中作诗的故事,忽然一抬头,看见香菱过来了。 香菱:“你们看看这一首,如果行,我继续学下去;如果还是不行,那我就死了作诗的念头了。” 众人一看,不仅写得好,而且新巧有意趣,都竖着大拇指夸香菱: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香菱起初还不相信,探春说:“别怀疑了,快写入社申请书,找社长签字。” 香菱这才信了。 正说笑着,只见几个小丫头和婆子急匆匆的走来。笑道:“来了好多姑娘、奶奶,我们都不认识,你们快去认亲去。” 李纨笑道:“你们说的明白些好不?到底是谁来了亲戚?” 一位伶牙俐齿的丫头说道:“奶奶的两位妹妹来了。还有一位姑娘,是薛大姑娘的妹妹,还有一位英俊少年,是薛大爷的弟弟。我现在要去请姨太太,奶奶姑娘们先过去吧。” 宝钗:“我们家薛蝌和他妹妹来了不成?” 李纨:“我们婶子来了不成?” 于是大家急匆匆又回到王夫人房里,只见乌压压的占了一地人。 下面我们来介绍新来的客人: 邢夫人的兄嫂带着女儿邢岫烟,进京投靠邢夫人来了,没想到,路上偶遇凤姐的哥哥王仁也进京,就做着伴一起来了。走到半路,在船舶停靠的那一瞬间,又遇见了李纨的寡嫂和两个女儿―李玟、李绮。大家一交谈,原来是同一个目的地,于是成了三家同行。无巧不成书,三家走了不多远,又遇见了薛蟠的堂弟薛蝌,送妹妹薛宝琴来京待嫁,听说王仁来京,也凑齐了一齐去贾府投奔各自的亲戚。 贾母和王夫人非常高兴。 贾母:“怪不得昨天的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今天有个大聚会。” 亲友相见,相互拥抱,然后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接下来大家相互话离别之苦,来宾送上自己带来的礼物。 凤姐忙的不亦乐乎。 李纨和寡婶、妹妹们拉着手,无语凝噎。 宝钗拉着宝琴的手,有说不完的话。 黛玉见了,想到自己孤苦伶仃,落下了伤心的泪水。宝玉见状,劝慰了半天。 宝玉安慰好了林妹妹,急忙回叫人:“大家快去看帅哥、美女。宝姐姐的亲哥哥长那样,可她的堂弟却长这样,一表人才,还有她堂妹,你们都说宝姐姐是个绝色的人物,那是跟咱们家的女孩子比。还有大嫂子的两个妹妹,我的天啊,我的天!她们一个比一个漂亮,我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 袭人明显的吃醋了,不去。 晴雯、麝月早跑去看了回来了,笑着对袭人说:“你确定不去看?” 袭人:“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去。” 晴雯:“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宝妹妹的一个妹妹,大妹妹的两个妹妹……我们家一下子来了四个大美女。” 一句话未了,探春来找宝玉了:“咱们的诗社终于壮大了。” 宝玉:“她们也会写诗吗?” 探春:“我刚才问了问她们,虽然得到了谦虚的回答‘不会’,但是以我女人的直觉我可以肯定,她们一定都会的。就算不会,也没什么,看香菱也知道结果了。” 袭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问探春:“她们都说薛大姑娘的妹妹最好看,是不是真的?” 探春:“是的,她是我见过的女孩中最漂亮的一个。” 袭人更惊讶了:“那要美到一个什么程度?不行,我一定看看去!” 探春说:“老太太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已经逼着太太认了干闺女了。老太太要养着她,刚才已经定了。” 宝玉高兴的一蹦老高:“这是真的么?这难道真的是真的么?” 探春:“我从会说话起就没说过谎,不过有了这个孙女,就不疼你这个孙子了。” 宝玉:“我乐意。明天十六,我们诗社应该聚会了。” 探春:“看你心急的。林丫头病刚好,二姐姐又病了,湘云也没来,还有这些新来的美女们不熟悉环境,不如等人齐了,香菱的诗也不靠从梦中找灵感了再聚会。” 宝玉:“还是你想得周到。” 探春:“我们去老太太屋里,看看它们都住哪里?若不住咱们家,我们岂不是白高兴了?” 兄妹俩一起来到上房,凤姐已经安排好了:薛宝琴晚上跟着贾母;薛蝌住薛蟠的书房;邢岫烟跟迎春住一个院子;李婶和女儿李玟、李绮住到稻香村。 一切安排就绪,忽然有人来报:“保龄侯史鼐调到外省做官去了。” 贾母:“他们走他们的,把史湘云接到咱家。” 凤姐:“让她跟宝丫头住一个院子吧。” 大观园里一下住进这么多人,顿时热闹起来。姐妹们加上宝玉和凤姐已经有了十三个人。按年龄大小排序,老大―李纨,其他的十二个人,差不多都是十五六岁,就并列排老二了。除了老大,他们都是姐妹兄弟的乱叫。 香菱正痴迷写诗,可巧来了“话袋子”史湘云。俩人没日没夜的谈诗、写诗、论诗:杜甫写的太啥、李白写的太那啥…… 宝钗:“我实在受不了了,你们天天谈、夜夜谈,放着两个现成的诗人不说,老提那些死人干什么!” 香菱纳闷:“好姐姐,你快告诉我是哪两个?” 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 两人大笑。 正说着,宝琴披着一顶金翠辉煌的斗篷进来了。 宝钗:“这斗篷哪来的?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宝琴笑道:“是老太太给我的,说外面下雪了,让我披上。” 香菱仔细的看了看说:“怪不得好看,原来是孔雀毛做的。” 湘云说:“不是孔雀毛,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有多疼你了,那么疼宝玉,都没给他。我给你个忠告你要记住,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来园子里。太太屋里不是不能去,要等太太在家时再去,她那屋里人多心眼坏,都是害咱们的人。” 宝钗笑道:“说你没心眼吧,也不对,你就是嘴太直了。” 湘云瞅了半天宝琴,又说道:“这件衣裳也就配她穿!” 说话间,琥珀、宝玉、黛玉走来了。琥珀来转达老太太的话:宝姑娘别管的宝琴太严,她还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要去,别多心! 宝钗笑道:“你还是领回她去吧,小心我们委屈了她。我们哪里不如她呢!” 湘云:“宝姐姐,我知道你说的是玩笑话,也许真有人这么想呢。” 琥珀笑道:“真这么想的也就是他了。”说完,手指宝玉哈哈笑。 宝钗、湘云:“他不是这种人。” 琥珀又指着黛玉笑道:“不是他就是她!” 宝钗笑:“更不是了。我妹妹就是她妹妹,她比我还疼她。” 宝玉知道黛玉爱使小性子,却不知宝钗和黛玉的感情已与日俱增,看了看黛玉,脸上表情平淡,不像生气的样子。 黛玉拉过宝琴的手,亲热的叫:“妹妹。” 宝玉纳闷:女孩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说笑了一会儿,宝钗、宝琴去薛姨妈家,湘云去贾母那儿,林黛玉回房歇着。宝玉便找来了:“我有个问题不明白,你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亲密了?” 黛玉便笑着把说错了酒令被宝钗批评、雨中送燕窝之事都讲给宝玉听了。 宝玉:“明白了。” 黛玉:“人家都有妹妹,偏偏我没有,这不公平。”说完又落泪。 宝玉:“何必自寻烦恼,你看你比去年又瘦了不少,再不注意保养怎么行!” 黛玉:“最近我虽然时常觉得心酸,但是眼泪却比以前少多了。” 宝玉:“没听说眼泪还会少的,你想多了吧。” 正说着,宝玉屋里的小丫头来送斗篷了:“大奶奶打发人来下通知,下雪了,让诗社的成员都到她家里开会,研究明天诗社聚会的事。” 话音刚落,李纨的小丫头也来请黛玉了。 两人踏雪前去稻香村。只见众姐妹清一色大红斗篷,唯独李纨、薛宝钗和邢岫烟不是。李纨穿青色、薛宝钗穿蓝紫色,邢岫烟――贾府里最穷的小姐,家里没有下雪天穿的斗篷,只穿着家常衣服来了。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史湘云。她一身男子打扮,更加显得英姿飒爽、细腰臂长。 黛玉:“你们快看,孙猴子来了。” 众人都笑:“我们不得不承认,她穿男孩衣服比穿女孩衣服好看。” 湘云:“大家别对我品头论足的了,多说说写诗的事,这次谁做东?” 宝玉:“今天太晚了,如果明天雪停了就不好了。” 李纨:“下一夜的雪还不够你赏吗?我正想着怎么给新来的姐妹们接风,就下了雪,正好两全其美。咱们边接风边作诗,可好?” 大家鼓掌:好! 李纨又说:“要赏雪还是去芦雪广,我已经派人烧地暖去了。明天咱们大家拥炉作诗。天太冷,就不请老太太参加了,我们只通知凤丫头就行。除了新加入的五人,每人一两银子。对了,二姑娘请了病假,四丫头请了事假,这样,五六两银子也足够了。大家还有事吗?有事说事,没事散会!” 宝玉心里记挂着这事,一夜没睡好。天刚亮他就爬了起来,从玻璃窗往外一看,下了一夜的雪竟还没停,地上已经一尺厚了,棉絮般的鹅毛大雪仍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 宝玉喜不自禁,忙令人换了衣裳,披了玉针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急急忙忙往芦雪广走去。 出了院门,只见银装素裹,分外妖娆。顺着山脚走过去,忽然闻到一股寒香:原来是栊翠庵中数十枚红梅开了,鲜艳如胭脂的梅花探出墙外,映着雪色,显得格外精神。宝玉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前面蜂腰板桥上打着伞走过去的,可是李纨打发去请凤姐的人?毫无疑问,是的! 宝玉很快到了芦雪广,只见丫鬟婆子们正在小路上扫雪。 众人见宝玉来了,都笑:“姑娘们吃完饭才过来呢,二爷也太性急了。” 宝玉听了,只能回去。 刚到沁芳亭,只见探春戴着帽子出来了,身后跟着打伞的丫头。宝玉知道她要去贾母那里请安,就站在亭子边,等她一起去。 进了贾母院子,宝玉就嚷着饿了,连连催饭。 贾母:“我知道你们今天有事,看你,饭都顾不得吃了。”又对凤姐说:“留着鹿肉让他晚上吃吧。” 凤姐:“还有呢。” 史湘云悄悄跟宝玉说:“咱们要块新鲜的鹿肉去园子里自己弄着吃不好吗?” 宝玉:“我跟凤姐姐要一块。” 吃完早饭,大家相约来到了芦雪广,听李纨出题限韵,唯独不见宝玉、湘云。 黛玉:“他两个不能到一块儿,现在肯定算计那块鹿肉去了。” 正说着,李婶从外面进来凑热闹,说道:“那个戴玉的哥儿和一个戴麒麟的姐儿在那里商量着要吃生肉呢,长得白白净净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土著人,为什么想要吃生肉呢!” 众人听了,全体笑倒。 黛玉:“我说的没错吧,这肯定是云丫头的主意。” 李纨忙出去找两人:“你们要吃生肉呢,去老太太屋里吃,哪怕吃一头生鹿呢,我也不管,别在这里吃病了,我担不起责任。” 宝玉笑道:“谁说我们吃生肉呢,我们烤着吃。” 正说着,婆子们拿来了铁炉、铁叉、铁丝等烧烤用具。 李纨:“你们确定要吃烤鹿肉串?确定割了手不哭?” 宝玉、湘云:“我们确定!” 凤姐打发平儿来请假:因忙着发年终福利,没时间来。 平儿也是个好玩的,见湘云邀请自己吃烤鹿肉串,就退了镯子,三人围着火炉吃鹿肉,香味吸引了探春、宝琴,火炉边围坐的人越来越多。一会儿,凤姐也披着斗篷来了:“吃好东西也不叫我。”说完,也坐下吃。 黛玉:“好好的芦雪广遭劫,被一群野人糟蹋了。” 湘云:“你不懂,这叫时尚。” 大家吃完了,平儿洗了手找镯子,发现少了一只。 凤姐:“你们尽管作诗去,我知道这镯子的下落,不出三天保管找到。你们今天作什么诗?老太太说年关近了,让你们作些灯谜大家顽笑。” 众人:“好呀,我们怎么没想到。” 第五十回 宝玉栊翠庵寻梅 大家来到地炕屋里,只见杯盘果菜都已经摆好,题目也已经出了:即景联句。 李纨:“我不大会作诗,我只说三句。” 宝钗:“还是要分个次序,抓阄。” 一号恰好是李纨。 凤姐:“弱弱的问一句,我也能说一句吗?” 众人:“必须能。” 凤姐:“你们不能笑话我,我只有一句粗话,剩下的就不管了。” 众人:“粗话更好,你快说吧,说完了该干嘛干嘛去。” 凤姐:天亦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 李纨:天生我材必有用,老鼠儿子会打洞。 香菱: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壶二锅头。 探春:半夜三更鬼敲门,路上行人欲断魂。 李绮:红橙黄绿青蓝紫,东南西北中发白。 岫烟:葡萄美酒夜光杯,金钱美人一大堆。 湘云:身有彩凤双飞翼,拔毛凤凰不如鸡。 宝琴:东风不与周郎便,赔了夫人又折兵。 黛玉:沉舟侧畔千帆过,孔雀开屏花样多。 宝玉: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宝钗:我劝天公重抖擞,天公对我吼三吼。 大家说完,李纨总结道:“够了,够了。史湘云作的最好,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 宝玉:“我不大会联句,大家担待我点。” 李纨:“我刚才看见栊翠庵里的红梅开了,我想去折一枝来插瓶,但讨厌妙玉的为人,我不理她,就罚你去折一枝来!” 宝玉正好想去,答应着就要去。湘云、黛玉一起说道:“外面冷,你先喝杯热酒再去。” 两人斟满了一杯酒,说:“你喝了我们的酒,如果取不来,加倍罚你!” 宝玉喝了,冒雪而去。 李纨让人好好跟着,黛玉说:“不要人跟着,那样肯定要不来。” 李纨:“好吧,回来我们该咏梅了。” 湘云:“我们先作着红梅赞等他。” 黛玉:“好的。” 大家吱吱喳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宝玉笑嘻嘻的端了一枝红梅进来了。众丫鬟接过,插在瓶里。 宝玉:“你们好好欣赏吧,这枝花不知费了我多少口舌。” 于是,咏梅正式开始……此处略去咏梅诗句若干,感兴趣的朋友,请翻阅曹雪芹原著第五十回。 大家写完诗,正热烈的发诗评时,丫鬟跑进来说:“老太太来了。” 众人忙迎出去:“老太太怎么这么高兴?” 贾母围着大斗篷,带着灰鼠皮的帽子,坐在竹轿上说:“我瞒着你太太和凤丫头来了。” 贾母来到屋里,看见那只梅花赞不绝口:“好俊的梅花,我来着了。” 李纨命人铺了一张大狼皮褥放在屋中央,贾母坐了,笑道:“你们只管玩你们的,把我当透明人就行。我因为天短了,不想睡午觉,想起你们,就来凑个热闹。” 李纨捧过手炉,探春递过杯筷来。贾母喝了口暖酒,问那盘子里是什么东东?探春说:“那是糟鹌鹑。” 贾母:“撕两根腿过来尝尝。” 李纨听了,洗了手,亲自来撕。 贾母:“你们说你们的,我只听不说话,就跟我没来时一样,要不,我就走了。” 众人重新做好,贾母说:“作诗不如作些灯谜,正月里好玩的。” 众人答应着。贾母又说了:“这里潮湿,咱们不如去你四妹妹家看她画的怎么样了,春节有希望挂到墙上吗?” 众人七嘴八舌:“恐怕要等到明年端午节了。” 贾母:“这还了得,比盖个园子还费劲。” 说完,命人抬了竹轿,晃晃悠悠往惜春家去。众人尾随其后,穿过一条夹道,跨过过街门,来到当中向南的正门,贾母下轿,惜春已经迎了出来。婆子媳妇们打起猩红毡帘,一股闻香扑面而来。大家进屋,贾母问:“画呢?我要看画。” 惜春:“天气寒冷,颜料什么的冻了不好看,我放起来了。” 贾母:“借口,我年底就要挂的,快拿出来画!” 一语未了,凤姐笑嘻嘻的进来了:“老祖宗今天居然玩起了失踪,也不告诉人,自己偷跑出来了,叫我好找。” 贾母笑道:“我怕你冻着,才没告诉你,谁知道你鬼精灵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按理说,要孝敬也不在这一会儿。” 凤姐说:“我哪是孝敬的心找来的,我刚才到了老太太屋里,鸦雀无声的,问小丫头,说‘不知去哪了’,叫我到园子里找。我正疑惑呢,忽然来了两三个姑子,我才明白:原来过年了,老太太是躲债来了。我连忙给了姑子们工资,打发她们走了。现在我来回老太太,要债的走了,不必躲着了。家里已经预备好嫩嫩的野鸡,请老太太回家吃晚饭,再晚一会,饭菜就凉了。” 凤姐一面说,众人一面笑。凤姐也不等贾母说话,命人抬轿子来。贾母笑着,扶着凤姐的手,上了轿,带着众人,说笑着回家。 远远的,忽然看见宝琴站在山坡上等着,身后一个丫鬟抱着一瓶红梅。 李纨:“这山坡再配上她这个人品,还有这衣裳,后面又是梅花,像极了一幅画。” 众人:“就像老太太屋里挂的《双艳图》。” 贾母笑道:“画里哪有这件衣裳,人也没有这个好。” 正说着,宝琴后面转出一个披大红斗篷的人来。贾母问:“那是谁家的女孩?” 众人笑倒:“咱家的女孩都在这里,那是宝玉。” 贾母:“我眼越来越花了。” 不一会儿,队伍来到山坡下,这次贾母看清楚了,正是宝琴和宝玉。 宝玉对众姐妹们说:“我又去了趟栊翠庵,妙玉每人送你们一枝梅花,我已经打发人给你们送家去了。” 说着、笑着,很快到了贾母房中。吃完饭,薛姨妈来了:“好大雪,老太太没赏雪吗?” 贾母:“我找他们姐妹们玩了一会子。” 薛姨妈:“昨晚上,我本想借你们的园子摆上两桌酒席,请老太太赏雪的,但是,女儿说老太太心里不太爽,就没敢惊动。早知道这样,我就请了。” 贾母:“这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往后下雪的日子多着呢,到那时再请也不迟。” 薛姨妈:“好吧。” 凤姐说:“姨妈可别忘了。要不你先秤五十两银子来,放在我这里,一下雪,我就预备下酒席,姨妈不用操心,也不用担心忘了。” 贾母笑道:“既然这么说,姨太太给她五十两银子,我和她每人分二十五两,到下雪的时候,我装作身体不舒服,混过去,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跟凤丫头还沾了光。” 凤姐一拍手:“我也是这么想的,老祖宗跟我想的是一样一样的啊。” 众人大笑。 贾母笑道:“呸,不要脸的,顺着杆子往上爬。你不说姨太太是客,我们该请姨太太才对,哪里有要姨太太破费的理儿,还有脸先要五十两银子,真不害臊!” 凤姐:“我们老太太最有眼力的,试试姨妈,若松呢,拿出五十两和我分。这会子估摸着不中用了,反过来说我的不是。现在,我也不跟姨妈要银子了,那五十两我替姨妈出了,然后请老祖宗喝酒,另外再送个五十两银子的红包给老祖宗,算是惩罚我的多管闲事,可好?” 噗~众人笑倒。 贾母又问薛姨妈宝琴的生辰八字,和家中的详细情况。薛姨妈猜测,大概想让宝琴嫁给宝玉。薛姨妈心里也愿意,怎奈宝琴已经许配给梅家了,只好委婉的说道:“这孩子没福气,前年父亲就没了,她从小跟着父亲走遍了大江南北。她父亲喜欢旅游,边做买卖便带着家眷到处游玩,这个省逛半年,那个省再逛半年。某年,在京城里逛的时候,就把宝琴许配给了梅翰林的儿子,第二年,她父亲就去世了。” 凤姐不等薛姨妈说完,就跺着脚,惋惜的说:“真可惜,我还想给她做媒呢,怎么名花有主了!” 贾母问:“你要说给谁?” 凤姐:“老祖宗别管,我看准了他们是一对,但是既然已经许配了人,说了也没意思了。” 贾母也没再问。 第二天,雪过天晴。吃完饭,贾母又嘱咐惜春:“我还是忘不了那画,不管冷暖,你只管画去,加加班,到了年底,实在画不出来就算了。但是,一定要把昨天下午宝琴和丫头梅花画进画里,照着样子,一笔也不能错。” 宝琴非常为难,只好勉强答应了。 大家都跟着去看惜春怎么画,无奈惜春只是出神,不见下笔。 李纨说:“让她自己想,我们说我们的。昨天老太太让出灯谜,大伙儿开动脑筋,每人想两个。我先来:一头母牛加一头公牛,打三个字。” 湘云:“两头牛。” 李纨:“什么鸡没有翅膀?” 宝钗:“田鸡。” 湘云:“该我出题了,如果诸葛亮现在活着,世界会有什么不同?” 黛玉:“会多一个人。” 湘云:“这个不算,上次出过了。我再说一个,后脑勺受伤的人怎么睡觉?” 黛玉:“闭着眼睛睡觉。” 湘云:“这个也猜过了,不算。” 黛玉:“拜托,我第一次才好不!” …… 大家七嘴八舌,很快到了吃饭时间。 第五十一回 袭人回家 晴雯得病 冬天的天特别短,不知不觉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姑娘们一起去贾母屋里吃饭。 有人来回王夫人:“袭人哥哥花自芳来给袭人请假,说她母亲病重,想见女儿。” 王夫人:“人家母女一场,哪有不准假的道理。”又叫了凤姐来,让她酌情办理。 凤姐回到家,先传周瑞媳妇:“你去告诉袭人,让她带两个小丫头,你再找一个跟着出门的婆子,外带四个老太太跟车。要一辆大车,你们坐,再要一辆小车,丫头坐。” 周瑞家答应了,刚要走,凤姐又说:“告诉袭人穿的华丽些,再包一大包衣服拿着,包袱一定要上等包袱,手炉也要上等手炉。打扮好了,临走时让她来见我。” 过了好久,袭人穿戴整齐来见凤姐,后面跟着两个丫头拿包袱和手炉。在女士手提包未发明之前,包袱是最时尚的装饰品了,包袱也是贵族女性身份的象征,包袱包的越大,就显得越有钱。 凤姐看袭人穿的:桃红银鼠袄―皮毛的;葱绿绣锦裙―真丝的;青缎子灰鼠外套―即是皮毛的又是真丝的。 凤姐:“这三件衣服都是太太赏你的,还行。只是这个外套有点素,也是秋装,这时穿有点冷,为什么不穿件大长毛的外套?” 袭人:“我没有大长毛的衣服,太太说过年时赏我一件。” 凤姐说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衣裳,嫌凤毛儿(皮毛衣服在领、袖、衣襟处故意露出皮毛的原始状态以显示皮毛的珍贵)出不好,正要找人修改,你先穿着去吧,等年底太太给你做时我再做吧,就当是你还我了。” 凤姐屋里的丫头争着抢着说:“奶奶整天大手大脚的,替太太赔垫了不知多少东西,赔了又不说,也没见跟太太算账去。却又喜欢说这些小器话来逗乐子。” 凤姐笑道:“太太工作忙,哪能想到这些事情。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能做的就做了,毕竟这代表的是我们整个家族的荣耀。” 丫头们又争先恐后的说:“谁像奶奶这样圣明!体贴太太又疼顾着下人!” 凤姐让平儿拿出那件大长毛的外套给袭人。 凤姐:“打开包袱我看看。” 包袱里包着两件半旧棉袄和一件皮褂子。 凤姐:“换包袱(等于换包包),平儿,把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来,再包上一件雪褂子。” 平儿进去,一会拿出两件来,一件半旧的大红猩猩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 袭人:“一件就行了。” 平儿:“你拿这件猩猩毡的。我把这件随手拿出来,送给邢大姑娘。昨天下那么大雪,人人都穿着斗篷,或猩猩毡、或羽缎羽纱的,唯独她没有,越发显得她拱肩缩背,太可怜了。” 凤姐笑道:“我的东西,她也不问问我就随便给人,我自己大手大脚的也算了,再添上这么一个平儿,更锦上添花了。” 众丫头争得头破血流的说:“这更加说明了奶奶平时孝敬太太、疼爱下人。如果奶奶平时小气,姑娘哪敢这样!” 凤姐笑道:“所以平时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她了。”说完,又嘱咐袭人:“你妈好了就罢了,如果不好,不用再回来请假,只管住下,但是,要打发人回来拿铺盖,不能用别人家的铺盖和梳头的工具。” 嘱咐完了袭人,又嘱咐周瑞家的:“你们也知道咱家的规矩,不用我再嘱咐了吧!” 周瑞家的:“奶奶放心,都知道了。我们去了那里,第一,让他们回避。第二,如果住下,另要两间内房。” 说完,一行人跟着袭人,坐车走了。 凤姐叫了宝玉房里的两个老嬷嬷来:“袭人今晚恐怕回不来了,你两个回去,从大丫头们当中挑出两个来,今晚到宝玉屋里上夜。你们也仔细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 两个老嬷嬷去了,一会回来报告:“已经安排好了,晴雯和麝月在屋里。” 凤姐点头说道:“晚上催宝玉早点睡觉,早上早点叫他起床。” 一会儿,周瑞家的叫人带信回来了:“袭人之母已去世,不能回来了。” 凤姐先报告了王夫人,又带着人给袭人去大观园拿她的铺盖。 晴雯、麝月收拾了袭人的铺盖送出去。卸去残妆,换好睡衣。晴雯怕冷,坐在火炉边烤火。 麝月:“你别装小姐了,我劝你也干点活。” 晴雯:“等你们都走了,我再干不迟。有你们在一天,我就享受一天。” 麝月:“好姐姐,我去铺床,你把穿衣镜的套子放下来。” 晴雯:“人家的小屁屁刚刚坐暖和了,你就来闹。” 宝玉听晴雯这么说,就把镜子的套子放下来,说:“你们暖和吧,我都做完了。” 晴雯:“我想起热水袋还没拿过来。” 麝月:“他这屋暖和,用不着热水袋。” 宝玉:“你们都去那边睡,我外边没人,我害怕。” 晴雯:“我在这里,麝月在你外边睡。” 服侍宝玉睡下,麝月便去外边的暖阁睡了。 三更以后,宝玉在睡梦中呼唤袭人。叫了两声,无人回答,醒来,才想起袭人不在家。晴雯醒了,叫麝月:“我都听见了,你守在他旁边还不知道,真是个挺尸的。” 麝月伸着懒腰:“他叫的是袭人,与我无关。” 宝玉:“我要喝水。” 麝月翻身起床,穿着红绸小棉袄。 宝玉:“披上我的棉睡衣,小心冻着。” 麝月披了,洗完手伺候宝玉喝了茶。 晴雯:“好妹妹,也赏我喝一口。” 麝月:“越发上脸了,自己倒去。” 晴雯:“好妹妹,明晚我伺候你。” 麝月只好伺候她喝了。 麝月笑道:“你们两个别睡,说着话,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晴雯:“外头有个鬼等你呢。” 宝玉:“你尽管去,外面月亮很亮的,我们说着话等你回来。” 麝月开了后门,掀起帘子,果然月光很亮。 晴雯看她出了门,就蹑手蹑脚的跟着,想吓唬麝月。仗着自己平时身体好,也不穿外套,只穿了小袄出去了。 宝玉:“别冻着,快回来。” 晴雯摆手,出了房门,只见月光如水,一股微风吹来,冰凉刺骨,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怪不得人们说热身子不能被凉风吹,果然厉害。看见麝月在前面蹲下了,刚要吓唬她,忽听宝玉笑道:“晴雯出去了。” 晴雯忙回身进屋:“哪里就吓坏了她!” 宝玉:“一是怕你冻坏了,二是怕你吓她把人吵醒了,说袭人一天不在,你们就见神见鬼的,不好。过来给我掖掖被子。” 晴雯掖好了被角,把手伸到被窝里暖和。 宝玉:“我说不让你出去吧,你偏不听,好冷的手。”说完,见晴雯的两腮如涂了胭脂般通红,用手一摸,也觉得冰凉,说:“快进被子里我给你暖暖吧。” 话音刚落,麝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可吓死我了,山石后的黑影子里像一个人蹲着,我刚要叫人,一只大锦鸡飞了出来。晴雯哪去了?是不是出去吓我了?” 宝玉:“在我这里暖和着呢,要不是我叫她,还真得吓你一跳。” 晴雯笑道:“不用我吓她,这小蹄子就心惊肉跳的。”一面说,一面回自己的被窝睡了。 麝月:“不要告诉我她就是打扮的这么伶伶俐俐的出去了。” 宝玉笑道:“恭喜你答对了,她真就这么去了。” 麝月:“你死也不拣个好日子!出去站一会儿,皮都能冻破了。”说完,把炉子里的炭重新埋了埋,灭了灯,也睡下了。 晴雯刚才冻了一下,如今又暖和过来,不禁打了两个喷嚏。 宝玉:“怎么样,还是感冒了吧!” 麝月:“今天早上她就说不舒服,一天也没吃饭,自己不注意,还跑出去吓唬人。等明天病了,叫她自作自受!” 宝玉:“摸摸额头热吗?” 晴雯咳嗽了两声,说:“庄户人家的孩子,没这么娇贵。” 话音刚落,在外屋值班的老嬷嬷说话了:“姑娘们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宝玉悄悄的说:“咱们也睡吧。” 第二天一早,晴雯果然咳嗽、鼻塞、咽喉痛。 宝玉:“你不要声张!太太知道了就会强迫你请病假回家治病。回家好是好,但不如这里暖和。你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大夫去。” 晴雯:“还是告诉大奶奶一声吧,不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 宝玉听着有理,就叫了一了婆子过来:“你回大奶奶去,就说晴雯稍微有点感冒,不是大病,想请个大夫来看看。袭人回家了,如果再让晴雯回家养病,屋里就没人了。” 婆子去了,一会回来:“大奶奶说知道了,如果吃两付药好了便罢,如果不好,还是回家吧。传染了人事小,耽误了姑娘治病就不好了。” 晴雯在里屋里只咳嗽,气的喊道:“我又不是什么瘟病!怕传染了人,有本事我出去了你们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就要起来回家。 宝玉按住她,笑道:“别生气,这些话都是冠冕堂皇的外交辞令,她怕太太知道了追究她的责任,所以,才加了这么一句。” 正说着,大夫来了,宝玉躲到书架后面,丫头们也都回避了。进来两三个婆子,放下床上的大红绣幔,让晴雯从幔子底下伸出一只手。那大夫见晴雯手上有两根指甲三寸长,上面还有指甲花染过的痕迹,忙回过头去。婆子拿了一块手帕盖了,大夫才回过头来诊脉。 看完病,到了外间,大夫对婆子们说:“小姐的病也算是个小伤寒。幸亏不是很严重,吃两服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李纨已通知园子里各处丫鬟回避,偌大的园子,大夫并未见到一个女子。出了门,大夫在小厮们的办公室开了药方。 婆子:“大夫略坐坐,我问问我们爷还有没有话说。” 大夫:“难道刚才看病的是位爷?这不科学呀,那屋子明明是一间绣房,而且也放了幔子下来。” 婆子笑道:“怪不得小厮们说今天请了一位新大夫,你不知我们家的事。那屋子是我们小哥儿的,那个看病的是他屋里的大丫头。不是小姐,小姐的绣房哪能这么容易进去!” 说完,拿了药方子进去。 宝玉看了看药方,说:“该死!男女有别,吃药也是一样。这些药是给男人吃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谁请来的大夫?快打发他走吧,再请个好大夫来。” 婆子:“再请王太医倒也简单,但是这个大夫也要给出诊费的。” 宝玉:“给多少?” 婆子:“少了不好看,至少要一两银子。” 宝玉:“王太医来了给多少?” 婆子:“王太医、张太医跟我们家签了合约,都是年薪制的,一年给一次。” 宝玉让麝月拿钱。 麝月:“钱都是花大奶奶管的,我们不知道在哪。” 宝玉:“我常见她从那边的小柜子里拿钱,我跟你找去。” 说着,二人来到宝玉堆放东西的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几块银子,还有一杆小秤。 麝月:“哪是一两的星儿?” 宝玉:“真搞笑,你问我吗?我怎么可能认识!拣块大的给他就是了。” 麝月拣了一块掂了掂:“这块差不多够一两了,宁可多了,也别让他笑话我们小器。” 婆子站在外头台阶上笑道:“那是五两的银锭子夹开的,至少二两。姑娘再拿块小的吧。” 麝月:“谁有那功夫,多了你拿着吧。” 宝玉:“快叫茗烟请王大夫来。” 婆子接了银子,去了。 一会儿,王大夫来了,说的病症相同,只是药方里少了那些枳实、麻黄等药。 宝玉:“这才是女孩子用的药。” 宝玉让婆子们煎药,晴雯:“去茶房里煎吧,别弄的这里一屋药味!” 宝玉:“这叫药香,我这屋什么都有了,就是缺少药香,这下齐了。” 宝玉安排好了一切,到贾母屋里吃饭。正好凤姐跟王夫人商量:“天又冷又短,不如让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等天暖和了,再来回的跑,可好?” 王夫人:“这个主意是极好的,后园门那里有五间大屋子,腾出来给她们做厨房,要钱、要东西,去总管房里领就是了。” 贾母:“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雯第五十二回 晴雯带病坚持工作 上回说到,王熙凤提议,天冷了让宝玉和姑娘们在大观园吃饭,贾母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没说。为什么不说呢?怕你们抱怨我只疼爱这些孙子孙女儿,不体贴你们当家人的难处。今天,既然大家都在,你们说说看,谁还有她这样的想法?” 薛姨妈、李纨等都惭愧的说:“这个还真没有。也只有她真心疼爱着小叔子、小姑子。对老祖宗也是真心孝顺。” 贾母点头说道:“我虽然疼她,但又怕她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 凤姐笑道:“老祖宗这话说错了。世人都说太聪明、太伶俐的人活不长,这话谁信都可以,唯独老祖宗不能信。为什么呢,因为老祖宗聪明伶俐过我十倍,如今福寿双全。我以后也许还能胜过老祖宗一倍,我活一千岁以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再死。” 贾母:“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了这些人,单剩我们两个老妖精,谁能来解开缠绕我们两人的寂寞?”说的众人都笑了。 宝玉记挂着晴雯、袭人等事,早早的回了园子。进了屋子,药香满屋,只见晴雯脸烧的绯红,独自一人躺在炕上。用手一摸,烫手。宝玉忙把手在炉子上烤暖,伸进被子中摸了摸身上,也是滚烫。 宝玉:“别人不在还说的过去,怎么麝月、秋纹也这么无情,都去哪了?” 晴雯:“我刚撵了秋纹去吃饭。麝月是平儿叫出去了,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什么,我猜,肯定是嫌我病了不出去。” 宝玉:“我能说你猜错了吗?平儿不是那样的人,她来找麝月有事,偶然知道你病了,所以进来看看。你就算不出去,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你们平时关系不错,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晴雯:“我只是想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宝玉:“你等着,我从后门出去,到窗户底下听听她们说什么。” 说完,宝玉顺着墙根到窗下窃听: 麝月:“你怎么找到的?” 平儿:“那天洗手时不见了,二奶奶说不让吵嚷。出了园子,奶奶就给园子里各处的妈妈们下了密令,让她们仔细查访。刚开始,我们把邢姑娘做为重点怀疑对象,以为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偷着拿起来还是有可能的。不曾想原来是你们屋里的,刚才宋妈妈拿了镯子过去,说是小丫头坠儿偷的。宝玉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又对你们用心留意的。那一年,你们家出了一个良儿偷玉,刚刚忘下这事,又出了个偷金子的,还偷到街坊家去了。幸好奶奶不在屋里,所以我叮嘱宋妈妈,千万不要告诉宝玉,只当没这回事,这事传出去,你们脸上不好看,老太太、太太听了也生气。刚才我回二奶奶说,镯子找到了,我去大奶奶家的时候,发现镯子金灿灿的躺在草丛里,可能那天雪太深了,没看见。二奶奶相信了。我今天来告诉你,是要你防着坠儿点,别使唤她到别处去。等袭人回来,你们商量着,找个理由辞退了就完了。” 麝月:“这个小娼妇也见过些东西,怎么这么眼皮子浅?” 平儿:“不要告诉晴雯,她跟张飞一个脾气,告诉了她,她忍不住,或打或骂的,传出来不好,记住了没?” 宝玉听了,又喜又气又叹:喜,平儿体贴自己;气,坠儿是个小偷;叹,坠儿还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偷。 回到房中,宝玉把平儿的话一五一十的讲给了晴雯听。又说:“平儿说你现在病着,怕你听了生气,要等你病后了再告诉你。” 晴雯听了,蛾眉倒竖,凤眼圆睁,即刻就叫坠儿。 宝玉劝道:“你这样闹出来,岂不是辜负了平儿待你我之心了?不如以后开除了她完事。” 晴雯:“我咽不下这口气!” 宝玉:“你安心养病就行!” 晴雯吃了药,夜间虽然有些汗,但烧仍旧发,头仍旧疼,鼻子仍旧塞。第二天,王太医又来调了调药方,吃了药,烧退了,头还是疼。 宝玉对麝月说:“拿鼻烟盒来,让她痛痛快快的打几个喷嚏,就好了。” 麝月取来了一个盒子,里画着金发赤身美女,晴雯只顾着看画:“这长着翅膀的女人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吧?” 宝玉:“别闹,快嗅,跑了气就不好了。” 晴雯用她葱一样的指甲挑了些嗅了嗅,忽觉鼻中一股辛辣只透囟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齐流。忙收了盒子,笑道:“了不得!快拿纸来。”小丫头递过一摞面巾纸,晴雯一张张的擤鼻涕。 宝玉:“好点没?” 晴雯:“果然痛快了许多,只是太阳穴依旧疼。” 宝玉笑道:“干脆中西医结合治疗吧。”转身对麝月说:“你去二奶奶家里,要那种进口的专治头疼的膏药‘依弗那’(估计是音译)。” 麝月去了半天,果然拿来了两块指肚子大的膏药,用火烤了,给晴雯贴在太阳穴上。 麝月笑道:“病的蓬头鬼一样,贴上这个,漂亮多了。”说完,又对宝玉说:“二奶奶说,明天舅老爷的生日,太太吩咐叫你去。” 宝玉答应了,起身去惜春家里看画。刚到院门口,看见宝琴的小丫头小螺从门口走过。 宝玉:“去哪?” 小螺:“我们家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屋里聊天,我也要过去。” 宝玉:“咱们一起去。” 潇湘馆里好不热闹,宝钗、宝琴、邢岫烟、黛玉围坐在火炉旁谈人生、谈理想,紫鹃坐在炕上做针线。 一见他来,都笑:“又来了一个。” 宝玉:“好一幅‘冬闺集艳图’。”说完坐在黛玉常坐的搭着灰鼠椅搭的一张椅子上。抬头看见一盘水仙,便赞:“好花。” 黛玉:“这花是大管家赖大婶子送给宝琴姑娘的,一共两盆,宝琴姑娘给了我一盆,你若喜欢,就端去吧,免的我满屋子的药香熏了它。” 宝玉:“我屋里也有一个吃药的,你怎么知道的?” 黛玉笑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无心的一句话,你至于心惊肉跳的吗?” 宝玉:“咱们诗社下次聚会有题目了,咏水仙。” 宝钗:“下次我做东,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四首诗,四阙词,可好?” …… 大家围绕着诗社,展开了新一轮的讨论,从古说到今,从国内讲到国外,最后,宝琴讲到跟父亲周游时遇到过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会作诗、会填词,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看看哪位国外友人来了?”湘云边说,边和香菱走了进来。 众人笑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话音刚落,麝月来说:“太太刚才打发人来说,明天你去舅老爷家,就说太太身体不舒服,不能亲自过去了。” 宝玉忙站起身来说:“是。” 宝玉又问宝钗、宝琴明天去不去,她们说:我们不去,礼物昨天就送去了。 大家又说了会话,要走了,宝玉:“你们先走吧。” 黛玉问宝玉:“袭人啥时候回来?” 宝玉:“貌似要等送完殡才能来。” 黛玉感觉心里有话,但就是说不出来,出了一回神,说:“你走吧。” 宝玉也觉得心中有万语千言,只是不知从哪里说起,想了想,笑道:“明天再说吧。” 下了台阶,又回头问:“夜越来越长了,你一夜能咳嗽几次?醒几次?” 黛玉:“昨晚咳的不厉害,但只睡了两个小时。” 宝玉:“我想宝姐姐送你的燕窝——”还没说完,只见赵姨娘走了进来:“姑娘这两天好些没?” 黛玉知道她是从探春那里过来的,顺路的人情。忙让座:“难得姨娘想着,快请坐。”一面说,一面使眼色给宝玉,让他走。宝玉会意,走了出来。 第二天,宝玉一早打扮利索了,去贾母屋里请安。 贾母:“你穿着斗篷,外面下雪了吗?” 宝玉:“还没下,天阴的厉害。” 贾母命鸳鸯:“把那件乌云豹的氅衣给他吧。” 一会儿,鸳鸯拿来了一件金碧辉煌的斗篷,贾母笑道:“这叫‘雀金儿’,是哦啰斯进口的,用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前天,把一件野鸭子的给了你琴妹妹,这件给你吧。” 宝玉磕了头,披在身上。 贾母:“先叫你娘瞧瞧去。” 宝玉出来了,看见鸳鸯站在那里揉眼睛。(鸳鸯自那天发誓以后,一直不理宝玉) 宝玉:“好姐姐,你看我穿这个好看不?” 鸳鸯一甩手,扭头走了。宝玉只好去王夫人房里,又到园子里走了一圈秀,最后回来跟贾母说:“太太看了,叫我仔细穿,别糟蹋了。” 贾母:“你糟蹋了也没了,就这一件了。今天出去不许喝多了,早点回家。” 宝玉应着:“是。” 老嬷嬷跟着宝玉来到厅上,李贵、王荣、周瑞等六个人,带着茗烟、锄药等四个小厮,背着衣包,抱着坐褥,牵着一匹白马早等候多时了。宝玉上了马,前后左右的都有人跟着。 宝玉:“各位大哥,咱们走角门吧,我不想到了老爷的书房下马。” 周瑞回身笑道:“老爷不在家,书房天天锁着,爷可以不用下马。” 宝玉:“虽然锁着,但也要下来。” 周瑞:“爷说的对,咱们还是走角门吧。” 于是,一行人从角门出去了。然后,各种的遇见熟人,又是各种的打招呼。 下面我们的视线再转向晴雯。 晴雯吃了药,总也不见好,急的乱骂大夫:“庸医、蒙古大夫,只会骗人家的钱!” 麝月劝她:“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也太心急了吧。” 晴雯又骂小丫头:“哪里钻沙(比喻小丫头跑得不见人影)去了,看我病了,都一个个跑了,等我病好了,剥了你们的皮!” 这一句狠话,吓住了一个小丫头篆儿,她慌忙进来,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晴雯:“就剩你自己了?别人都死绝了?” 说着,坠儿也蹭了进来。 晴雯:“你看看这个小蹄子,不问她都不来!发工资、分零食时跑在最前面。你往前站站,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 坠儿慢慢往前凑,晴雯一把将她抓住,从枕边取了一根细长的簪子往她手上乱戳,口里骂道:“要你这爪子干什么!不会拿针、不会拿线的,只会偷嘴吃!眼皮子浅、爪子轻,丢人现眼的,不如戳烂了!” 坠儿疼的大哭。 麝月拉开坠儿,扶着晴雯躺下,笑道:“才出了汗,又作死。等你好了,要怎么打就怎么打,这时闹什么!” 晴雯让人叫了宋嬷嬷进来:“宝二爷刚才说了,说坠儿很懒,宝二爷使唤不动她,还在背后骂袭人,今天务必打发她出去,明天宝二爷回来,亲自去回太太。” 宋嬷嬷听了,便知道镯子事发。笑着说:“等花姑娘回来后再开除不迟。” 晴雯:“宝二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你只管听我的话,快叫她家里人领她出去。” 麝月也说:“早晚都出去的,也不在乎这一两天了,早去早清净。” 宋嬷嬷只好叫了坠儿她娘进来。打好包裹,来见晴雯。 坠儿她娘:“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不好,你们可以教导她,怎么想到了开除,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以后,可叫我们怎么见人呢。” 晴雯:“等宝玉来了,你问宝玉去,与我们无关!” 坠儿她娘冷笑道:“我哪有胆子问他?他哪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就算他同意了,姑娘们不同意还是白费!比如刚才,姑娘们背地里就能直叫他的名字,我们就不敢!” 晴雯气的红了脸:“我叫了他的名字,你可以去太太跟前告我去,也开除我!” 麝月:“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以后说。这个地方岂是你叫喊着讲理的?你见谁跟我们讲过理?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叫名字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从小就这么叫,你们应该知道,为了好养活,把宝玉的名字各处贴了让人叫去。连挑水、挑粪、叫花子都叫,更别说我们了!哪一天我们不把‘宝玉’叫上二百遍?嫂子整天在三门上外头混,不懂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地方,再一会儿,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请你出去了!你先带你女儿出去,有什么委屈,回了林大娘,叫她来问二爷。家里上千个人,今天你来,明天他来,我们人都认不清!”说完,叫小丫头:“拿拖布来拖地。” 坠儿她娘无言以对,赌气带了坠儿就走。 宋嬷嬷:“你这嫂子不懂规矩,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临走,也给姑娘们磕个头。怎么说走就走?” 坠儿只能转身回来,给她们两个磕了头,又去找秋纹等。然后,抱恨而去。 晴雯闪了风、生了气,感觉病得更厉害了,一直翻腾到天黑,才安静下来。 这时宝玉唉声叹气的回来了,麝月问:“怎么了?” 宝玉:“今天老太太欢欢喜喜的给了我这个褂子,谁知后襟子烧了个洞。幸好天黑了,老太太、太太没注意。” 麝月一看,说:“这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没事,只有指肚子大的一点,叫人送出去,找个能工巧匠织上就好了。” 婆子包了,去了半天,依旧拿回来说:“人家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料子的,没见过。” 宝玉:“这怎么办?老太太、太太说,明天一定让穿。” 晴雯听了半天,翻身坐起来说:“拿过来我看看。” 麝月递给她。 晴雯:“这是孔雀金线织的,用此线像界线似的界密了,就能混过去。” 麝月:“这活只有你能干。” 晴雯:“我只有拼命了!” 宝玉:“这怎么可以?” 晴雯:“别废话了,拿针线来。”说完,挽起头发,披了衣裳,感觉头重脚轻,满眼金星乱冒,咬着牙硬撑着。补两针,看看;再补两针,又端详端详。 宝玉:“喝水吗?” 晴雯:“不喝!” 宝玉:“歇会儿。” 晴雯:“不歇!” 急的晴雯央求道:“小祖宗,你快睡觉去!” 宝玉见她急,只能胡乱睡下,也睡不着。 到了四更,晴雯终于补完了,用小牙刷慢慢刷出毛来,说:“就这样了,我是不行了!”说完,‘嗳哟’了一声,身不由己的倒下了。 .. 第五十三回 欢欢喜喜过大年 晴雯补完“雀金儿”,累的精疲力竭,宝玉叫来小丫头替他捶背,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天已经大亮。 宝玉顾不上其他,先传了王太医进来。王太医诊完脉,疑惑的说:“这不科学,昨天的脉象好多了,今天怎么又这样了?是不是吃多了饭,或者太过劳累了!这是汗后失于调养,不可轻视!” 一会儿,药方子送了进来。宝玉看了看,去了些疏散驱邪药,添了益神养血的茯苓、地黄、当归。 宝玉一面让人煎药,一面自责的说:“这可怎么好,如果有个好歹,就是我的罪过了。” 晴雯:“该干啥干啥去吧,我哪里就死了!” 宝玉只好去贾母那里报道。待了不长时间,就推说不舒服回来了。 晴雯虽说病重,但她平时少心无肝,喜欢吃素食,再加上贾府有个风俗,只要得了病,就饿。感冒了,饿!拉肚子,饿!腰腿疼,饿!牙疼,更得饿!……这样“饿”了两三天,只吃药不吃饭,治疗及时,虽然劳累了一晚,居然也渐渐的好了。 袭人给母亲送完殡后回来了。代理丫鬟总管麝月给她汇报这几天的工作:你绝对想不到吧,坠儿是个小偷;平儿来找我说了好多话,这些话是这么说的……晴雯带病坚持工作,将坠儿撵了出去;开除坠儿后,我们也曾跟宝玉汇报过。 袭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事办的急了点。不过,开除就开除了吧,早晚也要开除的。” 最近,贾府流行得病――李纨:得了重感冒,某朝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h几n几的禽流感,但可以确定,她得的是流行性感冒。邢夫人:得了红眼病。两人都是传染病。 于是,迎春和岫烟去伺候病中的邢夫人;李婶带着李玟、李绮走亲戚了。 诗社的聚会暂停了一段时间。 转眼进了腊月,王夫人和凤姐忙着置办年货。这期间,喜事连连――王子腾升了,成为了九省都检点(禁军最高统帅);贾雨村也升了,补授了大司马(相当于现在的副总理职务)。 再说说贾珍那边。快过年了,贾珍开了宗祠,让人打扫了,准备把祖宗的画像悬挂起来。 尤氏和贾蓉的媳妇正准备年货和送给贾母那边的年礼,丫鬟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来,说:“兴儿回奶奶,前天的碎银子一共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做了二百二十个锞子。”尤氏看了看:“收起来吧,叫他把银锞子也抓紧交进来。” 吃饭的时候,贾珍问媳妇:“皇上发的祭祀银子领了吗?” 尤氏:“今天我打发贾蓉去了。” 贾珍:“咱们家也不等这几两银子用,其实我们家领的不是银子,是荣耀。除了像我们这样的一二家外,那些世袭的穷官,可都等着这些银子上供过年了。这是皇恩浩荡,想得周到啊!” 二人说着,贾蓉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黄布口袋。 贾珍:“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贾蓉陪笑说:“今年换地方了,我先去的礼部,他们说去光禄寺领。所以回来的晚了。” 贾蓉放下口袋,又说:“光禄寺的叔叔、伯伯都问父亲好。说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贾珍笑道:“他们是想我口袋里的钱了。” 吃完饭,贾珍和贾蓉捧着银子来给贾母汇报:皇上赏银子了。 又去见贾赦和邢夫人:这是皇上赏赐的供银。 然后,爷俩把银子捧回家,把银子拿出来,口袋在宗祠大炉内烧了。 贾珍对贾蓉说:“你去问你琏二婶子,荣府那边正月里请客的日子定了没,如果定好了,叫他们开个清单,我们再定日期。以前,请客的日子重了好几家,显得我们没诚意似的。” 不一会儿,贾蓉拿了单子来,贾珍又吩咐给赖升:日期一定安排好,跟那府里日子岔开。 这时,一个小厮拿着帖子和一张账单来回:“黑山村的村长来了。” 贾珍:“这个老不死的今天才来。” 贾蓉接过帖子和账单念道:“村长乌进孝给爷、奶奶请安,给哥儿、姐儿请安!恭祝新年大吉大利、来年升官发财。” 贾珍:“庄户人写个帖子都有意思。” 贾蓉:“不要看文法,只图个吉利罢了。” 贾蓉又念账单:大鹿二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各种猪(包括加工好的家腊猪)一百只,各种羊八十只,各种鱼二百斤,各种活的鸡、鸭、鹅二百只,各种风干的鸡、鸭、鹅二百只,野鸡、野兔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各种动物舌一百条,各种干果二口袋,…… 另外还有各种活物,给哥儿、姐儿的当宠物:活蹦乱跳的小鹿,两公两母;活白兔两公两母;活黑兔两公两母;进口西洋活鸭两公两母。 贾珍让乌进孝进来,笑着说:“身体还好吧。” 乌进孝:“托爷的福,还能走得动。” 贾珍说:“你儿子也大了,以后让他来就行了。” 乌进孝:“现在还年轻,等再过几年吧。” 贾珍:“路上走了几天?” 乌进孝:“今年雪大,外头都是四五尺深的雪,前天暖和,雪化了,路上泥泞的没法走,所以耽搁了几天。一共走了一个月零两天。” 贾珍:“我说怎么到现在才来。今年又准备跟我讨价还价来了?” 乌进孝:“今年的收成实在不好。从三月开始下雨,断断续续一直下到八月,九月又受了雹灾,方圆一千三百里的地方受灾,碗口大的冰雹砸坏了房屋,砸伤了人和牲畜,也砸在了我们灾民的心上。我们心里也急呀,再这么下,我们拿什么进贡?拿什么吃饭呀!” 贾珍:“我给你算好了,今年你们至少该拿出五千两银子来,现在只拿来了一半,你们一共八九个村子,两个报了旱涝灾,还让我们过年不!” 乌进孝:“爷的地盘还算好的,我兄弟管着荣府的八处村子,地盘比这边多几倍,今年也是二三千银子。” 贾珍:“少点就少点吧,我这边府里没大事,就是日常花销,节约点还能够花。那边府里可不行了,有些事又不能省,比如盖省亲别墅,花的银子太多了。这两年赔了不少钱,找谁要去?” 贾蓉悄悄对贾珍说:“那边府里看来真是穷了,前天我听见凤姑娘和鸳鸯商量,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当银子使呢。” 贾珍:“哪里就穷成那样了。肯定是凤丫头捣鬼呢。” 然后,贾珍让人带了乌进孝出去,好好招待,自己则坐在大狼皮褥子上晒着太阳分年货。忽然,贾珍在领年货的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贾芹。 贾珍叫过贾芹:“你干什么来了?” 贾芹:“听说大爷叫人来领年货,我没等叫就来了。” 贾珍:“这些东西是给那些没有工作的小叔叔兄弟们的。那两年,你闲着时也给过你。现在你有了工作,管着那边府里的和尚道士,每月除了自己的工资外,还贪污点和尚道士们的工资,你也太贪了吧!你自己瞧瞧,你像个缺钱用的人吗?” 贾芹:“我们家人多,花销大,只靠我一个人的工资不够用。” 贾珍冷笑道:“你干的好事以为我不知道,你吃喝嫖赌,坏事做尽,现在还想来领东西,我看你是来挨板子的!等过了年,我跟你琏二叔说,让他开除你!” 贾芹红了脸,不敢再说话。 到了腊月二十九,年货准备齐备,宁、荣两府都换了门神,贴春联、贴福字,从大门到正厅,悬挂了两排朱红色的大灯笼,就像两条金龙一般。 第二天,贾母率领着有爵位的贾门女将,穿了朝服去宫里给皇上、娘娘贺新年。 参加完国宴,贾母又率领众人(进宫的、没进宫的都包括在内)进入贾家宗祠拜祖宗。 此处省略贾府拜祖宗仪式,读者请相信,此仪式绝对让你看的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仪式结束后,贾敬、贾赦退出,准备到荣府给贾母行礼。 尤氏在上房铺好了红地毡,摆好了靠枕、各种珍稀动物皮毛的坐垫,扶贾母坐了。然后按照辈分,一层层、一排排的安排了座位。凤姐、李纨依然客串着服务生的角色。 贾母喝着邢夫人捧给她的茶,跟老妯娌们说着过年话:老嫂子,你越活越年轻了;小嫂子,你的皮肤看起来很有弹性呢…… 说的差不多了,贾母准备回家。 尤氏:“已经给老祖宗准备好了可口的年夜饭,老祖宗确定要回去吃凤丫头准备的饭菜么?” 贾母:“不是不想在你家吃,是你们这边还要供祖宗,我就不添乱了。夜里让人小心看着香火,春节期间做好消防工作至关重要。” 说完,贾母上轿,尤氏等一起去了荣国府。 贾敬贾赦已等待多时,见贾母来了,率领众子弟进来。 贾母:“你们忙碌了一年,就免礼了吧。” 说归说,做归做。男士一排、女士一排,一起给贾母行过大礼。然后又是一阵忙乱,小辈的给长辈行礼,长辈的给小辈发压岁钱。再然后,大家喝酒、喝汤、吃吉祥果和如意糕。再再然后,贾母更衣,众人解散。 大年初一,天不亮,贾母就穿好朝服,又一次进宫拜年。吃完皇帝老儿的饭,到宁国府祭祖宗,回到家众子孙又来行礼,然后更衣休息。(把昨天的工作重复了一遍) 折腾了两天,贾母累了,所有来拜年的亲友一律不见。只跟薛姨妈、李婶坐着说话,看宝玉、宝钗、黛玉、宝琴等人下棋、游戏。 拜完年,会亲友。王夫人和凤姐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荣府亲朋好友络绎不绝,一直忙了七八天,客总算请完了。接着又是元宵节,宁荣两府张灯结彩,贾赦请贾母吃饭,贾珍请贾母喝酒,王熙凤、王夫人被别人邀请吃饭,大家都忙的不亦乐乎。 请允许我插播一句感叹:好浓的年味! 到了正月十五,贾母在大花厅摆了几桌宴席,邀请两府的男男女女共赴家宴。因贾敬不喝酒,也没请他(在家这些天,贾敬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想修成仙)。所以,对默默修行的贾敬同志,贾母他们也默默的表示了关心――就不打扰你的工作了,我们吃我们的,你修行你的。 贾赦在得到了贾母许可后,也单独行动了,在自己家中与朋友赏灯喝酒、莺歌燕舞。 贾母摆了十来桌,整个花厅花团锦簇,桌桌美酒佳肴,人人喜笑颜开。宴会在《西楼。楼会》的戏曲声中拉开了帷幕。 第五十四回 宴会进行时 《西楼。楼会》这出戏马上就结束了,戏中的演员临时改了词与观众互动:“你赌气去了,恰好今天是正月十五,荣国府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了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 贾母、薛姨妈等人都笑了。 凤姐说:“这孩子才九岁。” 贾母:“赏!” 早有三个媳妇端了一簸箩钱等在那里了,贾母一声令下,三个媳妇将钱往台上一撒,只听满台上“当啷啷”的钱响。 贾母大悦。 第一轮敬酒仪式开始了,贾珍带头,后面跟着贾琏、贾环等弟兄,他们按年龄大小一字排开,来到贾母桌前:“非常高兴老太太组织了这个有意义的活动,能让我们与妹妹们近距离的接触。” 贾母:“你们快点出去吧,这样她们才能自在些。” 贾珍他们退出,第二出戏开演。 宝玉见贾珍他们出去了,也下了席往外走。 贾母:“你去哪?外面那么多放爆竹的,小心天上掉下火纸来烧着。” 宝玉:“就在附近转转。” 贾母让婆子们小心跟着,麝月、秋纹也跟着出去了。 贾母问:“怎么不见袭人?现在她也知道摆架子了,都是打发小丫头出来。” 王夫人站起来笑着说:“她妈前些天刚没了,现在还在守孝,所以没来。” 贾母:“跟主子讲什么孝不孝的,她如果跟着我,今天也不到这里来吗?主要是我们家里对下人要求太宽松,都养成了习惯。” 凤姐说:“今晚是我留下她看园子的,今天又是灯又是花炮,突发火灾的概率太大。袭人是个仔细孩子,让她照顾园子放心点。如果老祖宗叫她,我打发人叫她来就是了。” 贾母:“你想的比我周到,不用叫她。但是,她妈什么时候没的?我怎么不知道。” 凤姐笑道:“前天袭人亲自回的老太太,你怎么忘了?” 贾母:“想起来了。这人啊,一老了就容易忘事,以后要多吃健脑的食品了。” 众人都笑到:“主要是老太太脑子里想的事太多了。” 贾母:“她妈没了,我还想着给她几两银子发丧,也忘了。” 凤姐:“前天老太太已经给了她四十两银子。” 贾母:“那就好。鸳鸯的娘前几天也没了,正好让她找袭人作伴去。”又命婆子:“装些糖果、菜肴给她们带去。” 琥珀笑道:“鸳鸯早就过去了。” 宝玉出了席,直接去了。院子里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麝月:“可能她们都睡了,我们偷偷进去,吓她们一跳。” 于是,她们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只见袭人跟鸳鸯面对面躺在炕上,旁边还有两个婆子在打盹。宝玉以为她们睡了,刚要进去,突然听见鸳鸯叹了口气:“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还好你能出去给你娘送了终。” 宝玉悄悄对麝月说:“咱们还是回去吧,让她们清清静静的说会话。我一进去,鸳鸯肯定又赌气走了。” 说完,他们一小队人马仍旧蹑手蹑脚的出来。转过山石,宝玉撩起衣服就要小便。麝月、秋纹忙转过身,笑着说:“蹲下吧,小心风吹了肚子。”――偌大的园子,山石边,石洞里,小溪旁,树荫下,随时都是解手的乐园。后面的两个小丫头,见宝玉解手,急忙跑到前面准备洗手的水盆去了。 这时,两个媳妇走来了,问:“前面什么人?” 秋纹:“看这里看这里,宝玉在此,你大呼小叫的,要是吓着了他,后果自负。” 媳妇们马上满脸堆笑,说:“姑娘们辛苦了,天黑了,没看清是你们。” 麝月:“你们手里拿的什么?” 媳妇说:“是老太太赏给金、花两位姑娘吃的。” 宝玉:“打开我瞧瞧。” 媳妇们打开盒子,宝玉看了都是席上吃的上等菜肴。点了点头,走了。 宝玉他们来到花厅后廊,那两个小丫头一直捧着水盆巴巴的等。秋纹伸手一试,说道:“你脑子进水银了吧,越大越粗心,从哪里弄的凉水?” 小丫头笑道:“姑娘瞧瞧这个天,零下十几度,我怕水凉了,专门倒的滚烫的水。” 正说着,一个婆子提着一壶热水过来了。 小丫头:“好奶奶,给我添上些热水。” 婆子:“小朋友,这可是给老太太泡茶用的水,你还是自己去舀热水吧,多走走,走不大脚。” 秋纹:“谁都知道这是老太太要的水。你也不看看是谁要水,要不着的人谁敢要?” 婆子转头看见秋纹,忙提了壶倒水:“我眼花啦,没认出姑娘。” 宝玉洗了手,重新回到席上。第二轮敬酒仪式开始了:从从外人到内人,从长辈到同辈,宝玉敬了一圈。 热腾腾的元宵上桌了,贾母:“快让这些小孩子们歇歇,吃完元宵再唱。” 戏停了,有人带进来两个说书的女演员。 贾母问薛姨妈和李婶喜欢听什么,她们异口同声的回答:“老太太喜欢听什么,我们就喜欢听什么!” 贾母问女演员:“最近有什么新书没?” 女演员:“有一段新书,叫《凤求鸾》,讲的是残唐时期的一个乡绅,名叫王忠,金陵人,曾做过两朝的宰辅。告老还乡之后,膝下只有一子,叫王熙凤。” 众人笑。贾母说:“跟我们家凤丫头重名。” 女演员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们不知道是奶奶的名字。” 凤姐笑道:“怕什么,重名重姓的多了,尽管说。” 女演员接着说:“王老爷打发王公子进京赶考,路遇大雨,王公子到一个村中避雨,村里有个乡绅姓李,是王老爷的老朋友,就留王公子住在书房里。李乡绅有个女儿,名叫雏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贾母:“不用说了,我知道结尾了,肯定是王熙凤追求雏鸾小姐的爱情故事。” 女演员:“老太太真会猜。” 贾母:“这些书都套的一个公式,傻子也能猜出来。” 众人:“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我们怎么猜不出来。” 贾母:“编书的人大致分三种:一种有仇富心理,编书骂人;另一种用婉转的语言侮辱别人,从中取乐;还有一种看书看魔怔了,也想编书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他们这些人大都没有生活经历,也不去体验生活,只凭着一张大嘴巴子胡说八道。所以,我不让我们家的孩子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薛姨妈、李婶忙说:“这正是大家的规矩。我们家也一样,也是想法设法给孩子们一片洁净的天空。” 凤姐给贾母倒了一杯酒,笑道:“罢罢罢,酒都凉了,老太太喝一杯润润嗓子接着说。” 女演员说:“老太太既然不听说书,我们弹一套曲子听听可好?” 贾母:“就弹一曲《将军令》吧。” 二人边弹边唱。贾母问:“几更了?” 众婆子:“三更。” 贾母:“怪不得感觉冷了。我们把桌子拼起来挪到里面去吧,大家挤在一起还暖和。” 于是,重新摆席,重新安排坐席。 贾母:“让珍哥儿带着兄弟们走吧,我一会也睡了。” 贾珍答应着,领着兄弟们进来行礼。贾母:“不用进来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大事。留下蓉哥儿倒酒吧。” 贾珍带着贾琏他们走了。 贾母笑道:“蓉哥儿坐你媳妇旁边吧。” 有媳妇请示:“是不是开戏?” 贾母:“怪冷的,叫她们歇歇吧。把咱们家的女孩子叫出来,唱两出让她们瞧瞧。” 梨香院的女孩子们睡梦中被吵醒,懵懵懂懂的就进来了。 贾母点戏:先唱《寻梦》,再唱《惠明下书》,最后吹一套《灯月圆》的曲子。 第三轮敬酒开始:贾蓉夫妇敬酒一圈。 凤姐:“趁说书的在,我们来‘击鼓传花’的游戏吧,传到谁手里,谁喝酒讲笑话。” 下面游戏正式开始,说书的击鼓,只听鼓声如惊马乱驰,如疾电之光,时而快,时而慢,到了贾母手中,鼓声骤停。众人呵呵一笑,贾母道:“酒免了,我给大家讲个笑话吧。” “哪吒和木吒手头紧,两人决定弄点钱花,商量好后,两人躲在路旁,见一人走了过来,木吒从后面捂住那人双眼,哪吒把那人身上的钱偷偷拿走。两人以为干的天衣无缝,哪料到刚回家就被一群天兵押上了天庭。两人心中正纳闷,只见托塔李天王黑着脸喝道:‘两个畜生!谁的钱不好偷,偏偏去偷那个二郎神。’” 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第二轮击鼓开始了,小丫头们想听凤姐说笑话,悄悄地跟女演员说好,以咳嗽为记号停。果然,这次逮到了凤姐。 众人:“快喝了酒讲一个好的,别让人笑的肚子疼就行。” 凤姐想了想,笑道:“有一个人找路边的算命先生看姻缘,老先生抬头看了看他,面色凝重的叹了口气。那人很紧张,问老先生为什么叹气。老先生不语。那人掏出一块银子递给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不要,说:‘此事不能说。’那人又掏出一块银子一块递给他,说:‘前辈,没关系,说吧。’算命先生接过钱,又叹了口气说:‘唉,干了一辈子,见过丑的,没见过你这么丑的。’” 众人失声大笑起来。 凤姐儿笑道:“天已经四更了,老太太也累了,咱们也该散了吧。” 尤氏用手帕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她说:“这个东西就会耍贫嘴。” 贾母:“把烟花拿来放了解解酒。” 贾蓉忙令小厮们在院内安放烟花。这些烟花都是进贡的物品,有满天星、九龙入云、一声雷、飞天十响等,一时之间,各色花炮夹着小爆竹,映亮了窗外的天空。 .. 第五十五回 赵姨娘惹是生非 皇宫里一位太妃娘娘病了,皇帝下令,以“孝”为本,停止各嫔妃的一切娱乐活动,不能省亲,不能吃饭时看戏,反正有各种不能。所以,荣国府今年的元宵灯谜也随之取消。 年底实在是太忙了,年忙完了,凤姐也忙流产了。大夫给凤姐开了一个月的流产假,凤姐身在家,但心系单位,人歇着思想不能歇,想起什么来,就叫平儿去回王夫人。别人都劝她:你还年轻,身体重要。 别人的话,凤姐听不进去:权利怎能轻易放手。 王夫人平时甩手惯了,凤姐一病,她顿时感觉失去了左膀右臂。于是,她让李纨暂时接替凤姐的工作,无奈李纨心太软,不是当总管的材料。王夫人又想到了探春,让探春协助李纨工作,时间一个月,等凤姐休完流产假,仍把工作交给凤姐。 谁知凤姐天生气血不足,年幼时又不知道保养,再加上争强好斗,心力也亏,于是乎,一个月后,又新增加了“下红”的毛病。虽然她要强不说,但是别人看她面黄肌瘦的,就猜测她没调养好。 王夫人嘱咐她好好吃药,保养身体要紧,单位的事就少操心,有李纨和探春呢。凤姐也怕自己成了大毛病,恨不得一下子就好起来。药一直吃到八九月,才慢慢地好起来了。 王夫人安排好了总管的工作,又委托宝钗暂时管理园子:“我知道那些老婆子们不听话,喜欢喝酒打牌,以前凤丫头没病时她们还有个怕的人,现在她们又该无法无天了。你是个好孩子,你弟妹们都小,我也没工夫,园子里你照应着些,别弄出什么大事来,老太太问就不好了。如果有不听命令的,你尽管说,我收拾她们。” 正值初春,黛玉又犯了咳嗽的老毛病,湘云也感冒了。 探春和李纨商量,临时成立了一个办公室,办公室设在园门口南边的三间小花厅内,家人平时都叫那儿“议事厅”。 她们每天去议事厅上班,有事汇报的婆子媳妇们都去那里找她们。 最近,王夫人外面应酬不断,亲朋好友们的升官宴、降职宴、婚丧嫁娶宴,宴宴不断。于是宝钗白天在上房监督,夜里在园子里巡逻。下人们私下抱怨:“刚病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来了三个‘镇山太岁’。” 这天王夫人又出门搞外交去了。李纨、探春、宝钗各司其职,很早就到了工作岗位。 吴新登媳妇来报告:“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天死了,昨晚我回过太太了,太太说叫我来跟姑娘、奶奶汇报。” 吴新登媳妇说完,垂手站立,不说话了。要是在平时,她肯定会在凤姐面前大献殷勤,主动出主意,然后翻出几百年前的某些相同的事让凤姐选择。 可是今天,吴新登媳妇打定了主意看她们笑话。 探春问李纨:“怎么办?” 李纨想了想说:“前些日子袭人的妈死了,听说赏了四十两银子,也赏她四十两吧。” 吴新登媳妇说:“是。”领了对牌就走。 探春:“你先回来。” 吴新登媳妇只好回来。 探春:“咱们家以前的老姨奶奶们,家里死了人赏多少?” 吴新登媳妇:“这个还真想不起来了,我回去查查旧账去。” 探春:“你平时回二奶奶也是现查账本吗?还不快去查!再晚一天,不说你们粗心,但显得我们没主意似的。” 吴新登媳妇红了脸出来。一会儿,拿了账本回来了,探春看了,说:“给她二十两。”然后把账本递给李纨看。 不长时间,赵姨娘来了,进门就哭:“这屋里的人都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姑娘该替我出气才对呀。” 探春:“姨娘这话说的是谁,说出来我替姨娘出气。” 赵姨娘:“就是姑娘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去哪里说理去!” 探春连忙站起来说:“我不敢。”李纨也站起来劝。 赵姨娘:“我在这家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岁数,生了你跟你兄弟,难道连袭人都不如吗?连你都没脸,更别说我了,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家里!” 探春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只是依法办事罢了。”一面说,一面翻开账本让赵姨娘看:“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是我说改就改了的。依我说,太太不在家,姨娘就安静些吧。本来太太有心疼我的,却被姨娘闹腾的寒了心。我若是个男人,早就离家出走了。现在太太让我临时照管家务,是看得起我,我一件好事没办,姨娘倒来找事。倘若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让我干了,那才叫真的没脸。” 赵姨娘:“你心里只想着太太,就忘记我们了。” 探春:“我怎么忘记你们了。你扪心自问,哪一个当主子的不喜欢出力听话的人?” 李纨劝道:“姨娘别生气,姑娘心里要照顾你,嘴里也不能说出来呀。” 探春忙说:“大嫂子也糊涂了。我照顾谁?谁家姑娘们帮奴才了?我跟他们什么关系?” 赵姨娘气的问道:“谁叫你照顾别人了!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现在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个二三十两银子,太太也不会不理解。都是因为你们这些尖酸刻薄的人,太太才会对我们这样!本来我还想指望你照顾我们的,现在羽毛还没长满就拣高枝儿飞了。” 探春气得脸发白,一面哭,一面问:“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姓王!何苦呢?谁不知道我是姨娘生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谁叫谁没脸!” 李纨急的劝了这个劝那个。 忽然有人说:“二奶奶打发平姑娘过来了。” 赵姨娘平时最怕凤姐,慌忙把嘴住了。 赵姨娘:“你奶奶好点了没,我想着要瞧瞧去,就是没空。” 平儿:“奶奶说了,赵姨娘的兄弟没了,奶奶怕你们不知道有惯例。按照惯例,只能赏二十两。现在奶奶让姑娘拿主意,再添些也可以。” 探春抹去泪痕,说:“谁给我个再添些的理由?谁又是怀了二十四个月生下来的?你主子让我开了例,她做好人,拿着公家的钱做人情。你回去告诉她,我不敢乱改规矩,她要改,等她好了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平儿见探春脸有怒色,不敢多说,也垂手站立。 这时候,宝钗也过来了,探春等人忙让座。三四个小丫头见探春哭了,忙端了脸盆来让探春洗脸。平儿见待书不在,忙接过一条大毛巾来,帮忙给探春挽袖子、卸镯子。 这时一个媳妇又来汇报工作:“奶奶、姑娘,环爷和兰哥儿今年的学费要交了。” 平儿:“你忙什么?没看见姑娘正在洗脸吗?在二奶奶面前你们也这么没眼力吗?等我回了二奶奶,说你们眼里没有姑娘,你们吃了亏,可别怪我!” 那个媳妇吓的说:“不好意思,我错了。” 说完,退了出去。 探春边化妆,边对平儿说:“你不知道,连吴姐姐这样的老职工也不拿我们当回事,我问她以往的惯例,她还要先查账本。我就不信你奶奶有耐心等她查账本!” 平儿笑道:“她如果敢这样说,腿上的筋早打断两条了。她们就是欺负你跟大奶奶脾气好。”说着,又扭头对门外说:“你们就作吧,等二奶奶好了,咱们再说!” 门外一片陪笑声:“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可是规规矩矩的人,姑娘别把我们往泥坑里拖。” 平儿冷笑了一声:“你们明白就好!” 探春又叫进刚才那媳妇,问:“你说的学费是怎么回事?” 媳妇:“是指在学校里吃的点心钱和买纸笔的钱。每人每年八两银子。” 探春对平儿说:“回去告诉你们奶奶,这项银子应该免了。本来这些都包括在工资里的,他们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工资,都发给本人了,怎么还要公家承担学杂费?” 平儿:“早该免了。本来奶奶也说要免的,只是年底事太多,忘了。” 这时,媳妇们捧了饭盒送饭来了。待书和素云抬过一张小饭桌,平儿忙上饭。 探春:“你忙去吧,让她们端就行。” 平儿:“我也没什么事,二奶奶派我来,就是怕奶奶、姑娘忙不过来,让我伺候奶奶、姑娘的。” 探春:“把宝姑娘的饭一起送到这里来吧。” 丫鬟们对外面的媳妇喊道:“把宝姑娘的饭送进来。” 探春:“你别乱指使人,外面都是主任级别的管家大娘,怎么能干这种小事呢。让平儿去吧。” 平儿忙答应着出来。门外的媳妇瞧瞧拉住她:“哪能让姑娘去呢,我们已经打发人叫去了。姑娘来太阳地里歇歇。” 早有茶房里的两个婆子拿了垫子来铺了,说:“姑娘,地上冷,坐这个吧。” 平儿:“谢了。” 又有人递过一杯茶:“姑娘润润嗓子,这不是我们喝的茶,是伺候姑娘们的。” 平儿欠身接了,喝了一口,说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她一个姑娘家,做事稳重,不肯发威动怒的,你们就欺负她。” 众人:“我们哪里敢,都是赵姨娘来闹的。” 平儿:“我还不了解你们。那赵姨娘做事倒三不着两的,有了事都赖她。三姑娘虽是个姑娘,你们可别看扁了她,二奶奶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就单单怕她三分,你们还不把她放眼里了。” 正说着,秋纹走来了。 众人忙问好:“姑娘也歇歇,里面吃饭呢。等吃完饭,再回话去。” 秋纹:“我可是忙人,哪有时间等。”说完,就要进去。 平儿:“快回来!” 秋纹:“咋了?里面有怪物不成?” 平儿悄声说:“什么要紧的事,偏现在问?” 秋纹:“问问宝玉和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发?” 平儿:“拜托。这也算大事么。你快回去告诉袭人,就说我说的,不管什么事今天都别来问,问一件,驳一件,问一百件,驳一百件。” 秋纹纳闷:“为啥?” 媳妇们异口同声:“你猜!” 秋纹:“这去哪里猜去。” 平儿把刚才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秋纹,说:“正要找两只鸡杀杀给猴看,你这时进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秋纹:“多亏碰到平儿姐姐,不然真碰一鼻子灰了。我赶快回去告诉她们去。”说完,转身走了。 一会儿,宝钗的饭来了,平儿忙进屋服侍她们三人吃饭。 吃完饭,探春的气消了些。问平儿:“我有一件大事,想跟你奶奶商量。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快来,我们四个商量好了再问你奶奶去。” 平儿答应了回去。 凤姐问:“怎么才回来?” 平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 凤姐拍手笑道:“好!好个三姑娘!我说她是个人才吧。只可惜命薄,没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 平儿笑道:“奶奶说糊涂话,不是太太生的,难道就有人看不起她吗?” 凤姐叹道:“你不懂!虽然庶出看起来一样,但女孩子不比男人,将来出嫁时,有些人偏要打听是正出还是庶出,庶出的就不要呢。你知道,我这几年想了多少节省的法子,一家子没有一个不在背后骂我的。我如今也是骑虎难下。最近几年,咱家里入不敷出,可事情还是按老太太当年定好的规矩办,我想节省点,又怕人家笑话,也怕老太太、太太委屈。如果再不开源节流,再过几年就赔光了。” 平儿:“奶奶说的对极了。家里还有那么多大事没办,婚丧嫁娶的,哪样不花银子?” 凤姐:“咱先不考虑这些,你快吃了饭,听听她要说什么。机会来了,我正愁找不到左膀右臂呢:宝玉,不是干大事的料;大奶奶是个佛爷,不中用;二姑娘,我免谈,再说,她也不是这屋里的人;四姑娘,太小;贾兰,更小;贾环,就是只等热火炕让他钻的小冻猫。你说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孩子,差别咋就这么大呢!还有两个人,宝姑娘、林姑娘,都是亲戚,又不好管咱的家务事,一个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一个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坏了。只有三姑娘是个人才,嘴厉害,心眼又多,又是咱家正儿八经的人。如今她有这个主意,我也不孤单了。咱们有个人帮着,也能省省心。还有一件事我要嘱咐你,她虽然是姑娘家,心里却很明白,又比我知书识字的,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她现在要捉鸡,肯定先拿我开刀,你千万别分辨,只恭敬的说驳的好就行了。” 平儿:“你太小看我了,我刚才就是这么做的。” 凤姐笑着说:“我是怕你心里只有我了,容不得别人说我半个不字。快来坐下,现在没人,咱们一块吃饭。” 陪着凤姐吃完饭,嘱咐好丰儿,平儿来到探春办公室,只见院中寂静无声,人早走了。 第五十六回 探春改革 话说平儿去找探春,院子里鸦雀无声,婆子媳妇们早就走了。 平儿进入厅中,她们姐妹仨正在闲聊,见她来了,探春叫她坐在小板凳上。 探春:“我跟你们商量一件事,前几天采购头油、脂粉的采购员来领银子,说每位姑娘每月二两的脂粉钱。我觉得,这个钱跟刚才贾环、贾兰的学杂费是一个道理,属于重复支出。事虽小,钱也不多,但却是管理上的一个漏洞。” 平儿笑道:“因为姑娘们不便外出,所以,只能交给采购员统一去买。” 探春:“姑娘们每月有二两银子的工资,丫头们也有。用工资的钱去买这些不是能节省下一部分的费用吗?” 平儿:“姑娘们的工资,说白了就是给的零花钱,并不包含这些。不过,经过我多年的观察,我发现好多姑娘还是自己花钱买化妆品。我猜,如果不是采购员领了银子没买,就是用极少的银子买些假冒伪劣商品,姑娘们用了不好,所以才自己花钱买。” 李纨、探春都笑道:“你也看出来了。她们不敢不买,只是有时买的时间晚点。催急了,就不知从哪些批发市场买点假货糊弄我们。我们不敢用,所以,再用自己的工资,或叫奶妈、或叫哥哥弟弟的买些好的来用。” 平儿点头。 探春继续说:“所以,我觉得把买化妆品的这份钱就省了吧。钱花了两份,东西又白扔了一半。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去年年底去赖大家,你们看她家的园子怎么样?” 平儿:“一般般,还没咱家的一半大,花草树木的也明显少多了。” 探春:“我说的第二件事就是整顿大观园。我跟赖大家的女儿聊天,他们家那个小园子,承包给个人了,除了每天给女士供应戴的花、供给府上吃的蔬菜、鱼虾等,到年底还有二百两银子的租金。从那天起,我才明白,原来一个破荷叶,一根枯草根也是有价值的。” 宝钗很不以为然:“你这话好像是纨绔子弟说的,你也是有文化的人,难道没看过朱夫子的《不自弃文》吗?” 探春:“看过,我觉得那不过是勉励人的虚夸言辞罢了。” 宝钗:“你才管理了两天家务,就变得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夸了,如果再出去见了大世面,那么连孔子也不会放眼里了。” 探春:“你一个博古通今之人,难道没看过子书?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追求功名利禄的人,盗用了尧舜的好名声,违背了孔子孟子的主张)。” 宝钗笑问:“下一句呢?” 探春:“现在只能断章取义了,我再念出下一句,成了自己骂自己了。” 宝钗:“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即可用,便值钱。你是个聪明人,这些大事没经历过,太可惜了。” 李纨笑道:“不来这么玩的,欺负人家没文化咋的。叫了人家来,原来是听你们辩论的吗?” 宝钗笑道:“学问是正事,把学问贯穿到小事情中,那小事情也就上升了一个层次。” 探春:“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正事。咱们家的园子比他们家大一倍,如果我们也承包出去,那么我们一年就有四百两银子的收入。在园子里挑几个会园艺、能干的老妈妈来料理园子,一、园子有了专人照料,花草会越来越茂盛;二、园子里的花,太太、姑娘们可以免费戴,不糟蹋东西;三、老妈妈妈们能有些收入,也会更有动力管理园子;四、可以省下花匠、山石匠还有卫生工的工资。” 宝钗听完,点头笑道:“太好了,这样至少三年都没有忍饥挨饿的了。” 李纨:“好主意,太太听了肯定高兴。省钱事小,关键调动了人们的积极性,利益与劳动挂钩,谁还不尽职尽责。” 平儿在沉默了n久之后发言:“这事必须姑娘跟太太汇报。我们奶奶不好说出口,姑娘们在园子里住着,当嫂子的不说为小姑子们多想些福利,反叫人监管修理,图省钱,这事不好说。” 宝钗走到平儿跟前,摸着她的脸说:“你张开嘴我看看你舌头是什么做的。从早晨到现在,你说的话一套一套的,反正三姑娘想到的,你奶奶也想到了。只是三姑娘的每一个改革方案,你奶奶总有不能做的原因。你们想想,如果这次真的让人承包了园子,那么,那人肯定是一枝花也不许掐,一个果子也不许摘了。所以争吵在所难免。” 探春笑道:“今早我一肚子气,见她来了,想起她平时好撒野的主子,就更生气了。谁知,她来了,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站了半天,我看着怪可怜的,气也就消了。” 李纨:“趁今天清静,咱们把改革方案确定下来,也不枉太太信任我们一场。” 探春:“平儿给你奶奶汇报一声,我们再做决定。” 平儿:“好的吧。” 说完走了,半天后依旧回来,笑道:“这种好事,奶奶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探春让人拿来园子里所有婆子的花名册,大家商量了商量,大概定了几个。传了她们来,李纨大概跟她们讲了讲承包的方案,她们很高兴。 婆子一:“那片竹林我包了,每年除了家里吃的笋,我还可以再交些钱粮。” 婆子二:“那片稻田给我吧,所有鸟雀的鸟粮我包了,而且,也可以交些钱粮。” 老婆子们走了,探春问宝钗:“这几人靠谱吗?” 宝钗:“叫唤猫不逮老鼠,嘴上越是说的好听的人,心里越想贪小便宜。” 探春又指出三个人来,平儿拿笔来做了记号。 她们三人说:“老祝妈办事老练,老公和儿子都是养竹子的,竹林交给她,没问题。老田妈是种地的,把稻田交给她,最好不过了。” 探春:“可惜蘅芜苑和这么大的两片地,竟没有经济作物。” 李纨笑道:“怎么没有?现在的香草市场很火的;还有的玫瑰、蔷薇、月季,把这些花草风干了卖到茶叶铺里,就有钱了。” 探春:“那么,去哪里找花匠呢?” 平儿:“宝姑娘屋里的莺儿她娘。” 宝钗:“这不行,这么多人闲着没事,我再弄个人进来,别人会说闲话的,。不如我给你们推荐个人。” 众人异口同声:“谁?” 宝钗:“茗烟他娘――老叶妈,跟莺儿她娘是好朋友,也是个诚实的老人家。老叶妈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莺儿她娘。这么办,又公道又稳妥。” 李纨、平儿:“这真是极好的。” 探春叫了婆子来,一一给她们安排工作:“某人管某处,除了应该上缴的财物外,剩下的都归你们,年终算账。” 这时,问题又来了: 探春主张不能把这部分节省下来的钱上缴财务总管,添一层管主,多剥一层皮。这样对承包人不公平,还是有大观园直接管理好。 宝钗的意见,允许承包人以利养利。这部分钱归园子里管也麻烦,这个多了,那个少了的。不如把园子里所有的花销都让她们承包了去,把该上交的钱买了姑娘们的化妆品,还有宠物们的食物。不用再去府里的财务领钱,你算算能节省多少。 平儿笑道:“一年算下来,也有四百两银子了。” 宝钗:“一年四百、两年八百,虽然还有剩余,但她们辛苦一年,也该让她们剩下些补贴补贴家用。还有,就是从剩余的钱里再拿出一部分分给那些不是承包人的老妈妈。她们每天关门看园子,伺候姑娘们出入,还要抬轿子、撑船,园子里有了收入,也应该分给她们一些,这样她们才不会抱怨。” 婆子们听了非常高兴,不受财务总管的辖制,又不用跟凤姐打交道,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于是,个个摩拳擦掌:“保证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 那些没有承包的老婆子们也高兴:“不干活还有钱拿,太好了,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宝钗笑道:“你们也别客气了。以后,多辛苦点,别整天躲着喝酒赌博就行了。本来这事不归我管,但是姨娘说妹妹们还小,托我临时照管园子。我今天替你们争取了这个额外的收入,你们也应该配合我的工作才是。” 众婆子簇拥着宝钗,欢呼雀跃:“姑娘请放心,姑娘这么替我们着想,我们再不领情,天地不容!” 正说着,林之孝家的进来了:“江南甄家派人送礼物来了。”说着,把礼单递上去,探春接了。 上面写着:皇宫专用各种缎、各种纱、各种绸七十二匹。 李纨:“用大大的红包赏他。” 这是大事,她们立刻汇报了贾母。 贾母令她们都过来,看了看礼物说:“甄家送礼与众不同,我们用上等红包赏了男人,马上就会有女人来请安。” 话音刚落,有人来报:“甄家四个女人来请安。” 贾母:“快请!” 四个女人进来,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女人了,穿戴跟主人也没什么差别。 贾母让人拿来四个小板凳,让她们坐了。 贾母:“什么时候到的京城?” 刚坐下的四个媳妇又站起来回答:“昨天到的。今天太太带着姑娘进宫了,打发我们来请安。” 贾母:“家眷们都来了吗?” 媳妇们:“只有太太带着三姑娘来了。” 贾母:“订亲了吗?” 媳妇们:“还没有。” 贾母:“你们家哥儿也是跟着老太太?多大了?上学了吗?” 媳妇们:“是的,哥儿今年十三岁,很调皮,经常逃学。因老太太疼爱孙子,所以,老爷、太太也不太敢管。” 贾母:“这不跟我们家情况一样吗?你家哥儿叫什么名字。” 媳妇们:“叫宝玉。” 贾母对李纨说:“他们也叫宝玉。你快叫出我们的宝玉来,让这四个管家娘子看看,比你们的宝玉怎么样。” 一会儿,几个媳妇簇拥着宝玉来了。四人一见,忙起身笑道:“真奇怪了,跟我们家的宝玉长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在你们府上,还以为是我们家的宝玉也进京了呢。”说完,拉着宝玉的手问长问短。 贾母:“两个宝玉谁长的好?” 李纨:“从她们的话中,就知道两个宝玉长得一样了。” 贾母笑道:“哪有这么巧的事,大家子的孩子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或者特别黑丑的,看起来都差不多。” 四人笑道:“长的一样、淘气一样,不过,你家哥儿比我们家哥儿脾气好。我们家那位,别说拉手了,他的东西碰一碰都不行,他使唤的都是女孩子。” 四人话音刚落,李纨姐妹几人不禁笑出声来。 贾母:“我们家的宝玉不仅长得漂亮,而且知书达理,不然不管长的怎样,也该打死了。” 四人:“我们家的宝玉在家里无法无天,别人想不到的话他偏说,别人想不到的事他偏做,天生一副刁钻古怪脾气,不爱上学,老爷太太恨得没办法。” 说话间,王夫人回来了。那四个人请了安,也就告辞了。 贾母逢人便说:别人家也有一个宝玉,而且长相性情都一样。 宝玉不信:这样的谎话我不信,不过是那四个人奉承老太太罢了。 史湘云坚信世上肯定还有另一个宝玉:“单丝不成线,独树不成林”,比如蔺相如和司马相如,重名,再比如孔子和阳虎,长的一样。 宝玉还是不信:长相一样,名字不一样;名字一样,长相不一样。哪有长的一样名字又一样的巧事。 宝玉坐在床上苦思冥想,想来想去睡着了:他恍恍惚惚来到一座花园,对面来了几个丫鬟。 丫鬟说:“宝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宝玉:“我偶然到此一游,姐姐们就带我逛逛吧。” 众丫鬟笑道:“原来不是我们家的宝玉。” 宝玉问:“你们这里也有个宝玉吗?” 丫鬟正色道:“我们叫宝玉可以,老太太说这样可以保佑他长寿,但是你一个臭小厮也乱叫,小心他打烂你的皮。” 其中一个丫鬟说:“咱们快走吧,宝玉看见了又该说这臭小厮把咱们熏臭了。” 宝玉纳闷:难道另一个宝玉并不是传说? 边想边去了一个院子,只见屋里床上躺着一个人,旁边有几个丫鬟做针线。 床上的少年叹了口气,一个丫鬟说:“宝玉,是不是你妹妹病了,你又胡愁乱恨了。” 床上的宝玉说道:“我听老太太说,京城里也有个宝玉,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去了一个花园,几个丫鬟叫我臭小厮。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宝玉,他却在房里睡觉。” 宝玉急忙迎上去:“我来找宝玉了,原来你就是宝玉。” 床上的宝玉下来拉着宝玉的手:“这不是梦吧?” 宝玉:“这不是梦。” 忽然有人说:“老爷来了。” 两个宝玉皆惊慌失措,一个宝玉拔腿就走,另一个叫道:“宝玉回来。” 袭人听见宝玉梦中叫宝玉,不禁笑了,推醒他问:“宝玉在哪里?” 宝玉迷迷糊糊,指着门外说:“他出去了。” 袭人:“那是镜中的自己,老太太说,镜子不能冲着床,明天把床挪进去吧。” 一语未了,只见王夫人派人来叫宝玉。 .. 第五十七回 紫鹃试探宝玉 王夫人要带宝玉去拜见甄夫人,宝玉很高兴,换了衣服去了甄家。甄家的构造跟贾家大致相同,宝玉问过甄夫人,确定了甄家的宝玉并不是传说,宝玉彻底信了。 第二天,宝玉去看黛玉。黛玉睡午觉了,紫鹃坐在回廊里晒着太阳做针线。 宝玉问:“昨天夜里咳嗽的厉害吧?” 紫鹃:“好些了。” 宝玉:“阿弥陀佛,总算好点了。” 紫鹃笑道:“你也念起佛来了,真是新闻。” 宝玉:“这叫有病乱投医,兴许念念佛就好了。”说完,看见紫鹃穿着薄薄的棉袄,外面穿着一个夹背心,伸手摸了摸说:“穿这么少,还坐在风口里,最近又流行h几n几的,你再病了,屋里的那个可怎么办呀。” 紫鹃:“以后咱们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天大似一天了,叫人看了多不好。那么多人背地后说你,你也不注意。姑娘经常嘱咐我们,不让我们跟你说笑。你没感觉到最近她总是躲着你吗?” 说完,站起身来去别的屋了。 宝玉听完这些话,就像被人泼了冷水一般,瞅着竹子发了会呆。又见祝妈来挖笋修竹,便怔怔的走出来,魂魄失守、心无所知,随便找了块山石坐下,不觉滴下泪来。 这样坐了两三个小时。雪雁从王夫人家拿了人参回来,忽然扭头看见了桃树下冥思苦想的宝玉,心里疑惑:“这么冷,他坐在那里干什么?听说春天是精神病反复的高发季节,莫非他又犯了呆病?” 雪雁走过去蹲下来看了看宝玉,笑道:“想什么呢?” 宝玉见是雪雁,便说:“你们姑娘不是不让你们跟我说话吗,你快回家吧。别让人家看见了又说闲话!” 雪雁以为是宝玉又受了黛玉的气,也没多想,就回去了。 黛玉还没醒,雪雁将人参交给紫鹃。 紫鹃问:“太太做什么了?” 雪雁:“也在睡午觉,所以等了半天。我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等着太太,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叫我,我就出去了。你猜什么事儿,原来是她来跟太太请假,参加她兄弟明天的送殡仪式,她的小丫头吉祥儿没衣裳,想借我的月白色缎子袄。我想她们一般也有两件的,肯定是怕去那种脏地方弄脏了,自己舍不得穿,所以借别人的。她平时跟咱们也没什么交情,所以我就回绝了她,我说:‘我的衣裳都是姑娘叫紫娟姐姐替我收着呢,我回去还要请示她。我们姑娘现在病着,别耽误了您老出门,你还是借别人的吧。’” 紫鹃笑道:“你这鬼精灵,自己不想借还得把责任推到我和姑娘身上。” 雪雁:“姑娘还没醒呢,刚才我看见宝玉坐在那里哭,是谁给了宝玉气受?” 紫鹃:“在哪里?” 雪雁:“沁芳亭后桃花树下。” 紫鹃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嘱咐雪雁:“如果姑娘问我,说我一会就回来。” 说着,出了馆,直奔沁芳亭找宝玉。走到宝玉面前,含笑说:“我就说了那两句话,不过是为了大家好,你就跑到风地里来哭,吹出病来吓唬我。” 宝玉勉强笑道:“你说的有理,既然你这样说,肯定别人也会这样说,将来都慢慢的疏远我了,所以,我才伤心。” 紫鹃挨着宝玉坐下,宝玉说:“刚才面对面说话你都嫌挨的近,这会子怎么又坐过来了?” 紫鹃说:“你忘了吗,前几天你们两个说话,你刚说了一句‘燕窝’赵姨娘就过来了,你也没再往下说。我正想问你呢。” 宝玉:“也没什么要紧事,我想宝姐姐毕竟是客人,总跟她要显得太那啥了。所以,我在老太太面前略微透露了些风声,可能老太太又跟凤姐姐说了。我听说,现在一天给你们一两燕窝了,也就没再说这事。” 紫鹃:“原来是你说的,多谢你费心!我还奇怪老太太怎么会让人每天送燕窝来呢,这就对了。” 宝玉:“这样吃上二三年就好了。” 紫鹃:“在这里吃惯了,明年家去,哪里有闲钱吃这些。” 宝玉吃了一惊:“谁?往哪个家去?” 紫鹃:“你妹妹回苏州老家。” 宝玉:“撒谎!苏州虽是原籍,但没了姑父姑妈,无人照看,明年回去找谁?你骗人!” 紫鹃冷笑道:“你也太小看人了。难道除了你们贾家族大人口多的,别人家就只有父母了吗?我们姑娘来时,是因为年龄小,虽然也有叔伯,但毕竟不如亲生父母,所以,接来住几年。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肯定要送回林家的。总不能林家的女儿在你们贾家住一辈子吧?林家虽穷的没饭吃,但也是书宦之家,肯定不会落人耻笑。所以,早,明年春天,晚,明年秋天,就算你们家不送,林家也会派人来接了。前天晚上姑娘跟我说,叫你把小时候玩的东西她送你的送回来,你送她的她也整理好了放在那里了。” 宝玉听了,如晴天霹雳一般,也不说话,只呆呆的坐在那儿。 忽然看见晴雯来找:“老太太叫你呢,谁知道你在这里!” 紫鹃笑道:“他问姑娘的病呢,我告诉他他还不信。你们快去吧!” 晴雯见他呆呆的,一头热汗,满脸紫涨,忙拉着他的手,回到。袭人见他这样,吓了一跳,以为是被冷风吹的。仔细一看,宝玉眼珠发直,嘴边流着哈喇子,给他枕头,他就睡;扶起他来,他就坐,倒了茶,他就喝…… 众人见他这样,慌乱起来。不敢跟贾母说,先派人叫来了李嬷嬷。 李嬷嬷看了半天,问宝玉话,也不回答,用手摸了摸脉门,在人中处使劲的掐了两下,还是没反应。 李嬷嬷说了声“可了不得了”,“哇”的一声搂着宝玉放声大哭起来。 袭人急忙拉她:“让你老人家来看看怎么回事,我们好回老太太、太太去,你怎么先哭起来了!” 李嬷嬷捶胸顿足:“这回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辈子的心了!” 袭人等知道她岁数大了见多识广,信以为真,也都哭起来。 晴雯比较理智,把刚才的情景告诉了袭人。袭人听了,一溜小跑来到馆,见紫鹃正服侍黛玉吃药,也不管不顾了,怒气冲冲的问紫鹃:“你刚才跟我们宝玉说了什么?你快去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 黛玉见袭人满面泪痕,举止不像以前,也慌了,问:“怎么回事?” 袭人哭道:“不知道紫鹃姑奶奶说了些什么话,那个呆子眼也直了,手脚也冰凉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人中也不疼了,已经死了大半个了!李妈妈说不中用了,在那里搂着大哭呢,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黛玉一听,李妈妈这见多识广的过来人都说不中用了,那么肯定是不中用了。“哇”,将刚喝进胃里的药一口呛出,抖肠搜肺的大咳了几阵,喘的抬不起头来。紫鹃忙上前捶背,黛玉趴在床上喘息了半天,说:“不用你捶,快拿绳子来勒死我吧!” 紫鹃也哭了:“我也没说什么,就开了几句玩笑,谁知道他就认真了。” 袭人:“你还不知道他么,那傻子经常把玩笑当真的。” 黛玉:“你说了什么话,快去跟他解释清楚,也许就会醒过来了!” 紫鹃连忙和袭人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早就来了。贾母一见紫鹃,两眼出火,骂道:“你这个小蹄子!跟宝玉说了什么?” 紫鹃:“就说了几句玩笑话。” 宝玉见了紫鹃,“嗳哟”了一声,哭出声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贾母以为紫鹃得罪了宝玉,把她推到宝玉跟前,让他打她。 谁知宝玉一把拉住紫鹃,死也不放,嘴里说:“要走连我也带走。” 贾母纳闷,问紫鹃。紫鹃说,因为一句要回苏州的话惹了祸。 贾母流泪:“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句玩笑话呀。你这孩子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糊涂起来!” 薛姨妈劝道:“宝玉心实,与林姑娘又是从小一块长起来的。这会子说要走了,别说实诚孩子了,就是个冷心肠的人也要伤心。老太太和姨太太尽管放心,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吃两服药就好了。” 正说着,林之孝家、单大良家的都来看宝玉,贾母:“难为她们想着,让她们进来吧。” 宝玉一听“林”字,便满床闹起来:“快打出去!林家的人来接她们了。” 贾母忙说:“打出去吧!”又安慰宝玉:“林家的人都死绝了,没人来接她的。” 宝玉哭道:“不管是谁,除了林妹妹,都不许姓林!” 贾母:“没有姓林的,姓林的我都打出去了。”又吩咐众人:“以后别叫林之孝家的进园子了,你们也别说‘林’字。好孩子们,你们就听我这句话吧!” 众人答应着,也不敢笑。 宝玉忽然抬头看见博古架上摆着的一只工艺西洋船,便指着乱叫:“那不是接她们的船来了?”袭人忙拿下来,宝玉伸手要,袭人递给他。宝玉藏在被子中,笑道:“这回走不成了。”一面说,一面紧紧拉着紫鹃不放。 一会儿,王太医来了,薛姨妈、王夫人等到里屋回避。贾母端坐在宝玉身边,王太医给贾母请了安,给宝玉诊脉。紫鹃在旁边,只好低了头。 王太医:“世兄这病是急痛迷心,古人云:痰迷有别,或气血亏柔,或急痛壅塞、或……” 贾母:“停。别跟我背书,你就说严不严重吧。” 王太医忙躬身笑道:“不严重。” 贾母:“既然这样,快开药方。好了,我让他给你磕头去,如果耽误了,我打发人拆了你的太医院。” 一会儿,宝玉服了药,真的安静了许多。但是,他就是不放紫鹃走,说紫鹃走了就回苏州了。贾母无法,只好让紫鹃留下,把琥珀派到黛玉屋里干临时工。 到了晚上,贾母、王夫人见宝玉没什么大事了,就回去睡了。一夜派人来问了好几次。李奶妈和宋妈妈等几个年老的都守在旁边,有时宝玉会在睡梦中惊醒,不是哭着说黛玉走了,就是说林家来接了。每次醒来,紫鹃都要安慰好长时间。 第二天,宝玉慢慢好了,因怕紫鹃回去,所以偶尔也表演一下躁狂症。紫鹃没想到自己一句玩笑惹的宝玉这样,心里后悔不已,尽心伺候着宝玉,没有一点怨言。 没人的时候,宝玉拉着紫鹃的手问:“你为什么吓我?” 紫鹃:“谁知道哄你玩的话你也信了。” 宝玉:“你说的有情有理,哪里像是玩话。” 紫鹃笑道:“那些话真的是我编的。林家真的没人了,就算有也都是很远的亲戚,老太太也不会放林姑娘走的。” 宝玉:“就算老太太同意,我也不同意。” 紫鹃笑道:“你现在大了,亲也订好了,过二三年娶了媳妇,眼里还有谁?” 宝玉又吃了一惊:“谁定了亲?定了谁?” 紫鹃:“年底我听老太太说,要给你定下宝琴姑娘呢。” 宝玉:“终于有人比我傻了!那是句玩笑话,宝琴姑娘早就许配给梅翰林家了。以前我发誓砸那块玉时你都没劝过我,现在又来怄我!我真希望立刻死了,把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然后连皮带骨的化成一股灰――灰还有形,不如化作一股烟――烟还可以凝聚,人也能看见,还要一阵大风吹散了才好。”说着,潸然泪下。 紫鹃捂住他的嘴,替他擦了眼泪,笑着说:“你不要着急,我心里急想试探你的。” 宝玉奇怪的问:“你着什么急?” 紫鹃:“我不是林姑娘带来的,偏偏安排了我服侍她。我们两个感情很好,比她从苏州带来的都要好十倍。现在我心里很愁,如果林姑娘出去,我肯定要跟着出去,不去,辜负了我们的情谊,去吧,我的家又在这里。心里苦恼,所以,想了个法子试探你,谁知你竟然傻闹起来。” 宝玉笑道:“你果真比我傻!不用愁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活着,咱们在一块;死了,一块化灰化烟!” 紫鹃听了,暗自思量,笑道:“你已经好了,也该放我回家看看我们家那个了。” 宝玉:“昨天就应该让你回去的,忘了。我完全好了,你快点回去吧。” 紫鹃收拾行李铺盖,宝玉笑道:“我看你的梳妆盒里有三面小镜子,那你那个小菱花的送给我吧,我放在枕头边,睡觉时照照,出门带着也轻巧。” 紫鹃只好给她留下,让人拿了铺盖,回了馆。 林黛玉最近多哭了几场,病又比以前厉害了些。见紫鹃回来,仍让琥珀回家侍奉贾母。到了夜间,大家都睡了,紫鹃偷偷跟黛玉说:“宝玉太实在了,听见咱们要回去就那样了。” 黛玉不说话。紫鹃又说:“最难得的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相互之间了解的了。” 黛玉啐道:“你这几天还不累,不赶紧睡觉,嚼什么蛆?” 紫鹃笑道:“也不是白嚼蛆,我是真心为姑娘好,替你愁了这几年,你身边又没亲人,还不趁着老太太身子硬朗,定下这事。如果老太太有个好歹,谁替姑娘做主?只能任人欺负了。” 黛玉:“你这丫头去了几天回来怎么疯了?明天我回老太太退回你去。” 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又不是叫你做坏事,让我吃了亏,你有什么好处?”说完,睡了。 黛玉失眠了,辗转反侧了一夜,天快亮了才打了个盹儿。 这一天是薛姨妈的生日,贾府上上下下都送了生日礼物。薛姨妈聘请了一个小型戏班子,简简单单的办了一个生日宴会,宝玉、黛玉因病着,所以缺席。 薛姨妈见邢岫烟生的端庄稳重,心里想说给薛蟠当老婆,又怕糟蹋了人家闺女,想到薛蝌还未娶亲,越看却觉得般配,就来找凤姐商量。 过了几天,贾母去看凤姐,凤姐说:“姨妈有件事想求老太太,就是不好意思说。”然后,把求亲一事说了。 贾母:“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我跟你婆婆说,还怕她不同意?” 回了家,贾母立刻传邢夫人,非要做媒不可。 邢夫人想:薛家有钱,薛蝌又帅――符合高富帅的条件,行!就答应了。贾母高兴,又请了薛姨妈来,俩人客气了一番: 你家孩子这么好,到我们家来委屈了。 哪里哪里,还是你们家孩子好,我们高攀了。 …… 邢夫人回家命人告诉了邢岫烟的父母,两口子本来是投靠邢夫人的,意外钓到了金龟婿,喜出望外。 薛姨妈跟贾母商量:“老太太是主亲,还要找位媒人才行。” 贾母:“这好说,我们家有两个闲人。”说完,让人叫了尤氏婆媳来。贾母吩咐:“咱们家的规矩你懂,不能太吝啬、也不能太浪费,把这件事办好了向我汇报。” 尤氏答应了去了。 薛姨妈让人写了请媒人的帖子送到宁府。其实尤氏不想管的,因为邢夫人太古怪,但贾母委托,又不能不听,只好勉强应下来。 邢岫烟、薛蝌定亲成功,邢夫人想接邢岫烟出去住,贾母说:“这有什么呀。他们两人又见不着,就是姨太太和她的一个大姑、一个小姑,都是女孩子,在一起亲近。” 邢夫人只好作罢。 这天,在看黛玉的途中,宝钗偶遇邢岫烟。 宝钗:“天这么冷,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邢岫烟低头不语。 宝钗:“我知道你肯定又缺钱了,是不是这个月的工资凤姐姐忘记给了?” 邢岫烟:“工资每月都按时发,是姑妈让我每月省下一两银子给我爹娘。一个月二两银子也不够用的,何况是一两呢。前天我让人把棉衣当了几吊钱。” 宝钗叹了口气:“你先忍忍吧,等宝琴结了婚,你才能嫁到我们家来。你要是有难处,就来找我,我们是亲戚了,别不好意思。如果怕人说闲话,打发小丫头来也行。你回去让小丫头把当票给我,我打发人给你取出来,天还冷,一早一晚的穿穿。” 邢岫烟答应了,问:“姐姐要去哪?” 宝钗:“我去馆。你把衣服当哪里了?” 邢岫烟:“恒舒典。” 宝钗笑道:“伙计们要是知道了,该说人没过来、衣服先过来了。” 邢岫烟听了,知道是薛家的典当行,不觉红了脸。 宝钗来到馆,正好薛姨妈也在。黛玉忙让座,笑着说:“怎么能想到姨妈和大舅妈又成亲家了。” 薛姨妈说:“孩子,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冥冥之中,缘分都已经定好了。比如你们姐妹两,谁知道缘分是在眼前呢,还是在天涯海角。” 宝钗趴到薛姨妈怀里撒娇:“妈,你说着说着又扯上我们了。咱们走吧。” 薛姨妈抚摸着宝钗,笑着说:“多大的人了,还这样。” 黛玉看在眼里,流着泪叹道:“知道我是没娘的孩子,偏这样刺我的眼。” 薛姨妈摸了摸黛玉的肩膀,说道:“好孩子别哭,你见我疼你姐姐伤心了,其实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没了父亲,但还有我和哥哥,比你强多了。我经常给你姐姐说我真心想疼林姑娘,但又怕你们这里人多嘴杂,说我们看着老太太疼你巴结有权有势的人。” 黛玉:“既然这样,我明天就认姨妈做娘,姨妈如果嫌弃,就是假疼我了。” 宝钗:“不能认!” 薛姨妈、黛玉异口同声的问:“为什么?” 宝钗:“我哥哥还没定亲呢。” 薛姨妈:“连邢姑娘我都怕你哥糟蹋了她,更别说这孩子了。前几天老太太想把宝琴说给宝玉,偏偏宝琴定了人家。宝玉这么好,老太太又这么疼他,不如把你林妹妹说给他,岂不完美。” 林黛玉听得红了脸,啐了宝钗一口,说道:“都怪你,惹出姨妈这么多老没正经的话来。” 紫鹃在一旁听了,连忙跑过来笑道:“姨太太有这想法,为什么不跟老太太说去?” 薛姨妈哈哈大笑:“你这孩子急什么,是不是催着你姑娘出了嫁,你也出去找个小女婿去?” 紫鹃也红了脸,笑道:“姨太太倚老卖老起来。” 众人都笑起来,婆子也说:“姨太太虽是玩笑话,但是说闲话的时候也跟老太太商量商量,姨太太做这个媒是最好的了。” 薛姨妈:“我说了,老太太肯定高兴。” 正说着,湘云手举着一张当票进来了,笑嘻嘻的说:“这是个什么记账单子?” 黛玉看了看,不认识。 宝钗接过来,原来是邢岫烟刚才说的当票。就放了起来。 薛姨妈:“也不知哪个婆子的当票丢了。” 众人:“求科普当票的长相、用途和使用方法。” 薛姨妈简单地讲了讲,又问湘云:“从哪里捡到的?” 湘云手指朝天,还没说话,宝钗就说:“这是一张过期的当票。” 薛姨妈“嗯”了一声。这时有人通报:“那边府里大奶奶清姨太太说话。”薛姨妈起身出去了。 又有人报: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第五十八回 藕官祭奠相好 上上上回我们说过,宫里的一位老太妃病了,那么,这一回,老太妃就薨(皇妃之死叫薨)了,有爵位的人这时都要进宫守灵。皇上下令:平民百姓家三个月内不许举办婚礼;有爵位的一年内不能举办任何形式的宴会。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贾蓉的后老婆许氏每天入宫参加祭祀活动,下午两点以后才能回家。这样,连停灵到埋葬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于是,宁荣两府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有职务的都要出差了,家里没有主事的不行。会议一致通过,让尤氏给皇帝请产假,帮助处理两府事务;委派薛姨妈搬到园子里暂住,照管所有的姑娘丫鬟。李纨照看宝琴,薛姨妈暂时搬到馆,照顾黛玉的饮食用药。黛玉感激不尽,也跟着宝钗一起叫娘,叫宝钗姐姐、宝琴妹妹,俨然像一家人一样的亲热。 贾母对此非常满意放心。 尤氏虽然天天过来,也不过是点点卯,不敢随便发号施令。 这样,荣国府就显得比较乱了:仆人们有跟着入宫的,有在宫外处理事务的,有趁机捞钱的,还有借机偷懒的。荣府里只有赖大和几个管事的照管着,赖大最得力的助手都跟着出差了,身边都是些新手,业务不熟练,或这样、或那样,总之各种的乱。 皇上说了,一年不许唱戏,那些家里有戏班子的官宦家,就把戏班子解散了。也就是说,皇宫里死个皇太妃、皇妃什么的,唱戏的就要下岗一年,这真是:学戏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尤氏请示王夫人:“咱们也解散了戏班子吧。这些女孩子都是买来的,既然不让唱戏,那么留着当使唤丫头也不错。只让那些教唱戏的老师走就行了。” 王夫人说:“不如这样,她们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因养活不起了才卖的。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不如给她们几两银子,让她们各自回家吧。有不愿意走的,就留下来使唤。” 尤氏让财务室给每位老师发了八两银子当路费,让她们自寻出路。把十二个女孩子叫来当面问了,竟然有一多半不愿意回家。有的怕再一次被卖;有的父母双亡;也有恋着这里好的,只走了四五个人。 贾母把这些女孩子重新分配了: 文官——给自己。 芳官——给宝玉。 蕊官——给宝钗。 藕官——给黛玉。 葵官——给湘云。 豆官——给宝琴。 艾官——给探春。 茄官——给尤氏。 这些“官”们进了大观园,就像鸟儿出笼一样,每天在园中游玩、嬉戏。众人都知道这些女孩子不会做针线活,也不责备她们。不过,有几个懂事的,也还是学些女红。 这一天,朝中有祭祀活动,贾母五更天就去了。先在休息的地方吃了点心,然后入朝,又到休息地吃完早饭,然后又入朝,直到吃完晚饭才回到家。 荣府休息的地方是一个大官的家庙,房屋多且干净,家庙分为东西两院,荣府租赁了东院;北静王府租赁了西院。两家是朋友,进进出出的都相互照应着。 贾母、王夫人出差,不能把所有的婆子、媳妇、丫鬟都带在身边,于是,那些“留守”的女人们就都来大观园里游玩。再加上解散的戏班子成员,园子里一下子多了几十个人。 原戏班子成员因专心练戏,老师对这些女孩子很少进行思想教育,所以,这些“官”们或心高气傲、或仗势欺人、或拣衣挑食、或口角锋芒,各种的不安份。 转眼到了清明节,贾琏备好了祭祀用品,带领贾环、贾兰、贾琮三人去铁槛寺祭祀。贾蓉也带着同族里的几个人去了。 宝玉因还未痊愈,就留了下来。 袭人:“天气这么好,你出去走走吧。” 宝玉就拄了一根拐,趿拉着鞋子,出了。园子里一派繁荣景象,自从承包了各项农活,婆子们的积极性提高了,有修竹子的;有栽花的;还有种豆的。姑娘们也不闲着,香菱、湘云、宝琴还有一群丫鬟坐在山石上看着她们取乐玩。 湘云看见宝玉,笑道:“快把这船打出去,他们是来接林妹妹的。” 众人都笑了,宝玉红了脸,说:“人家病中说的话你也拿来取笑。” 湘云:“你也太个性了,长病也这么与众不同。这里风大,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宝玉正好想去看黛玉,就跟她们告辞了,慢慢往沁芳桥那边走去。一路上,杨柳依依、落花纷飞,山石后的一棵杏树,花已全落,树上结满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想:病了几天,竟然错过了花期,不知不觉,已经“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宝玉仰望着满树的杏子感慨万千:转眼,邢岫烟已订婚,再过几年,也是“绿树成荫子满枝”了。再几年,乌黑的长发也会白发苍苍,娇美的容颜也变的不堪入目了。想到这里,宝玉对着杏树潸然泪下。正独自伤心呢,一只雀儿落到了枝上,吱吱喳喳乱叫。宝玉的呆毛病又犯了:这只雀儿肯定在开花的时候来过,现在见花儿都落了,也在悲伤的啼哭呢。不知道明年杏花再开的时候,这个雀儿记不记得回来呢! 正胡思乱想呢,忽然一股火光从山石那边发出,宝玉吓了一跳。只听有人骂道:“藕官,你要死吗,怎么在这里烧纸钱?我回奶奶去,小心你的屁屁。” 宝玉转过山石,只见藕官满面泪痕,守着一堆纸灰流泪呢。 宝玉:“你在给谁烧纸?快别在这里烧了。你写上名字,我打发小厮们去外面烧。” 宝玉问了好几声,藕官就是不说话。 忽然一个婆子恶狠狠地走来拉藕官:“我已经回了奶奶了,奶奶气的不得了。”藕官想摆脱婆子的手,婆子说:“我说你们别高兴的过了头,这里是什么地方,连我们的爷都知道守规矩,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跑来胡闹!怕也没用,快跟我走!” 宝玉:“她没烧纸,是林妹妹让她烧的写烂了的字纸。你没看清楚,告错了状。” 藕官正没主意,见宝玉帮她,也硬着嘴说:“我烧的是林姑娘的字纸。” 那婆子从纸灰里拣了两块没烧透的纸,说道:“好吧。你有权保持沉默,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宝玉作为你的证人。但是,我想说的是,证据掌握在我的手中。走吧,见奶奶去!”说完,拉了袖子,拽着就走。 宝玉拉住藕官,用拐杖敲开婆子的手,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杏花神跟我要纸钱,还必须一个生人替我烧,这样我的病才能好的快。所以我去请了这白纸,跟林妹妹借了她来帮忙。本来天机不可泄露,这会子,都让你给冲了!你还要告她,只管去,等老太太来了,我就说你故意来冲的,想保佑我早死。” 那婆子听了,忙陪笑央告宝玉:“我不知道情况,二爷要是回了老太太,我的人生岂不是完了。我现在回奶奶去,就说二爷祭花神,我看错了!” 婆子走了,宝玉问藕官:“你到底为谁烧纸?” 藕官为了感谢刚才宝玉挺身而出救自己,便含泪说:“我这事除了你屋里的芳官和宝姑娘的蕊官,别人都不知道,你回去问芳官吧。”说完,挥泪而去。 宝玉慢慢踱到馆,见黛玉比以前更瘦了,问了问,最近咳得不那么厉害了。黛玉看到宝玉也瘦了不少,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由自主的流下了眼泪。二人说了不一会话,黛玉就催着宝玉回家休息。 宝玉只得回来。 本想问芳官,藕官给谁烧的纸,无奈,芳官很忙。先是跟香菱、湘云聊天,后又跟着干娘去洗头。 芳官的干娘先让亲生女儿洗了才叫芳官洗。芳官不高兴,说她干娘偏心:“把你女儿洗剩的水给我洗,我每月的工资你拿着,沾我的光不说,还欺负人!” 她干娘恼羞成怒:“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们都说戏子没一个好东西!这一点屄崽子,就挑五挑六,咸屄淡话,咬群的骡子似的。”(此乃曹雪芹原骂,不想看的同志请忽略) 袭人派人去劝架:“大家都安静些,老太太不在,更应该规规矩矩的才是。” 晴雯:“我觉得是芳官不对,有点狂妄自大。” 袭人:“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不公平,小的又太厉害。” 宝玉总结:“不怨芳官。古人曰:‘物不平则鸣’,她身边没个亲人,赚了她的钱,又作践她,难怪她要反抗了。”又对袭人说:“她每月多少钱,以后,不如你收了钱照看她吧。” 袭人:“要照看她就照看她吧,我不差那几个钱,那不是没事找骂吗?”说完,回屋拿了一瓶洗发水和香皂,叫一个婆子给芳官送去,叫她重新洗,不要再闹了。 她干娘更加羞愧了,说:“没良心,瞎掰!”说完,在芳官身上拍打了几下,把芳官打哭了。 宝玉走出去,袭人拉住他:“我去说。”晴雯:“还是我来吧。” 晴雯指着她干娘:“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了。你不给她洗头的东西,我们给了,你还有脸揍她。” 那婆子也不示弱:“一日叫娘,终身是母。她胡说八道,我就打她!” 袭人叫麝月:“我不会吵架,你快过去帮帮晴雯。” 麝月听了,扯开嗓门对着那婆子喊:“你见谁在主子的屋里教育女儿的?就是你的亲女儿,有了主子,也只能有主子打骂,再就是大一点的姑娘、姐姐打骂。谁允许你当娘的在中间多管闲事了!都这样管,让她跟我们怎么学?真是越老越没了规矩!这两天这个病那个病的,我们还没抽出时间跟老太太汇报。等过了这几天,我们好好的理论理论。宝玉刚刚好了些,连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你反倒打的人鬼哭狼嚎的了。领导们才出了几天门,你们就不把我们放眼里了,再过两天,是不是就该打我们了?” 宝玉气的拿着拐杖敲门槛:“这些婆子个个都是铁石心肠,整天折磨人。” 那婆子羞愧难当,一言不发。 晴雯帮芳官洗了头,命她穿了衣服过来。 一会儿,晚饭送来了。四个小菜一个汤,袭人把汤摆在宝玉面前,叫过芳官:“你也学着服侍,别整天傻吃迷糊睡的。来先学着吹汤,口劲要轻,别吹上唾沫星子。” 芳官学着吹了几口,动作口令掌握的还不错。 她干娘也在外面伺候,见芳官吹汤,忙跑进来笑道:“小心她打了碗,还是我来吧。” 晴雯忙喊:“出去!就算她砸了碗,也轮不到你吹!”一面又骂小丫头:“瞎了眼吗,她不知道,你们也不告诉她!” 这个婆子原来是三等女仆,荣府的规矩一点不懂。 小丫头们:“我们撵她,她不走,说她,她又不信!”一面说,一面推出去了。台阶下送饭的几个婆子笑道:“嫂子也没用镜子照照,就进去了?”那婆子又羞又气,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宝玉吃完饭,袭人等又去吃。宝玉给芳官递了个眼色,芳官本是伶俐的女孩子,便假装说头疼不吃饭了。 屋里只有宝玉和芳官了,宝玉就问藕官的事情。芳官笑了,说:“她祭祀的是死了的菂官。” 宝玉:“朋友一场,也是应该的。” 芳官笑道:“她们不是普通的朋友。藕官扮演小生,菂官扮演小旦,两人戏里经常演夫妻,时间长了,假戏真做,连平时的饮食起居,两人也你恩我爱。菂官死后,藕官哭得死去活来,至今也没忘记,每到清明都会给她烧纸。后来,补上了蕊官,她们又一样的体贴温存,我说藕官喜新厌旧,她却说:‘男子死了老婆是要续弦的,只要不把死了的彻底忘了,就是情深意重。如果死了老婆不再娶,死了的人反而不会安心。’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宝玉听了,竟然跟自己的想法相同,不禁拉了芳官的手说:“有句话我不便当面告诉她,你替我转达吧:以后不要再烧纸了,诚心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心诚,连神佛都会知道的。” 话音刚落,有人回:“老太太、太太回来了。” 第五十九回 莺儿编花篮惹是非 听说老太太回来了,宝玉连忙穿了外套去给贾母请安。连日的祭祀活动,使贾母身心俱惫:啥也不说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离送灵的日子不远了,鸳鸯、琥珀、玉钏儿、彩云等忙着给贾母、王夫人打点行装。二人一共带了六个大小丫头、十个老婆子、男人n个。鸳鸯、玉钏儿留在家里看家。提前几天,贾母她们的铺盖被褥就有四五个媳妇和几个男人领了出来,坐着牛车或者马车去临时住所收拾妥当了。 这一天,贾母带着贾蓉媳妇坐一乘驮轿——前后两匹牲口抬着走的轿子(不知这两匹牲口是否需要训练才能上岗,不然,怎样才能做到步调一致呢),王夫人紧跟其后,独自坐一乘驮轿,贾珍骑马率领众家丁护卫。后面几辆大车是婆子与丫鬟们坐的,车上还拉着象征贵族女性随身带的大包袱,包着换洗的衣物。 薛姨妈等人一直送到大门外才回来。 荣国府一下走了这么多人,赖大忙派人加强巡逻,把两边大门都关了,进出人员一律走西边的小角门。天黑时,所有人员皆不能随便出入。 园子里也是戒备森严,能关的门都关了,只留一两条主要通道开着,林之孝的媳妇带领着十多个婆子日夜巡视。 这天清晨,宝钗从睡梦中醒来,掀开帷帐,感觉有丝丝凉气,轻启门扉,只见院中清澈翠绿,原来是五更时下了一场春雨。于是,叫起湘云等人梳洗。 湘云:“我两边腮帮子痒的难受,可能是过敏。姐姐给我些蔷薇硝用用。” 蔷薇硝:一种药用化妆品,成分大概是蔷薇露和银硝,作用,清热利湿、祛风、消散、祛腐,对春癣有一定治疗作用。 宝钗:“不好意思,前天我把剩下的那些都给了宝琴。颦儿配了好多,我正想跟她要些,今年没发痒,就忘了。我让莺儿去要些来。” 说完,叫来了莺儿,蕊官也要去:“我想藕官了,跟姐姐一起去看看她。” 二人一面说笑,一面出了门。顺着柳堤,到了柳叶渚,只见柔软的枝条垂在地面上,嫩绿的柳叶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莺儿笑道:“你会用柳条编东西不?” 蕊官摇头。 莺儿:“你等着,我采些柳枝编个花篮,然后你去采些花放在里面,那叫一个好玩。” 说完,也不去拿蔷薇硝,挽起袖子采了许多嫩嫩的柳条。莺儿让蕊官拿着,自己边走边编,看到有好看的花就随手摘下来。不一会儿,一个玲珑的小花篮就编好了。枝上翠叶满布,里面鲜花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蕊官:“好姐姐,送给我吧。” 莺儿:“这个送给林姑娘,回来咱再编几个大家玩。” 来到馆,黛玉正在梳妆,看见莺儿手里的篮子,笑问:“这是谁编的?” 莺儿:“我编了送给姑娘的。” 黛玉接了,说:“人人都说你手巧,果然是真的。”一面说,一面让紫鹃挂起来。 莺儿问候了薛姨妈,又跟黛玉要蔷薇硝。黛玉让紫鹃包了一大包,说:“我今天想出去逛逛,你回去告诉宝姐姐,不用她过来了,我梳好头就跟妈妈去你们家,饭也在那边吃,热闹。” 莺儿答应了出来,去藕官屋里找蕊官,只见两人叽叽喳喳说的正热乎。 莺儿:“姑娘一会儿过去,藕官先跟我们过去吧。” 紫鹃:“好的吧,她在这里也淘的让人烦。”一边说,一边用一块洋巾把黛玉的筷子、汤匙包了递给藕官:“你把这些先拿过去,也算是一项任务吧。” 三人高高兴兴出了馆,顺着原路来到柳堤,莺儿又采了一些柳条,让蕊官、藕官先把蔷薇硝送回去再回来,自己干脆一屁股坐在山石上编起来。 正编那,只见何婆子的小女儿春燕过来了,笑着问:“姐姐干什么呢?” 莺儿:“你猜。” 蕊官、藕官也来了。春燕看到藕官,便问她:“你那天烧的什么纸?被我姨妈看见了。告你没告成,又被宝玉说了一顿,回家气的差点吐血,跟我妈唠叨了一晚上。快说说,你们到底有多少仇。” 藕官冷笑道:“仇恨没有,主要是她们太贪了。在梨香院这两年,她们偷拿我们的饭菜回家,不知赚了多少,全家人都吃不了,这还不算给我们买东西时赚的钱。我们稍微麻烦她们一点,就怨天怨地,你说她们还有良心吗!” 春燕笑道:“她是我姨妈,我也不好意思说她不好。怪不得宝玉说:‘女人的一生有三个阶段:女孩子未出嫁,是颗无价的珠宝;出了嫁,就是颗死珠子,没有一点光彩宝色;再老了,就成了鱼眼睛了。’第三阶段的代表人物:我妈和我姨妈姐妹两个。越老越认钱,而且,只认钱不认人。这一带地方的东西都是我姑妈承包的,一签了承包合同,比得到了永久的基业还上心,每天起早贪黑,自己辛苦不算,还逼着我们来帮忙照看,生怕有人糟蹋了东西。现在她们进了园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一根草也不许人动。你还掐了这些花,又折了这么多柳条,小心她们抱怨。” 莺儿笑道:“别人摘花不行,唯独我没事。自从大观烟实行了土地承包制,管这些花草的每天都要给各房里的姑娘、丫鬟送花,头上戴的、瓶里插的。唯独我们不要,所以,我就算摘一些,她们也不好意思说。” 正说着,春燕的姑妈果然拄着拐杖过来了。她见莺儿折了许多嫩柳条、藕官采了许多鲜花,心里就不高兴。但是,又不好意思说莺儿,就把气出到春燕身上:“我叫你来帮忙照看,你就贪玩不去了。如果有人使唤你,你又该说给我帮忙来了,把我做挡箭牌。” 春燕:“姑妈让我帮忙,又怕人说,难道要把我劈成两半吗?” 莺儿笑道:“姑妈,你别信春燕的话,这都是她摘下来让我替她编的。” 春燕:“你少开玩笑,她老人家喜欢当真。” 那婆子本来就没什么文化,加上又到了贾宝玉总结的女人第三个阶段,唯利是图,六亲不认,见莺儿她们摘了那么多花,正剜肉似的心疼,听莺儿这么一说,就倚老卖老,举起拐杖照着春燕打了几下,嘴里骂道:“小蹄子,你还犟嘴。” 春燕又愧又急,哭道:“莺儿姐姐开玩笑你就当真。” 莺儿见婆子生了气,忙上前拉住,笑道:“我刚才确实是玩笑话,你老人家打她,我岂不成了坏人?” 那婆子说:“姑娘,你别管我们家的事,难道你在这里,就不许我管孩子吗?” 莺儿气红了脸,冷笑道:“行善积德是本人的兴趣,况且此事也是因我而起。你早不管晚不管,偏偏我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就管。好吧,我看你老管!”说完,索性撒了手,仍旧坐在山石上编花篮。 这时候,春燕的娘出来找她,喊道:“你不来舀水,在那里做什么。” 那婆子说:“你快来看看你闺女,连我也不服了,正跟我顶嘴呢。” 春燕她娘正是芳官的干娘,前几天因先让春燕的妹妹洗头再让芳官洗,挨了顿骂,心里正生气呢。一面走过来,一面说:“姑奶奶,你又怎么了?我们姑娘眼里已经没娘了,难道,现在连姑妈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春燕:“我眼里没你们,是因为把你们放在了心上。” 莺儿给春燕她娘解释,那个婆子哪里容莺儿说话,将山石上的嫩柳条和花朵指给春燕她娘看,说:“你看看,这都是你女儿玩的东西,自己玩不算,还领着人来糟蹋。” 春燕她娘照着春燕就是一耳刮子:“小娼妇,你才进来干了几年,就跟那些轻狂浪妇学?我管不了你就是我做娘的失败!干女儿我管不着,你是我屄里掉出来的,难道也不敢管你了不成?既然你们这些蹄子能到的地方我不能去,你就该死在那里,又跑出来浪汉。”一面说,一面举起柳条子来,送到春燕脸上:“这是什么?这编的是你娘的屄!”(此处所用不雅之词是曹雪芹原骂,请勿模仿) 莺儿:“这是我们编的,你老别指桑骂槐。” 春燕哭着往去了。她娘害怕春燕回去晴雯她们问其哭的原因,怕她说是被自己打的,又要受气,不禁着急起来,又喊道:“你回来,我跟你说清楚了你再去!” 春燕哪里肯听,急的她娘想去拉她。春燕回头看见,便飞也似地跑了。她娘只顾了追她,不提防脚下青苔湿滑,一下扑倒在地。 莺儿三人忍不住笑了。她们把把花儿、柳条子赌气扔进河里,回到蘅芜苑。 那个婆心疼的直骂:“混账东西!糟蹋花儿,要遭天谴的!” 春燕一口气跑进院中,顶头遇见了袭人。春燕一把抱住袭人:“姑娘救我!我娘又打我呢。” 袭人见到春燕她娘,气不打一处来:“三天两头打了干的打湿的。是卖弄你女儿多,还是真不知道王法?” 这婆子来了几天,见识过晴雯、麝月的厉害,以为袭人不言不语是个脾气好的,就说道:“姑娘别管我们家的闲事,都是你们惯的她!”说了,拉过春燕就要打。 袭人气的扭头往回走,麝月正在海棠树下晾毛巾,听见他们吵闹,说道:“姐姐别管,让她闹去。”说完给春燕递了个颜色,春燕会意,直奔宝玉而去。宝玉拉住春燕的手说:“别怕,有我呢。” 春燕一面哭,一面把刚才遇见莺儿的事说了一遍。 宝玉很生气,:“你在这里闹还可原谅,怎么连亲戚都得罪了呢?” 麝月:“嫂子说我们管不着,现在我们请一个管得着的来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知道规矩了!”回头叫小丫头:“那谁,你去把平儿叫来。” 众婆子、媳妇忙劝:“嫂子,快求姑娘叫回那谁来,平姑娘来了,就不好了。” 那婆子依然嘴硬:“管她平姑娘、凹姑娘的,我管自己的女儿,谁也管不着!” 众人笑道:“你以为是哪个平姑娘?是二奶奶屋里的平姑娘。她一翻脸,嫂子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七嘴八舌,婆子就是不服输,正说着,小丫头回来了,说:“平姑娘现在有事,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了她。平姑娘说:‘先撵出去,再告诉林大娘打她四十大板!’” 那婆子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痛哭流涕:“我好不容易进来的,千万别撵我出去,我是寡妇,家里也没人了,正好可以全心全意的服侍姑娘。姑娘们看到我没文化的面子上饶了我这次吧。” 袭人见她这样,心软了:“唉,你以后可改了吧!” 晴雯:“不理她!撵出去没商量!” 婆子:“我改了还不行吗?”又求她女儿春燕:“我虽然想打你,但这只是计划,并没付诸于行动,你快帮我求求情。” 宝玉见她可怜,只好留下:“这次饶了你,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不许找事、二不许打人!” 那婆子一一应了,谢过宝玉。 平儿忙完了,也赶来了。 袭人:“好了,都摆平了。” 平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自从领导们出差以来,接连出了八九件事,你们这儿的还算小事。” 第六十回 芳官骗贾环 话说平儿跟袭人正说话,只见李纨的丫鬟来叫:“平姐姐,奶奶等你呢,你怎么不回去了?” 平儿嘴里说着:“就来。”一边和袭人告别:“那些事说出来果断好笑,等有时间再告诉你。” 袭人笑道:“你奶奶病了,你却成了香饽饽了。” 平儿笑着走了。 宝玉叫春燕:“你跟你妈去宝姑娘家里给莺儿陪个礼,都是亲戚,别得罪了她们。”春燕答应了,叫着她妈刚要走,宝玉又隔着窗子喊:“不要当着宝姑娘的面说,小心莺儿受责备。” 出了,春燕边走边跟她娘说:“我以前说你,你总不听,这次知道厉害了吧!” 她娘笑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现在知道了。” 春燕:“妈,你如果安分守己,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会有好多好处呢。宝玉曾经说过:跟着他的这些人,早晚让太太都放出去,就凭这一点,还不够诱惑人吗?” 春燕她娘高兴的问:“这是真的么?难道这真的是真的么?难道这真的真的是真的么?” 春燕拉着她娘的手,激动的说:“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这真的真的是真的!” 来到蘅芜苑,宝钗、黛玉和薛姨妈正在吃饭,莺儿去泡茶,春燕和她娘走到莺儿跟前,陪着笑说:“刚才言语冒犯了姑娘,对不起。” 莺儿:“没关系,你们快坐,我给你们泡茶。” 春燕:“我们还有别的事情,就不麻烦了。” 娘俩刚走出门,蕊官追了出来:“妈妈、姐姐稍等。”一面说,一面将一包蔷薇硝递给春燕:“姐姐带给芳官去擦脸吧。” 春燕笑了:“你们也太小瞧我们了,我们家里有。” 蕊官:“你们的是你们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好姐姐,你一定要带给她呀。” 春燕:“好的吧,一定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春燕回到,正好贾环、贾琮都来看宝玉。春燕给芳官递眼色,芳官出来,春燕悄悄的跟她说蕊官委托她带来了蔷薇硝。芳官接了,重新回到屋里。 宝玉问:“手里拿的什么?” 芳官:“蕊官给的蔷薇硝。” 贾环一听,对蔷薇硝表示了浓厚的兴趣:“这就是传说中专治春癣的蔷薇硝吗?我闻闻看。嗯,果然一股清香,味道就是不一样。”一面说,一面从书桌上拿了一张纸:“好哥哥,给我一半。” 宝玉无所谓,但芳官不同意,这是蕊官给的,怎么轻易给别人呢:“这个不给你,我再给你拿一些。” 芳官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抽屉,自己平时用的蔷薇硝不见了踪影。芳官自言自语:“这可奇了怪了,明明早晨还有的,怎么这么快就没了?总不能蒸发了吧!”于是,问麝月、问那谁、还有谁谁谁,都说没见。 麝月:“不用问了,你随便拿些什么粉给他就是了,反正他也不认识。快打发他走了,我们吃饭!” 芳官便包了一些茉莉粉给他。贾环见了,高兴的伸手来接。芳官往炕上一扔,贾环只好爬到炕上去捡,然后揣在怀里,喜滋滋的回家了。 彩云正跟赵姨娘闲聊:“昨天晚上,我看见一只苍蝇,这可能是今年的第一只苍蝇吧,在我屋里‘嗡嗡嗡’的飞,我真想抓住它,拔掉它的翅膀,剥了它的皮,然后喂小狗吃!” 正眉飞色舞的说,贾环进来了,笑嘻嘻的对彩云说:“我得了一包好东西,送给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可以治春癣,你看看,是这个吗?” 彩云打开看了看,笑了:“噗!你跟谁要的?” 贾环把刚才的事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 彩云笑道:“他们逗你玩呢,这是茉莉粉,真乡巴佬。” 贾环仔细看了看,果然跟刚才的那些不一样,颜色略红且香味浓郁,笑道:“这也是茉莉粉中的上品,比批发市场买来的好多了,将就着用吧。” 彩云只好收了。 赵姨娘:“他们有好的还会给你?拜托,你就长点心吧,别丢人现眼的跟别人去要,难怪人家看不起你!如果是我,就拿了这包粉摔倒她脸上去!趁现在撞尸的撞尸(贾母、王夫人守灵)、挺床的挺床(王熙凤生病),痛痛快快的闹一场,也算报了仇!” 贾环听了,低着头不说话。彩云劝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自寻烦恼去。” 赵姨娘:“你们别管,趁着真理掌握在我们手里,骂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着贾环骂道:“呸!没刚性的下流东西,平时我说你一句,你瞪着眼睛、暴着筋有几百句在那等着。现在你的本事呢?你的青筋呢?你再暴一个给我看看!呸!你没屄本事,我都替你害羞。” 贾环被骂的恼羞成怒,怒也不敢去,只把手一摔,说道:“你只会说,有本事你去!我如果去了,明天他们告老师去,挨打的又不是你!你不怕三姐姐,你去闹!” 最后一句话,戳了赵姨娘的肺:肺气爆了!她大喊一声:“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会怕她?!”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茉莉花粉,脚蹬风火轮,飞也似的往园子里走去。彩云拉不住,吓得躲到别人屋中;贾环跑得更远,出了仪门,找人玩去了。 赵姨娘进了园子,头顶着一团怒火,迎头碰见了藕官的干娘夏婆子。 夏婆子:“姨奶奶去哪?” 赵姨娘咬牙切齿的说:“连那些唱戏的小娼妇们都学着看人下菜碟了,如果是别人我还差点生气,叫她们这帮骚货捉弄了,我还有脸见人吗!” 夏婆子听了,正中下怀:“快说说看,我帮你评评理。” 赵姨娘:“芳官那个贱人!用茉莉花粉骗环儿,说是蔷薇硝……” 夏婆子:“我的奶奶,这点事算什么呀。昨天藕官在这个地方烧纸,宝玉还替她掩盖呢。你想想看,这屋里除了太太就是你大,只怪你自己撑不起来!这两件事就是证据,姨奶奶一定要抓住机会,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我们无条件支持你,你快去吧!” 赵姨娘像打了鸡血似的,越发的得了意,把心一横,进了。 正巧宝玉听说黛玉去了蘅芜苑,去宝钗家了。屋里,芳官正跟袭人吃饭。俩人见赵姨娘来了,连忙让坐:“”姨奶奶什么事这么忙,坐下吃点儿吧。 赵姨娘也不答话,把手上的粉往芳官脸上一摔,骂道:“贱人!贱人!贱人!你是我拿银子买来的戏子,说白了就跟妓女差不多!我们家下三等的奴才也比你高贵,你还学着看人下菜碟了?小淫妇,宝玉和环儿是手足兄弟,一样的主子,你凭什么看不起他!” 芳官被骂哭了,边哭边说:“没了硝我才给的他粉。要是告诉他没了,他肯定不信,那粉也是上好的!我一个姑娘家,不懂什么妓女不妓女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也不是姨奶奶买的。都是奴才辈的,谁笑话谁呀!” 袭人一听,忙拉芳官:“不要胡说!” 但是已经晚了,赵姨娘冲上来,左右开弓,扇了芳官两个大嘴巴子。 袭人又来拉赵姨娘:“姨奶奶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慢慢教育她。” 芳官挨了打,索性撒泼哭闹起来,一头撞进赵姨娘怀里,哭道:“你照照镜子没,你就打我!好吧,我让你打个够!” 众人拉了这个拉那个,晴雯却拉袭人:“别管她们,让她们闹去。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门外面,赵姨娘的啦啦队看的津津有味,不过她们只看热闹不参加战斗:“你们也有今天!” 打架的消息在大观园传的非常快,最先知道消息的是葵官、豆官,她们以最快的速度,叫了藕官、蕊官,向进发。一进门,豆官就用上了铁头功,冲着赵姨娘一头撞过去,险些把赵姨娘撞到。其余三人一拥而上,抓脸的,咬手的,踩脚的,忙的不亦乐乎。晴雯假装拉架,笑的眼泪横流,只是苦了袭人,拉了这个,跑了那个,急的嗓子都喊哑了:“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我住手!”四个人正打在兴头上,直觉无视了袭人的叫喊,依旧围攻赵姨娘。 芳官见有人助战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哭的喘不上气来。 正打的不开开交,晴雯暗地里请的大神到了。尤氏、李纨、探春率领着平儿和众媳妇们来了。几人大喝一声,终止了战斗。 不知谁问了一句:“说说打架的原因。” 赵姨娘立刻瞪着眼睛、暴着青筋,一五一十的唠叨不清。 探春叹了口气:“这是什么大事吗?姨娘也太容易生气了。我正好有件事要跟姨娘商量,丫头说你不在家,原来是跑到这里生气来了。快跟我来!” 尤氏、李纨也说:“姨娘请到厅上来。” 赵姨娘只好跟她们去了。 探春说道:“那些小丫头都是些玩意儿,喜欢呢,就跟她们说说话,不喜欢呢,就不用理她们。就算她们有做错的地方,就当做被小狗小猫抓了一下,能原谅就原谅,不可饶恕的就让管家婆子们去批评教育。你亲自上阵,有失风度。你看看人家周姨娘,怎么没有人去欺负她?我劝姨娘也改改脾气,别听那些混账人的调唆,让别人看笑话。你先忍耐几天,等太太回来了,自然会处理的。”说的赵姨娘哑口无言。 赵姨娘走了,探春又气又恨,气赵姨娘不争气,恨那帮背后挑弄是非的婆子。越想越不对劲,于是派人查是谁背后调唆的。媳妇们嘴上答应着,出了门相视一笑:“这不是大海里捞针吗?”在园子里转了一圈仍旧回去,报告探春:“都不知道。” 探春的气慢慢消了,艾官又来告状了:“我知道是谁调唆的,是夏妈。今天我去给姑娘送手帕,看到夏妈和姨娘站着说了半天话,见了我就走开了。” 探春知道这些“官”们平时都是一伙的,而且一个个调皮捣蛋,所以,半信半疑。 夏婆子的外孙女蝉姐儿是探春屋里的小丫头。这天午后,探春上班去了,翠墨让蝉姐儿去二门上找小厮们买糕去。蝉儿不去:“我刚扫了大半个园子,累得腰酸腿疼,你叫别人去吧。” 翠墨:“为啥叫你去呢,是想让你给你姥姥送个信,艾官给她告状了,让她防着点儿。” 蝉儿忙接过钱,说:“我这就去告诉她。”说完,火急火燎的走了。 到了厨房,众婆子都坐在台阶上拉呱呢,蝉儿姥姥也在其中。蝉儿让一个婆子出去买糕,她一面骂一面说,把艾官给她告状的事告诉了夏婆子。夏婆子又气又怕,问蝉儿:“我应该先去找艾官打架,还是先去找三姑娘诉冤?” 蝉儿:“你只要提放着就行!” 正说着,芳官来了,跟柳家媳妇说:“刘嫂子,宝二爷说晚饭的素菜要凉凉的、酸酸的,有营养、味道好的一道菜,不要放香油哟!” 柳家的笑道:“知道了。” 这时,买糕的婆子回来了,芳官开玩笑的说:“谁买的热糕?我尝一块。” 蝉儿连忙接过来:“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 柳家的笑着说:“我这刚买了一块,请芳姑娘吃吧。” 芳官便拿了那块糕走到蝉儿面前,说:“谁稀罕吃这个,你给我磕头我也不吃。”说完,把手里的糕一块块的掰了,扔麻雀玩,边扔边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 蝉儿气的瞪眼睛:“老天爷有眼,就该打雷劈了你这个作孽的。”一面嘟囔,一面扭身走了。 柳家的见人都散了,忙问芳官:“工作的事你帮我们问了吗?” 芳官:“那个赵不死的跟我吵了一架,稍晚两天再问。玫瑰露姐姐吃了吗?疗效如何?” 柳家的:“都吃完了,也不好意思再跟你要。” 芳官:“这有什么呀,等我再要些来给你。” 原来柳家有女初长成,虽是厨师的女儿,却长了一个大丫头的相貌,在家排行老五,大家都叫她五儿。因身体略有弱疾,但生活可以自理,所以一直没找到工作。听说里有两个丫头的空缺,所以叫芳官帮忙给宝玉说。 芳官回去,说想要些玫瑰露给柳五儿吃,宝玉:“我不大吃,你都给她吧。” 袭人见瓶里不多了,就连瓶一起给了芳官。芳官给柳五儿送去,五儿非常高兴,将芳官送出来,又问:“宝玉的屋里真的有空缺?” 芳官:“我骗你干嘛?一个是琏二奶奶要走了红玉;另一个是撵出去的坠儿。” 柳五儿:“你啥时候给她们说。” 芳官:“再等等,老太太、太太来了再说。” 柳五儿拿了玫瑰露来见她娘,柳家的说:“这个东西吃多了上火,我给你舅舅家的儿子送些去,他最近得了热病,也想吃这些。”说完,倒了半杯去了。 柳家的娘家侄子躺在床上,几个狐朋狗友正来探望。其中有个叫钱槐的,是赵姨娘的内侄,一直对柳五儿垂涎三尺。曾托了媒人去说,柳家父母愿意,但柳五儿死活不同意。没想到今天在哥哥家偶遇钱槐,柳家的放下东西,急忙出来了。 她娘家嫂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包,送了柳家的出来说:“这是别人送给你哥哥的茯苓霜,听说用人奶、牛奶、马奶什么的和了,大补。上午,我让小丫头去你们家里送,结果吃了闭门羹,正好你们来了,自己带回去吧。” 柳家的谢了,回来,刚走到角门,一个小厮笑道:“你去哪里了?大家正挖地三尺找你呢。” 第六十一回 平儿巧断偷窃案 柳家的笑道:“小猴崽子,刚才你婶子我找野老头去了,你也多个叔叔,不好么!别惹我把你头上马桶盖似的几根屄毛拔下来!还不开门让我进去!” 小厮拉着柳家的笑道:“好婶子,你进去给我偷些杏子出来吃,我在这里等着。你要是忘了,以后半夜三更的想出去打酒买油的,我就不给你开门!” 柳家的啐道:“你去哪个星球转了一圈刚回来?你不知道今年不跟往年一样了吗?园子里实行了土地承包制,地都分给a奶奶b奶奶c奶奶们了,我去哪给你偷去?我只要从树下走过,那些奶奶们眼睛就像监视器似的盯着,手还不能乱动,要保持正常走道的姿势才行。如果不小心哪里痒痒了,一抬手,南北西东不知哪个方向就会传来一阵屄声浪嗓:‘还没供佛呢’,或者是‘老太太、太太们还没尝鲜呢,等上头尝过,有嫂子们的’,我就不说啥了,说多了都是泪啊!你七大姑八大姨的好几个亲戚都承包了,怎么不跟他们要去?” 小厮笑道:“没有就算了,你犯不着跟我说这些闲话!听说姐姐就快有工作了?” 柳家的:“小猴崽子,你姐姐哪有工作了?” 小厮:“你别哄我了,只许你里面有人,就不许我有吗?” 话音刚落,只听门内一个婆子喊:“小猴儿们,快喊你柳婶子去,不然,真耽误事了。” 柳家的忙推门进去:“我来了。” 柳家的进了厨房,将茯苓霜放起来,然后开始分配工作:你洗菜、她切肉、那啥嫂子生火、还有那边的谁专打酱油…… 大家正忙得热火朝天,忽然,迎春屋里的小丫头莲花过来了:“司棋姐姐说了,要碗蒸鸡蛋,要嫩嫩的。” 柳家的:“都这么尊贵!今年不知是不是鸡不愿下蛋了怎么的,十个钱一个都买不到,昨天,给某府送粥米(生孩子送礼),领导们派了四五个采购员出去买鸡蛋,好不容易才买了二千个鸡蛋来。我去哪里找去?你告诉她,改天再吃吧!” 莲花儿:“前天说吃豆腐,你做了馊的,让她说了我一顿。今天鸡蛋又没了,我就不信,别让我翻出来!”说完,果真掀起菜箱子看,里面静悄悄的躺着十几个鸡蛋。 莲花儿说道:“这不是鸡蛋么?我们吃的是主子的,是我们的工资,又不是你下的蛋,你心疼什么呀!” 柳家的:“你少胡说八道,你娘才下蛋呢!总共这几个鸡蛋,留着应急的!你们吃了,如果主子们要起来怎么办?你们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知道外面的行情,别说鸡蛋了,有一年连草根子都啃没了。你们整天大鱼大肉的吃腻了,开始变着法子的折腾,今天鸡蛋、明天豆腐、后天面筋,我又不是伺候你们的,这个要这个,那个要那个,我别干别的了,只伺候二层主子算了!” 莲花儿红了脸,说道:“我们也没天天来跟你要吧,你何苦说上两大车的话给我听。前天小燕来说晴雯姐姐要吃芦蒿,你怎么问肉炒还是鸡炒?为什么偏偏我们不行了?” 柳家的:“小朋友,人家点菜都是拿着钱来买的。公家给的那点钱够做什么用的?每天少说也要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蔬菜,你算算,够吗?还三天两头的这个想吃蛋、那个想喝汤的。不如回了老太太,也跟大厨房一样,把天下的菜品都写到单子上,天天转着吃,到一个月的时候一起算钱多好。前天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想起来要吃油盐炒枸杞芽,也是拿了五百钱来的,我说用不了,她们说剩下的赏我喝酒了。其实,剩下的钱都给你们补了窟窿。还有那个赵姨奶奶,隔不了十天保管打发小丫头来寻这找那的,说不能太便宜了我。这都成了习惯了,我哪有钱替你们赔!” 正说着呢,司棋又打发人来催莲花,说:“死在这里了?怎么还不回去!” 莲花儿赌气回去,把刚才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司棋听了,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率领着一帮小丫头气势汹汹的去了厨房。厨娘们正在吃饭,一见来者不善,都站起来陪笑让坐。 司棋:“把箱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出去喂狗!” 小丫头们七手八脚,一顿乱扔。众人一边拉一边劝司棋:“你别听小孩子乱说,柳嫂子就是有七八个头,也不敢得罪姑娘。鸡蛋确实难买,我们刚才也说她不知好歹了,她知道错了,鸡蛋已经蒸上了,姑娘不信去炉子上看看。” 司棋这才慢慢消了气,领着小丫头们回去。柳家的摔锅扔碗的自己骂了一顿,让人蒸了一碗鸡蛋送去,司棋全泼在了地上,那个人回来也不敢说,恐怕又惹是非。 柳家的打发五儿吃了饭,就将茯苓霜拿出来,嘱咐她用法用量。五儿听了,就想分一半给芳官,于是用纸包了,趁黄昏人少偷偷跑去找芳官。到了门外,躲在一簇玫瑰花前远远看着,有一盏茶的功夫,丫头小燕出来了。 五儿叫过小燕:“你叫芳官出来,我跟他说句话。” 小燕笑道:“刚才打发她去前头了,今天恐怕你等不着她了,一会就要关园门子。姐姐有什么话告诉我,我转达吧。” 五儿便将茯苓霜递给小燕:“这是茯苓霜,是别人送我的。你告诉她应该这样吃……”说完,急急忙忙往回走,刚走到蓼汀花溆一带,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过来了,五儿躲不及,只能上去问好。 林之孝家:“我听说你病了,怎么跑到园子里来了。” 五儿:“这两天好些了,跟我妈进来散散心。刚才我妈让我去送东西去了。” 林之孝家的:“说谎可不是好孩子。我刚才遇见你妈,看你妈出了园子才关的门,既然你妈打发你去,为什么你妈不说给你留门呢。” 五儿:“本来我妈让我今早上去的,我忘了,到现在才想起来。可能我妈以为我早就出去了吧。” 近日,玉钏儿报案说正房里丢了几件东西,小偷现在还逍遥法外。林之孝家的见五儿神色慌张,不禁心里起了疑惑。可巧,小婵、莲花还有几个媳妇路过,见了这事,都说:“林奶奶要好好审审她,最近她往里面跑得很勤,鬼鬼祟祟的,不知来干些什么!” 小婵又说:“昨天玉钏姐姐说,太太耳房里的柜子里丢了不少东西,琏二奶奶想要瓶玫瑰露,打发平儿姐姐找玉钏姐姐来拿,打开柜子才知道少了不少东西,连玫瑰露也少了一瓶。” 莲花儿笑道:“我今天还真看见一个露瓶子。” 林之孝家的急忙问:“在哪里?” 莲花:“在她们厨房里呢。” 林之孝家立刻让人打了灯笼去厨房找。五儿着急的说:“那是宝二爷屋里的芳官给我的。”林之孝家的说:“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做的任何陈述将可能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你有权和奶奶们谈话并在谈话过程中要求芳官在场。” 说完,命令手下婆子搜。莲花儿指着,很快找到了玫瑰露瓶子,婆子们又在抽屉里找到了一包茯苓霜。一块拿了,带着五儿,去找探春李纨。 李纨的儿子贾兰病了,请假中,众人只好去找探春。探春也下班了,正在屋里洗澡。丫鬟们回了话,探春说:“我知道了,让她们去找琏二奶奶吧。”众人又“押着”五儿去见凤姐。 凤姐刚睡下,听了汇报,也不给五儿申辩的机会,立刻宣判:“将他娘打四十大板,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大板,或卖或配人。” 平儿出来告诉了林之孝家的。五儿哭着给平儿跪下了,仔细地讲了芳官给她送玫瑰花露的过程。 平儿说:“这不难,等明天问了芳官就知道了。不过这茯苓霜前天才送来,因为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还没拆包,不应该偷了呀。” 五儿又将舅舅送茯苓霜的过程描述了一遍。 平儿听了:“这么说,你是被冤枉的了。现在天已经晚了,奶奶身体不舒服,等明天回了奶奶再做决定吧。”又嘱咐林之孝家的:“先让值夜班的看守一夜吧。” 五儿被软禁了,值夜班的媳妇们围着她七嘴八舌: 媳妇一:你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不知道偷东西可耻吗?这下好了,传出去还能找个婆婆家吗? 媳妇二:我们值夜班够辛苦的了,还要负责看贼,如果看不过来跑了或者自杀了,就是我们的责任。 媳妇三: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她娘就不是好东西! 五儿听着这些,又气又委屈,本来身体就不好,蜷缩在墙角里要水没水,要饭没饭,只哭了一夜。 墙倒众人推,五儿“被捕”,那些跟柳家的有仇的乘机报仇。一大早,平儿房里就挤满了想撵她们母女出去的婆子、媳妇,有送东西的,有奉承平儿的。大家一个目的,坚决将柳家母女踩到死。平儿一一答应着,打发她们走了,悄悄来到问袭人:“玫瑰露是你们给的吗?” 袭人:“露给了芳官,她给了谁我们就不知道了。” 平儿:“快传芳官。” 芳官听说五儿被软禁了,吓了一跳:“那瓶露真的真的是我送的。” 宝玉慌了:“我们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玫瑰露的事解决了,还有茯苓霜呢。如果说是她舅舅给的,岂不又连累了她舅舅。干脆就说我们给的算了!” 平儿:“可是,昨晚五儿已经当着大家的面说是舅舅给的了。再说偷露的人还没找到,就把嫌疑人放了,大家不服呀!” 晴雯说:“太太那边的露是彩云偷了送给环哥儿了,你们不能乱冤枉别人。” 平儿笑道:“这个大家都知道。玉钏儿急的哭,偷偷问彩云,彩云却说是玉钏儿偷了,两个人窝里斗,闹的人尽皆知,肯定要立案调查了,但现在缺少证据。” 宝玉一拍胸脯:“干脆说是我拿的,想吓唬吓唬她们玩的。” 袭人:“你虽然做了件好事,保全了贼的名声,但太太肯定又说你小孩子气,不知道好歹了。” 平儿笑道:“其实找证据也什么难的,只要从赵姨娘家找出赃物来就好了。但是我又怕伤了一个人的脸面,怕那个人生气,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说完,伸出三个指头,大家便知道她说的是探春了。于是又说还是宝玉担起来好些了。 平儿又笑:“必须把彩云和玉钏儿叫来说明白,不然,她们得了便宜还卖乖,偷的更偷、不管的更不管。” 平儿便叫了两人过来,说道:“贼已经找到了。” 玉钏儿问:“在哪?” 平儿:“贼在二奶奶屋里,你问她什么就应什么。我心里知道不是她偷的,可怜她害怕都承认了。宝二爷不想冤枉好人,要替她承担一半。其实我心里明白贼是谁,但是这贼又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赃物我也知道在哪,找出证据又怕伤了另一个人的心。所以左右为难,就央求宝二爷把这事承担了大家相安无事。现在我要问问你们两个,从今往后如果大家都留着脸面,我就求宝二爷应了,反之,我就跟二奶奶汇报,别冤枉了好人!” 彩云听了,不觉红了脸,说道:“姐姐放心,别冤枉了好人。东西是赵姨奶奶央求我偷的,我拿了就给环哥儿了。其实太太在家时我们也拿过,如今冤枉了好人,我于心不忍。姐姐快带我去回奶奶,我都承认了。” 众人听了,都为彩云的胆大而诧异。宝玉笑道:“还是我应了吧,只是求姐姐们以后安分守己的,都省点心吧。” 彩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事为什么让你去承担?” 平儿:“还是让宝二爷应了吧,这样可以保护三姑娘。好歹等太太回家再说!” 彩云只好答应了。 大家商量好了,平儿带了玉钏儿、彩云、五儿到了自己家中。林之孝家的早押了柳家的等候多时了。 林之孝家的说:“我押了她来受审,怕耽误了给姑娘们做早饭,临时将秦显家的安排到厨房里了。” 平儿:“秦显家的是谁?” 林之孝家的说:“以前在园子南墙角巡逻的,白天不上班,所以姑娘不认识。颧骨很高、大眼睛,干干净净的就是她了。” 玉钏儿道:“她是司棋的婶娘。” 平儿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些。现在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说完,平儿又去屋里给凤姐汇报了一遍。凤姐不信:“我还不了解宝玉吗?依我看,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严刑拷打,不怕她们不承认!” 平儿:“奶奶就不怕屈打成招吗?该放手时就放手,别跟小人结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不容易怀了个哥儿,六七个月了又掉了。奶奶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闭只眼吧。” 凤姐笑了:“好的吧,小蹄子你做了主吧。” 第六十二回 宝玉庆生 平儿给林之孝家的安排工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兴家之道。为了芝麻粒子点的小事,就敲锣打鼓的闹,成何体统?案子已经查清楚了,柳氏母女是冤枉的,仍回原单位上班。那个秦显家的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说完,转身走了,柳家母女对着平儿的背影磕了三个头。林之孝家把她们带回园子,跟探春李纨汇报了,柳家的仍旧回了厨房上班。 司棋等人空欢喜了一场。那个秦显家的好不容易等了个空缺,只高兴了半天。今上午,她忙的不亦乐乎,先是盘点,查出许多亏空来:粳米少了二百斤;家用米多支了一个月的;炭也欠着不少。然后,她悄悄备了一份礼:炭一篓、木柴五百斤、一百斤粳米,让侄子给林之孝送去了。当然也不能忘了账房先生,还有一起工作的同事――今后就在一个战壕里战斗了,得请她们喝点酒。 秦显家的:“同志们,我来了,全仗各位扶持。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谅解。来,我们共同干杯!” 众媳妇齐举杯:“干杯。” 正乱着,忽然有人进来说:“看着准备好了早饭早点回去歇着吧,柳嫂子无罪释放,一会儿就回来上班。”秦显家的听了,彷佛被雷轰去魂魄,垂头丧气、偃旗息鼓、卷包而去。送人的东西白送了,还得自己赔上。司棋也气了个半死,无计可施,只能忍着。 教唆犯赵姨娘这几天也心神不宁,自从玉钏儿抓住了彩云的把柄,她每天都捏着一把汗打听消息。忽然彩云来告诉她:“宝玉替我承担下来了。”赵姨娘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谁知贾环却吃了醋:“你这两面三刀的东西,脚踩两只船!你跟宝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替你承担?既然送给了我,就不该告诉别人。我不稀罕你这些破烂玩意儿,统统拿回去吧!”边说,边把东西照着彩云的脸摔了过去。 彩云急的哭着发誓,百般解释,贾环就是不信,说:“如果不是念在以前的情份上,我这就去告诉二嫂子,说你偷了东西给我,我不敢要。”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赵姨娘边骂边安慰彩云:“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他辜负了你的心,好孩子,我看的清楚,我把东西收起来,过两天他就回心转意了。” 彩云赌气包起来,趁人不注意,都扔在了河里。 转眼到了宝玉的生日,这天也是宝琴的生日,两个人生日相同。因老太太、王夫人还在皇宫里给太妃娘娘守灵,所以,宝玉今年的生日宴就没有往年热闹。 一大早,张道士就送来了生日礼物,接着是舅舅王子腾、薛姨妈、凤姐儿、姐妹们……礼物很丰盛,有吃的、穿的、戴的、玩的,反正只有想不到,没有送不到。甚至,还收到了几件精神食粮――一个字、一幅画或者一首诗。 然后宝玉梳洗完毕,换了正装,先拜天,后拜地,再去宁府祠堂拜祖宗。虚的拜完了,再拜实的。朝上遥拜贾母、贾政、王夫人等,又去尤氏、薛姨妈、凤姐等人住处再拜,直到腰酸腿疼脚抽筋,才筋疲力尽的回了家。 进了门,来给宝玉磕头的丫鬟挤了满满一屋子,贾环、贾兰也来了。 袭人:“王夫人有令,年轻人不得受礼,恐折了福寿,大家一起说声‘生日快乐’就行了。” 众人一起唱道:“我们要吃面,我们要吃面。满满的来一碗,满满的来一碗。那些年我们都喜欢高乐高,夏天的时候都喜欢健力宝。但是今天宝玉的生日,我们一定要来碗长寿面。” 正乱腾腾的闹呢,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来了:“我是来磕头的。”说完,道万福、下跪。宝玉连忙作揖,也跪下了。 袭人:“她给你拜完了,现在你该拜她了,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宝玉高兴的作揖不迭:“原来今天也是姐姐的生日。” 湘云拉过宝琴、邢岫烟:“你们四个对拜吧,要拜一天才行。” 探春:“原来也是邢妹妹的生日?那谁,快去告诉二奶奶,补一份生日礼物来。”又对众姐妹说:“想想挺有意思的,我们家人多,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都有几个过生日的。先是福大造化大的大姐姐,占了正月初一,也是太祖太爷的生日;过了灯节,就是老太太和宝姐姐;三月初一是太太;初九琏二哥哥,二月里没人。” 袭人:“怎么没人?二月十二是林姑娘,虽然她不是咱们家的人。” 宝玉指着袭人:“她跟林妹妹一天,所以她记得。” 探春笑道:“原来是这样,每年过生日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还有平儿,我今天才知道她的生日。” 平儿:“我们都是没福之人,生日也只能默默的过了。今天既然知道了,等姑娘回了家,我再行礼去。” 探春:“今天这么多人过生日,我提议大家都来凑份子,开个生日宴会如何?” 众人都说好。于是探春吩咐小丫头:“快去跟你二奶奶说,今天不放平儿回家了,留她尽情玩一天。” 丫头笑着去了,半天回来,说:“二奶奶说,多谢姑娘们给她脸。不知道生日宴会有什么好吃的,只要别忘了送点吃的来就行了。” 探春:“我再提议,咱们凑了钱给柳家的,让她给咱们准备两桌酒席可好?” 众人都说:“这真是极好的。” 于是探春让人请了薛姨妈和林黛玉来,花团锦簇,挤了一厅的人。这时薛蝌又派人给宝玉送来了生日礼物,宝玉于是过去陪他吃面。宝钗也陪着宝琴过来给薛蝌行礼,宝钗说:“你在这里请伙计们喝酒吧,我们要和宝兄弟进园子里喝庆生酒。” 薛蝌:“你们尽管去,这里就交给我了。” 一进角门,宝钗让婆子把门锁了,钥匙自己拿着。 宝玉:“这门锁了多不方便?如果想回去拿点东西岂不麻烦?” 宝钗:“还是小心点好,最近出了这么多事,跟我们没关系吧,主要是这门起了作用。” 宝玉:“原来你也知道了玫瑰露、茯苓霜的事。” 宝钗:“你只知道这两件,还有比这个大的事情呢。如果以后倒蹬出来了,不知要连累多少人呢!你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所以我才告诉你,你不能对别人说哟。” 说着话,他们来到了沁芳亭,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首先,四个寿星入场。 薛姨妈说:“今天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日,我还是闪吧。也闪不远,就在议事厅里躺躺,你们有好吃的送点来就行。” 探春笑道:“那么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吩咐小丫头:“好生给姨妈捶腿,要茶要水的勤快点。” 安排好了薛姨妈,生日宴会正式拉开了帷幕。 此处省略若干字。我国伟大的小说家曹雪芹先生,用几千字的篇幅,描写了一场年轻人的盛会,一群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少男少女(少男指的是贾宝玉同志),在阳光的沐浴下,或猜谜、或吟诗、或猜拳……这些人因贾母、王夫人不在家,没了管束,满厅中呼三喝四、喊七叫八,十分热闹。 散了席,大家忽然发现不见了湘云,便派人各处去找。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小丫头笑嘻嘻的走来:“姑娘们快看云姑娘去,喝醉了在山后一块青板石凳上睡着了。” 众人一拥而出,跑出去一看,果然,湘云用手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做枕头,躺在僻静的一块石凳子上,甜甜的睡着了。满头满脸的落花,扇子也落在地上,半埋在花瓣之中――这就是传说中的“湘云醉卧”。 众人又是爱、又是笑,上来推醒她:“快醒醒吃饭去吧,这石头凉,小心腰腿疼。”湘云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酒令,慢启秋波,看见n双关怀的眼睛,才知道自己刚才喝醉了。 大家吃过点心,又分头行动了:有观花的、有看鱼的,黛玉和宝玉坐在花下聊天;探春和宝琴下棋…… 只见林之孝家和一群女人带了一个媳妇过来。那媳妇愁眉苦脸,也不敢进厅,只在台阶下朝上磕头。 探春问:“什么事?” 林之孝家的:“这是四姑娘屋里小丫头彩儿的娘,也在我们园子里上班。嘴很不好,我刚才听见了,她说的话我也不敢回姑娘,但是必须撵出去才行。” 探春:“怎么不回大奶奶?” 林之孝家的:“刚才碰见大奶奶,已经说了,让我来跟姑娘汇报。” 探春:“怎么不回二奶奶?” 平儿说:“等会我回家告诉她一声好了。” 探春点头:“好吧,那就撵出去吧,等太太来了再说。” 林之孝的带了那媳妇出去了。 黛玉和宝玉站在花阴下,四目相对,脉脉含情。黛玉有事没事找话说:“你家三姑娘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会管事,而且做事不张扬。” 宝玉:“你不知道,在你休病假期间,她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最重要的一件是把园子里的土地都承包给了个人,现在,你想掐一根草都不行了。” 黛玉:“早应该这样了。我虽然没学过经济学,但是闲着没事替你们算了算,出的多进的少,如此下去,坐吃山空这句话将不再是传说。” 正说着,只见袭人端了茶来。 第六十三回 贾敬服仙丹身亡 宝玉回家,跟袭人商量:“今晚咱们喝酒,大家好好放松放松。想吃什么,你早点告诉她们,让她们准备去。” 袭人笑道:“你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除去请各种假的,我和晴雯、麝月秋纹每人五钱银子;芳官、碧痕、小燕、四儿每人三钱银子,一共三两二钱银子,已经交给柳嫂子了,预备了四十碟点心。酒也准备好了,我跟平儿要来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屋里了。” 宝玉笑嘻嘻的问:“芳官她们哪来的钱?不该让她们出。” 晴雯:“她们没钱,难道我们有钱?哪怕这钱是她们偷的呢,你只要领情就行了!” 袭人笑宝玉:“你一天不让她顶撞你两句就过不去这天。” 晴雯推了袭人一下:“你也学坏了,专挑拨人。” 宝玉:“关门,摆酒!” 袭人笑着说:“怪不得别人说你是无事忙,现在关门会让人怀疑的。” 天渐渐暗了,已是掌灯时分,林之孝家的和几个值夜班的媳妇提着灯笼进来了。宝玉他们躲在屋里偷偷看着,晴雯笑道:“查夜的来了,等她们走了,我们就关门。” 值夜班的婆子们都出去点名,林之孝家的说:“你们要牢记值班三不要:不能赌钱、喝酒、睡懒觉,违反者按规章制度惩罚!” 众婆子齐声说:“领导辛苦了,我们记住了。” 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没有?” 众婆子齐声答:“不知道!” 宝玉趿拉着鞋急忙出去:“我还没睡呢,妈妈们进屋喝碗茶歇歇?” 林之孝家的:“也好。”说着抬腿进了屋:“现在天长了,要早睡早起,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趁着青春年少要多学习、少玩耍,别辜负了老爷对你的一片期望。” 宝玉忙笑着说:“妈妈说的对。平时这个点我早睡了,今天是因为吃了面,想消化消化食再睡。” 林之孝家的问袭人:“怎么不给我泡壶普洱茶?” 袭人:“这是女儿茶,产自泰山,妈妈尝一碗,现成的。”说完让晴雯倒了一碗。 林之孝家的又说:“我听二爷叫你们几位大姑娘的时候都叫名字,这样不好,一次两次的叫着玩玩还行,如果就这样叫起来,人家会笑话我们家不懂规矩。” 袭人、晴雯忙说:“他一直叫我们姐姐的,不过玩的时候叫个一声半声。” 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才像个文化人,‘虚己者进德之基,’有教养的公子哥都是这样做的。”说完,喝了茶,又说:“请安歇吧,我们走了。” 林之孝家的带了众婆子,又到别处查夜去了。 晴雯忙命关门,笑道:“这位奶奶哪里是喝茶来了,分明是来给我们上思想教育课的。” 麝月说:“她也是好心。” 众人七手八脚抬了花梨圆炕桌,摆了酒果。宝玉嫌热,把外套脱了,说道:“我最怕这些俗套了,你们也脱了吧。”于是,大家先不上坐,都忙着卸妆宽衣。小燕说:“咱们偷偷把林姑娘和宝姑娘请来玩一会儿,等二更天再睡也不迟。” 袭人:“如果被巡夜的看见就不好玩了。” 宝玉:“不惧她,把三姑娘、琴姑娘也请来。” 众人:“不请大奶奶,让她知道了不好,一块请来吧。” 大家很快就来了,齐聚,喝酒、唱歌、吃果子,玩的不亦乐乎。忽然有人敲门,老婆子出去问,说是薛姨妈打发人来接黛玉的。 黛玉起身:“我真的撑不住了,还要回去吃药。” 李纨、探春等也都说:“夜深了,再晚了就不像话了。” 送走大家,袭人等又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已经四更天了。芳官喝酒喝的两腮胭脂一般,眼梢眉角的添了许多风韵,身子一歪,便倒在袭人身上:“好姐姐,我现在心跳的厉害。” 袭人:“给你点时间,你出去吐吐就好了。” 芳官哪里还能动弹,小燕和四儿也撑不住了,早早的睡了。晴雯使劲的叫:“都起来,回自己屋里睡去!” 宝玉拖过一个红香枕,身子一歪,也倒下了:“不用叫了,大家胡乱歇歇吧,一会儿天就亮了。” 袭人看芳官醉的厉害,便将芳官从自己身上挪到宝玉旁边躺下,自己到对面的床上睡了。 第二天,袭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屁股了。她慌忙起床,往对面床上一看,只见芳官头枕着炕沿,还在酣睡,袭人连忙叫她起来。宝玉也醒了,翻身坐起来说:“起晚了。” 芳官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发呆,袭人笑道:“不害羞,喝多了酒也不看地方,躺下就睡。” 芳官看了看,才知道昨晚跟宝玉同床而眠的,笑着跳下地来说:“我怎么啥也不知道了。” 宝玉笑道:“我也是。”然后又对袭人说:“昨天让大家破费了,今晚上我还席。” 袭人笑着说:“你快拉倒吧,今晚再闹就有人说闲话了。昨天大家玩得太疯了,晴雯也不知道害臊,我记得她还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四儿笑道:“姐姐你也唱了,在座的大家一人唱了一首。”众人隐隐的想起了自己昨晚唱的什么歌,都捂着嘴咯咯的笑。正笑着,平儿来了,笑着说:“今天我请客,大家都不许请假呀。我现在还要去别处下通知,就不跟你们聊天了,一会儿再派人来请。”说完急急忙忙的走了。 宝玉梳洗了,忽然看见书桌的砚台下压着一张纸,问:“砚台下压的什么?” 晴雯拿了递给他,原来是一张粉色的帖子,上面写着一行字,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槛外人妙玉恭祝你生日快乐! 宝玉看了,急的跳了起来:“这是谁接收的?也不告诉我一声。” 袭人、晴雯不认字,看他急成这样,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帖子呢,连忙一起问:“昨天谁接的?” 四儿飞奔进屋:“昨天妙玉打发一个妈妈送来的,我搁在那里,喝了点酒就忘了。” 众人都撇着嘴说:“你这样大惊小怪的,我们以为谁呢?你表情也太夸张了吧?” 宝玉:“快拿纸来,我要写回帖。” 纸笔拿来了,宝玉看着“槛外人”三个字犯起了嘀咕:我该咋写呢?问袭人,她没文化不认字;问宝钗,她一定笑话我胡思乱想,还是去问黛玉吧。想到这里,他把帖子塞到袖子里去找黛玉。刚走到沁芳桥,迎面遇到了邢岫烟。 宝玉问:“姐姐哪里去?” 邢岫烟:“我去找妙玉聊天。” 宝玉奇怪的问:“请问你是怎么跟一个为人孤僻、不合时宜、万人讨厌的人聊到一块的?她这么看重姐姐,姐姐一定不是个俗人!” 邢岫烟:“其实她并没有看重我,我们只是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以前她在蟠香寺工作的时候,我们家租赁了他们庙里的房子,没事的时候,我就去她那里玩,我认识的字都是她教给我的。后来,我们搬走了,也就失去了联系。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见,谁会想到我和她能在你们家里重新相遇呢。” 宝玉笑着说“佛说,五百年的回眸才能换来今天的擦肩而过,我们关系这么铁,上辈子肯定啥也没干,只拼命的回头了。我有件事请教姐姐,如果妙玉自称是‘槛外人’,那么,我应该以什么自居呢?” 邢岫烟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宝玉半天:“这么简单的问题你确定不会吗?” 宝玉:“我确定!” 邢岫烟:“很简单,你就用‘槛内人’好了。” 宝玉:“姐姐果然聪明,我现在就回去写回帖。”说完,两人告别。宝玉回了一个帖子,亲自去栊翠庵,隔着门缝递进去了,上面也写了一行字: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 宝玉回家,看见芳官头上挽了个纂,心血来潮,让她女扮男装,说:“芳官这名字不好听,以后你就叫‘雄奴’吧。” 芳官很高兴的说:“既然这样,以后你出门也带着我,有人问,你就说我是小厮就行。” 宝玉:“孩子,你想的太简单了,别人能看出来的。” 芳官:“咱家不是有几个少数民族吗?你就说我是少数民族的就行了。” 宝玉:“这真是极好的,我再给你取个少数民族的名字,就叫‘耶律雄奴’好了。” 湘云本来就喜欢女扮男装,今见宝玉把芳官打扮成男子,也把葵官变了个小子,并改名为“大英”,因葵官姓韦,所以叫做韦大英。李纨、探春见了大爱,也紧跟时代潮流将荳官打扮成了一个小童,荳官长的小巧玲珑,小伙伴们有叫她“阿荳”的、也有叫“炒豆子”的,宝琴说:“太俗!还是叫她‘荳童’吧。” 吃了饭平儿回请,在榆荫堂摆了了几桌酒席。尤氏带来了两个新朋友,贾珍的两个小妾佩凤、偕鸳,这两个年轻女子虽不常过来,但都是憨厚之人,很快就与湘云、香菱等人打得火热。众人跟着尤氏到处游玩,到了,忽然听到宝玉叫“耶律雄奴”,佩凤、偕鸳听了笑弯了腰,忙问这是哪国话。 宝玉:“这是地道的中国土著语言,大家都来读读看。” 于是,大家胡叫乱叫,有叫错了音的,也有忘了字眼的,更有甚者,居然发出了“野驴子”的读音。 “噗”众人集体笑倒。 宝玉见人人取笑,干脆又给芳官改了名,叫“温都里纳”,并给大家解释说:“温都里纳是法语金星玻璃的意思。” 芳官很高兴:“这名字好。” 众人嫌拗口,就翻译成中文,叫芳官“玻璃”。 正说笑呢,忽然东府里慌慌张张跑来几个人,嘴里说着:“老爷升天了。”众人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了?仆人们说:“肯定是老爷功德圆满,升仙了。” 家里的男人不在家,尤氏慌了手脚。一面卸了妆饰,一面让人去玄真观把所有的道士都软禁起来,等着大爷回家审问。接着她带着赖升等人接了太医院的医生们去玄真观,检查贾敬到底得了什么病。那时候某朝还没有法医,太医们见人已死,肚中坚硬如铁,脸色及嘴唇烧的发紫,便说:“现在已经不能诊脉了。老爷肯定是误吃了丹药,烧坏了肚子中的某个零件去世的。” 道士们也说:“昨天老爷要吃秘制的丹砂,我们劝他‘功夫不到不能吃’,没想到昨晚老爷偷偷吃了。可能是老爷已经虔心得道,脱去皮囊,升仙了。” 尤氏不听道士们的解释,仍旧关着他们,然后飞马去请贾珍。算了算,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贾珍才能来到,看看天气炎热,于是自作主张,将贾敬装入早年准备好的棺材里,抬到铁槛寺停放。 凤姐病着、李纨要照顾弟妹、宝玉又不懂这些事,只好把外边的事托付给家里几个二等管家。尤氏不能回家,就把继母和两个未出嫁的妹妹接来照看宁府。 贾珍接到信,立刻跟皇上请假。皇上问贾珍:“贾敬生前什么职务?” 贾珍:“家父生前体弱多病,已将职位传给儿子,自己到玄真观修养。” 皇上:“贾敬虽然已是平民,但念在祖先的功德上,追封五品职位。你们回家安葬他吧,允许王公以下的官员去吊祭。” 贾珍、贾蓉磕头谢恩。 贾珍父子披星戴月的往家赶,半路上遇到贾珖、贾斌(音),二人看见贾珍,下马请安。贾珍问:“有何事?”二人回答:“嫂子怕哥哥回来没人护送老太太,派我们来替班的。” 贾珍又问:“家里现在什么情况?” 二人答:“家里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 贾珍、贾蓉听说,相视一笑,说:“安排的好!” 贾珍父子重新上路,日夜兼程,到铁槛寺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了。贾珍父子下了马,放声大哭,从大门外跪爬着哭到棺材前,一直哭到天亮嗓子哑了才停下来。 贾珍换了孝服,打发贾蓉回家料理停灵之事。贾蓉骑马飞奔回家,先让人收拾桌椅,悬挂挽联,然后,又忙着进去给姥姥和姨娘请安。 姥姥在炕上睡觉,尤二姐和尤三姐坐在旁边做针线。贾蓉嬉皮笑脸的看着他二姨娘说:“二姨娘,我父亲正想你呢。” 尤二姐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怪不得人们常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两天不骂你,你就难受。”说完,随手拿起一个熨斗来作势就要打,贾蓉抱着头滚到尤二姐怀里。尤三姐说:“等姐姐回来,咱们告诉她。” 贾蓉笑着跪在炕上求饶。接着,又跟两个姨娘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贾蓉一脸,贾蓉用舌头舔着吃了。丫头们看不下去,笑着说:“你要时刻记着,你现在热孝在身。况且她们两个年龄虽小但也是姨娘,你眼里也太没奶奶了。等老爷回来我们告诉他!” 贾蓉听说,便撇下两个姨娘,抱着丫头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对极了。咱们馋馋她们俩。” 丫鬟推开他,气的骂道:“短命鬼,你有老婆还和我们闹。那边府里谁不说我们这边乱,你就省点心吧。” 贾蓉:“都一样的,谁笑话谁呀。那边大老爷不比我们厉害?还有琏二叔和他的小姨娘也不干不净的,凤姑娘算是女强人了吧,瑞叔也想占她的便宜呢。” 贾蓉正胡说八道,他姥姥醒了。贾蓉连忙问好:“多谢老祖宗费心,让两位姨娘受委屈了。等事情办完,我们父子俩登门拜谢!” 贾蓉姥姥点头笑道:“我的儿,真会说话。亲戚们帮忙是应该的,不用客气!你父亲好吗?什么时候赶过来的?” 贾蓉:“刚到,父亲先打发我过来给你老人家请安。求老人家完了事再回去。”边说,边给两位姨娘挤眼睛。尤二姐咬着牙悄悄的骂:“猴崽子,留下我们给你爹当娘吗?” 贾蓉戏弄他姥姥:“我父亲一直想给两位姨娘找两个高富帅的姨爹,可巧,前天在路上真遇见了一个。” 贾蓉姥姥当真了,尤氏二姐妹丢下手里的活打贾蓉:“妈妈别信他的话,老天爷有眼,小心被雷劈了。” 正闹着,有人来请贾蓉:“事情都办完了,请哥儿检查工作去。” .. 第六十四回 浪荡子情遗九龙珮 贾蓉检查完工作,又骑马赶回铁槛寺跟贾珍汇报,定于初四那天请灵柩进城。 那一天,天气如何,曹雪芹没有说。从铁槛寺到宁府的街上挤满了男女老少,路那样长,人那样多,向前望不见头,向后望不见尾。人们焦急而耐心的等待着,踮着脚望着、望着,有嗟叹的,有羡慕的,还有一些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读书人:“子曰:丧礼与其奢易莫若俭戚。”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说:丧礼与其奢侈而缺乏真情,不如俭朴而衷心悲泣。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大队人马终于进了城,将灵柩停放在正堂里面。祭奠活动结束后,亲友们各回各家,只剩下同族的人迎宾送客。 按照当地的风俗,贾珍父子俩睡干草、枕土块。人群散后,只要有空,贾珍父子就去找尤氏二姐妹厮混。 宝玉白天也来宁府陪灵,到了晚上才能回家。 凤姐虽然身体未愈,但每到亲友上祭之日,也挣扎着过来,帮着尤氏料理。 这一天,阳光明媚;这一天,风和日丽,宝玉见贾珍在灵堂里打瞌睡,就想偷偷回家看黛玉。进了园子,他信步来到,里四周静悄悄,只有几个老婆子在回廊下乘凉打盹。宝玉不想惊动她们,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四儿看见了,为他掀起帘子。忽然,芳官从屋里跑出,与宝玉撞了个满怀。芳官见是宝玉,含笑站住,说道:“你怎么回来了?你快拦住晴雯,她要打我。” 话音刚落,晴雯旋风般的追了过来:“宝玉不在家,我看谁能救你。” 芳官藏在宝玉背后,宝玉连忙拉住晴雯:“你妹妹小,看在我的份上,饶了她吧。” 晴雯没想到宝玉此时回来,趴到宝玉脸上仔细看了看:“原来芳官是狐狸精变的,求科普,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把你变出来的?” 宝玉:“你猜。” 晴雯:“真把你变出来我也不怕。”说着,伸手往宝玉身后捉芳官。宝玉一手拽着晴雯,一手拉着芳官进入屋内。只见麝月、秋纹、碧痕正在抓石子玩。宝玉笑道:“我还怕我不在家时你们寂寞,没想到大家玩得如此开心,这样我就放心了。袭人呢?” 晴雯:“独自在屋里面壁呢,你快进去看看吧。” 袭人正在做扇套,见宝玉来了,站了起来。 宝玉:“大热的天,小心中暑。” 袭人:“我在为你赶做一个丧事用的扇套。你虽然不讲究这个,但老太太知道了,又会说我们偷懒,连你的穿戴也不用心照顾了。” 宝玉:“扇套事小,身体重要。我来的时候嘱咐好了茗烟,如果东府里有重要客人来,就让他来叫我,如果没有,我就不过去了。我现在去林妹妹家里看看,有事你们去潇湘馆找我吧。” 宝玉说完走出去,刚走到沁芳桥,只见雪雁和两个婆子过来了,手里拿着瓜果之类的东西。 宝玉问:“你们姑娘从来不吃这些,这是要请客吗?” 雪雁:“今天吃过饭,姑娘伤感了一回,然后就提笔写了一些不知是诗还是词的东西,又让我去拿瓜果,又让紫鹃收拾桌子,貌似要烧香的样子,但究竟为啥,我也不知道。”说完,急急忙忙走了。 宝玉寻思:现在也不是姑爹姑妈的忌日呀,七月是秋祭上坟的时间,莫非林妹妹有感于心,想偷偷祭奠一下?我这时候去不合适,还是先去凤姐姐家看看吧。 宝玉想着,出了园子直奔凤姐家。正好一群汇报工作的婆子从屋里出来。凤姐倚在门上和平儿说着话,见到宝玉,凤姐笑道:“你回来了,我正想打发人去叫你回来歇歇呢。” 宝玉:“谢谢姐姐记挂。这两天我看你没过去,就想着来看看姐姐身体怎样了。” 凤姐:“还不是那样,三日好两日歹的。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这些个大娘,没一个省心的,打架斗殴的,赌博偷盗的。虽然三姑娘帮着办理,但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有些事还要瞒着她。” 宝玉:“姐姐还是保重身体,少操点心才是。” 说完,又回到园子中,信步到了潇湘馆,紫鹃正在收拾桌子,宝玉知道祭完了。进了屋子,黛玉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紫鹃说:“宝二爷来了。”黛玉慢慢起来让坐。宝玉问:“妹妹这两天刚刚好点,怎么又哭了?” 黛玉:“我哪有哭?” 宝玉:“我都看见脸上的泪痕了,还哄我!妹妹本来身体就不好,凡事应该想开点,如果作践坏了身子,我……”说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他怕黛玉多心,所以把下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黛玉刚要说宝玉说话不分轻重,见此情景,也默默的流下了眼泪。紫鹃端茶进来,看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以为两人又吵架了,埋怨宝玉说:“姑娘身体刚刚好点,你又惹姑娘不高兴了。” 宝玉:“给我一个千个豹子胆我也不敢。”说着,尴尬的站起身来在屋里乱逛,见砚台下压着一张纸,便拿起来看。黛玉起身来夺,早被宝玉揣到怀里了。 黛玉:“不管什么,来了就乱翻。” 宝玉:“好妹妹,给我看看吧,我就看一眼。” 黛玉:“那看一眼还我吧。” 正说着,宝钗进来了,问道:“宝兄弟要看什么?” 黛玉:“今天闲着没事,我随便作了五首诗放在书桌上,没想到被宝二爷瞧见了。其实他看看也没什么,但是我怕他抄了拿到外面去。” 宝玉:“我发誓,自从上次你说了,我再也没拿出过园子。” 宝钗:“拿出来我也看看吧。” 宝玉从怀里拿出来,跟宝钗一起细看。分别是《西施》《虞姬》《明妃》《绿珠》《红拂》,宝玉赞不绝口,这五首诗,干脆就叫《五美吟》吧,说完,便提笔写在后面。宝玉刚想发表诗评,忽然有人来回:“琏二爷回来了。”宝玉连忙去大门口迎接,贾琏下马,宝玉跪着问候了贾母、王夫人等。二人进门,李纨、凤姐率领着众姐妹在中堂等候。 贾琏说:“老太太明天一早到家,一路上身体很好,大家放心。我先回来给你们说一声,明天还要出城迎接。” 众人都催促贾琏早点休息。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贾母他们到了家。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后,贾赦、贾琏先去了宁府。贾母喝了一杯茶后也过来了,贾赦、贾琏哭着迎了出来,父子俩一边一个搀扶着贾母,贾珍、贾蓉跪着扑入贾母怀中痛哭。贾母搂着珍、蓉爷俩,流下了悲伤的眼泪。贾赦、贾琏苦苦劝了半天,贾母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哭完,贾母悲痛的与死者家属一一握手,家属们也给贾母请安问好。 贾珍:“老太太刚到家,在这里看着未免伤心,还是回去歇息吧。” 王夫人等也苦苦相劝,贾母只好回去了。到了晚上,贾母出现了头疼、鼻塞等感冒症状,连忙请医生来看,整整忙了半夜,到了三更天的时候,症状才慢慢减轻了。 又过了n天,到了贾敬送殡的日子,贾母还没康复,就留宝玉在家侍奉,其余人除凤姐请了病假外,都去了宁府。浩浩荡荡的贾家送殡大军护送灵车到了铁槛寺,贾珍、尤氏、贾蓉留在寺中守灵,其余大队人马仍然浩浩荡荡的回了城。 宁府中,还是托付尤老娘和尤氏二姐妹看家。 贾琏仰慕尤氏姐妹已经很久了,但一直无缘相见。最近因贾敬在家停灵数日,贾琏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传说中的尤氏姐妹。从相识到相熟,再到贾琏垂涎三尺。贾琏早就知道贾珍父子有共同“使用”一个女子的嗜好,所以对尤氏姐妹百般挑逗,眉目传情。尤三姐表现的很淡定,但尤二姐就不一样了,对贾琏也是“暗送秋波”。无奈当着众人的面,两人只能“空中对接”、心领神会了。 出殡以后,宁府中只剩下尤老娘、尤氏姐妹还有几个干粗活的丫鬟婆子,贾琏每天往来于铁槛寺和宁府之间,寻找“下手”的机会。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机会来了,小管家余禄来找贾珍同志请示工作:“前几天买这买那的,欠了人家六百零十两银子,商家来要账了。昨天我去财务室结算,会计说最近支出太多,剩下的银子已经不够支付这些费用了。” 贾珍同志很慈祥的笑了笑:“我身上又不出钱,你找我有什么用,去借借吧。” 余禄为难的说:“如果一二百,我还能应付,五六百的话,我就没地方借了。” 贾蓉说道:“昨天江南甄家送来了份子钱五百两,花了二百两,剩下的三百两我娘送回家给姥姥保管了。” 贾珍对贾蓉说:“你回家把那钱跟你姥姥要来,不够的余禄再去借。” 关键时刻,贾琏走了进来,其实人生中的机会就是这样争取来的。 贾琏:“何必找别人借钱,剩下的银子我先垫上。” 贾珍:“太好了,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贾琏:“我这就回家取钱去。正好我也好几天没回家了,顺便给老太太、还有亲家太太请请安。” 贾珍:“那就麻烦你了,让蓉儿跟你一起去吧。” 叔侄俩骑着马一路前行。贾琏说:“人人都说我媳妇好,我看还不如你二姨的千分之一。” 贾蓉猜到了贾琏的心思,笑着说:“叔叔既然爱她,我给叔叔做媒,你娶了做二房,可好?” 贾琏:“这是真的吗?” 贾蓉:“当然是真的。不过,我怕我婶子不同意。” 贾琏:“我还怕你姥姥不同意,听说,你二姨已经是定过亲的人了?” 贾蓉:“这不是事儿。我二姨、三姨都不是我姥爷的亲生女儿,她们是姥姥带过来的。我二姨跟张家指腹为婚,那也不是事儿,两家已经很长时间不通音讯了,只要花点钱退了婚即可。” 贾琏听了心花怒放:“这真的是真的吗?” 贾蓉:“是的。我给叔叔出个主意,等我跟父亲、姥姥说好了,你就在咱府后街买套房子,先娶进门,等生米做成了熟饭,就不怕我婶子不同意了。” 贾琏忙说:“好主意。这件事如果办成了,我买两个绝色的丫头送给你!” 到了城里,贾蓉给贾母请安,贾琏独自去了宁府。进入房中,只见尤三姐和两个丫鬟坐在炕上做针线,尤老娘与三姐出去办事去了。 贾琏不敢轻举妄动,问尤二姐:“你有槟榔吗?我想吃。” 尤二姐:“有是有,但我从来不给陌生人吃。” 贾琏凑到尤二姐身边要自己动手拿,尤二姐怕人看见,扔给了贾琏。贾琏把自己佩戴的汉玉九龙佩解下来扔给尤二姐,这时,尤老娘和三姐回来了,贾琏着急,怕她们看见,等跟她们打完招呼,再回头看时,玉佩已经被尤二姐藏起来了。于是,公事公办,交接银子后,贾蓉也过来了。二人把银子给了余禄,仍回到铁槛寺。 贾蓉对父亲说:“我二叔相中我二姨了,求我对父亲说。” 贾珍:“我没什么意见,你问问你姥姥同意吗?” 贾蓉:“我明天再回一趟家,问姥姥。” 贾珍点头应允。 第二天,贾蓉见过姥姥,把贾琏夸的天花乱坠,连哄带骗的拿到了姥姥的支持票,回去禀告了贾珍。 贾珍把贾琏叫到铁槛寺,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当面告诉了他。贾琏回家后马上开始买房子、找佣人,逼二姐的指腹为婚者张华退婚。万事俱备,只欠入洞房了。定好了初三黄道吉日迎娶尤二姐。 .. 第六十五回 贾琏偷娶尤二姐 偷娶尤二姐的行动在紧锣密鼓的秘密进行中,初二,贾琏先把尤老娘和三姐送到新房子里,尤老太太一看,虽然不像贾蓉吹的那般好,但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也算高级住宅了。贾琏买了两个丫鬟,贾珍也送来了贺礼——一对仆人,鲍二夫妇。尤老太太特喜欢鲍二两口子,因为他们嘴甜,工作起来像火一样的热情,见了尤老娘叫老太太,见了尤三姐叫三姨娘。 第二天,五更天的时候,一顶素轿把尤二姐抬到了新房里,婚礼正式开始。没有婆家亲朋好友的祝福,只有香烛纸马;也没有伴娘、伴郎,却有尤老娘得意的神情。 尤二姐从头到脚焕然一新,送入洞房。到了夜里,贾琏与她颠鸳倒凤,十分恩爱,我们就不仔细描述了。 此时的贾琏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骂。用曹雪芹的原话说就是越看越爱、越瞧越喜,都不知怎么来奉承这位新的姨太太了,不许下人们提三说二的,直接叫奶奶,这样你们也省点力气、省点唾沫。当然,做为领导,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给尤二姐改职称首先要从自己做起,于是,贾琏也左一个奶奶、右一个奶奶,凤姐是谁?早被他忘到大西洋西岸了。 为了能更好的维持现状,贾琏有时也回家,然后,对凤姐说,我最近在东府各种忙。凤姐也信,现在东府正是用人之时,怎么好意思扯他的后腿呢。 哪个朝代都有一群以打听闲事为乐趣的朋友,某朝也不例外。但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只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决不多说一句话!所以,每每遇到这种事情,最后一个知道的肯定是原配了。 贾琏每个月给二姐五两银子的生活费,另外将自己积攒多年的小金库也交给二姐保管。并信誓旦旦的说:“等那只母老虎一死,就把你接进去。”哄的二姐心花怒放。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尤二姐进门已经二个月了。这一天,贾珍结束了在铁槛寺一天的工作,忽然就想起很久没跟小姨子亲热了。于是,先派小厮打听好了贾琏不在家,就带着两个贴身小保镖到了尤二姐的新房。两个小厮拴好马,就去下房里玩耍了。 贾珍进屋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了灯。昏黄的灯光下,贾珍拜过丈母娘,见过尤氏姐妹,他仍然称呼尤二姐为二姨。 贾珍问尤二姐:“我做的这媒怎么样?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吧。过些日子,你姐姐说要来看你。” 大家说着话,尤二姐已差人预备好了酒肴,于是,关起门来,一家人围坐在炕桌上边说边吃。四个人喝了一会酒,尤二姐很知趣,就叫尤老太太:“妈,我自己在那边害怕,你陪我过去吧。”尤老太太很明显知道咋回事儿,就跟着二姐出去了。 俩人刚出去,贾珍就坐在尤三姐旁边,挨肩擦脸的各种少儿不宜了起来。旁边的小丫头不忍直视,都躲出去了。 两个小厮跟鲍二夫妇在厨房喝酒,忽然两个丫头也走来要酒喝。 鲍二说:“你们两个不在上面服侍,跑来干什么?等会子叫不到人,又要挨骂了。” 鲍二媳妇骂道:“王八混账的糊涂东西!你灌你的黄汤吧,灌醉了,就老老实实挺你的尸去。上头叫不叫的,与你屄相干!横竖有我撑着,刮风下雨的也淋不到你头上。” 鲍二是靠妻子发迹的,“女主外男主内”是鲍二的真实写照,他视妻如母,对妻子百依百顺,平时除了赚钱喝酒之外,别的一概不管。 几个人正喝的高兴,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鲍二家的开了门,见是贾琏,就说:“大爷在西院里。”于是,贾琏直接去了自己卧室。尤二姐和尤老太太见他来了,有点不好意思。贾琏装作不知道,只让丫头们准备酒菜:“我今天累了,喝两杯睡觉。”尤二姐接衣奉茶,问长问暖。 鲍二家的端来了酒菜,他丈母娘不喝,自己回房睡了,贾琏和尤二姐对饮。贾琏几杯酒下肚,春性大发,便命收拾了,自己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尤二姐只穿着红色小棉袄,也满脸春色。贾琏一把搂进怀里,笑道:“人人都说我那个夜叉婆子长得漂亮,那是她没遇见你,就她那水平,给你提鞋都不够资格。” 尤二姐说:“我虽漂亮,但品行很差。你不要把我当傻子,现在我们做了夫妻,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算有了依靠了,但是我妹妹的将来怎么办?” 贾琏:“说实话,我也不傻,你们姐妹以前的事情我都听说过,但是,你不必自责,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你觉得妹夫是我的哥哥,不好意思了,没关系,我去捅开这层窗花纸,要勇于与封建思想作斗争。” 贾琏说完,就去了西院,屋内灯火通明,贾珍和尤三姐正在喝酒作乐。 贾琏推门进屋:“大爷在这里呢,兄弟来给你请安。” 贾珍很少见的红了脸,起身让座。 贾琏:“大哥不要不好意思。你为我操心,我感激不尽。还希望大哥与以前一样,这样做兄弟的才能心安。不然,我宁可绝后,以后再也不敢到这里来了。”说完就要跪下。 贾珍连忙扶起贾琏,说道:“既然这样,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琏:“拿酒来,我陪大哥喝两杯。”又跟尤三姐说:“你过来,陪小叔子喝一杯。” 尤三姐站在炕上,指着贾琏说道:“你不用和我耍嘴皮子,你家的那些破事我都知道,现在你兄弟俩花了几个破钱就把我们姐妹当妓女来耍,你打错了算盘!我还知道你老婆是个难缠,你骗了我姐给你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要会会那个凤奶奶去,看她是不是三头六臂,如果她和和气气的认了我姐,咱啥事没有,不然,信不信我把她的肝胆胰脾肾掏出来喂狗!喝酒怕什么?咱们喝!”说完,端起酒杯自己喝了半杯,然后搂过贾琏的脖子就灌,嘴里说着:“我和你哥哥已经喝过了,咱俩亲热亲热!”吓的贾琏一下子醒了酒。 贾珍、贾琏虽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但也没想到尤三姐如此无耻、老练。今天反而被一个女孩子的一席话镇住了。 尤三姐一叠声的说:“把我姐叫来,咱们四个一起乐!” 尤二姐不好意思起来,贾珍乘机就要溜,尤三姐哪里肯放:你们不是耍流氓吗?老娘今天就不要脸了! 贾珍和贾琏此时也后悔起来,都停下了耍流氓的脚步。 我们再来看尤三姐的光辉形象:头发松松的挽在脑后,大红袄半掩半开,雪白的酥胸掩在葱绿色的抹胸后,绿裤红鞋,酒后的一双秋水眼,更添了饧涩淫浪,灯光下的两个坠子又如打秋千一样越发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 贾琏、贾珍心想:见过风流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风流的!二人酥麻如醉,却似被念了魔咒一般的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尤三姐酒足兴尽,把他弟兄两个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觉了。仿佛不是男人淫了她,倒是她嫖了男人。 从此以后,但凡有一点事情不如意,尤三姐就把贾珍、贾琏、贾蓉痛骂一顿,说他爷儿三欺骗良家妓女。贾珍也不敢随便来了,有时尤三姐高兴了,让小厮来叫,才敢偷偷的去一次。这尤三姐仗着自己天生美貌,偏要打扮的与众不同,还做出许多淫情浪态来勾引男人。看贾珍对自己垂涎三尺,想近不敢,欲罢不能,整天迷离颠倒的,她自以为乐。 尤老太太和尤三姐时常劝她,让她洗心革面,重新做好人,她却说:“姐姐好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被这两个混蛋白白糟蹋了。现在她瞒着那个母夜叉,咱们相安无事,等以后她知道了,谁死谁活还不知道呢,到时候落个骂名,岂不后悔?” 她母亲和二姐见她不思悔改,也没办法。尤三姐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今天要金,明天要银,后天要玉,大后天就要宝石;吃肥鹅,宰鸡鸭,最喜欢一推倒一桌的吃饭方式;衣服颜色不好看,便用剪刀剪,剪一条、骂一句,骂一句,剪一条。浪费了贾珍好多银子。 都是一个娘生的,做人的差距真的挺大的。尤二姐温柔娴淑、对贾琏百依百顺。因自己曾是失足少女,所以每每说起话来,总是后悔。贾琏安慰她:“皇帝还犯错呢,一个人想悔改并不难,难的是为了悔改而悔改的决心,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于是两人如鱼得水、如胶似漆,早把凤姐和平儿忘到印度洋去了。 尤二姐经常给贾琏吹枕边风:“你跟珍大哥商量商量,找个正经人家,把三妹嫁了吧。” 贾琏:“我说过好几次了,但他总是舍不得。其实,珍大哥糊涂着呢,三妹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好看却扎手。” 尤二姐:“你放心,咱们先劝三妹,只要三妹答应了,事情就好办了,让她自己闹去吧。” 第二天,二姐命人准备了一桌酒菜,中午叫三妹、母亲过来吃饭。尤三姐见贾琏也在,就猜出了七八分。酒过三巡,尤三姐不等姐姐开口,就含着眼泪说道:“姐姐的心思我明白,你们也不用说大道理来劝我。现在妈妈和姐姐都找到了安身之处,我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从现在起,我改过自新,如果能遇到一个如意郎君我就跟了他去,你们都放心吧。” 贾琏笑了:“这还不简单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管嫁给谁,嫁妆我都包了。” 尤三姐流着泪说:“姐姐知道的。” 贾琏想了想,拍手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宝玉。这人不错,三妹果然好眼力。” 尤三姐啐道:“难道除了你们家,世上就没有好男人了吗?姐姐往五年前想。” 话音刚落,贾琏的贴身小厮来回:“老爷那边有请,我说你去舅老爷那里了,爷快点过去吧。” 贾琏留下兴儿伺候二姐,自己和隆儿骑马过去了。 尤二姐命人拿了大杯子,让兴儿在炕沿下蹲着,一边喝酒,一边打听王熙凤的消息。 兴儿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就是说的奶奶,一手抓钱、一手抓权。心狠手辣、善于算计,不过她屋里的平儿很好,虽然跟奶奶一个鼻孔出气,但是却经常瞒着奶奶做好事,你知道,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平姑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每当我们不小心得罪了奶奶,只要求求平姑娘就万事大吉了。现在整个府上,除了老太太、太太,没有一个不恨奶奶的。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就连她的婆婆都说她‘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己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瞎张罗。’” 尤二姐笑道:“你背地里这样说她,将来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兴儿慌忙跪下:“小的如果这样做,天打雷劈。我们都想着求爷调我们到这里工作,这样我们也少受些罪。” 尤二姐笑道:“猴儿肏的,还不快起来!你们调过来做什么,我以后还是要进去找了你们奶奶的。” 兴儿连忙摇手说:“奶奶千万不要去!这是忠告,奶奶最好一辈子别见她。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恐怕三姨的那张嘴也说不过她。奶奶更不是她的对手。” 尤二姐:“我以礼相待,她还能怎么样?” 兴儿:“奶奶听说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吧。她就是那个恶毒的皇后,在她心里有一面镜子,看见你比她长的漂亮,比她人缘好,她怎么会善罢甘休!人家是醋罐子,她就是醋缸、醋瓮。二爷要是不小心多看了一眼丫鬟,她就会当着二爷的面把丫鬟打个半死。就算是平姑娘三年两载的有一次跟爷在一起了,她还要说上十来次。” 尤二姐说:“原来这样,我听说你们家还有一位寡妇奶奶和几位姑娘,她们是怎样容忍她的坏脾气的呢?” 兴儿笑着说:“我们家的寡妇奶奶绰号‘大菩萨’,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针线活的人。那几位姑娘:二姑娘,绰号,木头,我就不解释了,你们懂得;三姑娘,绰号,玫瑰花,长得好看,但是却刺手;四姑娘,是珍大爷的亲妹妹,从小无母,跟着老太太一起生活,也不好管闲事。还有两个天仙般的姑娘,一个是姑太太的女儿,叫林黛玉,绰号,多病西施。还有一个是姨太太的女儿,叫薛宝钗,也是个美人。” .. 第六十六回 尤三姐为情自杀 话说兴儿正在夸姑娘们,旁边的鲍二媳妇打了他一下:“真没劲,要实话实说。你这些话不像是二爷身边的人说的,却像是跟着宝玉的人说的了。” 尤三姐插嘴笑道:“你们家那个宝玉,除了上学都做些什么?” 兴儿说:“他是有名的逃课大王,我就没见过他正儿八经的上过学。我们家从祖宗到二爷,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读,偏他不喜欢读书。老太太太溺爱他了,老爷刚开始还管管,现在也不敢管了,任凭他整天疯疯癫癫,不说人话也不办人事。长的人模人样的,肚子里却是一包草。最爱在丫头群里闹,见了我们没上没下的,就算我们见了他不打招呼,他也不生气,所以,没有人怕他。” 尤三姐笑道:“主子对你们好了,你们就这样;厉害了,又抱怨。” 尤二姐说:“原来他是这样的啊,我们还以为他不是这样的呢,可惜生了一副好皮囊。” 尤三姐:“他的话姐姐也信,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他,有些‘娘’是真的,那是因为在女孩堆里玩惯了的缘故。若说糊涂,我不赞同,穿孝时咱们在一起,他怕和尚们的气味熏了我们,一直站在那里挡着人呢。还有,姐姐要喝茶,他嘱咐婆子说‘那个茶杯是我喝过了的,脏了,你洗洗再倒’。我觉得吧,宝玉虽不合时宜,但却是极好的。” 尤二姐笑着说:“我看你们俩情投意合的,不如把你许配给他。”三姐见兴儿在场,不便说话,就低头嗑瓜子。 兴儿笑道:“宝玉已经内定了媳妇儿,早晚林姑娘是要嫁给他的。现在他们还小,还有就是林姑娘体弱多病。再过个二三年,老太太肯定要提这事儿。” 正说着,隆儿来叫兴儿了:“老爷有件机密大事,要派二爷去平安州,三五天内动身,来回大约要半个月。今天不过来了,请老奶奶和二姨定好那事,爷明天过来商量。”说完,带着兴儿回去了。 尤二姐让人早早的关了门,盘问了三姐一晚。 第二天午后,贾琏来了。 尤二姐:“既然有事,就不用过来了,千万不要为我耽误了事情。” 贾琏:“没什么,就是要出趟远门,半月才能回来。” 尤二姐说:“我昨晚问过三妹了,她答应了一定改。她相中的人我也知道是谁了,我们就依着她吧。” 贾琏:“是谁?” 尤二姐:“这人现在不在这里。她说了,这人一年不来她等一年,十年不来,她等十年,如果这人死了,她剃了头当尼姑去。” 贾琏问:“到底是谁,让她这么动心?” 尤二姐说:“故事发生在五年前。那一天风和日丽,那一天万里无云,我们姐妹俩跟着妈妈去给姥姥过生日。姥姥家请了一些戏曲爱好者来家里唱戏,其中有个叫柳湘莲的,三妹看上了。后来听说他打了一个人后逃跑了,也不知现在回没回来。” 贾琏说道:“三妹果然好眼力。那个人我认识,是宝玉的好朋友,长得好,但却是冷面冷心、无情无义的人。去年他打了薛呆子后,畏罪潜逃了,最近听说他回来了,不知真假,我问问宝玉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尤三姐进来了,说道:“姐夫,你放心!我不是个随便的人(随便起来就不是人),如果姓柳的来了,我就嫁给他,如果不来,从现在起我吃斋念佛,只服侍母亲。”说着,将一根玉簪一掰两段:“我如果说了不算话,就如这根簪子!”说完,回房去了。 贾琏只得回家打听柳湘莲的下落。问茗烟,茗烟说:“应该没回来吧,回来了我肯定知道的。”问柳湘莲的街坊邻居,都说:“没回来,他又不是空气,来了我们不会看不到。” 转眼,出差的日子就要到了。贾琏提前两天跟凤姐告了别,住到了尤二姐家,两天后再偷偷从尤二姐家正式出发。这两天,果然见尤三姐像变了个人似的,谨言慎行,从一个‘良家妓女’真正转变成了‘良家妇女’,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勿喷,个人观点。) 第二天一早,贾琏偷偷从尤二姐家的后门出发,直奔平安州大道,晓行夜宿,刚走了三天,迎面遇见了一行马队,走近一看,原来是柳湘莲和薛蟠。众人下马,握手、拥抱,互诉离别之情,然后找了家旅店住下,详谈别后的感受。 贾琏问:“你们是如何从冤家变成朋友的?” 薛蟠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那一天风和日丽,那一天万里无云……” 贾琏:“请直入主题,天气预报就不要插播了。” 薛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瞪着一对大眼睛接着说:“我跟伙计们进了一批货物,从春天开始就往京城赶,前天走到平安州的时候,忽然遇见一伙强盗,把货抢走了,打伤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正好柳二弟从那边过来了,抢回货物,还救了我和伙计们的命。于是,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从此以后,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了。” 贾琏:“请问,现在你们要去哪?是要一起进京吗?” 薛蟠:“是的,前面的岔路口我们暂时分手,柳二弟往南去看他姑妈,我先进京给他买一套房子,然后再给他找个媳妇,大家好好过日子。” 贾琏听说,忙说道:“我手上有一个绝色女子,正好可以说给柳二弟。”说着把自己如何偷娶尤二姐的事告诉了薛蟠,并嘱咐他:“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等二姐生了儿子我再跟老爷、太太说。下面我隆重介绍我的小姨子尤三姐,人长得漂亮,又会做家务,蛮配的上二弟的。” 薛蟠拍着手说:“既然哥哥做媒,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贾琏:“口说无凭,等柳兄亲眼见了,就会知道我这个小姨子的容貌果真是天下无双。” 柳湘莲听了高兴的合不拢嘴:“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探望完姑妈,尽快赶回京城去。” 贾琏:“好是好,但我信不过你。你整天浪迹天涯,如果半路上遇到别的中意女子不回来了怎么办?你先给我一份定礼吧。” 柳湘莲:“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我一个屌丝,哪有什么定礼。” 薛蟠:“我这里有现成的,你随便挑一份带去,可好?” 贾琏:“定礼不必贵重,只要随身之物即可。” 柳湘莲:“这把剑是我防身用的,背囊里还有一把鸳鸯剑,你就拿这个做定礼吧。”说完,把剑递给贾琏。大家又喝了几杯,各走各路了。 贾琏到了平安州,办完了公事,急急忙忙往家赶。回到京城,先去了尤二姐那里。尤二姐自贾琏出差以来,每天关门闭户,谨慎持家。尤三姐除了侍奉母亲外,也安分守己,只盼着柳湘莲回来了结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这一天,贾琏回来了,在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奇迹出现了:贾琏拿出了柳湘莲的定礼,鸳鸯剑。尤三姐一看,两把剑是合体的,一把刻着“鸳”,一把刻着“鸯”,冷飕飕、明亮亮,透着寒光。 尤三姐太高兴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真是太刺激了! 于是,尤三姐把剑挂在绣床上,天天看、夜夜看,心中暗喜,自己的后半生有依靠了。 贾琏在尤二姐家里住了两天才回家,这时,凤姐的病已经完全好了。 贾琏抽时间把尤三姐和柳湘莲的事告诉了贾珍,贾珍最近又有了新欢,哪有时间管这事,就给了贾琏三十两银子,让他给三姐预备嫁妆。 一直到了八月,柳湘莲才回到京城。先去拜见薛姨妈,薛姨妈不计前嫌,只念救命之恩,又问其亲事,说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选日子了。 第二天又来见宝玉,两人见面,非常高兴。 柳湘莲问宝玉:“你知道你二哥偷娶尤二姐的事吗?” 宝玉:“我听茗烟说起过。” 柳湘莲又将路上遇见贾琏,贾琏做媒的事告诉了宝玉。宝玉很高兴。 柳湘莲:“现在我有些后悔,不该留下定礼。” 宝玉:“为什么呢?” 柳湘莲:“我跟他并不熟,为什么他偏偏想到了我,现在我感觉有点女方倒贴的意思。” 宝玉:“你以前总说想娶个绝色的美女,现在遇到了,怎么又犹豫了?” 柳湘莲问:“你既然不知道他娶了二房,怎么会知道她是个绝色美女呢?” 宝玉笑道:“她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宁府跟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会不知道?” 柳湘莲顿足道:“这事不好。你们东府里除了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连狗儿、猫儿也是肮脏不堪的。我可不做王八。” 宝玉听了,红了脸。 柳湘莲自知失言,忙作揖道:“我该死,不该胡说!你告诉我一句话,她品行如何?” 宝玉:“不知道。” 柳湘莲:“这个可以知道。” 宝玉:“这个真不知道!” 柳湘莲:“我一时激动,口无遮掩,你好歹别多心。” 宝玉:“这么说,连我也是不干净的了。你不用解释,我可以原谅你。” 柳湘莲告辞,考虑再三,决定找贾琏要回定礼去。 贾琏正在新房里,看到柳湘莲,十分高兴。 柳湘莲见过尤老太太,跟贾琏说:“那天在路上匆匆答应了亲事,谁知到了姑妈家才知道姑妈在四月份已经给我定下了媳妇。姑妈的命令不敢违抗!如果定礼是金银绸缎我就不要了,这两把剑是我们家的祖传之物,是爷爷留给我的,所以,请退还给我吧。” 贾琏听了,心里不自在,便说:“这婚姻大事,哪能说反悔就反悔了呢。” 柳湘莲说:“小弟愿接受惩罚,然而这件事恕不能从命。”说完,站起身来,说:“请兄去外面说话,这里不方便。” 尤三姐在房里听得明白,心想:肯定是听说了自己以前的风流史,所以不想娶我了。我好不容易盼到他来,却是这样的结果!想到这里,她把雌剑藏在袖中,从里屋出来了:“你们不用出去说,还你的剑!”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带鞘递给柳湘莲,右手拿剑往脖子上一抹,可怜一个漂亮的美人儿,就这样没了。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派人请急救医生,但是哪里来得及,等医生们坐着马拉的急救车到了现场的时候,尤三姐芳魂已逝。尤老太太一面骂柳湘莲,一面嚎哭。贾琏让人捆了柳湘莲就要送官府。 尤二姐含泪劝住:“就算送了官府,又有什么用呢!她是自寻短见,并不是人家逼她的。不如放他走吧,免得传出去丢人!” 贾琏让人放了柳湘莲,他并不着急走,反而扶尸大哭:“原来是这样刚烈的贤妻啊!可敬!可敬!” 等买了棺木,眼看着入殓,又趴在棺材上痛哭了一场,才告辞而去。 出了门,柳湘莲迷迷糊糊不知该往哪里去,眼前晃着尤三姐的脸,心后悔的生疼。正走着,忽然看见薛蟠的小厮来找他,带他去看新房。新房里,尤三姐手拿鸳鸯剑,对着柳湘莲哭道:“我痴痴的等了你五年,没想到你还真的冷面冷心、无情无义,我只能用死来表明我的一片痴心了。现在,警幻仙子让我去太虚幻境超度为情而死的亡灵。我不忍分别,所以特来见一面,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说完就走。柳湘莲拉住她,尤三姐说道:“你拉我干吗?我已经觉醒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说完,一阵香风,无影无踪了。 柳湘莲睁眼看时,哪里还有薛家的小厮。自己站在一座破庙前,旁边一个跛足的道士正在捉虱子。 柳湘莲问:“这是哪儿?” 道士:“我不知道,不过暂时在这里歇歇脚而已。” 柳湘莲听了,拨出那柄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跟着那道士,不知去往何处了。 第六十七回 凤姐审家童 薛姨妈正打算为儿子的救命恩人柳湘莲准备婚礼,忽然听到丫头们说,尤三姐自杀了,然后柳湘莲跟着一个跛足道士出家了。 薛姨妈正独自伤感,看见宝钗从园子里过来,就问宝钗:“你听说没有,你珍大嫂子的三妹妹不知为什么自杀了?那个柳湘莲也出家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呀。” 宝钗并不在意:“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都是他们的命,妈妈不必为他们伤心。还是和哥哥商量商量,请伙计们吃个饭吧。他们辛辛苦苦陪着哥哥来回走了几个月,现在已经回来二十来天了,再不谢谢他们,该让人家说我们无礼了。” 母女两个正说话,薛蟠脸上挂着泪痕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妈妈听说了柳二哥和尤三姐的事了吗?” 薛姨妈:“我正在跟你妹妹说呢,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出家了呢?你们也好了一场,他有没有父母兄弟的,你该到处找找他才好。” 薛蟠:“我一听到信儿,就派了小厮们出去找了,楞没找着。” 薛姨妈:“既然已经找过了,也算尽了心了。刚才你妹妹说,你也该请伙计们吃顿饭了。” 薛蟠:“妹妹说的对。这几天我为了柳二哥的事忙的焦头烂额,连正事都忘了。要不明天就请他们如何?” 薛姨妈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未落,外面的小厮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说:“张总管派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是爷自己买的。因为压在货物下面,所以,昨天发完了货才拿了出来。” 薛蟠笑道:“我怎么把特意买给妈妈和妹妹的礼物都忘了。” 宝钗说:“亏你还是‘特意’买来的,才放了二十来天;要不是‘特意’买的,大概要放到年底才想起来吧。” 薛蟠笑道:“这不赖我,都是那帮强盗吓得我,魂都丢了!” 薛姨妈问:“都买了些什么?” 薛蟠让小厮们打开箱子,一箱绸缎、丝巾之类的,给薛姨妈。另一箱笔墨纸砚、香袋、香珠、花粉、胭脂等给宝钗。 薛姨妈打点了一下,分了分,让同喜给贾母、王夫人等送去。 薛宝钗让几个婆子把箱子抬到大观园,一样样的过了目,又一份份的分好,也让莺儿送到各处去了。黛玉的比别人的数量要多一倍。 黛玉看着这些从家乡带来的礼物,触景生情:如果我的父母还活着,我就不会到这里来,我不来,也就不会看到这些东西伤心。想到这里,黛玉不禁潸然泪下。 紫鹃知道黛玉的心思,不敢说破,只是劝她:“大夫说,姑娘这病是因为悲伤过度,伤了血气。虽然这些天略好些,但也不是十分好。宝姑娘让人送东西来,姑娘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又伤起心来了?这要是让宝姑娘知道了多不好啊。” 紫鹃正在这里劝着,门外的小丫头说:“宝二爷来了。” 宝玉进了屋,见黛玉泪痕满面,便问:“谁又惹妹妹生气了?” 黛玉:“我哪有生气?” 紫鹃冲着那堆礼物努了努嘴,宝玉会意,便开玩笑地说:“原来妹妹是嫌宝姑娘送的东西少生气了,没关系,明年我叫人去江南,给妹妹买两船东西来。” 黛玉知道宝玉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开心,说道:“我有这么没出息吗?也不是二三岁的小孩子了,我哭有我哭的原因,你不懂。”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宝玉走到床前,挨着黛玉坐下,手里故意的摆弄那些小礼物,问黛玉:这是什么?那个呢?原来你们江南还有这东西? 黛玉过意不去,便说:“你别捣乱了,我们去宝姐姐家吧。薛大哥从南方回来,一定给她讲些那边的故事,我去听听,就当是回了一趟家了。”说完,眼圈又红了。 宝玉巴不得黛玉出去散散心,两个人就去蘅芜苑了。 话说这个薛宝钗同志还真是会做人,礼物不仅有众姐妹的,还有贾环的。赵姨娘见了这些东西心里很是高兴:怪不得人人都说宝丫头好,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谁能瞧起我们娘儿俩啊,她却想到了。 赵姨娘一边翻看着东西,一边想,宝玉是王夫人的亲外甥女儿,我何不趁机去拍拍马屁。想到这里,赵姨娘拿了东西,脚下就像乘了风火轮,风风火火的到了王夫人房里,站在旁边,陪着笑说:“这是宝姑娘刚才给环哥儿的。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想的这么周到。我特意拿来让太太瞧瞧,太太也高兴高兴。” 王夫人猜到了她的来意,脸上面无表情地说:“你自己收了给环哥儿吧。” 赵姨娘碰了一鼻子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心里生气又不敢表露出来,回到家就把东西丢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这算什么事呀!” 袭人见宝玉出去了,忽然想起凤姐身体不舒服,这几天也没过去看看她,又听说贾琏出差了,趁此机会大家正好说说话儿。便跟晴雯说:“你们在家里等宝玉,我出去转转就来。” 袭人一路欣赏着园子里的风景,出了园门,径直去了凤姐家。 刚进院子,就听见凤姐说:“天地良心,我熬来熬去,竟熬成贼了。” 袭人听了这话,知道有事,进退两难,只好把脚步放重,隔着窗子问:“平姐姐在家没?” 平儿连忙答应着出来了,袭人问:“二奶奶在家么?病好了么?” 凤姐装着在床上躺着,见袭人进来笑着起身说:“好些了,谢谢你惦记着。这些天怎么没来我们家玩?” 袭人:“奶奶身体不舒服,我怕常来奶奶嫌闹的慌。” 凤姐:“我听平儿说你经常问我、惦记着我,你已经尽心了。” 只见一个小丫头悄悄和平儿说:“旺儿来了,在二门等着呢。” 袭人知道她们有事,就起身告辞:“奶奶好好休息吧,我有时间再来。” 凤姐:“常来坐坐,说说话儿。” 袭人答应着出来,看到门口二三个小丫头屏声静气的在那里站着,不知何事,转身走了,她哪里知道,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平儿送走了袭人,回来跟凤姐说:“旺儿在外面等着,让他进来呢,还是继续等?” 凤姐:“叫他进来。” 平儿叫小丫头去传旺儿,凤姐问她:“你怎么听说的?” 平儿:“是丫头们听小厮说的,两个小厮在二门说:‘这个新二奶奶比咱们的旧二奶奶还俊,脾气也好。’谁说的没看见,只听见旺儿骂了他们一声。” 平儿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进来说:“旺儿在门口伺候着。” 凤姐冷笑了一声,说:“叫他进来!” 旺儿请完安,垂手站立。凤姐:“你二爷在外面娶了二奶,你知道不知道?” 旺儿:“奴才不知道。” 凤姐:“不知道你骂他们干吗?” 旺儿知道走漏了风声,瞒是瞒不住了,就说:“奴才真不知道,刚才听兴儿和喜儿二人胡说,就骂了他们两句。奶奶还是问兴儿吧,他是二爷的贴身保镖。” 凤姐一口啐到旺儿脸上,骂道:“你们这群没良心的混帐忘八崽子!都一个鼻孔出气,以为我不知道呢,先去把兴儿那个小王八崽子叫来,你也不许走!” 兴儿正在值班室跟小厮们玩,听到二奶奶叫,吓了一跳,也没多想,就跟着旺儿进来了。旺儿先进屋禀告:“兴儿来了。” 只听凤姐一声怒吼:“叫他!” 兴儿听到这个声音,早吓得没了主意,哆哆嗦嗦的进来了。 凤姐:“好小子,你跟你爷办的好事,你快实说吧!” 兴儿早吓瘫了,不觉跪下,磕头不止。 凤姐:“这事本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知道了却不告诉我,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你如果说实话,我就饶了你,如果有一字谎言,你先摸摸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瓜子!” 兴儿磕头没命:“奶奶问的什么事?” 凤姐一腔怒火终于爆发了:“掌嘴!”旺儿过来刚要打,凤姐骂道:“让他自己打!” 兴儿果真左右开弓自己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子。凤姐喊:“停!你二爷在外面娶新奶奶旧奶奶的,你确定不知道?” 兴儿听说出这件事来,越发的慌了,头磕的咚咚响:“奴才不敢撒谎!这事刚开始的时候奴才确实不知道,记得那一天,东府大老爷送了殡,二爷同蓉哥儿到了东府,路上二爷夸珍大爷的两位小姨字漂亮,蓉哥儿就说把他的二姨介绍给二爷做姨奶奶。” 凤姐:“呸!放你娘的屁,她算什么姨奶奶?” 兴儿又磕头,说:“奴才该死!二爷听蓉哥儿这么说很高兴,后来,蓉哥儿就给二爷找了房子。” 凤姐问:“房子在哪?” 兴儿:“就在府后。” 凤姐:“你接着说。” 兴儿:“后来二爷让人重新装修了房子,就娶过来了。” 凤姐:“从哪里娶过来的?” 兴儿:“她娘家。” 凤姐:“没人送亲吗?” 兴儿:“只有蓉哥儿。” 凤姐:“你大奶奶没来吗?” 兴儿:“娶完亲过了两天大奶奶拿了些东西过来的。” 凤姐又问:“那些天说给东府办事,是不是就是办的这事?” 兴儿:“有时是,有时不是。” 凤姐:“现在和谁住在一起?” 兴儿:“她娘还有她妹子,不过,前几天她妹子抹脖子自杀了。” 凤姐:“为啥?” 兴儿:“貌似是因为柳湘莲……” 凤姐:“还有没汇报的吗?” 兴儿:“奴才句句实话,如果有一句谎言,甘愿被奶奶打死!” 凤姐低头想了想说道:“你就该打死!出去吧。” 兴儿爬起来退到门外,不敢走。凤姐又喊:“过来,我有话说。” 兴儿垂手站立,凤姐说:“从今天起不许过去。我随叫随到,晚一步,你试试!不许告诉你二爷,你要是提一个字,小心你的皮!” 兴儿答应着退出去,凤姐越想越气,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平儿,我想这件事应该这么办……” 第六十八回 王熙凤大闹宁国府 贾琏又一次出差去了平安州,偏巧平安节度使也出差了,大约要一个月才能回来。那时候,没有电话,别说无线电话,就连有线电话也没有,贾琏又不能打个电话催催节度使让他赶紧回来,所以,他只能等着。看样子,回家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那天,凤姐心生一计,等贾琏前脚走了,便找了家装饰公司将东厢房三间,按照自己屋里的摆设装饰了一番。到了十四日,跟贾母、王夫人请假,说明天要去姑子庙进香。 第二天一早,凤姐召集平儿、丰儿、周瑞家的、旺儿家的四个人开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们,然后吩咐众男人,全部换上素色的衣服,一路去了。 兴儿在前面当向导,一直到了二姐的门前,车子才停下来。 兴儿敲门,说:“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来了。” 鲍二家的一听这话,魂都飞了,忙飞奔进去跟尤二姐汇报。尤二姐虽然也吃惊,但人已经来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于是整理衣冠,迎了出来。 只见凤姐全身上下一色的白色。柳叶弯眉,丹凤眼,俏丽如三月的桃花,清素像九月的秋菊。 尤二姐陪着笑道了个万福:“姐姐怎么没打个招呼就来了?恕我不知道,没有远迎。”凤姐笑着还礼,俩人牵着手走进屋内。 凤姐坐下,尤二姐给凤姐行大礼:“今天有幸认识姐姐,如果姐姐不嫌弃我,我愿意听姐姐教导,全心全意的侍奉姐姐。” 凤姐的表演正式拉开帷幕:一、诉衷肠:都怨我平时见识短,一味的劝丈夫要低调做人、谨慎做事,虽说逛个妓院啥的也不是违法的事情,但总是不好听吧,还容易被传染上性病,所以,二爷误会了我的意思,就连娶姐姐做二房这样的大事也没告诉我。我时常说让二爷娶个二房,准备生个哥儿,没想到他竟然以为我是个喜欢嫉妒的女人,偷偷把这事儿给办了。其实十天前我就知道了姐姐的真实存在,怕二爷不高兴,我愣是没说!二、设圈套:正巧二爷今天出差去了,奴家亲自来接姐姐,还请姐姐能体谅我的苦心,搬到家里去住。你在外面住我怎么能安心呢,别人会笑话我不懂事理,笑话我是小事,关键是笑话二爷!三表决心:我们两姐妹同吃同住,情同手足,一起规劝二爷。你不要听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都是因为我平时对下人们管教严格,他们记恨于我,才在背后这样说我。如果我不好,上有老、下有小,他们怎么会容我到今天?四、威胁:如果姐姐不去,那么我愿在此陪伴姐姐,奴愿做妹子,天天伺候姐姐梳头洗脸。只求姐姐在二爷面前美言几句,容我有个安身的地方,我死了也愿意啊! 说完,凤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凤姐的演讲很精彩、表演很到位。首先,尤二姐被感动的哭了。两人相互搀扶着坐下,平儿也要行礼,尤二姐见她谈吐不俗、穿着不凡,猜想她就是平儿,忙起身拉住平儿:“妹子不要这样,咱们两个是一样的人。” 凤姐:“妹子快受礼吧,她是咱们的丫头。”说完,又让周瑞家从包袱里(我们以前说过,包袱是某朝女性身份的象征――高端大气上档次。)拿出礼物:四匹上好的布料,四对金珠簪环。尤二姐谢过,心里便以为凤姐是极好的人,以前的传言,都是小人诽谤而生。 周瑞家的:“以后你就知道奶奶的为人了,已经给二奶奶预备好了房屋,二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尤二姐:“本该跟着姐姐进去,但是这里怎么办?” 凤姐:“好办。你把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让小厮们搬进去就行了。” 尤二姐:“我也没什么东西,这些都是二爷的。” 凤姐听了,让周瑞家的记清楚了,好生看管着抬到东厢房。于是,催着尤二姐换衣服,两人同坐一辆车,凤姐嘱咐:“我们家规矩大,你的事老太太、太太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二爷在服孝的时候娶了你,还不得把他打死。我们进去,你先不要见老太太、太太,先进园子里住两天,等我找个机会跟老太太汇报了,你再去行礼!” 尤二姐:“我听姐姐的。” 车子从园子的后门进去,凤姐等下了车,直奔李纨的稻香村。这时,大观园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知道了,大家都来看新二奶奶。凤姐吩咐众人:“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叫谁死!” 众人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都不去管这事。 凤姐求李纨收留几天,等回明老太太、太太自然接过去。李纨知道里面已经给尤二姐收拾了屋子,只得暂时收留。凤姐把尤二姐带来的丫鬟辞退,又把自己的一个丫头给了她。众人纳闷:难道凤姐脑袋长了霉,怎么如此贤惠起来? 尤二姐进了园子,与姐妹们和睦相处,倒也安居乐业的清净了几天。谁知三天以后,丫头善姐开始不服使唤。 尤二姐:“头油没了,你去回大奶奶拿些来。” 善姐:“你怎么不知好歹,奶奶是总管家,日理万机的处理府里的大事情,哪能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她?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儿,你又不是明媒正娶过来的,也就是奶奶贤惠,才把你接进来,要是换了别人,知道了二奶的存在,哭着闹着把你扔在外面,死不死活不活的也就这样!” 一席话说的尤二姐耷拉了脑袋,既然这样,头油就省着点用吧。渐渐的,连饭也得省了,善姐端来的饭菜,有时早一顿,有时晚一顿,一点规律没有,唯一亘古不变的就是,拿来的饭菜都是剩的。 尤二姐说了她两次,她故意扯着嗓子大声闹,没办法,尤二姐只好忍着,害怕别人知道了笑她不安分。隔三差五的,其实精确点说应该是隔五差八的,尤二姐能见到凤姐一面。凤姐总是和颜悦色:“如果下人们不听话,你告诉我,我修理她们,我知道她们软的欺硬的怕。”又骂婆子、丫头:“如果二奶奶说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 尤二姐见她这样,更不好意思了:下人们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诉了她,她们反而说我不贤良。算了吧,忍着! 凤姐这几天也没闲着,她派了旺儿打听尤二姐的身世,当得知尤二姐原来有婆家以后,就让旺儿给了尤二姐的前女婿张华二十两银子,让张华去衙门告贾琏:说他国孝、家孝期间,背旨瞒亲,强逼退亲,停妻再娶。 张华不敢告。气的凤姐直骂:“死狗拖不上南墙去,你好好跟他说,就是告我们家谋反都没事,好歹我都能摆平。” 旺儿又去找张华:“你尽管告,不行连我也告上,就说我是联络员。”张华这才放了心,收了银子,到都察院递了状子。 督察院见告的是贾琏,上面还有旺儿,就先传旺儿。到了贾府,差役不敢进,让人传信。旺儿正等着呢,早早的在街上候着,见了差役,笑着迎上前说:“麻烦各位兄弟了,肯定是我的事犯了,快拷上吧。” 差役不敢,说:“你老别闹,快点去吧。” 法庭之上,旺儿说:“此事小人都知道,张华与小的有仇,所以故意把我牵扯进来。其中还有别人,老爷仔细审审。” 张华:“虽然有别人,但是小人不敢告,只能告旺儿。” 旺儿故意着急,说:“这是公堂,就算是主子也要说出来!” 张华:“好的吧!我告贾蓉。” 都察院只好传贾蓉。 凤姐听说案子审起来了,偷偷给了都察院三百两银子让他虚张声势:吓唬吓唬就行。 贾蓉正在家忙着呢,忽然有人来报:有人把你告了,传你去衙门呢。贾蓉毕竟年轻,慌了手脚,就去找他爹商量。 贾珍:“我早预料到了,没事,给都察院送二百两银子去,让家人替你出庭。” 爷俩正商量着,又有人来回:“西府二奶奶来了。” 贾珍大吃一惊,刚要跟贾蓉躲起来,王熙凤同志已经进来了,说:“好个大哥哥,带着兄弟们干的好事!” 贾珍勉强堆着笑脸:“我不做大哥已经很久了,蓉儿,好好伺候你姑妈(王熙凤也算是贾珍的表妹),杀鸡宰羊,预备一桌丰盛的饭菜。”说完,脚底抹黄油,骑着马溜了。 凤姐拽着贾蓉来找尤氏,尤氏见凤姐来者不善,笑着问:“什么事情这么忙?” 凤姐照着尤氏的脸啐了一口道:“你尤家的女儿没人要了吗?赶着往贾家送!还是除了贾家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你愿意给,也要明媒正娶的,才成体统。这算什么,国孝、家孝两重孝在身,你就把人送来了。你是没长脑袋,还是脑袋长了霉?现在连官场中都知道我王熙凤厉害,好吃醋,指着名儿要审我、休我。咱们两个一块上公堂,让大家评评理,我来你们贾家到底做错了什么!给我一纸休书,我立马走人!”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就要去见官。贾蓉急的跪下磕头:“姑妈息怒、婶子息怒、婶子姑妈息怒!” 凤姐又骂贾蓉:“天打雷劈没脑子,五马分尸没良心,不知天高地厚没品行,挑拨离间、不要脸、没王法的败家子玩意儿!你死了的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饶你,祖宗也不会原谅你,还敢来劝我!”骂着,扬手就要打。 贾蓉忙磕头:“为了能保护好婶子尊贵的手,还是我自己来吧。”说完,左右开弓,一顿好打,然后自己问自己说:“以后还管不管闲事了?还只听叔叔的话不听婶子的话吗?”众人看他这样,想笑又不敢笑。 凤姐一头滚进尤氏的怀里,大哭:“你给你兄弟娶小老婆我不生气,可是为什么要让他背旨瞒亲?我已经把你妹妹接到园子里了,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好招待,我还在家里给她装修房子,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就把她接进去。谁知又被人家告了,现在我的人还在大牢里押着呢……”说了哭、哭了骂,最后又把祖宗爹妈的翻腾出来,非要寻死碰头。尤氏已被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沾满了眼泪鼻涕,恨的直骂贾蓉:“孽障种子,跟你老子做的好事!我说不行你们不信,这下傻眼了吧!” 凤姐听尤氏这样说,双手扳过尤氏的脸,眼睛对着眼睛问道:“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嘴被茄子塞住了?要不然就是给你戴上嚼子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要是告诉了我,还会闹成这样吗?你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不说话,只一心的赚取贤良的名声!呸!” 尤氏也哭了:“我怎么没劝他们?不信你问问他们,是他们不肯听,叫我怎么办?我不怪妹妹生气,你骂我我只能听着。” 众婆子、丫鬟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二奶奶圣明。虽然是我们奶奶的不是,但是当着奴才的面,还求二奶奶给奶奶留点脸面。”说完,捧上茶来。王熙凤接了茶,抹了抹眼泪,又骂贾蓉:“出去叫你爹来,我要当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就娶了亲。我要学着点,以后就这么教育侄儿。” 贾蓉又噗通跪下磕头:“这事跟父母没什么关系,都是我吃了屎,挑唆着叔叔干的,只求婶子惩罚侄儿。这官司还求婶子打点。”说完,磕头没命。 凤姐见目的达到了,又换了副脸面,对尤氏说:“我年轻不懂事,一听有人告我,就吓昏了头。嫂子要体谅我,跟大哥哥说说,把这件官司了结了才好。” 尤氏:“放心吧,自然会去料理的。” 贾蓉也说:“那张华是穷急了,才舍了命来告的。给他些银子,让他承认诬告就行了。” 凤姐:“你好糊涂!张华是个无赖,银子到手花光了他会再来讹你,你怎么办?毕竟你有短处在他手上,这事不就没完没了了吗?” 贾蓉是个明白人:“我知道怎么办了。我差人去问问张华,如果要人呢,就叫二姨仍嫁给他,如果要钱,我们就给他钱。” 凤姐拍拍贾蓉的肩膀:“小鬼,我舍不得你二姨出去,你要是疼我,就多给张华钱吧。”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凤姐巴不得尤二姐马上出来。 凤姐儿高兴了,又拉着尤氏说:“外头的事处理好了,老太太那里怎么办?你也过去跟我说明白了才好。” 尤氏又慌了:“这事我去不好。” 凤姐:“有多大的粽叶包多大的粽子,没这个本事,就别干这种事!算了,还是我自己承担起来吧。我领你妹妹去见老太太,说见她模样好,又是亲上加亲,想收在屋里做二房。本来想等到百日后的,无奈家里父母、妹妹都死了,没法生活,就先接进来,等满了服再圆房。你们说这样行吗?” 贾蓉母子千恩万谢:“多谢嫂子宽宏大量!” 凤姐也不多坐,又进了园子跟尤二姐说了这事。 .. 第六十九回 王熙凤借刀杀尤二姐 尤二姐听了,对凤姐感激不尽。于是尤氏作陪一起来跟贾家后宫最高领导人——贾母汇报。 凤姐嘱咐尤氏:“你别说话,听我说就好了。” 尤氏:“放心,打死我我也不说。不过,你千万记住,责任还是你担。” 进了贾母屋里,贾母正在和园子里的众姐妹们聊天,见凤姐领着一个标致的小媳妇进来,就眯着老花眼看:“这是谁家的孩子,咋长得这么俊呢?” 凤姐笑着说:“老祖宗仔细看看,好不好?”说着,拉过尤二姐:“这是太婆婆,快磕头。” 尤二姐行了大礼。凤姐又指着众姐妹介绍,尤二姐装作是第一次见面,一个个重新认识了一遍。 贾母又问:“你姓什么?今年十几了?” 凤姐:“老祖宗先别问,只说比我怎么样吧?” 贾母:“给我拿老花镜来,让这孩子到我跟前,我仔细瞧瞧。” 众人抿着嘴笑,把尤二姐推过去。 贾母:“我先看看肉皮儿。”又让鸳鸯揭起裙子来:“我再看看手。”看完,摘下眼镜,说:“嗯,细皮嫩肉的,是个周正孩子,我看比凤丫头还俊些。” 凤姐听了,连忙跪下,把在宁府里编好的台词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老祖宗就发发慈悲,允许她先进来,等一年后再圆房,可好?” 贾母:“这有什么呀,不就是娶个姨太太吗?难得你这样贤良。不过,一定要等到一年后才能圆房。” 见过贾母,尤二姐又在两个媳妇的陪同下,见过了邢夫人和王夫人。王夫人正为此事犯愁,见凤姐如此深明大义,不禁喜上眉梢。 尤二姐从此见了天日,挪到厢房里住了。 凤姐派人暗暗调唆张华,让他要回原妻,说,如果这样,我们会给很多陪嫁银两,另外再给一些安家费。 一审的时候,贾蓉的代理人——家人a交代:是张华先退了亲,尤二姐是我们家亲戚,接家里来住是真,何来娶嫁之说?因为张华欠我们家银子,所以想敲诈我们。 于是,都察院宣判:张华无赖,以穷讹诈,打一顿释放。 庆儿替他买通了执行官,用板子给张华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就无罪释放了。庆儿跟张华说:“是你先定的亲,相信我,只要你告,官司就一定赢!” 于是,张华又告。都察院又宣判:张华原定亲事有效,等有能力时娶回。又传了他的老父亲,张华之爹当然愿意人财两进,便去贾家领人。 凤姐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来回贾母:“都是珍大嫂子办的好事,那边的亲还没退,就领咱家来了。这不,让人家告了,人家让咱们归还媳妇呢!” 贾母忙叫了尤氏过来,批评她做事不利索:既然你妹妹从小与人指腹为婚,在没正式退婚的情况下,又给琏儿说亲,这下好了,让人家告了吧! 尤氏说:“张华退婚的银子都收了,怎么会说没退?” 凤姐:“张华的口供上说,没见银子。张华的爹说,‘以前是亲家母口头说过退亲,我没同意,亲家母死了,你们就接进去做了二房。’我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好任他胡说。所幸琏二爷不在家没有圆房,只是人都接进来了,要怎么送出去才不会丢脸呢?” 贾母:“又没圆房怕什么,抢占人家的媳妇,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不如退出去,哪里还找不到个好人?” 尤二姐:“我母亲确实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的某一个时间给了他十两银子退亲的。他这是穷急了,翻了口。” 贾母:“可见刁民难缠!凤丫头,你去料理料理。” 凤姐答应着,回了家,立刻差人去找贾蓉。贾蓉心想,人都接进去了,再让张华领回去成何体统,于是跟贾珍商量,偷偷派人去找张华:“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已经得到了银子,何必再要人呢?如果你执意要人,惹得爷们发了怒,你就不怕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吗?你有了钱什么样的人儿找不到!考虑考虑吧,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再赏给你些路费。” 张华回家跟父亲商量了,决定拿银子回老家。第二天,爷俩五更天就起来了,打了辆马的,以每小时20迈的速度回原籍了。 贾蓉来回凤姐:“张华父子畏罪潜逃,官府也不追究,结案了。” 凤姐转念一想:“走了就走了吧。如果张华领走了二姐,贾琏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就会有无数的‘姐儿’站起来,还不如把尤二姐放在身边看着放心。不过,如果张华把这件事说出去,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想到此,叫了旺儿来,让他务必找到张华,斩草除根。 旺儿心想:人走了不就行了吗,何必小题大做?再说人命关天,非同儿戏。于是出去躲了几天,回来告诉凤姐:“事情已搞定,张华被土匪打死了,他老爹也吓死了。” 凤姐:“你要是敢骗我,信不信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从此,凤姐不再问此事。和尤二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看起来比亲姐妹还亲。 光阴似箭,转眼,贾琏出差回来了。先去新房,新人不见了,只见一个看门的老头。老眼昏花的看门人头脑还算清醒,仔细说了事情的经过。贾琏急得直跺脚。 跺完脚,贾琏去给贾赦汇报工作:“爹,那啥,已经办好了。” 贾赦:“嗯,儿子辛苦了,爹有奖赏的,把我的一个丫头秋桐送给你做小妾吧,另外赏给你一百两银子。” 贾琏磕头谢过。回家拜见过贾母等人,然后脸上挂着羞愧之色去见凤姐。谁知凤姐一反常态,和尤二姐一起出迎,嘘寒问暖。贾琏得意洋洋的将老爷赐给他秋桐的事告诉了凤姐,凤姐派人用车接了来:一刺未除又添一刺,凤姐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能说,只好忍气吞声,一面摆酒接风,一面带了见过贾母、王夫人。 此处省略若干字,文学巨匠曹雪芹写到这里可能打了个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交代贾珍在腊月十二出门了,也没说出门干嘛去,接着,凤姐又出场了。 凤姐表面上对待尤二姐像春天般的温暖,心里却整天琢磨着如何秋风扫落叶。没人的时候,凤姐跟尤二姐说:“妹妹的名声很不好,连老太太、太太都知道了,说妹妹在家做女孩的时候就不干净,和姐夫也不清不白的。甚至有人说‘没人要的拣了来,还不快休了再找好的。’我听了这话,气的不行,想查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说了两遍后,自己假装气病了,茶饭不吃。除了平儿,丫头媳妇们都把矛头指向了尤二姐,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秋桐自以为是贾赦赐的,无人能比,索性连凤姐、平儿也不放眼里的,何况是尤二姐。张口闭口的:“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好意思跟老娘比。” 凤姐听了暗喜;尤二姐听了暗气。 凤姐既然装病,就不跟尤二姐一起吃饭了,每天让人端了剩菜剩饭到尤二姐房里。平儿看不下去,就自己掏腰包让人做饭给她吃,或者有时假装跟她去园中游玩,让厨娘做了饭菜让她吃。别人都不跟凤姐说,只有一次被秋桐撞见了,给凤姐打小报告:“奶奶的名声,都让平儿给毁了,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却浪到园子里偷吃。”凤姐大怒,骂平儿:“人家养猫捉耗子,我养猫倒咬鸡。”平儿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太接近尤二姐了。 贾府中,要数贾赦身边的姬妾、丫鬟最多。其实,这些女人中除了几个有廉耻心的,大都恨贾赦年老体衰,贪多嚼不烂,有跟小厮们打情骂俏的,也有跟贾琏眉来眼去的,秋桐就是其中的一个。现在,秋桐见了贾琏,简直是干柴遇烈火,新婚燕尔,拆也拆不开了。尤二姐早被贾琏丢到了脑后。 凤姐也恨秋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收拾她,凤姐要借刀杀人,先除去尤二姐,再收拾秋桐!主意已定,凤姐开始实施计划,把秋桐叫到跟前,装点火药:“你年轻不懂事,她现在是二奶奶,爷的心头肉,我都让她三分,你惹她,岂不是寻死?” 然后,秋桐就像点了火的炮仗一样,天天骂:“奶奶宽宏大量,我眼里却揉不进沙子,让我跟这个淫妇大干一场,她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凤姐在屋里装着不出声。只气的尤二姐饭也不吃,除了哭泣也不敢跟别人说。 秋桐除了明着骂,还暗地里使坏,背地里跟贾母、王夫人说:“专会作死,暗地里咒我和二奶奶早死了,她好跟二爷过。” 贾母耳根子软,便说:“凤丫头那样对她,她还不知足,可见是个贱骨头!” 众人见贾母不喜欢她,也都作践起她来。尤二姐是要生不得、要死不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多亏了平儿,经常劝解她,她才咬着牙坚强的活着。 尤二姐是个娇弱的女子,那里禁得起这样折腾,不到一个月,就病倒了,茶饭不思,人也慢慢的消瘦了。夜里闭上眼,就看见小妹手捧着鸳鸯剑进来,说道:“姐姐的痴情和软弱终究害了自己,不要相信那个妒妇的花言巧语,她发恨要害死你的。我如果活着,是不会同意让你进来的,就算进来也不让她们这样折磨你。这都是命,是对我们淫荡不堪的报应。依我说,姐姐拿这剑斩了那个妒妇,我们一起到警幻仙子那里听候发落。不然,姐姐只有一死。” 尤二姐哭道:“妹妹,既然这些都是报应,我何必再去杀人呢。如果上天可怜我,让我活下去,那我就忍着吧。” 尤三姐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虽然悔过自新,但老天不会放过你的。” 尤二姐叹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我无怨无悔。” 尤三姐长叹了一声,飘然而去。尤二姐惊醒,却是一场梦。 贾琏听说二姐病了,过来看她,趁身边没人的时候,尤二姐哭道:“我来了半年,腹中也有了身孕,不知是男是女,如果老天可怜我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如果……”说着,泣不成声。贾琏流着泪说:“你放心,我找医生来给你治病。”说完,马上出门请大夫。 谁知,王太医调到部队当军医了,小厮们便请了一个姓胡的太医,叫胡君荣。诊完脉,胡大夫说:“月经不调,要大补。” 贾琏:“月经三个月没来,又呕酸,恐怕是怀孕了。” 胡太医重新诊了脉,又要求看看病人的脸。贾琏只好让人把帐子掀起一条缝,胡太医看见尤二姐,犹如看见了病西施,魂魄早就飞了。 贾琏问:“怎么样?” 胡太医:“不是胎气。淤血凝结,这是病,得治。”于是开了药方。尤二姐吃了,到了半夜,腹痛不止,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二姐昏迷过去。 贾琏大骂胡君荣,一面另请医生调治,一面命人去抓胡君荣,姓胡的早畏罪潜逃了。 新请的太医说:“可能是怀孕期间生了些气,郁结在心里了。那位蒙古大夫乱用猛药,使之元气大伤,很难治愈了,服药期间,如果不听闲言碎语,还有希望治好。” 凤姐看起来比贾琏还急:“我们命中无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又遇到个蒙古大夫!”于是烧香磕头:“只求尤氏妹子身体大愈,再怀上个男胎,我愿吃斋念佛。”贾琏众人无不称赞凤姐贤淑。 凤姐做汤做水的让人给尤二姐送去,又骂平儿:“我不怀孕是因为身体有病,你好好的怎么也不见怀胎?是不是咱们冲了什么?你找人算算去。” 算命的回来说:“属兔的冲犯。”大家掐指一算,只有秋桐属兔。 这几天贾琏为了尤二姐请医送药,十分尽心,秋桐正憋着一肚子醋水呢,忽然就听说是自己冲犯了她,又加上凤姐在一旁火上浇油:“你暂时出去躲几个月再来。”便气的哭骂起来:“哪个瞎肏的乱嚼舌根!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犯她了?白眉赤脸,哪里来的孩子?就算有孩子,也不知道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奶奶稀罕那杂种羔子,我不稀罕!谁不会生,谁不会养?过个一年半载,我生个一点没掺杂的下来!”骂完,众人都偷着笑。 正好邢夫人过来,秋桐便对着邢夫人诉苦:“二爷、奶奶要撵我出去,太太开恩救我!” 邢夫人听了,数落了凤姐一顿,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东西,她再不好,也是你爹给你的,为了一个外来的撵她,你也好意思!你要撵她还不如还给你爹去呢!”说完,赌气走了。 秋桐更加得意了,索性跑到尤二姐窗户底下哭骂起来,尤二姐听了,心都灰了。 到了晚上,贾琏在秋桐屋里过夜,凤姐也睡了,平儿偷偷来到二姐房里劝她:“好好养病,不要理那畜生!” 尤二姐哭道:“自从来到这里,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为了我,姐姐不知受了多少气。我如果能活着,必报答姐姐的大恩大德,只怕我活不过去了,只好等来生再报了。” 平儿潸然泪下:“都是我害了你,如果当初我听到消息不告诉她,你也不会受这些罪。” 尤二姐说:“姐姐此言差矣,就算姐姐不告诉她,她有一天也会知道的。再说,我也想进来,怎么能怨姐姐呢。” 二人又哭了一会儿,直到夜深了,平儿才回房休息。 此时的尤二姐万念俱灰,孩子流产了,既然无牵无挂,何必活着受这些窝囊气。听说吞金可以自杀,总比上吊要强吧。想到这里,找了一块金子,含恨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才咽了下去,然后穿戴整齐上炕躺下了。 第二天一早,丫鬟们见尤二姐不叫人,也乐得自己去梳洗。平儿看不下去,说:“一个病人,也不知道可怜可怜,你们真好意思。她虽然脾气好,你们也别太过分了。” 丫鬟们这才推门进去,只见尤二姐穿戴整齐,死在炕上。丫鬟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见了大哭,众人想起她平时的温和怜下,也偷偷的背着凤姐流泪。 贾琏搂着大哭:真哭。 凤姐也哭:假哭。边假哭边假说:“狠心的妹子,你怎么丢下我去了,辜负了我疼你的心!” 尤氏、贾蓉也来哭了一场。 贾琏请示王夫人:“我借借梨香院的地方停五天,然后移到铁槛寺去。” 王夫人应允。 贾琏让人收拾了梨香院的正房,从正墙通街开了一道门,两边搭灵棚,做佛事。八九个媳妇和小厮抬了尤二姐来,贾琏掀起被单一看,尤二姐面色红润,比活着还好看,不禁又搂了大哭:“奶奶,你死的不明不白,是我害了你啊!” 贾蓉劝道:“叔叔节哀,都怪我姨娘没福。”说完,指了指大观园的界墙,意思是说:小心隔墙有耳。贾琏会意,悄悄的摩拳擦掌:“总有一天我会查清楚,为你报仇!” 算时辰的过来禀告:“奶奶五天不能出殡,三天、七天都行。” 贾琏:“三天不行,还是七天吧。因为叔叔、兄长在外边,小丧不敢多停,明年送到祖籍安葬。” 宝玉也过来陪哭了一场。 凤姐见抬了出去,就推说有病,:“老太太、太太说我忌三房(旧时生病的人忌进新房、产房、灵房),不让我去。”也不穿孝,进了大观园,越过山坡、越过草地,到墙根下偷听,隐隐的听了只言片语,又添油加醋说给贾母听。 贾母说:“听他胡说,虽然是二房,也是夫妻一场。等停个五、七天,抬出去或烧或埋就完事了。” 贾琏进去找凤姐要银子办丧事。丫鬟:“二爷等奶奶拿银子呢。” 凤姐问贾琏:“什么银子?家里最近入不敷出,一月不如一月。我这里就剩二三十两了,你若要就拿去。”说完,让平儿拿给他,自己又去贾母那边了。 贾琏恨得咬牙切齿,开了尤氏的箱子找自己的小金库,打开箱子,哪还有什么银子,只有几件半新不旧的破烂衣服,不禁又伤心的哭了一场,用包袱包了,自己提到梨香院来烧。 平儿偷着把一包二百两的碎银子拿出来,悄悄递给贾琏:“外面那里哭不得?跑到这里惹事。” 贾琏连连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条裙子递给平儿:“这是她平时穿的,你帮我收着,留作纪念。” 平儿只好收起来。 第七十回 宝玉临阵磨枪 话说贾琏自己在梨香院守了七天七夜,天天做佛事。贾母叫了他去,吩咐他不准往家庙里送。贾琏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在尤三姐的墓旁边新修了一个墓穴埋葬了。送殡那天,只有族中人、王新夫妇和尤氏婆媳到场,场面非常的冷清,这就是封建王朝一个合法“二奶”的命运。 到了年底,事情渐渐多起来。林之孝又拿了一个名单进来,有八个二十五岁的单身小厮应该结婚了,看里面有没有合适的大龄丫鬟要出来的。凤姐请示贾母、王夫人,大家开了一个会,虽然有几个到年龄的,但都有不出去的原因:1、鸳鸯,发誓终身不嫁,并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自己的决心――自那天以后从未跟宝玉说过一句话,也不浓妆艳抹;2、琥珀,正病着,总不能让一个病人带病坚持出嫁吧;3、彩云,因和贾环闹分手,精神略受刺激,也不适合出嫁。只有凤姐和李纨屋里的两个干粗活的大丫头出去了。会议决定:没领到丫头的小厮允许自由征婚。 最近一段时间,李纨、探春帮忙料理家务没时间,诗社的活动暂停了一段时间。到了农历二月份,虽然有了时间,但宝玉却没有情绪:柳湘莲出家、尤三姐自刎、尤二姐吞金、柳五儿气病,这些事缠绕在宝玉的脑海,使他无法释怀。于是,宝玉重回痴呆时代,每天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袭人也不敢回贾母,只是百般的逗他玩乐。 这一天的早晨,宝玉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见外面叽叽咯咯的笑声不断。 袭人笑着说:“你快去救温都里那吧,晴雯和麝月按住她膈肢呢。” 【注】温都里那=耶律雄奴=雄奴=芳官。 宝玉听了,披了灰鼠袄出来一看,三个人被子不叠、外衣不穿、不梳头、不打扮,只穿着睡衣闹腾呢。晴雯骑在雄奴身上,麝月抓雄奴的胳肢窝,雄奴仰躺在床上,两脚乱蹬,笑的喘不过气来。 宝玉笑道:“两个大的欺负一个小的。雄奴,我来救你了。”说完,上来抓晴雯的胳肢窝。四个人滚在了一起。 忽然,李纨打发碧月来说:“昨晚,奶奶的手帕丢了,貌似忘在你们家了。” 小燕说:“对呀,我在地上拣到了,不知谁的,就洗了晾上了,现在还没干呢。” 碧月见他们四人乱滚,羡慕的说:“还是你们这里热闹。” 宝玉笑着问:“你们那里人也不少,为什么不玩?” 碧月道:“不是不想玩,只因大奶奶不玩,把两个姨娘也拘束住了,琴姑娘又回到老太太屋里了,所以,你懂得。” 正说着,湘云打发了翠缕来请:“二爷快去看好诗。” 宝玉听了,忙问:“哪里的好诗?” 翠缕:“姑娘们都在沁芳亭呢,你去了就知道了。” 宝玉忙梳洗了出来,黛玉、宝钗、湘云、宝琴、探春都在。手里拿着一首诗看,见他来了,都笑道:“数你懒。咱们的诗社停了快一年了,趁初春时节,万物复苏,我们也应该重新起社才是。” 湘云拍手:“好啊,我们也把海棠诗社改名为桃花诗社才是。” 众人:“好呀,咱们现在去采访一下稻香老农,问问她有什么好的建议。” 宝玉边走,边看那首诗《桃花行》: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诗词赏析】《桃花行》一诗,以深沉的感情、形象的语言,表达了林黛玉内心的忧伤、痛苦,通过以灿烂鲜艳的桃花与寂寞孤单的人的反复对比,烘托塑造了一个满怀忧虑、怨恨又无力改变现状的女孩形象,林黛玉以花自喻,抒发了内心深处的无限感慨。这首诗出现的时候,已经离荣府败亡和黛玉夭折不远了。 宝玉看了也不称赞,知道是黛玉写的,只是流下泪来。又怕别人看见,偷偷擦掉了。 宝琴问:“你猜这是谁写的?” 宝玉:“肯定是潇湘子稿。” 宝琴笑道:“是我写的。” 宝玉:“这怎么可能?这声调语气,绝对不是蘅芜体。这首诗没有经过离丧的人是写不出来的。”众人听了,都笑了。 大家说笑着,很快到了稻香村。李纨看了诗,也赞不绝口。最后,大家决定,明天三月初二组织一次诗社活动,改“海棠社”为“桃花社”,由林黛玉任社长。活动时间:明天饭后。活动地点:潇湘馆。然后大家拟题,讨论的十分热烈,宝钗同志先发了言,然后就是宝琴、宝玉、探春等。期间,有丫鬟来请他们陪舅太太吃了一顿便饭、参观了一下园子,回来后,大家接着讨论,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散。 第二天是探春的生日,一大早,元春就让小太监送来了几件生日礼物,其他人也都送了,探春换了礼服挨个屋里行礼。黛玉:“怎么忘了她的生日?虽然今天不摆酒唱戏的,但也要陪她去老太太那里玩一天,我建议,活动改在初五,时间、地点不变。” 这天,姐妹们刚吃过早饭,贾政的书信到了。宝玉先是对着书信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念给贾母听。信上说,六月中旬肯定回来,大家都很高兴。 近日,凤姐常常不在家,舅舅王子腾的女儿五月初十要出嫁,凤姐要过去帮忙准备嫁妆。 今天,王子腾夫人又来接凤姐,说外甥、外甥女也一起去玩一天吧。贾母和王夫人就让宝玉、宝钗、黛玉、探春一块同凤姐过去。玩了一天,天黑了才回来。 宝玉回到,袭人就劝他收收心:“老爷快回来了,给你布置的作业你完成了没?” 宝玉掐指一算:“老爷回家还有好几个月呢,不急。” 袭人:“你写的字呢?够数量了吗?” 宝玉问:“我平时写的没收起来么?” 袭人:“怎么没收,昨天你不在家,我数了数,连一张纸上写一个字的都算上了,总共五六十张。我对你的懒惰程度还是很有信心的,这三四年的时间,你就写了这点字!从明天开始,把玩的心收起来,一心一意的补作业。就算不能按时按量的完成,最起码也要糊弄过去吧。” 宝玉听了,自己又数了一遍:“果然这么少,我怀疑被耗子拖走了几张。明天起,我要一天写一百字才能糊弄过去。” 第二天,宝玉起床梳洗后果然趴在书桌上“用功”了。贾母奇怪:病了吗?怎么不见人影了?于是派人来问。宝玉过去请安,对贾母说:“不是不想来,只因我爹回来前,要把作业写完才是。”贾母听了,很高兴:“你以后只管在家写字,不用出来了,快去给你妈说一声。” 宝玉又跟王夫人说,王夫人:“如果临阵磨枪有用的话,我们还要学校干什么?学贵以恒,学习是件艰苦的事情,要有恒心,有毅力。其实你也挺有毅力的,就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坚持跟姐妹们玩。你如果天天写,用得着现在这么辛苦吗?要是累病了该怎么办?” 宝玉:“妈,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贾母:“对呀,急出病来就不值啦。” 探春、宝钗笑道:“老太太不用担心,我们有办法。书不能替它念,但是字可以替他写。我们每人每天写一张给他,等老爷回来就够了。” 贾母:“这个主意好,你们的智商真是了不得,赶上爱因斯坦了。” 别人都在帮宝玉想办法的时候,林妹妹也在默默的关心着宝玉的学习。她怕宝玉分心,故意说自己不耐烦,推迟诗社的活动时间。 宝钗、宝玉、探春每天都在坚持写字,加班加点、任劳任怨,到了三月下旬,作业已经完成了不少,算算再写五十张,就可以混过去了。这时,紫鹃走过来了,送了一卷东西给宝玉。宝玉拆开,是一张张钟王蝇头小楷,字迹跟自己的十分相似。宝玉大喜,对紫鹃做了一个揖,又亲自去跟黛玉道了谢。 宝玉终于放心了,字凑的差不多了,书还得自己念。于是将贾政布置的需要熟读的文章读了几遍。 这时,贾政又捎来书信,说,回家的日期推迟了。沿海地区遭遇海啸,皇上命令贾政沿途查看灾情,并帮助地方政府组织自救,所以,要到年底才能回来了。 宝玉听了,把书推到一边,又开始每天游荡了。 正是暮春时节,史湘云无聊,见柳花飘舞,便填了一首词《如梦令》,拿给宝钗看。宝钗又拿给黛玉看,黛玉说:“好,新鲜有趣、文笔流畅,为什么这么好的词我就写不出来?” 湘云:“咱们诗社也来个创新,明天你组织个活动,我们玩填词游戏可好?” 黛玉:“太好了,不用等到明天,我这就请他们去。”说完,让人摆好瓜果、点心,让丫鬟们分头去请众人。 大家都在家闲着呢,一请便来。众人以柳絮为题,争相胡诌起来。 此处略去大家胡诌之词若干,下面进入点评阶段:a说:这首好,这两句最妙;b说:还是这首最好,缠绵悱恻,情致妩媚;c说:这是谁写的,该罚;d笑道:不是吧,该罚的在这里了,请问,是谁交了白卷? 一语未了,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大家吓了一跳:难道是天外飞仙?丫鬟们跑出去一看,嚷道:“飞来一个大蝴蝶风筝,挂在竹梢上了。” 众人急忙跑出去,宝玉说:“我认识它,这是大老爷院子里娇红姑娘放的,我们拿下来给她送过去吧。” 紫鹃:“它们只是长得像而已,你怎么知道就是她的?我不管,既然飞进来,就是我们的了。” 探春:“紫鹃也变的小气了,这是别人放晦气的,你也不忌讳?” 黛玉:“快扔出去,把我们的也拿出来,我们也放放晦气。” 宝琴:“把三姐姐那个软翅子大凤凰拿来。” 宝玉也打发小丫头:“昨天赖大爷送了我个大鱼风筝,给我拿来。”小丫头一会回来了:“晴雯姑娘昨天放跑了。” 宝玉:“好吧,那给我拿大螃蟹的来吧。” 几个小丫头一会儿扛了一个美女风筝来:“袭人姑娘说,大螃蟹送给环哥儿了,你放这个吧。” 宝玉:“好的吧,还是这个好看。” .. 第七十一回 鸳鸯女偶遇鸳鸯 贾政回到京城,皇上说:你年纪大了,最近又在外骨肉分离的漂泊了几年,特准你在家休息一个月,算是奖励吧。贾政很高兴,把大小事务推到一边,每天只是读读书、下下棋、喝喝酒,或者与妻子儿女坐在一起享享天伦之乐。 今年八月初三是贾母的八十大寿,贾府成立了临时庆生委员会。会议经过反复讨论,最后决定:因来往的亲友比较多,订于七月二十八日至八月初五日在宁荣两府大摆筵席,宁国府招待男客人,荣国府招待女客人,大观园的缀锦阁和嘉荫堂是临时休息的处所。 二十八日宴请皇亲驸马、公主、郡主、王妃等。 二十九日宴请阁下、都督、诰命等。 三十日是地方长官和远近亲友。 初一是贾赦的家宴。 初二是贾政的家宴。 初三是贾珍和贾琏的家宴。 初四是家族中男女老少共同凑的家宴。 初五是赖大、林之孝等有头有脸的管家们凑的家宴。 从七月上旬开始,送寿礼的人就络绎不绝。礼部代表皇上送了金如意一柄,彩缎四匹,金玉杯四个,国库银五百两。元春也让太监送来了金银无数,还有亲朋好友的礼物,我们就不一一描述了。贾母头两天还高兴的过来看看,后来看烦了,只让凤姐记账入库:以后闷了的时候再看吧。 七月二十八日,庆生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宾客们在一片欢迎声中入座,大家你谦我让,最后,按等级坐了。凤姐致欢迎词:尊敬的各位驸马、各位王妃、各位郡主同志们,今天是某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再有五天就是贾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了,现在我们齐聚这里,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共同祝愿我们家的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有福称寿星,八十正辉煌。八十岁是人生辉煌阶段的开始,是一种阅历的标志,是一个从容的年龄。在这美好的日子里,每一个亲朋好友的笑脸就是一朵美丽的鲜花,让我们共同举杯祝老太太生日快乐!现在我宣布:生日宴会正式开始,希望大家吃的开心,喝的痛快,玩的尽兴!我们不醉不散! 林之孝家的和赖大家的率领众媳妇都在珠帘外伺候上菜上酒,周瑞家的带领小丫鬟在围屏外伺候。舞台上,戏也开始了,大家又你推我让的点戏。吃着、喝着、唱着,不一会儿,汤上来了,大家给唱戏的分了赏钱,更衣,然后去园子里休息。 南安太妃问贾母:“宝玉呢?” 贾母笑道:“今天寺庙里有活动,他参加活动去了。” 南安太妃又问:“你们家小姐妹呢?” 贾母:“她们病的病、弱的弱,见了生人腼腆,所以,我让她们陪着姨娘在那边看戏呢。” 南安太妃笑道:“快请她们出来吧。” 贾母让凤姐把湘云、黛玉、宝钗、宝琴、探春叫来。 凤姐过来请,众姐妹正在吃果子看戏,宝玉也从庙里回来了。姐妹五个跟着凤姐来到园中,一一介绍了,五人中有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只有湘云最熟。 南安太妃笑着说湘云:“知道我在这里还不出来,还得我请你。等明儿我找你叔叔算账去。”说完,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几岁了,连连夸赞了几句。又拉过黛玉和宝琴,又夸了一会儿。最后,对贾母说:“都这么好,我都不知道夸哪一个了。”又叫人拿来了礼物:五个金玉戒指、五串腕香珠。说:“你们姐妹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吧。” 喝完茶,贾母陪客人们在园子里逛了逛,南安太妃就要告辞,说身体不舒服,北静王妃也要走。 贾母:“吃过晚饭再走吧。” 王妃们:“不了,麻烦了一天你也该歇歇了。” 剩下的客人有留下吃晚饭的,也有跟着王妃们走的。 贾母劳累了一天,第二天就不再接待宾客。女客人有邢夫人、王夫人接待,男客人有贾赦、贾政、贾珍接待。 这几天,尤氏一直在西府里忙,晚上也不回去。白天接待宾客,晚上就去李纨家里休息。这一天,伺候贾母吃完晚饭,贾母说:“你累了,我也累了,快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歇歇吧,明天还要早起。”尤氏答应着,到凤姐房里吃饭。凤姐还没回来,在仓库里清点客人送来的礼物,只有平儿在屋里叠衣服。 尤氏:“你们奶奶吃饭了吗?” 平儿笑道:“吃饭还能不请奶奶去?” 尤氏:“既然这样,我到别处找点吃的,饿的受不了了。” 平儿忙笑道:“我们这里有点心,奶奶先垫垫,等会儿吃饭。” 尤氏:“你们这么忙,我还是去园子里找她们姐妹闹去吧。”一面说,一面走了。 尤氏来到园子里,园中的正门和各处的角门还没关,就叫小丫头叫值班的女人。丫头去了值班室,里面空无一人,回来报告了尤氏。 尤氏:“传管家婆子来。” 丫头应声而去,到了二门外的管家婆子办公室,只有两个婆子在分菜果。 小丫头:“哪位奶奶值班,东府奶奶叫一位奶奶过去,有话吩咐。” 这两个婆子只顾了分东西,又听说是东府里的奶奶,就不大上心,说道:“管家奶奶下班了。” 小丫头:“下了班你们去家里叫她。” 婆子:“我们的职责是看屋子,不管传人。姑娘去找管传人的叫去吧。” 小丫头听了,说道:“嗳哟歪,还反了!你们不管传人谁管?哄新来的呢!琏二奶奶要你们传,你们也敢这样说吗?” 两个婆子喝了酒,被小丫头抢白的恼羞成怒了:“扯你的臊!我们的事,传不传的跟你有关系吗?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你有本事,去你们府里放狗屁,管我们这里,你还早着呢!” 丫头听了,气的白了脸:“好,这话说的好!”一面说,一面气呼呼的来回尤氏。尤氏早就到园子里了,遇到了袭人、宝琴、湘云三人和两个尼姑聊天,就说饿了。 袭人:“奶奶去我们家吃点心吧。”说着,拉着尤氏去了。 小丫头一路找了来,气呼呼的把刚才的话跟尤氏汇报了。尤氏冷笑一声:“这两个人是谁?” 两个姑子和宝琴、湘云怕尤氏听了生气,忙劝道:“肯定是她们不一定谁听错了,误会了。”两个姑子又推小丫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就算那些婆子说了糊涂话你也不该回。咱们奶奶劳累了这几天,水都顾不得喝一口,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还说这些!” 袭人也拉她:“好妹妹,你出去歇歇,我打发人叫她们。” 尤氏:“你去把这两个婆子叫来就行!” 两个尼姑站起身来,笑道:“奶奶平时宽宏大量,今天是老太太生日,奶奶生气,不被人说闲话吗?” 宝琴、湘云也劝。尤氏道:“如果不是老太太的生日,我绝对不会饶过她们!好了,以后再说吧。” 众人劝尤氏的时候,袭人已经打发丫头去园子外找人,正巧遇见了周瑞家的,这小丫头就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虽不管事,但仗着是王夫人的陪房,感觉自己也算有地位的下人了。再加上她喜欢到处献殷勤、讨好,所以主子们都比较喜欢她。 周瑞家的听完汇报,急急忙忙向着飞奔而来,一路飞奔一路说:“可了不得了,气坏奶奶了!我们家里有些人惯得太那啥了,偏偏我不在跟前,要是当着我的面说,我先打她们几个耳刮子,过了这几天再算账!” 尤氏见了她,笑着说:“周姐姐你来帮我评评理儿,这么晚了,大门还开着。如今治安这么乱,要是进来个小偷、流氓什么的怎么办?我只是想叫个值班的人来关关门,结果一个人影没找到。” 周瑞家的说:“这还了得!前两天二奶奶刚给她们开了会,说这几天人多事杂,一定要注意安全,不是园子里的人一律不准放行。怎么今天就没人管了?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过了这两天,一定要惩罚惩罚她们才行!” 尤氏又把小丫头的话说给她听,周瑞家的说:“奶奶不要生气,等过完老太太的生日,我告诉管事的,管保打的她们满地找牙!现在我已经吩咐她们关了门。” 正说着,凤姐派人叫尤氏吃饭。尤氏:“我不饿了,吃了几个饽饽,叫你们奶奶吃吧。” 又坐了一会,周瑞家的出去了,把刚才的事情汇报给了凤姐。 周瑞家的:“那两个婆子就是管家奶奶,平时跟我们说话也是爱答不理的。这事奶奶要是不管,大奶奶脸上肯定不好看。” 凤姐:“既然这样,先记上这两个人的名字,等过了这几天,捆了送到东府里任凭大嫂子处置,愿打愿罚随她了。” 周瑞家的听了,高兴的什么似的。因平时就跟这两个人不和,从凤姐家出来就让小厮到林之孝家传达凤姐的命令:两个立刻,第一,让林之孝家的立刻去园子里见大奶奶,第二,立刻把那两个婆子捆了扔到马圈里。 周瑞家的把凤姐的命令提前执行了几天,我们不得不说,她是一个懂得跟时间赛跑的人! 林之孝家的不知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坐了车过来,先去凤姐家,丫头说:“奶奶睡了,大奶奶在园子里,大娘直接去见大奶奶吧。”林之孝的只好又去稻香村,李纨忙唤她进来,说道:“谁叫你进来的,一点小事,已经解决了。” 尤氏也笑道:“不知谁多事告诉了凤丫头,可能是周姐姐说的。没什么事了,大家回去歇着吧。” 林之孝家的出了园子,正巧遇到了赵姨娘。 赵姨娘:“嗳哟哟,我的嫂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歇着去!” 林之孝家的就把周瑞家传话的事说给赵姨娘听了,赵姨娘本来就是个好打听事的,跟刚才的那些管家婆子交情甚好,跟林之孝家的说:“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林之孝家的听了,笑道:“原来是屁大点的事,至于吗,打两下子就行了。” 赵姨娘:“我的嫂子,事儿虽不大,但她们也太张狂了,巴巴的叫你来,这不是戏弄你吗?快歇歇去罢,明天还要上班。” 林之孝的出了门,忽然,被关在马圈里的两个婆子的女儿哭着来求情了。 林之孝家的:“好孩子,别哭了,怨就怨你们的娘喝了酒惹是生非吧。是二奶奶打发人捆的,我也不知道。” 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只是哭,缠的林之孝家的没法子了,就说:“找你姐姐求情去,你姐姐嫁给了那边太太陪房费大娘的儿子,你求她去好了。” 一个小姑娘走了,另一个小姑娘继续哭,林之孝家的啐道:“倒霉孩子!她过去一说,自然就解决了,怎么可能放了她妈,再打你妈呢。” 果然,那个小姑娘去找费婆子了。此费婆子是邢夫人的陪房丫头,也曾经风光过,只因邢夫人在贾母面前不得宠,所以才慢慢消停了。但是,费婆子人老心不老,看到王夫人这边有体面的人总是虎视眈眈,伺机找机会报仇。听说亲家被周瑞家的捆了,更是火上浇油,仗着酒兴,指着隔墙大骂了一顿,然后又来找邢夫人:“只不过和东府里的小丫头斗了两句嘴,周瑞家的就把她们关到马圈里了,说过了这两天还要打。可怜我的老亲家呀,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求太太跟二奶奶说一声,就饶了她吧。” 这几天,邢夫人心里也不自在:自从鸳鸯事件以后,老太太更不待见她了,刚才南安太妃来,老太太只叫了探春过来,竟无视了他们家的迎春。 费婆子继续告状,告完奴才告凤姐:哄着老太太高兴了她就作威作福,挟贾琏以令奴才,挑唆着二太太,把正经婆婆丢到一边不管。 告完凤姐又告王夫人:老太太为什么不喜欢太太?还不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调唆的! 邢夫人听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这一天,是族中人的庆生宴会,贾母见没有远亲,就穿着家居服坐在堂上受礼。贾母两边,分坐着宝玉和众姐妹。贾斌(音)的母亲带了女儿喜鸾,贾琼的母亲带了女儿四姐儿,还有其他的大大小小二十几个女孩子。贾母见喜鸾和四姐儿长的漂亮,又懂礼貌,非常喜欢,也让她们过来跟迎春姐妹坐在一起。大家按辈分坐了,等散了席,贾母让凤姐跟喜鸾和四姐儿的娘说,让这两个孩子玩两天再家去。 这两个母亲很高兴,留下女儿自己回去了。 晚上快散席的时候,邢夫人故意笑着跟凤姐求情:“我听说昨天晚上二奶奶生气了,打发周瑞家的捆了两个老婆子,可不知犯了什么罪。按说我不应该来求情,只是现在是老太太的生日,恶霸家还知道舍钱舍米的,咱们家倒折磨起人来了。不看我的脸,就看着老太太的好日子放了她们吧。”说完,头也不回,坐上车走了。 当着满屋子的人,凤姐又羞又气,脸憋得通红,回头对赖大家的说:“这是什么事呀,昨天因为我们家的人得罪了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让大嫂子看着处理。这是谁传的话呀!” 王夫人问:“到底咋回事?” 凤姐就跟王夫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尤氏说:“连我都不知道,你也太多事了吧。” 凤姐说:“我怕你脸上过不去,所以让你处理,这也不过是礼节上的事。” 王夫人:“你婆婆说的对,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些虚礼,老太太的生日要紧,把人放了吧。”说完,让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 回到家,凤姐越想越气,赌气关在屋里哭泣。偏偏贾母让琥珀来叫,看她这样,奇怪的问:“好好的,这是为什么?老太太等着呢。” 凤姐忙擦干了眼泪,重新洗脸化妆,同琥珀一起过来。 贾母问凤姐:“礼品中几家送了围屏?” 凤姐:“一共十六家,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炕屏。里面还有两架上等的。” 贾母:“这两架别动,好好保存,我要送人。” 鸳鸯过来,直盯着凤姐的脸看,贾母问:“你看什么,不认识她吗?” 鸳鸯:“她的眼睛肿肿的。” 贾母让凤姐到跟前,眯着老花眼仔细看了看。 凤姐说:“眼睛上火了,痒的厉害,揉肿了。” 鸳鸯:“不是受了谁的气吧?” 凤姐:“谁敢给我气受,就算受了气,老太太的好日子,我也不敢哭。” 贾母:“我要吃晚饭,你打发我吃完了,剩下的就跟珍儿媳妇在这里吃吧。” 鸳鸯早就听说了凤姐哭的事情,到了晚上,人们都散了,鸳鸯跟贾母说:“大太太当着众人的面给二奶奶没脸,二奶奶回家气哭了。”然后给贾母简单说了说事情的经过。 贾母说:“难道为了我的生日,让奴才们把一个家族的主子都得罪了也不管吗?凤丫头做的对,她婆婆平时就没好气,不敢发作,今天是故意当着人面给凤丫头没脸的。” 正说着,宝琴回来了。 贾母问:“你刚才去哪了?” 宝琴:“在林姐姐家里玩。” 贾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叫过鸳鸯来:“你去园子里嘱咐嘱咐,留下的四姐儿、喜姐儿,虽然穷,也和家里的姐妹们是一样的,大家上点儿心。” 鸳鸯答应着去了。先去了稻香村,谁知李纨不在,丫鬟们说,都在三姑娘那里呢。鸳鸯转身去了晓翠堂,果然,园子里的人都在呢。鸳鸯先传达了老太太的命令,然后进入闲聊阶段。从贾母说到凤姐,又从凤姐说到恶婆婆,最后宝玉谈到了人的生死问题。众人都说:“他又疯了,别跟他说话了,我们散了吧。” 鸳鸯一个人往回走,走到园门前,见正门已关,旁边的小门虚掩着,传达室里灯光昏暗。鸳鸯没提灯笼,脚步又轻,所以值班的婆子也没注意她。鸳鸯忽然要小解,看来随地大小便在某朝还是很盛行的。鸳鸯走下甬道,转过一块大山石,寻找适合小解的位置,前面的桂树树荫下不错,既隐蔽又能浇灌树木。刚转到石后,只听一阵衣衫响,鸳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人在那里。鸳鸯眼尖,看出那个穿红裙子高大丰满的女孩是迎春屋里的司棋。鸳鸯没多想,以为司棋跟别的女孩来此方便(看来此处实在是女孩子们方便的的最好去处),便笑着叫她:“司棋,还不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喊捉贼了。” 司棋做贼心虚,以为鸳鸯什么都看见了,便从树后跑出来,嘴里说道:“好姐姐,别嚷。”然后双膝跪下。鸳鸯愣了,拉起她来:“怎么了?” 司棋满脸通红,流下泪来。鸳鸯就猜到了八九分,自己也羞红了脸,问:“那个人是谁?” 司棋:“我姑舅兄弟。”又回头说:“你别躲着了,姐姐已经看见了。” 那个小厮从树后爬出来,没命的磕头。 鸳鸯转身要走,鸳鸯一把拉住她:“我们的性命都掌握在姐姐手里,求姐姐为我们保密。” 鸳鸯:“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话音刚落,只听值班的婆子说:“金姑娘出去了吗?锁门了。” 鸳鸯:“稍等,我马上出去。” 司棋只好松了手。 第七十二回 旺儿仗势提亲 鸳鸯出了大观园,脸红心跳,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简直太意外了。 她想:这件事非同小可,人命关天,如果说出去,也许还会连累别人。反正与自己无关,憋在心里不说就是了。可是,人有时也会憋出毛病的,比如鸳鸯,从那天以后,鸳鸯先是不常去园子了,怕再遇见这样的奇事,发展到后来,索性不常出门了,谁知道哪里又会冒出一两对野鸳鸯来,还是守着老太太安全。 司棋与姑表兄弟,也就是表弟,从小青梅竹马,在孩童时代,也曾过家家似的发过誓长大了一定结为夫妻。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昔日的懵懂孩童已经出落成风流美貌的少男少女。司棋回家探亲的时候,二人眉来眼去,旧情难忘。但又怕父母不同意,所以一直不敢挑明。于是二人想方设法、里应外合买通了看门的婆子们,趁今天人多,管理混乱,表弟偷偷溜进园子与司棋相会。两人在桂树下海誓山盟,互赠定情信物。忽然,鸳鸯来了,然后,小厮偷偷从角门溜了出去。 司棋一晚上合眼,又后悔又害怕。第二天见了鸳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耗子洞钻进去。过了几天,没听到动静,才稍微放了点心。 忽然有一天晚上,有个婆子偷偷来找鸳鸯,说:“你兄弟逃走了,三四天没回家了,现在正派人找呢。” 鸳鸯听了,气的差点吐血:就算被人知道了,死也该死在一块的,可见他也是无情无义之人,枉做了男人。越想越气,病倒在床上。 鸳鸯听说有个小厮失踪了,园子里的司棋又病了,猜想,一定是自己吓到他们了,反而不好意思。找了个没人的时候来看望司棋:“你放心,我如果告诉一个人,不得好死!你安心养病,不用害怕。” 司棋哭道:“我们姐妹俩从小耳鬓厮磨,你如果真的不告诉一个人,那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从现在起,我活一天就是你给我的一天。等我病好了,我给你立个长生牌坊,天天给你烧香,保佑你一生福寿双全。我若死了,变驴变马报答你。” 一席话说的鸳鸯也心酸起来,流着泪说:“我不是喜欢管事的人,何苦去败坏你的名声。你安心把病养好了,从今往后,再也不许胡作非为了。” 司棋哭着点头应允。 鸳鸯又安慰了她一番出来,想起凤姐最近看起来也懒懒的,一块顺路看看她。刚进去,平儿从里屋出来了,悄声笑道:“才吃了一口饭睡了午觉,咱们去东屋里坐坐。” 小丫头倒了茶来,鸳鸯问:“你奶奶这两天怎么了,我看她懒懒的,貌似不舒服。” 平儿叹道:“她懒懒的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月前就这样。这两天家里忙乱了些,她又生了点气,实在支持不住,才露了马脚。” 鸳鸯:“为什么不找大夫?” 平儿:“姐姐还不知道她的脾气?别说请大夫了,我只问了句‘感觉怎么样’就跟我急了,说我咒她生病。” 鸳鸯:“我看她不像传说中的亚健康,还是找个医生看看放心。” 平儿:“绝对不是亚健康,她是真的有病。从上月来了月经,就淅淅沥沥的没有止住,已经一个多月了。” 鸳鸯:“嗳哟!这病我知道,我姐姐就被这病害死了。我听妈说,这叫血山崩(中医病症)。” 二人正说着,小丫头进来跟平儿说:“刚才朱大娘又来了,我告诉她奶奶睡觉了,她去太太屋里了。” 平儿问:“哪一个朱大娘?” 小丫头:“就是那位衙门里的女媒婆,说是什么孙大人让她来求亲。” 正说着,外面说:“二爷回来了。” 说着,贾琏已经进来了,看见鸳鸯坐在炕上,笑道:“鸳鸯姐姐来了。” 鸳鸯笑道:“我来给爷和奶奶请安,谁知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 贾琏:“姐姐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侍奉老太太,按理说我们应该去看你才对。不过姐姐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姐姐问件事情。” 鸳鸯:“什么事?” 贾琏:“去年老太太生日,有个云游的和尚送给老太太一个蜡油冻(一种名贵的石头)的佛手,老太太喜欢,就摆在屋里了。现在我没见那件东西,是送人了还是换了地方摆了?” 鸳鸯说:“老太太摆了几天就烦了,把佛手给了你家奶奶。你可以问问奶奶和平儿。” 平儿:“是给了我们了,在楼上放着呢。” 贾琏:“我现在也丢三落四的,记忆力明显下降。” 鸳鸯:“也怨不得你,事情多,口舌又杂,再喝上两杯酒,就记不清了。”鸳鸯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就走。贾琏站起来挽留:“好姐姐再坐坐,我还有事相求。”说完,骂小丫头:“还不快沏壶好茶来?” 又笑着对鸳鸯说:“这两天老太太生日,把所有的几千两银子都用光了,明天又要去南安府送礼,还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物,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需要二三千银子,求人不如求己,姐姐暂且把老太太忘了的金银宝贝偷出一箱来,先当点银子使使,不到半年,我就赎出来交给姐姐。” 鸳鸯:“亏你想得出来。” 贾琏:“不是我撒谎,除了姐姐,也还有手里管的起千两银子的,但是,我怕跟她们说了,吓着她们。” 话音刚落,贾母的小丫头急急忙忙走来:“老太太找了姐姐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呀。” 鸳鸯忙回去见贾母。 贾琏见鸳鸯走了,就来看凤姐。其实,凤姐早就醒了,听见贾琏跟鸳鸯借东西,也不好搭话。 凤姐问:“鸳鸯答应了没?” 贾琏:“我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今天晚上再跟她说说就成了。” 凤姐:“你这事我不管,要是老太太知道了,我几年的脸面都丢尽了。” 贾琏:“如果你把鸳鸯说动了,我好好谢你。” 凤姐:“我不要口头的感谢。” 平儿说:“奶奶不是那啥吗?昨天,奶奶说要做一件啥事了,还差一二百银子。等二爷当了银子,先拿一二百银子来,岂不两全其美。” 凤姐:“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又问贾琏:“怎么样?成交吗?” 贾琏:“你这一句话,利息可够高的。” 凤姐坐起来说道:“你还真好意思说,我就是有十万八万,也不是你赚的。现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骂我赚黑心钱。别恶心人了,看看我和太太的嫁妆,哪一样比不上你们家的?就是把我们王家的地扫扫,地缝里的钱也够你们家过一辈子!” 贾琏说:“一句玩笑话你就急了,不就是一二百银子吗?犯不着这样肝火旺盛的吧?” 凤姐:“不是我着急,我想,后天是尤二姐的周年祭了,我们好了一场,总要到她坟上烧张纸吧。” 一句话把贾琏说的低了头:“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忘了。” 这时,旺儿家的过来了,凤姐问:“成了没?” 旺儿媳妇垂头丧气地说:“不成。” 贾琏问什么事,凤姐:“旺儿有个儿子,今年十七岁了,相中太太屋里的彩霞了。前些天太太说彩霞大了,身体也不好,想打发她出去嫁人。正好旺儿媳妇来求我,我想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了,谁知竟没成。” 贾琏:“天涯何处无芳草,比彩霞好的人多着呢。” 旺儿媳妇:“连她家都看不起我们,谁还能够看的起?好不容易相中个媳妇,那孩子挺好,我也偷偷试探过她,她没说什么,就是他爹娘心太高了。” 贾琏心中有事,沉不住气,想要不管,旺儿媳妇又是自己老婆的陪房,不管也不好,就说:“什么大事?不就是说个媳妇吗,你先回去,明天我打发两个体面的媒人带着定礼去,他要是不愿意,让他来见我!” 旺儿家的跪下给贾琏磕头谢恩。 贾琏:“别跪我呀,给你姑娘跪着去,说媒的事还得女人。” 凤姐笑道:“连你都这样操心了,我能不管吗?旺儿家的,回家告诉你男人,外头的帐,今年年底一定全部收回来,我名声已经严重受损了,再放一年高利贷,这些人都要把我生吃了。” 旺儿家的笑着说:“奶奶也太胆小了,谁敢议论奶奶!收了也好,我们也省事,也不得罪人。” 凤姐:“我是白费了一片苦心啊,我又不等钱用,为了这个家,我是东挪西凑,却落了个放高利贷的名。” 话没说完,外面有人报告:“夏太府派了一个小太监过来。” 贾琏皱眉,凤姐说:“你藏起来,我打发他。” 贾琏躲到里间屋里,凤姐让小太监进屋:“什么事?” 小太监用他特有的嗓音说道:“夏爷爷相中了一套房子,还差二百两银子,差我来问问舅奶奶家里有现成的银子吗?有就借点,过一两天就送过来。” 凤姐:“呵呵,什么送不送的,有现成的银子你尽管拿。等以后我们急用钱的时候,再去你们府上借也是一样的。” 小太监:“夏爷爷还说了,上回借的一千二百两银子还没还,等年底一块送来。” 凤姐:“你夏爷爷好小气,这点钱也记在心上。我说句话不怕你夏爷爷多心,若要记得这么清,不知要还我们多少呢。只怕没有,若有,你就拿去。”说完,叫旺儿媳妇:“去银行里取二百银子来。” 旺儿媳妇会意,说道:“刚才我去了,没有。” 凤姐:“你们只会来要钱。”说完叫平儿:“把我两个金项圈拿来,去当铺当四百两银子来。” 平儿答应着,不一会儿,果然拿了四百两银子来。凤姐让平儿给了小太监二百两银子,给了旺儿媳妇二百两,让她置办中秋用品。 小太监刚走,贾琏就从屋里出来了:“这些鱼肉官家的混蛋,昨天周太监来,张口就要一千两,我答应的稍慢了些,他就不高兴了。” 见凤姐去贾母屋里伺候晚饭,贾琏出来,刚到了书房,林之孝过来了:“刚才听说贾雨村降职了,不知真假。” 贾琏:“他那官未必能做长久,将来出了事,也不一定不会连累我们,还是离他远点好。” 林之孝说:“现在他跟东府大老爷的关系非同寻常,老爷又喜欢他,谁不知道呀。” 贾琏:“你去打听打听,究竟为了什么降职。” 林之孝的答应着,又说道:“我有个合理化建议:咱们家人口太多了,应该裁人了。不如把几家年老的有贡献的开恩放出去。还有园子里的姑娘也大了,该嫁人的就让她们出去嫁人。让大家都委屈点,该配六个丫头的配四个,该配四个的配两个。” 贾琏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老爷刚回来,还有许多大事没处理,慢慢来吧。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刚才旺儿媳妇来说,相中太太屋里的彩霞了,让我做媒,你打听谁闲着,去她家说一声。” 林之孝说:“我劝二爷还是别管这事儿,旺儿那小子喝酒赌钱不学好,别糟蹋了人家闺女。” 贾琏:“他儿子真的不成器吗?” 林之孝说:“喝酒赌钱,为非作歹,因为他是奶奶的人,所以我们都睁只眼闭只眼。”说完,林之孝去打听贾雨村的事了。 到了晚上,凤姐叫了彩霞的娘来说媒。彩霞她娘心里一万个不同意,但凤姐亲自做大媒,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了出去。 贾琏回来,凤姐问贾琏:“那事说了没?” 贾琏:“我本来想说的,听别人说那小子不成器,所以没说。” 凤姐:“刚才我跟彩霞她娘说了,她娘欢天喜地的走了。难道要我再叫她回来说这媒不说了?” 贾琏:“既然说了就说了吧,明天跟他老子说一声,让他好好管教儿子!” 彩霞前段时间因跟贾环闹分手,倍受打击。回了家,等着父母给自己说人家。今天旺儿来提亲,听说他儿子酗酒赌博而且长得特丑,心里就不高兴。偷偷让妹妹小霞去找赵姨娘想办法。 赵姨娘挺中意彩霞的,巴不得她能跟了贾环,无奈王夫人放出去了。现在见她妹妹来求,就去求贾政。 家政说:“忙什么,过一两年再说。我已经看好了两个丫头,一个给宝玉,一个给环儿。年轻人,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赵姨娘:“老爷不知道,宝玉已有了二年了。” 贾政忙问:“谁给的?” 赵姨娘刚要说,忽然外面一声响,大家吃了一惊。 第七十三回 傻大姐不识春画 赵姨娘正跟贾政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响,吓了她一跳,出去看时,原来是窗扇没扣好,掉下来了。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自己带着丫头们扣好了,服侍贾政睡下。 镜头转向,宝玉刚刚睡下,突然传来敲门声。老婆子刚刚打开门,赵姨娘的丫鬟小鹊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也不理婆子的问话,急乎乎的跑到宝玉屋里。 宝玉还没睡着,晴雯等都在床边坐着说笑。见她来了,都问:“什么事?这么晚了又跑了来。” 小鹊说:“刚才我们奶奶在老爷面前这么说了你,你小心明天老爷问你话。” 说完,又急匆匆的回去了。 听到“老爷”二字,宝玉就呆了,何况又说了那事。宝玉就像孙大圣听到了紧箍咒,浑身不自在。觉是睡不着了,别无他法,起来背书才是硬道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天天玩? 坐在书桌边,宝玉开始整理头绪,《大学》《中庸》《论语》勉强背过;《孟子》背了一半;《诗经》最近因为写诗,也看了不少;还有最最讨厌的八股文――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一晚能背过吗! 宝二爷要学习,全屋里的丫鬟都不能睡。袭人、晴雯、麝月在旁边剪烛花、端茶倒水,那些小的,都睡眼朦胧,前仰后合起来。晴雯骂道:“小蹄子们,你们白天睡了夜里睡,还没睡够?偶尔一次睡晚了点,就装出这副龌龊样子来。快醒醒,再不睁眼我拿针戳你们了!” 话音刚落,只听“咚”一声响,原来一个小丫头打盹,头撞到墙上去了。小丫头从梦中惊醒,正好听到晴雯说的话,以为晴雯打了她一下,哭着说:“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噗,众人笑倒。 宝玉说:“快让她们睡吧,你们也替换着睡好了。” 袭人:“你就省点心吧。把心思用到学习上,总共只有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要浪费。” 宝玉只好再读,读了两句,麝月捧上茶来。宝玉见麝月只穿着短袄,说道:“夜深了,冷,你还是穿件外套吧。” 麝月笑道:“你能不能把我们当成空气,或者暂时的忘掉?” 话音刚落,金星玻璃(芳官)从后门跑进来,嘴里喊着:“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 众人忙着去查看,晴雯心生一计,对宝玉说:“趁此机会装病,就说吓着了。” 此话一出,正中宝玉下怀。宝玉叫了值夜班的来,围着院子找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婆子们说:“可能是小闺女睡觉睡迷糊了看花了眼。” 晴雯:“你们值夜班查的不仔细,怕担责任,乱放屁!我们好几人都看见了,现在宝玉吓得颜色都变了,浑身哆嗦,我这就去太太那里拿安魂丸。太太问起来,我们是要说明白的。” 众婆子听了,也害怕了,又到各处去找。晴雯和玻璃两人去太太屋里拿药,故意闹的大家都知道了。 王夫人吩咐值夜班的婆子们加强巡逻,园子里灯笼火把,闹了一夜。 第二天,贾母知道了,说:“我早就料到会出事的,我就是不说!现在这些值夜班的玩忽职守,也许就是家贼也难说。”众人听了,都默默无语。 探春勇敢的站出来了:“最近凤姐姐身体不好,园子里值夜班的婆子放肆了好多,她们三五成群,聚众赌博。半月前曾发生了震惊园子的赌博打斗事件。” 贾母问:“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不说?” 探春:“太太最近身体不好,事情又多,所以没有禀告。只是告诉了大嫂子和值班长,教训了她们几次,最近好些了。” 贾母有些生气:“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这事的厉害!你以为赌钱是小事,不过打打架,斗斗殴。其实这里面学问大了,夜间聚赌要喝酒吧,喝酒就要开门出去买东西吧,这就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园子里住着的都是女孩子,丢了东西事小,要是进来个流氓啥的,后果不堪设想!” 探春听了,默然回到座位上坐好。她虽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流氓,但从大人们平时的言谈中,她猜想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类似于“超人”的新物种。 凤姐见贾母生气了,站起来说道:“不好意思,我病的不是时候。”又回头让小丫头去叫林之孝家的和另外三个管总务的媳妇过来,当着贾母的面批评了一顿。 贾母:“你们四人书面写出检讨,然后立刻派人去园子里抓赌。悬赏提供线索的人,另外,有知情不报者,罚她下岗!” 林之孝家的见贾母怒了,忙到园子里展开了一轮地毯式搜索,共抓获聚众赌博头目三人;主要犯罪嫌疑人八人;参与赌博者二十余人。至此,大观园赌博案终于水落石出。这三个头目分别是:林之孝的两姨亲家;园内厨师柳家媳妇的妹妹;迎春的奶妈。 贾母命令:“赌具全部烧毁,银子没收充公,为首的每人打四十大板,撵出去,永远不再录用,剩余的二十几人每人二十大板,扣发三个月的工资,全部去打扫厕所。” 贾母又把林之孝家的训了一顿,迎春坐在一旁,也感觉不自在。黛玉、宝钗见她如此,都跟贾母求情:“这个妈妈以前不玩的,可能是一时高兴,偶然玩了一回,求老太太看在二姐姐的面子上,饶了她这次吧!” 贾母严肃的说:“你们不知道,第一,赌博上瘾;第二,这些奶娘仗着给哥儿、姐儿的喂过奶,就觉得比别人体面,到处惹是生非,比别人更可恶。这些事情我都经历过,你们不用管,我正要抓一个典型,恰好就遇见了一个。” 一时之间,贾母要睡午觉,大家都散了。但是,贾母今天不高兴,谁也不敢走远了。尤氏先去凤姐家坐了一会儿,看她精神头不好,就去园子里找姑嫂们去玩。邢夫人在王夫人屋里坐了会儿,也去园子里散心了。刚走到园子门口,只见贾母房内的小丫头绰号傻大姐的笑嘻嘻的走来,手里拿着个花红柳绿的东西,一面走,一面看,不提防一头撞见邢夫人。 邢夫人:“傻丫头,你手里拿的什么狗不识这么高兴?我看看。” 傻大姐今年十四五岁,是刚进来的一个干粗活的丫头,生的肥头大耳(这样形容一个女孩子貌似有点那个啥),除了肥头大耳,傻大姐还有两大特点:一、长了一双大脚,做粗活踏实;二、就是缺心眼,还不是一般的缺,说话办事从不按规矩出牌。所以,傻大姐还有另外两个名字:呆大姐、痴丫头。 因了她的“傻”,众人从不跟她计较,贾母不叫她的时候,她就来园子里玩耍。今天,她在园子里捉蛐蛐,在山石后拣了一个五彩的香囊。此香囊做工精细,用料考究,看上去非常可爱,上面绣的不是花鸟虫草,而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盘踞相抱,后面还绣着几个字。这痴丫头拿在手里看了半天,并不认识这是春宫图,心想:“难道是两个妖精打架?不对,妖精长的挺吓人的,没这么俊的妖精。噢,我知道了,这是两口子打架呢!不行,我一定要拿回家让老太太看看。”想到这里,笑嘻嘻的蹦蹦哒哒往回走。正好遇见邢夫人,见邢夫人问,就把香囊递到邢夫人手上:“太太,我真捡了个狗不识呢,太太瞧瞧。” 邢夫人一看,吓得死死攥住,问:“你从哪里捡的?” 傻大姐说:“我刚才在那边掏蛐蛐,在山石上捡的。”边说,边用胖胖的手指指着那边。 邢夫人说:“不要告诉别人,这不是好东西,知道了连你也打死!” 傻大姐听了,吓得黄了脸。说:“我就知道是妖精,我再也不敢了。”说完,磕了头,傻乎乎的走了。 邢夫人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都是女孩子,只好把香囊塞在自己袖中,不露声色,来到迎春房里。 迎春正因为自己奶妈被开除的事情烦恼呢,忽然听见邢夫人来了,忙接了出去。 邢夫人说:“你这么大了,就不知道管着你的奶妈点。人家都没事,偏咱们家的人做出这种事来,太丢脸了。” 迎春低着头,半天才说:“我说过两次,她不听。何况她是妈妈,我哪能管得了她。” 邢夫人:“胡说!她犯了法,你就该拿出小姐的身份来说她,她如果不听,你怎么不去跟我汇报?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们的脸往哪里放!也有你这样的哥哥嫂子,琏二爷、凤奶奶,威风的不得了,就这么一个妹妹还不管?他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不好意思说的太那啥。你也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跟他不是一个娘生的,但怎么说也一个爹吧,也该照顾着点,不要让别人看笑话才是!你跟探丫头一样,都是老爷身边的人生的,虽然你娘死了,但身份相同。你娘活着的时候,比赵姨娘强十倍,你应该比探丫头强才对,怎么还不及她的一半。还是我无儿无女的,一生干净,也不会让人笑话!” 迎春屋里的媳妇们说:“我们姑娘老实厚道,不像三姑娘似的伶牙俐齿,专抢姐妹们的风头。她们明知道姐姐这样,也不体谅一点儿。” 邢夫人说:“连她哥哥嫂子都这样,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话音刚落,人回:“琏二奶奶来了。” 邢夫人听了,冷笑两声,让人出去说:“请她回家养病去,我这里不用她伺候。”接着,又有小丫头来回:“老太太醒了。”邢夫人起身,迎春送到院外。 绣桔见邢夫人走了,就对迎春说:“我没说错吧,前天我跟姑娘说,那只簪珠累丝金凤(发饰的一种)不见了,姑娘竟不放在心上。我就知道肯定是老奶奶拿去当了,赌钱了,姑娘别不信,就问老奶奶一声,八月十五恐怕要戴。” 迎春:“不用问,肯定是她临时借用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还回来的。” 绣桔:“姑娘别做梦了,她已经摸准了姑娘的脾气。我不管了,我这就去回二奶奶,让她派人去要。” 迎春:“何必多事,宁可没了吧。” 绣桔:“姑娘也太软弱了,都怕惹事,最后连姑娘也被骗走了。我这就去!”说完,转身要走。 正巧,迎春奶妈的儿媳妇王住儿家的来求迎春替婆婆求情,听到她们说到金凤的事,知道躲不过了,连忙进来,先劝绣桔:“姑娘别去惹事了,金凤是老奶奶一时糊涂,拿了当翻本银子用了,本来想一两天赎出来的,谁知一直没翻本。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耽误,早晚会还回来的。现在求姑娘看在从小吃奶的情分上,跟老太太求个情,救出她老人家来,可好?” 迎春:“嫂子最好死了这份心,要我去说情,除非太阳从西边出。刚才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求情都不行,何况我一个人!” 绣桔说:“金凤和说情是两码事,嫂子先赎了金凤来再说。” 王住儿媳妇见她俩人如此说,脸上过不去,欺负迎春脾气好,冲着绣桔喊上了:“姑娘别仗势欺人了,谁家的妈妈奶子不仗着主子多捞些好处,偏偏我们家没有。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又让省出一两银子来给他爹妈,不够的费用不都是我们供给的吗?现在算算,少说也有三十两了。” 绣桔不等她说完,便啐了一口:“呸!说这些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哪里算出来的三十两?” 迎春见王住儿家的把邢夫人又扯进来了,连忙说:“你快点歇歇去吧,我不要什么金凤了,太太问,我就说丢了。”一面叫绣桔倒茶。 绣桔很生气:“姑娘丢了东西,太太会责怪我们的,到时候我们怎么说?”说完气的哭起来。司棋实在听不下去了,也勉强走出来,帮着绣桔质问王住儿媳妇。迎春劝不住,自己拿了一本书,坐在炕上看起来。 三个人正吵的不可开交,宝钗、黛玉、宝琴、探春等恐怕迎春心情不好,相约着来安慰她,刚进院门,就听到二三个人吵架。探春从窗户往里一看,迎春倚着床头看书,旁边的三个女人正斗鸡似的闹着,探春不禁笑了。 小丫头掀起帘子,说:“姑娘们来了。”迎春这才放下书。王住儿家的见有人来,里面还有探春,吓的住了嘴,想溜。 探春坐下,问道:“刚才谁说话说得这么激烈,跟打架似的。” 迎春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她们小题大做。” 探春:“我捕捉了几个关键词,‘金凤’、‘没钱跟我们奴才要’,难道姐姐没有工资,和奴才们要钱了?” 司棋、绣桔说:“姑娘们都一样的,都一样的发工资,钱也由着奶妈、妈妈们随便用,如今,偏有人说姑娘的钱用过了头,把奴才的钱也用了。” 探春:“既然姐姐没跟她要钱,那么,把她叫过来,我问问到底谁跟她要钱了?刚才我还听到什么金凤,一块跟我解释解释。” 王住儿媳妇怕绣桔她们给她告状,一个劲儿的用别的话掩饰。比如:姑娘今天吃的啥,喝的啥,上了几次厕所,天气真好,pm值居然小于10了,没雾霾天的空气呼吸真顺畅…… 探春知道她的意思,说道:“你别装糊涂的打岔了,该干嘛干嘛去!如今你奶奶已经是有罪的人了,趁着没收的钱还没充公,求求二奶奶拿出些来赎出金凤。在这里吵破天,事情也解决不了!” 王住儿媳妇被探春说的哑口无言,只是不敢去求凤姐。探春说道:“既然我知道了,就帮你们处理了吧。”说完给待书使了个眼色,待书会意,一会儿把平儿请来了。 探春见平儿来了,就说:“你奶奶病好些了?真是病糊涂了,事事不放在心上,叫我们受这样的委屈。” 平儿忙问:“谁给姑娘气受了,快吩咐我!” 王住儿媳妇慌了手脚,说:“姑娘请坐,让我仔细说给你听。” 平儿正色道:“姑娘们在这里说话,也有你插嘴的道理?你如果知道礼节,就应该在外面伺候!谁叫你随随便便到姑娘屋里来的?” 绣桔:“你不知道,我们这屋里向来这样,谁爱来就来。” 平儿:“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姑娘脾气好,你们就该打出去!然后再回老太太去。” 王住儿媳妇红着脸退了出去。 探春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平儿。平儿笑着说:“这事也不算大事,很好处理的,但因为是二姑娘的奶嫂,要问问姑娘,姑娘觉得怎么办好?” 迎春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们犯了错,是她们自作自受,我不会去求情,顶多不追究就是了。至于拿走的我的东西,送回来我就要,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如果太太问起来,我能掩饰就掩饰,掩饰不了我也没办法。如果你们觉的这样不行,你们就看着办吧。” 众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人又走了进来。 第七十四回 王夫人抄检大观园 话说众姐妹正在说话,宝玉突然进来了。原来,柳家的妹妹也在这次赌博事件中被开除了。这时,柳家媳妇的仇家们便告柳家的,说其实她们姐妹俩是合伙赌博,挣了钱两个人平分。凤姐本着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要治柳家的罪。 那柳家的知道了以后,慌了手脚。想想自己自从进入大观园以来,也没为下什么人,也就是跟还有点交情,便悄悄的来求晴雯和金星玻璃。金星玻璃告诉了宝玉,宝玉想迎春的奶娘也在此次事件中被处理了,不如跟迎春做着伴一起去求情。 众人见了宝玉,一起问:“你的病好了吗?跑来干什么?” 宝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说求情一事,只说:“来看看二姐姐。” 众人想,我们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来的,也不多想。 平儿要回去处理金凤的事情,王住儿家的跟在平儿身后不住的求饶:“姑娘饶命,我这就去赎了来。” 平儿:“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趁早去赎了交给我送去,否则,后果自负。” 王住儿家的点头哈腰:“姑娘先去忙,我今晚上就赎回来。” 平儿:“要是今晚上赎不来,别怪我翻脸不是人!” 平儿回去,凤姐问:“三姑娘叫你什么事?平儿说:”三姑娘怕奶奶生气,让我劝着奶奶点。“ 凤姐笑着说:”难为她想着。刚才有人来告柳家媳妇,说她妹妹赌博都是她指使的。你平时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养好身体才是硬道理。我也想开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白操了那么多心,最后还落了个万人咒骂。养好了病,我也做个好好先生,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随他们闹去吧。所以,我只是答应着,并没有付诸于行动。“ 平儿笑道:”奶奶如果真这么做了,就是我们的造化。“ 两人正说着话,贾琏气呼呼的回来了,进门就问:”前天我和鸳鸯商量偷老太太东西的事,那边太太怎么知道的?刚才太太叫我过去,让我拿出二百两银子中秋节用。我说没有,太太说:‘你不用糊弄我,前天那一千两银子哪里来的?连老太太的东西你都敢偷,幸亏我没跟别人说。’你们说说看,这不是赤裸裸的敲诈吗?“ 凤姐儿说:”那天也没有外人呀,谁走漏了消息?“ 平儿想了半天,笑道:”那天说话时是没有一个外人,但是送东西来的时候,傻大姐的娘正好来洗衣服,在下房里坐了一会儿,见一箱子东西肯定要问,肯定是小丫头们不知道说出去了。“ 于是,平儿叫了几个小丫头进来,她们跪着发誓,说:”从来不多言多语,就算问,也回答不知道。“ 凤姐:”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丫头,不会多说,别委屈了她们。先别考虑这事,打发了太太才是重点。“又对平儿说:”你拿我的金项圈,去当二百两银子来。“ 平儿吩咐了旺儿媳妇,不一会儿,银子拿来了,贾琏拿了给邢夫人送去。 凤姐琢磨,这是咋就传出去了呢?嫌疑人是谁呢?abcde想了n个人,都不像。这事虽不大,但潜伏的危险还是挺多的。1、知道这事的人趁机造谣,惹出别的事来。2、自己的婆婆跟鸳鸯是仇家,如今知道了此事,趁机拿搅屎棍搅搅,再伪造出新的事件来也难说。有些人,连没缝的鸡蛋都要下蛆,我们倒没什么,就怕连累了鸳鸯。 平儿说:”这是也不必担心,鸳鸯虽然答应了我们,她肯定是请示过老太太的。老太太孙子、孙女太多,答应了这个,那个也要,索性装作不知道罢了。“ 凤姐说:”话虽然这么说,你我知道,那不知道的,肯定怀疑。“ 话没说完,有人来报:”太太来了。“ 凤姐奇怪,潜意识中,她猜想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她连忙跟平儿出门迎接。只见王夫人满脸怒色,只带着一个贴身小丫头,走到里间坐下。凤姐捧过茶来,陪笑问道:”太太今天来有什么事儿?“ 王夫人怒喝一声:”平儿出去!“平儿不知何事,慌忙带着众丫头出去了,在屋门外站着,脸上写着四个大字:闲人免进! 凤姐也慌乱了。只见王夫人眼含热泪,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看看这是啥!“ 凤姐接过一看,着实吓了一跳,是个十锦春意香袋:忙问:”太太从哪里找到的?“ 王夫人眼泪哗哗的,声音擅抖的说:”我天天坐在井里当蛤蟆,拿你当细心人。谁知你也跟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白天的摆在园子里的石头上,被老太太的丫鬟拾了。幸亏你婆婆遇见,不然早就送到老太太那里了。我问你,这个东西是怎么掉在哪里的?“ 凤姐听了,也变了颜色,问王夫人:”太太怎么知道是我的?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呢。“ 王夫人哭着说:”你不要抵赖。你想,全家人除了你们小夫妻,其余的都是老婆子,要这个没用。再就是那些女孩子们,更不可能是她们的了。所以,我就知道是琏儿那个不要脸的下流东西拿进来的。你们年轻,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当做一件玩意儿玩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把这种东西光天化日的摆在园子里的石头上就是你的不对了。幸好园子里的小姐妹们不懂事没有看到,倘若让丫头们拣了,拿回去给你妹妹们看,后果将不堪设想!就是她们出去说在园子里拣到这个,咱们的脸也丢不起啊!“ 王熙凤又急又愧,脸涨得通红,双膝跪下,眼含着热泪,说出了五条反驳的理由:太太说的有理,我也不敢说我没有这样的东西,但是,1、从做工、颜色可以看出,这个袋子是小作坊加工生产的,是仿品,我的都是好的,这种的假冒伪劣我不曾有过。2、这种东西我不会随身带着,即使我有,也是放在家里看着玩的。我经常在园子里跟姐妹们拉拉扯扯,如果一不小心露出来,我脸上也没意思。3、在主子里我算年轻媳妇,但是奴才中比我年轻的就多了,她们也常去园子里,谁能保证不是她们带进去的?4、我婆婆也常带着姨娘们进园子,嫣红、翠云都是年轻的二奶,她们更应该有这个。还有珍大嫂子,她也不老,也经常带小妾过来。5、园子里的丫头太多,学历、教养差别太大,谁能保证她们人人都是正经孩子?有几个年龄大的、早熟的,也许偷跑出去买了,或者让二门的小厮忙着买了,也有可能。现在,我跟太太保证:这东西绝对不是我的,也不是平儿的! 王夫人听凤姐说的头头是道,叹了口气说:”你快起来。我知道你是大家闺秀,不会轻薄到如此地步。我不过是气急了,情绪有些失控。你说现在怎么办?你婆婆让人送了这个给我瞧,分明是想看我的笑话!“ 凤姐说:”太太先不要生气。这事闹的大了,不小心就会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不如让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身媳妇借着大观园赌博事件,抄查大观园。趁此机会,把那些年龄大点的,不服管理的,找点错儿撵出去嫁人,这样,我们还可以减少开支。“ 王夫人感叹道:”你说的何尝没有道理?但仔细想想,你这几个妹妹也够可怜的了!你林妹妹的母亲未出嫁前,那才是娇生惯养、金尊玉贵,身后跟的丫鬟够一个排了,那才是千金小姐的范儿。你再看看她们,也就是比人家的丫头略好些吧。每个人只有两三个像人样的丫鬟,其余的四五个小丫头,个个像庙里的小鬼,惨不忍睹呀!就算这样,还要裁员,我于心不忍呀,老太太也不一定愿意。我们家虽难,但还不至于难到如此地步。节约从我做起,我节省些,别委屈了她们。现在,你传周瑞媳妇等人进来,吩咐她们抓紧时间暗访。“凤姐马上让平儿下通知。 很快,周瑞家的、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陆陆续续来了,她们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陪房(旧时有钱人家的小姐从娘家带过去的奴才)。王夫人嫌人少,正好,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来打听此事,刚才就是她把香囊送进来的。王夫人见她十分关心,就说:”你回去跟太太汇报,也临时去园子里帮帮忙。“ 王善保家正巴不得呢,平时,园子里的小丫鬟们都不怎么巴结她,她正想找她们的不是呢:小样,看你们还狗眼看人低不!想到这里,王善保家的一口应下来:”这还不容易。不是奴才多话,按说早该抓紧点了。太太不常去园子里,那些女孩子俨然自己就是千金小姐了。“ 王夫人说:”这也是人之常情,跟姑娘的丫头本来就比她们娇贵些。你们该劝劝她们才是。“ 王善保家的:”别人还好些,只是宝玉屋里的晴雯,天生一副狐狸精的模样,仗着自己长的比别人好看,天天打扮的西施似的,能说会道,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只骚眼睛骂人,举止轻佻,太不成体统了!“ 王夫人听了,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凤姐:”上次我们陪着老太太逛园子,有一个削肩膀、水蛇腰,长的很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看不惯那个轻狂样儿,想问她叫什么来着,当着老太太的面,没好意思。不用说,一定就是她了。“ 凤姐:”不经过调查研究,我不敢随便发言。那天的事我已经忘了,不过,这个晴雯是丫头队伍里长的最好的,也有些轻薄。“ 王善保家的说:”太太叫她来看看就知道了。“ 王夫人:”我最恨这样的人!宝玉身边我常见的袭人、麝月是两个老实孩子,笨笨的,若有这样的小蹄子,把宝玉勾引坏了怎么办?“即命身边的小丫头:”你去园子里,就说我有话要问,留下袭人、麝月伺候宝玉,有个口齿伶俐的晴雯,让她立刻来见我。你不许跟她乱说话!“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正好晴雯身体不舒服,睡午觉刚醒,坐在床上发呆呢,王夫人叫她,她只好跟着小丫头出来。平时,丫头们深知王夫人最看不惯浓妆艳抹、言语轻佻的人,所以,晴雯从不主动去王夫人面前。 今天晴雯不舒服,也没心情打扮,自以为这样王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到了凤姐屋里,王夫人看她发髻松松的、衣服也垮垮的,又是上月见到的那个女孩,怒火马上升腾起来了,冷笑道:”好个美人!真像病西施了。你天天打扮成这样子给谁看?你干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先放了你,明天我再揭你的皮!宝玉今天好点了吗?“ 晴雯是个聪明人,一猜就知道遭人暗算了。见王夫人问宝玉,不敢说实话:”我不常去宝玉的屋里,宝玉好歹的我也不知道,太太该问袭人、麝月她们。“ 王夫人:”你难道是死人,要你干什么的!“ 晴雯:”我本来是老太太屋里的。老太太说园子大地方空,怕宝玉害怕,就叫我去外间屋里值夜班,工作职责是看屋子。我跟老太太回过,说自己笨,不能服侍,老太太骂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干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宝玉的饮食起居,有老奶奶、老妈妈,还有袭人、麝月、秋纹服侍,我闲着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不曾留心。“ 王夫人信以为实,说道:”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既然你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明天我回了老太太再撵你!“又对王善保家的说:”你们进去,好好看着她,不许她在宝玉屋里睡觉。等我回了老太太,再处置她。“ 王夫人喝道:”出去!别站在我这儿,我看不上你这浪样!“ 晴雯只好出去,这一气非同小可,一面走,一面哭,一直哭到。 王夫人对凤姐说:”最近,我岁数大了,精神头也不行了,照顾不过来。这种妖精似的女孩子隐藏的那么深,我居然没发现。我觉得,这样的妖精可能还有,你们明天好好查查。记住,好丫头的标准是:长得敦实、脑袋笨。“ 凤姐知道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贴身耳目,经常挑唆着邢夫人闹事,但现在王夫人在气头上,凤姐也不敢说,只能答应着。 王善保家的又说:”太太别生气,身体重要!对付这样的狐狸精,我有的是办法。等晚上园门关了,我们来个突击检查,香囊的主人,肯定还有别的东西,搜出来的就是她的了!“ 王夫人:”这主意才是极好的,如果不这样,怎么能分出好丫头和坏丫头?“又问凤姐:”你说呢?“ 凤姐点头:”太太说是就是。“ 吃完晚饭,伺候贾母睡了,王善保家的叫着凤姐一起来到园子。把园门关好,从婆子们开始查。在婆子们的值班室,搜出好多积攒的蜡烛、灯油。王善保家的:”不要动,这也是赃物。记下来明天回太太。“ 搜查大军首先进入,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喝命:”关门,放王善保家的!“ 宝玉正为晴雯的事情伤心呢,忽然进来一伙人,二话不说,直奔丫头们的房间。宝玉纳闷,问凤姐。凤姐说:”丢了一件东西,恐怕丫头们偷了,所以查查,也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王善保家的搜了一遍,又问:这个箱子谁的?那个呢?叫本人打开! 袭人虽”笨“,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管理层有事瞒着她们。于是,她带头开了自己的箱子,让王善保家的搜了一遍。其余的,也都一一搜过了。接下来,该晴雯上场了,王善保家的问:”这是谁的?为什么不打开?“ 袭人正要帮她打开,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咣当“打开箱子,两手抱着,箱子底朝天往外一倒,斜着眼看着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不好意思了,看了看,也没可疑之物。跟凤姐汇报:”我们去别处吧。“ 凤姐说:”你们可看仔细了?“ 众人:”都仔细翻了,没什么。虽然有几件男人的东西,也是小孩子玩具,可能是宝玉小时候玩过的。“ 凤姐对王善保家的说:”咱们只抄检自己家的人,薛姑娘家不能去的。“ 王善保家的:”那当然,哪有搜查亲戚家的理儿。“ 一路说着,到了潇湘馆。黛玉已经睡了,忽然丫头报:来了搜查突击队。黛玉刚要起来,凤姐进屋按住她:”睡吧,我们一会就走。“ 王善保家的从紫鹃屋里搜出两幅宝玉的寄名符、以及荷包、扇套等,得意洋洋的对凤姐炫耀:”你看这是什么?“ 凤姐笑道:”宝玉从小跟她们在一起,这些都是宝玉的旧东西,快放下去别处吧!“ 紫鹃笑道:”我们屋里的就是他屋里的,他屋里的也是我们屋里的,我们都分不清,正好你帮我们分分看。“ 王善保家的只好把东西撂下。 下一站到了探春家。探春早就接到信了,打开院门等着。搜查婆子们进来,探春问:”为什么搜查?“ 凤姐:”丢了一件东西,我们查查就走。“ 探春冷笑道:”我的丫头们都是贼,我就是贼头目,她们偷了东西都给我藏着呢,既然这样,先从我搜起。“ 于是让丫头们打开箱子、柜子。 凤姐陪笑道:”我奉了太太的命前来,妹妹不要怪我!“又让丫鬟们把箱子关上。 探春正色道:”搜我的东西,可以,丫头们的不能搜。她们的东西都在我这儿,我平时对丫头们管理非常严格,一针一线她们也没有私藏的!你们尽管去回太太,该怎么处罚,我认了!今天早上你们还议论甄家,说好好的怎么抄家了。现在好,我们家也自己抄自己了!大族人家,都是自己家里自杀自灭的才一败涂地的呀!“说着,潸然泪下。 周瑞家的说:”既然这样,咱们快到别处去吧,别耽误了姑娘睡觉。“ 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 探春冷笑道:”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搜?明天又该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让搜了。你趁早说明白,如果要搜,就翻一遍!“ 凤姐知道探春的脾气,只好陪着笑说:”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了。“ 探春又问其他人:”你们搜明白了吗?“ 周瑞家的连忙说:”都搜明白了!“ 那王善保家的就是个脑残,平时听说探春厉害很有名,以为不过是她们没眼力罢了,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厉害,又是庶出,能厉害过凤姐去?她仗着是邢夫人的陪房,以为探春只是为难凤姐呢,便来拍马屁。当着众人的面拉起探春的衣襟,说:”连姑娘的身上我都搜了,果然没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探春已结结实实的扇了王善保家一嘴巴子。 探春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我的衣服!我不过是看在太太面子上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多管闲事!你以为我跟你们姑娘似的好脾气,由着你们欺负她,你们错了!“说着,解衣脱裙,拉着凤姐让她仔细翻。 凤姐帮探春把衣服穿上,嘴里骂王善保家的:”妈妈喝两杯酒就不知好歹起来,快出去!“ 探春冷笑:”我要是有点气性,早一头撞死了,岂能允许奴才在我身上翻赃?“ 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脸,在窗外发牢骚:”这还是第一次挨打,我明天回了太太,回老娘家去吧,这个老脸算是丢尽了。“ 探春:”你们听她说的这话什么意思?“ 待书出去,说道:”你如果真的回老娘家去,我们求之不得,就怕你舍不得走!“ 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探春冷笑:”我们做贼的人,嘴巴都挺厉害的。“ 平儿连忙过来劝说,凤姐直到服侍了探春睡下,才去了暖香坞。 李纨病了,吃了药刚刚睡下,凤姐她们不敢惊动她,直奔丫头们的房间,也没搜出什么,就去了惜春那里。惜春小,没见过这么大的搜查队伍,吓的不知怎么好。 凤姐安慰她:”没什么,就是例行公事。“ 话音刚落,队员们从入画的箱子里翻出三四十个金银锞子,还有一副玉带板子(男人腰带上的装饰物),另有一包男人的靴袜。入画吓黄了脸,跪下哭道:”这些是珍大爷赏给我哥哥的,我爹娘在南方,我哥跟着叔叔过,叔叔、婶子除了喝酒就是赌钱,我哥哥怕交给他们被他们花了,就偷偷带进来让我保管。“ 惜春道:”这怎么得了,我竟然不知道!二嫂子如果打她,带出去打吧。“ 凤姐笑道:”申诉合情合理,但是私自往里传东西也是违反园规的。这些东西如果是偷来的,你就活到头了!“ 入画哭道:”我不敢撒谎,明天奶奶问问我们家大爷和奶奶,如果是偷的,把我和哥哥一起打死我们也不怨。“ 凤姐道:”问是肯定要问的。但是私自传东西也不对。这次饶了你,下不为例!“ 于是队伍又来到迎春家,丫鬟们也睡了,敲了半天门才开了。 凤姐:”别惊动小姐。“众人来到丫鬟房里。因司棋是王善保的外孙女儿,凤姐格外留意王善保家的行动,观察她是不是徇私舞弊。王善保家的搜了一遍,说:”没什么东西。“刚要盖箱子,周瑞家的眼尖,说:”停!这是什么?“说着,伸手拽出一双男人的鞋袜来,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同心如意和一张字帖。 凤姐虽是小学文化,但也认识几个字,只见上面写着:上月你来我家,我父母已经察觉我们的事了。如果园内可以相见,你可以托张妈给我捎个信,你给我的香袋,我已收到,特送你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万收好。表弟潘又安。 凤姐哈哈大笑,王善保家的正因为翻出男人鞋袜来心里不得劲,又看到凤姐笑,就说:”这是她们平时记的帐,字写的不好,奶奶笑话了!“ 凤姐:”你是司棋的姥姥,她的表弟也该姓王,怎么又姓潘了呢?“ 王善保家的说:”司棋的姑妈嫁给了潘家,所以她表弟姓潘。上次逃走的小厮就是他。“ 凤姐笑道:”这就对了,我念给你听听。“说完,从头念了一遍,小伙伴们都惊呆了。王善保家的又气又臊,本想拿别人的错,没想到自己拿了自己人。 周瑞家的说:”你老听到没?怎么办吧?“ 王善保家的恨不得找个耗子洞钻进去,凤姐瞅着她嘻嘻笑着,对周瑞家的说:”这也好,不用你们做长辈的操一点心,她不声不响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女婿来。“ 王善保家的打自己的脸:”老不死的娼妇,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说嘴打嘴,现世现报!“ 凤姐见司棋临危不惧,也很奇怪:莫非不想活了?要是晚上来个割腕、上吊、吃安眠药啥的就不好玩了。于是,让两个婆子看着,软禁起来。 搜查工作顺利结束,共查获男人物品n件,其中有宝玉的、贾珍的,违规男人只有一个:潘又安。凤姐兴致勃勃,回家睡觉。 凤姐睡下,夜里感觉有症状,起床一看,淋血不止。第二天,她头晕目眩,撑不住了,请太医诊治,所以,司棋的事情就只能拖一拖了。 尤氏听说凤姐病了,过来看她,说了一会话,就要去园子里看李纨。忽然惜春派人来请,尤氏便去了惜春的房中。惜春便将昨晚发生的故事细细的讲给尤氏听了,又让入画把东西拿出来,让尤氏验证。 尤氏看了,说:”确实是你哥哥赏给她哥哥的,只是不该私自传进来。“又骂入画:”不懂规矩的东西!“ 惜春:”你们管教不严,为什么骂丫头?我今天想把她退回去的,嫂子来了正好,领她回去吧!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 入画跪下哭道:”姑娘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尤氏也说:”她从小服侍你一场,你还是留着吧。“ 惜春咬了牙要开除入画:”不要劝我,我不仅不要入画,连我也不跟你们来往了,丢不起这号人。从今以后,我只要保住我自己就好了,你们有事也别连累我!“ 尤氏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人人都说四丫头糊涂,果然不错,虽然你还是个孩子,但是说话不知好歹,没轻没重!“ 惜春冷笑道:”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话:没文化真可怕!“ 尤氏:”你是才子,我们是糊涂人。行了吧?“ 惜春仰天长叹:”我只想清清白白的做人,难道我错了吗?“ 尤氏本来就有心病,听惜春这样说,终于按捺不住了:”我们怎么连累你了?你丫头犯了错赖到我们头上,你是千金小姐,我们以后不来往就是了,别连累了小姐的美名。“说完,赌气带着入画走了。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五回 贾太君办夜宴 尤氏从惜春那里气呼呼的出来,正要去王夫人那里,随行的婆子说:“奶奶先别过去了,听说,甄家的几个女人来了,貌似有什么秘密。” 尤氏问:“昨天听你爷说,官报的头版头条就是甄家抄家的新闻,也不知他们家犯了什么罪?” 婆子说:“今天来的几个女人神色慌张,就像逃兵似的。” 既然王夫人会见重要客人,尤氏只好改变路线,去李纨那里看看吧。 医生刚走,李纨靠在床头上,看起来精神尚可。尤氏因受了气,不似以前说笑了,只是呆呆的坐着。李纨问:“你饿了吧,让她们给你拿点点心。” 尤氏道:“我不饿,你病了这么长时间,哪里还有新鲜东西?” 李纨笑道:“昨天他姨娘家送来了新鲜的油茶,泡碗喝吧。”说完,让素云去泡。 跟着尤氏的媳妇问:“奶奶今天中午没洗脸,不如趁现在洗洗。” 李纨又让素云拿来自己的梳妆盒。素云一面拿了,一面将自己的脂粉拿来,说:“我们奶奶不用脂粉,这是我的,奶奶要是不嫌脏,将就着用吧。” 李纨:“我没有,你应该去姑娘们那里借去,怎么这么不礼貌?也就是她,要是别人,早就不乐意了。” 尤氏:“我没这些事,我以前过来,谁的没用过,怎么会嫌脏呢?”一面说,一面坐在炕沿上,丫鬟过来伺候梳妆。 炒豆儿端了一盆温水过来,弯腰捧着。尤氏说:“怎么这么没规矩?” 尤氏说:“无所谓的,随便洗洗就好。”炒豆儿只好跪下。 尤氏笑道:“咱们家的人好假:假体面、假礼貌,连姓都是‘假’的,做出事来还真叫人不服。” 李纨知道昨晚的事她已听说,笑道:“你话里有话呀,说的谁呀?” 尤氏:“拜托,你不是没病死吗?干嘛问我!” 正说着,宝钗来了。尤氏起身让坐,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姐妹们呢?” 宝钗:“我也没见她们。今天我妈派人来说身体不舒服,家里的两个女人也得了流行性感冒,所以要我出去陪两天。本来要去回老太太、太太的,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跟大嫂子请假吧。几天就回来了。” 李纨和尤氏相视一笑。大家继续喝油茶…… 李纨笑着说:“好妹妹,你放心去吧,我会派人去给你看屋子。你回家别住长了,一两天就回来吧,别让我担责任。” 宝钗:“但什么责任呢,又不是把贼放了。也不用派人过去,就叫云妹妹来你这里住几天吧。” 尤氏问:“史大妹子去哪了?” 宝钗:“我让她去叫着探春过来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进来了。宝钗又跟探春请假,探春说:“好,姨妈好了不来也行。” 尤氏笑道:“哪有这么撵亲戚的?” 探春:“叫别人撵,还不如叫我撵。大家好也不见得要住在一个家里。咱们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却乌鸡眼似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尤氏笑道:“我今天不宜出门,都撞到你们姐妹的气头上了。” 探春问:“谁得罪你了?”想了想,笑道:“肯定是四丫头。”尤氏含含糊糊的答应着。 探春索性把昨天抄检大观园,自己打王善保媳妇的事儿说了出来,尤氏见状,也把刚才与惜春吵架的事说了。 探春说:“四丫头脾气怪得很。” 李纨和尤氏默默无言、慢慢无语。估摸着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告辞。 尤氏带着姐妹们来到贾母房里,王夫人正在说甄家犯了什么罪,没收了多少财产等等。贾母心里难过,见她们姐妹过来,就问:“从哪里来的?凤丫头妯娌两的病好些了没?” 尤氏说:“都好多了。” 贾母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不管那谁谁谁家了,商量商量八月十五赏月的事吧。” 王夫人发言:“其实,我都默默的准备好了,就是地点还没定。园子里晚上冷,家里视线又不好。” 贾母:“果断园子里!还有比园子更适合赏月的地方吗?冷不怕、大风也不怕,只要多穿件衣服就好了。” 说着话,媳妇、丫鬟们把饭菜摆好了,大家伺候贾母吃饭,饭菜很丰盛,有荤的、素的,还有各个小家孝敬的,我们不再一一描述。 傍晚时分,贾母说:“天黑了,你们回去吧。”尤氏这才告辞出来,在大门口坐上七八人拉的豪华人力车,东西两府隔得很近,没几步就到了,婆子、丫头们跟在人力车后走,两府的保安早就把宁荣街戒严了,行人不得擅入。 到了宁府门前,尤氏下车,门口的灯笼照的如白昼一样,两边的狮子旁,放着四五辆马拉的豪车,尤氏知道是来赌博的人坐的,就跟银蝶说:“你看,这是坐车来的,骑马的也不知来了多少,马在马圈里拴着,也不知他们的爹娘挣了多少钱给他们,一群败家子。”一面说,一面进了院子。贾蓉媳妇带领着媳妇丫头们出来迎接。尤氏笑着说:“我早就想看看他们在一起干什么,今天正好,我偷偷从窗户下走过去,顺便看看。” 众媳妇在前面打着灯笼,尤氏躲在窗下听着,有叫骂的、有吆喝的,十分热闹。 原来,贾珍守孝期间,不能游山玩水,不能逛妓院下馆子,每天守着老婆孩子,无聊的很。于是,就想了个解闷的好法子,邀请亲朋好友来家里练习射箭,这样乱射没动力,又立下规矩,下了赌注,在天香楼设立了靶子,每天早饭后集合。贾珍不好意思出头,就让贾蓉做庄。来的都是官n代、富n代,说白了,就是一群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不到半月的时间,贾赦和贾政听说了,他们也没经过现场实地考察,反而很高兴,说我们贾家就是因为武功得到封侯的,于是命令贾兰、贾环、贾琮、宝玉四个人也过来跟着贾珍练习射箭。 贾珍之意不在箭,在乎赌博挣钱也。三四个月以后,宁国府射箭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赌博。每晚开赌局,仆人们也乐意乘机挣点钱,所以都很积极。 在这些赌徒中间,有薛蟠,还有邢夫人的娘家弟弟邢德全。邢德全绰号“傻大舅”,和邢夫人虽是一个娘生的,但是脾气、性格大不相同,邢德全喝酒赌博、寻花问柳、花钱大手大脚、讲义气,对待别人无高低贵贱之分,喜欢结交酒肉朋友。今天两人坐在一桌上,在外间炕上“抢新快”(一种赌博的玩法)。 我们暂且把宁府赌场简称赌场。 赌场里的服务生都是十五六的小男生,个个打扮的粉妆玉琢,这也是尤氏偷看的原因。 薛蟠先是输了一张牌,正心烦意乱的时候,第二张居然赢了。正在兴头上的时候,贾珍喊他们吃饭了。薛蟠高兴了,搂着一个小男妓喝酒,又让男妓给傻大舅敬酒。傻大舅输了钱没心情,又喝了几杯,醉意上来,骂两个男妓不理输家:“你们这些兔子(男妓。传说月中有兔,月为阴之精;或说兔子是雌雄同体,望月而孕。兔子既不男不女、亦男亦女的变态性格),专巴结有权有势的。”两个男妓慌忙跪下敬酒:“我们干这行的,师傅教的是: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是那啥,就算活佛神仙来了,没了钱没了势,也不去理他。舅太爷体谅我们些。” 邢大舅心里软了,但嘴上逞强。众人都劝:“孩子们说的是实话,老舅向来以怜香惜玉著称,今天这是怎么了?快喝了这两杯吧。” 邢大舅已经撑不住了,一仰头,两杯酒下肚。酒后吐真言,邢大舅拍着桌子跟贾珍说:“怪不得他们视财如命,昨天我跟你们那府里的伯母赌气,你知道吗?” 贾珍:“这个真没听说。” 邢大舅叹了口气:“就是为了‘钱’这个东西。” 贾珍知道他跟邢夫人不和,经常遭到邢夫人的恶骂,就劝他:“老舅啊,如果随便你花,有多少银子够老舅花的?” 邢大舅说:“外甥啊,你那里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母亲去世早,她们姊妹三人,你家的伯母出嫁最早,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她做嫁妆。我就是来要钱,也要的不是你们贾府的。”贾珍见他酒后唠叨,怕别人听了笑话,就用别的话劝解。 尤氏在窗外听见,悄悄对银蝶说:“你听见了没,这是大太太的亲弟弟抱怨她呢,连自家兄弟都这样说,就怨不得别人了。” 这时,屋里打牌的人也来凑热闹了,嘴里胡说八道,尤氏听不下去了,啐了一口,骂了一句经典的国骂,回去卸妆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来报说西瓜月饼来了。贾珍对佩凤说:“你请奶奶看着分吧,我还有事。另外,咱们是孝家,明天十五不过节,今晚上在会芳园丛绿堂中赏月喝酒。” 尤氏分完了月饼,就带着贾蓉媳妇去了荣府,晚上才回来。果然见贾珍杀猪烧羊,在会芳园开怀赏月作乐。三更天的时候,贾珍已有八分醉意,大家正在觥筹交错,忽然听见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了一声。大家听的毛骨悚然,贾珍忙大声训斥:“谁在那里?”连问了几声,无人回答。尤氏说:“可能是墙外边的家里人吧?” 贾珍:“胡说!这墙四面都没有下人的房子,再说那边紧挨着祠堂,哪里有人?”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风翻过墙去,紧接着,依稀听到祠堂内的窗户开合的声音。只觉得风气森森,月光惨淡,众人觉得毛发倒竖。 贾珍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心里十分疑惑,勉强坐了一会儿,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贾珍带领着众子侄进祠堂行朔望之礼,仔细查看,祠堂里好好的,并没有怪异的痕迹。贾珍自以为喝醉了,也不再提此事。 吃过晚饭,贾珍夫妇来到荣国府。贾赦、贾政、贾琏、宝玉、贾环、贾兰都在,说了几句话,贾母笑道:“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咱们去园子里上香吧。”说着,扶着宝玉的肩膀,带领着众人来到大观园。 贾母:“赏月山上最好,咱们去那边山脊上的大厅里去。” 众人扶着贾母上山,山顶的厅叫凸碧山庄,里面的桌椅都是圆形的,团圆吉祥的意思。大家团团坐了,贾母:“人还是少些,把女孩子请出来坐那边吧。” 大家依次做好,贾母命折桂花来,击鼓传花。花到谁手里,谁喝酒讲笑话。 于是,从贾母开始,接着是贾赦、贾政……转了两圈,花停在了贾政手里。大家你戳我,我戳你,都等着听贾政讲笑话。贾政见贾母高兴,只好搜肠刮肚的想。贾母:“如果大家不笑,还要罚。” 贾政笑道:“我只说一个,如果大家不笑,也只好受罚。” 贾政开讲:“以前,有个人很怕老婆。” 刚说了一句,大家就笑了。因从未听过贾政讲笑话,所以大家才笑。 贾政接着说:“这个人从来不敢多走一步,这一天,是八月十五,他上街东西,偶遇几个朋友,死活的拉他去喝酒。喝醉了,便在朋友家里睡了。第二天,后悔不迭,赶紧回家给老婆赔罪。恰好,他老婆正在洗脚,就说:‘你替我舔舔脚趾我就饶了你。’男人只好舔,舔的过程中,几次作呕想吐,他老婆大怒:‘嫌我脏是吧?’男人吓得跪下求饶:‘不是奶奶的脚脏,是我昨晚喝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胃里有些作酸。’” 众人都笑了。 大家继续击鼓,花落在宝玉手里。贾政在场,宝玉有很大的压力,他心想:我怎么办呢?说笑话大家不笑,老爷就会说我没口才;不说笑话,老爷就会说连句笑话也不会说,还能干什么!如果说得好,老爷会说只会这些,正经东西不学,干脆不说的好! 想到这里,宝玉站起来说:“我不会讲笑话,再出个别的题目吧。” 贾政:“限一个‘秋’字,即景作诗一首。” 宝玉一边作诗去了。 然后是贾兰、贾赦、贾环……大家有作诗的,有讲笑话的,一直到了二更天,贾母说:“你们去吧,外面还有相公们等着,我跟姑娘们多玩一会儿,也歇着了。” 第七十六回 黛玉湘云联诗抒情 贾赦、贾政带着贾珍出去了。贾母让重新摆席,重新入座。贾母用老花眼点了点人数,宝钗、宝琴回家过中秋;凤姐、李纨在家养病,少了四个人,冷清了不少。贾母叹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往年你老爷们都忙,不在家过中秋,咱们请过姨太太来,大家赏月,那场面,那是非常的热闹。但是,偶尔也会想母子、夫妻、儿女不能一起团圆,也觉得没兴致。今年你老爷来了,又不能请她们来说笑了。偏偏凤丫头又病了,就像少了十个人似的。”说完,长叹一声。 王夫人笑道:“今年母子团圆,比往年热闹了不少。往年娘们虽然多,但是不如骨肉团聚好。” 贾母:“是呀,如此高兴,我们换大杯喝酒。” 邢夫人只能换上大杯,夜深人乏,大家不胜酒力,眼睛都使劲的瞪着,再不瞪就睡着了。然而,贾母却越来越精神,大家只好死命的撑着。 贾母让人把羊毛毡子铺在台阶上,把月饼、瓜果摆在上面,让媳妇、丫头们坐着赏月。此时月上中天,月色如水,贾母让人去请戏班子,只叫吹笛子的吹起来,音乐多了,失了雅致。 笛声刚要响起,邢夫人的媳妇走来跟她耳语了几句,贾母问:“什么事?” 媳妇便说:“刚才大老爷出去,被石头绊了,崴了脚。” 贾母忙命两个婆子去看看,又让邢夫人快点回去:“给他补点钙,这人岁数大了,就缺钙,还不是一般的缺。听说鸡蛋皮补钙很好,回家给他吃点。” 邢夫人起身告辞。 贾母说:“珍哥儿媳妇也顺路回去吧,我一会就睡了。” 尤氏笑着说:“我今天不回去了,陪老太太喝一晚上。” 贾母说:“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小夫妻今天应该团圆,不要为我耽误了。” 尤氏红了脸,笑道:“老祖宗说的我们太那啥了,我们虽然年轻,但也是奔四的人了,做了十多年夫妻,而且孝服没满,岂能回去团圆呢。” 贾母:“我老糊涂了,这人老了呀,就容易忘事,这是老年痴呆症的表现,要健脑,多吃核桃。那啥,转眼,你公公没了两年多了。既然这样,你就陪着我吧,让蓉哥儿媳妇回去。” 贾蓉媳妇答应着,跟邢夫人一块走了。 贾母兴致越来越高,借着月色,带领着贾门女将赏桂花、喝酒,远远的,桂花树下传来笛声,悠扬且如泣如诉。此时,月明星稀,微风阵阵,伴着笛声,众人不觉心旷神怡,心中的烦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贾母问:“好听吗?” 众人一起回答:“好听,太好听了。” 贾母:“果然好听吗?” 众人:“果然好听!” 这时,鸳鸯给贾母拿来了头巾和斗篷,说:“天凉了,风吹了头,要带头巾了。再坐会儿也该歇着了。” 贾母笑道:“今天我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怕我喝醉了?我偏喝到天亮。” 正说着,刚才去看贾赦的两个婆子回来了,跟贾母汇报:“右脚面子肿了,也敷了药,疼的好些了,没什么大关系。” 贾母点头叹息:“我也太操心了,就是这样,还是说我偏心。” 桂花树下又传来笛声,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大家寂然而坐,沉浸在哀伤的音乐中,都有凄凉寂寞的感觉,转头再看贾母时,老太太已泪流满面。众人连忙让吹笛人停止了吹笛,重新暖酒,陪着笑逗贾母开心。 尤氏说:“我刚学了一个笑话,也给大家讲讲:从前有一家子,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一只眼,二儿子一个耳朵,三儿子一个鼻子眼,四儿子是哑巴。”刚说到这里,只见贾母双眼闭着,像是睡着了。尤氏和王夫人轻轻唤醒贾母,贾母睁眼笑道:“我没睡着,就是闭目养神。你们继续说,我听着呢。” 王夫人笑道:“已经四更了,天也凉,请老太太安歇吧。都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明天老太太继续赏。你看,她们姐妹们熬不住,都去睡了。” 贾母仔细一看,果然人都散了,只有探春还在,笑道:“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只剩下三丫头了,可怜的娃,你也快去睡吧。大家都散了吧。” 于是,贾母起身,围上斗篷,坐着竹轿,众人尾随着出了园子。 这里众媳妇们收拾桌子,找器皿的找器皿,找人的找人。紫鹃、翠缕来问:“老太太们都散了,我们的姑娘去哪了?” 众媳妇:“没看见,可能回家睡觉了吧。” 其实,黛玉和湘云并没有去睡觉。黛玉听贾母说宝钗姐妹回家赏月,不禁对景伤怀,凭栏落泪去了。宝玉惦记着晴雯病重,王夫人又催他回家睡觉,他也顾不上林妹妹了;探春因家事烦恼,没心情玩;迎春、惜春与黛玉关系一般,所以,只有湘云陪在黛玉身边安慰她。 湘云说:“你是个明白人,身体又不好,何苦自己折磨自己呢。我跟你一样,也没爹妈,也是寄居在别人家里,却不像你似的心窄。今晚月色这么好,我们不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不如我们两个联句,可好?” 黛玉:“这里人声嘈杂,哪有心情作诗?” 湘云:“我们去山坡下的池水旁,那里赏月最好。”俩人说着下了山坡,一转弯,就看见了池子。沿着池子有一条小路,直通藕香榭,俩人在湘妃竹墩上坐了。只见池水里,一轮明月随着潾潾波浪起伏着,让人神清气爽。 天上一个月亮 水里一个月亮 天上的月亮在水里 水里的月亮在天上 …… 两个身世相同的女孩子在月光下,池水旁,微风里,听着遥远传来的笛音,诗兴大发。黛玉:我先来一句。 三五中秋夕, 湘云:清游拟上元。撒天箕斗灿, 黛玉:匝地管弦繁。几处狂飞盏, 湘云想了想:谁家不启轩。轻寒风剪剪, 黛玉笑着说:“比我对的好。” 湘云:“好的留在后面呢。” 黛玉:“到后面没有好的,我看你羞不羞。” 又联道:良夜景暄暄。争饼嘲黄发, 湘云:这也难不倒我, 分瓜笑绿媛。香新荣玉桂。 …… 湘云:寒塘渡鹤影, 黛玉:冷月葬诗魂。 话音刚落,忽然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就是太凄凉了。”俩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妙玉。 俩人诧异的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妙玉:“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喜欢在池水旁赏月。我听到大家正在赏月,就循着笛声,顺脚走到这里,正碰见你们两个联诗。老太太她们已经散了,满园字的人也睡熟了,你们的丫头也不知怎么挖地三尺的找你们呢。天这么冷,你们快跟我来,到我那里喝杯茶,天就亮了。” 黛玉:“原来这么晚了。” 三人一起来到栊翠庵,几个老嬷嬷已经睡了,只有小丫头们坐在蒲团上打盹。妙玉叫醒她们,让她们烧水泡茶。忽然听到敲门声,丫鬟开门看时,原来是翠缕和紫鹃,身后跟着几个老婆子。 见了她俩,都笑道:“整个园子我们都找遍了,连姨太太那里也找了,谁知你们在这里藏着呢。多亏了山坡下小亭子里值夜班的老妈妈,她们说依稀听到几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还说要去庵里喝茶。” 妙玉命小丫头们重新泡茶,让紫鹃她们去那边坐着休息。自己则拿过纸笔,把她们俩刚才联的诗句一一记了下来。 妙玉笑道:“我很想再续写几句,又怕成了狗尾续貂。” 黛玉:“这真是极好的。我们的诗句不好,也会被你的诗句带好了。” 妙玉提笔,一挥而就,递给她们二人说:“不要见笑。” 黛玉、湘云看了,连连夸赞:“你就是传说中的诗仙吧?原来我们以前都是纸上谈兵!” 妙玉:“明天再修改。现在天就要亮了,你们也回去睡觉吧。” 黛玉、湘云起身告辞,领着丫鬟、婆子们出来。妙玉一直送到门外,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才掩门休息。 翠缕跟湘云说:“大奶奶那里有人等我们睡觉呢,我们还是去那里吧!” 湘云笑道:“你顺路告诉她们,让她们睡吧。大奶奶有病,我们乱哄哄的去了,又吵得她休息不好,咱们去林姑娘家睡去。” 说完,大家到了潇湘馆。一半人都睡了,二人卸妆,换睡衣,然后上床睡觉。紫鹃给她们放下帐子,熄了灯,掩门出去自己睡了。 谁知,湘云换了地方睡不着,辗转反侧,翻来覆去。黛玉神经衰弱,失眠是家常便饭,况且又错过了困劲儿,也睡不着。 黛玉问:“我睡不着是经常有的事儿,你怎么也失眠了?” 湘云道:“不好意思,我有择席的毛病,只好躺躺吧。” 黛玉:“一年中,我也就睡十晚上的好觉。” 湘云:“可能是因为你有病的缘故吧。” 本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七回 晴雯后悔担虚名 中秋节过后不久,凤姐就能下地走道了。但是病还未去根,还需要大夫每天上门诊脉、开方。大夫开了调经养荣丸,需要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回家找,翻了半天,抽屉里只有几枝簪子粗细的参了。这明显不是上等人参,王夫人让去仓库找,那人去了半天,拿来了一包须末。 王夫人说:“你们就长点心吧!我整天说,你们查一查,把这些东西放在一块,用的时候,找出来就好了。你们偏不听,随手乱扔,这下好了,用的时候找不到了吧!” 彩云说:“应该是没有了。上次那边的太太来找,太太都送给她了。” 王夫人:“这怎么可能?你再仔细找找。” 彩云无奈,又去找,最后拿了几包药材出来:“仓库里就这些药材了,我们也不认识,太太自己看吧。” 王夫人打开看,也不认识:“看长相,这些都不是人参,你去问问二奶奶,看她那里还有吗?” 一会儿,彩云空着手回来了:“二奶奶也说没有了。” 王夫人:“去那边找大太太借去。” 半天后,彩云回来说:“大太太说,就因为没有了,所以才跟你们要的,借的那些也都用完了。” 王夫人没辙了,亲自去问贾母。贾母命鸳鸯拿出来一大包,都是手指头粗细的参,就称了二两给王夫人。王夫人交给周瑞家的,让她连那几包不认识的药一起交给医生,命医生认了,把药名记在纸上。 一会儿周瑞家的回来了,宝钗正陪着王夫人说话,周瑞家的回:“大夫说,多好的人参一百年后都会化成灰,这人参虽然是上好的,但年代太久远了,已经成了腐朽烂木,没有药效了。请太太再去买些新的来,不论粗细,新就好。”王夫人听了不语,半天后,说道:“没办法了,只能去买二两了。”又看了看那些陈年老参,说:“这些扔了吧,你再去拣好的买二两,老太太要问,就说用的老太太的。” 周瑞家的刚要走,宝钗站起来说:“姨娘,现在外面卖的参假冒伪劣太多,或者是用人工种植的人参当山参买。我们家铺子里经常跟参行打交道,我回家跟妈说,叫哥哥托个伙计去买二两来,多花点钱,买点好参。” 王夫人笑道:“好吧,你就回家跑一趟吧。” 宝钗走后,王夫人唤周瑞家的进来,问了问大观园抄检的情况。周瑞家的详细汇报了,王夫人既惊又怒,想了想,司棋是迎春的丫头,是邢夫人那边的人,于是让周瑞家的去回邢夫人。 周瑞家的说:“我听说前天那边的太太打了王善保家的嘴巴子,嫌她多事。现在,王善保家的在家装病,死活不出门了。如果我们去回,显得我们也多事似的。不如把司棋带到那府里,连赃证一块让那边的太太看了,打一顿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岂不省事?如果我们巴巴的去回,那边的太太推三阻四的让我们看着办,就不好处理了。现在那个丫头已经被关了二三天,倘或一时看不过来,上个吊、自个杀的,不就闹大了吗?” 王夫人又想了想,说:“也行。你抓紧把这件事处理了,再清理我们家的那些妖精!” 周瑞家的领命出来,又叫了几个媳妇,先到了迎春房里,传达太太的命令:“太太说了,司棋岁数大了,最近她娘来求太太赏她出去,太太已经应允了,今天就让她出去,另挑个好的丫头给姑娘使。” 说完,就催司棋打点行李。迎春眼里含着热泪,想留又不敢留,虽然多年的感情难舍,但事关风化,她也无计可施。 司棋这两天也求过迎春,实指望迎春求情留下自己的,但迎春言语迟慢,哪里做的了主。 司棋知道自己完了,就哭着说:“姑娘好狠心!哄了我两天,现在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 周瑞家的说:“拜托,你还想让姑娘留下你不成?就算留下了,你还有脸见园中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吗?听我的话,快收拾了东西人不知鬼不觉的走人吧,这样大家脸上都好看。” 迎春含泪说:“不是我不想留你,实在是你作大了,姑娘我今天送你一句话:不作就不会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看入画,也是说去就去了。岁数大了早晚要出去,不如现在走吧。” 周瑞家的说:“姑娘是个明白人,明天还会给姑娘安排新丫头进来的,姑娘放心。” 司棋没办法,只能含泪给迎春磕头,跟众姐妹依依道别,临出门,又趴到迎春耳边说:“如果打听到我受罪,姑娘替我说个情,也是主仆一场。” 迎春含泪点头:“你放心。” 周瑞家的带了司棋出了院门,两个婆子帮她拿着行李。刚走了几步,绣桔追了出来,一面擦泪,一面将一个娟包给了司棋:“这是姑娘给你的,主仆一场,今日分开,不知以后还能见面吗?这个让你留作纪念!”司棋接过,与绣桔抱头痛哭。周瑞家的不耐烦,催促着司棋快走,二人只好分开。 司棋又哭道:“婶子大娘们,我求求你们,让我跟几个要好的姐妹告个别,也不枉我们好了几年。” 周瑞家的冷笑道:“我劝你还是走吧,别拉拉扯扯的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呢。再拖你也得出去,不可能就这样算了。”边说,边加快了脚步走,司棋只能在后面跟着。 刚出角门,正好遇到宝玉从外面回来。看见司棋拿着行李,就知道这一去是永远回不来了。他已经听说了那晚的事,晴雯也是那天病的,问晴雯原因,晴雯死活不说。昨天入画走了,今天司棋又走。宝玉顿感失魂落魄,连忙拦住她们,问道:“你们去哪?”周瑞家的知道宝玉的毛病,怕说多了耽误事,就说:“跟你无关,学习去!” 宝玉笑道:“好姐姐们,你们稍等等,我自有道理。” 周瑞家的说:“太太说让她即刻走!太太还说了一刻也不许耽误!我们只听太太的吩咐。” 司棋哭着拉住宝玉:“她们做不了主,你求求太太去。” 宝玉不禁流下泪来,说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犯了什么错,晴雯也病了,现在你也要出去了,都走了,这可怎么办呀!” 周瑞家的终于发火了:“你现在不是副小姐了,再不听话,我就打你了!那时候有姑娘们护着,你们为非作歹,快好好走路,别跟小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几个媳妇不由分说,拉着司棋出去了。 宝玉气愤的蹬着她们的背影,看她们走远了,咬着牙恨恨的说:“奇怪,怎么这些人一嫁了汉子,沾染了男人的气味,就变得如此混账起来,比男人更该杀!” 守园门的婆子听了,扑哧笑了,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女儿个个是好的,女人个个是坏的吗?” 宝玉点头:“是的。” 婆子:“我还有句话不明白,请问……” 话没说完,几个老婆子慌慌张张走来,说:“通知你们的人,马上到齐了伺候着,太太亲自来园里了,在那里查人呢,也许会查到你们这里。已吩咐叫了的晴雯哥哥、嫂子进来,在这里等着领他妹妹出去。” 看门的婆子笑道:“阿弥陀佛,今天老天开了眼,把这个祸害妖精撵出去了,以后终于清净了。” 宝玉顾不得听她们说什么,拔腿就跑,他已经猜到下一个出去的肯定是晴雯了。进了,只见屋里站着一群人,王夫人一脸怒色的坐在那里,见宝玉进来,也不搭理。 自从那天被王夫人辱骂后,晴雯自尊心严重受损,四五天粒米未进,现在病怏怏的被两个媳妇从炕上拉起来,架着出去了。王夫人吩咐:“只把她的贴身衣服拿出去,其余的好衣服留给别的丫头穿。” 王夫人又把宝玉屋里所有的丫头审视了一遍,就连八九岁干粗活的小丫头也没放过――小狐狸精也有长大的一天。原来,自从那天王善保家的给晴雯告状以后,许多看不惯晴雯的人纷纷跟王夫人告状(落井下石似乎是贾氏家族的优良传统),列举了晴雯是狐狸精的种种罪证。王夫人条条记在心里,因中秋节事儿多,所以,忍了两天。 王夫人又问:“谁跟宝玉一天生日?” 四儿躲在人群后,吓得不敢出声,心想:“我x,连这个也打听出来了,肯定有内奸。” 一个老嬷嬷指着她说:“是她。名叫蕙香,也叫四儿,跟宝玉一天生日。” 王夫人看了看,长相虽比不上晴雯的一半,但也是个水灵的。看她的行为举止,也不是多省油的灯,而且,打扮与众不同,俨然是半个狐狸精。 王夫人冷笑道:“这也是个不要脸的!‘一天生日就是夫妻’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以为我隔的远,就什么也不知道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哪能放心让你们勾引坏了?” 四儿听王夫人这么说,不禁红了脸,低着头流下泪来。 王夫人:“那谁,叫这半个狐狸精的家人进来,领了出去嫁人!”又问:“耶律雄奴是谁?” 老嬷嬷把芳官推出来,王夫人看了一眼,说道:“唱戏的女孩子不管长的像不像狐狸精,都是狐狸精!上次让你们出去你们还不愿走,留下来就该安分守己的才是,却调唆着宝玉干坏事。” 芳官微笑着说:“我并没有调唆他什么。” 王夫人也笑着说:“你还犟嘴!前年我们去皇陵,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的?幸好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这里岂不成了狐狸窝!” 王夫人收起笑容,喝道:“把这个什么奴的干娘叫进来,领出去,赏她自个寻个女婿去吧!她的东西都给她拿出去。”又吩咐,把所有的唱戏的什么官统统让干娘领出去嫁人,一个也不许留在园子里! 消息一出,各干娘们奔走相告,喜形于色,相约着来给王夫人磕头谢恩。 王夫人又把宝玉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凡看着眼生的、不顺眼的,收的收,卷的卷,统统拿到自己屋里去了,说:“这样才干净!我看还有谁说三道四!”又吩咐袭人、麝月等人:“你们也小心点!往后再有过份之事,决不轻饶!我找人看了,今年不宜搬家,明年给我搬出园子去!”说完,也不喝茶,率领着众婆子、媳妇又去别处找狐狸精了。 宝玉没想到王夫人这次真的会“大裁员”,他屋里的丫头一下子去了仨,还有别的院里那些“官”们也不幸中枪,这次的打击真的太大,宝玉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王夫人盛怒之下,他知道求情也白搭,况且他也不敢求情。他一直把王夫人送到沁芳亭,王夫人才怒气冲冲的对他说:“回去好好念书,小心你爹问你,这次他已经下了狠心了!” 宝玉一路往回走,边走边想:“太太知道的这么详细,肯定是屋里人告的状,是谁呢?” 回到,见袭人坐在炕上哭,自己也倒在炕上哭起来。袭人知道走了别的女孩子还好,但走了晴雯就像挖了他的心,就劝他:“哭也没用了,晴雯这次家去了,正好在家里安静的养养病。等太太气消了,你再去求太太,慢慢的叫她回来也不难。太太肯定听了别人的诽谤之言,一时在气头上撵出去的。” 宝玉哭道:“我都不知道晴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袭人说:“太太是嫌她长的太好了,人又轻佻些。在太太眼里,像我们这样粗粗笨笨的才是好的。” 宝玉问:“我就纳了闷了,我们私下里说的玩笑话太太怎么知道的?” 袭人:“这还不怪你吗?你只要高兴了,不管身边有没有人,连鸡呀,鹅呀的在身边也不忌讳。我曾使过多少眼色、递过多少暗号,别人都看出来了,你依然无视我。” 宝玉说:“所有的人太太都说了,怎么就没挑出你跟麝月、秋纹的不是来?” 袭人听了心里一动,沉思了半天,然后笑着说:“真是呢,我们平时说话也有些不注意的地方,怎么太太竟然没说?也许等处理完这一批,再撵我们也不一定。” 宝玉笑道:“你是出了名的至善至贤之人,她两个都是你的徒弟,放心吧,撵谁也不可能撵你们的。芳官年龄小,太过伶俐惹人厌;四儿是我害了她。晴雯和你一样,都是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然长得比别人好看,但这不是她的错吧。就算她性格直爽,口角锋利些,也没得罪你们吧。难道长的好了也是错吗?” 袭人越琢磨这话,越觉得不对劲,貌似宝玉怀疑自己打了小报告,也不好再劝,叹息道:“天知道是谁告了密,现在也查不出来。你别哭了,先养养精神,等老太太高兴时,跟老太太求求情。” 宝玉冷笑道:“我能说你不用这么虚伪的劝我吗?等太太的气消了?她的病能等吗?她从小来咱们家,也是娇生惯养的一天委屈没受过。她现在出去,就像一棵刚抽出嫩箭来的兰花送到猪窝里一样,带着一身的病,还有一肚子的闷气。她没有爹娘,只有一个醉泥鳅般的姑舅哥哥。这一别,不知还能不能见上一面?”说着,又流下泪来。 袭人笑道:“她虽然比别人娇弱,但还不至于这样,好好的又咒她。” 宝玉:“不是我要咒她,今年春天就有了预兆,院子里好好的一棵海棠花,无缘无故死了半棵,当时我就知道不是好兆头,现在竟然应验了。” 袭人笑了:“我只能呵呵了,你也太娘了,而且你还是个文化人,草木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宝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懂,不只是草木,世上的万事万物都跟人有联系,这属于哲学研究的范畴,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度。简单说吧,事物的联系是普遍的,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处于普遍联系之中,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事物是孤立存在的,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普遍联系着的统一整体。这棵海棠将预示着有人要死了,所以先死一半。” 袭人听完这席话,一句没听懂!哲学是什么?在袭人的大脑中,哲学就是痴话、呆话。于是,她笑了笑说:“请问,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晴雯是什么东西,你就费这些心思给我讲这些疯话!她就是再好,也比不过我吧?咱们就说这海棠,比也是先比我再比她,可能是我快死了。” 宝玉忙捂住她的嘴,说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已经那样了,你却又这样。算了,不说了,已经去了三个,别再搭上一个!” 袭人听了,心中暗暗欢喜:如果不这样说,你还没完没了。 宝玉又说:“好了,从今不再提了,就当她们三个已经死了。以前也有死过了的,我也没怎么样。咱们说点正经的,咱们把晴雯的东西偷偷送出去吧,还有把平时积攒的钱也给她一些,让她养病。也是你们姐妹好了一场。” 袭人:“你也太小瞧我了,别忘了我可是至善至贤之人。这话还用你吩咐?我早就把她平时穿的衣服还有化妆品等打好了包,就等天黑了,让宋妈偷偷给她送去。” 宝玉:“感激不尽。” 到了晚上,袭人秘密打发宋妈把东西送出去了。 宝玉稳住了袭人,就偷偷出了后角门,央求一个婆子带他去晴雯家。老婆子不敢:让太太知道了,我的饭碗就丢了。宝玉说:“不惧她,我有钱。”老婆子犹豫了。宝玉说:“我给你很多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婆子答应了。 【晴雯简历】十岁时,n两银子卖到赖大家。跟赖嬷嬷进荣国府的时候,因聪明伶俐、俊俏标致深得贾母喜爱。于是,赖嬷嬷就把她送给了贾母。跟了贾母n年后,贾母又把她送给了宝玉。晴雯被卖进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的家乡,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在她的脑海里,依稀有一个姑舅哥哥,是个厨师。晴雯就求赖家再把他哥哥买进来。赖家见晴雯小小年纪不忘旧情,果真把她姑舅哥哥买了进来,并把家里的一个女孩子配给他。结婚后,过上好日子的姑舅哥哥成了醉鬼,他的媳妇就是前面我们说过的贾琏与之鬼混的、臭名昭著的多姑娘。 晴雯只有这么一个亲戚,所以,王夫人就把她撵到这里来了。这时,多浑虫出去了,多姑娘吃完了饭去串门,家里只有晴雯一人,在外间屋里躺着。 宝玉让婆子站在门外放哨,自己掀帘子进去。只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好被褥还是从里拿来的。他走到晴雯面前,含泪拉起她的手,轻声叫了叫她。 晴雯受了风、受了气,回家又被哥嫂嘲讽了一顿,病上加病,咳嗽了一天,刚朦胧睡去。忽然听到宝玉叫她,以为是在梦中,睁开眼睛一看,又惊又喜、又悲又痛,一把拉住宝玉的手,哽咽了半天,才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然后,又咳个不停。 宝玉也哭的说不出话来。 晴雯又说:“你来的正好,快把那半碗茶拿过来,渴死我了,叫了半天也没个人来。” 宝玉擦了泪,问:“茶在哪?” 晴雯:“在那边的炉台上。” 宝玉看过去,一个黑沙水壶静静的摆在那儿(勉强可以叫做水壶),他又去拿了一个碗,这是他见过的最粗糙的茶具了。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油膻气。宝玉先用水洗了两遍,倒了半碗。茶是绛红色的,宝玉观其色、闻其味,越看越不像茶。 晴雯:“快给我喝一口,别看了,跟咱家的茶不是一个档次。” 宝玉先尝了一口,无清香、无茶味,除了涩,勉强能品出一丁点的茶味来。只见晴雯像得到了甘露一般,一口气灌下去了。 宝玉心酸不已:以前,上好的茶她都能挑出毛病来,而现在,唉!“宝玉长叹一声,泪水在不觉中又流了下来。 宝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趁没人告诉我。“ 晴雯呜咽道:”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挨日子罢了!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只有一件事我死不甘心,我虽然长的比别人稍好些,却没有勾引你的意思,为什么一口咬定了我是狐狸精?我太冤,今天既然担了这个虚名,临死我也说句话:早知这样,也该打个正经主意了。“ 宝玉拉着晴雯的手,只觉得骨瘦如柴,手腕上还有四个银镯子,宝玉哭道:”先摘下来,等病好了再戴。“宝玉帮她取下,塞在枕头下面。晴雯擦掉眼泪,伸手拿过剪刀,把葱管似的两根指甲剪下来,又伸手把贴身穿的红缎子袄脱下,递给宝玉:”这个你拿起来,留个纪念。快把你的袄脱下来我穿,将来在棺材里独自躺着,就像还在里一样。既然担了虚名,就无所谓了。“ 宝玉换了衣服,把指甲藏起来。 晴雯又哭:”回去她们看见了问不用撒谎,就说我的。“ 话音刚落,只见她嫂子笑嘻嘻的掀帘子进来了,说:”你们两人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一个做主子的,跑到丫头房里干什么?看我年轻漂亮,是不是来调戏我的?(狂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 宝玉吓了一跳,陪笑说道:”好姐姐,她服侍我一场,我偷偷来看看她,你别大声说话。“ 多姑娘一手拉着宝玉去了里屋,笑着说:”不让我大声说话也容易,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说着,坐在炕沿上,一把搂住了宝玉。 宝玉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吓得心突突的跳,又羞又怕,说:”好姐姐,别闹!“ 多姑娘斜着一双醉眼,笑道:”呸!整天听人家说你是风月场中的高手,原来只是个传说。“ 宝玉红着脸说:”好姐姐,有话好说,婆子在外面,听到了不好。“ 多姑娘笑道:”我早打发婆子去园门口等着了。原来你就生了一副好模样,竟然是个没药性的炮仗,比我还怕羞!我开始还以为你跟我家姑娘也有偷鸡摸狗的事儿,站在窗户下听了半天,你们竟然是被冤枉的。既然如此,以后你尽管来,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宝玉这才放了心,站起身来说道:”好姐姐,你千万好好照看她两天,我先走了。“然后出来,跟晴雯告别,两人依依不舍,晴雯用被子蒙了头,宝玉三步一回头,含着眼泪走了。 进了园子,嬷嬷们正在查夜,再晚一步,园门就关了。宝玉回到,跟袭人说自己刚才去了姨妈家,袭人问:”今晚怎么睡?“ 宝玉:”怎么睡无所谓。“ 原来,自从王夫人内定了袭人的”二奶“身份,袭人比以前自重了,不与宝玉同房已经很久了。因晴雯行动轻便,所以,外床一直安排晴雯睡的。现在晴雯走了,袭人只好又搬进来。 宝玉失眠了。袭人听到他在床上长吁短叹,翻来覆去,直到三更天的时候,才渐渐安静下来。袭人放下心来,也朦胧睡去。不一会儿,只听宝玉叫:”晴雯。“袭人连声答应,问宝玉何事,宝玉说:喝茶。然后笑道:”不好意思,叫惯了。“ 袭人:”没关系,她人虽去了,但永远留在你的心中。“说完,大家继续睡。 宝玉到了五更才又睡着,依稀中,只见晴雯从外面进来,笑着说:”你们好生过吧,我来跟你们告别了。“ 宝玉一下子惊醒了,哭道:”晴雯死了。“ 袭人连忙跑过来,笑着说:”这是什么话,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 宝玉哪里肯听,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坐到天亮。忽然王夫人屋里的小丫头来叫他:”抓紧梳洗,换好衣服过来,今天有人请老爷赏桂花,老爷要带你过去,环哥儿已经去了,我现在去叫兰哥儿。“ 袭人忙伺候梳洗,宝玉没办法,只好过来,贾政嘱咐了几句,带着他们三个去了。 王夫人刚要到贾母那边,忽然,三个干娘急匆匆过来了,说道:”芳官疯了,绝食不说,还挑唆着藕官和蕊官也绝食,说剃了头当尼姑去。我们以为小孩子闹几天就算了,原来,我们错了,她们越闹越凶,而且打不怕,骂不怕。所以来求太太,我们可以开除她们的干女儿籍吗?或者让她们做尼姑,或者赏给别人做女儿!“ 王夫人骂道:”胡说!佛门也不是随便进的。每人打一顿,看她们还闹不闹了?“ 过了几天,水月庵的智通和地藏庵的圆心听说了此事,巴不得再拐两个女孩子使唤,就来找王夫人,说道:”因太太好善,所以感化的这些小姑娘如此。如今这三个小女孩既无父母,家乡又远,苦海回头,出家修来世,太太不要限了善念,阿弥陀佛。“ 王夫人又叫来三个”官“,见她们去意已决,便赏了东西。芳官跟了水月庵的智通;蕊官、藕官跟了地藏庵的圆心。 第七十八回 痴公子悼念晴雯 话说,芳官三人出了家,分到两个庵里做了尼姑。 这时,邢夫人派人来通知王夫人,明天接迎春家去住几天,准备相亲。又有官媒婆子来给探春提亲,王夫人正烦(此烦与生理期无关),见芳官等人来磕头,忽然觉得伤心可怜,命人赏了她们,又送给两个姑子不少礼物,嘱咐她们,好好待这三个女孩儿。 两个尼姑领了芳官她们走后,王夫人去贾母房里汇报这几天的工作: 这几天,我做了几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虽算不上可歌可泣,却为我们老贾家的繁荣昌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第一件,宝玉屋里有个丫头晴雯,绰号狐狸精,那个丫头大了,最近一年之中,除了生病就是生病,前几天,又病了十多天,大夫说是女儿痨(肺结核也称肺痨,年轻女子患此病者就叫女儿痨),我就赶她家去了。这孩子比别人懒,还调皮捣蛋,如果养好了病也不用让她回来了,就赏她嫁人算了。第二,那几个唱戏的啥官,我也做主放出去了,这些人会唱戏,嘴里没轻没重,胡说八道。一来我们的支出增加不少,二来,丫头们多了,闲人太多,不利于管理。以后要是不够用,再挑几个丫头来就是了。 贾母听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来的及说。不过,晴雯那个丫头我看挺好的,怎么忽然调皮捣蛋起来?这是我挑出来给宝玉的后备‘二奶’人选,模样好,针线活也好,谁知道她竟然变坏了。”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挑的人没错,只是她没造化,得了这个病。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有本事的人越容易浮躁,个性难免会张扬一些。三年前我就默默地观察她,人长得好却不沉稳。如果硬要说出个沉稳的来,我看,非袭人莫属。虽然说贤妻美妾,但也要有内涵吧。袭人不跟晴雯漂亮,但综合打分的话,她应该在晴雯之上。具体到日常生活中就是:从不纵容宝玉的贪玩、任性,时常劝导他要以学业为重,宝玉做了错事也敢于勇敢的批评。所以,我悄悄的从我的工资里拿出二两银子来给袭人,先不明说,等过了观察期再做决定。” 贾母听了,笑道:“你的儿子你做主!我一直以为袭人是个没嘴的葫芦,既然你观察了这么多年,肯定没错的。早晚宝玉也不是个听妻妾劝的孩子。我冷眼观察过宝玉,刚开始,还以为宝玉喜欢跟丫头们玩是因为大了,懂男女之事了,仔细观察后发现,原来不是这样,宝玉纯粹是为了跟丫头玩而玩,你说奇不奇怪?莫非,他原是个丫头投错了胎?” 大家都笑了。 这时,迎春过来跟贾母告辞,凤姐也过来请安。伺候完贾母吃完饭,贾母午休,王夫人便问凤姐:“丸药配好了没?病是否轻了?” 凤姐笑道:“丸药还没拿来,只吃汤药,但是,太太请放心,我已经好多了。” 王夫人见她气色不错,也放了心。告诉她撵了晴雯等事,又问:“宝丫头这几天回家睡觉你们都不知道?我前天去园子里查狐狸精,顺路查了一遍。还有兰哥儿的奶妈我也撵她出去了,我跟你大嫂子说:‘兰哥儿这么大又不用吃奶了,留着这个狐狸精终是祸害,不如趁早打发出去!’我问她知道宝丫头回家的事吗?你大嫂子说走的时候告诉了她的,说等三两天姨妈病好了就回来。姨妈也没什么大病,不过是咳嗽、腰疼,每年都这样。我想肯定有人得罪了她。” 凤姐笑道:“我能说太太想多了吗?谁好好的去得罪她?” 王夫人忧心忡忡的说:“我猜想是宝玉,那孩子有嘴无心,傻子似的胡说八道,说不定得罪了他宝姐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凤姐笑了:“如果让宝兄弟说正经话,他可能像傻子;但在姐妹们面前,他是最怕得罪人的了。我觉得吧,宝丫头这次回家可能跟查抄狐狸精有关,她已经猜到了我们查抄的目的,也猜到了我们不好意思去查亲戚家。她屋里也有丫鬟婆子,恐怕我们怀疑她,所以自己回避了。其实,也应该回避的。” 王夫人听了,用她经典的思索方式低头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叫人请了宝钗来,一为了排解她的疑心,二请她再搬回园子里住。 宝钗陪笑道:“我本来就想回家住的,只是见姨娘事太多没好意思说。正巧,这两天妈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就跟大嫂子请了假。姨娘既然知道了,我今天就搬了东西回家吧。” 王夫人、凤姐笑道:“你这孩子太犟了,不要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疏远了亲戚。” 宝钗说:“希望姨娘理解。一、我妈确实需要人照顾。二、我哥眼看着就要结婚了,家里需要准备好多东西,比如被褥、衣服等等,我应该留在家里帮忙。三、我在园子里住,东南角的小角门就必须常开着,谁能保证那个门不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呢,若因为这门惹出事来,我的脸面往哪里放?我进园子时年龄还小,家里的事也不多,我们姐妹们在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天、做个伴儿,如今大了,姨娘这两年事情也多,少一个人就省一份心。我今天不但执意要走,还要劝姨娘,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社会进步的需要,依我说,园子这项费用,也是可以免的。” 凤姐听了这篇话,便对宝钗说:“我对妹妹的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此话逻辑严谨、思维缜密,说多了都是感慨呀!”又对王夫人说:“我们不必勉强了。” 王夫人点头:“我也无话可说,随你吧。” 正说着话,宝玉等人回来了,跟王夫人说:“父亲还要等一会才散,害怕天黑了,就先让我们回来了。” 王夫人问道:“今天表现如何?没有丢丑吧?” 宝玉笑道:“今天赚了。”说着,让婆子们拿了东西来:有三把扇子,三个扇坠、文具盒六个、香珠三串、玉绛环三个。宝玉一一给王夫人介绍:“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杨侍郎送的、还有那个是李员外送的,我们三人每人一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檀香护身符,说:“这是庆国公单送给我的。” 宝玉一心记挂着晴雯,给王夫人汇报完,又领着贾环、贾兰见过贾母,谎说自己骑马颠的屁股疼,急急忙忙回园子里了。 麝月、秋纹带着两个丫头等在园子门口,见宝玉过来,接过文具盒等礼物,尾随在宝玉身后往走。宝玉嘴里喊着“好热”,一面将外套脱了,只穿一件松花缎子夹袄,袄内露出大红裤子来。秋纹见这条大红裤是晴雯做的,便叹息道:“这条裤子以后别穿了,真是物在人去了。” 麝月说:“这是晴雯做的,应该是物在人亡了。” 秋纹拉了麝月一把,笑道:“这裤子配松花袄儿,精神!” 宝玉装作听不见,又走了两步,说:“我想走走散散心。” 麝月:“好吧,我们两个回去放东西,一会再回来。”于是,命两个小丫头跟着,她和秋纹捧着东西去了。 宝玉带着两个小丫头到了一块山石后,问:“今天你袭人姐姐打发人去看晴雯姐姐没?” 丫头a说:“打发宋妈看去了。” 宝玉:“回来说什么了?” 丫头a继续说:“回来说晴雯姐姐直着脖子叫了一夜,今早就闭了眼。” 宝玉问:“一夜都叫的谁?” 丫头a:“叫的娘。” 宝玉落泪,问:“还叫谁了?” 丫头a说:“没有听见叫别人了。” 宝玉:“你没听清楚,肯定说别的了。” 丫头b是个聪明伶俐的,听宝玉这么说,便说道:“她真的没听清楚。我不仅听明白了,还偷偷跑去看她了。” 宝玉问:“真的么?” 丫头b:“我想着晴雯姐姐平时对我们很好,现在虽然受了委屈出去了,我们没有办法救她,但是,看看她总应该吧,于是我就偷偷跑出去。我去的时候,晴雯姐姐在闭目养神,见我去了,就拉着我的手说:‘宝玉去哪了?’我告诉她了实情,她叹了口气说:‘见不到了。’我就劝她让她等一等,我回去叫宝二爷过来见一面,她笑着说:‘你们不知道,我不是死。天上缺了一位花神,我是去天上做花神了。’” 宝玉听了,说道:“你们没文化,所以不知道,花神是有的,一种花有一位花神掌管,还有一位总的花神。不知晴雯是哪种花的花神?” 丫头b听了,一时胡诌不上来,一扭头,看见园中盛开的芙蓉花,就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晴雯姐姐,她说:‘按说不该告诉你的,天机不可泄露,但是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我就告诉你吧,你转告宝玉,别人谁也不能说,要五雷轰顶的!我是专管芙蓉花的。’” 宝玉听了,转悲为喜:“我就知道她不是凡人,早晚会有一番大事业做的。”然后又想到:“虽然临死未见一面,但是,我一定要去灵前拜拜她,也算尽了这五六年的情谊。” 想到这里,他重新穿戴整齐,跟袭人说去看黛玉,一个人偷偷溜出园子,去晴雯家。 晴雯一咽气,她哥哥、嫂子就给王夫人汇报了。王夫人赏了十两银子,又说:“立刻送到火化场烧了吧,女儿痨死的,传染。” 她哥嫂听了,雇了人抬到城外的火化场烧了。剩下的衣服、鞋子、首饰,她兄嫂都留下了。二人锁上门,一起去城外送殡。 宝玉来了扑了空。呆呆在门口站了半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原路返回,顺路去看黛玉,偏偏黛玉不在家中,丫鬟们说:“去宝姑娘家了。”宝玉又去蘅芜苑,只见寂静无人,房内空空荡荡,不禁大吃一惊。忽然看见一个婆子走来,忙问:“宝姑娘呢?” 老婆子说:“宝姑娘搬回家住了,这里交给我们看管。你还是出去吧,我扫扫灰。” 宝玉怔了半天,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多,太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院中香藤异蔓青翠依旧,却忽然比昨天多了一丝凄凉、添了几分伤感。门外绿荫下的小路,冷冷清清。往日络绎不绝的丫鬟,欢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再看那静静流淌的河水,仍然飞星溅沫的流过去。 宝玉心想:“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伤离别:司棋、入画、芳官五姐妹走了;晴雯死了;现在连宝姐姐也搬出去了,迎春虽还未出嫁,但回了家一直没回来,而且最近家里的媒人来的特别多,大概,大家都要散了。我就算烦恼到死,又有什么用呢!不如还是去找黛玉玩一天,回家再跟袭人厮混,也许,只有这两三个人可以相伴一生了。”想到这里,宝玉默默转身,默默到了馆。黛玉竟然还没回来,宝玉犹豫:按说,宝姐姐搬家,我也应该送送才是,但是,这凄凉的场面我实在是不想见到了,不如回自己的家吧。 宝玉一心悲凄,看到园中的芙蓉,想起小丫头的话,说晴雯做了芙蓉之神,不禁又高兴起来,看着芙蓉自言自语了半天,忽然又想起晴雯死后也没去灵前拜拜,为什么不在芙蓉面前一祭,既尽了礼,又不俗。想到这里,宝玉就要行礼。又一想,停住了:我好歹也是个文化人,不能太草率,回家写篇祭文,穿戴整齐,才能显示我的诚意。 于是回家写了一篇长长的《芙蓉女儿诔》,又准备了晴雯喜欢的四件物品,趁着月色,叫小丫头捧到芙蓉花前,先行礼,然后将祭文挂在芙蓉枝上,含泪念道: 千秋万岁太平年,芙蓉桂花飘香月,无可奈何伤怀日,浊玉,谨以百花蕊为香,冰鲛纱为帛,取来沁芳亭泉水,敬上枫露茶一杯。这四件东西虽然微薄,姑且借此表示自己一番诚挚恳切的心意,将它放在白帝宫中管辖秋花之神芙蓉女儿的面前,而祭奠说: 我默默思念:姑娘自从降临这污浊的人世,至今已有十六年了。你先辈的籍贯和姓氏,都早已湮没,无从查考,而我能够与你在起居梳洗、饮食玩乐之中亲密无间地相处,仅仅只有五年八个月零一点时间啊! 回想姑娘当初活着的时候,你的品质,黄金美玉难以比喻其高贵;你的心地,晶冰白雪难以比喻其纯洁;你的神智,明星朗日难以比喻其光华;你的容貌,春花秋月难以比喻其娇美。姊妹们都爱慕你的娴雅,婆妈们都敬仰你的贤惠。 可是,谁能料到恶鸟仇恨高翔,雄鹰反而遭到网获;臭草妒忌芬芳,香兰竟然被人剪除。花儿原来就怯弱,怎么能对付狂风?柳枝本来就多愁,如何禁得起暴雨?一旦遭受恶毒的诽谤,随即得了个不治之症。所以,樱桃般的嘴唇,褪去鲜红,而发出了呻吟的声音;甜杏似的脸庞,丧失芳香,而呈现出憔悴的病容。流言蜚语,产生于屏内幕后;荆棘毒草,爬满了门前窗口。哪里是自招罪愆而丧生,实在乃蒙受垢辱而致死。你是既怀着不尽的忧忿,又含着无穷的冤屈呵!高尚的品格,被人妒忌,闺女的愤恨恰似受打击被贬到长沙去的贾谊;刚烈的气节遭到暗伤,姑娘的悲惨超过窃神土救洪灾的鲧被杀在羽野。独自怀着无限辛酸,有谁可怜不幸夭亡?你既象仙家的云彩那样消散,我又到哪里去寻找你的踪迹?无法知道聚窟洲的去路,从哪里来不死的神香?没有仙筏能渡海到蓬莱,也得不 到回生的妙药。 你眉毛上黛色如青烟缥缈,昨天还是我亲手描画;你手上指环已玉质冰凉,如今又有谁把它渥暖?炉罐里的药渣依然留存,衣襟上的泪痕至今未干。镜已破碎,鸾鸟失偶,我满怀愁绪,不忍打开麝月的镜匣;梳亦化去,云龙飞升,折损檀云的梳齿,我便哀伤不已。你那镶嵌着金玉的珠花,被委弃在杂草丛中,落在尘土里的翡翠发饰,也被人拾走。鹊楼人去楼空,七月七日牛女鹊桥相会的夜晚,你已不再向针眼中穿线乞巧;鸳鸯带空余断缕,哪一个能够用五色的丝线再把它接续起来? 况且,正当秋天,五行属金,西方白帝,应时司令。孤单的被褥中虽然有梦,空寂的房子里已经无人。在种着梧桐树的台阶前,月色多么昏暗!你芬芳的魂魄和美丽的姿影一同逝去;在绣着芙蓉花的纱帐里,香气已经消散,你娇弱的喘息和细微的话音也都灭绝。一望无际的衰草,又何止芦苇苍茫!遍地凄凉的声音无非是蟋蟀悲呜。点点夜露,洒在覆盖着青苔的阶石上,捣衣砧的声音不再穿过帘子进来;阵阵秋雨,打在爬满了薜荔的墙垣上,也难听到隔壁院子里哀怨的笛声。你的名字尚在耳边,屋檐前的鹦鹉还在叫唤;你的生命行将结束,栏杆外的海棠就预先枯萎。过去,你躲在屏风后捉迷藏,现在,听不到你的脚步声了;从前你去到庭院前斗草,如今,那些香草香花也白白等待你去采摘了!刺绣的线已经丢弃,还有谁来裁纸样,定颜色?洁白的绢已经断裂,也无人去烧熨斗燃香料 了! 昨天,我奉严父之命,有事乘车远出家门,既来不及与你诀别;今天,我不管慈母会发怒,拄着杖前来吊唁,谁知你的灵枢又被人抬走。及至听到你的棺木被焚烧的消息,我顿时感到自己已违背了与你死同墓穴的誓盟。你的长眠之所竟遭受如此的灾祸,我深深惭愧曾对你说过要同化灰尘的旧话。 看那西风古寺旁,青磷徘徊不去;落日荒坟上,白骨散乱难收!听那楸树榆木飒飒作响,蓬草艾叶萧萧低吟!哀猿隔着雾腾腾的墓窟啼叫,冤鬼绕着烟蒙蒙的田塍哭泣。原来以为红绡帐里的公子,感情特别深厚,现在始信黄土堆中的姑娘,命运实在悲惨!我正如汝南王失去了碧玉,都斑斑泪血只能向西风挥洒;又好比石季伦保不住绿珠,这默默衷情惟有对冷月倾诉。 啊!这本是鬼蜮阴谋制造的灾祸,哪里是老天妒忌我们的情谊!钳住长舌奴才的烂嘴,我的诛伐岂肯从宽!剖开凶狠妇人的黑心,我的愤恨也难消除!你在世上的缘份虽浅,而我对你的情意却深。因为我怀着一片痴情,难免就老是问个不停。 现在才知道上帝传下了旨意,封你为花宫待诏。活着时,你既与兰蕙为伴;死了后,就请你当芙蓉主人。听小丫头的话,似乎荒唐无稽,以我浊玉想来,实在颇有依据。为什么呢?从前唐代的叶法善就曾把李邕的魂魄从梦中摄走,叫他写碑文;诗人李贺也彼上帝派人召去,请他给白玉楼作记。事情虽然不 同,道理则是一样的。所以,什么事物都要找到能够与它相配的人,假如这个人不配管这件事,那岂不是用人太滥了吗?现在,我才相信上帝衡量一个人,把事情托付给他,可谓恰当妥善之极,将不至于辜负他的品性和才能。所以,我希望你不灭的灵魂能降临到这里。我特地不揣鄙陋粗俗,把这番话说给你听,并作一首歌来招唤你的灵魂,说: 天空为什么这样苍苍啊! 是你驾着玉龙在天庭邀游吗? 大地为什么这样茫茫啊! 是你乘着象牙的车降临九泉之下吗? 看那宝伞多么绚烂啊! 是你所骑的箕星和尾星的光芒吗? 排开装饰着羽毛的华盖在前开路啊! 是危星和虚星卫护着你两旁吗? 让云神随行作为侍从啊! 你望着那赶月车的神来送你走吗? 听车轴伊伊哑哑响啊! 是你驾驭着鸾凤出游吗? 闻到扑鼻的香气飘来啊! 是你把杜蘅串联成佩带吗? 衣裙是何等光彩夺目啊! 是你把明月镂成了耳坠子吗? 借繁茂的花叶作为祭坛啊! 是你点燃了灯火烧着了香油吗? 在葫芦上雕刻花纹作为饮器啊! 是你在酌绿酒饮桂浆吗? 抬眼望天上的烟云而凝视啊! 我仿佛窥察到了什么; 俯首向深远的地方而侧耳啊! 我恍惚倾听到了什么。 你和茫茫大士约会在无限遥远的地方吗? 怎么就忍心把我抛弃在这尘世上呢! 请风神为我赶车啊! 你能带着我一起乘车而去吗? 我的心里为此而感慨万分啊! 白白地哀叹悲号有什么用呢? 你静静地长眠不醒了啊! 难道说天道变幻就是这样的吗? 既然墓穴是如此安稳啊! 你死后又何必要化仙而去呢? 我至今还身受桎梏而成为这世上的累赘啊! 你的神灵能有所感应而到我这里来吗? 来呀,来了就别再去了啊! 你还是到这儿来吧! 你住在混炖之中,处于寂静之境;即使降临到这里,也看不见你的踪影。我取女萝作为帘幕屏障,让菖蒲象仪仗一样排列两旁。还要警告柳眼不要贪睡,教那莲心不再味苦难当。素女邀约你在长满桂树的山间,宓妃迎接你在开遍兰花的洲边。弄玉为你吹笙,寒簧为你击乐;召来嵩岳灵妃,惊动骊山老母。灵龟象大禹治水时那样背着书从洛水跃出,百兽象听到了尧舜的咸池曲那样群起跳舞。潜伏在赤水中呵,龙在吟唱;栖息在珠林里呵,凤在飞翔。恭敬虔诚就能感动神灵,不必用祭器把门面装潢。 你从天上的霞城乘车动身,回到了昆仑山的玄圃仙境。既象彼此可以交往那么分明,又忽然被青云笼罩无法接近。人生离合呵,好比浮云轻烟聚散不定,灵缥缈呵,却似薄雾细雨难以看清。尘埃阴霾已经消散呵,明星高悬,溪光山色多么美丽呵,月到中天。为什么我的心如此烦乱不安?仿佛是梦中景象在眼前展现。于是我慨然叹息,怅然四望,流泪哭泣,留连傍惶。 人们呵,早已进入梦乡,竹林呵,奏起天然乐章;只见那受惊的鸟儿四处飞散,只听得水面上鱼儿喋喋作响。我写下内心的悲哀呵,作为祈祷,举行这祭奠的仪式呵,期望吉祥。悲痛呵!请来将此香茗一尝! 注:《芙蓉女儿诔》是《红楼梦》诗词里的精华,此处省略原文,译文出处――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案。 祭拜完了,仍恋恋不舍,小丫鬟已经催了四次了,宝玉只好回身准备回家。忽然,山石后传出一个声音:“请留步。”宝玉和丫鬟都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影从芙蓉花中走出来,小丫鬟大叫一声:“有鬼!晴雯显灵了!” 第七十九回 河东狮吼 话说宝玉刚念完了祭文,忽然从芙蓉花中走出一个人来,宝玉定睛一看,原来是黛玉。 林黛玉满面含笑,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相媲美。(曹娥,会稽上虞人,东汉时孝女,父亲溺水而死,曹娥寻父沿江号哭,最后也投江而死。上虞县长官度尚为之立碑,并令其弟子将祭文刻在碑上,从此,曹娥碑几乎成了祭文的典范)” 宝玉听了,红了脸笑道:“其实,我就是想创个新啥的,世上的祭文俗了点,偶尔改个革还是蛮好玩的。没想到隔石有耳,被你听见了。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吗,帮忙修改一下。” 黛玉:“要想修改必须参照原稿,我听你念经似的念了半个小时,太复杂。只记住中间两句: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这个‘红绡帐里’,有点俗,放着现成的不用,却拐弯抹角的想这些俗语。” 宝玉问:“要怎么改才能不俗?” 黛玉:“我们现在的窗子,都是用霞影纱糊的,为什么不用‘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 宝玉不禁拍手叫好:“果然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 黛玉笑道:“你还是去干点正经事吧,刚才太太打发人叫你明天一早到大舅妈家,你二姐姐已经看好了人家,貌似那人明天来大舅舅家求婚,所以,叫你过去。” 宝玉说道:“就这么着急把姐姐们嫁出去吗?我身体不舒服,明天可能去不了。” 黛玉:“你就省点心吧!一年大两年小的了,总不能让姐妹们陪你一辈子吧?”说完,又咳嗽起来。 宝玉慌忙说:“这里风冷,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黛玉:“好的吧,我回家了,明天见。” 说完,自顾自的走了。宝玉闷闷的转身,猛然想起黛玉无人陪伴,就叫小丫头跟着送回去。自己回到,果然王夫人打发了老嬷嬷来,吩咐他明天一早去贾赦家。 贾赦将贾迎春许配给孙家了。孙家祖籍大同,祖上是军官出身,曾经是荣国府的门生(主考那年考试的学子都称为主考的门生),也算是荣府的世交。现在孙家只有一人在京,现袭指挥之职,此指挥非彼指挥,在清代,指挥是一种官名,大约在六、七品之间,也就是六点几品,约等于芝麻官。这位约等于芝麻官的同志叫孙绍祖,体格魁伟、健壮,善骑、善射,对官场中的应付游刃有余,快三十岁了,尚未婚配,贾赦考虑到孙绍祖同志还有升职的空间,家境殷实,此人又是世交,于是选为东床娇婿。也曾经给贾母汇报过孙绍祖的情况,贾母很不满意,但是,贾母想,就算反对,贾赦也不一定听,干脆不管了。本着“你的女儿你做主”的原则,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贾政也讨厌孙家,因为孙家祖宗当年是为了巴结他们家才拜在门下的,并不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因此,劝过大哥两次,贾赦不听,也只好闭嘴。 宝玉从未见过孙绍祖,到了第二天,去那府里敷衍了一下就回来了。听说,结婚的日子订的很急,今年就要过门。又见邢夫人跟贾母请示要把迎春接回家,就更不高兴了。当听说还要陪四个丫头过去时,宝玉彻底崩溃了,他跺脚长叹:“从今往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冰清玉洁的女儿了!”于是天天去紫菱洲转悠,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悄无人声的院落,寂寞的蓼花苇叶,凋零的芙蓉花朵。不禁悲从中来,念出一首寥落而悲凉的诗: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念罢,背后又传来笑声:“你又发什么呆?”宝玉回头看,原来是香菱。 宝玉笑问:“姐姐跑这里来干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玩了?” 香菱笑嘻嘻的说:“现在你哥哥回来了,我就不那么自由了。刚才,我们奶奶让那谁来找凤姐姐,那谁回去后说凤姐姐去园子里了,我就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差事。刚才遇到她的丫头,说去稻香村了,我正去那里呢,没想到遇见了你。袭人姐姐最近可好?怎么忽然晴雯姐姐就没了?得了什么病?二姑娘也搬出去了,你瞧瞧,偌大的地方,人越来越少了。” 宝玉不知道先回答她的哪一个问题,就说:“去我们家喝杯茶吧。” 香菱:“现在不行,我公务在身,等先回了琏二奶奶,再去。” 宝玉:“什么事这么急?” 香菱:“你家薛哥哥要娶嫂子了。” 宝玉问:“谁家的女儿?嚷了半年了,今天赵家、明天钱家、后天孙家,这些人家的女儿可倒了霉了,天天叫人议论。” 香菱:“这次定好了。你哥哥上次出门做买卖,顺路看了一家亲戚。这家亲戚也是皇家供应商,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称她家‘桂花夏家’。” 宝玉问:“什么意思?求科普。” 香菱笑道:“她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贵。有几十顷地的桂花,京城内外的桂花全是她家的,甚至连皇宫里用的插花也是她家贡奉的。所以,大家才取了这个浑号。” 宝玉:“这个姑娘好吗?你们大爷怎么就相中她了呢?” 香菱笑道:“他们是发小,虽然分开了这些年,但是,这次去她家,夏奶奶一见你哥出落的‘一表人才’,又哭又笑的竟比见了亲儿子还亲。让他们兄妹相见,女大十八变,这位夏姑娘也是亭亭玉立了,而且还是个‘文化人’,所以,你哥一见钟情,回家就吵着让我们奶奶提亲去。我们奶奶以前也见过这姑娘,而且又门当户对,就同意了。打发人提亲,一说就成了,只是订的好日子太急,我们都快忙死了。我也恨不得她快点嫁过来,我们的诗社可以发展新成员了。” 宝玉冷笑道:“以我男人的直觉来看,我怎么有种替你担忧的感觉呢。” 香菱听了,红了脸,正色道:“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不能亲近的人!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意思吗!”说完,扭身走了。 宝玉看着香菱渐行渐远的背影,怅然若失,呆呆站了半天,思前想后,潸然泪下。无精打采的回到,一夜不曾安稳。或梦见晴雯、或梦见妖魔,几次在睡梦中惊醒,嘴里呼唤着晴雯的名字。 第二天,宝玉病了,发烧、不思饮食。连日来的折磨终于打倒了宝玉――抄检大观园、逐司棋、别迎春、悲晴雯,再加上偶感风寒,所以,宝玉卧床不起。 贾母着急,天天率领婆子、媳妇、丫鬟过来探视。 王夫人后悔,不该为了晴雯太责备他了。但是后悔我也不说,就是不让你知道。 大夫一天两次的来,一个月后,宝玉终于战胜了病魔。但是新的问题摆在了面前,贾母不让出门。 贾母:“好孩子,你要在家宅上一百天才能出去。而且,不吃肉、不吃腥,等接到我的通知后,方能出门。” 于是,宝玉关在家里修行似的吃了一百天素。 这一百天,发生了好多事: 先说宝玉,在吃素“修行”的日子里,与丫鬟们肆意打闹,玩的不亦乐乎。然后就听说薛姨妈家娶新媳妇了,摆酒、唱戏,热闹非凡。而且,听说夏家小姐确实漂亮,宝玉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看一看。再然后,迎春也出嫁了,宝玉伤心了好几天,耳鬓厮磨的姐妹今日一别,就算以后相逢,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了。 但是,在家“修行”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比如,不用担心贾政让他背书了。 自从那天香菱抢白了宝玉后,香菱心里一直怨恨宝玉:不怪我们家姑娘不亲近他,也不怪林姑娘天天跟他拌嘴,他活该!从此我要躲的他远远的。 最近薛蟠娶媳妇,香菱忙的不轻。自以为从此有了“护身符”:一个才貌双全的小姐,肯定是典雅有内涵的,所以天天盼、夜夜盼,比薛蟠还着急呢。好不容易盼到新媳妇过了门,香菱便小心殷勤的伺候。 夏家小姐年方十七,一颗心上长了十万八千个心眼,比凤姐还多几个。从小父亲就没了,单身妈妈对独生女儿未免娇生惯养、百依百顺,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爱自己如菩萨,视别人为粪土,在家时打骂丫头是她的爱好。 今天嫁人了,一定趁热拿出自己的威风来,丫头们才会老实,薛蟠才会听话!还有,那个又温柔、又漂亮的爱妾香菱最可恨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定要把薛蟠偏爱香菱之心消灭在萌芽之中。 这位夏小姐,芳名叫做金桂,在家时就不许人提金桂二字,凡是不留心说出来的,一定会收到打板子的重礼。后来,夏金桂同志考虑到桂花二字在她们家出现的频率非常高,比如,皇宫今天需要桂花n枝,总不能说需要x花n枝吧。于是把桂花改成了嫦娥花。 喜新厌旧是薛蟠的品质,现在娶了这么位美女做夫人,自然心花怒放,事事依着夏金桂。夏金桂同志也不辜负薛蟠的宠爱,得寸进尺,一个月内,还算淑女,到了第二个月,薛蟠在一次酒后发了几句牢骚,夏金桂不高兴了,一哭、二闹、三装病,不吃饭、不喝水,请医生看了,说:吃木香顺气丸吧,你的气性太大了。 薛姨妈狠狠的骂了薛蟠一顿:“眼看这就要抱儿子了,怎么还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不容易养了这么个女儿,看得起你,才把女儿嫁给你,你就不能省点心吗?” 薛蟠也后悔了,好言安慰“凤凰蛋”。金桂见婆婆是个好欺负的,越发的装起来,就是不理薛蟠,薛蟠更后悔了,天天哄,天天劝,终于,在第十六天的时候,夏金桂搭理他了。 金桂见丈夫听话了,婆婆又是个善良之人,渐渐露出了河东狮子的本性。挟薛蟠以令薛家,在征服了薛姨妈和宝钗之后,将矛头对准了香菱。 第八十回 王道士胡诌妒妇方 其实,薛宝钗是个明白人,她早看出了夏金桂的阴谋,明确表示出了不摆她的态度,夏金桂知道小姑子不好惹,就欺负香菱。 这一天,夏金桂闲的没事,就问香菱:“你老家在哪?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香菱说:“实在不好意思,我都记不住了。” 夏金桂脸登时拉长下来,说:“是不想告诉我吧!名字是谁取的?” 香菱:“姑娘取的。” 夏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明白,从你这名字来看就不明白。” 香菱笑道:“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姥爷都夸呢。” 夏金桂听了,把头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哼了两声,冷笑道:“有谁闻过菱角花的香味吗?如果连菱角花都香了,那些正儿八经的香花又放在哪里呢。” 香菱说:“不单单菱花香,其实,连荷叶和莲蓬都有一股清香的。那种香跟花香不一样,花香浓郁。菱角、鸡头、芦苇的香味是淡淡的、高雅的,在深夜或者清晨的时候,闻一闻那股清香,比花香好闻多了。” 金桂问:“依你说,兰花、桂花的香就不好吗?” 香菱正说到兴头上,早忘了夏金桂的忌讳,便说道:“兰花、桂花的香与别的花又有不同。” 话没说完,金桂的丫鬟宝蟾指着香菱的鼻子,说道:“你这是要死的节奏吗!怎么连奶奶的名字都敢叫?” 香菱一下子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着赔罪:“一时说顺了嘴,奶奶别计较。” 金桂笑道:“这有什么,我哪有这么小心眼。不过,我想给你改名,不知你愿意吗?” 香菱笑着说:“奶奶说的哪里话,现在连我的生命都是奶奶的,何况改个名字呢,名字只是一个记号而已,奶奶觉得怎么好叫就怎么叫,我没意见。” 金桂笑道:“我觉得这个‘香’字欠妥,想给你换一个,又怕姑娘多心,说我刚来了几天就给人改名换姓的,不太好。” 香菱说:“奶奶不知道,我刚被买来的时候,是给老奶奶使唤的,所以,姑娘取的名字。后来,我服侍了爷,就跟姑娘没什么牵涉了。现在,又有了奶奶,跟姑娘更没有关系了。而且,姑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不会计较的。” 夏金桂道:“既然这样,你就改名叫秋菱吧。我总觉着香字别扭,菱角是在秋天成熟的,这样才能讲的过去。” 从此,香菱就改了名字,宝钗也不在意。 薛蟠同志好色是出了名的,娶了夏金桂,见陪房丫鬟宝蟾长的有几分姿色,而且举止轻浮,便趁要茶要水的时候挑逗她。宝蟾知道爷的心思,但怕金桂,不敢放肆,只是看金桂的颜色行事。金桂冷眼看着这一切,心想:“我正想解决掉香菱,这下好,机会来了。既然薛蟠看上了宝蟾,我就把宝蟾给他,亲宝蟾而疏香菱也,我乘机下手除掉香菱。宝蟾是我的人,到那时就好办了。” 打定了主意,夏金桂开始付诸于行动。在以前的章节中,王熙凤借秋桐的手杀了尤二姐,现在,夏金桂要借宝蟾之手除掉香菱。原来世上的坏人是如此一样的呀。 这一天,天气如何,曹雪芹没有说,我们暂且把它想象成是一个乌云遮住了太阳的日子吧,因为从现在起,香菱的苦日子开始了。晚上,薛蟠喝了一些酒,已经有些许的醉意。 薛蟠:“宝蟾、给我倒杯茶。不许让别人替你倒,你亲自端来我喝。”然后,薛蟠趁接茶杯的时候故意捏了宝蟾的玉手一下下。宝蟾假装要躲,连忙缩手。然后茶杯就在两个人松手的时候,在空中做了个优美的前空翻,然后“咣当”一声落地上了,撒了一身一地的水。 薛蟠不好意思了,说宝蟾不好好拿着,宝蟾也说:“姑爷不好好接,怎么怪我?” 金桂冷笑道:“拜托,我又不是傻子,不要表演了好不?两人又不是专业演员,简直破绽百出!” 薛蟠低头微笑,宝蟾红了脸出去了。 到了睡觉的时候,金桂故意让薛蟠别处睡去:“过去吧,就跟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薛蟠只是笑,心里揣摩夏金桂的用意。 夏金桂说:“要干什么直接跟我说,别偷偷摸摸的。” 薛蟠同志还真是好样的,仗着喝了点酒,就抛却了男人的自尊(薛蟠同志可能没有),跪在夏金桂被子上,拉着她笑道:“好姐姐,你如果把宝蟾赏给我,从此你就是天,是地也行,你要人脑子我也给你弄去。” 夏金桂笑着说:“你爱谁,就明明白白说,不就是二奶、三奶、四奶的吗,至于这么复杂吗,让人家看着多不雅。我又没说不愿意,说天、说地、说人脑的多没意思,我跟你要过什么吗?” 薛蟠听了,喜之不尽,当夜使出了他全部的力气伺候金桂。第二天,薛蟠也不出门,只在家中厮混,有个金桂的口头批示,薛蟠更大胆了。 吃完午饭,金桂故意出去,让出空儿给薛蟠和宝蟾。薛蟠便拉拉扯扯的,宝蟾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也半推半就,刚要得手…… 夏金桂计划之一:让薛蟠恨香菱,还不是一般的恨! 夏金桂出了门,算了算时间,以薛蟠平日里调戏女人的平均时间来算,现在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她叫过小舍儿。 小舍儿,顾名思义,就是没人照顾的人。她自由父母双亡,也是夏金桂从娘家带来的粗活丫头。 夏金桂:“小舍儿,你回去给秋菱传个话,不要告诉她我说的,让她把我屋里的手帕拿来。” 小舍儿去了,找到香菱,说:“菱姑娘,奶奶的手帕忘在卧室里了,你拿了送去如何?” 香菱最近在夏金桂面前屡屡受挫,她想不明白,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现在领导要手帕了,香菱想正好可以表现一下。于是,她想都没想,掀开帘子就进去了。然后,非常不堪的一幕出现在她的眼前,香菱羞的面红耳赤,连忙转过身去。 薛蟠除了金桂就没怕的人,所以,他可以无视香菱的贸然闯入,继续自己的好事,而宝蟾表面上却是个要脸的,看见香菱闯进来,羞红了脸,推开薛蟠,掩面而去。嘴里还假装怨恨不迭,说薛蟠要强奸她。 眼看到手的美女跑了,薛蟠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容分说,照着香菱啐了两口,骂道:“死娼妇!进门前不知道敲门吗?就算门没关也要问问里面有没有人再进!你跟游魂似的这时候进来干什么!”香菱吓得也跑了。 薛蟠出来找宝蟾,早没影了,于是,不住的骂香菱,恨得牙痒痒。 吃完晚饭,薛蟠又喝的醉醺醺的。洗澡时,水稍热了些,就说香菱故意烫死他。赤身裸体的追着香菱踢了两脚。香菱从未受过这种苦,但是到如今,只能自己怪自己。 这一天,金桂和宝蟾说,今夜是个好日子,你跟你爷在香菱屋里成亲吧。又去跟香菱说,今晚你在我屋里睡,一来给他们腾地方,二来夜里可以服侍我。香菱不肯,金桂骂道:“你是不是嫌我脏呀?要不就是懒,怕夜里服侍我累!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主子,见一个爱一个,把我的人霸占了,还不让你来。到底你们想干什么,逼死我算了!” 薛蟠听了,唯恐宝蟾的事今晚又黄了,连忙骂香菱:“不识抬举的东西,再不答应我就打了!” 香菱无奈,只好抱了铺盖过来。 夏金桂:“你打地铺吧,我不习惯身边有个女人。” 香菱只好忍气吞声,刚睡下,夏金桂叫:“秋菱,给我倒茶。” 喝完茶,收了茶杯,香菱躺了五分钟,夏金桂又叫:“秋菱,给我捶腿。” “秋菱,给我捏肩膀。” “秋菱,给我讲故事。” 一夜折腾了七八次,香菱没片刻安静。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薛蟠得到了宝蟾,如获珍宝,啥都不顾了,每天跟宝蟾腻着,恨的金桂牙痒痒:先叫你们高兴两天,等我慢慢收拾了秋菱,再找你们算账――这是夏金桂的第二步计划。 这样的日子挨过了半月,这一天,夏金桂又想奇招,装起病来:心疼、四肢活动受限,请了n个医生来看,都不见好。夏金桂说:这是香菱气的,是中风前兆。闹腾了两天,夏金桂又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个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生辰八字,有五根珍分别扎在四肢和心口处。 于是,大家把这条重要新闻汇报给了薛姨妈。 薛姨妈忙的手忙脚乱,立刻查出犯罪分子,这还了得? 薛蟠更乱:把所有的人捆起来打一顿,一直打到死为止。 夏金桂冷笑道:“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何必冤枉好人呢,肯定是宝蟾想害死我。” 薛蟠道:“她多长时间没去你屋里了,不要冤枉好人!” 夏金桂:“除了她还有谁,反正不可能是我自己。” 薛蟠:“香菱天天跟着你,你怎么不怀疑她?先捆起来打她一顿。” 金桂冷笑:“这个时候谁会承认?算了,我装作不知道,就这样吧。治死我正好,你还可以娶个好的!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升官发财死老婆吗?就这么着吧。”说完,大哭起来。 薛蟠大怒,顺手抄起一根门闩,箭步窜到香菱面前,不容分说劈头盖脸的打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贱人!贱人!贱人!” 香菱有冤无处诉,疼的直哭着喊冤。 薛姨妈听见,跑来喝停薛蟠:“不问明白,就先打人!这丫头服侍了你好几年,你哪一点不称心?不如意?她怎么会做这种没良心的事!你先问明白了,再动粗!” 金桂见婆婆这样说,怕薛蟠心软,便嚎啕大哭起来,一面又哭喊着说:“这半个多月把我的宝蟾霸占了去,不许她进我的屋子,我只有叫秋菱跟着我睡。我说要拷问宝蟾,他还要护着,现在又赌气打秋菱。这日子没法过了!治死了我,你再娶有钱的富贵小姐就是了,何苦这样呢!”薛蟠听了,更着急了。 薛姨妈见夏金桂句句要挟儿子,一副泼妇的样子,十分气愤!无奈儿子偏不争气,在金桂面前已经成了软蛋,现在又勾搭上丫头,用夏金桂的话说就是霸占了她的丫头,她自己是个温柔娴淑的好妻子。 薛姨妈想不出这个纸人从哪里来,又是怎么到了夏金桂的枕头底下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薛姨妈只好骂儿子:“不争气的混账东西!发情的狗也比你有脸,你悄无声息的勾搭陪房丫头,叫老婆骂你霸占了丫头,你还有什么脸出门见人!也不知谁作的法,你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打人!我知道你是个喜新厌旧的东西,白白辜负了我对你的心!就算香菱不好,你也不许打!我现在就叫人贩子来,把她卖了,你就心静了!”又跟丫头们说:“快叫个人贩子来,多少卖几两银子,拔去眼中钉、肉中刺,大家过太平日子!” 薛蟠见母亲生了气,也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金桂听了薛姨妈的话,便隔着窗子对外哭道:“你老人家只管卖人,不用说话给别人听。我是那种吃醋容不下人的人吗?什么叫拔出眼中钉、肉中刺?是谁的钉、谁的刺?我要是嫌她,就不会把我的丫头收在屋里了。” 薛姨妈气得浑身哆嗦,喘不上气来,说道:“这是谁家的规矩?婆婆在这里说话,媳妇隔着窗子拌嘴!亏你还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满嘴里大呼小叫的,说的什么!” 薛蟠急的跺脚:“都别吵了行不!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夏金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发起泼来,喊道:“我不怕人笑话!你的小老婆要治死我,我还怕人笑话了不成?不行就留下她卖了我。谁不知道你们薛家有钱,犯了法也不怕,又有钱又有人,还有亲戚帮着挟制人!你还不趁早行动,等什么!嫌我不好,是你们瞎了眼,是谁三番五次的求我嫁到你们家来的?现在人来了,金子、银子的也陪送了来,稍微有点姿色的丫头也霸占了去,该挤兑我了是吗!”一面哭,一面打滚。 薛蟠说也不是,劝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唉声叹气,说自己运气不好。 薛宝钗把薛姨妈劝回去,还念念不忘叫人来卖香菱。宝钗笑道:“妈真的气糊涂了,从来咱们家只知道买人,没有听说过卖人,要是让人家听到了,岂不是笑话?哥哥、嫂子嫌她不好,留下给我使,我屋里正好缺人呢。” 薛姨妈说气话:“留下她还会惹气,不如卖了清净。” 宝钗说道:“她跟着我还不一样吗,从此不让她去那边,不让她跟他们接触就行了。跟卖了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香菱也跑到薛姨妈跟前跪着,哭道:“我愿意跟着姑娘,不愿再次被卖。” 薛姨妈只好作罢。 从此以后,香菱就一心一意的服侍起了宝钗。虽然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自己凄惨的身世,也不由得对月感伤、挑灯自叹。她身体从小就弱,虽然跟了薛蟠几年,但因月经不调,一直没有怀孕。现在,无缘无故的受了一顿打骂,又气又恼,渐渐的成了干血症,用现代医学术语说就是闭经。人越来越瘦,面色暗黑、干枯,潮热盗汗,不思饮食。请了医生来看,也不见效。 在这之后,金桂又吵闹了n次,气的薛姨妈和薛宝钗独自垂泪,相互安慰说:“这都是命啊!认了吧!” 刚开始,薛蟠也曾喝了酒壮着胆,拖着棍子想教训夏金桂几次。每一次,当薛蟠举起棍子刚要打时,夏金桂便递过身子让他打;如果薛蟠拿刀欲砍时,夏金桂就给他脖子让他砍。薛蟠只是吓唬她一下下,也下不了手,只能砸桌子、砸椅子的乱闹一阵。如此这样,夏金桂越发的长了威风,薛蟠越发的软了骨头。 撵走了香菱,夏金桂觉得痛快多了,她虽然还在这个家里,但是不再那么碍眼了。下面她要实施自己的下一个计划:收拾宝蟾。 宝蟾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可没有香菱的好脾气儿,是一点就着的干柴性格。既然跟薛蟠打的火热,就把夏金桂丢到了脑后。见金桂作践她,哪肯低头服软。刚开始,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发展到后来,夏金桂开骂,骂不行就开打。宝蟾虽不敢还嘴还手,但是,她却敢撒泼:打滚、玩自杀,只要是能让夏金桂生气的办法,她都用了。白天大家看得见,就用刀架在脖子上;夜里等大家睡了,就摸着绳子喊上吊。把薛家闹了个底朝天。薛蟠顾了这个那个骂,劝了那个,这个死给他看,索性拍拍屁股不管了――你们闹腾吧,爷出去躲两天。 夏金桂偶尔高兴的时候,就叫人来打牌、掷骰子。她应该是狗投错了胎成了人,不然为什么喜欢啃骨头?她每天杀鸡、杀鸭,把肉赏给别人吃,自己把骨头炸焦了下酒。吃的不耐烦了就骂:“有别的王八妓女乐的,我为什么不乐!”薛姨妈母女也不理她,俗话说,好鞋不踩臭狗屎、光棍怕闪,夏金桂你这滩狗屎,自己闹吧! 薛蟠也没办法,只有日夜悔恨自己娶了这样的搅屎棍。一时之间,薛蟠娶了泼妇搅屎棍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宁、荣二府,府内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时,宝玉已经“宅”够了一百天,可以出门行走了。在他见过夏金桂以后,却深深的陷入了疑惑中:为什么跟姐妹一样的女孩儿,长的既像鲜花,也像嫩柳,却如此的泼辣呢?这不科学!可以编进世界奇闻录里了。 这一天,宝玉去王夫人屋里请安,正好遇见也来请安的迎春的奶妈。奶妈说:“孙绍祖那人品行不好,迎春总是背地里抹眼泪。要不要接回娘家散散心?” 王夫人说:“我本想着这两天接她去,谁知,胡七八糟的事情不断,所以就忘了。前天宝玉去看她,回来也说过这样的话。明天是好日子,就打发人接去吧。” 正说着话,贾母差人来找宝玉:“明天一早去天齐庙还愿。”宝玉巴不得出门逛逛,高兴的一夜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早,宝玉梳洗穿戴好了,跟了两个老嬷嬷坐车出了西城门直奔天齐庙去烧香还愿。 天齐庙是某朝的前朝所修,年久失修,虽然宏伟,但断壁残垣,非常荒凉。宝玉天生胆小,看到庙里神鬼狰狞之像,不敢近前,匆匆忙忙烧了纸马钱粮就到外边休息去了。吃过饭,众嬷嬷和李贵等人有跟着宝玉参观了一下庙宇的其他地方,然后宝玉累了,就找了间安静的屋子休息。婆子们怕他睡着了,就请当家的老王道士来陪他说话。 老王道士是个卖膏药的,在庙外挂了一个招牌,上面写着:祖传秘方、包治百病。因他常常去宁荣二府串门,所以大家都跟他很熟,给他取了个绰号:王一贴。 王一贴进来的时候,宝玉歪在炕上已经快睡着了。李贵说:“哥儿别睡着了,王师傅来了。” 宝玉睁开眼睛,王一贴笑道:“哥儿别睡,小心吃到肚子里的面筋作怪。” 满屋的人都笑了,宝玉也笑着坐起来。 王一贴叫徒弟们泡茶。 茗烟说:“我们爷不喝你的茶,连你这屋都嫌有一股子膏药味呢。” 王一贴笑道:“罪过,罪过!这个屋从来不放膏药的,知道哥儿今天来,提前四五天我们就用香薰了又熏的。” 宝玉问:“天天听你给膏药做广告,到底治什么病?” 王一贴说:“我这膏药是用一百二十种中药,加上蜂蜜熬制,提炼七七四十九天,严格按照配伍禁忌配制,除了不能内服外,闻起来神清气爽,闻一闻可预防百病、贴一贴包治千灾啊!” 宝玉笑道:“我不信!有种病能治吗?” 王一贴:“没有治不好的病,哥儿如果不信,只管揪着胡子打我的老脸。要不,拆了我这庙也行,只要你能说出病根来,我就治得了。” 宝玉笑道:“你猜!” 王一贴想了想,说:“猜不着。” 宝玉:“使劲猜。” 王一贴:“看来膏药失灵了。” 宝玉让李贵他们出去,只留下茗烟。王一贴似乎有点明白了,笑嘻嘻的说:“我貌似知道了,肯定是哥儿有了房中之事,想要滋补的药。” 话还没说完,茗烟喝道:“该死!打嘴!” 宝玉不解,问茗烟:“刚才他说什么?” 茗烟:“别听他胡说!” 王一贴不敢再问。宝玉说:“有专治女人嫉妒的膏药吗?” 王一贴笑道:“这没办法了,不但没有,我还头一次听到嫉妒这种病呢。不过,我有种汤药你可以试试看,名字就叫疗妒汤:秋梨一个,白糖二钱,陈皮一钱,水三碗,每天清早吃一个,吃来吃去就好了。” 宝玉:“这些东西太普通,我看未必见效。” 王一贴:“这些东西都是润肺开胃的,是个十年、百年,等死了就不嫉妒了。” 宝玉、茗烟大笑。王一贴说:“不过闲着没事开个玩笑,实话告诉你们吧,连我的膏药都是假的,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早吃了做神仙了,还用跑到这里混。” 宝玉呵呵一笑。吉时已到,宝玉出去焚化钱粮散福。然后坐车回家。 迎春早回来半天了,孙家的媳妇、婆子们吃过饭都回去了。迎春哭哭啼啼的给王夫人诉委屈:孙绍祖好色、好赌、好酒,家中所有的婆子、丫头都被他淫遍了。略劝劝,就说我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又说老爷曾借了他五千银子,来要了几次都不给,他指着我的脸骂:别跟我充娘子、夫人的,你是你老子用五千银子顶账顶来的。你若不老实,打一顿撵到下人屋里睡去。当年你爷爷看我们家有钱有势,上赶着跟我们结交的。论理,我和你父亲一辈,真不该成了这门亲,让别人看着就像我们攀高枝似的。 王夫人好言相劝:“遇见了这种人,也没办法。你叔叔也曾劝过你父亲,不让做这门亲。但你父亲就是不听,一心情愿的。我的儿,这是你的命啊!” 迎春哭道:“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死了娘,幸好在婶子这边过了几年清净日子,现在又遇见这么个人!” 王夫人一面劝,一面问迎春想住在哪个屋? 迎春道:“离开姐妹们,我朝思夜想,也记挂自己的屋子,我还是去园子里住三五天,死了也甘心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住几天呢!” 王夫人:“快别胡说!年轻夫妻斗嘴斗气是常有的事,何必说这些丧气话!” 然后让人收拾了紫菱洲,命姐妹们陪伴解闷,又嘱咐宝玉:“在老太太面前不准走露风声,如果老太太知道了,就是你说的!” 迎春在大观园住了三天,跟众姐妹也是异常的亲热,然后再到邢夫人那里。 先辞过贾母、王夫人,又与众姐妹依依惜别。在邢夫人家住了两天,孙绍祖家就来接了。迎春虽不愿去,但只能面前含泪离去。邢夫人也不在意,两天之中也没问夫妻和睦的话,只是简单客套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