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妖娆:王妃要休夫》 第一章 穿了个越 春深似海。眼前的十里桃林开的妩媚妖娆。 风清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不比初春时的暧昧娇羞,幻想着有无尽的可能。暮春时节的绮丽是沉甸甸的,一眼望到了尽头。一边灼灼绚烂,一边坦坦承受日渐衰败的残局。 一如王侃此时的心境。 初初混沌初开,由昏迷状态苏醒,便见一俊俏男子正对躺在塌上的自己宽衣解带、上下其手。 男子躬身,鬓角的发梢垂在自己微露的酥胸上,随着男子左右逢源,此起彼伏,胸口愈发酥痒难耐,自己竟不知羞的抒发出了呻吟。随即便看见了男子欣喜若狂、笑意荡漾的脸。 虽则大龄剩女,可她也非不解风月之人。这等潋滟色彩的情节,她又怎会堪不破?可是,传说中撕裂的痛呢?说好的快感呢?再仔细瞧瞧,身上的花样美男转瞬便衣冠楚楚,正襟危坐,文弱书生,神情款款道:“卿君,你醒了?”唔,原来误会一场。 两人既非“鱼水之欢”的干活,那自己袒胸露乳是个神马节奏?起身查看,却见一身明晃晃的银针。而后,一阵眩晕她又轰然倒下。身侧的美男殷勤搀扶:“卿君,当心起猛了!” 神马情况?她可不是什么卿君。她是地产大亨嫡女王侃!她刚刚在干什么来着? 休克当机的脑袋高速运行,久远的内存被开启…… 之前,王侃正在她的帝国大厦里勤奋办公,潇洒签署完秘书递过来的文件,抬眼偏见办公桌上放着的全家福。好个熙熙攘攘、父慈子孝、幸福河蟹的大家庭!哼,粉饰太平! 听得王侃不屑的轻哼,秘书秀眉微蹙,不明白自己出了什么错。作为王总的“近臣”,“日三省乎己”果然是不够的!遂战战兢兢领了王侃签完大名的文件退下。 电话响起,继而听筒里出现了堂弟刘夏惊世骇俗的长音:“摊上事儿了!摊上大事儿了!” “让你去工地监工,谁让你给我跟这儿说学逗唱演小品呢?” “这……这回真……真摊上大事儿了!” “你倒是说说,什么事儿搁我王侃这儿能算个大事儿?”王侃翘起了二郎腿,作洗耳恭听状。 “‘秋水长天’的施工现场惊现古墓遗址,竟还是皇帝陵寝!你说,这算不算一大事儿?” 亲情单薄,生母早逝。意气风发的父亲主观、客观都不是甘为独孤鳏夫的长情主儿,继而,继母登堂入室。成长的岁月中净是与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的倾轧,所以格外珍重母族一脉。宅斗、商战练就了狮子座黄金剩斗士。 王侃率领母族一众家眷全然指望着此番奋力一搏,全部身家净押注在这一扭转乾坤的项目上,如此一来,政府定然要围禁此地,“秋水长天”铁定要被叫停。 驱车疾驰奔赴工地勘探的路上,王侃满腹心绪:项目所在地并非历史上任何一朝之皇城,何来皇陵? 然而亲临现场时,她唯一的一丝侥幸也被瓦解。 眼前塌陷的一方地下,赫然卧着两室墓葬。刘夏被一群相关部门的人员围困住,貌似在“录口供”什么的。分身无暇,只远远的给王侃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文物工作人员在清理及测量。哼,效率倒挺高。 “一号墓,方形砖室,墓葬通长24.48米……二号墓,腰鼓形砖室,有东西耳室,墓道,甬道……通长12.64米……”一工作人员躬着身子凑近量尺,向旁边的伙伴报着读数。 “有没有搞错?帝王陵墓?这规模也寒碜了点儿吧?”计数的小伙伴提出质疑。 “出土的玉器、铜器、陶瓷器,一般官员是不会有这么高规格的。铜辅首,通体鎏金,兽面直径26厘米,还有这十三环蹀躞带,倒也没有哪个高官、王侯闲着不耐烦敢用这个等级的物件陪葬。”一眼镜男摆弄着清理出来摆放在一旁空地上的文物,若有所思道。 这时,墓穴的另一侧传来惊呼:“快来看,这里貌似是墓志铭!” 王侃一个箭步,抢先来到,细辨碑上古文: 西凉故靖皇帝墓志 惟西凉嘉靖十四年太岁……一日帝崩于……其年八月……永異苍悟……朔……萧后……葬靖……礼也…… 只能依稀辨得这些字,其余则漫涣不清。 “怪事!”身后的眼镜男喋喋称怪。 王侃鄙夷地急问:“怪什么?” “根据中国古代帝王陵寝制度,皇帝陵不使用墓志铭,也不立功德碑,哦,当然武则天的‘述圣纪碑’和‘无字碑’是例外。因为皇帝带天理物,功绩之大,无以言表,皇帝陵墓使用的是金匾玉册,以表明其皇位合法性或用来记录其功绩……” 王侃现下心绪繁杂,可没功夫听他跟这儿普及历史:“so?你想说的重点是?” “重点就是,此墓出土墓志铭,乃不符合帝王陵寝制度的反常现象……” “这反常还用你说?姐姐我就没听说过中国上下五千年有过叫‘西凉’的朝代。所以,赶紧的,将这一重大bug汇报给有关部门,我这边还赶着打地基呢!”王侃一副神采飞扬状,指尖依次在墓碑上敲打着。 忽而瞬间天旋地转,王侃阖眼的刹那,看到误以为地震的人们在仓皇逃窜。 终于,数亿身家,母系荣辱,在她面前倾塌,而剩斗士,应声倒下。 待她醒来,已至西凉——平行于“唐宋元明清”惯常熟知历史的另一时空。 那微微桃花色的场景不过是自己久旱逢甘露的yy。据子衿说,这萧卿君三日前曾落水昏迷。王侃心想,许是这元神早已涣散,她才得以鸠占鹊巢。而那位俊郎美男则是这平南王府的二公子——江浸月。这暧昧场景也只是这位国手神医在抢救药石无灵重症患者。实则并无甚奸情。 许是自己寂寞久了,竟然邪恶至此,想想自己当时那声羞耻的呻吟,不禁连连哀叹:失败失败。 将养了几日,便原地满血复活。起身坐在妆台前,见铜镜中一明眸皓齿、眉眼深刻的未成年少女,头上挽着朝云近香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浅浅酒窝,眉间一点朱砂,面目倾城却看得她惊悚万分——这便是她新的躯壳?!一头栽倒在白酸枝月洞架子床中的云被中,任红的、绿的丝绸锦缎似浮云飘过眼前。 “我要回去!”王侃低吼。“秋水长天”成为她那一世的执念,她输不起,她放不下。 世人皆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要回去,首先便要找到那位西凉皇帝的陵寝。叫什么来着?嘉靖皇帝。可是逼供两位随侍丫鬟——子衿和子佩,都不曾听闻历朝哪位皇帝年号是嘉靖的。 双手抱臂,倚靠一棵桃树旁,满目妖娆令她思绪沉重:来这西凉古国有段时日了,归期未有期,遥遥无际,怎不教人踌躇?忽而一个念想闪过:这年号,莫非,是未来的?听闻现下正德皇帝日显老态颓唐,膝下有一太子,名曰夜无尚,恩宠甚隆。是继任的不二人选。若皇帝崩殂,太子不日登基,新帝改元“嘉靖”,那么…… 一阵心绪忽而被桃林之中一副缱绻画面所扰。只见一昂藏男子轻柔抚慰着怀中柔媚女子。 “爷当真执意要娶那木然美人?”女子娇俏嗔怪。 “答案你已知晓,何必多此一问?”看不清男子神情,他腰间的蹀躞玉带却肆意清晰。“我知你心思,然则大局为重,你不该对她下此毒手!万幸并未酿成恶果,否则,便是叫我的余生也连同她一并殉葬在这青川。碧池,这又是你所乐见?” 碧池?bitch?这名儿好……好写实。听上下文语境,此女定然是为了争风吃醋而做了些不妥的事情。 正欲听个仔细,耳畔响起子佩的声音。 “二小姐,二公子着你过堂一叙。”随侍丫鬟子佩莞尔浅笑在一旁轻唤。她转身应道,只见子佩头梳双丫髻,额前刘海在四月的微风中轻轻摆动,身着湖蓝色烟纱散花裙——这是她和子衿惯常的工作制服。 从一片桃之夭夭之中任由形容尚小的子佩搀扶着,渐行渐远。 她现在的名字叫萧卿君,平陵荣国公幺女,现下却被困青川作人质。看来西凉国君同诸侯安全感缺失严重到了如斯地步,竟需要以“交质”的方式表明各自其心不异。(“交质”,交换人质。) 同来为质的还有西凉国君的第七子夜无俦。这位闲散王爷的性情,说好听点儿是不羁之才,说难听了便是纨绔放浪。放眼青川,高至庙堂,远至江湖,外至市井,内至深闺,无人不晓这么个“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行为偏僻性乖张,于国于家无望”的七王爷。 王侃至今尚未有幸得见这位传说中的混世魔王。私心想着此人也同那嘉靖皇帝有些许瓜葛,曾找来子衿询问一二,却得来她满腹“莫效此儿形状”的陈辞。 子衿同子佩乃同胞姊妹,常常梳垂挂髻。她二人时常身着同样服饰,又容貌相若,起初卿君经常傻傻分不清楚。后来她发现子衿的发髻要秀雅些,日后便通过这发髻来判别二人。 子衿稍年长于这萧卿君三两岁,估摸也就二八芳华,却老成稳妥的紧。据子衿所言,她与子佩姊妹二人自小便同萧卿君同来同往,吃住一处。萧卿君自垂髫起便得子衿照料,至今已逾六年。子佩则是前些年到青川做人质时过来帮衬伺候的。 萧卿君先时在平陵故里便性子温顺怯懦,如今为质异乡,更是诚惶诚恐,终日对于这位知心姐姐子衿多有依仗。而子衿也渐生护犊之情,生怕那位似傻如狂的不肖王爷沾染上自家清白小姐分毫。 不过,说来也怪,这些年的质子生涯,倒也无甚机缘碰上几回。如此甚幸! 此番萧卿君正在娇俏可人的子佩的掺扶下,亦步亦趋,朝二公子的会客厅行去。 这二公子,便是在这青川为政的异姓王平南王的次子——江浸月。平南王膝下三子,长子为世子,江润年,在西凉帝都——西京为质,幼子江泽日则在平陵为质。现下青川只得这位温润尔雅的二公子,帮衬着平南王这位年迈的暮年老骥料理军务政务,倒也一派政通人和景象。 这位谦谦君子,平日里对寄人篱下的萧卿君多为上心挂记。隔日便相邀:过堂一叙。 所谓“一叙”,无非是赏花品茗、听筝作画,萧卿君着实意兴阑珊的紧,却也不善拒绝。 一来,瞧这子佩盈盈倩笑的模样,怕是这二公子先时深得萧卿君青睐。断然拒绝,怕是引起各方揣测质疑。灵魂穿越,今人尚且无从释疑,更遑论千年之前的古人? 二来,人在屋檐下。听闻这青川大小事务皆由这位二公子操持,也算是个幕后boss了,这么个枝繁叶茂的“大树”,依王侃世故的性情,也断无“不亲近反疏离”之理。 萧卿君随子佩穿梭于这平南王府的廊腰缦回、雕梁画栋之间,只见四周奇花珍木,以自然为宗,绝非丛莽一片,漫无章法。建筑布局倒是自由朴素,以淡雅相尚,厅堂随宜安排,结构不拘定式,亭榭廊槛,宛转其间。掇山、叠石、理水,一派江南园林风韵,以她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倒是一块不俗的地产!王侃不由念及她的“秋水长天”,不知千年之后的那些人事现下如何?自己的躯壳又如何? 到达二公子的“北望斋”,他正在饮茶。垂眸摇首,轻吹杯盏内漂荡的茶叶,浅啜,茶气氤氲之中,他粉雕玉琢的精致五官被虚化模糊,更凭添了一种韵味。一裾衣摆,雅绿镶金丝。这么个风华绝代、秀色可餐的人间尤物,莫说只是赏花品茗、听筝作画,纵然是挨冻赏雪、受闷垂钓,她也定然如期而至,水火不辞! 江浸月见来人,不紧不慢,放下杯盏,望向萧卿君盈盈浅笑,道:“来了?” 面对这么句废话,卿君着实没有作答的兴趣,稍稍颔首,按制向他见了礼,便往惯常坐的圈椅中入座了。 “这几日身子可曾痊愈了?”江公子眸中含笑,淡淡道。 卿君从舒适的圈椅中复又站起来,礼数周到施礼回道:“已无大碍,多承二公子挂心。”这些时日,早便惯了这动辄颔首躬身的礼数,已没了先前的不适。 未等卿君将礼施完,立于江浸月一旁着青衫的侍者小哥便没好气道:“萧二小姐日前昏迷不醒,王府院正皆叹药石无灵,我家公子亲自施针问药,照料塌前,数日不曾懈怠,小姐现下痊愈了,竟这般礼道疏远的紧!”她现下还没怎么对萧二小姐这身份十分入戏,并未觉着被冒犯了。然则身侧的子佩则互主心切,正跃跃欲试想同其理论一二。 “明轩!”江公子喝止住了那位侍者小哥。他方不情愿的撇撇嘴收声,扭头望向石砖上,脸蛋红扑扑,煞是喜人!卿君强忍喷薄而出的笑意,抬眼望向江公子,眸中依旧含笑,倒无甚波澜。 “恰逢烟花烂漫之际,你先在府中将养着身子,待日头渐暖些,我得空便陪你踏青解乏。”江公子将向佳人相邀约会道地云淡风轻,似在吩咐一桩无甚紧要的事。 “啊?这踏青也能解乏?”任凭她如何吃惊讶异,都被江浸月忽略。继而他又自顾自的问道:“一应用度可曾短缺?”卿君老实作答:“倒无甚短缺的,内什么,就是想……沐浴!”一个月不洗澡,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公子勉力维系着他的波澜不惊:“现下仍是乍暖还寒,我着人为你浴房多备些火炭暖炉,莫不可大意贪凉。” “如此,便多承二公子照应。”卿君又从舒适圈椅中站起来,行礼。卿君觉得礼多人不怪,古人对这些是近乎执迷的热衷。要不然怎么显示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呢?况平南王这样的贵胄之家,必定亦是对此苛刻得紧。 可江公子似乎厌烦了这些冗长客套,他说:“卿君,大可不必如此多礼。”许是同自己当年接待一日本客户时有着同样心境罢!可是自己并没有达到过犹不及的地步啊?她行礼的节奏和契点都是严格按照子衿先时教授的。 正当她自顾自疑惑之时,江浸月已离座走到她近旁,替她理了理因先时频繁行礼而偏颇了的披肩小氅。继而执起卿君的手,边朝偏厅行去,边温润道:“我受令尊之托,照料实属当仁不让。况且,你我先时有约,如今又是这样肌肤之亲的情分,关怀亦属本份。卿君,莫要再与我客套言谢,徒曾间隙。” 有约?什么约?鲁豫有约?苍天大地,不会被他随随便便这么看了几眼、摸了几下就得以身相许吧?卿君茫然望向江浸月,看见他眸中柔光,笃定而深情。 ------题外话------ 求看求骂求意见,满地打滚求收藏啊~亲们~ 第二章 定了个婚 被二公子拽进了偏厅,等候着赏花品茗、听筝作画的凌迟。 “今儿我尚有些琐碎账目未理完,你先行自个儿赏玩我房中丹青罢”二公子温吞的说道。 卿君刚想回他:有事您先忙,我闲人一枚,这丹青我什么时候都能来赏玩,便不叨扰二公子理帐了。只是稍有踌躇,在心中盘算这怎么将这话说的委婉不失礼数,这么着蹉跎了下来,二公子已然醉心他手中所执账本。她再来回话,倒显得不妥了。 水墨丹青她本便不上心,在房中转悠了几圈,并未发现什么聊可卒日的玩意儿。想这二公子平日里也够悲催的。 她继而晃悠到江浸月的书案旁边,他正蹙眉严肃看待着手中的所谓――账本。 “这也叫账本?”卿君情不自禁,这分明便是一流水日记,甚至连流水账都算不上。难怪小江愁眉紧锁,这样的账簿,换做注册会计师来,也得晕。而她,恰恰忝为不才的注册会计师一枚。虽然不是专业从事事务所工作。本科阶段闲暇之于便随大流报考了注会,经过3年连续奋战,最终拿下。 小江疑虑的任凭卿君一把抢过了手中账本,先是一阵警觉。毕竟,这平南王府中的一干账目,是机密,而她又是平陵质子这样尴尬的角色。 但是多年相知,这位纯良木然的倾城美人,倒是毋须设防的。便坦然将账簿交付。索性理不出来头绪,便由得她闹腾了。 只见卿君将账簿拿在手中,略微翻翻,便心下了然。 “此账簿记账有几大彼端,其中最为诟病的便是这眉毛胡子一把抓。无论收入、支出,同样一笔带过。像这句“二月火炭,肆拾柒两伍钱”,以及“元月田亩收租,伍佰捌拾玖两”。分明是两种资金流向,却生的是相似的样貌。另一处不妥便是这数目的表述太过繁冗,用阿拉伯数字,便一目了然了。这样的账目,难怪你不知所谓。这样……” 说着,卿君身子便硬往江浸月身边挪,将他桌上的狼毫拿起,潇洒的蘸了点砚台里的墨,用握惯了钢笔的姿势,在现下已然凌乱的小江面前的宣纸上泼墨挥毫,画下了一个表格――三栏分列式账目表格。 日期,摘要,借方,贷方,余额。 小江眨巴眨巴清纯的眼睛望着宣纸上这个迷宫,以及里面几个前所未闻的文字。似乎认识,又似乎比惯常所写的字少了点儿什么。 “哦,你们的繁体字我不会写啊,这个你应该能认识,将就着看罢。”卿君说完,小江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元月田亩收租,伍佰捌拾玖两”,卿君在表格第一行对应依次写下:1.1地主收租借方589贷方0余额589。 “元月家丁月俸发放,捌拾肆两叁钱”,卿君继而又在第二行依次写下:1.2发工资借方0贷方84.3余额504.7。 …… 渐渐的,江浸月将座位让给了愈发着迷的卿君,在一旁看着她煞有其事的忙活。 直至暮色降临,这财务报表总算完成。 做完卿君看着密密麻麻的报表,不禁感叹,这平南王府果真财雄势厚,前后染指了青川的农林牧渔、矿业、纺织业、铸造业……更有甚者还训练了一支庞大的国家机器――正规军队!这些原本该由国家集权统一垄断管理的项目全都放权交给了地方政府,难怪他要反。看完这账簿,他平南王不反她卿君都替他急! 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掌握了足以将自己陷入危险局面的机密,遂茫然一副痴傻表情向江浸月买了个萌。给江浸月细细传授着她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先进明了的“借贷记账法”。 当然,她将之称为是她在平陵故里时,家中先生所授,奇门演算之秘术。 单纯的小江竟然啧啧称奇,直问她先生名讳,说定要拜访此人,若将此人收录帐下,何愁账目繁冗? 卿君噗哧一笑:“恐怕你n顾茅庐也请不来我的卧龙先生。” 卿君笑的春风荡漾,小江春风中凌乱:“无妨,请不来卧龙,卿君亦可代劳。他日,他日你我修成正果,王府账目自当是交由卿君操持。” 翌日。 二公子平日里看着温吞,倒是个利落之人。昨日应承下来的沐浴事宜,今日便已然备妥。 萧卿君惬意坐在木桶内,水汽氤氲之中,她反复把玩着漂浮水面的花瓣,思索着横亘面前的路。 具江浸月所言,在他人生的低潮,也就是长兄江润年被立世子,而他却与之无缘的那年,他邂逅了荣国公幺女,萧卿君。后花园内闻卿君奏筝,一曲点破艳阳天。待推门相见,又惊鸿一瞥。一来二往,才子佳人便萌生情愫。卿君此刻望着手中的花瓣讥笑:江浸月口中所谓“一曲点破艳阳天”,其实非关风月,只是欣喜自己找到了一条可以助他夺得”世子“之位的出路。荣国公幺女的身份,的确,要比倾城容貌更炫目诱人。 两小无猜的美好,也还是被凡俗往来所浸染。二公子,又何必说出来贻笑大方? 这具躯壳原先的主人许是蒙昧,正常,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被这样的桥段感动,以至于智商无限接近于零。摇头轻笑,既然天意如此安排,这二公子的棋局怕是要被这鸠占鹊巢的意外而搅乱。 二公子一句“不可大意贪凉”,一众丫鬟们便把她这浴房往桑拿房的标准拾掇,火盆、暖炉不计其数,也委实太不低碳环保了些! 独自泡了会子澡便闷热难当,叫了好一会儿子衿子佩的名号,也无人问津,便有些懊悔先前因不惯外人伺候沐浴而将两人打发了去。无奈只得随意裹了亵衣,外套了件袍子,向闺房逃去。好在浴房地处偏僻,又与闺房相连,她现下这等尊容也不必经过外间去丢人现眼了。 离了那间桑拿房,卿君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因只顾闷头逃窜,快要抵达目的地――月洞架子床时,她才后知后觉,她的闺房内,有个人,一个昂藏伟岸的男人! 许是方才的桑拿蒸得卿君头脑缺氧,竟连被轻薄了亦未察觉,忘记了花容失色,只是慌乱抬眸,就着月色,看面前男子,却几乎就要以为他是从暗夜里走出的妖。 肤甚白,白得不免让人直觉有丝清冷的寒意,却不是病态的苍白,令生为女子的卿君亦然汗颜。 貌甚美,异常修挺的鼻,精雕细琢嵌于棱角分明的脸庞,锦上添花的恰如其分。 幽黑的深邃眼眸,竟比璀璨星辰更能摄人魂魄,弧形完美的唇边,流转着凉薄笑意,轻而易举,便可魅惑苍生。 头戴金镶玉冠,身着蜀锦青袍,上缀玄色滚边。腰间一条羊脂玉带,虽不及之前自己由古墓中见到的蹀躞带那般镶有金丝,但也属显贵之流。 单单这条玉带,她已然回忆起先前桃林之中那位“爷”,便是面前这人无疑了。 这通身的气派,像只趾高气昂的波斯猫。令卿君差点儿折腰陪笑道:“土豪,我们做朋友罢!” “土豪哥”亦步亦趋,直至跟卿君之间保留了一个甚微妙的距离,停住了。随后抱臂倚靠架子床边的月洞阑干处,目光在卿君身上流连:“本王倒不知,萧二小姐生性竟如此风流!”言语之中极尽讽喻挖苦之能事!卿君不解,顺着他贪婪打量自己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松松挽着头发,绯色袍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再加上方才桑拿,现下面上定然云蒸霞蔚,果然是一副活色生香模样。卿君胡乱迅速用袍子将自己裹紧,顺带向他投去一份倍感自己被轻薄了的怨怼目光。同时,又向后退了几步。卿君不知道做了这一整套略显矜持的动作表情,能否稍稍挽回自己的清纯玉女形象。仿佛刚刚对着别人魅影浮想联翩脸上泛着微微桃花色的人,不是自己。 人都是这样,对于别人的侵犯总是苛责,却对自己的贪婪展现宽容。 慢着,他说“本王”? 是了,除了这位七王爷――夜无俦,放眼青川,倒也没有哪位公子哥闲的不耐烦,胆敢擅闯她萧二小姐的香闺。这位夜无俦是否当真“于国于家无望”卿君尚未得知,这“纵然生的好皮囊”一句倒着实不假!江浸月那样的谦谦君子范是常见,可小七这样的邪魅倒是难得。 卿君本就对男女之防无甚在意,而这小七瞅着亦属同道中人。便草草用一根绸带束在腰间,古人的长袍瞬间有了巴黎定制风衣之感。 俩人干站着也怪尴尬的,卿君便邀请夜无俦于香闺之中茶桌旁的鼓凳上入座。提起那精美绝伦的茶壶想贤惠一回给客人斟茶,却汗颜茶壶空空如也。现下叫子衿她们看茶招待也是指望不上的。 好在子佩惯常会备一罐瓜子于贵妃塌旁供自己消遣,这罐瓜子虽然粗鄙,比不得茶水来的清新淡雅,但好歹解了卿君现下无物待客的燃眉之急。 她捧来瓜子置于茶桌,热情好客道:“七王爷,吃瓜子!” 没看见夜无俦疑惑凝望,她已然以身作则的先抓起一把,嗑了起来。 夜无俦似乎话到嘴边又咽下,原本气场十足的措辞被她这一连串的举动乱了分寸。妖孽无俦的脸庞宛转着难以置信,倒派生出我见犹怜的风韵来。 萧卿君只自顾自忙活,心里虽然腹诽这七王爷造访小姐香闺,必定有事相商,怎的欲言又止,一副踌躇模样?但继而又转念一想,他兴许是还想来点儿花生,只是苦于无从措辞吧? “嫁与本王为妃罢。”夜无俦几乎是忿忿然的开口。 “啊?”这事可比再来点儿花生难以琢磨。心中虽然忐忑,可萧小姐手中的瓜子却不曾间断。内心越焦躁,表面越要从容!这是从小父亲对她的家训。专心嗑瓜子的罅隙,作答:“给个理由先。” 夜无俦敛眉思索片刻,道:“萧二小姐明艳不可方物,温良恭俭,深得吾心,故…” “靠,我说的理由,是我非你不嫁的理由!” “唔,本王明艳不可方物,温良恭俭,是居家择婿不二之选。” “尼玛,你‘不二’?难道我‘二’?卖萌可耻,本小姐对此免疫,换别招。” 夜无俦继续敛眉思索片刻,道:“本王新作一阙词――‘偷趁云雨种孽根,珠胎暗结已孕身。’萧小姐觉得如何?” 忙于嗑瓜子的萧小姐已然不耐其烦:“没看正忙着呢么,没功夫吟诗…尼玛,本小姐尚为处子,何来有孕?!” “哦?外人横竖无从堪破,倒也无妨。” 萧小姐郑重放下手中瓜子,怒道:“夜,无,俦!你怎么不叫无良、无耻、无赖!” “多承谬赞,实不敢当。那么,我需要将这个即将抱得外孙的大好消息传书给未来的泰山大人了吗?”夜无俦咄咄近逼。 “好处?我将来可是要当良娣的!”此话不假。不混到太子身边,怎么找到那座陵寝?不找到陵寝,怎么回去? “你将得到本王这样一个无耻的朋友,人皆有所图,无论你所图为何,本王必定竭力相助,水火不辞!” “切……我若不从,有什么坏处?” “你将得到本王这样一个无耻的敌人。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定穷尽毕生心力隔阻,断无戏言!”邪魅的笑意如罂粟花从他的俊美绝伦的脸上绽放开来,令萧卿君领略到他周围空气中的寒意。 卿君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好罢,你可以求亲下聘了。内什么,提及‘外孙’这茬时,记得要将我塑造成抵死挣扎,反抗无门的烈女形象啊……” 没等卿君关照完,夜无俦便头也不回的朝门口疾行。房门被打开的瞬间,子衿子佩也适时回了。 她们鄙夷疑惑的望着黑着张脸的夜无俦,奔到卿君身旁,子衿替卿君揽了揽微微敞开的领口,目光关切的询问卿君可有被轻薄。 却只见卿君恋恋不舍的望着门口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那人青色的衣摆消失于墙角,她喃喃自语:“我刚刚所说,也不知他记住了没?虽是失节,也有主动和被动之别啊!” 被困在这山高皇帝远的青川,何年何夕才能找到回去的契机?既被这无赖赖上,倒不如随遇而安,随这剧情沉淀,总之现下能离开这儿,这是好事!重新升腾起希望。 先前不经意间撞见的夜无俦同那位名唤“碧池”的柔媚女子的对话又清晰了起来。 “爷当真执意要娶那木然美人?” “答案你已知晓,何必多此一问?” “我知你心思,然则大局为重,你不该对她下此毒手!万幸并未酿成恶果,否则,便是叫我的余生也连同她一并殉葬在这青川。碧池,这又是你所乐见?” 他言语之中是不愿长久留在青川为质的,今日初初相识,感觉并非传言之中“于国于家无望”。他那纨绔放浪或许净是假象,以掩饰其昭昭夺嫡野心。而且,她这肉身先时的主人的香消玉殒,似乎同这位“碧池”姑娘有莫大关联。 一介女流,只因情郎另娶心生妒意,进而对另一位无辜女子痛下杀手,过后竟然淡然平静,还无悔意。此女子节操,不简单。能将此女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夜无俦此人,也定然不简单。 从前如何已经失落无考,对于现在的萧卿君来说,江浸月的那招温吞不火的美男计显然不如夜无俦的威逼利诱有效。吃硬不吃软,若要征服她,必然要比她更强大,或更无耻。 ------题外话------ 收藏啊亲 第三章 我了个去 同夜无俦私定终身之后,日子继续稳妥得波澜不惊。 这桩婚事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席卷了沉寂许久的西凉。犹如风乍起,吹皱一江春水。其中毁誉参半,以七王爷的秉性,不乏有人为萧家二小姐日后的婚姻生活堪虞;各自人生,隔了不知多少层娘肚皮,也不乏有人隔岸观火地看热闹。 回归之事有了一丝进展,卿君便安然享受这饮食起居自有动辄数十人悉心操持的古代生活,落得做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柴。没有招标,没有考察,没有拍卖,没有会议,这凭白得来的些许光阴便合该用来肆意虚掷。发发呆,做做梦,倒也快哉。 话说子衿、子佩听闻卿君已有身孕之后,两双瞪大的眼睛写满了惊恐以及……鄙夷。卿君心想亏得她是她们的主子,她们才欲言又止没有将贞洁牌坊之类的犀利言辞脱口而出。 这些时日,子衿每每见到卿君便要摇头轻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番,而子佩则格外殷勤的掺扶、伺候,生怕有所差池。 一日兴起,又至桃林赏花,想着不日即将作别这满目迷离,不免起了凄凄满别情之感。子衿、子佩二人相互帮衬着前往内务府索要卿君沐浴需要的火炭暖炉。今时不同往日,也不便再多叨扰二公子了。 留下卿君一人在桃林,发了会子呆,黯然转身,却见一张同样黯然的脸――江浸月?! 也不知他这般冷寂无声在身后待了多久。回想起方才自己似乎并无甚不妥或不雅举动,遂心安理得同其行礼问了好。 “我早说过,大可不必如此多礼,卿君,你已然忘了吗?”江浸月目光焦灼在卿君身上,一席话,听不出喜怒,令卿君一时摸不着头脑。 卿君暗下腹诽,不如此多礼,怕是自己也无甚其他可言,到时,只会更尴尬。 中间冷场了几分钟后,江公子醇厚的声线在卿君头顶悠悠响起:“当初说过非君不嫁,是否只是童言无忌?”他的目光越过卿君,触及她身后的夭夭桃林,仿佛还深陷在那段“郎骑竹马来”的隔世经年的梦。 卿君用了几秒钟反应江浸月所言,又用了几秒钟分析,她现下“怀”了夜无俦的孩子,又同其定下婚约,作为前男友的江浸月该作何感想。似乎,她该为自己的“劈腿”抱歉罢。 忏悔安慰尚未及出口,已被人捉住了右手,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着她腕间,卿君又用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他不是登徒浪子,他是在――诊脉! “公子自重!”卿君含嗔带怒,甩开了他有力的钳制。“眉间朱砂怎抵江山如画?公子无非惦念我荣国公幺女的名分,又何必说出来贻笑大方?小女感念公子数日衣不解带施针问药的救命之恩,然则公子当日又何尝不是为自己所执信念方勉力施救?如此,我们便两清罢。” 他的表情在殷切与疏离间百转千回,似告别,若祭奠,终归于淡薄。“你从不这般色厉内荏,亦不事事推敲。这依旧倾城的容貌,为何我竟不识?”方才一番探索,他已明了――她分明没有身孕!自她来青川为质,便对他青睐依仗,事无巨细,都要同其相商。即便是溺水昏迷后的这段时日,她也在他的掌控之内,他十分不解这人事剧变。 “实不相瞒,小女自月前昏迷,先时记忆,一概不复。性情转变也是寻常,算不得什么费解之事。从爱到不爱,本便在无常之间。我既已做决定,公子又何必执着?”认真,你就输了。 既已言明,便不再做什么欲放不放的缠绵撩拨姿态。明明是赤裸裸的利用,却偏生要伪装成深情款款,对此,她不屑,亦不齿。 依旧行了礼,告辞,尽管他曾反复说过“不必如此多礼”。固执的认为,他这句话是说给他曾经的青梅竹马的,而她,不是。 今日卿君穿了件青烟紫绣游鳞曳地裙,广袖和拖地裙摆,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想必自己的背影于江浸月看来定然是摇曳生姿的吧! ------题外话------ 求收藏亲们 第四章 不期而遇 卿君这厢摇曳生姿在江浸月的镜头里演绎的倒是风情万种,一出他的取景框,便劣势尽显。这广袖襦裙看似气派,却委实拖沓。自桃林至卿君闺房的一路上磕磕绊绊,行至中途早已劣迹斑斑,满目疮痍。 卿君转头怜惜地看了眼衣摆,多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一款高级定制成衣啊!糟蹋了。 行至一后花园中一分岔路时,卿君顿发感慨,诚然,她着实小觑了这平南王府中的庭院深深。 拖着曳地长裙行了许久,这庭院内一步一景,美则美矣,却难倒了这位不适道的主儿。 本该待在原处坐等子衿子佩从内务府回来认领,委实没有料到半路杀出个江浸月,也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应剧情需求,给了他一个华丽丽的背影,果然,华丽转身是要付出代价的――便是她,迷路了,在这据说囚禁了她近四年的平南王府。 索性信马由缰,朝着一个方向走到底,准能碰上人,到时坑蒙拐骗,定然能打听到香闺所在。 行至一座高约二丈有余的假山处隐约听见有人声。这假山背后似有两个男人在一来一往作答。 “请主人早做打算,否则,将置自己于不堪境地。”“唔,无妨。”“无使之滋蔓。蔓,则难图也。”“未显二心,姑且待之。” …… 其中一男子的声音似曾相识。卿君一贯不喜八卦,此番撞破别人密谋,实属因缘际会。既然别人匿于这般僻静之处商谈,所谈之事必定不足为外人道也。此时若不闪,被人撞见了,免不了招来杀生灭口之祸。这么想着,假山后面似乎也停止了交谈。 逃窜了一段路,许是自己慌不择路,广袖刮了小径旁的树枝,腿部又无端一软,衣袖裂帛的清脆,伴着崴脚时骨骼扭曲沉吟,倒不失为一曲不俗的合奏。忽而臂膀一阵寒意,广袖撕裂,裸露出了如藕玉臂,以及其上赫然一点鲜红欲滴的――守宫砂! 身子失重,却跌落在一个不期而遇的怀里,用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在这最猝不及防的时间。 夜无俦!他魅惑而凉薄的浅笑,一只手臂在卿君的腰肢有力的环绕,另一只则行云流水般解下他玄色蟒纹披风,掩饰了卿君乍泄的春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想起:“小姐受惊,本王罪过。” 可他显然没有丝毫“罪过”的意思,继续以掺扶的姿势禁锢着卿君。卿君今儿穿了这身既不利于生产,也不利于战斗的衣裳,只得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对峙了须臾,卿君卯足气力挣脱了他的钳制,恢复自由的卿君开始回想起,方才夜无俦所言“本王罪过”的声音,同方才假山后面那“主人”所言“无妨”的声音相重合――夜无俦,他刚刚便在那假山之后,他,便是方才那位“主人”! “阿卿有孕在身,言行举止,需慎之又慎。”眼见她从自己的禁锢之下逃脱,他勉力挖苦。 “孕你妹啊!我现在状态好的能去跨栏你信不?”卿君手舞足蹈作跨栏状。 方才夜无俦随意覆在她身上的披风哪里经得住这般摧残,正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便在玉臂即将又一次裸露人前之际,他一个箭步,抢先控制住了正鸡冻的要“跨栏”的卿君,温柔的为其系上披风领口处的缎带。他连续扣了两个蝴蝶结,方才放心舒了口气。 近在咫尺,他高出她许多,方才动作轻柔为她认真系带的时候,男子的气息便不由分说的喷薄在她脸上,她早已从之前的亢奋转换到了另一种模式。现在,他又说:“还能自己走路吗?” 她乖巧的摇头。 他便将之横抱起,朝前走去。已经多久,没有尝过被人疼爱的滋味了?想到前世清冷的境遇,她忽然很忧伤。 于是,越发依赖起他健硕的怀抱。越过他宽厚的肩,她瞧见他身后的两位,许是他的心腹吧。 其中一位身着长衫年岁稍长于夜无俦几岁的侍者小哥姿势怪异的跟在身后走着。他心疼的望着自己的主子,又怨怼的望向卿君。 卿君被这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莫非自己的磁场同这儿的侍者小哥都不合?抑或是他们都护主心切,见不得她恃宠而娇的模样? 苍天大地,她何其无辜!她复又望向长衫小哥,想把这满腔冤屈传达给他,这回,瞥见他左边空荡荡的袖管――他没有左臂!难怪方才觉得他走路姿势异于常人。 长衫小哥复又望了眼身旁一位剑眉入鬓,衣冠楚楚的男子,男子便心领神会道:“爷,不若便由在下代劳罢?” 卿君听得他出声便已笃定,他便是方才劝谏“请主人早作打算”的那位。 “你封恬的手可不是用来抱女人的!”夜无俦脚步不停,回道。 封恬?丰田toyota?听得这颇具东瀛岛国风韵的名字卿君不禁轻笑,便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他来。可封恬哪里经得住她这露骨的探索目光?脸上顿时云蒸霞蔚,煞是喜人!惹得卿君面上笑意更浓。 长衫小哥这下彻底颓败了起来。用更加怨怼的目光望着正笑的明媚的卿君。卿君耸耸肩,向其投去“我可是无所谓,谁抱不是抱呢?是你们爷不许的啊,你怨不得我”的眼神。 卿君正对着后面俩人肆意流转秋波,忽而夜无俦妖魅的脸转向她,问道:“在笑什么,嗯?” 这宠溺无边的一句立即将卿君日益苍老的心境又拽回了十八岁。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从来没有人愿意这样,夜无俦,你若敢动情,姐姐我便奉陪! 可是丰田toyota这茬实在不足道也,卿君娇羞的摇摇头,温顺的耷拉在他肩膀上。他也没再追问,一行人一路向前,穿梭在这卿君早已不辨西东的庭院中。 卿君忽然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没有过往,没有将来,一个绝世美男,一个近乎陌生的怀抱,一段未知的旅程。你不谓我何求,我不为你心忧。所谓人生只如初见的美好,便是如此这般了罢? 卿君望向他近乎完美的侧脸,他并非如传说中荒唐,也不似初见时冷情,他这样抱着自己,对于自己,也是有些许……欢喜的罢? ------题外话------ 求收藏! 第五章 被坑了 被夜无俦稳妥的抱着进入了一间别致的五进四合院。清砖钻山灰瓦,磨砖对缝,兽头滴水,筒氏扣顶,雕梁画栋,游廊贯通,鹿顶耳房,不知要甩出卿君所入住的闺房庭院几条大街!即便前些时日经常造访的江公子的“北望斋”也没有这等气派! 这夜无俦果是个土豪! 入了厅堂,便听闻夜无俦偏头吩咐道:“煮鹤,取套侍女服饰。” “你是煮鹤?那谁是焚琴?”夜无俦果是个暴殄天物的主儿,卿君这般想着,便想戏弄于这位一路上对她挤眉弄眼的“煮鹤”小哥。 本是玩笑一句,不曾想,他们个个反应都异常敏感。趴在夜无俦肩上,卿君分明感到抱着她的双手微微一僵。煮鹤和封恬则不约而同肃然看向卿君,继而又试探望向夜无俦。 一句戏言似乎触动了他们最忌讳的私隐。煮鹤微微张口,似乎想对卿君说什么,却被夜无俦微微凉薄的一句呵斥打断:“煮鹤,还不去?”煮鹤只得返身,往内庭走。 夜无俦将卿君放置在偏厅一处小屋内的塌上,便不再理会她,先前的温情脉脉荡然无存。是了,关起门来,倒也不需什么逢场作戏了。方才种种,譬如调情,说收便收。像个闹钟,按一下就停。 可是,卿君貌似还意犹未尽。 “封恬,随我到书房。”夜无俦冷声说道边往内厅行去。 卿君见他有意要走,便委屈喊道:“夜无俦,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她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祸从口出。自方才提了“焚琴”二字,夜无俦似乎便连伪善的面具也一同收起,疏离的紧。 一旁的封恬似乎想开口帮腔:“爷,这萧小姐……”许是刚刚被自己眉目传情当真传出了几分真情。卿君喜悦而感激的对他一笑。他却立即又别过脸去,害羞起来。 夜无俦言语之中的寒意更甚了:“这话,你不会听吗?”说完便往内庭疾行。封恬也定然不会为了她这么个外人开罪了自家主子,一路小跑跟着往内庭书房。 偌大厅堂瞬间只剩卿君一人了。一旦静下心来,脚踝处便时不时有不适之感,倒也不严重,卿君也就没放在心上。 须臾,煮鹤便捧着一套侍女服饰过来了,往屋内的茶桌上面一搁,便黑着张脸走了。卿君只得自顾自摸索着换上衣物。这侍女服饰比不得她先前的衣物繁琐,倒也难不倒她。 换好衣物后她曲起自己受伤的右腿,单脚跳到了茶桌旁,边享受着桌上的各色瓜果,边坐等夜无俦那厮良心发现,过来送她回去。她和子衿子佩晌午出来,这会子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了,她莫名消失她们该着急了吧? 折腾了许久,她也有些疲倦,便趴在桌上眯了一会。直至自己饥肠辘辘的被饿醒。花生瓜子以及这些美丽的水果蜜饯,美味却不足以充饥。 她摸了摸今日受尽委屈的肚子,抬头起身。窗外暮色已然低垂,这房内何人何时过来掌了盏灯? 待仔细分辨,这桌旁圈椅中正经危坐一美男――不是他夜无俦还有谁?!旁边立着煮鹤,鄙夷的望着卿君面前的满桌瓜壳果皮,她在这些上面便睡着了!似乎她这番举止着实令人不齿。 卿君则似遇见了救星般欢欣鼓舞的望向冷面以对的夜无俦,她觉着自己满腔热忱实在无以言表,便只有用实际行动表达,抓起一把方才略有剩余的花生,问出了那句上次初次相见时一直未有机缘相问的话:“要不要来点儿花生?” 卿君话音刚落,煮鹤便如同刺猬瞬间进入了备战模式,本就不友善的脸变得愤怒张狂,幸好夜无俦淡定的微微抬手,止住了即将发作的煮鹤。 卿君疑惑着,吃个花生而已,置于吗? “本王七岁时,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他风轻云淡的说着久远的故事,眸中却是刺骨的寒意,“后来,那人便被腰斩了。” 卿君张大嘴巴,好冷。倒吸口凉气,难以置信,这变态该是跟花生有多大的仇怨啊! “我家爷生平忌惮花生,一旦食之则呼吸不畅,性命堪虞,萧二小姐好叵测的居心!”煮鹤勉力强忍心中不快,最终还是轻微咕哝了一句。 原来这厮竟然花生过敏啊!卿君这才明了了来龙去脉。但思及夜无俦方才所言“腰斩”一句,不免不胜惶恐,若他此刻为她安上谋害皇七子的罪名,她这一手的花生便是铁证,无从抵赖!想着,这手中花生瞬间如烫手的山芋,赶紧将它们扔了。 夜无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宽慰道:“本王知道你无意为之,所以今日,你不用死。但日后你我免不得要朝夕相处,所以,为此一忌,阿卿当谨记!” 明明是温存的话语,卿君却端的是嗅到了残暴的意味。毕竟习惯了文明社会,以为穿越只是一场时空的转变。今日,卿君头一回意识到了:在这儿,命如草芥。 她温顺的颔首点头,收起恶搞的心思,往后的日子,唯有如履薄冰。 他天生贵胄,即便世风日下,皇权积弱,也可生杀予夺,好不威风!而她,除了子衿子佩两个女娃娃,还能支配谁?他们从来都不能平等对话。当时人生只如初见的美好也戛然而止。可是,覆水难收,已然动情了的心扉,如何关闭? 外貌协会害人不浅,不就仗着有几分姿色么?覆水能收,一定能! 今日两次三番祸从口出,权当买了个教训,日后再也不能教人捉住了错处。 不久便有侍者端了碗汤药进来,朝卿君面前的桌上放着,黑乎乎的,飘散着中药特有的浓郁而苦涩的气氛。莫非是要她喝下?她可没病啊。 “你臂上的守宫砂,这东西留不得,喝了这药,便自会消失。”夜无俦道。难怪,他方才如此殷勤为其披上披风,倒不为她乍泄的春光,而为了他所精心编织谎言的致命破绽! 既已自毁名节谎称自己有孕在身,自然便也不在乎守宫砂这类的样子账。卿君二话不说,十分配合的端起碗,闭眼豪爽的将汤药一饮而尽。果然,苦涩的让人掉泪。 “唔,还有,这药有七八分毒性,这普天之下也只得本王可解。无论你先前在假山后听得什么,都最好忘干净。你可以继续假装纯良,本王却不喜冒险。”卿君刚刚放下药碗,便听见夜无俦缓缓徐徐道出这么一句。靠,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 可是,先前便不敢有所造次,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只能对他更为敬畏了。 “了解,无毒不丈夫。”除此以外,她还能说什么?为毛她比先前更加忧伤了?被药苦的,一定是。 ------题外话------ 求收藏求收藏~ 第六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夜无俦不置可否,起身,踱步至卿君身侧,俯身抬起她右脚,褪去其鞋袜,卿君惊恐的任他对自己上下其手,驳接折骨的刹那,虽有钻心疼痛,她亦咬牙强忍了。夜无俦对其没有贼哇乱叫表示刮目相看。 随后,他还将她抱回了她的闺房,卿君对此感念,人道尚存。两具身体贴近的刹那,她感到不自在的疏离。果然人不知而无畏。但凡知晓了他对自己的别有用心实则非关风月,她便本能的抗拒。 他之于自己的险恶用心,或许同江浸月无异,可为什么对他却没有先前不齿、不屑之感?反而殷切盼望? 子衿见莫名消失了的主子被人送了回来,立即叫来院中的侍者前来认领,还对勉力归还“失物”的夜无俦千恩万谢。 谁知夜大爷丝毫不领情,并未理会,也并未将人交付前来“接力”的侍者手中,而是自顾自往闺房内间大步流星。 附在夜无俦肩上,对身后弄不懂神马情况的子衿他们投去同情目光,示意他们逆来顺受。 夜大爷将今日饱经沧桑的萧小姐在她塌上安放妥当,又为其身后垫上几个的枕头,他显然不常做这些,动作于卿君看来极为笨拙,他摆弄了许久,方才满意。 走之前对着子衿子佩吩咐道:“明日曲水流觞,辰时前将你们主子收拾妥当,本王来接。”未等她们回话,夜无俦抬脚往外走,行至门口,忽而想起来什么,对着她们又交待一句:“唔,她还没用膳。”不着痕迹的瞧了卿君一眼,便转身没入了无边的黑夜。 卿君尚在塌上掰着手指,子丑寅卯的算着辰时到底是几点钟。 “靠,七点就来接,分明要人起的比鸡还早!”听见自塌上传来一声弱弱的哀嚎,夜无俦妖魅的脸上在暗夜中挤出一丝笑意。 卿君用云被盖上自己的脸,对此惨无人道的日程安排表示抗议。子衿同情地看着云被上那朵精美蜀绣的藕荷色牡丹哀怨的摇曳着。 藕合色牡丹微微晃动,云被被轻柔掀开。卿君婉转嘤咛,继而被丫鬟们连拖带拉挖了起来。“小姐,卯时将至,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今日本小姐素颜,不必打扮了,日头尚早,姐姐妹妹们容我再补个回笼觉……”说完又呼过去了。 根据她多年赖床经验,回笼觉的结果多半是要迟到。她起床气甚重,而子衿温和的呼喊显然对其不起作用。 辰时,夜无俦在煮鹤的相伴下准点出现在卿君房外。她只需负责貌美如花站在门口接驾即可。可是,她还是千呼万唤不出来。 愤然起脚,踹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风一般的男子急冲冲朝她塌旁走来。待靠近,听得她的丫鬟们正轮流央求着: “我的小祖宗,辰时已至,莫要再贪睡了!” “是啊小姐,这个什么……回笼觉……该补完了罢!” 卿君正睡意酣畅,穿越以来打着“大病初愈,亦静养”的旗号皆是睡到自然醒,已经很久没有受过时间限制。此番无端被人扰了清梦,她恍惚以为是家里的保姆陈嫂又在每个工作日像“懒人模式”的闹钟一样不厌其烦的叫她起床上班开会。 于是她的起床气发作:“不起不起!董事会便是和王琦联袂主演的辩论会!老头子重男轻女,一帮董事阿谀奉承,去了也沦为炮灰。我还是歇了吧我……尼玛……还有那心心念念惦记着同王氏地产联姻,天天玫瑰花轰炸的青蛙王子们,我索性剃了度找个水月庵当姑子去来的干净……好陈嫂,当姑子之前让我再睡会儿吧……” 一般她这样示弱哀求,心慈手软的陈嫂多半会通融片刻,可是今日,陈嫂似乎刚正不阿的紧,不由分说掀起了她的被子。她也怒了,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一记无影脚飞来,却轻而易举便被人握于掌心。 “陈嫂,我倒不知你的手竟然这么大?”眯缝着眼,挖苦起来。却在朦胧之中看见一俊美绝伦的脸,明星也望尘莫及,甘拜下风,望其项背,脱口而出道:“你是谁?” 对方终于忍无可忍,甩开她的三寸金莲,怒叱:“萧卿君,你再说一遍!” 所有记忆被唤醒,这凉薄而醇厚的声线……“艾玛,夜无俦!” 她毫无悬念被惊吓而醒。 夜无俦吩咐她的丫鬟道:“一盏茶的功夫,将你们主子收拾妥当。”目光却始流转在似受惊小鹿般的卿君身上。 被丫鬟们簇拥着来到了梳妆台旁。看着她们匆忙模样,卿君不解:“一盏茶是多久?”子佩实诚的回答:“一盏茶就是两柱香。”“我晕,那,一柱香是多久?”“一柱香就是五分啊。”“五分钟?” “一分就是六弹指啊,小姐今日好生奇怪。”“好吧,那一弹指是多久?就这样一下子这么久?”卿君边说边做了个弹指的动作。“一弹指有十刹那。小姐若连一刹那是多久也不知,奴婢也无从解释了。”子佩说着随即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子衿。子衿随即接过接力棒:“一刹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刚刚奴婢同年小姐说了这一句话就已经过了几刹那了。”“哦。”卿君心下了然,估摸着这一刹那就是一秒钟的意思,然后反过来推测,“啊?这一盏茶才十分钟啊?”难怪这些人这般匆忙。没人明白她在说什么,所以也没人搭理她。夜无俦等人正在外厅等候,煮鹤事无巨细的给内侍们安排着今日曲水流觞的行程事宜。待煮鹤转身看向夜无俦时,发现他正神思云游般朝萧二小姐正在梳妆的内厅望着,不知方才那位不省心的主子说了什么,爷的嘴角不经意的上扬。 卿君记得一部热播剧里面有人曾说过:做衣如做人,一定要花团锦簇,轰轰烈烈才好。望着被丫鬟们精雕细琢后的自己,卿君惊若天人。 她本就生的眉目深刻,再着以花团锦簇琉金刺绣的抹胸,衬的她丰腴饱满,肤白胜雪。外套一袭华丽的绛紫色袍子。“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活脱脱秦罗敷一枚! 见镜中自己“妆成每被秋娘妒”,卿君不禁感叹:“华妃诚不欺我啊!”子衿、子佩对望,用眼神交流探讨着,华妃何许人也?卿君从内厅被丫鬟们簇拥着出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夜无俦的目光。夜无俦此刻正端着茶杯,用杯盖荡涤去茶叶,动作行云流水,听见声响,抬眼,茶气氤氲中看见卿君飘然而至。近旁的煮鹤将王爷眼中的惊艳神色尽收眼底。煮鹤深知这位冷情的王爷喜怒不形于色,能教人洞悉出的悲欢,皆是他刻意演给你看的戏码;相反,倘若内心的真情实感,便只会不着痕迹地藏匿。 煮鹤自知这是成大业之路上必经的修炼,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这个自己从小伺候照料的孩子,苦了他了。果不其然,除煮鹤以外,他人只看到了王爷在不动声色饮茶。那么,王爷对这萧二小姐……煮鹤不禁皱了眉头。这般光景下,若王爷有了软肋……一众丫鬟簇拥着自己的“杰作”满怀期待望向王爷,却只得到如此冷淡的回应,不免些许失望。 此刻卿君也同丫鬟们一样不解,按照王爷自己的剧本,他不是应该眉目含情,情不自禁吗?他劳师动众邀她同赴曲水流觞之约,不就是想向在青川的上流显贵们面前大秀恩爱,制造他们“你侬我侬,忒煞情多”的舆论吗? 先前几次会面,不是风流状便是狼狈相,她很想端庄优雅一会,在他面前。但凡女子,谁不愿在意中人面前展现自己最光彩的一面?所以,终于她变端庄优雅了,他却比先前越发冷情了。 可见,他之于她的障碍,并非外貌着装这些可控因素。情感方面略显小白的卿君私心想着,他对自己不动心,兴许是因着什么磁场啊、荷尔蒙啊之类甚为玄幻的原因,而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他这样,也太不敬业了罢。卿君这般想着,心情down到了谷底。每回,他都能成功的令自己很忧伤。如此轻易便被人掌控了喜怒,这不妥,甚不妥!夜无俦不紧不慢放下茶杯,用审视一颗白菜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卿君一眼,从容道:“不错,赏!”丫头们还没有“谢”完王爷赏赐,王爷已经夺门而出了。卿君想着,这礼貌、尊重神马的对于这位嚣张王爷来说应该都是浮云了罢,遂省下了口舌同其理论,赶紧拽上了子衿、子佩跟上了其疾行的脚步。 ------题外话------ 求收藏 第七章 曲水流觞 曲水流觞据说是西凉的一项社交习俗。每年阳春三月,一众圣贤屌丝、文艺二逼、劣绅土豪欢聚一堂,在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后,于一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盛了酒的觞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并饮酒。 卿君以为,这一文坛盛宴之所以经久不衰,完全同一利好规定有关——可携眷侣。有名无才的可携如花美眷觥筹交错,有才无名的可以值此机缘大秀其豆蔻词工。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盛宴代代传承,绵绵不绝。 今儿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马上便可凑凑这一热闹盛宴,加之莺飞燕舞这一派令人不忍辜负的好韶光,卿君心情大好。紧跟在夜无俦主仆二人之后对于她们三位弱质女流着实吃力了些,夜大爷平日里挺看重仪容姿态,断不会紊乱了半点儿分寸,今儿是怎么了,怕被后面的老虎吃了不成? “喂,夜无俦,这曲水流觞之上,是否你负责吟诗作画,我负责貌美如花?” “阿卿可识字?”夜大爷顿了脚步,回首淡淡问道。 “笑话!我堂堂名校高材生!上知天体运行原理,下知有机无机反应,前有椭圆双曲线,后有杂交生物圈,外可说英语,内可修古文,求得了数列,说得了马哲,溯源中华上下五千年,延推赤州陆海百千万,既知音乐美术计算机,兼修武术民俗老虎钳。腹有诗书气自华!岂是‘识字’二字便可草草交代的?”卿君顿时对自己肃然起敬!说着话的功夫,她已然追上了他。 “唔。”夜无俦略作沉思状,“这吟诗,比不得说书,得讲究平仄对仗。” “嗯,王爷此言有……你才说书呢,你们全小区都说书!最不屑你们这些对仗工整的苦吟诗人。‘天姥连天向天横’一句,便是犯了禁忌,却端的是不受律束,体制解放。信手写来,笔随兴至,诗才横溢,堪称绝世名作。诗词不外乎人心人情,何必束缚了?” 一回神,却发觉自己跑题了,她原本想表达的是什么来着?对,“我识字,相当识字!” 嬉笑怒骂间,已然到了派对地点。跟在爷后边见过了某某某、某某某、和某某某。期间与之进行了亲切的交谈和友好的磋商。转脸之后姓名样貌全忘了个干净。笑露八颗牙,嘴角快抽筋。这卖笑果是一体力活。 社交,从古到今,如出一辙。 未几,江浸月前呼后拥的姗姗来迟。所有人中心捧月起身相邀。昨日分别前他面上的颓唐已荡然无存,卿君内心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回,难不成还期冀着从他脸上寻着一丝欲罢不能、痛不欲生的意味? 众人献毕殷勤,人群自觉的退至两边,在夜无俦同江浸月之间开出一条蜿蜒绵长的羊肠小道。这二人原本便不对付,他看不上他的沉闷俗套,他又看不上他的天马流星。如今据说又生出萧家二小姐这样的事端,便更关系告急。卿君正匿在人群之中,等着目睹一场由风花雪月引发的血雨腥风。 “江兄姗姗来迟,当自罚一杯!”夜无俦先发制人。 “修禊祭祀,繁冗累人,王爷海涵。”江浸月一番谦恭陈辞却道得不卑不亢。 “倘力有不逮,本王并不吝绵薄之力。”夜无俦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 “王爷今日来者是客,务必尽兴!筹措事宜,不劳烦心。”江浸月一副以主人自居的高姿态,字字句句,微言大义。小江,youwin! 继而入座,卿君混迹人群中不着痕迹散去,一眼便寻见了光彩夺目的夜无俦,朝他所入座的位子行去。待坐稳当了,便瞧见,好巧不巧,清溪对面正端坐着小江。既然望向他了,再扭捏闪躲也不似她平日做派,便也只得坦然相对。 她佩服小江如何能做到这么一摆衣裾,随意入座,上衣下裳却没有丝毫紊乱。向他投去赞赏目光,而他似乎也接收到了,对其遥遥举杯。她先前便想尝尝这西凉最善酿酒之地——青川的扛鼎之作——桃花酿是何美味,此番小江盛意难违,她便也却之不恭,痛快饮下了杯中物。 放下酒觞的刹那,她望向小江点头浅笑的余光中,瞥见了某人几可乱真的浓浓醋意。 随后,清溪中的酒觞先后在几位土豪面前流连,对于他们来说喝酒显然要比吟诗要简单快乐的多。几位倒也齐心,一杯接一杯,对着卿君举杯相邀。正好方才浅尝则止,还没细品,卿君便乐得一概来者不拒。 许是夜大爷怕这位不胜酒力的大小姐到时候不便控制,便出手相拦,终于祭出了他的大杀器! “委实抱歉,阿卿身怀有孕只怡浅酌,但诸位盛情难却,我同阿卿不分彼此,美酒佳酿不忍辜负,便由我代劳吧。” 众人哗然! “果真有孕了?”“事主自己已一概承下了,还能有假不成?” “不分彼此!?” “小声点儿,仔细了二公子!” “瞧着二公子面色和润,估摸着对这萧二小姐未必着紧。萧二小姐虽倾国倾城,但天涯何处无芳草?” 只言片语,随着清风徐来飘散入小江耳中,他嘴边笑意未减一分亦未增一毫。 酒觞随波流转,在卿君面前停驻。这下她可囧了。唐诗三百首她倒是熟,可这西凉热衷的是类似骈文的风格。辞藻华丽的赋比兴,可不是区区一介现代人轻易可拿捏得起来的。这喝酒吧,不成。夜无俦那厮方才已阻拦过了,再喝不明摆着砸他场子么?可是,这吟诗……刚刚谁叫自己笑话人家“土豪哥”来着?自己不仅和人家一样胸无点墨,还不及人家财雄势粗。 只见夜大爷一副幸灾乐祸模样。自己方才形容自己“相当识字”时候的慷慨陈词仿佛言犹在耳。 此时的卿君正如高考时被考卷逼迫奴役的莘莘学子一般,焦灼之中,忽而灵光一现——她从那个文明现代社会中带来的内存之中也并非一篇骈文也没有的。《与朱元思书》便是自己当年倒背如流的考试重点啊! 在夜大爷一副事不关己的目光中,她悠悠启齿,淡然念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因为是背诵,卿君并不需要十分投入的斟词酌句,所以有现下观赏观赏夜大爷面上的风光。对于他的反应,自己还是着紧的。 她看见夜无俦渐渐的不再等闲视之了。同旁人一般,面上渐渐浮现了惊艳的神色。于是乎,卿君愈发得意,背诵得也愈发酣畅淋漓。虽说万恶的应试教育,倒也解了姐姐的燃眉之急,甚好,甚好! 当吟到“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这一千古名句时候,众人皆屏息惊艳了!卿君暗爽,既然惊艳了上下五千年的史册,拿下你们这群土豪屌丝,自是不在话下! 在所有人如瞻仰大神般的艳羡目光中,卿君得意得斜眼瞧着夜无俦。嘴角咧的快到了耳根,终于在他面前有了回正面形象! “萧二小姐才情不凡,可否将此文撰写下来,供鄙人瞻仰学习一二?”座位中一文艺青年提出了一无理要求。随即便得到一众所有人应声附和。 卿君咧开的大嘴僵在面上,夸下的海口,这可如何收场? 吟诗可以投机取巧,这书法功夫可丝毫作假不得!自己仅仅只会握个毛笔而已,撰写?别开玩笑了。可方才人家一口一个“才女”的盛名高帽子不断抛过来,她骑虎难下。 也顾不得气节了,只得求助夜无俦。虽然传说他“腹内原来草莽”,可是即便草莽,也好歹古人一枚,左右要比她的字见得了人。清浅莞尔,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你若见死不救,我便失足流产。若想救你儿子,速速撰写此诗呈上来!” 夜无俦果真被她唬住了,向那位索要诗篇的青年道:“本王的书作,可还入得了阁下的法眼?” 卿君在心底狠狠鄙视了小夜一番,草莽便罢,还如此嚣张?转眼却见那青年双眸含泪,连连鸡冻点头。这差事算是成功转移到小夜身上。卿君松了口气,对夜无俦道:“我现在慢点儿再复述一遍给你听啊。风烟俱……” 夜大爷浅笑摇头,道:“不必。”便提起桌案上的小狼毫,泼墨挥毫。 卿君瞪大了双眼,吃惊看他如行云流水般,不必卿君提点一字,他便过“耳”不忘的将方才一篇艰深的骈文书写了出来。卿君感叹,金庸笔下黄蓉她妈那样的人物,果真存在啊! 须臾,夜大爷潇洒落笔,利落将宣纸一抖,交付卿君手中。“阿卿过目。” 卿君接过宣纸,又吃惊了一回。这字,用笔刚劲峻拔,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外柔内刚,沉厚安详。这样的字,何止是见得了人?简直堪比软笔书法字帖! 那青年得之开始谄媚奉承:“世人常道,七王爷的楷书,堪称西凉楷模!鄙人何幸,今日竟得七王爷赐墨!”一众人纷纷附和道贺他三生有幸,得此墨宝,是当珍藏,世代相传云云。喂喂喂,你们好像忽略了本小姐的旷世奇文!千古名句!喧宾夺主了哈! 卿君一时有种小虾米掩盖在大神光环下而渐渐被忽视的惆怅。转脸望了眼饱受赞誉的夜无俦,正波澜不惊的饮酒,仿佛,那些褒赞都是浮云。卿君现下越发佩服此人了,觉着自己这虚荣的性子着实可耻。而自己的心上人,他那般高洁的端坐身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接下来便纯粹是社交环节了。人们可以自由敬酒畅饮,联络感情,攀附权贵。 卿君百无聊赖端坐着,她不需联络感情,亦不需攀附权贵,况且之前被夜大爷勒令了禁酒,故没有敬酒,也没有人来敬她。 “阿卿,水边风大,出来时也不晓得披件衣裳?”夜大爷的演出时间又到了。卿君听完配合着则故作娇弱畏寒状,内心也喜不自胜。她喜欢他叫自己阿卿,专属而宠溺的味道; 未几,七王魅惑之声又起:“阿卿,这日头正毒,我抱你到那边树荫下乘凉。”卿君方想松松领口作闷热难当状,转念思量,附在他耳畔,低吼道:“爷,您横竖说准了这天究竟是炎还是寒?咱不闹成吗?先把环境背景设定好了再来跟这儿发挥演技成吗?您这天雷滚滚的神对白我委实跟不上节奏!” 这般光景旁人瞧见了却是一副春光旖旎的缱绻画面。西凉皆云浓香当属青川酒。这桃花酿果真香浓醇厚,卿君已然不胜酒力了。凑到夜大爷耳畔,请假先撤,得到爷首肯,便起身由子佩相掺欲遁。 “对了,阿卿”夜无俦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卿君,卿君应声回头,洗耳恭听,夜无俦道:“昨晚你肚兜落在我房中了。回头我瞧你时给捎过去。” 众人皆倒吸口气,这萧家二小姐看似纯良,实则这般孟浪!人人皆纷纷侧目,静观剧情发展。 这果是一枚深水炸弹,某卿见千年道行一朝沦丧,向某王投去恶毒痛恨的目光。 “阿……” “阿你妹阿!” 夜无俦贴近了卿君耳畔,呵气低声道:“这肚兜一桩,便权当慰藉我儿子方才受惊了!” 夜无俦笑的邪魅,卿君心下腹诽:好个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夜无俦!往后还需慎之又慎! ------题外话------ 求收藏 第八章 凉薄不过人心 “小姐,当真便要嫁作人妇了?”见识过前几日曲水流觞之上夜大爷的荒诞不羁,子衿仍心有余悸,试探着问道。正在收拾行装的子佩也凑上前,两人侧身坐在踏板上边。 “可不是嘛!”卿君耸耸肩,不明白为何她们看来如此忧伤?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想不到大龄剩女也有春天!无比欣慰道:“终于嫁出去了!” “可是,七王爷这般顽劣,终日流连烟花风月,小姐日后,免不得要受苦。”子衿心疼的望着卿君,自责道,“怪我没有看护好小姐。” “顽劣吗?人前的虚幻并做不得数。”卿君脑中闪过那人邪魅的面目。她们二人虽只是瞎操心,但是对她内心关切不假,她很受用。 子佩忽而想起什么,倏地起身,由房中木箱内捧出用绸绢包裹着的一团物件,跑来问道:“前几日七爷赏的这两颗珍珠还有那些首饰还没来得及询问小姐如何处置呢。” “还能如何处置?那珠子着人磨了粉与我做面膜甚好。那钗环之类的首饰,我左右是戴不惯的,你们瞧着喜欢的便挑拣出来,不甚中意的便与其他丫鬟、侍者们分发了去罢。”穿越只容灵魂来去,这些世俗之物她本便不看重。 子佩见自己万般珍视的“掌上明珠”被宣告了即将被粉身碎骨、挫骨扬灰的命运,手脚便也不复先时的轻巧,大咧咧将其置于卿君面前的茶桌上,坐回踏板,挽起身旁姐姐的臂弯,蹙起淡淡的秀眉问道:“二小姐当真可以释怀江公子吗?曲水流觞之上,我见江公子虽面上平和,但在七王爷那般放浪于众人前说什么……肚兜的时候,他挑眉望向小姐来着。” “哦?”卿君自觉小觑了江浸月的演技。 “小姐忙于嗔怪王爷,自是无暇顾及的。”子佩有些惋惜道,“小姐从前并非如此豁朗之人,如今……如今这般对待江公子,不免薄情了些。” 她笑笑指向自己的肚子,“可现在生米都成隔夜饭了,你们还挂念着前度也是徒劳。” 子衿、子佩依旧一副莫名忧伤模样,卿君自觉有义务引导下她们的价值观。 “若得一人老,暮暮朝朝好。这样的美好,我是即渴盼,又悲观。但凡女子,谁不渴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的专宠,可凉薄不过人心,哪个男子又甘心被束缚呢? 莫说今时今日的皇室王爷,便是千年之后的凡夫俗子,从一而终的也是凤毛麟角。江公子也好,七王爷也罢,钟鸣鼎食之家,亲情、爱情、友情便没有纯粹的,全都沦为权谋算计。谁又比谁更高尚呢?或许,江公子就此远离这场追逐,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在那一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这样的倾轧谋算,她再熟悉不过了。 夜无俦无端向她求婚背后的阴谋她从不刻意去窥探,许是怕自己的满腔热忱无情被虐,抱着无知无畏的心态,同其相处着,倒也增添了几分情趣。但凭她多年宅斗、商战的敏锐嗅觉,她意识到这同皇权更迭有莫大关联。 青川人人皆知夜无俦同江浸月不和,曲水流觞之上也是明晃晃的针锋相对。这些戏码于卿君看来却如此惺惺相惜、契合无间。相似的怀才不遇,相似的迫切上位。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们刻意将“不和”夸张放大,按照实则虚之的理论,这里面水很深。 她只是匆匆而来,不日便要匆匆而去。她有她要守护的,操持的。这西凉波谲云涌的一场折子戏,她只是来打个酱油,所以刻意回避不去探究。对于夜无俦的那场痴妄,经过她昨日回来冷静思虑,觉得甚为不妥。情爱之中,最忌讳便是有所求。人一旦有所贪恋便会误了原本紧要的正式,譬如,回归。她决心,要收收心。 见两个丫头神色稍动,继而又编排了一席话加以慰藉,同时,又何尝不是告诫自己:“镜花水月一场,嫁谁重要吗?若是想给后半生寻个稳妥的托付,我觉着谁也担负不了这任重道远。 若是本着愉悦身心的原则,你取悦了我,我消遣了你,倒落得自在逍遥,两不相欠!如此说来,我同夜无俦,委实算不得什么剥削与被剥削的敌对阶级。若当真要给这桩婚事寻个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往后很难喝到这青川的桃花酿了。”说起这一憾事,便不免有些惆怅了。 “阿卿有孕,怎可如此贪杯?”夜无俦这厮招摇过市了进来。手里拿捏着个什么物件……肚兜?! 见卿君已然注目他手中之物,便大方递上:“原物奉还!”手中握着这么隐私的物件,竟也这般光风霁月,天真有如提孩模样。 卿君向子衿使了个眼色,子衿红着脸接下王爷手中之物,同子佩急急退下,却听卿君稳坐茶桌旁悠悠道:“涤洗仔细了,同艾草煮沸,再以伽蓝熏香。”子佩疑惑着何时主子这般讲究,被子衿拽了衣角,匆匆退下了,识趣的为房内二人掩上房门。 “阿卿如此,是怕脏污还是怕鸩毒?”夜无俦道。 “倒也不是,那肚兜横竖是要丢弃,涤洗干净了只因我不喜污染环境。”卿君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道。 “方才阿卿说本王人前的顽劣并做不得数,如此便多承谬赞了!” 卿君白了眼他,“你听了这许久的墙根,倒也听的理直气壮!王爷这做派委实不似寻常正经男子可比拟。” 第九章 我退敌进 “本王劝你收起自己对所谓正经男子的眷恋之心,抬头三尺未必有神明,但本王贞节牌坊可是含糊不得!”毫无征兆的,夜无俦微微愠怒。“唔,忘了提醒你,这平南王府暗卫众多,萧二小姐还是举止稳妥点,莫教人再寻着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韵事来。” 西京局势瞬息万变,岂容蹉跎?为质异乡,归期遥遥无际,虽扮演着闲散王爷,可他怎会心甘日日面具覆面? 若想回归权利中心,他得寻个妥帖的缘由,既不唐突,又不能看似汲汲营营于权位。太子夜无尚是皇帝钦定继任大统的嫡子,地位分毫僭越动摇不得。先时大皇子夜无妄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若公然钻营太子之位,是个什么下场他又怎会不知? 他这般年岁,唯有婚娶事宜,得以脱身,亦不落口实。而求娶之人,需身家清白,不能同帝都任一势力有染,否则他这夺嫡之心便路人皆知。也不能出自寻常人家,过犹不及,过于清白则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教人生疑。 所以,她萧卿君,便是唯一人选。 经年为质异乡,寄人篱下,惺惺相惜,渐生情愫,郎才女貌,干柴烈火,倒也不失佳话一则。这萧卿君背后的荣国公也是位不可小觑的人物。 十八年前,北方胡狄攻破经年积弱的西凉,载文帝夜容瑞痛失西凉北部半壁江山,被迫迁都西京。自胡马窥江去后,容瑞皇帝偏安南疆半壁江山,同时已然失去了对各路诸侯中央集权的统治。荣国公便同平南王、西凉皇室势成三足鼎立。 当年平南王江百里与荣国公萧伯殷同为容瑞皇帝卿士。顿失安全感的平南王提出了“交质”,即西凉皇帝与平南王以及荣国公交换其子作为人质,以保各自相安。帝同意,可见君主的权利早已被蚕食。堂堂天子,为了消除臣子的疑心竟答应交质。 西凉经年积弱偏安,派生出江百里和萧伯殷这两位脱离皇权控制的危险人物!不若江百里早些年的冒进与莽撞,萧伯殷则礼遇有加,谦逊有理,并且游离于夺嫡纷扰之外,选取这样一股势力,雄厚而纯粹。 封恬来报,同胞兄长夜无非已然趁太子北上出兵以退边境胡狄滋扰之际,于西京修筑城墙、囤积粮食、煅造兵器、训练步兵。容瑞皇帝想制止却有心无力。如此一来,他势必要结束多年苦练的忍功,主动出击。 前来她的住所,设计支开了她的两个婢女,却瞥见她出浴风韵。因着焚琴的缘故,他对这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纯良女子本能的疏离。近水楼台的距离,他却不曾造访,这有悖于他一贯风流纨绔形象。 烛光绰约中,初初一见。目光从容,没有敌意没有恭维没有畏惧,不似自己一贯见识的脸色。眼神,清澈狡黠。清浅莞尔,便教人沉醉在她左颊的酒窝里。那眉间朱砂,确为萧家二小姐不假,但似乎,又不尽相同。 她同他讨价还价,倒也利落爽朗,毫无矫揉造作,如此,也省却他坑蒙拐骗的闲暇。 而后,花园假山处,他同智囊幕僚的商议被她撞见,他命封恬向她腿部投掷一枚石子,致其失横崴脚,他得以对其有所制约。当看见她那副狼狈相,他便肯定,她对于他们的密会全无知晓。将她抱进他住所,她羞怯似醉,煞是可掬。 她听闻煮鹤的名讳之后,竟笑问谁是焚琴?他料想,她定然只是玩笑一句。焚琴,是他隐藏至深的秘密,除却一干誓死相随的幕僚,旁人无从得知。焚琴,不会这般不分尊卑、连名带姓叫他“夜无俦”;焚琴,同他相识十数载,为他深入虎穴、不辞水火亦从未皱眉;焚琴,同她一般是他浩荡棋局上的一颗子。 而后接到暗卫密报,她确为同江浸月约会过后,信马由缰行至这等偏僻之处。按常理,他即便不放过她,也该有所释怀――她并非居心窃听。但却在听闻暗卫所说,桃林之中她同江浸月的种种之后,却莫名愤慨。 他不是没有听闻过这位萧家二小姐同江浸月的过往。江浸月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他自是明了,他未必有情。先时去卿君房中求婚,瞧她的谈吐,也无甚眷恋旧情。他同她,原本便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书房之中听闻暗卫描述桃林韵事,却怒火中烧,随即便将煮鹤研制的独门慢性毒药加入那碗祛除她臂上守宫砂的汤药之中。何以解释这反常的怒意?他本能的闪躲这一问题。 她倒也不设防,仿佛对这身体并不同常人一般珍而视之。一饮而尽,他却端的是在一旁生出一番恻隐之心――她便总是这么迷糊吗? 她听闻这汤药有毒之后,倒也没有吵闹,安静的像只乖巧小猫。将她送到了自己住所,用膳这种事宜她自会自己料理,本犯不着他操心。他却想起她趴在杂乱果壳之中熟睡之时腹中咕咕的叫声,心生不忍,向她的丫鬟们吩咐了句:“她尚未用膳。” 之后听见内厅她在向婢女耐心询问一盏茶是多久。手执书卷,心却怎么也收不回于这诗书上。 茶气氤氲中她恍若翩翩欲飞的蝴蝶,他惊若天人,却不动神色饮茶。伪装,如同呼吸一般成为了他的本能。于是,他像逃离她似的快步离去,这个妖孽女子,本是扰乱对手人心的,现在,却堪堪乱了自己的心。 他听得她在身后,清浅唤着:“喂,夜无俦,这曲水流觞之上,是否你负责吟诗作画,我负责貌美如花?”他便知道,万劫不复,他已然无从逃离。 她随口吟的一句他从前闻所未闻的“天姥连天向天横”诗倒是颇有才气。 曲水流觞之上,她大放异彩,须臾之间便作出一首如此惊艳之作,他承认,自己着实为这个古怪女子所折服。 之后见江浸月望向她的神色,同为男人,他觉得甚为不妥。拈酸吃醋替了吟诗作画。她的肚兜确实在那日在他房中更换侍女服饰时被她迷糊的落下,他却没有必要当众提及。 然而,江浸月向她遥遥敬酒,她娇羞莞尔,他觉得更为不妥。终于,他说了那句孟浪的言语。终于,看见江浸月颓败下来。他甚满意。 今日,他来她房中奉还肚兜,本没有必要亲力亲为。门口听得她的丫鬟在说什么,“七王爷这般顽劣”。若在平时,他定要破门而入,掌嘴伺候那长舌丫鬟,可今日,他却甚为在意她的看法。他听见她说,人前的虚幻并作不得数。他的韬光养晦,她竟然一语道破。她懂他。 他听见她不识货的叫婢女将偌大南海珍珠磨成粉,又将他精挑细选的首饰珠宝做顺水人情一律分散了个干净,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荣国府这些年定然也成了些气候,怎的这荣国公幺女竟然这般鄙夷? 她说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倒是新鲜。又说着什么“你取悦了我,我消遣了你”这等不似闺中女子一般见识的言辞,他狐疑,先前她对于他,分明有些许眷恋柔情,并非如此纯粹啊? 她同他之间,桩桩件件净是权谋算计。他无从抵赖,却贪图更多。 而此刻,她言语之中分明眷恋那位“正经男子”,他遏制不住的愤怒。难不成,在他所不知晓的岁月里,她对江浸月果真动了情? “王爷如此这般却是做甚?”卿君受惊问道。 “本王不喜你提及旁人。既已接受聘礼,你眼里心里,便只能有我一人!不过如此浅显的道理,阿卿你竟会不知?” ------题外话------ 求收藏 第十章 桃花酿 自会面交锋,卿君偶尔会乱了分寸,所以不得不谨记“心动则智损”。他则始终平静清醒。虽举止轻浮,但张弛有度。即使偶有亲昵,也收放自如。 现下,他大放厥词,字字句句彰显着强烈的占有欲,作为女强人的卿君按理说应当反感。可是,她却莫名荡漾起一丝柔情,她随即便对自己这般心思表示不屑。 正当自己不知如何应对他时分,一位侍者小哥敲门求见。 是明轩,江浸月身旁的那位先前很不待见卿君的侍者。今时今日这般光景,又恰巧遇见夜无俦在她房中,他便越发不待见卿君了。敷衍的行了礼,道:“二公子着我为小姐送来些安胎补品,望小姐笑纳。” 说完将三五件用牛皮纸包装好了的盒子放置在卿君面前的茶桌上,鄙夷的打量了夜无俦,便转身告退。 夜无俦无端燃起的怒火便愈加繁盛,掌风一扫而过,那些名贵补品便应声倒地:“本王的骨肉,倒要些外人费心!” 卿君嗤之以鼻,“王爷言之凿凿,貌似你我当真已然夫妻之实了一般。” 夜无俦欺身而下,手支在卿君面前茶桌上,目光贪婪,徐徐缓缓道:“你信不信本王现下便将缺失的那茬补上。”关节凸显的手指依次在桌案上敲打出动人心魄的音节。二人俯仰之间,高下立判。 当然,那日什么也没有发生。较之于她鲜美的身体,卿君知道,这位隐忍的王爷贪图更多。 此刻她已然坐在前往平陵的轿子上,正吐得昏天暗地,奄奄一息。 怀中抱着一坛酒――她心心念念的桃花酿。 生平并不喜杯中物。白的红的啤的,除非应酬,否则绝不沾染分毫。她需要在条件许可的状况下随时保持清醒,来应对所有突如其来的状况。 穿越来这西凉古国,她便下意识将这视为一场不期而遇的旅行。所有旅行的本质便在于逃离,逃离所有熟悉的、既定的、宿命的。卿君便也安逸沉溺于这醉生梦死的欢愉。况这桃花酿的确要比现代工业化大生产的产物要细腻、绵柔、有人情味儿! 那人遣煮鹤将这坛酒交付过来的时候,卿君委实吃了一惊。煮鹤依旧“冷艳”得紧。一只手稳稳当当便将一坛酒递至面前,另一只空荡荡的袖管桀傲的在四月的荷风中飘荡。仿佛连旁人的怜悯也嫌可耻多余。 “爷交待:只怡浅酌,切莫贪杯。”卿君怀疑煮鹤是否传染上了夜无俦那厮的习气,牛气冲天。 给子衿使了个眼神,她便温顺收纳下那坛主子中意的美酒。 卿君虽望着那酒坛猛咽口水,但思及上回同夜无俦的峰会自己以弱势失利收场,今儿在那人家仆面前非得重拾往日威风不可! “哟,这七王爷送个礼还附加霸王条约,好不新鲜!” 煮鹤却仿佛没有听见卿君这句含沙射影的话,气势愈发看涨:“爷还交待了,如今这桩婚事唯一的憾事也完满了,二小姐宜安守本分,忠贞待嫁。” 自己的玩笑一句――“若当真要给这桩婚事寻个什么不妥之处,便是往后很难喝到这青川的桃花酿了……”,他也记了个实在。虽未挽回自己的颓势,但内心却受用的紧。 闲暇时候,卿君便命人寻摸来相关史册恶补平陵常识。 具西凉地质大神――裴道元所著的《山海经注》所描绘,西凉的版图自横亘东西的弃疾山脉被一分为二。往北即是被北方胡狄侵占的北岭半壁江山。往南便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西凉南疆之中,帝都西京居于中间,四周间或分布各个军阀财团。西京东北方为“平陵”,荣国公萧伯殷主事。平陵与帝都西京边境有一山名曰“苍山”。自西北向东南方向延伸,犹如天然屏障,将两大势力圈隔断。 平陵与胡狄所占之地直接接壤。荣国公对于野蛮凶悍的胡人一贯避其锋芒,“量平领之力,结与国之欢心”,极尽卖国求荣之能事。翻阅《平陵志》得知,萧伯殷此人膝下一子二女。长子,萧佑君,勇猛匹夫一枚,在西京为质。长女萧仪君,蕙质兰心,二十又七仍待字闺中,经商能手女强人。她审时度势,深知乱世之中“下层基础”、经济实力的重要性。建议其父合理利用其地理优势,大力发展与胡人的双边贸易,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以填其父酒池肉林、夜夜笙歌的奢靡欲壑。 由于萧仪君更能贴切了解其父的需求,所以自然对其喜笑颜开。而萧佑君整日喊打喊杀的匹夫作风则深为其年迈志衰的老父所恶。故而平陵境内皆知荣国公喜女不喜子。兄妹之间、父子之间皆是嫌隙渐生。 荣国公对于女儿萧仪君多为倚重。命其掌管小金库钥匙,分配予夺,好不威风。而长子悲壮、惨淡、不得志的人生则令人潸然。 夜无俦此番着封恬护送卿君回娘家,安份待嫁,等着一个月后,自己的如意郎君踏着七彩祥云,迎娶她过门。 随即便开始了颠簸悲催的旅程。 出了平南王府的大门,颠了近两个时辰才到青川边境。其间卿君吐了七八回,古人坐惯了轿子,自然不以为卿君实乃“晕轿子”,还一个个都以为她是妊娠反应厉害。 吐得七荤八素间,隐约听见马蹄声靠近了轿子,有人对着子衿低声细语了几句,旋即子衿便掀起轿帘,递上一碟梅子。子衿娇声细语道:“封将军遣奴婢送来梅子一碟,给小姐压压惊。” 卿君捡了颗梅子,正预备送到嘴里,抬眼便见着子衿低眉垂眼、霞飞双颊,一副“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的模样。卿君下意识望向花轿外,只见一人一骑,绝尘而去,徒留一个飒爽利落的背景。 子衿低着头为卿君端着碟子,并不安分的用余光斜视,目送封恬离去。这可是高难度动作,可子衿直至看不见人影听不见马蹄声了,还迟迟舍不得收回目光。 卿君吃完几颗梅子,稍稍好点了,见着子衿这般有趣的造型,叹道:“少女情怀总是春啊!” 子衿抬头见卿君正意味深长的瞧着自己,尚且懵懂无知呢。卿君眉毛朝着封恬离去的方位轻轻一挑,揶揄道:“想瞧便出去瞧仔细!”子衿继续装糊涂:“小姐何出此言?奴婢正经服侍小姐要紧!” 卿君笑:“去罢,左右不过几颗梅子,我自己还吃得,不用伺候!切莫误了你的大事!”卿君笑看着子衿被她逗的面红耳赤的退下了。心想,孰知二十一世纪的员工素质觉悟可没有这般高了!偶尔加个班都要喊天喊地,没人权、没时间逛街、没时间陪男友、没时间带小孩……一个个的口号倒是层出不穷。青川与平陵一衣带水,这水,便是“淮水”。花轿行至淮水边便是青川与平陵边境了。一行人又改走水路。在淮水上逆流漂浮了三四个时辰,到达了平陵境内,又改乘花轿。这跋山涉水的长途旅程,叫卿君情何以堪!刚开始,卿君还耐着性子,乖乖呆坐着。然则这一个时辰复一个时辰,动如脱兔的卿君可如何能熬过?遂招来了子衿、子佩,百无聊赖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解闷的法子吗?”于是乎,花轿内开始不亦乐乎了:抛石头、斗百草、嗑瓜子、猜枚……这么乐着,也不觉着旅途难耐,两个丫头也渐渐玩开了,亦不再琢磨这小姐越发开朗起来了。轿外响起了一声男子清冷的声音:“前方即是平陵!”卿君估摸着这必定是封恬在说话,因为她看见子衿脸上又开始红霞纷飞了。取笑了她一阵儿,卿君开始掀开轿帘子,窥探着传说中自己的身体生长的地方。 这平陵的空气微甜,不愧为自小生长的地方,这儿的草木空气都无比契合这具稚嫩却饱经沧桑的身躯。 ------题外话------ 求收藏 第一章 月映竹成千个字 平陵较之青川,地势平缓,属于平原地区。封恬在官道驿站处出示了公文令牌,一行人得以换上了马车。势若骏马奔平川,速度快了许多,也不若之前颠簸了,卿君“晕车”的症状得以缓解。 卿君欣赏了会子窗外平陵风光。许是一路官道的缘故,四处皆是相似的光景。远处雨后的青山,似洗过的良心。道旁翠竹,腰间皆缠绕一层腰带似的薄雾。深呼一口这空山新雨后微甜的空气,再呼出肺部一路憋屈轿内的满腔浊气,瞬时爽朗。 呼啸狂奔了数个时辰,窗外的风光渐渐隐没在暗夜之中。赏景不成,便唤了封恬的名讳,问问这漫漫长路何时尽? 折腾了一整日,卿君早便没了逗弄封恬的兴致,所以封恬并没有先时的腼腆,正经作答:“若马不解鞍,一路奔腾十个时辰便可到达。” “岂非要二十个小时?”卿君惊讶,后软言细语,“不若寻个住处,一行人休憩一宿,明日再早起奔腾,如何?” “不可,爷交待,必须星夜兼程。”封将军目不斜视,答道。 “人困马疲,暗不见道如何赶路?”卿君道。 “爷交待,一路各方阻挠联姻的势力暗流涌动,切莫停留。早一刻回荣国府,小姐便早一刻安然。” 卿君仍不放弃,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走夜路这也不安全啊!要碰上个什么山贼劫财劫色,你们爷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爷交待,若小姐遇袭,我等以将军暗卫之经年苦练的身手亦难以抵挡,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山贼,也定然不是贪图小姐倾城之貌,小姐反倒无性命名声之忧。” 卿君见横竖是说不过这耿介的将军,他分明是受过严格周密的培训之后才光荣上岗的。只是嘟哝了一句:“你们这些人,不说‘爷交待’这句发语词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遂将窗帘愤然放下,便倒下培养睡意。 在轿中迷糊昏睡了不知多少时光,又同丫鬟们嬉戏了几回,终于将这十个时辰蹉跎耗尽。听见封恬将军美妙的声线:“前方即是荣国府。” 旋即,子衿、子佩便进了马车之中为她整理着装。之后车帘被掀开,一气派门楣亮相在落日的余晖里! 重彩朱漆的大门,斑驳了视线,上书“紫金荣国府”,华丽又不失品质。门口两尊石狮子。不像通常银行门口那种威严的样子,而是异常调皮,扭转着身子望着人笑,似一出纸醉金迷闹剧,让人一下子放松下来。 卿君在心中为这种不俗的艺术眼光暗暗点了“赞”。 前来出门迎接自己的是传说中的同胞姐姐――御姐萧仪君。 萧仪君,目测廿年又五左右光景。身着一袭染尽红尘的衣,通身气派,贵气逼人。凝向卿君的眼神中自有一派“粉面含春威不露”的韵味,芙蓉面,远山眉,凤眼杏唇,肥瘦相宜。不同于自己的眉眼深刻,姐姐则眉目顾盼间淡然宁静。一双化着精致眼线的丹凤眼,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威仪。 旁人不敢直视,可她萧卿君是谁?那一世她可是比这萧仪君越发不可一世的存在!她倒也不忌惮,淡定与其对视。许是先时的萧卿君怯懦的性情太过深刻,卿君瞥见姐姐面上一丝讶异一闪而过。 借着自幼便于异乡为质的缘由,卿君并不需要刻意伪装自己对同胞姐姐的生疏。礼数周全地客套请安:“见过姐姐。” 可是她竟没有同卿君料想那般上前拉住她的手,嘘寒问暖、客套寒暄,而是站成一座碉堡,用比卿君更加疏离语气道:“妹妹长途奔波,今日先稍加休憩,明日再拜省父亲罢!” 不似一般姊妹重逢,喜极而泣,她看向卿君的神韵带着一丝探究以及――怜悯。这是卿君始料未及的。备受七王爷“荣宠”的自己居然被这位“御姐”怜悯了?难不成,她知道自己同夜无俦之间的交易内幕? 数年未曾相见的亲生女儿如今安然归来,父亲即以女儿长途奔波要稍加休憩为由,明天再相见,可见,这朱门之内,亲情何其淡薄!以卿君多年揣测父亲的经验,估摸这荣国公今晚实则佳人有约,分身乏术了罢。 卿君被带至自己的闺房。在一处僻静的院落中。 院前一方小池塘,名唤“砚池”。因水下富氧化多生水藻,而池水尽黑,远观仿似可以染缁。似一位笔耕不辍的书法家的洗砚池,故而得名。虽值暮春,但平陵气候温润,池子里已然可以看到睡莲。沿着石阶往下走两步,竟看到池塘里是莫奈笔下油画般的风景。 由一方月洞园门进入,两侧各种竹子枝叶扶疏,两旁典雅的一排漏窗,又可瞥见园内景色,楼台、花树映现其间,引人入胜。进入园门向西拐,便是一大片竹林。竹林茂密、幽深,而卿君的闺房便隐约其间。 一路上卿君便发觉,这平陵人多喜爱竹,信奉什么“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信条。卿君随即开始担忧起自己日后的伙食问题。 仪君道:“因着妹妹经年在外,闺房并不曾题名,如今正主归位,妹妹可自拟闺房名讳。我好教人给置办了。” “我瞧这院中竹林茂密,顶部的每三片竹叶都可以形成”个“字,在白墙上的影子也是”个“字。‘月映竹成千个字’,题名便作‘个园’,姐姐看如何?”卿君一时兴起,自来熟起来。 仪君面上的鄙夷一闪而过,随即便目光涣散,清冷道:“妹妹自己的闺房,自己看着好便成,毋须寻求旁人意见。” 说完便黑脸转身入了卿君的闺房,卿君则撇撇嘴跟在其后。 卿君闺房内,里外三进屋子只用博古架与珠帘相隔,此刻悠悠月光从竹窗倾泻进来,将窗前的花梨大理石书案上也洒满了清冷阴柔的月华。 上面一架红酸枝精雕嵌字古筝,琴头嵌“绿绮”二字,琴尾雕“凤求凰”图。卿君葱手划过琴弦,古时的琴弦没有现代的硬,多为马尾制成,不像现代的弦大部分是尼龙钢丝的。卿君回顾少时也曾附庸风雅每周到少年文化宫去学古筝,仿佛就在昨天。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也许也曾经历着“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的悲惨童年。只是她不用悲催的被逼着过了八级考十级。 博古架上错落陈列着些许小玩意儿和几本书。随意翻阅了些,皆是些《内训》、《烈女》、《女范捷录》等封建思想道德教育,间或有一些《在梅边》、《烟波亭》之类的古代言情重生。 转身便是闺中女子家中必备的梳妆台。闺中女儿多半是自恋的,所以梳妆台不容丝毫怠慢:菱花铜镜、朱漆雕梅花首饰盒,台面上散落着半月形梳篦、玉女桃花粉、胭脂、珍珠粉、石黛等林林总总的化妆品。 自古妆台亦是女儿秋思的载体。对镜贴花黄、当户理红妆,然后对着铜镜思念着“悦己者”心上人,继而莞尔嫣然,这是若干古装剧中少女怀春的桥段。 接着便是一张檀木桌和白酸枝月洞架子床,翠色帷帐远观似雾,近看如云。 “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与我说,下人们有什么不周到的,也只管与我说。”萧仪君半倚博古架上,不紧不慢的说道,目光触及远处,却始终并未望向卿君。 等下人们将一应行李都安置进来之后,仪君从袖管里掏出来一锦袋,兰指轻抛,扔在卿君面前的檀木桌上,卿君明白,里面是些银两,因为锦袋落下有清脆的声响,卿君也从中听到了屈辱的意味。 “你在娘家待嫁一个月,这里是些琐碎银两,且先用着,不够再与我说。我稍后教人捎来膳食,你用过后便就寝罢!”仪君说完,便转身投入无边的暗夜中。 卿君坐在檀木着旁,端详着桌上的锦袋,悠悠问着正在投入的拾掇行李的子衿、子佩:“这个姐姐不友善,有没有人跟我有同感?” 第二章 坑爹的爹 在青川时惯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时日,又经历长途跋涉,来平陵的第一晚自然睡的酣畅。不曾想次日清晨,便被一阵“框、框、框”的巨大声响振聋发聩。 “何故扰人清梦?”卿君睡眼惺忪着,单手支额,倦懒问道。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泻下来。 “是府中工匠,正在外忙活着将小姐赐名的匾额悬挂门楣之上。”子衿见小姐醒了,边忙活着梳洗之物,边答着话。 卿君想着,她赐名也不过是昨日黄昏之时的事儿,这萧仪君办事倒不蹉跎。 梳洗完毕不及用早膳便兴冲冲前往门口去瞻仰那块匾额――“个园”。通身木刻,周边镶以竹管,还刻意用小篆篆刻了“个”字,如此一来,便与那三片竹叶的形象更为妥帖了。 莫名一阵暖意,想不到着挂名姐姐实则是外冷内热,面上一片清冷,办起事来的功夫架势,非得用心至深不可如此! 在这西凉现有的正常生产条件下,在社会平均的劳动熟练程度和劳动强度下,制造这么个匾额所需要的劳动时间,怎么着也得五六个时辰罢! 这一夜的功夫便已然置办妥当。估摸这萧仪君昨日从这儿离开后便已然马不停蹄的在筹备这个匾额了,才能如此紧凑的在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内完成。 站在门楣下感动了一阵,萧仪君便前呼后拥的来了。 卿君自己出趟门,便是带着子衿、子佩两人也觉着繁冗,常常借故打发了去。这萧仪君的架势,前面三对童女、后面五对童男,估摸着去蓬莱寻仙丹都够了,何况是来妹妹院中串个门? 七对童男童女列成两对排开,萧仪君于中间亦步亦趋,金步摇一步一颤,珠玉缠金流光,流苏长坠荡漾,举止生动,华贵逼人。 行至门楣下,见卿君感恩戴德的站着,萧仪君缓缓用慢八拍的节奏抬眸,用审视一颗大白菜的目光望了眼篆刻“个园”二字的匾额。尽管她极力掩饰压抑,可她萧卿君是个什么人物?!萧仪君眸中的讶异、怨怼、愤慨还是被卿君尽收眼底。 其实卿君是个极容易满足与感念的性情。在匾额这一桩上,萧仪君若当真如卿君所料想那般对待她,她何尝不曾感到窝心?然而她也并非糊涂之人,萧仪君此刻面上神情再明白不过――这情分,卿君怕是领略错了。 萧仪君非但不是此事的促成着,反而对匾额的作者如此尽心颇有微词。 那会是谁置办的呢?那位凉薄淡漠的父亲?自然是没有这份心境的。仿佛是前世的轮回。这样一来,自己对于萧卿君这一角色便愈发投入。 可即便是上一世同自己的挂名弟弟妹妹背地如何倾轧,面上还是粉饰这太平的。如今,这位同胞姐姐萧仪君,便是连面上的伪善也懒得寄予。 卿君心下狐疑,莫非这具身体曾开罪了这位御姐不成?这位姐姐对待自己这么不待见?而这匾额既非出自她又是出自何人呢? “今日封恬将军要同父亲拜别,过后会寻个时间与你一见。你且在房中候着。”仪君说完,又探究的望了眼匾额,优雅转身,在八对童男童女的衬托下华丽退场了。 卿君目送仪君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归去,之后便故作委屈的望向子衿,子衿见卿君仿佛又变回了往日那位怯懦的娇小姐,护犊之心一起,将形容较之自己略小的小姐揽在怀中,拍了怕其后背,以示安慰。 “大小姐从前不是这般骄奢之人啊!”子衿皱眉若有所思道。 卿君立即警觉,今日不过只是传一句“且在房中候着”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着一丫鬟代劳足矣,着实毋须她大小姐来走这一遭。 况且,子衿是这荣国府中的老人了,自然对这位大小姐有所了解。她言下之意,这仪君处处几近横眉冷对,今日排场又如斯浩荡,全然是在向自己――示威! 自己不日便要嫁往西京,分毫影响不了她在这荣国府中的垄断地位,又能动摇她什么呢?她要这般对待?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 子佩瞧见小姐这样思虑成疾,也怪心疼,上前劝慰道:“二小姐横竖不过忍耐一个月,到时便是七王正妃,大小姐即便再骄奢,相见也得行礼叩拜,届时什么气也解了!” 卿君挑眉,道:“谁气了?我不过不愿多生枝节罢了。我若想挤兑谁,还需要祭了那七王正妃的名号,攀他夜无俦的高枝么?” 子佩无辜望向子衿,子衿摇头笑笑,“然也然也,我们二小姐且能耐着呢!” 虽然逞了口舌之快,卿君仍心有余悸。先前一个夜无俦已然不好对付,之后萧仪君、萧伯殷又前赴后继、此起彼伏。先时不愿过于上心,定位自己只是这纷扰之中的一过客,这段时日,她也细想过,即便日后成功抵达西京,也并非意味着自己即刻便可回归。 如今载文帝夜容瑞虽日显老态,但毕竟健在。下一任帝君继任,改元“嘉靖”,还要再逾十四年才能寿终正寝,入殓陵寝。也就是说,通向回归的契点――那座西凉嘉靖皇帝的陵寝,她至少要十数年之后才有机缘触及。 在这波谲云涌的西凉,她至少还要逗留十数年!在这段时日里她已然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如何安然度过这十数年?若还这样迷糊荒唐度日可不成。没准一个不留神一命呜呼,她便进入了死循环,跳脱不出来,如何回去拯救她娘家的一干众人的荣辱?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而自己,究竟要到达哪一处的境界,又要为此经营几许苦心? 向子衿询了府中书房所在,寻了个理由将其打发了去,卿君便只身前往传说中的藏书阁。朱门轻启,卿君如小鹿般灵巧闪入屋内。 偌大书斋竟没有间隔,环诸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作为书格,各色诗书、史颂、墨香、雅集均罗列其上。斋内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金石印章、文史奠祭自是不在话下。 卿君搜索出了本《西凉史记》,便速速退却房外。兢兢然反身扣门时,忽而感到一个身影晃动。卿君望着树影中渐渐清晰的面目,如同暗夜里生出的妖魅――夜无俦!? “你怎会在此?”几乎不假思索的卿君出口便问。 “我如何不能在此?你要挤兑谁不需祭我七王正妃的名号,本王去何处也毋须经过谁的首肯。如此这般,你我才算般配!”他依旧不改往日做派。说着话,身子便向卿君欺近了几分。 卿君并不明了这厮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因此不敢轻易亲近,退了几步,道:“你这听墙根的本事倒愈发大了。到底来这儿做甚?” “来向你父亲――我的泰山大人谈判赎你的价码!”他好整以暇,从容欣赏着卿君面上的慌乱与讶异。 “赎我?”意料之中,卿君慌乱而讶异。 “萧伯殷最终以五车金条同意将你许配于我。你以为,同你一同奔驰跋涉前来平陵的那几辆马车里的,净是行李杂物吗?”他愈发得意了起来。 卿君方恍然大悟,背对着夜无俦行了几步,思索了片刻:“难怪‘爷交待’要星夜兼程,马不解鞍!五车金条便将亲生女儿给卖了,哼,这太像那位淡漠的老爷子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转头还想问问夜无俦什么,可那人竟一溜烟没了。待寻觅时,却又怅然无果。正欲一探究竟,子衿、子佩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跑过来:“小姐叫奴婢们好找。老爷吩咐下来,着小姐午时过堂一叙。” 卿君心中“子丑寅卯……”的推算开来。午时,换算成北京时间就是十一点至下午一点之间吧。看这日头,午时已至了吧,所以子衿才这般焦急。 将《西凉史记》交付子佩,命其回房等候,无需同行,省的这本书被别人瞧见,又多出一桩事端。在子衿的带领之下,卿君前往荣国府大堂。 途中卿君一边向子衿询问了行礼礼节等注意事项,一边暗自揣度:今日萧父召见,所为何事? 到了大堂,只见荣公威仪踞坐于堂下。卿君现下见了萧父方才明了,这倾国容貌净是得父亲真传!深刻的眉眼,脸颊酒窝,皆是同这位风流老父如出一辙!同为荣国公女儿的仪君则容颜平淡些,没有这些萧家父女标签式的五官。 卿君现学现卖,按制行了礼。得萧父授意,于堂内右翼坐下,等待萧父发言。 “欣闻吾儿渐愈,乃召尔,以商婚嫁事宜。” 尔后,萧父向其告之了大婚佳期,戊申五月己未,宜嫁娶,是个黄道吉日,即下月上旬,卿君始终颔首听候。 最后,萧父表情复杂地审视了卿君片刻,轻叹,“望汝深明为父之苦心。”后又无奈的摆手示意卿君退下。 第三章 史海拾遗 卿君心事惴惴,踱步回房。萧父交代嫁娶之事,卿君之前早已预料。只是,最后那句,“为父苦心”,又作何解? 于檀木桌上瞥见了那本叫子佩带回房的《西凉史记》,卿君开始仔细翻阅起来。 西凉王朝坐落于云苍大陆,至今历经三代君王。西凉高祖昭武,枪杆子里出政权,马背得天下;太宗承德,以德治天下;高宗载文,略显重文轻武之嫌。 卿君翻阅至《高宗本纪》细细品读。一月后便要启程前往犬牙交错的帝都,她需要对局势有个基本的了解。高祖昭武、太宗承德年代久远,或许,从载文帝的史书记载中可以寻见当今朝堂的蛛丝马迹。 《三方交质》一章中记载,载文二年,北方胡狄攻破经年积弱的大庸,载文帝夜容瑞痛失西凉北部半壁江山,被迫迁都西京,同时已然失去了对各路诸侯中央集权的统治。当时平南王江百里与荣国公萧伯殷同为载文皇帝卿士,皇帝夜容瑞更亲近于萧伯殷。江百里顿感危机,然载文帝否认曰:“无之”。 载文九年,顿失安全感的平南王提出了“三方交质”,即西凉皇室、平南王、荣国公交换其子作为人质,以保各自相安。帝同意,可见君主的权利早已被蚕食。西凉皇室遂派七王夜无俦质于青川,三王爷夜无缺质于平陵;平南王派世子江润年质于西京,幼子江泽日质于平陵;荣国公派长子萧佑君质于西京,幺女萧卿君质于青川。 史书记载,夜无俦肤白,貌柔美,性格也像其长相,优柔,不善断。 卿君对此嗤之以鼻。寥寥数笔“肤白,貌柔美”没有将其足以魅惑苍生的容貌写到极致。“优柔,不善断”,也同她惯常所识的夜无俦判若两人。 尽信书,不如无书。 载文九年,十岁的七王爷夜无俦远赴青川为质子,十年后,同胞弟弟夜无非暗中积蓄势力,意欲逼宫。二人之母乔氏因无俦出生时难产受惊,遂恶之而喜其胞弟,无非。乔氏数次请奏载文帝:废太子改立无非。载文帝皆因“立嫡”的祖制回绝了她。 胡狄滋扰边境,太子带兵平乱,无非则趁此机会,请驻守兵家重镇东洱,帝允之。 夜无俦的谋士,留守帝都的封恬传来这一情报,“请主子早做打算,否则,将置自己于不堪境地。” 夜无俦回复:“无妨”。次年,载文帝已然龙体欠佳,夜无非开始于东洱修筑城墙、囤积粮食、煅造兵器、训练步兵。载文帝想制止却有心无力。夜无非强令平南王、荣国公服从自己的管辖,屯兵青川的平南王无奈归顺。平陵偏远,无非势力鞭长莫及,遂荣国公得以幸免,只需缴纳些税供便了事。 一年后,不堪税负纳贡的荣国公愤而上书:“国不堪二,现下西凉,宛如两位君主!”容瑞老皇帝亦无可奈何。 卿君看到此处,思及前些时日假山背后那人同封恬将军的对话,定然是幕僚封恬再次前往青川,给身为质子的七王情报,要其早做打算。 “无使谋逆之心滋蔓。蔓,则难图也。”谁知“急死太监,皇帝不急”,急的像热锅上蚂蚁的封恬竟只得来七王爷一句轻飘飘的回复:“未显二心,姑且待之”。 思及此,卿君摇头轻笑。 荣国公修书身处北岭边境的太子夜无尚:“事已至此,君将何为?君若将江山拱手相让,臣等必将竭力以事八王爷;君若图而夺之,则请除之而绝后患、定民心。” 此番太子亦同七王爷一般气定神闲,安慰气急败坏的荣国公:“公毋庸,不义之师,终将毙。” 皇室之中手足情谊自古便是淡漠凉薄,这样荒凉的血脉,是卿君曾经熟悉的。 太子夜无尚不傻,诸位兄弟的昭昭夺嫡之心他如何不知?西京形势瞬息万变,他却安然攘外而不安内,浴血奋战换来的太平天下难道他甘愿拱手相让? 他不急,是因他自信,凭他老八一人能耐变不了天,这天下不独他一人感兴趣,枪打出头鸟儿,他出头,若不能服众,自然要被别人灭。况且自己正位嫡出,位列东宫,贵无可贵的血统,是任凭谁也逾越不了的。 他不急,出于同夜无俦同样的心思――让那些汲汲营营于皇位的自相残杀,自己暗中积蓄,厚积薄发。 方才要子佩同外界打探得知,这段时日期间,乔氏多次请求载文帝废太子而立无非,继承大统,均被否决。八王爷见其和平夺权无望,遂勾结归顺他的平南王江百里,起兵谋逆。其母乔氏,为其大启宫门。同乔氏里应外合,八爷势如破竹,攻陷西凉,胁容瑞禅位。 读罢掩卷,卿君,有着自己另一番思量:就算生夜无俦时难产,乔氏受了惊吓,她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凡此种种,并不像寻常母子。细细品读,卿君更发现了这《西凉史记》里面一个极大的bug! 载文九年,夜无俦十岁,到青川地做质子。也就是说,容瑞早在做皇子并未称帝的时候便有了无俦这个儿子。高宗刚即位时,载文元年,无俦便已经两岁了。 但是翻阅了几番《妃嫔列传》,均只得出:载文二年,当时十四岁的乔氏入宫为妃,并且于二年后产下八爷夜无非。 那么,她是不是在入宫前生下的无俦?仔细推算,生下夜无俦的时候,乔氏年纪为,十二岁。算上十月怀胎,怀上夜无俦时候的年纪为,十一岁。 女子十一岁时怎么可能受孕?! 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乔氏,并非夜无俦的亲生母亲! 这一点,作为乔氏夫君以及夜无俦父君的容瑞皇帝是最清晰不过的。他默认史书这样误导事实,很有可能,夜无俦的亲生母亲是个极为微妙的所在!她的身份使之无法公诸于众。 如若只因贵贱悬殊,倒也不至于。七爷横竖作为闲散王爷,自幼便为质异乡,本就毋须生母荣耀的家族姓氏作为陪衬。 不因贵贱,莫非涉及纲礼伦常?卿君继而又为自己的八卦精神所折服。 这皇家纷扰,抽丝剥茧,错中复杂,自己目前左右瞧不明白,便将史册甩在一旁,感叹:“庸人自扰。我也只是庸人一枚。” 此番七爷启程前往平陵,同卿君的车队,不过前后脚之别。不过夜无俦是一人一骑,轻装狂奔,所以早了卿君他们几个时辰到达。如今时不我待,分秒必争。 匆忙见了那荣国公。 荣国公劝诫:“蔓草犹不可除,何况君之宠弟乎?” 七爷面上邪魅的笑着:“为质他国,尊荣受辱,只求自保,不作他顾。”明明是示弱的话语,他说来却端的是凌然壮阔。 “七爷不可妄自菲薄。老夫忝为君之泰山,若八爷成事,荣国府上下亦难保全。”萧伯殷一语道破自己同七爷的唇齿相依。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荣公看得透彻。小婿先时蒙昧,往后需仰仗岳丈一臂之力!”夜无俦觉着,萧伯殷把话说到这分上,自己亦毋须试探。 “自是当仁不让,不甚荣幸!”当日二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既已谈妥,按说夜无俦应当随即便奔赴自己的追逐,时不我待,岂容蹉跎?可是他竟然在这距离那硝烟纷扰千里之外的平陵逗留。只因,数个时辰过后,那人便要如期而至。 生平第一次,除却伪装和那份藏匿至深的权欲,他竟然屈服于另一种情愫。因为陌生与不确定,他试图挣扎逃脱,却怅然无果。这份情愫似乎比自己想象中强大。强大到理智竟被吞噬殆尽。 直至,他匿在暗处,看到车帘掀开,那人恍惚清澈的神情,他的心才云霄雨霁。而方才,他同那位岳丈大人一拍即合时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愉悦。 除却血染江山的画,他还贪图她眉间的一点朱砂。 ------题外话------ 喜欢的亲们收藏哦 第四章 焚琴 明知时不我待,夜无俦仍然在此逗留了一日。她问“你为何在此”时,他不知如何作答。正如他亦不知昨日为何匿在暗处看她安顿妥当。 听闻她对萧仪君说着什么“月映竹成千个字”,他随即便觅来工具、木材开始篆刻她所心仪的“个园”。焚琴来看他,他甚至生平第一次怠慢了焚琴。 “世人皆道混世魔王七王爷,‘腹内原来草莽’,可是竟然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这泼墨挥毫的能耐,爷若自认第二,我倒不知,普天之下谁又敢认第一?”焚琴这话不算恭维,却免不了偏颇仰慕。 焚琴面上覆了层轻纱,只露着一双凌厉的凤眸,以及观若远山的眉。 她又瞥了眼正专心致志篆刻的七爷,一阵钻心的刺痛,道:“爷自是明了,这无双之才,用在这桩风月情事上,是妥还是不妥?”微微蹙起的眉头竭力隐忍着。 见夜无俦仍低垂着那颗曾不可一世的脑袋,手中篆刀不歇,似乎没有要答话的意味,焚琴心下酸楚。 从前会面,他从不这般心有旁骛,亦不会任她自说自话,不闻不顾。更不会这般放任瞬息万变的局势,这原本是他最为着紧的。她本以为,除此之外,他还着紧自己。然而现下,都变了么? “忠言逆耳,爷好自为之。”她亦有自己的尊严。去哀求?何苦来的! 转身正欲离去的一瞬,纤纤柔荑被温润粗糙的大掌握住。那人手中还有残留的木屑,隔得焚琴生疼。分明是不适的感觉,焚琴却端的是品味出了甜蜜。 没有变,他还是那么在意自己的。如同白驹过隙、苍狗海鸥的那些年月。一切都不曾改变。他沉重的人生仿佛只有两个梦想:一个关于这天下,另一个关于焚琴。他的沉重与凉薄,从前只有她最懂。她懂他用自己的生命在博,若胜,天下归一,他主苍生,封焚琴为后;若败,他以他血殉江山,又有何妨? 而现在,他似乎还想更贪心些。 同那人相熟,不过是桃花方盛之时。焚琴呢?从十岁开始,她便同这江山一同镌刻入他的骨血,成为一种使命。他要拯救黎明苍生,亦要拯救为他不辞水火的焚琴。 若为了那萧卿君,而罔顾对焚琴的承诺,他定然是断断不能够的。对此,焚琴笃信。 于是,任手被夜无俦紧握着,背对着夜无俦蒙着薄纱的嘴角荡漾开了笑意。可是,随着夜无俦缥缈的声音在暗夜清冷的月华中响起,她的笑意也渐渐僵硬,直至最后变成了极为怪异难堪的表情。 她听见他说:“这匾额明日晚些时候再着人给挂上。她一贯晚起,免得扰了她。” “她”?焚琴自然知道“她”是谁。便是因为她萧卿君,自己十年来所有的珍重美好便戛然而止。原来,他所有微妙的改变皆是缘自――“她”! 不甘心,不理解,可她又能怎样? 接着,她又听见他说:“焚琴,你当知他日本王的丹凤门,只容你的凤舆。旁的,何必苛责?”夜无俦抬眸,望着焚琴的背影,悠悠说出了这句话。而他又何尝不明了自己的心? 这些年,他冷眼旁观焚琴的脸上不见了圆润,不见了明媚。女子最为珍视的青葱岁月、如花年华,她皆醉心于他的逐鹿。为蛊惑人心,花街柳巷、风花雪月在所难免。对焚琴亦难免有过冷落疏忽,他庆幸她的隐忍懂事。 焚琴为了自己远走他乡,刀尖舔血,当中凶险,一介女流自是千难万难。待江山在握之日,便是她的凤舆自丹凤门入主中宫之时。他不在乎到时她年岁几许、容颜几何,甚至亦不在乎她是否完壁,婚嫁与否,只要她活着,便是他的后! 他曾以为这般心胸气度便足以成全倾世之爱。直到一个人轻蔑耻笑了他的“心胸气度,贻笑大方”,他方才知晓,原来自己拈酸吃醋起来竟与一般少年郎无异。原来这沉重皮囊下的一颗心竟是怦然滚烫的。 对于焚琴他可以做到不论婚嫁完壁与否,然则到了卿君身上,他竟然连江浸月的一个贪婪眼神也极尽苛责。 如此这般,他又何尝不明了自己的心? 正如焚琴先前所料想那般,若为了卿君,而罔顾对焚琴的承诺,他定然是断断不能够的。十年相交,她果是懂他的。 焚琴先前所说也不假。世人口中“腹内原来草莽”七王爷实则败絮其外,金玉其中。韬光养晦而已,算不得什么高深的秘密。 为质异乡,他先临柳公权,笔锋硬气,像有利剑;又临欧阳修,如此苗条,间架结构,疏朗骏逸,倒不真实,再临颜真卿,力透纸骨的飒飒风骨,背后有凛冽凉风、金戈铁马;又临褚遂良,朴素之间自由妖娆……这中间的千山万水,便是人生的来来去去吧! 最后,他最钟情于楷书。看似法度严密,实则有张有驰。 像他这般的嫩绿少年,多半会喜欢行草二书。那多辽阔多跌宕!而楷书,容不得半点虚幻,每一笔都要交待清楚。九宫格是有形的尺度,内心则是无形的尺度。山川俱美,凌厉之势收了,一撇一捺全是日常了。 他的楷书更似一端丽的中年男子――不动神色,不苟言笑,一袭长衫,一个人,吹笙、饮茶、听落花,外圆内方,连爱情都是多余的。 字同其人。不管他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骨子里的那个自己还是不经意间自笔尖流淌了出来。 然而今天,为迎合卿君之于“个”字的意境,他选择了小篆。不肆张扬,过目却让人念念不忘。紧要之处,动容涕下。 焚琴被他的言语妥协,转身,见他另一只手拖着那已然篆刻好的匾额。生硬的木板,经过他的雕琢,焚琴却在其中望见了绵绵柔情。 焚琴望向他暗夜中白皙的脸,以及灿若星辰的眸,是呵,这样的男子,除却埋藏至深久远的痛楚,仿佛一切都美好的浑然天成。他唯一缺憾的,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所谓爱情了罢! 自己想给的,却并不是他想要的。也许他说的对,旁的,何必苛责?可是,无俦,你又知不知道?入主中宫的荣耀,从来不是自己所看重的。 接过匾额之后,他又递过来一锦袋,道:“这是解药,也一并给她。她前月大病初愈,这般光景下对她鸩毒,委实太不厚道了些。” 深呼吸,平静接过锦袋,他需要“她”这一出折子戏,是了,如此而已。转身,兀自坚强的身躯没入无边的暗夜。 第五章 但愿长醉不愿醒 安份待嫁,小七同志对于卿君的期待甚高。冷情阴沉的姐姐,卖女求荣的爹爹,这纸醉金迷的荣国府,她也只好安份。 春更深了,花期已过,满目疮痍如盛宴后的寂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吟完了诗,满足的享受着子衿投来惊艳赞叹的神色,以及子佩崇拜非凡拍手称道:“好诗好诗!” 卿君暗自腹诽:“显祖大大,本小姐此处就省略版权声明啦!” 是日午时,卿君饭后独自于砚池边散步消食。远远望去,一座假山背后似有人声。好奇踱步靠近,却见一锦衣女子,轻纱负面,凤眸浅眉,以及,背对着卿君这人,貌似夜无俦。 只见蒙面女期期艾艾望着夜无俦泪眼迷蒙。 “无俦,我不愿你为了蛊惑人心,如此委屈勉强了自己。你我相知多年,情份不浅,你同那萧卿君的假意缱绻,我亦无甚介怀。只是苦了你,强颜欢笑。” 夜无俦卿君拥着女子,小心安抚:“焚琴,你也当知,我的丹凤门,只容你的凤舆!” 卿君一个激灵,焚琴?在青川时自己听闻煮鹤的名号后曾笑问“谁是焚琴”?当时在场所有人的紧张神色书名焚琴确有其人,而且此人不简单。 他的丹凤门,只容她的凤舆!卿君想仔细分辨这夜无俦心尖上的人物究竟是何模样,可惜她始终面纱覆面,加之卿君不敢靠近二人,所以她始终未能如愿。 “这一天何其渺茫,十年了,我几乎要淡忘了这句诺言。”女子听了夜无俦许以正妻的诺言,当下止住了悲伤,“那萧卿君,你待她不一般,我瞧着也自是欢喜的。你是知我性情的,从不作一般小儿女姿态。我不在时,你可使她慰君左右,我也可得宽慰。” “我已然心有所属,便只求心无旁骛,容不得其他。”女子暗藏玄机的话,夜无俦回答的这般漂亮,果然情场高手身经百战。可是为何,自己内心一阵尖锐的疼痛?卿君四十五度角仰望长满云朵的天空,泪流满面。然则,她连做那女子的替身“慰君左右”也不够格吗?接受打击要趁早。 显然,夜无俦的回答令女子满意,继而娇滴滴道:“未来的岁月,我怕……” 卿君见二人似乎相拥着要朝她这边走来了,吓得拔腿就跑。亏得夜无俦一心放在安抚怀中之人上,未觉察什么异样。 卿君忙不迭逃遁,一路狂奔。发髻松散,袍子被桃枝划破,鞋子丢了只,脸颊被划破,她全然不顾,只是不停奔跑着,仿佛身后有着什么要吞噬她的网。 跑到一处,忽而精疲力竭,抬眼望着陌生别致的小院,仰天哀叹,为何自己每回霸气狂奔之前都不能对自己认路的本事稍作估测?她,又悲催的迷路了。 卿君凄凉的倚靠在身侧一假山上,一拳砸在了上面,忿忿吐槽:“笑话!本小姐让他一亲了芳泽,竟还委屈了他不成?” 这般想来,觉着原先甚为待见的那人背影现下也只是空余魁梧之感,全然没有半分平日里颠倒众生的儒雅了。 娇弱的拳头瞬时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子佩正乖巧轻柔地为卿君包扎她受伤的手。现下已然暮色低垂。子衿、子佩是几近酉时才在后花园一处寻见了落拓的二小姐。 先时一拳愤然砸在了假山上,现下想来着实后悔。虽则被轻薄了,但她同夜无俦原先就属于尔虞我诈、互惠互利的契约关系,委实犯不着动这么大的声色。自己是怎么了?从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淡定哪儿去了? 虽则子佩一再小心翼翼,难免会牵扯到破损皮肉,疼的卿君倒吸口凉气,泪盈于睫,亦咬牙强忍,不至于被他人堪堪笑话了去。 子衿眼见主子这般可气又可笑模样,蹙眉道:“主子平日里规行矩步,今日怎这般失魂落魄,手伤成这样却不晓何人何处被何物划伤?” 卿君方才苦苦隐忍方不至于失态。现下自然无暇敷衍子衿的质疑。只是抬手一挥,命她二人退下,任她们关切疑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 看到她这样,她知道,子衿、子佩内心关切不假。尝尽冷暖炎凉,她们之于自己的情谊她没有必要质疑了。她们仓皇失措也不假。然则她自己尚且冰凉,又何德何能来温暖她们? 既已明白焚琴确有其人,又是夜大爷的秘密情儿的角色,又明白了他们背后之于自己的定位,她不免有些伤感。前世孤苦无依,空虚寂寞冷,这平白的来的第二次人生,像极了前世的轮回。 卿君原本并不习惯顾影自怜,只是他们相依相偎一双人的缱绻画面一衬托,便显得她分外凄凄惨惨戚戚。 寒蝉凄切,冷月无声。这么个气氛光景下,特适合饮酒埋醉。 卿君从房里翻倒出先时夜无俦着人送来的青川桃花酿,如获至宝般自斟浅酌,轻推小轩窗,月华泄了一室。夜色浓,三杯两盏,倒也无惧这晚来风急。 正当卿君醉意正酣,意兴阑珊时分,夜无俦那厮摸黑进了房内。 见卿君已然烂醉,微微敛了眸光,温柔责备着。 卿君指着他讥笑道:“你奸计已然败露却还浑然不知,可知本小姐我现下正心下一阵暗爽?伪装,谁不会呢?” 夜无俦将卿君横抱起,轻放塌上,面带关切凝望塌上美人。 卿君继续酒后吐真言:“若不是午时亲眼所见你和情人的你侬我侬,姐姐我千年道行,险些要被你这一双电眼迷惑了去。” “净说胡话,本王须臾才至这荣国府,你午时如何能见到我?酒量不精,便不要贪杯。” 卿君转脸不看他,道:“放心,我酒量很好的,当年兰桂坊叱咤风云,香港回归之后就没吐过……唔……喝完姐姐再带你去钱柜k歌……啦儿啦啦儿啦……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借着酒劲耍了会子酒疯,终于消耗掉了最后一格电力,歇菜了。 梦里夜无俦眼清澈笑容无邪。而自己,蜷缩在他真实而滚烫的怀中,但愿长醉不愿醒。 第六章 凌乱 卿君一觉睡到自然醒,回想昨夜梦中自己堪堪一副风流状,抵死拽住一花样美男不放手。貌似还剥去了对方的衣服?! 待完全清醒时候,便凌乱了。 昨夜星辰昨夜风,卿君已然尽数忘却,醒来缠绕芙蓉帐内的暧昧氛围让她了然,那泛着微微桃花色的梦境不是梦,昨夜自己被轻薄了! 塌上这位花样美男此刻正欣赏着自己,不知单手支额这般垂涎自己熟睡的容颜已然多久了。那殷切之中暗藏婉约,顾盼之间包含柔情的娇艳模样,以卿君玩转驰骋言情小说界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厮正对自己打着歪主意。随即便向其投去嫉恶如仇的眼神。 “昨夜我想走来着,可你执意挽留,况你我早有婚约,本王私心想着,还是阿卿你看得开,你我委实毋须扭捏做态,本王就勉强留宿你塌上了。” 卿君不屑这厮赤裸裸掩饰的解释,恶狠狠拽出了被夜无俦压在身下的自己亵衣的一摆衣角,一面稍作整理自己凌乱的着装,一面缓缓调整了自己的作战方针,一面道:“那我身上的衣物是怎么回事。” “昨夜你心急火燎剥我衣服,剥完又心急火燎剥自己衣服。可你着实醉的不浅,这绸子缎带都被扭曲作一团,我便顺从了,后仗义帮你剥了衣物。” “如此说来,便多承王爷仗义相助了!”卿君听闻咬牙说道。 “好说好说。”夜无俦边连连说着,边岿然端坐于塌上,双臂平伸。 “这是做甚?法轮大法?”卿君鄙夷的看着这位异教徒。 某七悠然开口道:“更衣” 卿君白了他一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脱衣服要我相助,穿衣还要我代劳,你是不是男人啊?” 夜无俦闻言眼睛放出了万丈光芒:“怎么,本王是不是男人,阿卿你是否有兴趣亲自检验一下?” 卿君闻言越发鄙夷的望了眼对方,道:“我这么一倾城绝色与你同床共枕了一宿,七爷您居然愣是没把这床单滚成,你还别说,我对这一问题倒还真是好奇――王爷您是不是不举?” “昨夜你烂醉如泥,本王不愿乘人之危与你苟且,既没情趣又没品格,如此让你逃脱。萧卿君!你信不信本王现下便将你就地正法?以祭我七王爷雄霸花丛的威名!”说着,便猛地将正在整理亵衣的卿君扑倒。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洞开,进来一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子佩,塌上这么个缱绻孟浪信息量十足的场景着实让这位形容尚小的妹子面红耳赤。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若何。 夜无俦用壮硕的身躯钳制禁锢着身下的卿君,任凭卿君这花拳绣腿的三两下,夜无俦轻蔑的嘲笑这些在他看来皆是浮云的负隅顽抗。听闻有来人,却迟迟不禀明何事,便冷冷催促道:“说。”却并不转头,目光饿狼般直直焦灼住身下娇喘的猎物。 子佩被这一声吓得魂不附体,立即便犯了口吃:“二……二小姐,平南王二……二公子相邀一见。” 江浸月?这倒是个不速之客,卿君有些讶异的望向身上之人。 夜无俦显然被败了兴致,施施然起身,松开了对卿君的钳制,边下榻自己左一件右一件的穿衣,边说道:“本王允了。” 切……本小姐征求你同意了吗?果真夜郎自大! 随即,迎合向卿君愈发讶异的神情,他又补充:“但不保证不去听墙根。” 卿君穿好衣服,应邀来到相约地点――个园之中的茂林修竹之处。 入了竹林,才刚刚站定分毫,便被人握住了胳膊,微微往其怀里一袋,整个人便被压进了一个结实精壮的男人的胸膛。 “听闻他昨夜宿在你塌上?”来人微微焦灼失态的急问。 卿君扭转着身子,逃离了对方的钳制。今儿是怎么了?桃花朵朵开?捋了捋衣裳的褶皱,不紧不慢回到:“怎么,七王爷宿在未来七王妃塌上,于礼不合么?” 只此一句,小江便彻底颓败了下来。继而他的眉头又舒展开来,“并非所有人都如此着紧‘礼制’二字。他是长情之人,坐怀不乱只因他不想,而非他不能。” 他从广袖之中摩挲了会子,拿出来一包牛皮纸包装着的物件,递于卿君,道:“你当日溺水,风湿入骨,平陵此地常年多雨,未免落下病根,千寒易祛,一湿难除。这些药材,你每日服一帖,连续十日便可。” 小江这话说的深得卿君之心。自穿越以来,常常关节疼痛难忍,往往不适之感持续个把时辰便消失了,她起初也并未在意,只当是初穿乍到,自己的灵魂同这身体尚未契合造成的不适。后来,来这平陵,连日阴雨连绵,这不适症状又愈发强烈了。 叫医者国手这么一说,卿君连连点头。连日来萦绕心头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一桩心事被释疑,心情豁然开朗,多云转晴。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卿君爽快将药材收下,正欲行礼道谢,被江浸月一把拦住,道:“卿君,同我不必多礼,你又忘了吗?” 卿君后退了几步,稍作掩饰实则是躲避同江浸月肢体触碰的居心。“二公子长路迢迢前来平陵,定然不只为卿君送药材这般纯粹吧?” 江浸透目光瞥了眼身侧竹林,笑道:“窃以为这话或许你可以换个人问问。” 说罢便朝月洞门行去,望着那个清癯孑然的背影,卿君莫名有些心疼。对他决绝若此,自己又何尝不曾心软?即便他未必有过真心,毕竟有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情分,相识一场以属恩泽,他亦有着自己的抱负,何必苛责? 正失神望着,忽而身侧竹林一阵骚动,继而听见那个冤家熟悉的声音:“你看够了没有?” 夜无俦如妖魅一般从一丛竹林后现身。 卿君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果真来听墙根了?!我倒是高估了王爷的节操。” 夜无俦像是没听见卿君的挖苦,一把夺了卿君手中的物件――药材,挖苦道:“本王的人,倒要他来惦记?” 正欲抢了那药材向院外踱步,不知又想起什么,后又返回,将药材复有物归原主,塞入卿君手中,道:“他医术不赖,既专程送来,你便吃着吧,横竖不能耽误了你的身子。” 见卿君怔怔定在原地,还在思索着方才小江那句关于“坐怀不乱”的话。他昨日到底是“不想”还是“不能”?该不会是“不行”罢? 他刮了下她的翘鼻,宠溺无边的说着:“回屋去吧,一早起来还没用膳,仔细了站成一尊望夫石,本王可要退货。” 说完,没等卿君反应回击,他便已然逃之夭夭了。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望着他雅绿色的衣摆消失于远门那头,卿君忽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便是他倾了心去爱的女子。而不是昨日自己撞见的焚琴口中的那个为“蛊惑人心”而“强颜欢笑”的影帝。 第七章 原来如彼 江浸月和夜无俦这两位为何同时出现在平陵?这事于卿君看来着实默契无限、基情四射,直觉这其中定然不简单。 依江百里现在的状况,估计出不了勾结夜无非逼帝禅位这样的妖娥子,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江浸月从中斡旋促成的。但是,夜无非难成大器,夜无俦和太子都在一旁作壁上观,江浸月一副聪明像为何这么糊涂,跟着趟这浑水? 听子衿说,江浸月这会子功夫到他胞弟――来平陵为质的江泽日那儿去了。他这次来便是来接弟弟回去的。江百里将卿君给萧伯殷送了回来,按照平等互惠的原则,江泽日也该荣归故里了。 江泽日? 卿君仿佛明白了这一切。 江浸月跟着夜无非作乱的目的并不在于夺取西京皇位。夜无非成不了气候他江浸月怎会不知晓?他盼的便是他夜无非的功败垂成。到时始作俑者远在青川,西京那头即便想要出气也鞭长莫及。只能委屈为质西京的平南王世子江润年代为受过――这是他作为世子的荣耀,亦是他身为质子的责任。 不论谁成事,作为样子账,江润年必定难逃一死。江润年一除,青川便在他江浸月的囊中。虽则因他之过为江百里损失一子,但他也尽力营救回了幼子江泽日,也算功过相抵。况现下青川一干军务政务也皆是江润年在打理,江泽日年岁尚小,难堪大任。到时这世子一角,非江浸月莫属。 而此时夜无俦作为西京一方在青川的质子定然性命堪虞。此番夜无俦同江浸月同时出现在平陵,卿君猜度定然是双方局势紧张之下,江浸月护送夜无俦的一场逃离行动吧。 如此说来,他夜无俦翘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也尽在他江浸月的宏伟蓝图之中。甚至,是作为夜无俦给江浸月此番“护送行动”的酬劳。你替我翘了这劳什子萧家娇小姐,我也好要回我一母同胞好弟弟,顺道将你拐出青川。从此往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各奔前程,皆大欢喜。 如此说来,当初卿君关于他二人心合面不合的猜度也果断被证实。倘若二人单单只是价值观的偏差,断无必要争锋相对至此境地!按照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理论,这里面水至深。卿君凭借多年商战经验,初见时便直觉这里面有奸情。如今,抽丝剥茧,果真如此。 夜无俦夺妻之后的拈酸吃醋,洋洋自得,小江被夺妻之后的惆怅失落,清癯孑然都是剧情需要。戏曲程式化,体验派,单单这二人,便将梅斯布占全了!看的人是眼花缭乱、感同身受、云里雾里!影帝啊!佩服啊! 亏的自己惯常一副信奉“不以劈腿为耻”的现代女性荣辱观的可憎面目,否则,当初当真劝慰示弱什么的,还不叫人家堪堪耻笑了去! 人心险恶。可自己分明早早便已然领略了,为何换了时空就疏忽了呢?难道当真被这具稚嫩身躯拉底了智商? 好在她输人未输阵。 最近,原本便不丰腴的身型,愈发人比黄花瘦。自上回那顿红烧肉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荤腥了。虽然平陵人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但是也没必要顿顿食无肉啊,对于自己这个无肉不欢的人来说简直是虐。萧仪君那略显心宽的体态难道便是这样的人文环境下的畸形产物?况且,那华丽的土豪父亲也断然不是这般甘愿清苦的清汤寡欲风格。 卿君直觉这里面果断有蹊跷。 思及萧仪君日前对自己的言语态度,八成是她存心虐待自己。 卿君仿佛看见鲁迅爷爷投来那“横眉冷对千夫指”的犀利眼神道:“那简直是一定的!” 找她理论?为了寻求合理伙食待遇?旁人或许嗤之以鼻,但对于生平皆靠味蕾享受人生的卿君自是头等大事一桩。 把这层想法和子衿、子佩略微通了气,屋内便立即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一石激起千层浪”。 卿君这下有了底气:“呐呐呐,你们也觉得伙食惨不忍睹了吧?尼玛,当年做人质,好歹也三菜一汤,两荤两素啊有木有?算不得饕餮盛宴,但起码混个果腹。幸苦了这几年回趟娘家,天天竹笋白菜莴苣冬瓜,我都不记得红烧肉是啥味儿了……尼玛,姑奶奶我……” 未等卿君说完,子佩便抢过话头,一通吐槽:“姑奶奶您好歹也是将来的七王正妃啊!尼玛,好歹也是皇亲贵胄啊有木有!哦,小姐,咱当然没有要攀七王爷高枝的意思啊,我就这么一说,我也知晓小姐向来低调……” “高调高调!这事儿必须高调!民以食为天,尼玛,整日吃斋吃的姐姐我都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你还在这儿‘低调’个煎饼果子蛋?”向来稳妥的子衿也抢了谄媚的子佩的话头。 一旁的卿君鸡冻了,你们,这是……出师了啊! 被她二人这么一打断,原先她想说“姑奶奶我……”什么来着? 管他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要反抗,便要联合群众的力量! 要理论先要调查取证,拽上子衿、子佩两个铁杆粉,果断往荣国府膳房里进军。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子衿是府中老人了,轻车熟路,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越靠近膳房,先是子衿的势头渐减,步履愈发蹒跚缓慢,最后磨磨蹭蹭,躲到了子佩身后。到了膳房门口,子佩也惊恐受惊若受伤小鹿般惹人怜惜模样,躲到了卿君身后。 卿君摇摇头,向二人投去了鄙视的目光,在前面带路。蹑手蹑脚,生平第一次做这个动作。 “记住,我们是来调查取证的,不是来抗议呐喊游行示威的,弱弱瞧一眼,有了证据便走人,切莫打草惊蛇了!” 二人立即又对其还以鄙视的目光。子佩故作萌状道:“这膳房净是一干打杂下人,小姐您堂堂一主子,至于么?还‘打草惊蛇’……呵呵呵……真新鲜……” 眼见卿君为其让开了一条道,伸手躬身,做出一绅士范儿十足的“请”的姿势道:“小主您能耐,小主您请!”子佩这才收声闭嘴。 卿君被子佩方才那么一说,倒品出了其中三分道理。自己本能的感觉自己是穿越而来一生人,但她这色相皮囊,的的确确是萧家二小姐不假。自己逛逛自家厨房怎么了?无可厚非吧?down到了谷底的气势又足了几分。靠那扇能瞧见大铁锅的窗户又近了几步。 汪……汪汪……汪汪汪…… 一只通身漆黑,毛发油亮,步伐矫健,身材壮硕的大黑狗窜了出来,滴溜溜的眼睛警惕的望着三位不速之客,一大滴粘稠的口水从尖锐的齿缝中流出。嘴巴有节奏的张闭、张张闭、张张张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汪……汪汪……汪汪汪…… 卿君欲作拔腿就跑状,被子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小姐莫慌,越是害怕奔跑,狂犬越是咬住不放。我们不如,从容踱步,它反而不会追。”子衿在卿君耳旁小声提点。 “这……这是要同其大玩心理战的节奏吗?我……我演技不好啊……你……你小声点儿,别被它听见了。” 三人故作从容的,优雅的,华丽的转身,走两步,然后,一路狂啸,一路狂奔。转身的刹那,卿君瞥见了那窗户里面罗列整齐的西湖醋鱼、叫花鸡、以及红烧狮子头。 若非恶狗挡道,她早对准了那油光滑亮的鸡大腿生扑过去了!惊魂未定的卿君现下想想仿佛都能闻见那诱人香味,咽了咽口水,她拍案而起:“萧仪君,你丫欺人太甚!” 第八章 有凤来仪 子佩要卿君暂时先莫慌动怒,暂且hold着,等当了大小姐的面儿再行发作,如此也不必浪费了感情。 卿君觉着有理,一路憋屈着,大步疾行至萧仪君住处。 入了厅堂,却见煮鹤堂而皇之坐在仪君身侧饮茶谈心。卿君一下子怔住了――煮鹤、仪君,这是个什么组合?这两人居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还如此宾主俱欢?想自己够礼贤下士的了,平日里待子衿、子佩也算平易近人,可也不及萧仪君对待客人家的家仆十分之一! 卿君瞧着这煮鹤兄不仅入了座,还与这萧仪君同列于中堂之下的“上座”!这分明是平起平坐的节奏! “妹妹来我这,既不行礼,也不说事,只顾盯着我座上之客,未免太过失礼!”萧仪君不紧不慢放下茶盏道,依旧一副碉堡模样。 卿君一路来凝聚着的怒气被煮鹤这茬已然分散的所剩无几了。卿君索性又回想了遍那西湖醋鱼、叫花鸡和红烧狮子头,情绪很快又被带动了起来。 “这礼,你我姐妹一场,虽长幼有序,但朝夕相处,情分不浅,依妹妹我看,还是能免则免,否则徒增了间隙。”卿君道,“今日我来,是因这连日伙食,常常食不果腹,你看妹妹我身怀七王爷骨肉,皇家血脉,我若怠慢了,岂非殃及族人?想着姐姐当日所说,‘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与你说’,今儿个便兴冲冲上姐姐这儿串个门,一来,几日未曾见着姐姐,甚是想念,来瞅瞅姐姐;二来,这小皇孙的营养问题,还得姐姐来改善改善。” 说完,卿君仿佛感觉到子衿、子佩两人鄙夷的目光在背后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自己也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而后继续二皮脸陪笑望向碉堡。 “妹妹有所不知,每年四月中旬起,我们荣国府便要斋戒一个月,以祈风调雨顺,这府中上自父亲,下至杂役,皆要遵守,否则天谴可不容情。我以为,既是皇家血脉,便更要以万民为己任,倘若冲撞了神灵,再令妹妹腹中骨肉有所差池,那姐姐我也难辞其咎。妹妹请放宽心,横竖不过一个月,我相信妹妹这胎儿吉人自有天相,区区一个月的坎坷,定能逢凶化吉!”这萧仪君用一段话驳回了卿君的一段话。 这理由着实牵强。杜撰的硬伤明显。这么巧?自己刚一来便要斋戒?自己在这儿一个月,你刚好斋戒一个月?那膳房之中鸡鸭鱼肉好不热闹!这便是你说的“府中上自父亲,下至杂役,皆要遵守”?天谴何在?何在? 软磨硬泡了半天,仪君统统只用一句作答:“事关祖制,姐姐我亦无能为力。” 卿君本便不是个喜欢拖沓的性情,又当着位“故人”――煮鹤的面儿,她也不能放低了姿态。求之不得,便只得华丽转身了。 风度十足的出了萧仪君的屋,子佩嘟哝道:“二小姐,今儿还吃糠咽菜不成?” 卿君正忧伤之际,忽而灵光一闪,眸光发亮,道:“今儿,下馆子!” 说走就走。 卿君让子子衿在前面带路,“这条通向光明新社会的康庄大道就交给你了!” 子佩则在后侧嘀咕:“下馆子这主意如何时至今日才想起?” 子衿走了一段,忽然转头对身后的卿君说:“对了,咱有银两么?” “就大小姐之前给的那袋碎银子。”子佩实诚作答。 “我不知道这儿的物价,子衿,你觉得那袋子里的,够咱挥霍,熬过剩下的半个月吗?”卿君问。 “勉强度三五日。”子衿忧伤回答。 “三五日?还勉强?”卿君难以置信。这萧仪君果是个奇葩!回想起那日她将锦袋掷向自己像骄傲的公主,原来袋子里的货币仅仅这点价值啊?那也值当的她配个这么高端大气的动作! “对了,还有七王爷上回赏赐的首饰,小姐叫我们留着,我至今没动用过呢。”子佩忽然想到这个。令整个气氛立即鲜活了起来。 带够了家当,出来混,立马气场十足。 “子衿!” “哎!” “这平陵最好的酒家何在?” “有凤来仪!” “目的地:有凤来仪,出发!” “得嘞!” 气派酒家,有凤来仪,四处墙面上斑驳的留下了好多名人墨客的墨宝。看来古人也流行明星签名留念这一说。 卿君眼尖,一眼便瞧出了之前曲水流觞之上惊艳过自己的那手字――他的字。这有凤来仪,他也曾光顾过?转念一想,若连这等上流酒肆也不穿梭一两回,他也枉为土豪了。 一进殿堂,便有小二殷勤招呼,要了个楼上靠窗边的位子,老习惯了,转换了时空也戒不掉。其实小二说,楼上北边一排都是雅间,但是卿君对于这寻常巷陌的风土人情甚是有兴趣,便没有去。 点了几个名字一听便色香味俱佳的菜。酒足饭饱之后,结账。 掏出一颗南海夜明珠,还好子佩尚未有空将其挫骨扬灰。小二的眼睛立马万丈光芒。卿君手握着珠子当空画了个圈,小二的头也应和着转圈儿。 “抵今儿的酒菜钱,够吗?” “够,够,够!”小二连连作答,双手来捧。卿君几乎以为又回到了98世界杯歌的年代,在心中默默哼唱“奥莱奥莱奥莱”。 继而,卿君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大致有七、八颗,小二的眼彻底直了。 “从今儿以后的半个月里,每日午、晚二膳,照着今儿的标准,给我做好送到荣国府个园,够吗?” “够!够!够!”小二仿佛只会说这仨字儿了。卿君又在心中默默哼唱“奥莱奥莱奥莱”。 正待要成交的关键时刻,手中忽然感觉道“嗖”的一阵掌风,珠子便没了踪影。 正想大吼一句:何人如此造次! 却同夜无俦面面相觑。 只见他一边将珠子装入锦袋,一面对满目惆怅忧伤的小二道:“这位小姐方才所提要求,五十两银子够不够?” “够。”小二耷拉着。咦?不唱歌了?若在平时,这桩买卖五十两也属于傻客上门的大喜事。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识过手执一大把夜明珠的极品傻客,段数一下子被拔高了不少。 小二拿了夜无俦递过来的五十两,下去了。 夜无俦将锦袋交付卿君:“本王倒望着你将这珠子磨成粉,竟没想到你会用它交易口粮。你这时而阳春白雪,时而下里巴人,倒也缭乱。” 她是富甲一方的荣国公的幺女,她将是他的妃,她还是他难得心仪的女人,她配得上世间所有珍馐。现在却用他赏赐给她闲暇把玩的夜明珠抵酒菜钱。他见了心下一阵心酸心疼。 “我这是身体力行‘太白’精神――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太白此人,果然光风霁月,吾辈汗颜啊!”有人埋单,卿君得意样样。 这诗还没吟完,某七立即冷面以对:“谁是太白?” “额……我的意思是,一种‘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 “谁是太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精神……” “本王再问一遍,谁,是,太,白?”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是唐朝……”卿君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明了。怎么和他解释?这人听话,怎么不会听重点呢? ------题外话------ 满地打滚求收藏~亲们~ 第九章 怡红快绿〔壹〕 荣国府,深夜,竹林深处,煮鹤同一面覆轻纱的女子在飘渺青烟环绕的暗夜里,相对站着。 “你这般,恐是不妥,爷知晓后,虽未苛责,怕是难免会迁怒于你。”煮鹤率先打破了僵局。 “迁怒于我?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蒙面女子像只高傲的孔雀。 “说句不中听的话,那萧卿君,怕是并非‘不相干之人’,爷对她,不一般。”煮鹤语气始终殷切真挚。 “他蛊惑人心的手段而已,你还没不了解他吗?谁是他最着紧之人,还需我告诉你吗?”女子越发高傲,倒有些不真实,说出的话,倒似自我安慰,继而她又询问:“对了,爷最近有什么交待么?” “给我掘地三尺,找出这个太白,本王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光风霁月,让她汗颜了。”只见煮鹤启齿,四周旷野里却响起了夜无俦的声音。 蒙面女子轻笑,“哥哥这‘口技’是愈发精湛,我也险些被迷惑了去。只是,这般光景下,爷只交待了这桩拈酸吃醋的事,没有旁的了?” “上回我先爷一步来平陵为其筹备几桩事务的时候便想告诫于你,为兄的‘口技’是不得已之时爷的制胜法宝,那日你却让我,瞒着爷帮你争锋吃醋,演戏给萧二小姐瞧。焚琴,你这善妒的性子着实要不得。爷看萧二小姐的眼神,身为男子我又怎会看不懂?焚琴,他没有那样看过你。”风月之事,总是旁观者清的。 许是觉着自己言语过了,望着焚琴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煮鹤心生不忍劝慰:“不过,爷的性情我了解,你为他牺牲良多,到时候名分地位他断然不会委屈了你,如此足矣,何必世事洞明,何必?” “爷从来就不乏女人,她萧卿君同过往的她们相较,我看倒没什么不寻常之处。”焚琴依旧堵着气。 “今日是爷遣我来告诫于你,那萧卿君,你莫要动她分毫。”煮鹤说着,叹了口气,道:“他说最痛心的,莫过于这经年与虎谋皮的岁月,逝去了你明眸皓齿韶华,亦蒙昧了你,原本纯良的本性。” “怎么,那萧卿君,便连我的好哥哥也一并收买了去了?”焚琴近乎歇斯底里的朝曾经最为仰仗的兄长吼去。 “这话是好心还是恶意,你自己去判度罢!”煮鹤转身离去,旷野之中,只剩焚琴孑立。 “蒙昧了纯良本性?这便是我十年倾心相托的报答?当然,还有名份、地位,哼,好似我当真稀罕!萧卿君,你莫要得意!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譬如,他并不纯粹。”暗夜中她独自一人冷冷说着。 继而她又开始了愈发苍凉的冷笑,回荡在缭绕的薄雾中,经久不散。昨日被夜无俦撞见自己拿了他赏赐的物件换酒钱,他大为震怒,以至行为偏差。昨日回府途中,他一言不发,怕是逃亡的岁月令这位土豪哥难耐凄凉了罢? 将自己送回个园,倾囊而出,要煮鹤将他全身所有的银票、现银统统都交了出来。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然后说,“好歹,是本王为未过门的妃,你这捉襟见肘的,本王委实看不下去。” 用了早膳,在清晨竹林的微风中做了会子瑜伽。这古代人多短折,平均寿命才三十多,医疗水平又落后,她还得在这儿再熬上十数个春秋,做点儿有益健康的瑜伽,以免小命潦草完结,陷入死循环。 通身酣畅舒坦了,便到房中歇息片刻,坐等昨日交待好了的有凤来仪的美味。 忽而听的外间悉悉索索,喜不自胜,这般勤快?出门相迎,怔住了。是大小姐萧仪君前呼后拥的来了。她这一来,卿君这小园子顿时仓促了许多。 “妹妹还不曾用过午膳吧?”仪君边说着话,便亦步亦趋朝卿君走来。 卿君想着,言语怠慢不着紧,吝啬用度不着紧,居住局促亦不着紧,但你丫苛扣我的伙食待遇,便是同我解下了不共戴天之仇,管他姊妹情深,一母同胞,血浓于水,我可不似这原本的萧卿君好欺负。 这般想着,卿君并未行礼,连一个廉价的笑意也挤不出来。站立在院中听向来清冷的姐姐异常开朗的自说自话着。 “妹妹昨日所言,姐姐我夜里也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若说因这府中斋戒而怠慢了妹妹腹中胎儿,姐姐我委实于心不忍。但这家传的祖制也半点僭越不得。这样吧,姐姐今儿带你出门散散心,找家干净雅致的酒肆,炒几个可口小菜打打牙祭可好?如如此一来,既不亏待了妹妹,亦不有悖于礼制,可是两全其美了!往后,我每每得空便捎上妹妹外出品菜可好?” 卿君听着这一长串天籁般的言语从先前极不待见的人口中迸出,不由心生戒备。 她不适应,并且,压根儿就没相信过其中哪怕一个字! 耍花枪?我奉陪。演戏?谁不会呢。她若想加害于自己,犯不着如此繁冗。她若想耍什么花招,躲了今日,更有防不胜防的来日。不就出去吃个饭么?放马过来罢! “姐姐如此一说,倒真是个‘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妙计!”卿君假意欢心雀跃,又拍了拍自己脑袋,“妹妹愚钝,怎么早没想起这么个破解妙招?还是姐姐聪慧!” 卿君身后,子衿、子佩。仪君身后,九对童男童女。对比如此悬殊,卿君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古人动辄十数人,前呼后拥的举措着实不环保。途中卿君便在想,这阵仗,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仪君那十八个仆人是站着还是坐着?坐着,这得多大一笔餐饮差旅费用开支啊!若站着,叫她如何肆意开吃啊? 一处喧闹巷子,两边皆是纸醉金迷。仪君在一处门口驻足,很有深意的望了眼,卿君也跟随她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个知名娱乐会所,同“云来客栈”一起驰骋垄断了古装电视连续剧中的的妓院与宾馆行业。 里面果真一派觥筹交错,莺歌燕舞的潋滟风光。 这萧仪君难不成带自己来逛窑子?卿君站在仪君后侧暗自腹诽。 仪君转而诡异一笑,转身入了……对面的快绿阁。 第十章 怡红快绿(贰) 真是一场石破天惊的空欢喜。卿君不免失望叹气,本打算化个男妆,去那见识一番的。 卿君跟在身后,入了这快绿阁。仪君向前来殷勤招待的小二要了楼上靠窗的位子。此举,甚合卿君心意。到底是姊妹,如此默契。 上了二楼,于窗边入座。一众仆人皆是屏气敛息,威严站立,时刻待命,听候差遣。见请客做东的仪君的仆人尚且如此,卿君也抹不开面儿叫子衿、子佩入席。抱歉的望了望她们,还好她们通情达理,向她投来理解宽慰的目光。 很快上了菜,卿君想着她这未免太过拖戏了!这么会儿了,还不出招?不管了,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战斗。 开始,二十个人站着伺候她们姐妹二人,她还有些忐忑。随着上菜的进度,她的介怀也慢慢释怀。这由于封建主义剥削制度造成的不平等,她一小女子也无从改变。不如放宽心,开吃吧。 正吃得酣畅,她抬眼便发觉仪君的心思仿佛并未用在用膳上。她频频斜眼一边瞥着对面内,一边自斟自饮着茶水。仿佛在等什么出现,而那些玉盘珍羞什么的,对她来说皆是浮云。 仪君秀眉轻蹙:那人分明说过,他此刻会出现在对面。 卿君一边在桌上大展拳脚,一边在心里不安盘算着她的后招。 随着仪君一声咳嗽,她身后的一名女娃如按了开关按钮一般,失声惊呼了起来。这演技,浮于表面,华而不实。卿君了然,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不紧不慢放下手中鸡腿,循声望去,那女娃正朝对面处惊恐的望着,仿佛对面有着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 卿君嗤之以鼻,切,少见多怪,里的画面怎会老少咸宜? 继而转脸望向对面。 跟自己说好,不管望见什么场景,都是今日这位“好心”的姐姐一手导演的戏码,莫入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可是转脸的刹那,心还是疼痛了。 她看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夜无俦。搂着身侧柔媚入骨的美娇娘。还有,江浸月,他仿佛做不来夜无俦的纨绔放浪,只是正经坐着,同身侧的令一位柔媚入骨的美娇娘喝着花酒。还有个谁,卿君不曾见过,但也同样一副嫖客娼女的限制级场面。 夜无俦同男人们肆意说闹着,同他怀中女人们肆意缱绻着。而后,一群人酒足饭饱思淫欲,各自领了一女,各入了一间贵宾房间。推门的刹那,卿君瞥见了房内床榻上刺目妖娆的帷纱。 “狗男女。”卿君痛快的咒骂。明明心绪被搅的缭乱如麻,但是若明摆在面上而茶饭不思,一来,暴殄了桌上的许多“天物”,二来,正中了仪君的下怀。所以,硬着头皮,继续吃着。 你以为自己唾手可得的真情不过是虚妄。甚至,你以为自己不要的人,也不过耳耳。夜无俦和江浸月的双重打击,萧卿君,这滋味如何?当然,我是说这儿的酒菜。 萧仪君云淡风轻的抿嘴浅啜盏中茶,心中暗爽。 男人越发成为主宰,女人啊,多么可笑,何苦总是为难女人? 酒足饭饱,打道回府。途中仪君的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 “男人惯常如此,逢场作戏罢了,妹妹莫往心里去。”仪君面露忧色,劝慰自家妹妹。 “无妨,我已见识过更孟浪的,所以,也不足为奇了。这出轨的男人,便是掉在屎上的钱,不检可惜,捡了恶心。何况妹妹嫁的是他七王爷的身份,他的人和他的心,若不稀罕便也不必劳心操持了。”卿君维系面上的云淡风轻,娓娓道来。 仪君听了鄙夷望着她:“你倒想得开!”似乎卿君的表现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这令仪君感到失败。 “姐姐这话欠妥。我若付出了自己的人和心,投资没有得到回报的情况下,自己还能如此豁达,这叫‘想得开’。可现下的状况则不然。妹妹实在担当不起姐姐这句‘想得开’的褒赞。”卿君看着仪君一贯不可一世的神情渐显缓和, 继续道,“姐姐今日盛情,妹妹没有尽情领略,倒白费了姐姐一番费心提点的心思,委实抱赧的紧。” 说完,领了子衿、子佩,故作欢快的往自己园中走去。走路带风,还自行配乐:头发甩甩,大步的走开,不怜悯心底小小悲哀。挥手byebye,祝你们愉快…… 留下仪君独自站在风中凌乱。若她原本的心思便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卿君的痛苦之上,那卿君现下显然没有她想象之中的痛苦,那她自己也就无从快乐了。 可她为什么偏生要自家妹妹痛苦才能快乐呢?这一点卿君始终没有堪破。 子佩跟在卿君身后忿忿低估:“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大小姐分明是早已收到情报,今儿特意带着二小姐去看戏的!一母同胞,如此伤人,也太过了吧!” 子衿也恨恨道:“大小姐惯常便是笑里藏刀,咱们两个才四个眼睛两个心,真是防不胜防。” 卿君在前面听着,两人不住的替自己打抱不平,一副守护自己的防御姿态。她很是受用。她们真心待她,朝夕相处她又怎会不知?心下一阵动容,先前由于夜无俦的风流韵事而阴霾跌宕的心也渐趋平静,止住了起伏。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今日要惆怅的可不单单只有我们。”卿君想说道两句来慰藉一番她二人今日备受打击的心灵。 两人眼睛发亮望向她,似在询问:还有谁能比我们还要惆怅? “萧仪君。”卿君道出了一个她们意想不到的名字。 “怎么可能?今天最最暗爽的便是她了!”子佩反驳。子衿也蹙眉,一副不信的模样。 卿君便知道她们会是这样的反应,耐心同她们分析:“今日,她望向的时候,并非事不关己的看热闹,而似乎,有些……” “忧伤!”子佩提点道。 “呵,对,子佩看出来了?”卿君表示很赞赏,继续道,“她并非纯粹的隔岸观火,她的情绪之中有极力掩饰的伤感。我猜想,同夜无俦一同风流快活的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便是萧仪君的意中人!若非情之切,断然不会关注的如此细微琐碎。男人们赴宴的时间、座位都契合的近乎无缝对接。你们想,若非对其中某个男人心意相通完全了解,怎会如此天衣无缝? 子衿被她这么一说,敛眉思索道:“她的意中人会不会就是江浸月?可江浸月分明对咱们二小姐如此厚爱!” 一语惊醒梦中人,卿君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她对我明里暗里的挤兑便得以解释了。” 其实方才说给萧仪君的那些牛逼哄哄的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风月之事从来投资回报不成正比。真是想不通,如此荒唐不合逻辑的买卖从古至今还有如此多的人前仆后继、乐此不疲? 珍爱生命,及早抽身。她原先已然领略到其中真味,后来为何又自顾自犯痴?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心中严重鄙视了自己一番。自此,夜无俦那妖孽,便如同引起这一场霍乱的霍乱弧菌,急需隔离。 卿君相信,给她一段免疫的时间,容她须臾时日,曾经那个御姐自会安然回归! 第十一章 太子无尚 暖香阁。 夜无俦坐在上回煮鹤来这仪君之处所入座的上座之处,而仪君则在左侧下方入座。 “今日,煮鹤说见着你了。”夜无俦不动声色的说着,言罢便低头饮茶。 仪君抬眼望了眼煮鹤,眸中怨怼丝毫不着力藏匿。煮鹤随即便将头垂了下来。 这一切都被夜无俦看在眼里。 “与他人无尤,本王也见着你们了。” 这回,他说的是“你们”。 仪君没有吱声,多年练就了城府颇深的性情,在对方未表明来意之前,她轻易不表态。 “她,说什么了吗?” 仪君被夜无俦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蒙了,抬头瞪眼望着他。 “如你所愿,她见着本王当时状况,可有所言?” “我,我不敢说。”仪君柔媚起来也颇有韵味,只是这状态并不常见。 “你我之间,有何不敢?”夜无俦放下茶盏道。 “她说,狗男女。”仪君的声音渐渐悄无声息,似乎,方才那句粗言陋语即便是转述也令自己不堪。 一旁的煮鹤倒吸一口凉气,这萧家二小姐,果然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出言竟然如此粗鄙!亏得是煮鹤先前见识过卿君的不拘小节,否则,倒真是会被她那副倾城婉约的容貌所疑惑了去。 “赫,倒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七爷听了竟然嘴角浮现一丝隐约笑意,从仪君这个角度,刚好可以察觉。可是,他不是应该愤怒,至少,该冷冽。为什么,一句如此粗俗的称谓也能愉悦了他? 其实,他同江浸月他们一上了的楼便瞧见她了。一顿胡吃海塞,也不怕暴饮暴食,积了食,伤了身。她往这边瞧时,他卖力的演绎着纨绔浪子的风流状,除了惯常的将军事政治会晤伪装成寻花问柳,还有一桩,便是一睹她是否在意。 果然,她愤慨了,“狗男女”?有点儿意思。 萧卿君,枉你面上再疏离也无用,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可寻,你,在意本王。 思及这一层,七爷面上的笑意更甚,竟不再闪躲,索性赤裸裸一并暴露了出来,随意拿起煮鹤递上的茶盏优雅的饮茶。 “卿君说,爷是掉在屎上的钱,不捡可惜,捡了恶心。” 噗哧……夜无俦一口茶便喷薄而出。忽而听的有人在哼哧哼哧窃笑,转脸见煮鹤正别着脸,幸苦憋着。见夜无俦愤然瞪眼,立马作肃然起敬状。 “卿君还说,她嫁的是七王爷的名分,爷的人和心,她不稀罕便也不操心。”仪君并非蠢钝,品味一阵,还不明白七爷这耐人寻味的表情是什么含义吗?可是,她又怎会甘心这郎情妾意成双对?况且,她所言不虚,此话确为卿君所说不假。她不愿亦不屑在旁人眼中成为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此言一出,夜无俦原本色彩斑斓的面部表情顿时阴沉了。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随即又波澜不惊,妖孽无俦了。 “本王知你二人今日出现并非偶然。也知你心思。只是,往后再不可如此唐突。浸月、无缺同本王的会面,并非足以昭然天下。想必,浸月、无缺也同此心。”继而目光渐渐柔和,“再者,你所顾虑的,大可宽心。” 说完,便起身离了暖香阁。煮鹤意味深长望了眼仪君,仪君尚且沉浸在夜无俦的那句“大可宽心”之中,她还不确定,自己所顾虑之人,是否能真如他所言让自己宽了心。 月色中,煮鹤跟在大步流星的夜无俦身后。虽也曾习武,但毕竟不同完人,少了一只手臂,快了便免不了要花心思维系自身平衡。 夜无俦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煮鹤的力有不逮,眸光微聚,叹息,顿住了疾驰的步伐。好让煮鹤赶了上来。似乎,那人也曾这般在身后,跟不上了便浅浅唤着:“夜无俦!” 阖眼,自己总是这般没来由的便让这个古怪女子闯入沉重的心绪,这不是个好现象。况且,那还是个贪慕虚荣的心机女子。只在乎七王爷的名份,本王的人,甚至本王的心都不稀罕!? 好,很好!这便是你萧卿君眸中时而若隐若现的柔情的真实面貌吧? 可笑本王竟会觉得伤情! 同江浸月、夜无缺的会面实则昭示着战略进入转折阶段。封恬传来情报,日前,封恬正苦守着容瑞帝的最后防线,夜无非紧绷的弦也几近崩溃。对峙,考验的除了军事实力,更多的便是心里素质。 与其说,这是龙钟的容瑞帝同自己的八子夜无非的对峙,不若说是太子同八王之间的对峙。 其他皇子可以等闲视之,太子虽明了其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然则他储君的身份和定位使得他根本无法从容观战。自八王攻占皇城起,他便无法静默以对了。 “勤王”的太子令一道一道由边关传入西京。 大皇子夜无妄早年便因为涉嫌夺嫡而被皇帝幽禁,自是指望不上。 三王夜无缺,在平陵为质子,亦指望不上。 四王无虞,自幼羸弱,能安然度日亦属上苍恩泽,如何再苛求?况且,手中亦无兵马,全然无望。 五王无畏倒是位勇莽匹夫,可先前自己出征平乱之前,一向对自己阿谀谄媚的八弟――也是这次逼宫事件的制造者,夜无非向自己进言:要忌惮着五王手中十万兵马留滞西京恐生事端,建议没收了他的兵符,以绝后患。不曾想,此举实则令自己雪上加霜。 太子天生尊崇的荣耀让他忘却了防备。夜无非这位同自己最为亲近的好弟弟,在自己奋勇平乱的时候,给了他腹背一刀。 六王无忌,醉心诗词,满口仁义,不喜杀戮,回复太子道,势不明朗,待时机成熟,再作打算。荒唐,这江山几要易主,还不算明朗,这阵势,便是要到他夜无非君临天下了再作俯首称臣的打算么? 七王无俦,在青川为质子。 九王无忧,年岁尚幼,自己能在马上坐稳了,皇帝便笑逐颜开的夸赞“天赋异秉、有朕遗风”!如何能依赖行军打仗抵御来袭。 这便是他的好弟弟们。 将自己逼入绝地雪霜的是其中一个自己最为器重的弟弟。遇艰险需要守望相助之时,他几乎所有的弟弟都无从指望,此刻,他方才感到无边的寂寥。 是什么将自己同自小一处生长的兄弟拉的越来越远,以至于现在,千里之外的边陲,竟然连一个兄弟的模样也回想不出来。他们之间,他习惯了尊崇,淡漠了情谊,自诩储君,未来的王,大哥无妄的事之后,便时刻提防弟弟们有所不轨,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孤立无援的这一刻,还是来了。而他,岂可任人鱼肉? 皇城之中有大将军封恬支撑,尚可勉强维系数日。他便趁此罅隙昼夜兼程,火速撤回西京。 ------题外话------ 收藏啊亲们! 第十二章 软肋 卿君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潮中坚持日日沐浴,可笑的是在自家府中待遇竟不及在平南王府做质子时的半分!火炭、暖炉什么的便不要奢望了,有时热水竟也要精打细算着使。 卿君窝在木桶内温吞的汤水之中,嗟叹:“靠,这是到了计划经济了么?” 忽而有些懊悔当日没有让姐姐仪君“暗爽”个够,逞一时口舌之快,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自己。姐姐自那日带她上了趟馆子之后便杳无音讯了。当初说好的“往后,每每得空便捎上妹妹外出品菜”的知心姐姐转眼玩了失踪。便是这几日伤风也不曾过来瞧上妹妹一眼。 如今她这“个园”之中一应用度更加短缺了。子衿、子佩的月俸也羞涩的可怜。她用先前夜无俦那厮给她的银两接济了她们。据说二人的月俸便是家中的经济支柱。如今因着自己一时逞强便要他人代为受过,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善哉善哉! 日常洗衣、打扫的家仆也尽数被撤走,如今这些粗重的活儿也分摊到了子衿、子佩身上。看来,萧仪君这是将自家情郎外出偷腥的气也一并撒到她身上了。 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便撞到你头破血流。如今,她算是堪破这其中道理了。 想到悲切之处打了个喷嚏。这几日时常昏沉倦怠,畏寒怕冷,请了府中医者,说是邪寒入体。她果真是着凉感冒了。 一碗碗黑乎乎的汤药下了肚,却总也不见好转。枉她自诩女汉子,却堪堪被小小感冒给撂倒了。 近日身子越发不支,这沐浴事宜自己也是折腾不起,便叫着子衿她们二人从旁协助,自己落得做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柴。想已经感冒了这些时日了,即便不吃药,单单靠自身免疫也该复原了,更遑论自己一碗复一碗空前配合的皱眉往肚里灌药? 咽痛、鼻塞、咳嗽、流鼻涕等等感冒症状皆已尽数消散,只是这身子却越发沉重,说不出什么不适之处,只是倦懒的紧。她私心想着近日感染风寒,兴许自己的元神同这身体会有排斥反应吧,于是,也没有在意。 夜无俦有些时日没来了。莺歌燕舞在旁,分身无暇吧?她不知道自己用糟糠之妻这样哀怨的情绪来想这桩事情对不对。似乎,他们并非这样的关系。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她想,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暧昧关联便是:她曾经些许中意他。如此罢了。 她对仪君逞强说自己只是嫁给他七王的身份。然则他夜无俦又何尝不是娶她荣公幺女的名号呢?他们之间,谁又是纯粹的?谁又是高尚的? 他不过是想利用大婚的幌子逃脱青川这座禁锢了自己十年的金丝笼。选择她不过因为她有个土豪爹,新贵同落寞皇子的联姻,一拍即合,各取所需。或许,还有关于江浸月的障眼法,但那些都是同她萧卿君半毛钱关系没有的外因。 说到底,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丝毫感情基础。想到这儿,一阵困顿袭来,正欲上榻睡觉,房门被开启,她循声望去――夜无俦。 她不愿在他面前显现半点弱势,尤其是那日见识过他的风流之后。卿君随即起身,虽脑袋晕沉,仍勉力维系着自己的最佳状态。 “哟,稀客!”她故意扯着嗓子,这样谁也看不出她的颓败。 “听闻你传了府中医者,我来瞧瞧你。”夜无俦似乎见不得她那一副冷言冷语的模样,阴沉着脸,回道。 “这理由听来牵强,但好歹也算个明目。你瞧也瞧了,未婚夫君的义务也尽了。如今我生龙活虎,动如脱兔。七王爷的心意,我领了。一路顺风,恕不远送。”卿君学着平日里仪君那副碉堡模样,向夜无俦下了逐客令。 夜无俦原本便不明朗的脸越发清冷了:“既然已无大碍,随后便随我赴宴。” “七王爷这是通知我呢?”在外寻花问柳之后竟还如此理直气壮!她若但凡有点儿血性也断然不会轻易逆来顺受! “正是!”夜无俦从容在她房中的圈椅上入座,看样子是做好了同她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巧的很,我今儿虽则身子无恙,但却心情抱恙。恐怕,不适合那种卖笑的社交场合。”卿君别过身子不看他。 “不愿卖笑,不卖便罢,倒这般矫情的紧!”七王的面色较之先前更凛冽了。这个心机女子,端的是在这里蛊惑人心,自己已然不似先前那般被她愚弄了。原本,萧伯殷为他设的宴,她去与不去,无关宏旨。既然她不愿去,那他便偏生要逼迫她。如此这般,才算泄了先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愤怒! “这种筵席,免不了要对着些面目可憎之人,不去,省的自己糟心。” “萧卿君,如你自己方才所言,本王是在通知你。”七王已然失去了同其周旋的耐心,其情绪目测正处于发作边缘。 子衿见气氛不佳,上前劝慰自家小姐:“是啊小姐,正巧你还没用膳,不是一直抱怨伙食清苦吗?况且同席吃饭,也可各自修行啊,不待见之人不瞧便罢,莫要同自己过不去啊!”说着,一个劲儿对卿君朝七王那边使眼色。 卿君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这厮在外偷腥,回来还充大爷,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她忿忿然望着夜无俦清冷的面色,正欲挖苦几句,却被对方挡了话头。 他冷冽启唇,道:“你若还想安享我七王正妃的名号,便起身归置,随我出席,否则,普天之下,想嫁给本王的女人,熙攘如云。即便是萧伯殷的女儿,也不只你一人!” 他此言不假。他只是想借婚嫁之名回归西京权利中心,她虽为最适宜人选,却并非“不二”之选。要笼络萧伯殷,他也不止她萧卿君一个女儿。在政治联姻这桩事情上,萧仪君同她是可以等价的。 而夜无俦的言语,仿佛又回到先前喂她毒药时候的淡漠疏离。她原本以为,这段时日,他们已然不同以往了。 她听懂了其言语之中威胁的意味。可她没办法潇洒的回一句:去你大爷的名号!本小姐不稀罕。 她分明是稀罕至极!她分明需要这个迅速跻身西凉皇室的机会!也分明对于自己能这样占着他正妻之位感到欣喜雀跃。所以,他的威胁顷刻间便奏效了。她妥协了。 任丫鬟们给自己穿戴,自己木然望着铜镜中自己,以及,身后那人的轻蔑冷笑,也在这铜镜之中肆意清晰。 果真是心机颇深的女子。不过贪慕些许虚荣,本王多的,便是虚荣!这么想着,为何,觉着自己并非憎恶眼前女子?而似乎,竟然有种,打情骂俏的疏朗! 这几日紧锣密鼓的部署。封恬来报,太子已然抵达西京。他现下所要做的便是等待。等鹬蚌相争之后,自己迎娶娇妻回京,到时候顺便收拾残局,坐收渔翁之利。 被困青川无从脱身?无妨。人皆有所图。江浸月的贪图便足以为其保驾护航,顺利逃离。现在事实证明,江浸月同自己已经建立起了革命同志般同舟共济的感情。 手中无兵马?无妨。他自是有法子兵临城下。 似乎,所有都在他的把玩之中游刃有余。先前,唯独她,是他无法掌控的例外! 如今,对他而言,再无例外可言。而她,不过也应了他惯常信奉的那句“人皆有所图”。有所图,便就有软肋。有了软肋,又教别人掌控,这戏,便好看了。 ------题外话------ 亲们!求收藏,求评论 第十三章 钩吻 其实,即便像现在这样吃力的跟在他身后也好,不必疏离惦念,亦不必如同刺猬,彼此伤害。 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大部分情况都是自己在内心演绎风花雪月添油加醋感天动地自娱自乐。而她喜欢他,看样子也免不了误会一场。原本以为,即便不是深爱,他近来似乎也是欢喜自己的。 自己的倦怠不假,但刚刚启齿想叫住他在前方大步流星的脚步,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已然厌倦,所有伪善的面具统统撕扯干净。原本出了青川他便没有了演绎的兴致。更何况他还有他的焚琴。哦对了,他说过自己要心无旁骛。即便十年一觉青楼梦好只是逢场作戏,他若退却那副纨绔面具,他会倾心对待的也轮不到自己。 焚琴,还有那位碧池,或许,在她不知晓的岁月与空间里,还有着更多。 既然,爱着那么多,那么,爱与不爱,又有何分别。既然,不是你心尖上的无双,纵使有我一席之地,又有甚稀罕? 虽然伤感了些,但好歹想通了这层,这风月之中,有些事情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正如他此刻已然做出的决定,旁人无从介入更无力更改。正如他们之间,似乎桩桩尽是权谋,件件皆是算计。真心?在他的江山以及她的归途面前,太过虚无。 旁人的心,是遥不可及的宇宙。即便相爱也难以做到平和善待、不加讽刺,更遑论他们并非这样的关系。 子衿今日为卿君挑选了件蜀绣高山杜鹃鼻烟壶的曳地裙,啼血杜鹃,刺目妖娆的红,衬得她面色苍白,令夜无俦心下一阵动容。伤风不是已然好了么?怎么还如此憔悴?她比先时越发清癯了,却也正因如此,散发了一股摄人心魄的风流。 自他挑明了他们之间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后,她便异常安静。不再如往常一般喋喋不休着一些乍听古怪,再听有趣,三听有理的言论,像只激越无比的云雀。她似乎有了忌惮。这本便是他想要的,为何,当真她在自己面前败下阵来,倒觉着有丝……心疼? 她果是一妖孽!擅长蛊惑人心,乱我心智者。 一时烦躁,夜无俦便脚步更加迅猛了。 同上回那件肇事的衣裙一般,广袖和拖地裙摆令卿君在后方犹如跋涉般艰难。眼见夜无俦那厮已然消失于前方转角处,卿君心中急躁,裙摆便于脚下纠缠重叠。她毫无悬念的摔倒,狼狈不堪。 须臾,夜无俦便折回如同恩赐施舍一般,拾起地上的卿君,稳妥将其横抱起。 似乎,越想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成熟优雅懂事,便越会弄巧成拙。她总是在他面前狼狈不堪,难怪,他心中没她。 这么想着,趴在他肩上的卿君越发不自然。她感到,夜无俦的手臂也是僵硬冷漠的。 一路上,两人竟没有攀谈过一句。 继而到达了萧伯殷设宴的宴会厅。夜无俦将她轻放下。方落地的卿君目睹眼前一座金碧辉煌的金色大厅忍不住“哇噻”了一句,惹得夜无俦鄙夷的侧目。 “为毛我感觉这大殿四周都是金子做的?”卿君自诩也曾见过些许世面。曾频繁出入各种高级私人会所、五星级酒店。但这回,还是如同刘姥姥入了大观园,成了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因为这确是嵌了金丝的。”夜无俦终于忍无可忍,这女子,装傻的功夫倒是不俗。如今,还要继续欺瞒吗? 卿君心想,这荣国公果然极会享受,极讲排场。 史记记载,这一切皆是由于长姐萧仪君所建议的同胡狄互通贸易往来的方针政策所带来的利好。这萧仪君十年前原本是在青川作质子的,那时卿君还年岁尚幼,仪君在青川待了大约四五年光景,便被求贤若渴、忆女成狂的萧伯殷召唤回平陵,随即提出用幺女交换长女的请求。 从此,卿君开始了替姐姐为质的苦逼人生。 仪君回归平陵,随即便大刀阔斧,大搞经济建设,并且收成颇丰。萧伯殷见自己用人得当,便愈发依仗长女。 经年累月,同胡狄通商,积累了天下诸侯甚至连西凉皇室也觊觎的可观财富。全赖萧仪君。 所以,姐姐仪君的不可一世,卿君是很理解并且很熟悉的。她又何尝不是自己上一世的重现? 随即便有人安排入席。她坐在夜无俦身侧。同来出席的大多都认识:萧伯殷,萧仪君,江浸月以及他身侧约莫是他胞弟江泽日,也就十三、四岁左右光景,眉眼间同江浸月有些相似。颤巍巍的腼腆依附在兄长身后。 座中还有一人,便是那日同夜无俦以及江浸月一同去喝花酒的男人,据说是容瑞皇帝安排在平陵为质的三子夜无缺。 三个曾经同游青楼的同道中人,登上台面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淡漠疏离。小江同夜无俦依旧不改他们惯常演绎的争锋相对戏码。卿君讥笑,连同夜无俦同其三哥夜无缺的关系也腹诽了一阵。是否如同面上一般,手足争权。还是,依旧是实则虚之的套路? 觥筹交错,人影婆娑。酒过三旬,见夜无俦如今已不似先前一般于人前阻挡自己饮酒。许是在座的都清楚“有孕”只是蒙昧天下的玩笑一句,所以这夜无俦也免了费力演戏之烦扰。 “七王爷,仪君敬你一杯,恭喜你觅得我平陵佳人!”仪君一改往日碉堡作风,主动敬酒勾搭。夜无俦爽快遥遥举杯,又一口咽下。 卿君尚在察言观色,这萧仪君的意中人究竟是不是小江呢?她卖力的看着小江脸上神色,深怕错过半点蛛丝马迹。 观察了半晌怅然无果,她失望叹息,转脸的刹那,却见夜无俦正恶狠狠盯着她,好像已经看了好一阵。似乎将自己方才颇具娱乐八卦精神的行为尽收眼底。他对着她先时面色原本便不友善,如今越发阴沉,仿佛处于发作边缘。 正当卿君兀自懊恼之时,她听到了一个娇俏如银玲的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是仪君。她说:“妹妹卿君近日刚回府,未曾向诸位敬酒。今日得此机缘,家妹卿君自是不胜荣幸。”说着,便偏头对身侧卿君说到:“卿君,还不起身敬酒?” 卿君听闻也觉得有理,便“噌”的立马站了起来。 刚想在脑中组织几句敬酒辞令,还没来得及运行,脑袋便当机罢工了。 身子开始失去平衡,眼前辉煌的金色大殿的正极速黯淡消散。 自己倒在那人寂静拥挤的怀中。夜无俦面上的关切仓皇,她看的真切。他多少有些许在乎自己的罢! 小江也迅速从对面的席位上飞奔而来。一把拽过卿君的手腕开始诊脉。 最后,江医生笃定确诊:“她中了轻微剂量的钩吻!” 众人哗然,惟独卿君自己平静淡然。小江倒是提醒了,自己体内还埋藏着现下稳妥抱着自己的未婚夫君下给自己的慢性毒。 眼皮已然沉重不支,她望望夜无俦,果真影帝,他竟然同众人一般讶异的神情。甚至,比起众人的事不关己,他要更为惊心动魄些。 她看见她的如意郎君,她的未婚夫婿,那个狠心给她一碗毒药说着自己“不喜冒险”的七王爷,用冷辣的目光注视这自己身后的……萧仪君,虽然他面上这一神色稍纵即逝,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你演好你的戏便罢,哼,何故迁怒旁人?这毒分明是你下的,与那清冷疏离的姐姐何干? 然则她始终没有力气将这话说出口。腹中绞痛,她一时难以忍受,昏厥了过去。阖眼的瞬间,她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声嘶力竭,还有人在慌乱吩咐着,“快取些碳灰和皂角水来!” ------题外话------ 求收藏啊求收藏~请留下宝贵意见亲们~木马~ 第十四章 莫名其妙 对于卿君来说,生离死别大抵如此。你在一群人的仓惶之中渐渐沉淀,沉淀,沉到底。如同上一世在嘉靖皇帝陵墓前的动荡,如同这一世在自己闺房的珠帘翠惟间垂死挣扎。 很多人影晃动,真实的,虚幻的,重重叠叠,纠结在模糊的梦境之中。 “唔,这药有七八分毒性,这普天之下也只得本王可解。无论你先前在假山后听得什么,都最好忘干净。你可以继续假装纯良,本王却不喜冒险。” …… “无俦,这段时日,分身无暇,解药的事,便忘却了。我……你一贯知我性情,断然不会恶毒至此,存心至她于死地”一女子在夜无俦身后道。 夜无俦坐在床榻便,目不转睛盯着塌上奄奄一息的美人,悠悠开口,道:“从前如何,已失落无考,本王不再追究。可是焚琴,往后你要学着接纳她。如同接纳碧池一般。” “可是,你待她,我瞧着并非同待碧池一般!”焚琴执拗。 “本王许诺于你的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你大可宽心。你无心忘却也好,存心恶毒也罢,事已至此,只要是你焚琴,本王便一概不咎。本王所言或许苛刻,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但希望你明白,萧卿君的闪失,便是本王回归西京的闪失。萧卿君的差池,便是本王逐鹿皇权的差池。从今而后,本王会倾力保她万全。你们若尊本王为主,便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夜无俦身后除了焚琴,其余个人纷纷颔首认同,片刻之后,焚琴也终究低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忽而腹中一阵刺痛灼烧,卿君又昏厥了过去。 恍惚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又开始折腾起来。似乎还有江浸月,卿君想着,若此刻她能开口,定要向奋战在第一线上的医护工作人员表达崇高的敬意!同时,对小江渐生“再生父母”之感。 她是怕死的。她的怕死,跟旁人的贪生不同。经历了魂穿,她清楚的知道这一世的死亡便是永久的终结。她将陷入无休止的暗夜和死循环。所以,倒下的刹那,小江笃定沉着的施救,让她感念。 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她勉力支撑起了沉重眼皮。看见了,夜无俦,萧仪君,煮鹤,夜无非等人。所有人面上皆是欣喜雀跃的神色。卿君第一次享受这种中心捧月万众期待的优越感。 笑的最妖娆的便是此刻正坐在塌上的夜无俦。卿君仿佛想起他方才说的:她的闪失便是他的闪失,她的差池便是他的差池,他会保她万全……等等之类的话。 这仿佛比所有情人间的甜言蜜语还要令人有安全感。往往,风花雪月,转瞬消散,倒不可靠。而他同她之间的被伪装成微微桃花色的权谋一场,则始终坚挺。 “江浸月呢?”卿君攒足了气力,眨巴这迷蒙的眼睛向身旁的夜无俦询问着。 夜无俦闻言,方才面上激越无比的神色立即变了,似乎有些怒意问道:“你说什么?” 卿君不明就理,他之前还夸下海口说要保她万全,如今却是怎么了无端冒火?她颤巍巍道:“不是他救了我么?我现在醒了,照理你们得找医生来复诊,看看我情况啊!” “江浸月何在?”夜无俦死死盯住她,大吼了一声。卿君知道,他是在问他身后的煮鹤。遂朝煮鹤寻望,顺带向他投去同情眼神:摊上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主子,苦了你了。 “江公子一直在门外守候着,是否这便将他请来?”煮鹤稳妥作答。 夜无俦的怒意便更甚了,吼道:“那还不去?这般聒噪。” 煮鹤委屈看了夜无缺一眼,不明白自己说了句实话,那江公子确是在门外候了一夜,这爷怎么就盛怒了呢?果真碰上这萧卿君便没好事。这般想着,边朝门口走去,边白了眼塌上的罪魁祸首――萧卿君。 他眼中的恶意卿君怎会看不到?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自家主子那儿受了气,却迁怒于无辜的我!姐姐我刚刚便是白心疼你。了!这么想着,想调整下坐姿平复下心情,看一眼瞥见身侧夜无俦冷冽的神色,便歇了。 江浸月进了来。子衿、子佩也一并进房。自家小姐生死未卜,夜无俦那厮却残忍将她们隔离,不能照料塌前。 江浸月亦步亦趋行至卿君塌前,但夜无俦仍死死盯着卿君,没有起身让位之意。卿君给他使了很多眼色,他只当没看见。 江浸月温润启齿:“不若我给卿君把脉瞧瞧?” 夜无俦僵着张脸,起身往榻旁鼓凳上坐下来,煮鹤立马上前给他斟茶。 江浸月拽过卿君的手腕,摩挲着把脉,又轻捏住卿君的下巴,令起张嘴吐舌。一番望闻问切,神色终于轻松了一些。看着神医国手不再神色凝重,卿君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夜无俦在一旁依旧是黑着张脸。 “卿君现下亦无大碍,我稍后会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给你服用,便可将你体内残余毒性清除。”说完对着身后的子衿、子佩说:“昨日用了碳灰和皂角水给卿君催吐,她现下腹内空空,需要进些细软流食,方可服药,否则,卿君胃子受不住。” 子佩连连点头应下,转身立即去准备给卿君准备膳食。 江浸月转而又对卿君细语呢喃:“身子不适便要同我说。” “嗯。我一定不同你客气。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救我于危难之间,大恩大德,我……我……”卿君在身上摸索了半天也摸不出什么足以酬谢救命之恩的物件来。“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以酬谢的,但日后,公子有任何用得上的地方,我当效犬马之劳!”卿君越发鸡冻。 倒是江浸月始终面带淡淡笑意,轻轻拍了卿君肩膀:“虽则你我如今……但也算故人,何必生分了?莫要与我客套,卿君。” “萧卿君忝为不才在下本王的妃,江公子这般人前人后直呼名讳,怕是不妥。”夜无俦放下茶盏,冷冽说着。 江公子倒也不介怀,向卿君笑了笑,便起身朝房外走了。 直到房门被关闭,萧卿君终于难耐一直隐忍的怒火,朝夜无俦道:“毒是你下的,我没有怪罪你分毫,依旧以德报怨,笑脸相迎,你倒好,却来这般对待我的救命恩人?” “不单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你的初恋情人!既这般难舍难分,当初何苦同意本王求亲?” “夜无俦,你莫名其妙!” ------题外话------ 依旧求收藏啊求收藏~满地打滚求收藏~!~! 第十五章 禁足 煮鹤眼疾心快,见夜无俦同萧卿君二人事态紧张,在一旁瞧着王爷是动了真气,目测这位作风偏颇的萧家二小姐也断无礼让自家王爷之可能。为维护王爷在一众心腹及下人面前的高大全形象,他及时替了众人请辞:“既然萧二小姐已无大碍,我等也安然。大家也劳心劳力了一宿,现下便暂且退下休憩片刻,不日即将回京,稍后还有诸多事宜需要筹措……” 夜无俦先前的怒意并未尽数消散,煮鹤这话他也是听了个大概,便草草点头表示首肯。摒退了左右,所有人训练有素的迅速退却,惟独萧仪君恋恋不舍的一步一徘徊,不知道在流连着什么。 卿君想着,莫非,自己这番生命垂危,让这位挂名姐姐尝到了骨肉深情、血浓于水? 空间随即交付给了夜无俦、萧卿君二人。 开关门的刹那,透了点儿凉风进来,卿君正欲张口同夜无俦理论一二,好巧不巧,正好将透进来的凉风吸了个干净。原本强大气场现下演变成急促而反复的咳嗽。 “咳咳咳咳……” 据说世上无法伪装的除了爱情便是咳嗽。卿君原本便是个吵架一定要吵赢了的主,如今落得这么个口齿不清的境地,内心不免愤愤难平。 夜无俦一时慌了神,箭步上前,将卿君方才因为情绪激动而已然垂下的被子给卿君小心盖好。卿君别扭的想挣扎,被夜无俦两只大掌死死按耐住了。 见卿君似乎还有意闪躲,七王怒叱。:“这便是你的生龙活虎、动如脱兔么?怎么如此不知轻重?这般不知道珍惜,你这身子便不是你自己的么?” “你说对的,这身子,果真不是我自己的!”卿君既已解了毒,倒也放开了些胆子。夜无俦不动神色行至卿君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轻语:“过往便算了,以后,可要老实些。” 卿君的左耳被他喷薄而出的呼吸打的滚烫。可是她依旧一副冷若冰霜模样。不免让夜无俦讨了个没趣。 七王怒道:“本王对你还不够宠爱吗?究竟怎样,你才会老老实实做本王的妃子?”“我要的,是天下无双。贩夫走卒给的起,王爷未必给的起。噢,非也,不是未必,是定然给不起。” 既然不在你心尖上,那么逢场作戏又何必?既然不是无可替代的那个人,宠或不宠,又有何分别? 见七王爷一脸愕然,卿君一字一顿道:“这玉碎瓦全之别,夜无俦,你当真不知吗?” 夜无俦一甩衣袖,盛怒离去。 望着夜无俦的背影,卿君心中默想: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她宁可这般对自己残忍,胜过来日忙不迭的收手,连堕落的美都没了。 卿君随即便被禁足。这个园也被屏蔽。除了子衿、子佩两位并一些医护人员,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包括江浸月,特别是江浸月!子佩说,王爷明令禁止江浸月不得入内。同时,夜无俦那厮不知从何处调拨来数十仆人,说是供其使唤。 子衿、子佩眼都绿了! 萧卿君心下想着此番风头可总算盖过仪君的同时又暗暗揣度:这平陵并非他夜无俦的势力范围,为何他说囚禁便可囚禁自己,说调拨便可调拨几十个人过来? 被囚禁了具体多少时日,她自己都忘了。这金丝笼美则美矣,终究觉着困顿。起初她还能宅在院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曾经,她也试过一个暑假都窝在家中,但那是在有英特网、有线电视、家庭影院、手机、游戏机的前提之下。 这段时日,她给自己做了个枕头、靠背。又改良了一下这西凉的马桶:在木桶下方开孔挖洞,再以管道通向事先于墙外掘好的“化粪池”之中。此中工程浩荡,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将园内一众夜无俦调拨来伺候的仆人累的敢怒而不敢言的同时,卿君的虚荣之心却膨胀。 子衿说卿君是在借忙碌麻痹自己的憔悴失意。这话卿君并不认同。睡觉同如厕,乃人之大事。一日不得妥善解决自己这两方面的生理需求,她一日没有闲暇憔悴失意。 间或罅隙的时候,偶尔会为自己先前对夜无俦那番关于“玉碎瓦全”之言论暗暗喝彩,每每思之便觉自己霸气侧漏!继而想想,又觉得自己这般“作”有些不妥。 彼时人家无意于自己,卿君方能看破,潇洒唱着“谁是谁的幸福,我从来不在乎。谁是谁的旅途,我只要你记住。”,只为寻一个回应。如今终于等来了他的些许回应,反而又贪得无厌,要求他眼里心里皆她一人。且不论还有个焚琴,这世上又能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何况还是一王爷? 所以,她萧卿君并非失恋、失意、失败,亦并非输给任何一个女子,她只是输给一种既定的无奈。这么想着,她也不觉得苦闷了。 第十六章 启程(壹) 夜无俦书房内。 煮鹤:“王爷,封恬来报,西京已成水火之势,太子同八王皆伤亡惨重,各自僵持,王爷现下便可启程,进京勤王。” 夜无俦启唇道:“嗯,兵马如何?” “墨渊说,兵马二百乘,已然备妥,现在万事具备!”夜无缺眼瞅着大事将近,越说越鸡冻了。 夜无俦冷不丁得问:“萧卿君如何了?经得住长路颠簸吗?” 焚琴大为不满道:“难道她萧卿君的矫揉造作现下竟然还在爷的顾虑之内吗?现下这般光景下,契机稍纵即逝,我等追随爷,多年隐忍,各个皆是刀尖舔血,哪个背后不曾满身伤痕?你问问在场各位,你这般为了一个女子‘经不住长路颠簸’而踌躇迟疑,究竟妥是不妥?莫说现下那萧卿君已无性命之忧,即便用她一人血脉祭了七王的旌旗又何妨?!” 夜无俦冷冽道:“本王的旌旗不必何人鲜血来祭!” 夜无缺见焚琴被七弟责难,挺身护短:“焚琴所虑倒无甚不妥。” 他对焚琴的心思在座各位皆眼见心明,而焚琴之于夜无俦的心思各个也是心如明镜。他夜无缺明知满腔爱意如同覆水难收亦甘之如饴,皆因他能看穿焚琴的逞强,这样的焚琴让他心生恻隐的同时也渐渐爱意萌生。一日复一日,一寸深一寸,这十数年的日日月月,竟然根深蒂固了也不自觉。 对于自己的情敌,自己同父异母的七弟――夜无俦,他是敬重的。先时,他一位逍遥王爷趟进这浑水中来皆因自己母亲的临终遗言:“倾力相助七弟无俦。”年少的他曾问母亲何故?病弱的母亲只是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无俦乃故人骨肉,也没说出来什么所以然。 这“故人”莫非是无俦的母亲――宠妃乔氏?母亲生前清寡,哭和笑都很隐约。在西京那座辉煌的未央宫中,他以为母亲始终是孤独寡欢的。不曾想母亲竟然同一贯美艳飞扬的乔氏如此敦厚? 遵照母亲遗言,无缺将如此深远的信念代入了自己原本自在乐天的质子生涯。夜无俦间或会向他传书一些指令,十多年来步步为营,隐忍谋划,他真心为这位弟弟的谋略智慧所折服。这一盘浩荡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一颗子,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似乎,惟独那位萧二小姐昏迷的昼夜见到过他仓惶失措的神色,其余,则熙熙而乐,泰然处之。 焚琴作为无俦安插在平陵的另一颗棋子,同无缺在多年合作无间的折子戏中渐渐派生出了同志情谊。无缺明知她心之所向是无俦,倒无甚在意。只要她安好,他便安好。只护她平安喜乐,旁的,他真的不是如此在意。 可如今,她分明并不安好。 先时萧卿君不省人事之时无俦面上不同寻常的神色,众人皆看在眼里,焚琴一贯在意无俦言行举止,自然看到更多更深。虽则事后无俦向大家言明,萧卿君是关系到他回归西京夺权的关键所在,半分差池不能有。大家皆松了口气。 如同先前煮鹤所言:这般光景下,爷自是不能有了软肋。 但是焚琴已然对无俦用情至深,经过萧卿君一事之后已如惊弓之鸟。 无缺心下揣度,无俦那样一个心系江山的人物,任何光景下都不宜有软肋,都不能对一个女子用情至深,那只会毁了他。 所以,他更要守护焚琴。不是无俦寡情,而是他的心要承载太多,定然不能偏颇于一个女子。这样的男人,往往容易自苦。而爱上这个男人的女人,亦愈发痛苦。所以,他明知没有回应,也不会放了焚琴。即便得到一个又一个冷眼。 他此番对于焚琴的袒护,一则是由于自己惯常对她的偏袒,二则,焚琴方才所言也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刀尖舔血自是千难万难。他堂堂一皇子便已然愁苦至此,何况焚琴一介女流?人皆有私心。由此,他越发心疼维护焚琴了。 所以,他在所有人都屏息莫敢作声的时候出言袒护焚琴:“焚琴所虑倒无甚不妥。” “言则,你们众人皆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了?”夜无俦深邃目光敛然一扫众人。 “甚好。”夜无俦继而凛然一甩衣摆坐下。 整理了下微微凌乱的衣着,道:“飞鸿传书于墨渊,让其整装,插上太子旗号,率师二百乘,兵临西京皇城之下。” 众人莫名其妙,夜无缺则浅笑了然。 “七弟的意思是,对内让墨渊打着太子的旗号,如此,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不必舍近求远,再绕道平陵,一路人马浩浩荡荡,免生事端。对外,则宣称,因未来七王妃身子不适,经不住长路颠簸,暂缓行程。如此,七弟可凭借‘重倾国,轻天下’的形象定位轻易便撇清夺嫡之嫌。” “知本王者,莫若三哥!无缺、无俦会心一笑泯恩仇。 第十七章 启程(贰) 既已商妥安排,众人皆请辞,好让夜无俦稍适休憩片刻。连日来桩桩件件的繁冗接踵而至,他的确憔悴了许多。 夜无俦却并未觉着有何不妥。 多年来苦心谋划,几乎夜夜浅眠,竟连饱歇都是奢望。 众人尽数退却,只有焚琴踟躇着,久久不愿退却。 “无俦……”薄纱覆面,依稀可见她朱唇轻启。她那样柔情的唤着,一如十年来夜无俦曾心心念念挂念中的缠绵。从什么时候起,他变了?她也不似曾经一般不可一世的享受他的爱恋了。患得患失,是否情到深处都会这般? “焚琴,终有一天,我要你不必覆这碍眼面纱而光明正大站在本王身侧!”夜无俦望向焚琴,悠悠说道。 方才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百转千回,现下,都化作浮云。还有什么可疑虑的?他果真没有变!即便有萧卿君、有碧池又如何?他对于自己的心思从来就没有改变。 她款款望着夜无俦,夜无俦缓缓站起身,走向她,手臂一带,便将她揽入他辽阔的胸膛。她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美好。送走了焚琴,夜无俦又趋身前往卿君房中。她正熟睡着,酣甜的模样,应该梦着美好的事情。 忽然很想听她说说话,不知她从何处习得那些俏皮的言语。她并非世人口中的木然美人,她仿佛比世间所有女子都要鲜活。兴许,他们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用之外,还是可以如同知己一般谈谈心的。 夜无俦耐心等待她醒来。而后就近于房内圈椅中坐下,无甚言语,以手支额,闭目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卿君醒来了。她眯缝着眼望向坐在她房内的夜无俦。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着紧的要事,卿君不敢再造次打扰这喜怒无常的冷面王爷,蹑手蹑脚起身,胡乱批了件罩衫,脚步轻碎来到夜无俦身旁。 卿君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心生好奇,躬着身子,谨小慎微的观望。他的呼吸平缓,他居然睡着了! 这么个角度细细看着他,一遍遍描绘着他眉目轮廓。他的心,竟然这般倦了。这些时日,他一夜也没合眼,作茧自缚,他必须按照他的剧本演绎,是以,身心俱疲。 莫名的,心疼。 他对自己鸩毒,奇怪她竟不怪他;他对前后两次救自己于危难的江浸月无礼,可她看在眼里,虽则嘴上不饶人,内心竟泛起涟漪――这似乎有丝拈酸吃醋的意味;他将她禁足,她也无甚在意。只要餐餐皆有有凤来仪的送餐服务,这禁不禁足的倒也无甚紧要。 这桩桩件件似乎同心胸气度无关,当然她一向自认心胸开朗宽广,但似乎,也是自己对夜无俦主观上的喜悦之情所致。 一句话,他不过仗着她喜欢他而已,尽管酸楚的想着自己不在他心尖上,她却如何也恨不起来。 卿君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他凉薄的紧闭着的唇。心中默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你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 虽动作轻缓,奈何七王浅眠,警觉性又高于常人,所以,毫无悬念的被吵醒了。 夜无俦的初初醒来时的表情甚是有趣。先是迷蒙婉约如才子遇佳人,接着疑惑不解打量了这闺房一圈,最后正经危坐轻咳一声。 生平第一次,这般毫无警觉的在外人面前睡着。即便十年来披星戴月谋算生死荣辱,亦从未将自己生门死穴这般轻易得暴露人前。 弗一醒来便看见她眸中含情的于他咫尺处。他竟在一瞬间顿觉自己二十多年来的黯淡世界忽而有了三千光彩。他一恍神,打量了一圈,镇定了分毫,方才回过神来。 “你醒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两人这段时日一贯针锋相对,偶有客套倒不惯了。 卿君方才一时动情,乱了分寸。现下清醒过来,倒回味出了刚刚近在咫尺时鼻尖嗅到了――白梅香!那味道,似乎在什么地方闻过。或许,是焚琴的,或许,是碧池的。总之,是女人的――另一个女人的。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 所幸她不必檫掉一切陪他睡。 第十八章 启程(叁) “过三五日便要启程了,你身子可受得住?”他边专心摩挲着杯盏,边云淡风轻的问道。 卿君则将这句关怀视作对她强健体魄的质疑,于是挺直了削瘦的腰板道:“有何不可?” 望着她因接踵而至的病灾日显清癯而渐渐空洞的眼眸,倔强撅起的嘴,他忽然心生不忍。 她先前伤寒已经伤了元气。此番又因他之故被钩吻弄的又垂死挣扎了一番,险些要了她小命! 当日她命悬一线之时,他反复问自己当初为何要向一个弱女子下这味“钩吻”?他忽然回忆起来只是因为自己听闻暗卫所报她同江浸月在桃林里的一番缠绵而心生不快。 当时瞧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痛恨起了自己,全然因为自己的醋意,自己可笑的占有欲,便害了这样一个灿若桃花的美妙女子。她同江浸月之间,事到如今还不明朗吗? 当她如同飘渺的薄雾一般轻飘脆弱的躺在塌上,任凭江浸月如何施针用药也一动不动,似乎一碰便要溶解,他的心里然很想念她娇俏顽皮的神色。即便是同自己斗嘴置气,他现在也甘之如饴。 三哥他们或许注意到了自己的反常神色。他何尝不曾为自己的反常寻着这样那样的理由? 她萧卿君是他回归西京的关键。 他何尝不是在无数冷清的深夜向自己念叨着这句话,反复平复自己起了波澜的内心? 可是,她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身子。她自醒来便没有怨过自己。 她对自己看似有情却又无意令他着实恼火。同时又迫切想看清她的内心。然而渴望越迫切,便越迷惘。 第一次,他看不清一个女人。 她究竟在意什么? 亲人?来平陵之后她同其父萧伯殷相见的次数仅是寥寥。 名节?连未婚先孕这等伤风败俗的罪名她都泰然揽下,对于男女之间也不似普通女子那般设防。当日她那般爽快应承下自己的并不显诚心的求婚究竟为何?她有个富可敌国封疆大吏的父亲,自己纵使威逼利诱,她若不愿,谁也无法强逼。可是为什么,她如此逆来顺受?连日来相处相知,这“逆来顺受”绝不是她萧卿君的本色! 名利?听闻萧仪君说起过,她嫁的是他七王爷的身份。是了,她便是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之前对她刻意的疏离,后来倒因为她险遇不测自己又淡忘了。然则自己又思量了一番,关于她的虚荣也只是道听途说。他曾赏赐的南海夜明珠,见之能不动神色要磨成粉的,她是第一个。一些珠宝首饰也一并分了干净,她也是第一个。这么多例外,教他如何相信她竟是这样一个只在意他七王身份的女人?可笑自己竟还以这要挟她。 他想知道她的软肋。因为他现在已经越发清楚,她已经成了自己的软肋! 他迫切想控制她。 他想将塌上那个羸弱的身躯揉碎,揉进自己的身体,从此便不必挂心教旁人夺了去。 转念又为自己疯狂的念头感到羞耻。 一边摇头轻笑,一边说到:“那便安置罢!” 夜无俦为自己宽了衣便往她塌上挤。 “喂喂喂……”卿君吓得花容失色,吃惊大呼。 还没来的及“喂”完,人已经被夜无俦扑倒钳制在他怀里。 她奋然抵抗,为自己的清白之躯,也为他身上那锥心刺鼻的――白梅香…… 她背对着他酸楚的表情他无从得知,她只听得他疲惫道:“宽心。本王即便想做什么,也断然不会挑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这种事一旦怜香惜玉起来便少了些兴致,着实没有情趣。等你身子好些,我自会带你领略。” 卿君被他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却也不愿示弱:“那你还来我这儿?” “你这儿舒坦。”他的声音渐渐悄然,呼吸渐平缓。继而,耳畔响起他轻微的鼾声。 卿君刚刚睡醒,现下自然是无法入睡的。可她僵直着在他怀里的身子,不敢动。夜无俦一贯浅眠,她怕自己一动他好不容易培养的睡意又消失了。 这样疲惫的他,她很心疼。 ------题外话------ 天气凉了,大家注意保暖啊~笔耕不缀,只为心中执念,喜欢的亲收藏哦~ 第十九章 启程(肆) 次日清晨,子衿、子佩照常进房内伺候卿君梳洗的时候,见卿君塌上卧一男子已然吃了一惊。待该男子起身,堂而皇之伸出双臂,而后她们伺候的主子竟欣然伺候起该男子,子衿、子佩便更加疑惑了。 待上前分辨仔细,吓得手中的梳洗器物一概应声落地,两人也条件反射的跪地施礼:“给七王爷请安!”哆哆嗦嗦,全无半点平日风范。卿君在七王爷身后摇头轻笑以示对她二人今日表现局促的失望。 “免。”夜无俦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并未刻意为难苛责。子衿、子佩对望须臾,疑惑更甚。 卿君手艺生疏,夜无俦也乐得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捣鼓了片刻,虽只是依葫芦画瓢,倒也凑合。最后卿君为其绾发,夜无俦则在镜中欣赏卿君认真研究的模样。他见卿君手中握着个什么物件,瞪眼深究良久,始终蹙眉,在他发髻上比划数次,终于展颜, 夜无俦的发,由卿君慢慢绾起,谈笑间,指间流年飞转。她多希望,每日,能将他的青丝细细盘绾,直至发间层染白霜现。 妆成双手附在夜无俦肩上,对着镜中的七王爷流露欣赏神色,道:“爷可还满意?” 夜无俦经过她一番雕琢愈发魅惑苍生。 夜无俦望着镜中自己,满意点头,回眸望向卿君的眼中净是绵绵情意:“阿卿,日后本王的发便都由你来绾罢!” “别诳我啊,我特单纯,会当真的!”卿君明知他是影帝,怎奈内心难免一阵波澜。 “阿卿单纯,本王自是不忍相欺。”夜无俦溺爱无边的轻轻揉搓着卿君额前的碎发。 “别介,我可不愿起的比鸡早。”卿君嘟哝着。每日都要起的像今天这么早?她可不愿! 夜无俦摇头轻笑着。 疯长的情节终于舒缓了下来,似乎他们之间除了赤裸裸的权谋算计,也可以这样闲话家常。 将这一番郎情妾意看了一通的子衿、子佩低着头哼哧哼哧笑的别有用心、猥琐至极。 七王爷起身走了三两步,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踱回卿君面前,面色凝重道:“那个……经过这一番,你的孩子没了。” 这段时日,对于孕妇这一角色入戏太深,对于自己腹中假想中的小生命也有了些感情。才一个多月这个小生命就杀青了?孩子他爹果断结束了他的艺术生命。难怪,当日不省人事之事他竟然隔离了自己的两个贴身丫头,实则,是为了这一招做准备! 也罢,这婚期还有三五日了,也不怕卿君或者卿君娘家出什么状况了,这婚礼铁定要如期举行,他也铁定要如期回归西京权利中心,那还要这碍事的孩子做什么?到时候月份大了还要用心掩饰,十月怀胎之后还要难道还要再从外头寻摸来一个娃儿来接着演戏吗? 后期投入太大,也太费神,既然目的达到,也无俦此举也着实在情理之中。 卿君一晃神,露出忧伤的抚摸着腹部。仿佛在同娃儿告别。 夜无俦似乎也被她的忧伤感染了。上前轻轻将孩子他娘揽在怀中。他高出她许多,她便埋在他滚烫的胸膛,听着他说着美妙的情话:“往后,我们还会有许多孩子。” 他在说,她在听。真或假,此刻重要吗? “如今你我皆是颠沛红尘,这孩子走了也好,如此便不必跟着遭罪茹苦。况且,棋子一枚而已,爷不必太多伤情。”卿君乖巧的安慰着夜无俦。 “我知你从不想做棋子,我也不想做这下棋之人。”夜无俦轻抚着卿君散落的长发,忘情说道。 一番缱绻温情被门口一仆人叫唤所侵扰:“七王爷,江公子要过来会会萧二小姐,说是,道别。”那仆人撞见二人相依偎的画面,颤颤巍巍,不自然的说道。 第二十章 启程(伍) 卿君应江浸月之约来到竹林之处。想起方才夜无俦面上千回百转的神态煞是可掬。 “不过见他一见。你还不是左拥右抱的?”卿君嘴上勉力挖苦,心中实则窃喜――夜无俦还是会在乎她的吧! 夜无俦义正严词的回道:“笑话,本王气度会容不得你见他一见?左右他当日也全力施救,与你相识一场,往日情分总是在的。他明日便领着江泽日回青川了,我们也快启程了,天各一方,相互道别总是人之常情。阿卿且宽心去长亭道别,但是,本王可不保证……” “不去听墙根!”夜无俦话没说完,便被卿君抢了话头。“我早知道你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坐怀不乱,还不算正人君子么?”夜无俦欺身上前,将后退闪躲的卿君一把带入怀中,卿君的小腹无处躲藏,贴紧了他的下身,卿君只得一边向后仰着身子,以尽力远离他欺压而下喷薄着男人凛冽之气的唇,一边用小碎拳漫天飞舞的落在夜无俦胸口。 夜无俦欣然享受的卿君这花拳绣腿的招待,道:“反应敏捷,抵抗有力,看来这身子是恢复的不错。”说完意犹未尽的上下打量了卿君,一只大掌握住了卿君正在抵抗的双拳,另一只大掌则猛的在卿君腰肢一施力,卿君整个人便都失去重心跌落在他滚烫怀中。 耳畔,她感受到夜无俦温热的气息,以及他说:“今晚,我再来。” 上一世她并非不解风情。这样的暧昧暗示她怎会不知? 正当卿君迷离着思索应对之策时,夜无俦摩挲着卿君的秀拳道:“拳头倒是利落,不过劝你莫要妄想凭它便可逃脱本王。” 夜无俦在卿君的柔荑上轻缓浅啄,边哈哈豪情万丈的大笑着,边离了她的房。 见卿君如约而至的身影,江浸月神色一阵激越,却碰上卿君疏离淡漠的回应,眸光随即又黯沉下去。“近日生活起居,可还妥当?”江浸月小心翼翼找着话题。 “江公子,你我之间,隔着两次倾力相救的情分,便不必这般费时寒暄客套了罢?”卿君字字珠玑。 “你当知我身不由己,相识一场,亦属恩泽,你何忍苛责?”江浸月道。目光焦灼住冷情的卿君。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卿君边念着诗,边从容转身,巧妙躲避了江浸月的凝望。“你我之间有过些许真心,这一点,我自是深信不疑的。事到如今,你也算求仁得仁,又何必做这般欲放不放的缠绵姿态?” 江浸月眉头深锁,“放了你,当时只道是寻常。”江浸月摇头轻叹。 “然则如今,我没有因为离了你而哭的死去活来,反倒逍遥自在的尤甚当初,你便觉着我与你而言不是寻常了么?”卿君反问,“江公子,即便如今郎未取,女未嫁,你我仍一道,你亦未必珍惜。很多的时候,我们都轻松的以为还会有下一次的遇见,最后总是在不断的错过和辜负中后悔。就像一盏放凉的茶水,纵然茶叶再好,温热已然无存,亦难赋深情。一期一会,世当珍惜。况且,放了我,换取你更多的贪图,卿君亦有幸能成全公子!” 江浸月若有所思,讶异望向卿君,这位不谙世事的纯良女子,似乎早在青川便不一样了,如今又越发人情练达、世事洞明。 “江公子近来可无恙?”见两人之间尴尬气氛已被解除,卿君继续问道。 江浸月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我父王有意让我与平陵联姻。”一副苦大仇深模样。 “娶御姐?”卿君惊讶叫出了声。 见江浸月疑惑的望着她,又随即改口:“娶姐姐――仪君?” 江浸月点头。眉间的川字让卿君莫名一阵心疼。 “平南王如此,必定有所图谋,横竖不过娶一房妻室,又不是要你上刑,况且,我姐姐的容貌性情也是一流的,对你也……你还怕辱没了你江家门楣不成?”卿君看着江浸月一副不甚情愿模样,又想到仪君因江浸月而对自己痛下“毒手”的惨痛过往,明了姐姐对他已然用情至深,所以对自己恨之切! 没等卿君说完,江浸月便打断:“你可知这位姑奶奶不一般?”说完,又自觉多言了,继而摇头改口:“我不过想醋一醋你,没想到,你竟由始至终的看热闹。也罢,这亲,我是断断不会结的。父王的意愿,逆了就逆了。若非如今父王身体欠妥,不然这直接一句话便可了结的事情现在却要这般迂回曲折。” 江浸月这话卿君不懂,她也不愿深究。纠结,是风月之中最失风度的事情。她不愿失了这等身份,亦不愿回应江浸月的这般纠结。所以行了礼匆匆返回。 那人说,今晚会来。她要好好想想对策。从是不从? 第二十一章 启程(陆) 次日,卿君按例去荣国公堂前晨省。由于昨夜通宵夜读研习,加之这大庸的化妆品毕竟比不得高科技神仙水,效果极为不给力,卿君只得顶着一副熊猫眼出现在萧伯殷面前。初初望见卿君这等般光景,萧伯殷略显惊色。卿君有种错觉,仿佛真是一位慈祥安宁的老父在关切女儿的容颜憔悴。仿佛那由一碗忘川引起的桩桩件件都是虚妄。 以萧伯殷对“养在深闺人不识”的萧卿君的了解,此女原本已属纯良无害之流。更那堪,饮下忘川端端又失去了先时记忆,便更为“很傻很天真”。 正如卿君先前所料,萧伯殷对其“洗脑”行动正式启动了。萧伯殷先是痛陈了胡狄凶残侵占了北部半壁江山的国仇以及残忍杀害了誓死抵抗的林卿君的爷爷、大伯、二伯、四叔、五叔的家恨。卿君闻言,好家伙,整个儿一出“杨家将”呀!萧伯殷说到动情之处,几度落泪。卿君也只得陪着落下两行清泪。 卿君嗅嗅鼻涕,劝慰萧伯殷“逝者已矣,莫要伤情伤身。”萧伯殷忙止住了悲催,进入下一个环节。他深入浅出的给卿君灌输了一个理念:大庸积弱已久,当今皇帝偏安一隅,性格又善柔,早已将国仇家恨抛诸脑后。若要拯救万民于水火,只有取而代之。 卿君做了个惊恐状,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再加上倒吸一口凉气。正思忖着自己的表情是否太过浮夸,萧伯殷走过来执起卿君的手,轻拍:“为父一片丹心,系国系民,望汝深知!” 卿君用力点了点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憋住了没有笑出来,这荣国公好生幽默!“吾儿不日即将宫中为妃,相伴君侧,日后须记常与为父书信来往,以慰思乡情切!”卿君更加用力点了点头。 见洗脑成功,效果良好,萧伯殷便也不再赘言,遣了她回房准备行装。明日七王爷便派人入平陵问聘,行纳彩大征之礼。 听了许久的思想道德教育,卿君尽量维系着萧伯殷心中对于自己“很傻很天真”的形象和定位,不敢逾矩了分毫。然则毕竟不是自己原本心性,带了这许久的面具,不觉顿感疲倦。忽而念及有个人日日夜夜带着“柔美”的面具,十余年不曾卸,他,累么? 途经后花园,今日园中桃花夭夭,锦雀在其间婉转成歌,好一派盎然春意!自那夜后花园邂逅,他便匿了踪迹,怕是已然回京都洛城了罢!卿君心下寂然,徒生“良辰美景虚设”之感。 回到闺房,补了会子觉,醒来已经日暮西沉。匆匆进了点膳食,又呼呼睡去。所谓行装,自有子衿、无缺操劳了去,卿君并无甚挂心。一夜无话。 卿君是在一阵银铃娇笑声中醒来的。卿君睡眼惺忪中看了眼天色,心中不禁狐疑:这丑时众人皆熟睡之际,鸡都没叫呢,何人行为如此荒诞无理?继而房门被打开,进来一行八、九人。只见为首的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红娘”,好似嘴上抹了蜜,弗一进门便将卿君从头到脚的夸赞下来,又从脚到头的夸赞回去,甚是聒噪,然则卿君心下倒是受用的很。 卿君由人服侍着洗漱、更衣、梳头、化妆,云里雾里这一套下来,天已经大亮了。妆成后“红娘”又开始变本加厉的吹捧开来:“生平竟不曾见过这等标致的人物!这通身的气派,定然是贵无可贵的!” 卿君被她吹捧了两个时辰,横竖有了免疫,也就随她去了,连应承的话也索性一概免了。盖上了盖头,坐等。 却说那边厢前来纳彩的队伍,自庸都洛城顺淮水而下,于卯时抵达平陵境内。荣国公并平陵内大小官员也一并早早于平陵边境恭敬等候。 一般人家行纳彩大征之礼,必然是新郎亲自前往新娘娘家来。然则七王的身份何等的尊贵,是无需走这一遭的。钦定一个使节,全权代理了便罢! 此番全权代理的钦定使节即为七王的著名谋士――叶扁舟。 叶扁舟同萧伯殷在平陵边境,淮水边一处名唤“喜雨亭”的寻常亭子内寒暄客套了好一阵儿,却不见荣公面上有丝毫想邀请他入平陵的意思。遂自说自话,请荣公带路,好早些行纳彩之礼,莫要误了吉时云云。 荣公则一副万年不化的冰块脸,目光深邃的一扫跟在叶扁舟身后的数千将士,道:“平陵敝邑偏小,恐难容君之从者。此处晴川历历,芳草凄凄,亦不失为一处佳境!莫不如于此地开辟祭祀场地,以全纳彩之仪?” 萧伯殷是患此番前来的数千将士,踏入平陵,恐生事端。宛转辞谢了叶扁舟想入平陵的建议。 叶扁舟盛怒,随即朝西北方京都所在的方向拱手作了一揖,道:“皇上于京都大设筵席,随行将士也皆告于祖庙,焚香、沐身、祷告前来。荣公此番作为,欲于野外将令千金许于皇上,岂非将君之恩赐弃之草莽?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同样一块草地,于萧伯殷眼中是“芳草凄凄”,于叶扁舟眼中则为“野外草莽”,可见“主观”一词的威力之大! 然则荣国公依然油盐不进,也颔首拱手作揖,道:“若执意入我平陵,则请卸兵垂囊而入,烦请宽恕则个。” 他这是要叶扁舟卸下兵器,箭囊垂下以示里面没有装弓箭。卸下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方可进入平陵。昔日越王“三千越甲可吞吴”,萧伯殷防范这浩浩荡荡数千名全副武装的迎亲将士也在情理之中。 叶扁舟努力运气平复内心的怒火中烧。启程前,七王爷为之践行时曾有交待:“波澜不惊,宠辱偕忘。”他徐徐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继而又无甚悲欢的发令。“全军将士听令,卸兵甲,垂箭囊,平陵。”卿君被“红娘”掺扶着入了花轿,随即便开始了颠簸悲催的旅程。出了荣国府的大门,颠了近两个时辰才到平陵边境。 ------题外话------ 新年新气象~愿亲们happy2014~!~!收藏哦~ 第一章 青鸟不传云外信 大红的喜轿在喧嚣声中渐行渐远。平陵依旧不改烟雨朦朦的旧颜。竹林间缠腰的薄雾一如卿君来时模样,一如焚琴覆在面上的轻纱。 目送萧卿君以那人正妻的名义声势浩荡兴师动众的离开了平陵,焚琴手挥七弦琴,撩拨着身后另一身着碧色罗裙女子的心。 “如何?”焚琴漫不经心的拨弄琴弦,冷不防的询问着碧衣女子。 “什么如何?”碧衣女子仿似听不懂她弦外之音话外之意,执拗回问道。 “眼睁睁看着他娶了旁人,不是你,也不是你多年争锋相对的我,这滋味,如何?”焚琴依旧不停拨弄琴弦的玉手,咄咄逼问道。 碧衣女子面上忧色一闪而过,随即便被一贯的骄奢替代,说:“我碧池虽偶有乖逆,也晓得爷的大局为重。焚琴姐姐一向稳妥,如今怎的,忘了惯常念叨的‘动心忍性’不成?” “这次的这位萧二小姐,你若等闲视之,又何苦仅因我一封飞鸿传书便不远千里相赴我的约?想必,你也隐隐察觉到,她同那的莺莺燕燕不可同日而语。”焚琴面上虽覆有轻纱,但一双丹凤眼、远山眉,飞扬流转,好一派粉面含威! 经她提点,碧池面上故作轻松的神色也微微凝重了些,她换了个抱臂斜倚阑干的姿态,挑起秀美清丽的眉,道:“我只是想见识一番,连焚琴姐姐亦如临大敌的萧二小姐如何能耐?当日若非爷执意留她性命,岂容她如今猖狂?怕是溺在水中作了亡魂!” “她当日落水,难不成不是失足,竟与你相干?”焚琴止了手中动作,讶异回头望向碧池,说道,“哼,你可真是死性不改!此事爷可知晓?” “爷自是知晓!我平日行事虽歹毒,倒也不闪躲隐瞒,做了便自会担当!即便爷知晓了,爷亦没有对我苛责一句,只是吩咐了以后莫要为之。说那萧卿君是他得以回归西京的关键!爷为了回归京都暗中筹划谋算了多少?隐忍伪装了多久?旁人无从知晓,琴姐姐,我们这些爷身边最亲近之人难道还不明了吗?” 碧池渐渐放下交叉抵挡在胸前的双臂,缓缓踱步至焚琴身侧,在她身旁一鼓凳上入座,翘起了二郎腿,自斟了一杯茶,浅酌一口,继续轻松说道:“况且,琴姐姐,不是我轻敌,那萧卿君,木然无趣的很,随意三五句便被我哄骗的落了水,我瞧爷未必真对她上心。你也莫要妄自菲薄了。爷对我虽娇宠,对姐姐亦不失敬重。姐姐如今不必如惊弓之鸟一般。” 说完,便拿起茶桌上果盘内的一块精致糕点吃了起来。边吃还便含糊说道:“夙夜兼程,饿死我了!” “是吗?你倒是说说,爷何时会在意对什么人下毒控制会伤了那人身子?送解药过去还要刻意吩咐那人一贯晚起,莫扰了那人清梦?爷何时会为旁人而轻易责难于我?即便她萧卿君是爷回归权利中心的关键,也犯不着爷为了她的安危彻夜不眠不休,衣不解带,逗留塌前,神色之凝重,我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凡此种种,你若依旧还能自信满满,那便是我这些年高估了你。” “依姐姐之见,我们将如何?”碧池渐渐止住了正吃得酣畅的动作,敛眉问道。 “不是我们,是你!”碧池此问正中焚琴下怀,她贴近碧池耳畔,眉眼间神色妖冶,低语数句,只见碧池的面色愈发疏朗:“如此,倒也不辜负了我快马加鞭赶赴了这千里之遥的路途!” ------题外话------ 大家注意保暖哦~~新年新气象,愿文文的收藏涨涨涨涨…… 第二章 红盖头何在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沿着横亘眼前的官道一路向西,随即便横跨一座名曰“苍山”的险峻。这苍山自西北向东南方向延伸,犹如天然屏障,隔断平陵与西京,也隔断了东来的春风。 此时正值五月,然则苍山内外,犹如两派天地!平陵濒临洱海,气候润泽。一道苍山将自洱海吹拂而至的春风隔断,青川早已春暖花开,平陵更是莺飞燕舞,西京却依旧枯枝颓败,未见新旧交叠迹象。 故而西凉名谣有云:平陵雨潇潇,西京春不到。卿君猜度着这所谓的“春不到”大致便是由严冬直接过度到酷夏的意思罢。那定然不适宜人居吧?不利于皮肤保养吧?加之天子脚下,物价虚高是一定的,幸福指数极速下跌。内心里对于那个夜无俦谋算筹划多年想要回归的帝都权利中心多少还是有些抵触。 先时,远嫁西京分明是她费劲心计牺牲名节换来的。为何如今终于得逞,终于披上嫁衣,嫁给那个在不远处等待着她的“如意郎君”了,她反倒越发惴惴不安起来了? 她同夜无俦,没有刻骨铭心,亦不算心意相通,然则,她不厌恶他,他也有些许欢喜她的罢?他们之间,各取所需,很公平。若要再给这平淡的婚姻生活加上点儿点缀,日后还有大把的时光供其或暧昧调情、或生死大爱。 她隐约觉着离皇城越近,自己离身后安逸的日子便越发远了。 上一世恪守严谨,星夜操劳。这一世难得上天眷顾给了这样一个“花瓶”身份,怎么也要活出一个安逸来。到了权利角逐的风口浪尖,并非你想安逸便可如意的。那姑奶奶我就自己开辟出一条安逸的路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装傻充了愣,一问三不知,我便不信还不能明哲保身,换来十数年的周全! 瞧着八王夜无非现下剑拔弩张,气势汹汹,太子夜无尚卫冕自身权位,虽则被动,却是人心所向。七王夜无俦,选择这一敏感时期婚娶,定然是磨刀霍霍向皇权。昭昭夺嫡之心,人尽可知。 这三人,究竟谁是将来的嘉靖?抑或都不是?卿君是为寻觅嘉靖皇帝而来,更稳妥点儿说,是为了寻觅嘉靖的陵寝而来,自然是要对天下局势洞悉明察。通向现代文明的丝绸之路,那玄之又玄的安全入口究竟藏匿何处? 卿君蒙着红盖头在轿子内沉思了许久,终于吐出了口沉重的闷气,唤了子衿、子佩来轿内。三人继续着当日从青川前往平陵时的聊以卒日打发时光的“勾当”。 寂静了片刻的花轿上又继续闹腾起来。卿君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猜着子佩手里的瓜子是单还是双。子衿输了,被卿君贴上了张画了乌龟的纸条。自然卿君脸上也被贴上了不少的乌龟。一轿子的喜乐,穿梭在苍山之上,回荡在这西京雄浑苍凉的空气中。 突然,花轿停下了,轿门被打开,出现了那张卿君惊艳过、思念过的脸――夜无俦,用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在这最猝不及防的时间。 突然比忽然冒失。忽然有一种疏忽惊喜的浪漫,突然则是硬生生一个晴天霹雳。 委实没有料到这般毫无征兆就到“新郎”面前了?电视剧里面即使寻常人家成亲也定然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怎么自己成了个亲,还是嫁给皇帝的儿子竟然这般萧索?瞧这四周环境,半点儿也没有皇城或王府的气派,简直荒郊野外的节奏!神马情况? 子衿、子佩显然也凌乱了,子衿压着嗓子低声询问:“小姐,红盖头何在?”一语惊醒梦中人,卿君从各种不解的状态中清醒,忙满轿子的找那千呼万唤都不出来的红盖头。 七王爷看着花轿中散落了一地的瓜子壳。他的新娘,额间贴着乌龟,霞帔退却了,红盖头不知所终了。须臾,这位倾国倾城的新娘眉头开了,从一堆瓜子下面找出了那只盖头。 卿君拿着那粘了三两颗瓜子的盖头,如释重负。终究没有成为史上第一个丢了红盖头的新娘。 七王爷的声音悠悠飘进花轿:“本王竟不知,近来女子额间尚贴附神龟,而不喜点朱砂了么?” 七王爷眼中的揶揄,卿君看的分明。她将脸转向子衿,并使了个眼色。子衿明了,迅速为其整理的妆容着装。 卿君从盖头下偷偷看着,七王爷从容伸出了手,修长且骨节分明。 “过来。”他说,一如初次见面。 盖好盖头的新娘,在子衿、子佩的掺扶下,步步生莲。抖落了一地的瓜子,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令人尴尬的清脆声响。 卿君“且伸削葱手,且跨凌波步”。夜无俦熟稔地盈盈一握新娘的纤纤腰肢,将卿君抱入迎亲的花轿内。卿君明显感到自己心动过速,肾上腺素飙升。幸好有着盖头挡着自己红霞翻飞的脸,否则岂不堪堪教人耻笑了去。 ------题外话------ 冬天码字真心冷!但是作者的热情还是高涨的~~喜欢的亲们收藏啊~~~~ 第三章 结了个婚 卿君任由自己被夜无俦抱着,她听的他在耳畔,说着:“目前皇城局势非常,暂且委屈阿卿,于此敝邑,完成仪式,日后……日后本王定当奉送千倍万倍尊容偿还阿卿今日所受屈辱!”他不确定什么是她想要的,七王正妃的尊容,或许,她会中意。 听闻这里是西京边郊的一处宅子,是叶扁舟名下财产,如今无偿贡献出来供夜无俦用作新房。虽则暂时的场所,倒也不随意凑合。虽则没有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的盛况,倒也布置的温馨喜庆。 屋梁、阑干、窗棱、回廊,处处缀着绛红锦缎,大门前檐下悬着十六张喜字宫灯,各门各窗也是张贴着双喜窗花,竟连随行的一众千余将士此刻也是人人头上皆缠上了绛红锦缎,四处一派红光映辉,喜气盈盈。 这几日,他竟是先行了一步,到这儿来布置了这一切吗? “虽则现下给不了你繁盛风光,这区区十里红妆,本王自当尽心筹措,绝不失了礼数!阿卿可还满意?” 卿君几乎盈眶,频频点头,哽咽嗔怪道:“你如今局势仓促至此,竟还不务正业做这些。你我婚约左右不过一明目,既已求仁得仁,何必张罗如此细致入微。我不看中什么排场,想必王爷亦不是骄奢之人,非常时期,还是能免则免……” “西凉谁人不知本王骄奢?七王妃当真以为熟稔了解本王?何以有此‘能免则免’一说?”卿君那句“你我婚约左右不过一明目”虽是事实,却着实刺耳。夜无俦盛怒。 卿君说的是理解感念的大实话,论理夜无俦即便不欣慰自己“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也断然不该盛怒。 萧卿君无所谓的态度,触犯了夜无俦的禁忌。马不停蹄赶赴来叶扁舟的别院布置,只为看她一展芳颜,而她,却回敬他“何必”? 他宁可她贪图无厌,不愿她无欲无求。她一定有所求,只是他从来猜不透。 卿君执夜无俦之手,踩着自脚下延伸开来的红毯,进了喜房,千孙帐,百子被,绛红床幔,妖娆喜庆。抬眼望向夜无俦,还没有从盛怒的情绪中走出来。刚刚忿忿挑开盖头之后,便没再看她。 卿君暗自腹诽。他对自己本便不纯粹,之前在平陵即便有些许暧昧,一旦牵扯焚琴,她便要靠边。比如他当日应承自己晚上过来,结果爽约。当日江浸月同自己道别,若他果真在意自己,也断无不闻不问之理!当初那样,如今这般又是几个意思? 他定然是赴了旁人之约,分身无暇罢了。 看吧,不是一心一意的感情,弊端便显现无疑。 他不出声,她便也漠然奉陪。任红烛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独自落着泪,一对新人只是干瞪眼。 “我困了!”最终卿君终于瞪不动眼,乖乖认输。 此言似乎正中夜无俦下怀,他悠悠抬首,道:“那便伺候本王就寝。” 卿君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疑惑,她困了,便伺候他就寝?这是什么神逻辑? “你不会以为,这样僵着,这洞房花烛本王就会放过你罢?”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房门被打开。来人是煮鹤。 夜无俦收回抬许久的手臂,敛眉问道:“何事?”按说新房不宜打搅,既然煮鹤进了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煮鹤扫了眼端坐塌上的卿君,如今的七王妃,表情怪异,道:“碧池,求见。” 哦,明白了。他的心头爱前来踢馆了! 夜无俦转头望了卿君一眼,卿君被他看的莫名其妙:“看我做甚?我可不愿做妒妇!最好叫上焚琴,咱们洞房之内还可凑一桌麻将……” “萧卿君!”夜无俦愤然打断了卿君滔滔不绝奇谈怪论。此番他是真的盛怒了!他望向她,只是期冀从她脸上寻着一丝醋意。可是她竟然大方开朗竟还要叫上焚琴?当真对他无谓至此了吗?那先前眸中含情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的? 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这个妖孽冷情的女子!简直不可理喻! 夜无俦甩了衣袖,夺门而出! 一个洞房花烛夜,前后两次捻虎须,独守空房的卿君想想都觉得自己霸气侧漏! 待夜无俦摔门而去的余音终于冷寂无声了之后,她又无端感伤:“明明是会佳人去了,搞的好像是我做错了事……” 偏厅,夜无俦身着喜袍,翩翩而至。脸上怒意未消,对着来人,言简意赅问道:“碧池,着急求见,有何要事?” 风尘仆仆的碧衣女子,从夜无俦身后抱住他,双臂缠绕着夜无俦精壮的腰肢,碧池说着:“我的要事,便是我想爷了。” ------题外话------ 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四章 你在吃醋 “胡闹!”夜无俦甩开了碧池双手,于偏厅内的太师椅上入座,对着一旁的煮鹤喝叱:“你便是这样谨守你的本分的?无论何人何事,不加筛查便一通上报本王吗?” 煮鹤怨怼的扫了眼碧池。 “你莫要殃及无辜了!你听闻是我,便来见我了不是吗?”碧池咬着唇,泪盈于睫,楚楚可人。 可是,夜无俦似乎不卖账:“本王不是你们争夺嬉戏的猎物,你们也消遣不起!既然没有什么要事,本王今日也不便作陪。煮鹤,你稍后收拾出一处,供碧池今晚休憩。” 碧池讶异问道:“今晚你不陪我了?” “今日之事本王不追究,你便以为自己所为本王当真好耐心?这种试探的把戏,你既已达到目的,便适可而止。本王提醒你,莫要一而再!” 见碧池小鸡啄米般不住嬉笑点头。他说:这种试探的把戏,你既已达到目的……他知道自己在试探,他为自己抛下新婚娇妻,这目的,的确已然达到。 夜无俦见她这状态,摇头愠怒道:“没一个省心的。”便甩袖离去。 回到喜房之中,见卿君已然躺到暖被窝之中,呼呼睡去了。 连日颠簸,她定然是累坏了。 可是,再怎样累,他今晚都不会怜香惜玉! 他边朝着床塌亦步亦趋,边为自己宽衣,随手便将自己的衣物褪却在地上。只着一身寝衣,掀开被子躺在了卿君身侧。他故意动作粗野幅度过大,为的便是吵醒她,可她仍面朝里间,纹丝不动。 他忍耐的许久,又大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继而又夸张翻了个身,卿君依旧纹丝不动。 他又忍耐了许久,重复了一边之前的举措,卿君依旧纹丝不动。连呼吸也不曾凌乱。 是可忍孰不可忍?夜无俦又翻了个身,朝向卿君一侧,无奈道:“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萧卿君耐力极为持久,依旧纹丝不动。 夜无俦当机立断决定换招。他朝卿君一侧更近一步,见她没反应又近一步,直至自己整个儿前胸贴紧了卿君后背,对方还稳若泰山岿然不动,他决心不再手下留情。 他先是隔着卿君的寝衣乱摸了一通,觉着如同“隔靴搔痒”般不痛快,试探着朝卿君领口寻摸而去。 “沉睡”的卿君关键时刻“醒”了,抓住自己胸前的爪子,故作惺忪睡态的问夜无俦:“你干嘛呢?” 夜无俦讪讪笑着:“刚从外边回来,手凉,找个地儿暖暖手。” “哦,那我传子衿给爷打盆热水洗洗……”卿君说着,便起身欲唤外间的子衿,却被夜无俦一把上前堵住了嘴。这夜无俦用来堵住卿君嘴的,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的嘴。 可怜卿君的呼喊尚未出口,才初初启唇摆好口型,便遭遇热辣滚烫的突袭。防不胜防。她想防御,奈何他的舌已长驱直入,滑入她齿关;她想逃离,他似乎早已洞悉她心思套路,适时用掌抵住她后脑勺,岂容她逃遁! 难道今日便要被吃干抹净?难道当真要入乡随俗同旁人分享一个丈夫?迟早是要走的,先前这夜无俦便弄的自己心绪难宁,若是有了身体痴缠,到时还会不会走得潇洒? “你难道不知道,做这种事情要专注纵情吗?”夜无俦松开了她被吻的红肿的唇,对她的心不在焉表示抗议。 卿君回过神来方觉察到自己嘴唇火辣辣的疼,害怕自己变成香肠嘴,她忿忿对肇事者无理道:“怎么,在bitch那儿没吃饱?还要加餐?” “你……在吃醋?” 第五章 溃不成军 正当卿君转溜着眼珠寻摸着什么话题打岔的时候,那人迷离着双眼,张牙舞爪又朝她扑来。 既来之,则安之。不是说生活就像内什么吗?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罢! 给自己做了一番思想动员之后,卿君闭起眼,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凛然慷慨服刑――来吧。 卿君被扑倒随即便又被一通乱啃。啃完她嘴巴接着啃她耳垂,要命的是还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男人的气息,那是不可一世的卿君上一世惟独不曾领略过的滋味――酥痒难耐。 “爷对每个女人都这般如狼似虎吗?” “爷只对阿卿如狼似虎……” “爷对每个女人都这般奉承讨好吗?” “爷只对阿卿奉承讨好……” “唔……嗯……爷对每个女人都会动情吗?” “爷只对阿卿动情……” 分明是赤果果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奈何此刻卿君却听的很受用。 夜无俦果然是个中高手,各个前戏环节都掌握的恰到好处。卿君无奈的想:那是被多少女人调教出来的熟稔! 卿君一边欲拒还迎,一边暗爽享受着最原始的欢愉。 就在扑倒与反扑倒的拉锯战即将进入尾声,卿君即将缴械投降之际,喜房的门外响起了煮鹤清冷的声线在满室暧昧的空气里回荡:“爷……” 卿君初初放开一点,猛地被人一提醒,她又开始拘谨了起来。 她娇羞的推开正埋在她脖颈处啃的正欢的夜无俦,指了指罗帐之外,然则夜无俦此刻正在动情之时,哪里顾得了? 夜无俦一把拽过卿君,已然云里雾里的卿君被他这般生猛一拽,便覆到了夜无俦之上。衣衫已然被撕扯得如同虚设,长发也凌乱如同卿君此刻心境。双腿被夜无俦摆成屈辱的姿态,跨坐在夜无俦身上,她分明感受到他热辣滚烫的抵触。 她娇羞似醉的模样让夜无俦邪魅如狂。反身将卿君带入怀中又是一顿啃。 大掌流连在她的娇躯,这滋味果真是好。宛转嘤咛,一室旖旎。 “爷……碧……”煮鹤的声音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又一次响起。 “滚!”夜无俦如同困兽般嘶吼。 “可是,碧池姑娘被掳走……对方留信一封……约爷出面……否则撕票,这碰头的时辰将近……”煮鹤断断续续捡着关键词在外说道。 尽管夜无俦极力掩饰,卿君还是感受到了他渐渐涣散的专注力。正如他自己所说,做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心无旁骛、专注纵情的。 卿君瞧着夜无俦极力忍耐模样,勉力挖苦道:“看来,爷的属下们是铁了心不让爷春宵一刻……” “劝你莫要招惹我……”夜无俦将卿君娇嫩的脸颊攥在掌中摩挲。 待煮鹤说到“撕票……时辰将近……”之时,他几乎是一跃而起,边走路带风往外走,边迅速给自己穿上衣服。 没想到他给自己脱衣服时动作利索,穿衣服时也同样利索。不一会儿便穿戴整齐,衣冠楚楚。这喜房内方才放浪形骸之外的不羁与一室春光,随着夜无俦的离去也一扫而光。 卿君听见他焦急向煮鹤询问着碧池被绑架的详情以及商议营救方案。离去前,他对子衿说:“伺候你们主子先睡下。” 卿君凄凉的给自己穿上衣物,他既然来去自如,自己又何必动情?可是她分明在失望。 先前一个焚琴已然将自己击败的溃不成军,如今一个碧池,印象中那个娇俏、毒辣、骄奢的女子,又从时刻准备献身的自己的喜榻上生生抢走了自己新婚夫婿!身和心皆被鞭挞的彻底。 碧池被绑架,面临撕票的危险,她还拈酸吃醋,这心胸气度是否太过狭隘了?可是要她入乡随俗同古代妇人一般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她是万万不能够的。即便一个她不爱的人,若贴上她萧卿君的标签,便是她的私有物品,怎可同旁人分甘同味?这滋味怪异的紧! 这碧池,若不是夜无俦已然爱她入骨,便是她掌握了夜无俦最最核心的机密。抛却他对卿君未必无情这一质疑,单单这原始冲动,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可说忍耐便可忍耐的。 方才的情话言犹在耳,身边却荒芜冰冷的肆意清晰。 ------题外话------ 艾玛,羞射捂脸~内什么,第一次写这种,担待啊~喜欢的亲们收藏哦 第六章 夺命信笺 黑暗之中她静坐了一阵,忽而房门被推启,噢,是子衿,遵循了夜无俦方才的指示,她是进来伺候她休息的。可笑,这睡觉还需要人伺候?直接眼睛一闭不就完了? 看来,今晚他不会再回来了。凭他夜无俦,莫说一个被劫持的女人,即便是这江山,他也能手到擒来。英雄救美,之后便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罢? 子衿走了过来,给失落的卿君擦身。她从前没见识过小姐这等落魄形状,不免有些担忧。将盛着温水的盆置于一旁的架子上,熟练的拧了块帕子,小碎步走到榻旁,给卿君擦着脖颈。 “哎呀!” 子衿一声惊叫,将正在神游的卿君拽回了现实。循这子衿疑惑惊恐的目光望去,是自己青紫淤痕遍布的身躯——脖颈、胸前、手臂……满满都是那人的印记。卿君想起方才的蚀骨缠绵,不由一阵赧然。 “小姐,这七王爷……都是用咬的吗?”子衿一边轻柔的擦拭着小姐伤痕累累的娇躯,一边心疼抱怨着。 卿君继而脸颊越发红润了。她一把拽过自己的手臂,强势给自己穿戴好,说道:“莫要擦了,擦也擦不干净了。” 子衿只得返身将帕子放入盆中。端起水盆朝外间踱步。忽而又这回,欲言又止。 “说。”卿君躺在榻上,单手支额,迷离着眼,朝子衿说道。 “小姐,有件事,不知……”子衿又将水盆放在近旁的茶桌上,徒身碎步走到卿君床榻旁,小心翼翼的措辞。 卿君已然不耐烦的打断:“子衿,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介怀的?说罢!” 子衿被小姐此言所感化,放心大胆说了:“小姐,我方才在外间发现了这个……” 随即子衿便将藏匿在袖笼里的一张信笺掏出来,递到卿君面前。 卿君见子衿神色微敛,貌似事态很严重的干活,便起身,凝重打开这张信笺。 “七王爷他们一行人走后,被一只飞镖钉在喜房外间的门框上的。”子衿补充道,“不知道,这七王爷……小姐,你要做什么?” 卿君已然一跃而起,学着方才夜无俦的模样迅速给自己穿戴好。没有时间寻摸别的衣物了,只有接着披上这件绛红色嫁衣。没有理会子衿在身后的啰嗦询问,她便迫切朝外面踱步而去。 那张信笺上所言,要夜无俦自卸一只手臂,换碧池一命。一臂换一命,似乎很划算,然而夜无俦是心在天下的人,如何甘心痛失一臂?独臂,做大侠尚可,做皇帝?贻笑大方了罢? 信笺还有下文,若要换他夜无俦一臂,需萧卿君奉上一指。一指换一臂,似乎更划算。 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似乎她萧卿君一根手指便足以换了碧池一命了?这似乎也太抬举她了。 同焚琴一样,碧池一直是夜无俦背后的女人。能将这个女人算计进去,不简单。 表面上,此人要的是夜无俦的一臂,实则是要他退避夺嫡之外。表面上要的是卿君一指,实则是要夜无俦同平陵的联姻崩解!夜无俦为了一个女子便要了自家女儿的一根手指,此事若为萧伯殷所知,不管他对幺女如何冷情淡薄,始终是过不了这道坎的! 卿君现下濒临险情,先前的拈酸吃醋一扫而光。立刻沉着冷静的思前想后了一遍。依据她对夜无俦的了解,此人腹黑冷情,绝不甘在任一女子的臂弯中蹉跎人生。那碧池,怕是,未必真是他的心头爱,想必是掌握了夜无俦不可忽视的暗中力量,才令他着紧至此! 卿君立刻在脑中给此事绘制了一张流程图:这碧池,救或不救?夜无俦定然是要救的。碧池身后的暗中势力关乎他的夺嫡。若救,他会不会舍弃自己一臂?舍弃一臂,便视同舍弃这秀丽江山一般,那还要碧池背后势力做什么?倒还不如不救。所以他定然会另作别的选择——萧卿君一指! 唯有如此,虽则有损他同平陵萧伯殷的联盟,但就当下境况的夜无俦而言,这是最稳妥损失最小的选择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连她这个不会下象棋的人都懂得弃车保帅的道理,更何况深谙其道的夜无俦? 况且,萧卿君对他而言,其重要性并非在于其父族财势,而在于她可以相助夜无俦顺逃离青川,回归西京!如今,他人已在西京,自是不会吝啬奉上她萧卿君一指的。 想到此处,卿君便愈发加快了脚步! 第七章 护“指”行动〔壹) 暗夜之中,卿君身上的绛红分外妖娆。子衿在身后“小姐,小姐”的呼叫着。 子衿虽是着紧自己,但此举不免招引他人注意,导致此番逃离失利。思前想后,卿君还是停滞了潜逃的脚步,折回,拉着子衿道:“子衿,主仆一场六七年,我早已视你为姐姐,如今妹妹危难,姐姐可否出手相助?” 子衿茫然的望着卿君,这一番动情而玄之又玄的言语,让子衿的神色在疑惑与感念之间千回百转,自是无暇估计卿君所言何为“出手相助”? 卿君知晓现下已经没有余暇解释过多,情急之下,她抓住子衿双手道:“妹妹这只手还能否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便指望姐姐了!” 说完也不等子衿能否明了了,近乎低吼道:“我不识道儿,你带我离开这儿!” 子衿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知晓了失态的严重性。回想起方才信笺中的骇人言辞,估摸着是小姐怕七王爷拿她的一指去换那女人一命了。 子衿本想劝慰小姐,这七王爷对小姐如此宠溺厚爱,怎会舍得?转念一想,她肤浅的见识也作不得数,不管这七王爷舍不舍得,小姐此番逃离总是没有错的! 再瞧瞧小姐现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惨淡模样,心生怜悯,便一咬牙,带着小姐逃遁了。 她先将卿君安顿在后花园中一假山后方,自己折回卿君方才喜房中,麻利的收拾了一些日常细软以及陪嫁过来的值钱物件,便迅速过去那处假山后接上卿君。 卿君方才独自一人藏匿假山之后的时候,内心恐惧导致她瑟瑟发抖,她几乎听到自己的牙关彼此颤抖的声音! 毕竟熟悉了现代文明社会。即便人与人之间再如何倾轧,最多涉及利益,总不至于有人身伤害!这古代则大大不同!虽然对于古人而言,皮肉受苦是常事,她可不愿意就这样便无端失了一个手指!还是为了救一个曾经陷她于死地的狠毒女人! 直至子衿返回接她,卿君的恐惧才稍有缓解。看见子衿回头一会儿的功夫,收拾出来若干逃跑离家出走必备的东西,卿君对子衿的敬意又深了一层! 两人奋起赶路,从此,卿君便从锦衣玉食的封建小姐走向了三无人员的穷途末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象着往后的艰难困苦,卿君痛苦的心在摸到子衿收拾的包袱时,得到了些许抚慰。可笑自己曾经还视钱财如粪土、富贵如浮云,那般清高的紧,落难关头还不是要抱钱财的“大腿”?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怀揣这些“浮云粪土”,她会将两个“敢于”发挥到淋漓尽致! 越往前方跑,她越发不寒而栗。许是先前的恐惧太过顽固,这些财物只能带来短暂的刺激,过后在这无边的夜里还是会心有余悸。 给自己压压惊,跟在子衿身后,继续奋力跑路。 走了一阵,那种刺骨的寒意便更浓郁了! 她望向眼前的场景,顿住了前行的仓皇步伐。 好巧不巧,子衿带她努力逃离的路线正是通往夜无俦同“绑匪”会面的路!此刻,在卿君面前十丈开外,便是夜无俦一伙数人,以及绑匪一伙数人,以及那位花容失色的“人质”――碧池! 铁的事实再次说明了一个道理:努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方向! ------题外话------ 喜欢的亲们收藏啦~ 第八章 护“指”行动(贰) 在这般光景下,卿君佩服自己,想起碧池的名字还是很想大笑三声。鉴于现下危急境况,她还是安份同子衿藏匿在十丈开外的草垛之后,委屈自己将那大笑三声隐忍于内心罢。 匿在草垛中,听见远处响起了夜无俦熟悉的醇厚声线:“我的好皇兄,这般光景下,不安生退敌,却有如此闲情逸致,同弟弟开这等玩笑!” 对方回道:“七王爷若有心怜香惜玉,便要么一臂,要么一指,作为赎偿!我们,也好回去同主子交待!” 其中一绑匪将一在残月的寒辉之中明晃晃的小尖刀抵在人质如花似玉的脸颊旁。另一名绑匪则举着关二哥的大刀站在一旁,时刻准备着将身侧的人质咔嚓了! 而那位人质,轻易不敢动一下以免触碰到抵在脸颊的利刃。满腔恐惧冤屈只能化成一通贼哇乱叫:“爷,爷……救我!爷……爷……” 这呼救声回荡在微凉的月色中,于卿君听来,这叫的不似“救命”,倒似在叫春! 不过,夜无俦显然不似卿君这般等闲视之。他定然心急如焚,聪睿如他,怎会堪不破对方的奸计?然则他还是一头栽了进去,只听的他凛然道:“不过是要本王一臂,给你便是!倒这般聒噪!” 卿君感叹:情动则智损。果然,这句话又何尝不适用于他夜无俦? 内心一阵尖锐的疼痛,继而又是空荡荡的难过。 他居然愿意!先前自己是否太过自负?枉她自诩聪明,却反被聪明误!她以为夜无俦不会为哪个女人动心,是当真了解了这个惯常面具覆面的人?抑或是自己内心不愿意承认他会为旁人动心? 他不但会为旁人动心,而且,愿意为之自损一臂,还愿意为她不要江山!如此生死大爱面前反衬得她――猥琐藏匿在草垛里的她,卑微且渺小。 啊多么痛的领悟! 手指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扣着手心,生疼。疼到极致便会麻木罢? 不远处,绑匪头头在“哈哈哈”笑的轻狂,“传闻七王爷百花丛中飘摇半生,今日亲睹,果然是惜花之人!佩服!哈哈哈!” 那人覆面的遮羞布后狰狞的面目可想而知。他的笑声荡漾开来,击打着卿君已然濒临崩溃的内心。 她为寻嘉靖而来,如今却要为一个无关之人而牺牲自己的一根手指吗?这种投资回报率极低的事情,可不是她的作风。 可她现下分明已然从草垛里面一跃而起。本能已经战胜了理智,先一步,替她做了决定――她要救他!拯救他的一臂,拯救他的梦想,甚至,拯救他的女人! 妈的,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成为情圣的潜质。 子衿似乎觉察到了主子的异样,她伸手拽着小姐,凝重的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犯二。 卿君果断推开她,将她按倒,让她保持原先的猥琐姿势。 “你暂且在此处委屈一宿,明日天亮再行回去。估摸不会有危险。适才为了一己私利罔顾了你的安危,是我疏忽,如今却不该再害你陷入险境。你同子佩待我好,我平日跋扈,却不是无心之人,自是早已内心感念!然则我心有所属,总归逃不掉。我想,那也不会多痛苦。子衿,莫要跟来。否则主仆姐妹情谊便一朝沦丧!” 子衿已然泪盈于睫,咬着下唇,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卿君毅然转身,前去营救另一位楚楚可怜的姑娘。 那姑娘依旧撕扯着嗓子叫着:“爷……不要……爷!” 卿君边踱步,便噙笑――这碧池娇嗲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叫春。 卿君走近夜无俦身后的时候,碧池还在叫着:“爷,不要,我怎会怀疑你?你这般为我牺牲,教碧池今后如何安心?” “她说的没错!”卿君站在夜无俦身后,悠悠启齿。 第九章 善妒乱家 漆黑的夜里,惟独卿君身上的嫁衣刺目妖娆。待看清来人,夜无俦眸中的绛红如怒烧的火焰,愤怒张狂道:“你跑来此处做什么?!还不回去!” 哼,回去?等你自卸一臂,自毁前程?还是等你断我一指? 刀光粼粼,月华清洌,碧池凄楚的喊着,叫唤了一夜,声音有些嘶哑了。卿君心想,倒是难为她了。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毕竟一条性命,自己一指换一条鲜活性命也算利益最大化了。 “爷,你的一臂可是敌得过碧池千万条性命!万万不可啊!怪我不该怀疑你,怪我不该试探你!我原本只是想造成自己遇险的假象教爷上心,不曾想倒真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又白白连累了王爷!如今都是我咎由自取……” “这通盘的道理既然你都知晓,何必玩转这出戏?”卿君不屑打断了碧池的自说自话,如同审视一棵大白菜似的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碧池,道:“我还当是个什么货色,值当爷抛却春宵暖床、温香软玉。清秀倒是清秀,但也不过如此。爷,这等容貌,又是这等性情,你倒是稀罕什么?” 卿君何尝不知,夜无俦稀罕什么。风月之中,从来不是评选先进个人、三好生,不是你门门一百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便可以顺利拿下意中人。恰恰相反,即便你姿色平淡,恃宠而骄,只要你是他的菜,他便买你的账。 这便是爱情。这样凄楚婉约的爱情,在患难时分被放大得异常清晰。是他们的,却同卿君无关。 是谁说过,能被抢走的爱人,不是真的爱人。这夜无俦对于碧池的满腔赤诚分明是赤果果的生死大爱,将那句至理名言反推回去,凭她萧卿君方才那拈酸吃醋的只言片语是断然抢不走夜无俦的。 那又何必说这些,反倒降了自己的格调。 她只想惹怒夜无俦。 夜无俦的性情她自是了解一二的。做婊子,还要立牌坊。倘若她今日冠冕堂皇上前,自愿伸出手任人砍,无疑是给了夜无俦一个冷情毒辣的罪名。 在西凉这个国度,作为国君,你可以无功,可以无为,甚至可以昏庸,如容瑞。但是断断不能毒辣!这样的君主形象是纯良的百姓所无法接受的。 夜无俦在这样的国情下,若担当了这样的罪名,他日如何君临天下?卿君为自己的用心良苦感动泣下! 夜无俦听着卿君在一旁蛊惑,神情似是难以置信,继而又鄙夷怒道:“从前是本王小看了你还是我高估了你?这样混账的话你倒是说的轻飘。” 先前听的卿君如此薄幸,碧池一时恐惧忘了叫唤,现下听得夜无俦动怒,终于神色稍显轻松了些。眸中含泪,神情款款,望向夜无俦。 虽然达到了自己预期的目的,但是听得夜无俦对碧池如此袒护,以及对自己的仇恶,卿君百炼成钢的心还是疼了。 夜无俦随即便义无反顾要朝绑匪那边走去,卿君一把拉住了她。 “你给我滚回去!”夜无俦恶狠狠的朝卿君怒叱!一把甩开了卿君攀附在他臂上的柔荑。 望着夜无俦心急火燎前去解救心上人的背影,这么个妖孽无俦的人,染指江山的梦做了这许多年,他又怎会甘心寂寞?卿君笑的妖娆,悠悠启齿:“今日我萧卿君便要逞逞这七王正妃的威风!” 此言祭出,绑匪各个眼睛发亮。如卿君所料,他们定是听到“萧卿君”的名号。他们今日出行前,主子特意交待,七王绝非池中物,并非如同外界讹传一般“草莽”。这姑娘一命,或是七王一臂,七王未必会束手就擒,怕是会抵死反抗,七王先前应承下来,各个匪徒心中却无人真信,实则都在观望,防备着七王有什么后招。 现下这七王妃的一指,倒是指望的上。若是得了,也可交差。 卿君说话的功夫,便大步赶上了夜无俦,双手又纠缠起了他的臂膀。谁知夜无俦振臂一挥,不堪重力的卿君应声倒下。 回头看了眼凄楚倒地的卿君,夜无俦道:“本王真是错看了你!” 卿君迎上夜无俦怨毒的目光,从容的在心中默念:继续,hold住! “从前便听说你对这七王正妃的威风甚是看重,如今,本王便教教你何为我七王府主母的风范!”夜无俦转脸不看她,醇厚的声线从凉薄的唇边渐渐飘散开来,“七王妃萧氏,善妒乱家,口多言离亲,成婚之初,‘七出’之罪便已触犯其二,本该一纸休书,但顾念其父族祖荫,便暂留王府,观其后效。然则家有家法,便断其一指,以儆效尤!” 卿君看向他有着完美轮廓的侧脸,喉结随着他吐露音节而上下翻动着。卿君便这样欣赏着,如同从前在异国他乡欣赏米开朗其罗的“大卫”,如同,他此刻所说的句句刀锋般凌厉的言辞都是对她最由衷的赞美与神情。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七王爷!微言大义,将七王妃的断指处理的天衣无缝,又冠冕堂皇!如此一来,便是萧伯殷往后追究起来,也无从迁怒! 这一通完美的外交辞令,怕是早已在他腹中盘算了罢? “叶扁舟!”夜无俦冷冷唤着那位先前迎亲的使者,他的谋士,叶扁舟。 叶扁舟无辜的望了眼身旁的煮鹤,朝夜无俦躬身拱手,听候差遣。 “将七王妃带回,家法伺候!”夜无俦的声音,和着如水清洌的月色,让卿君感到刺骨的寒意。 叶扁舟朝煮鹤嘟哝的一句:“这种差事……不是一向都是煮鹤兄你的活儿吗?” 夜无俦转脸却对匪徒谦逊有理道:“现下,这人可以放了罢?” 主子原本便意不在那七王妃的一指,而在于七王同平陵荣国公的反目,如此一来,即便当真七王妃被断下一指,但七王字字句句经得起推敲,荣国公即便有心护短也只得对七王道一句:小女顽劣,王爷管教的是! 事到如今,七王府关起门来是否当真执行这家法,倒也无关紧要。而他们,也毋须当真要见着七王妃的断指才放人不可。 这浅显的道理,双方都已然默认。 此番任务算是以失败告终。匪徒讪讪然将碧池推向夜无俦一侧。虽然没有完成主子精心布局的任务,但是,何必如此委婉?直接取了七王的性命不是一了百了?管他什么阴谋阳谋! 为首的绑匪这般想着,便在完成了推开碧池的动作的同时,将明晃晃的匕首朝夜无俦这边招呼过来。 夜无俦是什么人?惯常玩弄他人的人,他怎会料不到这点?他又岂会轻易便教人算计了去?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碧池又扔给了煮鹤。煮鹤虽然多年前被一场变故夺了一臂,但一身功夫却是鲜有人是对手。交给他也算放心。 原本他只打算同绑匪拖延僵持,然后伺机寻求突破救人。来人高调下招,招招致命!皆是击中他夜无俦的软肋。能将他看得如此透彻的,不是他的好哥哥太子夜无尚还能有谁? 碧池的性命他自是要救的,不过,他既不会自卸一臂,也不会断了萧卿君的指。可笑,他夜无俦若要解救一人,凭他几个匪徒,还能拦得住他不成? 正在僵持阶段,萧卿君的突然出现乱了他的分寸。 起初,他一个劲儿吼她,是想让她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想到她最后竟然善妒成性,容不下碧池。清高如焚琴,也知晓为顾全大局,而同碧池二人相互包容,这萧卿君,如此这般,全然不顾他的处境! 一气之下,说出了那番严惩七王妃的言辞。并且,命叶扁舟将她领回府中,“家法伺候”。没有将这差事交付煮鹤,是要留下高手煮鹤,对付稍后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斗。 而这场混战,便在萧卿君眼皮下开始了。 叶扁舟很又绅士风度的将卿君扶起,请卿君回府领家法去。卿君讪讪的折回。小七,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这么想着,边走着,边无比留恋的望着自己的双手。断指,也没说是断哪根指。 那边夜无俦正热火朝天的奋力厮杀着。领了兵器的碧池也已加入了奋勇杀敌的阵列。碧池也武艺不俗,今日若非匪徒暗算,加之自己心术不正,若真是明刀明枪,这几个小喽喽也未必是碧池的对手。 十数个匪徒伤亡惨重,须臾,便只剩一光杆司令了。 那光杆司令见着不远处在叶扁舟陪同下返回府中的七王妃,心生歹念。一溜烟走起,便逮住了正在忘乎所以留恋自己双手的萧卿君。用方才抵在碧池脸颊的匕首继续抵着卿君的喉咙。 卿君这下蒙了:“不是说好只断指的吗?大侠你指着我喉咙做什么?艾玛,你可冷静点儿啊,万事好商量!” “闭嘴!”这光杆司令见一同前来作奸犯科的小伙伴们都同自己阴阳两隔,原本便已经慌了神,现在被卿君一聒噪便越发慌乱了。情急之中对着萧卿君吼了一声。 “本王先前对你礼遇有加,倒教你看不清楚自己斤两了?本王的王妃,也是你能对着无礼吼叫的?”夜无俦向煮鹤使了眼色,煮鹤只见轻弹,卿君便见一不明物体朝这边飞来,似乎击中了光杆司令腿部,他当即便嚎了声倒下。 卿君在一旁将一切看的分明。所谓情字扰心。先前碧池被劫持,他夜无俦按兵不动,是投鼠忌惮着碧池这个瓷器瓶儿,他怕碧池稍有差池,并只得规行矩步。现下,他制敌制胜,如行云流水,说明若没有了情字牵绊,他夜无俦便是所向披靡的! 夜无俦立即上前一步,隔开了卿君同匪徒,煮鹤一行人上前制服了“司令”。虽然得救,但卿君心中实则苦涩:夜无俦,你当真这么不在乎我的生死?那“司令”的利刃在喉,你当真没有丝毫动容? 心痛到极致,就麻木了罢? ------题外话------ 鲜花月票滚滚来~~ 第十章 双双坠崖 终于,待紧凑的情节舒缓了下来,夜无俦转过暗夜之中妖娆炫目的脸,柔声揶揄着惊魂未定的卿君:“这下可威风了?” “拜托,我刚刚虎口脱险,你稍微对你刚刚过门的新婚娇妻怜香惜玉一点儿会死啊?演戏要演足全套,你有点儿敬业精神好不好?”卿君尽量将自己内心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的苦涩说的生动平和,不动声色。 果然,夜无俦自是没有察觉到卿君这话其中的苦楚,不但没有领会其要领,对她“怜香惜玉”,反而愈发狂躁了起来。 “你萧卿君这般能耐哪会需要别人怜惜?你既如此不顾念旁人生死,本王也不屑同你演绎什么鹣鲽情深!”夜无俦朝着身侧的卿君以近乎吼叫的声调,表述着对刚才萧卿君所作所为的不满。 罔顾了你心上人的生死,你便对我起了这样的波澜?若非我从中拈酸吃醋,你夜无俦又如何解救你的心头爱? 强攻?你断然不会舍得的。那是我这种可有可无,时而暧昧,时而张狂的所谓“七王妃”才有的待遇罢? 原来自己一片用心良苦也只是枉然。 原来我萧卿君一颗昭昭赤子之心竟是错付了! 艾玛,煽情了。 卿君抬头,撞上了夜无俦闪烁孤绝寒光的眸子,心中一阵空荡。她悠悠启齿:“夜无俦,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便不再多言,同其争辩?为自己邀功?还当着那位碧池姑娘的面儿?这可不是她萧卿君的做派! 狭长凤眸敛了眸光,见卿君终于安静下来,乖巧聆听他呵斥,一丝心软。叹了口气,又用平和语调对卿君说着:“你,好自为之吧!” 卿君看向人群之中,碧池感念的望着自己的意中人,用那种因受到保护而骄纵激越的表情。 萧卿君承认,自己嫉妒了。 我一生渴望被人妥帖收藏。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上一世无意中看见这句话的时候会突如其来的感伤。如今,看到碧池面上的风光,她算是明了什么是一个女子被人“妥帖收藏”的完满与喜悦。 但那个人,属于她萧卿君的那个人,她知道,他永不会来。 夜无俦见卿君面色苍白的兀自神游着,不由心下一阵心疼。随即便挽起她的胳膊,说道:“别杵在这儿了,回去抱着枕头被子发呆去吧!” 谁知,夜无俦刚刚一碰上卿君的身子,卿君便猛然从忧伤情绪之中跳脱处来,颤抖着奋力甩开了朝自己伸来的大掌! 她本能的在抗拒夜无俦!同他的纠缠,无论身,还是心,她觉得自己都越发承受不起! “本着愉悦身心的原则,你取悦了我,我消遣了你,倒落得逍遥自在!”从前慰藉子衿、子佩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其实只是自己假充大尾巴狼。 原来,她并非自己所料那般豁达。 夜无俦显然没有料到卿君的反应如此剧烈!他显然对于卿君的反抗没有防备。夜无俦醉心于思虑,身旁蹙着秀眉的卿君如此忧伤究竟所为何事?所以,毫无悬念的,轻而易举便被推倒了。 倒向了他身后无尽的黑暗。 卿君方才被匪徒劫持时,一门心思尽在恐惧上了,没有察觉,他们身后无边无际绵延不觉的黑暗,竟然是――悬崖! 艾玛,那夜无俦? 说时迟,那时快!卿君一个箭步上前,如朝圣般虔诚的匍匐在地上,仓皇伸手,往眼前的漆黑一片之中,胡乱摸了一通。 还好,她的手中,摸到了那个略显粗糙的手。 此番卿君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正常跳动了。即便仍然没有脱险,但那人在她手中,她还摸得到他,这便足够。 一手攀附着陡峭嶙峋的岩壁,另一只手紧握柔弱无骨的美人的柔荑,这般险峻的情形下,那人居然不忘对萧卿君挤兑两句:“怎么?不发呆了?” 卿君也气不打一处来:“发你妹!” 虽则嘴上刀剑相向,手却抓的越发紧了!那人见过些场面,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纵使夜无俦虽面上勉励维系着波澜不惊,可他紧握卿君的手渐渐失了气力。 这不是个好现象。 卿君心中莫名慌乱起来。她听见不断有碎石被击打,跌入崖底而粉身碎骨的声音。而卿君此刻半个人都已然被夜无俦拽到了绝壁之下! 而身后一群人也似乎反应了过来,都围拢了过来。 碧池急的在一旁嗷嗷哭叫:“那谁!叶扁舟……快……快救爷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解救绝壁之下的夜无俦身上,自然没有人有闲暇顾及那位先前被擒获的“光杆司令”。 “司令”本是抱着必死的信念,不成想,竟然被这一桩意外连带着,得以有了逃脱的罅隙。难以置信之余,他还想做些什么弥补此番出师不利。 “司令”暂且逃到数步开外,指尖轻弹,一根细若毫发的银针穿梭过暗夜里微凉的空气,悄无声息的没入萧卿君的肩胛骨。 正当众人皆热火朝天的忙活着营救已然支撑不住的七王爷的时候,卿君,七王的第一道防线竟然崩溃了! 卿君感到肩部一阵刺骨撕裂的疼痛!手中一软,竟然松开了紧握着夜无俦的手! 夜无俦眸光微敛,如水清冽的月光中,露出了他冷辣的神色。 “若毁灭,便由你作陪罢!”另一只原本攀附着绝壁的手反手一带,便抓住了萧卿君垂挂下来的胳膊,两人便一同淹没在这依旧无边绵延的暗夜之中。 你若倾心相待,本王自会放了你,让你独活于世;你若负我,本王便拉你共赴黄泉。这帐,留着黄泉路上慢慢算,以慰寂寥。 夜无俦一定以为,她是故意松手,致他于死地。作为赎偿,他拉着她一起坠落这深不见底的绝壁。 哼,倒是睚眦必报,不吃亏。 极速坠落,耳畔飕飕的风声,刺骨而凛冽。两人凌乱的发以及衣袍都纠缠在一起。卿君因为恐惧,双臂紧紧缠绕着夜无俦的脖颈。 这景象,倒似两个相爱至深的人缱绻依偎。 而身后,有人在喊夜无俦的名字,声嘶力竭。没有人,喊她。她忽然感到无边的落寞。 终于,家,国,天下,在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远离着夜无俦。拥着怀中之人,他忽而自嘲一笑――做不了皇帝,倒也不是如何悲催的事情。 至少还有你。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同自己一起奔赴一场壮烈凄美的旅程。那人绝美的容颜随着他们的坠落越发模糊暗淡,直至被暗夜湮没。 她听见那人冷冷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中想起:“你也会害怕吗?” “谁怕了?” “那你嘴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嘘,别打扰我祈祷在这绝壁之下赐给我们一棵树……一根树枝缓冲一下也行……” 最终,突然出现的树枝让她有了一丝积极的信念――或许,她命不该绝! 夜无俦也不再挖苦卿君,抓住了机会便用尽全力张开双手,朝树枝抓去。 两人身体由於惯性猛地向下一震,随后,卿君听到“噗通”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她倒在那人的怀中。 最后落地的刹那,夜无俦将卿君死死扣在怀中,而他,不幸成了垫背。 随后,两人都失去了知觉。再次醒来,卿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是一个质朴干净的小屋。 卿君见良久没有听得人声,便自己支撑起酸疼不堪的躯体,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打量起这个陌生的房间。 这间房里归置了张床,靠角落的地方又置了张简易的床板,上边随意铺了些稻草便草草了事了。而自己,刚刚正是从这稻草上面苏醒过来的。 什么情况? 那张稍显正常点儿的床上,粗麻布制成的帐子紧闭着,上面躺着的又是谁?而自己为什么醒来之后心中止不住的慌乱? 卿君小心翼翼挪动着残破的身躯从一堆稻草之中起来。边动着沉重步履朝那张床边上靠近,便时不时将自己身上、头发上沾上的稻草拽下来。 正当她蹒跚缓慢的靠近了那张床,即将伸手解开那神秘的帐子看看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你醒来了?”一个甜腻娇俏的声音。 卿君转过头,果然看见一甜腻娇俏的女娃。估摸和子佩一般年岁。身着粉色罗裙,头上用同色系的粉纱简单缠绕成了两股双丫髻。额前随意垂落着一缕碎发刘海,瞧着便觉得是一个清爽温柔的女娃。 女娃娇笑着,朝卿君走来。手中托盘里有两碗黑乎乎的药,散发出浓郁的药味。 “你救了我?”卿君问来人。 “嗯,我叫小翠。前日和爹爹采药时在谷中发现了你们。这位姐姐,你昏迷了两天两夜,终于醒了。”小翠边说着话,边将托盘放下,将其中一碗递到卿君面前,“这是按我们村里的古方熬制的草药,姐姐喝了罢!” 卿君听闻对方说“你们”,脑袋嗡嗡作响,忽然又回想起那夜耳边飕飕刮过的冷风,以及昏迷前听见坠地的“噗通”一声巨响。她终于明白醒来之后自己内心的隐隐不安来自何处了――夜无俦! 卿君接过小翠递过来的汤药,又思虑深重的将碗搁置在桌子上,忐忑不安地问:“小翠妹纸,弱弱的问一句,你有没有看到……” ------题外话------ 亲们~香喷喷的一章新鲜出炉啦~请慢用哦~ 第十一章 七王失忆 正当卿君想向眼前这位热忱的小翠妹纸打探同自己一同落难的夜无俦的下落时,房门被再次打开。 “吱呀”一声,那种隔世经年的音效之中,房门被推开,屋外的光晕越发强烈。卿君将将苏醒,有些不适的微微眯缝起了眼睛。 “咳咳咳……” 一阵连绵不绝的咳嗽声中,一位老者蹒跚着走了进来。 “爹爹!”小翠这一声叫唤,也省却了卿君询问“来者何人,造访所为何事”之类的废话了。 “嗯……咳咳……小姑娘醒来啦?”那位老者脚步缓慢,语速比脚步更换慢。 待他缓缓“跋涉”过来这间狭小屋子的彼端时,卿君才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位似乎腿脚不便,肺功能也不太好的老人。 他似乎也不算怎样老,估摸也就四、五十岁的光景。可能连年被腿疾和肺痨折磨的人越发憔悴苍老。 小翠说她前日和爹爹上山采药?这位老人竟还是个医者不成?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依旧腿脚齐全、四肢健在,不省人事之后居然还被一位仁心仁术的老人救了!这果断是命不该绝的节奏! 卿君一时喜不自禁,向面前的老者连连道谢。 老人面上却依旧不改凝重神色,缓缓道:“姑娘是福泽深厚之人,虽坠崖,除了些许皮肉刮擦,却并未有甚严重不妥之处。修养数日便可痊愈。可是……” 可是毛线?生平最厌恶别人说了一大堆无关宏旨的有的没的,之后来一个“然而”“但是”“but”之类的转折,这重点全在转折之后,尼玛,我前面洗耳恭听了半天不是白听了?况且,这位小翠爹爹的语速,可不是常人能容忍之龟速!先前那一段已然耗费了卿君七成的耐力。 除却这一层,卿君隐约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笼罩着这间屋子。 小翠估摸着能深切了解卿君此刻的急切,抢过其父的话头,延续其父凝重神色,哀伤的将卿君早就想撩起的身旁那张床上的帐子,说道:“可惜,这位大哥,伤势过重,一直昏迷。” 卿君的脑袋忽然“嗡”的一声炸开了。 朝那张床上望去,夜无俦原本便异常白皙的肤色近乎惨烈。凉薄的唇因没有一丝血色而羸弱不堪。 之前身上破损的华服已然被换去,这深山弊邑,也只得被换上了一见玄色粗布制成的简陋衣裳。或许,这衣裳是小翠爹爹的,穿在夜无俦身上拘谨的很。 卿君瞄了眼小翠,她紧张的张望这夜无俦的动静,焦灼的心绪,一点儿也不亚于卿君的。 似乎感觉到了卿君疑惑的注视,她慌乱的望了眼卿君,羞怯似醉的底下了头,继续偷瞄着帐中之人,微微露出了自己如同火烧般的脸颊。 卿君苦涩哀叹,即便如此刻不省人事,生死未卜,也还要招惹桃花吗? 夜无俦这一身衣衫,或许,也是这位贤惠温存的小翠给换的罢。 卿君立即停止了这些无谓的醋意。关切的向小翠爹爹询问着:“他……何时可以醒来?” 老人摇头轻叹:“看造化了。”说罢便缓缓转身,往屋外蹒跚而去。 卿君呆呆站在原地,又记起那日他们坠地时的“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原来,她的安然无恙并非自己命不该绝、福泽深厚,而是源自坠地的刹那,夜无俦替她化解了大部分冲力。 原本,她便是夜无俦无端堕崖的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尽管他负了自己,但旁人心之所向,原本便是强求不来的事情,自己着实没有缘由借故惩罚他。即便惩罚,他也罪不至此! 卿君当晚出现,原是不愿见夜无俦痛失一臂,逐鹿天下的梦断。可事到如今,倒还不如当初自己不出手。至少,他还可以眉色飞扬的同自己置气。 一直以来,纨绔华美、不可一世的那个人,他蛊惑人心却又践踏人心,他把玩着自己的心情像坐云霄飞车一般天堂地狱的流转。而此刻,他竟然身着粗布陋衣,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没有风华绝代的笑,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只是那样,一动不动。这样的夜无俦,让卿君陌生的恐惧。 紧闭着的双眸再也不会动情流转着潋滟神色,凉薄的唇再也不会喷薄男人的气息,霸道而温存的亲吻自己。 此刻,卿君忽然很想告诉他,当时松手,确实不是出自她本意;无端出现,只是见不得他为难;抗拒他触碰,是她……嫉妒了。 她不愿夜无俦带着记恨同自己诀别。 她不愿夜无俦从头至尾竟不知晓她萧卿君爱上了他,早在自己察觉之前便已然爱上了他。 只是从前总是强求他的天下无双。经历了这么多莫测变幻,她已然溃不成军。 天下无双,究竟是谁的玩笑一句,幽默了芸芸众生。 可是,即便他爱着焚琴,爱着碧池,她还是不可救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他。连自己都嗤之以鼻的似傻如狂。 小翠疑惑的望着兀自悲切的卿君,扶起了夜无俦,将他的头靠在自己娇弱的肩上,腾出另一只手,执起汤勺。每每舀起一勺,必先递到自己唇边,轻轻吹凉,再小心翼翼送入夜无俦嘴里。 “小翠,我来吧。”卿君心绪繁杂,又见小翠对待夜无俦如此亲昵,心中难免不快。 “姐姐你还是歇着罢,这几日都是由我如此照顾大哥,也已经惯了。姐姐你初初醒来,还是……”小翠执拗的不肯放下怀中的夜无俦。 “我说,我来吧。”卿君没有耐心同其周旋,她只是阴沉着张脸,向前走了几步,逼迫到小翠面前,对小翠重复着她的话。仿佛,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七王妃。在讨回原本属于她的七王爷。 小翠见执拗不过,便讪讪轻柔放下了夜无俦,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出了去。 小翠走后,卿君痴痴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面站了好久,终于回过神来。 她不信,这个蛮横霸道妖孽的夜无俦竟然会如此无助的躺在那儿!她不信,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七王爷竟然会向这等伤痛妥协! 她继而又坚定了信念,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他的安然无恙,便是她的“后福”。若不够,将她此生的福祉都透支了也罢,即便,即便当真不能回到现代也罢。 她只要他醒过来。 想到这儿,卿君又执拗的学着先前小翠的样儿,给夜无俦喂药。 接连半个月,卿君都这般衣不解带的照料榻前。 小翠依旧每日送汤药、送些粗茶淡饭过来。好在当日子衿留了些“浮云粪土”在自己身上,卿君取出来一些交付给小翠。小翠推辞了好一阵儿,始终拗不过卿君盛情。便只得接受了。 “再过半月,若他仍未见起色,我便带他远走,不再叨扰。”卿君道。 “姐姐哪里的话!且宽心再次将养,莫要说些见外的话!”小翠急切的回道。 当日堕崖时候身着的妖娆炫目的喜服,如今还穿在身上。这段日子,莫说像先前在平陵时候那般讲究,日日沐浴,即便是每日漱口洗脸也是懒有心思。 倒是将夜无俦照料的比自己更上心。每日给夜无俦翻身、擦身,她怕夜无俦这样终日躺着,身上会有恼人的褥疮,隔日便给夜无俦刮胡子,她不愿见到他沧桑憔悴的样子;间或得空,她便在床边陪夜无俦说话,在现代有很多植物人被亲人真情召唤而苏醒的奇迹。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会有这样的所谓“真情召唤”,不过现下的她,需要这奇迹。 她给他讲自己的过往。讲那个地产大亨的父亲,讲自己福薄早猝的母亲,讲她所经历的那些商战、宅斗的峥嵘岁月,讲“秋水长天”,讲“嘉靖陵寝”,讲她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惊艳,讲他对自己所有禽兽无良的所作所为…… 动情之处,自己会动容涕零,不知所言,然后一把心酸鼻涕和泪水都擦在夜无俦身上;怨忿之时,她会磨拳霍霍向……现下毫无反抗之力的无俦君! 一日,卿君给夜无俦喂了药,便开始了“真情召唤”。连日来卿君所讲的皆是关于自己的琐事,这些未必是夜无俦所期待的“真情”。站在对方的角度,他此刻最希望听的,是什么呢? “夜大爷,你最爱的,是焚琴,还是碧池?你不说,那我便两人都给你讲讲啊……”卿君强忍内心苦涩,说道,“焚琴,是个冷艳御姐,面冷,心更冷。碧池,歹毒骄纵。我……我一个都不喜欢。可你……她们与我看来是千般不妥,却是你心尖上的人。算了,我也不编排她们什么是非,妄作小人了。她们见了你这样贪睡,也定然会使出浑身解数把你挖起来的!” 说的有些累了,便趴在他床榻旁边,枕着他的臂膀,迷蒙着眼,要睡了,嘴里不是嘟哝着:“夜无俦,你睡的太久了,你可知道?” “嗯……”四周寂静之中忽然想起一声嘤咛。 卿君原本便要眯缝起来的眼忽而又瞪圆。何方妖孽?! 她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四下寻觅――没有人。 她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殷切朝床上望去,夜无俦――他醒来了! 那双一直紧闭的眸子,正厌恶得望着自己。继而渐渐柔和,茫然。卿君压抑的望着他面上流转而过的一系列意味深长的神色。 终于,还是焚琴、碧池二位魅力比较大。想到这儿,卿君难掩心头涩涩的酸楚,道:“舍得醒啦?”卿君一边说着,一边给夜无俦掖了掖被角,随着夜无俦的声音响起,卿君的手顿在那里,良久,不能动弹。 他说:“你,是谁?” ------题外话------ 感谢订阅的亲们,你们的支持是我莫大的财富与荣耀!艾玛,不煽情了,啥也不说了,么么么~ 第十二章 家丁不可以 昏迷了大半个月的夜无俦终于奇迹般的苏醒了,卿君“喜极”的内心尚未来得及“而泣”,便生生被夜无俦空洞茫然的一脸呆萌摧残的五内俱焚。 他们一同颠沛辗转了大半个西凉,生死、爱恨,都不甚唏嘘。如今,他这样纯良无害事不关己的问着这个害得他堂堂七王爷坠落万丈深渊的始作俑者:“你是谁?” 这,也太狗血了吧? 但,这也不失为他们之间最完满的结局。 相濡以沫不成,便相忘于江湖。 如此甚好! 这段时日以来,卿君单纯的只是为了夜无俦而奔波。很少有闲暇去思虑他醒来自己要如何面对他,而他又会用怎样的面目来折磨自己。或许愤恨,或许残暴,或许冷漠,或许,感念自己大半个月以来的悉心照料,会破天荒给自己功过相抵,既往不咎?无论哪一种面目,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来面对。 如今,他终于在自己的千呼万唤之下醒来了!虽然忘却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爱恨,但他安然无恙的活着。自己还强求什么呢? “咳咳咳……” 木门“吱呀”。伴着几声咳嗽,小翠和她爹爹适时的进了房来。 小翠见一直躺着的“睡美人”夜无俦此番正端坐在床上,放弃了掺扶慢吞吞行路的父亲,一溜烟窜到床畔,执起夜无俦的手,喜极而泣:“大哥终于醒来了!” 哼,喜极而泣的完满热烈场面,终于还是有人演绎了出来。 夜无俦茫然的看着小翠拽着自己的手左右摇晃,反复不停的问着“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这是真的么?”“我不是在做梦罢?” 卿君在一旁看着,小翠这架势,好似这连日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人是小翠,而不是此刻在一旁冷眼旁观、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萧卿君。 当小翠喋喋不休晃着夜无俦的胳膊问了第三轮“你醒了”的时候,小翠的父亲终于“跋涉”到了夜无俦的床边。 卿君已然从小翠手中将无俦的手腕夺过来,交付到她爹爹手中:“内什么,小翠,你先消停会儿,让你爹爹给你‘大哥’号号脉罢!” 估摸着夜无俦是被小翠一摇二晃加之软言细语给伺候爽了,竟然向卿君投来了不解神色。早便听闻“之间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可是夜无俦这喜新厌旧的节奏也忒快了点儿吧!? 小翠爹爹走路慢了点儿,说话慢了点儿,可是号脉的功夫一点儿也不拖沓。 三两下的功夫,便已然确诊。“公子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 卿君一听得小翠她爹说话便要崩溃了!说一字顿三顿,说完一句话喘三喘,听完下句已然忘了上句讲的啥了。然后卿君将上下文联系在一块儿仔细研究,还是不懂! 若不是卿君谨守着“尊老爱幼”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底线,她真的想一脑袋拍下去,呵声命令其:“说!人!话!” 然而卿君还是很有婉约的问道:“大叔,他……究竟啥病啊?” “气血两虚,但,大病初愈的人,难免如此……”“大叔”艰难的说着,卿君更加艰难的听着。 小翠已然按耐不住,一把从自家爹爹手中夺回了夜无俦的手腕,朝自己怀中一揣,继续摇晃了起来:“这么说,大哥都尽数好了?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卿君崩溃,又开始了她的赋比兴,一唱三叹。这夜无俦先前躺在那儿,已然颠倒了这位良家少女,如今,睁开了那双颠倒了整个西凉的眸子,还不妥妥的拿下这穷乡僻壤里的小村姑? 卿君望着床上二人,摇头轻叹:桃花朵朵开…… “大叔”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便起身,将床畔狭小的位子让给了自家闺女儿。似乎见着自家姑娘一副花痴有些报赧,便问了身侧连连摇头叹气的卿君:“先前,公子危难,我们也不好相问,如今,皆大欢喜了,还请告之,你们二人,如何从崖上坠落到我们武陵谷中?”继而指了指卿君身上已然颓败破污不堪的大红喜服,问:“这位小姑娘这样的形容,你们二人又是如何的关系?”三秒钟内,她缅怀了从前惊艳了她日渐苍凉之心的绝美容颜; 哀悼了她从未开始便已然死去的爱情; 回忆了那些他给的伤疤; 然后,完毕。 三十六计,将计就计。 卿君见夜无俦此刻美人在怀的惬意神色,不禁悲从中来,继而计上心来。她缓缓说道:“我被家中逼婚,大婚当日逃婚,不幸失足堕崖。” “那……大哥是你什么人呢?”小翠紧紧拽着夜无俦的胳膊,咬着下唇,楚楚可人的相问。 这么个娇俏的小模样儿,我见尤怜,便可怜你,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吧:“内什么,他是我的家丁,当日同我一起,一起失了足……” “是吗?原来是这样的!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先前看姐姐衣不解带的照料大哥,我竟还以为……嗨……如今,却是明了了!”还没有等卿君编排完,小翠便已然按耐不住内心火热的喜悦,继续开始了她的赋比兴。 夜无俦鄙夷的望向卿君:“你……照料我?!” 卿君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怎么?难不成还是田螺姑娘伺候你的?” 夜无俦方想回一句什么,却被小翠兴奋的打断了:“那,大哥他叫什么呢?这么久了,我都还不知道大哥叫什么呢,这样日后……日后如何相处?” 相处?看样子你是吃定他了?这是真的吗?老子我没有听错吧?大姐你没有搞错吧?! 卿君按耐住内心愤慨,艾玛,看来,人类已经阻止不了这位奇葩妹纸飞蛾扑火的自杀行径了!再看看夜无俦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卿君的大脑告诉运转,搜索着什么名字适合这样连失忆了都节操无下线的夜大爷。 “他……他叫旺财……是……” “原来是阿财哥啊!”小翠已经陷入亢奋情绪,整个人吊在夜无俦的身上,夜大爷纵使再贪恋美色,也毕竟是大病初愈,气血两虚之人,总是招架不住的。 夜无俦似乎疑虑了分毫,但很快便入了戏,投入到卿君为其设定的角色之中。那由于过往惯性,虽失忆但仍然高昂的头颅,立马,卑谦了几许。对着小翠,憨态可掬的点头微笑着。 卿君看着从前衣着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夜无俦,现在,粗布褴褛,还捉襟见肘,皇家贵胄,却顶着家丁的头衔,还有个“旺财”这样惊艳了星爷影视界的喜气洋溢的名字,哼,夜无俦,看你,还如何妖孽无俦、颠倒众生?! 复仇女神萧卿君心下暗爽的享受着夜大爷对其谄媚:“小姐,如此一来,便害得家中老爷夫人忧心了。” 原本,卿君便打算到月底,夜无俦若还是不醒,便带他启程摸索着回西京七王府。现在他醒来了,便更是速速离去为上计!西京的局势,耽搁一天便足以换了山河。更何况,现在的七王,还能同以往一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吗? “嗯。”卿君略作沉思状,“旺财所言不虚,我们也叨扰了数日,如今……” 一旁的小翠急了:“万万不可如此仓促!阿财哥现在还虚弱的紧,贸然上路,若途中有个差池,姐姐一介弱女子,又道路参差,如何应付的来?再者,阿财哥如今的情形,还要再作观察数日,待稳定了,也不迟啊!”边说着,边用求援的眼色瞧着她爹爹。 到底父女同心,她爹爹瞬间心领神会了其女想争取些时日拿下这位仪表堂堂的旺财的心思,他从纯医学角度,微言大义外加危言耸听,向他们“主仆二人”阐述了弊处,供其决断。 卿君担忧夜无俦如今情况尚不稳定,觉得小翠父亲此言也不无道理,便妥协同意了他们的挽留。 小翠瞬时换上了喜悦神色,继而又面露为难:“既然,阿财哥同姐姐不是……那也不便共处一室,不如……” “旺财”适时打断了小翠的话,道:“我看这样挺好,方便我伺候小姐。若对小姐照料不周,回去之后苛扣我工钱,反而不妥!” 卿君也不说话。放他投入新人怀抱?她可没这么仁慈! 见旺财婉拒,小翠失望撅起嘴。其父见卿君神色不佳,便催促着自家姑娘速速离去,好教客人休息。 小翠恋恋不舍,放开了夜无俦,一步一徘徊,三步一回望,这出去的三五步,竟比她蹒跚的老父走的还慢。 终于,世界清静了。 卿君见夜无俦掀开了被子,似乎有意要起身,便箭步向前,阻止了他:“安生养你的病罢!要什么知会我就成。” “那怎么成?家丁知会小姐?这样新鲜,闻所未闻!”夜无俦沦落至此还一副大爷相! “非常时期,有何不可?你早一日养好,我便可以早一日脱离这贫民窟!”卿君冲他喝叱,想将他之前那大爷相的气势压下去。 夜无俦面上的鄙夷神色一闪而过,快到卿君以为竟是自己的错觉。待她定睛细细分辨的时候,夜无俦便只剩下了天衣无缝卑谦。果然是错觉了。 “即便不顾主仆有别,我堂堂七尺男儿,要你一个女子来服侍,这倒是何道理?!”夜无俦固执得挣扎着要起身。 卿君被他的执拗惹怒了!到底有什么事是她萧卿君搞不定的?这段时日,衣不解带,伺候照料不是都过来了么?怎么如今醒了,便这般矫情?! 卿君攒着力气同他做着斗争,夜无俦虽然大病初愈,但到底经年习武的身子底子摆在那儿,轻而易举,便将卿君制服……在他身下……在他床上。 第十三章 谷中日月 卿君忿忿望着欺压在自己身上的昂藏男子,哪里是大病初愈的节奏?双手被管制在他手中动弹不得,整个人身子也在他的束缚之下。自己满腔赤诚,一片丹心,一番好意,竟然落得羊入虎口的下场,这教人情何以堪?! 夜无俦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的欺身越发而下,他无视“小姐”怨怼忿恨的神色,喷薄的气息扑打着卿君的心跳,就在他凉薄的唇即将触碰到卿君的脖颈的千钧一发之际,卿君怒叱:“你到底要起床要做甚?” “我……饿了” 说完,便委身而下往卿君肥美鲜嫩的身体之上一通啃。夜无俦依旧同过往一般的惯常姿势,用一只大掌控制住卿君抵死防抗的双拳,剩下一只手便在卿君身上为所欲为、为非作歹。 卿君的衣衫哪里经得住他这般勤勉探索?早已经城门失守,沦陷溃败。 卿君看着身上之人,她的如意郎君,迷离着神色,长发如同黑藻倾泻而下,绝美白皙的容颜越发亲近,想到那些几乎要失去他的哀恸,终于止住了挣扎,任那人滚烫的唇在自己身上缠绵。 仿佛回到了洞房花烛的当夜,横亘二人之间的所有主观客观统统都靠边,红罗帐内,二人眼中心中唯有神色迷离的彼此。 即便失去了七王的记忆,夜无俦行事也分毫不颓唐。卿君已然感受自己娇喘连连。羞耻之心终于战胜了她的原罪。 尼玛,饿了就去吃饭,过来吃老子做甚?! 良久,清醒了的卿君推开了夜无俦,一边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一边冷情说道:“我心里面已经有人了,我只和那人做那种事,你,可懂?” 夜无俦倒也不纠缠,黯淡利落起身,朝屋外走去。掩门的刹那,卿君听见他说:“我以为你不愿嫁,是为了我。” 终于,整个世界清静了。卿君却止住了方才忙不迭穿衣的动作。 卿君孤身一人坐在方才二人缠绵过的床榻,轻抚着已然红肿的唇,那人失了忆也还是如此。强势霸道,让自己周身内外唇齿之间净是他的气息痕迹。她的心,还如何装得下所谓“别人”? 失忆后的夜无俦倒越发纯良起来,她那破洞百出的“逃婚”、“家丁”只言论竟然都一概相信了。真真是很傻很天真。从前那个腹黑妖孽的夜无俦,忽而转性了,这倒教卿君一时难以适应。 怔怔发了会子呆,刚刚想站起来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大半个月一来皆是以照料夜无俦为己任,现在他突然醒了,还能走能跑能吃能摸,卿君忽而觉得一下子失去了兴致,继而又是一阵惆怅,又维持着自己凌乱的状态继续发了会子呆。 忽而房门又被开启,夜无俦那厮讪讪回来了。黑着张脸,倒似方才被轻薄了的人是卿君,而被占了便宜、吃干抹净的人是他。 他弗一进屋,望见卿君兀自神游模样,面上闪过夜无俦惯有的兴味,那神色一闪而过,待卿君细细寻味起来,却又怅然无果,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家丁旺财的卑谦与执拗。 “既是我家小姐,便要管我吃穿可是?”夜无俦定定望向床上卿君,挣扎着幽怨启齿道,“我饿了,身上没银两。” 卿君闻言身子一僵,他夜无俦平日里喝顿花酒也值当穷苦人家吃上一年!何曾认过这等怂? 望向他期期艾艾的小白脸,卿君眸中尽是柔情。失忆之后的夜无俦经常使用此刻这样的呆萌神色。他原本就生的颠倒终生,在着以这样的表情,真真教人心生不忍,他要什么,便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恨不能替了他受那份苦,也不能怠慢了这样的人间尤物分毫。 卿君速速将自己方才被夜无俦扯乱的衣物穿戴好,腾的起身,便往外大步流星走去,边走边说着:“你等着,我去去就会!” 卿君一阵青烟走起,留下嗷嗷待哺的家丁旺财风中凌乱。 街上的小贩小农皆是大眼瞪着小眼的诧异着,着这样一个绝色女子,又身着这样华贵妖娆的衣裳,理当是个被捧在手心的角色,怎的如此事必躬亲来买菜?卿君望着小贩箩筐中的蹩脚蔬菜,一脸嫌弃。这古代没有经过转基因、农药、激素等现代技术染指的蔬菜果然生的矮挫丑。 付账的习性也怪异可爱的紧!些许瓜果蔬菜,并上七八两排骨,竟然百两银票伺候!这小本生意,十年也赚不了这么多,哪里找的开?没成想对方竟然匆匆回了句:“莫要找零了。”在菜农们此起彼伏的千恩万谢声中,卿君马不停蹄又拎着菜篮子,一路狂奔了回去。 入了厨房,卿君挽起袖子,开始辛勤劳作起来。 话说做饭的本领她自幼趴在自家陈嫂身侧,也看过三两招。只是年代久远,今日忽然冷不丁这么再拿起锅铲子时,卿君还是有些犹豫害怕。 沦落如今境地,全是拜她所赐,如今他便是自己的债主。如今债主饿着肚子,她不火速弄出顿可口饭菜来,委实说不过去!这么想着,锅铲抡起来便越发卖力了。 经过自己卖力挥洒,自己已然将两个盘子装满,红烧排骨和土豆丝,竟然静静躺在面前盘中,生的是一个样儿! 端菜过来时卿君躲在两个盘子后的犀利的眼发现:这厮已经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便在卿君方才卖力为其准备饭菜的闲暇,小翠已然送来了三菜一汤,两荤两素,色香味同自己手中托盘内黑乎乎的两盘,不可同日而语。 这一点从夜无俦此刻吃得欢快的模样可见一般!卿君同手中黑乎乎的两盘,因为有了比较,此番立即遭致了嫌弃。 明眼人卿君似乎见不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将托盘恶狠狠重重摔在夜无俦面前。夜无俦望向卿君的笑的谄媚至极!这货有奶便是爹!只要给吃得,见睡都乐一口! “旺财从前最爱这种红烧排骨了!旺财,好吃你就多吃点儿!”卿君殷勤将自己的杰作端至夜无俦正前方,娇滴滴的命令其席卷盘中所有食物,否则仔细了自己的一层皮! 已然水足饭饱的夜无俦敛眉望向那一盘黑乎乎的据说是排骨的东西,面露出忧伤神色。 “阿财哥口味好生独特!”一旁的小翠尖声叫绝!如此重口,好不新鲜! “旺财自小便是重口之人!打小被买入我府中之时便已然显现出这等天赋异禀。”卿君不依不挠。 夜无俦只得硬着头皮将筷子伸向了卿君的那两盘…… 晚上,小翠将所有的碗筷全都刷了才走。卿君虽然将小翠幻想成为自己在通往贤惠路上的假想敌,但是先前买菜、做饭已然耗费了良多精力,小翠如此殷勤,卿君倒落得自在! 夜无俦显然是吃饱了撑的!在屋里晃悠了好一阵儿才将积了的食消化些许。 小翠忙活完了,过来告辞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卿君接连打着哈欠说到:“不曾想时候竟然这样晚了,我们也不多留小翠妹子了!小翠妹子慢走不送!” 关门的刹那,恶狠狠的扫了眼夜无俦对小翠缠绵而又感念的目光。夜无俦立马老实坐好。收起自己乱抛的媚眼。 卿君忙活了一天,倒向自己的稻草床板上阖眼就睡,恍惚之中听见夜无俦说道:“你待我这般,倒不似寻常主仆情深了!若非你先前已然言明,倒害人又平白遭招惹。小姐你往后莫要这样了。” 卿君恍然见泛起一丝酸楚,哼,你也知晓不得平白招惹旁人的道理吗?她继而又朝脖子上拽了拽身上的被子,立马脚便被漏了出来。用一个翻身接连另一个翻身掩饰自己的心绪难宁。然而却欲盖弥彰。最终,她没好气的回道:“贱人就是矫情!” 良久,她听到,夜无俦口中说出了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往后,便由我侍候小姐罢。” 小翠忙活完了,过来告辞的时候时候已经不早了。卿君接连打着哈欠说到:“不曾想时候竟然这样晚了,我们也不多留小翠妹子了!小翠妹子慢走不送!” 关门的刹那,恶狠狠的扫了眼夜无俦对小翠缠绵而又感念的目光。夜无俦立马老实坐好。收起自己乱抛的媚眼。 卿君忙活了一天,倒向自己的稻草床板上阖眼就睡,恍惚之中听见夜无俦说道:“你待我这般,倒不似寻常主仆情深了!若非你先前已然言明,倒害人又平白遭招惹。小姐你往后莫要这样了。” 卿君恍然见泛起一丝酸楚,哼,你也知晓不得平白招惹旁人的道理吗?她继而又朝脖子上拽了拽身上的被子,立马脚便被漏了出来。用一个翻身接连另一个翻身掩饰自己的心绪难宁。然而却欲盖弥彰。最终,她没好气的回道:“贱人就是矫情!” 良久,她听到,夜无俦口中说出了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往后,便由我侍候小姐罢。” .. 第十四章 求亲 她继而又朝脖子上拽了拽身上的被子,立马脚便被漏了出来。用一个翻身接连另一个翻身掩饰自己的心绪难宁。然而却欲盖弥彰。 最终,她没好气的回道:“贱人就是矫情!” 第二日清晨,卿君正睡的酣畅,忽而身子被人腾空横抱起,虽则睡意浓郁,但还是被惊醒,迷蒙之中见夜无俦那厮竟然将自己横抱起来,然后轻柔放进他的那个稍显舒适点儿的暖被窝之中。 良久,她听到,夜无俦无甚悲欢的说着:“往后,还是我来侍奉小姐吧。莫要坏了府中规矩!一日三餐,也还是我来,免得白白欠了人情要我肉偿。” 继而夜无俦向已然被惊醒的卿君索要了些银两,给她掖了掖被角,便往外间行去。 卿君眯缝着的眼缝隙当中望着夜无俦丰姿绰约的背影离去,又想到方才他同自己讨要银两时的难色,忽而没来由的心疼。 有了这等心绪,方才一直在酝酿之中的“回笼觉”也渐渐失了兴致。便起身,打算跟上夜无俦那厮,看看他要了银两外出做甚? 夜无俦穿着小翠的蹒跚老父那捉襟见肘的旧布衣,倒也凭添了几分平和。人靠衣装,平日里见惯了夜无俦极尽奢华的穿戴,如今卿君倒真有些不适应。 卿君见夜无俦同自己昨日一般,杵在一群菜农商贩之间,望着一堆矮挫丑的蔬菜瓜果傻愣着。他挑选了几样,同商贩攀谈了几句,卿君在后边看着竟然止不住的心酸――这样的经历怕是天生贵胄的夜无俦所不曾有过的罢? 那曾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手,就这样在卿君面前稳妥的挑选着好看的土豆、辣椒、番茄、白菜,那神色如同当日见他泼墨挥毫惊艳了整个青川一般,带着些许饶有兴味的凝重。 卿君按耐住此刻想冲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阿财哥!”一声脆生生的呐喊,将卿君拽回到现实。小翠提着菜篮子,远远的见着了旺财便飞奔上前打了招呼。 她娇羞温顺的站在他面前,在拂面而过的暖风中盈盈浅笑,额前刘海浮动。时而刘海乱了,夜无俦为其轻柔抚顺。小翠羞答答低头,隔了足够远的距离,卿君也清晰的看到小翠面上的红晕。 身侧的小贩们看着眼前缠绵悱恻的情感大戏,彼此使着眼色,猥琐笑着。 又是一阵风过,风尘入眼,卿君败兴而归。 那间小屋,现在一个人回去也百无聊赖,卿君便趁着此刻天清气朗,到这谷中四周转转。如今夜无俦失了记忆,回西京的事再也不能靠他,所以自己向谷中居民们打探四周情况。 据说这是一个叫武陵谷的小村庄。在苍山脚下,东面临海,是西京同平陵交界地带的一处村落。村民多半捕鱼为生。救了卿君和夜无俦的小翠父亲,那位慢吞吞的老者便是这里的村长。 村子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便是后山那条蜿蜒崎岖的小道。卿君决定,容夜无俦将养两日便动身。 就他昨日轻薄自己时候的快准狠的劲儿,赶路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只是担心他“脑震荡”的后遗症。 许是当时坠地时撞着了后脑。引起了震荡,若是脑中有了淤血、积水什么的,可就麻烦了,卿君思及此,便惴惴不安,迫切想离开这个世外桃源。再观察夜无俦四十八小时,若无甚大碍,便要启辰了。 到了西京,得让宫中御医给他仔细瞧瞧。那一身伤病的村长大夫,她多少有点儿信不过。 卿君逛了一圈下来,发现这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派人间烟火景象。想找个酒肆打打牙祭――夜无俦做的饭?还是不要指望的好。转了一圈,失望的发现这座“桃花源”没有酒馆、没有赌场、没有妓院,是个拒绝“黄赌毒”的乌托邦!不仅如此,什么绸缎庄、胭脂铺也是难觅踪影。 卿君又一次败兴而归。 回到小屋的时候,夜无俦已然回来了。在外间的厨房里正大眼瞪着灶台里的一堆柴火。这厮估计是不知道怎么生火吧? 见卿君回来,夜无俦如同见了救星,喜上眉梢,一个劲儿的朝着卿君卖萌求助。 卿君被他看得犹如百爪挠心:“别那样看我,我可不会啊!” “那你昨日如何就会?”夜无俦不依不饶。 “昨天我是碰上来这儿找小翠的复生,让他给生的火。”卿君如实相告。 见夜无俦渐渐将头低垂下去,卿君心生不忍,替他出了主意:“你可以找你的翠儿帮你啊!” 谁知夜无俦忿忿剜了她一眼,便起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折回。拿了个火折子,有鼻子有眼的生起火来了。 “呦,你这一去一回的,便长了这些能耐了!”卿君刚刚莫名其妙被他剜了一眼,睚眦必报的她此刻又挖苦奉还。 “我找村长问了。”夜无俦边添着柴火,边说着。 卿君闻言,再也没了睚眦必报的心情,心中有着什么堵着。便讪讪走回房,见她的床板上多了层褥子,又多了床崭新松软的被子。 之前小翠给自己的那床短小的被子自己盖了大半个月了,小翠不会等到今天才来给自己换一床,这被子,莫非是? 这小子,做起家丁来觉悟还挺高!若是他日他恢复了记忆,回想起这段时日卿君对他的所作所为,依他夜无俦的性情,非除之而后快不可!想到这一层,卿君不由打了个寒颤。 哐当…… 由厨房传来一阵吵杂声,卿君连忙跑去看。 夜无俦哀怨的望望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碗碎片,继而又一脸无辜的朝卿君卖萌。正当卿君无奈摇头,卷起自己袖子想在夜无俦将这个厨房毁掉之前来拯救它之际,身后又想起了小翠脆生生的叫唤。 “阿财哥,不是说好了等我过来的吗?”小翠一边焦急说着,一边将杵在厨房门口的卿君朝旁边推了推,自顾自朝她的阿财哥跑去。 夜无俦刚刚想弯腰将碎片捡起,被贤惠的小翠拦住了。 忽然小翠嗅了嗅鼻子,闻到了焦味,夜无俦方才想起来锅里的青椒。哼,美人在旁,他方寸大乱了,忘乎所以了吗? 小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熟练有素的拯救了锅里的菜。卿君在一旁看着,她抡起锅铲的姿势美极了,男人见了都会沉醉吧? “阿财哥,帮我系一下围裙,我这身新做的衣裳被油污溅上了就可惜了!”小翠手中不停翻转,对身后的夜无俦说道。 夜无俦听到指令便乐呵呵屁颠儿屁颠儿给佳人系上围裙。不就系个围裙吗?用得着磨蹭这许久?!还有小翠这身新衣裳,卿君越看越不顺眼,便出了厨房,去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夜无俦跟了进来,他满脸颓败的说:“我从前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丁?” 卿君一个激灵,他想起了什么? “为何竟连生火做饭也不会?”说着他又越发颓败了。 卿君见他备受打击的模样,心一软,安慰道:“倒也没什么,往后你有了小翠,还怕没饭吃?小翠做饭的能耐你我都见识了,往后定然不会饿着你的!” 谁知夜无俦这厮非但不领情,反而怒道:“你便这般迫切想我娶妻?” 妻?有焚琴、碧池两位大神在,小翠这小虾米估计排不上“妻”,只轮的上“妾”。 还是先给他打好预防针,凡事留一条后路。卿君这般想着,说道:“是妻是妾往后在再做打算,横竖先娶了再说。将来你再看上那家姑娘,我再与你做主。” “我何德何能,娶了再娶?又何德何能,碰上这样通达的小姐?”夜无俦苦笑道。 被夜无俦表扬自己“通达”,卿君忽而觉着自己一番苦心果然没有白费,他定是领了自己这份情。于是连连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你要求亲便要抓紧了,我们过两天便要离开。” “这么慌?” “怎么还舍不得?你还怕小翠跑了不成?放心,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这小妮子已然被你拿下了,妥妥的!” “小姐从前,阅人无数?”夜无俦问。 “我这话的重点是强调我阅人无数吗?总之你要抓紧了,我可不愿再跟这儿吃糠咽菜了。”卿君不厌烦的催促着。 “小姐金枝玉叶,自是过不惯这山野日子。”夜无俦此话似乎很有深意。 卿君细细品味,又品不出个所以然。 说话间的功夫,小翠已然端着热腾腾的各色菜肴进了来。继而三人共餐。 席间夜无俦和小翠二人相互往对方碗里夹着菜,郎情妾意模样,让卿君越发觉得,这桩婚事,是妥妥的了。即便日后夜无俦恢复了记忆,回想起这段被她使唤做家丁下人的日子,她也尽心尽力给他物色了个秀外慧中的美娇娘,到时候便功过相抵,他也不至于对自己下手太狠了。 当晚一夜无话。 次日,卿君询问夜无俦求亲进展。 奈何这厮却一脸茫然,“我何时说要求亲了?” 卿君又将小翠从头到脚夸赞了一遍,这桩好事要是不成,往后可免不了夜无俦的打击报复。 “我虽忝为萧府家丁,若要娶妻,便也只会娶我心仪女子。她纵然是个天仙,若不对我心思,也是枉然。” “这小翠这般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做得一手好菜,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么还入不了你眼?”卿君疑惑,这二人昨天明明郎情妾意,今日夜无俦怎么变卦了? “可我打小口味重,偏偏心仪黑乎乎的排骨。”夜无俦饶有兴味道。 ------题外话------ 今日更的迟了,不好意思! .. 第十五章 扶摇之风 心仪黑乎乎的排骨?这货口味真重。原来欣赏那种野性美啊!想想焚琴的端庄淡雅以及碧池的娇俏可人,这夜无俦从前心仪的女子当中倒也没有哪个女子散发出什么狂野之美了。莫非,这一失忆,连性情也转了? 昨日分明冷眼瞧着这小子同他的“翠儿”买菜时邂逅的柔情蜜意,一同烹饪时候的如胶似漆,以及相互夹菜时候的郎情妾意,难道自己亲眼所见还假了不成? 这小子,不会是……害羞了吧? 又或者是潜意识之中想起自己原本心之所属? 焚琴是他日他的中宫正妻,为了碧池,他竟连江山也可抛却,这样的生死大爱面前,小翠这样涓涓细流或许真的太过轻飘了。 卿君眼见着自己的暗藏玄机后路的一招如意算盘即将落空,正暗自踌躇:“这可如何是好?” 夜无俦仿佛见不得她如此,正皱眉张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门外有个男人在叫嚣着。 “萧旺财!你给老子出来!萧旺财……” 似乎来者不善,夜无俦似乎已经对旺财这个角色入了戏,听到这样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夜无俦忿忿出门迎战。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夜无俦睥睨着凤眸,对门口一位黑黑壮壮憨厚实诚的小伙子问道。 卿君此刻也跟着出来看热闹。是……昨天帮她生火的复生?夜无俦什么时候跟他结下了梁子? 卿君满腹问号,站在夜无俦身后看事态发展。 “我便是小翠的青梅竹马!你说我来所为何事?”复生一脸愤然道。 哦,原来是原配来护花了!难怪昨日见复生神色殷切婉转在小翠家门口转悠。被卿君逮住来帮忙生火的时候又形色匆匆、心不在焉模样。原来这小子是小翠的前度! 这小子,换做从前的夜无俦,敢这般狂妄叫嚣,后果可是堪虞! 这位壮壮的小伙子,模样倒是不赖,怕是在这小渔村内也属姿色上乘之流了。同小翠一起,倒也般配。 若非半路杀出夜无俦这么个高段数的姿色,这小翠怕是会甘心同他这般“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在这小渔村里了此一生了吧?可事实难料,想到这一层,卿君不免同情哀怨的看了眼那复生小伙子。 夜无俦只是淡定浅笑着:“这位‘青梅竹马’小兄弟,你来找在下,却问在下你来所为何事?你倒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那复生黝黑的脸蛋因为愤怒涨的通红:“道理?你同我讲道理?我同小翠原本双双对对,我便只等着明年将家中房屋修葺一番便向她求亲成婚,你倒从中插一脚,你来说说,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复生振振有词,此时同卿君一般来看热闹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围城一堵人墙,大有包围两位男主角之势! 夜无俦不动声色,只是淡然看着对方。论心理战,这位乡野小子哪里是从小浸淫其中的夜无俦的对手?即便失忆,卿君总觉得,夜无俦潜意识里的有些东西,总还保留着。 复生被他看得发毛,转而以攻为守,他怒吼道:“现在村里多少流言蜚语,你这样,置我于何地?” 夜无俦悠悠启齿:“小兄弟,在下有几样事情不明,一,你如此指责在下,是否与翠儿已然有了婚约?亦或是已然定情?” “还没有,但你若不从中作梗,也是迟早的事!” “那……我便当作是没有,那此番你如此兴师动众,便全然没有出师之名!二,所谓流言蜚语,是否你亲自证实?在下对翠儿是否逾矩怠慢了分毫?” 复生此刻支支吾吾,皱眉想着如何回他。 夜无俦没等他回答,咄咄逼人道:“若没有,关于流言蜚语对你造成的困扰,干我何事?” 复生此刻已经没有剩下多少理智,夺妻之痛,奇耻大辱,岂容夜无俦这巧舌如簧、冠冕堂皇的三言两语便可勾销? 他愈发张狂的叫嚣:“你莫要狡辩,你夺我小翠是事实!” 正当二位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小翠的父亲带着咳嗽声蹒跚而至。 小翠扶着爹爹,忿忿望向复生:“你发的什么疯?” 复生哀怨的望着小翠,仿佛接受不了昔日青梅竹马的恶言相向。 村长严厉扫了眼小翠。示意她不得无礼,小翠随即不服气的撅嘴收声。 “咳咳咳……”村长咳嗽了好一阵儿,人们等的心灰意冷之际,发话了,“二位少年英雄,莫要为了小女,伤了和气……若是想一决高下,我倒有个主意,和平解决。” 夜无俦同复生同时望向村长,等待其道出解决方案。 “今日,是海龙王的生辰,也是我们武陵村一年一度的龙涎节。咳咳咳……”关键处,村长又剧烈咳嗽起来,卿君觉得他快要将肺咳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揪心等待下文,村长也不负众望,咳完继续缓缓说道:“两位既然都心系小女,不若,各驾一艘船只,出海,打捞龙涎香。谁的船只率先平安返回,谁便胜出,赢得小女!” 此言一出,村民们各个皆以为妥当。 复生是村里的捕鱼能手,刚会走路便会出海,对于村长这样的安排,他自然是成竹在胸。 卿君在一旁急了:“复生兄弟捕鱼为生,我家旺财生平便没出过海!村长这样的‘主意’,倒真是‘公允’!” 此言一出,跟着第一个着急的自然是小翠。她急切的摇晃着爹爹的臂膀,一个劲儿的向爹爹挤眉弄眼使眼色。原本便腿脚不便的村长被自家闺女这般拼命晃悠,大有即将倾颓之势! 村长被小翠晃的无奈,便只得开口答应双方船只上各安排五名村中的驾船好手从旁协助。小翠这下,才笑逐颜开。 卿君也放心的疏了口气。却被前面夜无俦扫来恶狠狠的目光。 这家伙,我为你争取公平公正的权益,你竟然还瞪我?! 夜无俦朝卿君低吼:“你便这般想我去这不知所谓的比赛?!” 卿君心想,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害羞?她凑到夜无俦耳畔,呵气如兰,小声同其窃语:“你这翠儿可是香饽饽,你再矜持,可被那复生抢走了!” 说完,没等夜无俦越发暗沉下来了脸色即将发作,她又说道:“况且,那龙涎香可是祥瑞之物,听闻似乎是海中真龙睡觉时流下的口水,滴到海里凝固而成。香气独特,我垂涎已久,只是此物稀罕,你此番赴赛,赢取佳人之余顺便与我夺来那宝物,如何?” 夜无俦挑眉问:“小姐,当真想要那宝物?” “当真!比珍珠还真!”卿君想着,这等宝物,放眼现代,已然被证实并非什么真龙的口水,而是一种叫抹香鲸的海洋生物的分泌物。作为高级的香料使用,几乎与黄金同价。现代随着抹香鲸的濒临绝种,龙涎香也渐渐绝迹。所以,卿君对此兴趣浓厚。 夜无俦闻言便朝出海的船只上大步行去。 “阿财哥!”小翠满脸幸福横溢的柔声叫住了夜无俦。 夜无俦闻声顿住了脚步,朝她缓缓转过风华绝代的脸,柔柔望着他的翠儿。 “可要小心了!”小翠叮咛着,似一位娇妻殷切嘱咐即将出海的丈夫。 复生愤慨看着小翠的偏心,甩了衣袖,便上船了。 夜无俦柔声安抚了小翠几句,卿君远远望着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夜无俦才收起心思,上船。 村名们的助威声之中,两艘船只便起锚了。 临行前夜无俦似乎朝卿君这便远眺,神情之中似乎有一丝……惆怅?待卿君细细分辨,那神色稍纵即逝,转而变成了夜无俦同人群之中的小翠挥手道别。这景象,远远观之,他们,倒真似一对璧人! 只是,为何,望向那个渐渐远去的风姿绰约的背影,内心有种忐忑?她何尝不想到人群之中为他送行?可是小翠在那儿,一脸关切,自己又是他何人?不过空占了他七王正妃的名号,他的心,从来不曾有自己。甚至,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又会怎样对待曾在关键时刻松手的自己? 满腔愁绪涌上心头,海上波涛汹涌,而他一菜鸟,会全身而退吗? 待两艘船只渐行渐远,卿君冲向人群。同小翠一般,在蔚蓝海岸,站成了一尊石头。 不时有人奔走相告,说着什么专业术语卿君并不了解,只是小翠原本殷切盼望的神色渐渐凝重,对上卿君询问的眸子,她道:“海面忽生异样,此刻出海,怕是有风险!” 卿君心中一拎,方才的忐忑越发浓郁了起来――夜无俦! 他似乎才刚刚醒来,即便是这海上的波浪,恐怕他都经受不住,更遑论连小翠都谈之色变的“异样”? 原本以为只是等闲的比赛而已,却忽略了这海上无风三尺浪的喜怒无常。然则人的生死,岂非更加无常? 回想起那些几乎要失去他的日夜,他紧闭的眸,一言不发的唇,卿君的心有种快要爆掉的感觉。 夜无俦,要平安归来。我不要什么龙涎香了!从来珍贵的宝物便没有轻松得来的! 卿君瞧着小翠的神色更加阴沉。小翠的脸色,对于卿君来说,便是反应夜无俦状况的晴雨表。 “天呐,那是……扶摇之风!”身侧的围观村民们此起彼伏的惊叹。 卿君见小翠闻言立即朝海面远处急急望去,脸色煞白,卿君也跟着望向那人身在的海域,之后,她几乎要瘫软――台风! ------题外话------ 最近年终比较忙,更的有些晚,各位亲见谅~ .. 第十六章 龙涎香 似曾相识的恐惧,袭上心间。她害怕看见他白的近乎惨烈的脸,害怕他羸弱紧闭着的唇,即便如今失忆了,他不再是他也好,起码鲜活的在自己身边。 为什么她又一次将他推向了危险?这样不知所谓的比赛,她为什么要从中促成?只是为了能成人之美?待他日夜无俦恢复记忆能对自己手下留情? 若说上一次,峭壁之上她松手是无可奈何,这一次,她便是罪无可赦。 小翠焦急揪着自己新衣裳的裙摆,她无比珍视的新衣裳已然被她揪得面目全非。 “这扶摇之风,若遇上了可有逃生之法?”尚存一丝侥幸的卿君问着身旁的小翠。 良久,她说着:“没有。” 这一刻,卿君感到,仿佛,自己胸腔内所有气力都随着小翠道出这两个字的同时被抽走。望着疯狂肆虐的海面,狂乱的风夹杂着海水不停扑打着自己的脸,她感觉到――绝望,切实的绝望。 方才看热闹的人墙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已然退散了干净,海边只剩下了小翠和卿君。 陆续有人冒险跑过来,劝小翠和卿君回屋,回到安全地带等着,头几回卿君强忍,到后来,有个人说什么她们站在这儿也于事无补,何必?卿君怒了,将来人劈头盖脸骂了回去。后来,再也没有人出来拉她们回去了。老村长站在屋檐下,望着两人,不住的摇头叹气。 仿佛时间便这样凝固了。 直到,卿君看见小翠面上的晴雨表,似乎有了一些转还。继而,她竟然露出了迷人的笑容,那笑容像风雨间绽放的花朵,越发强盛越发迷人!卿君不敢转头,看向小翠盯着看傻笑的方向。怕这终究是一场薄如蝉翼的希冀,她若转头力道猛了便会破碎。 她终究还是砖头了。 隔着这满天风浪,隔着生死的距离,一艘朝岸边驶来的船只上面站满了人,而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捉襟见肘的衣物,显然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显得凌乱残破,他站在那儿,朝岸边盈盈浅望,却依旧俊若芝兰玉树。 小翠已然狂喜不已的尖叫了出来。其实,卿君又何尝不想大叫一声。云霄飞车一般的跌宕起伏,她的心脏已然不堪承受。 船只靠岸,先前的两艘船,回来时只剩一艘――夜无俦的船。显然,这场不知所谓的比赛,虽然横生枝节,还是分出了胜负。 待夜无俦下了船,小翠如同脱缰的马驹,冲上去,扑在夜无俦怀中,喃喃唤着他的名字,“阿财哥,你回来了,你安全回来了!你真的安全回来了!” 夜无俦看向卿君,卿君却勉力维系着面上不至于像着海上的波澜一般起伏。 继而,夜无俦又柔声抚慰着怀中期期艾艾苦成了泪人儿却依旧喋喋不休的赋比兴的小翠。 风暴过后,海面又回复了平静。这就是海,仿佛方才的汹涌狂啸都是梦。 人群又朝岸边涌过来,方才几个被卿君骂了的人讪讪望向这位小姐。人群纷纷朝夜无俦那边涌去,将相互对望的夜无俦和萧卿君两人隔断开来。 一同出海的一位船手向大家讲述着方才海上惊心动魄的瞬间。 原本,夜无俦率先捞到了龙涎香,返航途中,观测到海上风起云涌,天生异相,已然察觉到了不妥,但是他们的船只并不在风暴中心。倒是落在后边复生他们的。 夜无俦果断调转船头,回去之后,复生他们果然遇险。小船在漫天风雨之中飘摇,骨架已然松散,船毁只是时间问题。 夜无俦急中生智,将船上所有绳索以结相扣,最后将扣好的长绳奋力抛向复生他们,复生船上一并六个人,便一一顺着绳索,借助夜无俦他们的力量,得到了解救。 自此,围观村民皆叹英雄出少年!叹夜无俦以德报怨,风格远大!叹小翠慧眼独具,相中了夜无俦如此一表人才、侠肝义胆的人!叹老村长好福气,找了个好女婿! 人群之中,狼狈的复生原本黝黑的脸蛋越发暗沉了下去! 卿君冷眼瞧着这一派热闹景象,夜无俦坦然接受各位的由衷赞叹。 哼,真是一战成名了!要不要建个庙把他供养起来? 夜无俦时不时在身旁搂着他臂膀的小翠耳畔轻轻说两句,小翠便粉面含晕的低头笑着。 他安然无恙,赢得佳人归,很好。卿君转身往屋里踱步。 走了两三步,她听见他在唤自己:“小姐留步!” 于是她便留步,回首,他已然跑到了自己面前,手上拿着一陀白色蜡块,刚刚似乎跑的猛了,卿君见他胸膛剧烈起伏,他说:“这个,给你。” 忽而卿君听到周围有人倒吸了口凉气,纷纷议论着,海中的龙涎香起初为浅黑色,渐渐地变为灰色、浅灰色,最后成为白色。白色的龙涎香品质最好,它要经过百年以上海水的浸泡,将杂质全漂出来,才能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 听到这里,卿君觉得夜无俦此番递过来的这块黏糊糊散发着辛酸气息的东西通体都散发着金光!而夜无俦的眉目也越发可爱了。 “阿财哥,你怎么了?”小翠很合时宜的又攀上了夜无俦的臂膀,摇晃了两下,羞答答的低下头,瓮声瓮气道:“还不到我家去求亲吗?” 夜无俦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执着的望着卿君,将手中弥足珍贵的龙涎香又递近了些,重复道:“这个,给你!” “我当是什么稀罕物,原来生的这样丑陋。不要了。转赠给你的‘翠儿’,权当是你们新婚贺礼!”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屋了。 转身的刹那,看见了夜无俦阴沉的脸,以及,起伏的越发剧烈的胸膛。 这一夜,夜无俦没有回来。卿君独自一人在这小屋里度过了一晚,开始,她不断听到村民们到隔壁向小翠父女以及夜无俦道贺,恭喜成为一家人。卿君时不时听见夜无俦不住道谢,以及问翠儿累不累的声音。道贺的村民络绎不绝,直至深夜才消停。 卿君今日也乏了,见隔壁没有了声响,便合衣倒下,盖着夜无俦买来的松软被子,他不在,竟然有些不习惯。 正当卿君眼色迷离快要入睡之际,门忽而“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卿君心想这夜无俦美人在怀,还回来做什么? 她背对着,没好气道:“见了新人笑,还要回来瞧瞧我这旧人哭么?”哼,前后一个月的功夫,成了两次亲,夜无俦,你可真是喜上眉梢啊! 没想到,良久,没有听到夜无俦的回应。 卿君心想这厮莫非高兴坏了?从前多半会回她一两句酸话的呀! 越想越不对劲儿,卿君起身朝来人望去,他哪里是夜无俦?黑黑壮壮憨厚实诚,他是――复生?! “你来做什么?” “他夺我女人,我便尝尝他的女人”说着,暗夜之中看不清他原本黝黑的脸,只是那双涤荡着油光猥琐的眼,在黑暗里清晰透彻。他这是要对夜无俦实施打击报复啊!奈何自己做了这替罪羔羊。复生目光在卿君身上流连,那样不堪的神色卿君怎会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就在卿君想大声朝隔壁呼救的时候,一道寒光闪过,复生从袖笼里掏出来一把匕首,抵在卿君咽喉,“敢叫就割下去!” 卿君见他目露凶光,这复生憨厚实诚或许是假象,但黑黑壮壮却是实在的!他牢牢钳制住卿君的双手,卿君动弹不得。 只得智取了。 “好汉你放了我,回头我给你物色几个天仙似得姑娘来,保管你满意!” “我看你就跟天仙似得!我挺满意。”说着,那泛着油光的脸便欺了下来。 “可我哪里是他萧旺财的女人……我……”卿君气急,不敢大声,只得朝他低吼。 “他看你的眼神,你当我是瞎子吗?”复生的大掌已然开始剥卿君的衣服,“占着一个天仙,又来霸我的小翠,他便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不成?” 复生越说越怒,而卿君不幸成为他泄愤的工具。 被他泛着油光的大嘴啃过的地方,犹如有成千上万的蛆虫在蠕动;被那大掌掠过的肌肤,卿君恨不能连皮带肉的剜去才痛快。 之前同那人洞房花烛的时候自己安慰自己,生活就像内什么,不能反抗,便好好享受吧!彼时能做到,但此时却分明抗拒抵触,一股作呕的感觉。 便在卿君几乎要绝望之际,门再次被打开,是夜无俦,卿君几乎声泪俱下的呼喊着:“夜无俦!” 接着,她看到夜无俦凌厉的眼,皱起的眉,攥起的拳头,继而,复生应声倒地。‘ 夜无俦脱下自己的外衣,卿君的衣物已然被撕扯的残破了,他为她轻柔遮盖起来,继而又给了复生当胸一脚,复生咳出口猩红的血。夜无俦红了眼,夺回复生的匕首,便要朝他心窝刺去,被卿君拽住了。他们明天便要走了,多了条人命,怕是会牵绊住。 夜无俦厉声道:“滚!” 复生来不及站起来,几乎是爬着逃出去的。 夜无俦看向颤抖的卿君,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夜无俦,其实才是我的名字吧?你的心上人,是我,对不对?小姐?” ------题外话------ 悲催的感冒了,为了码字时候不睡着我坚持到现在没吃药。上传好了再去吃点药睡一觉~明天更的会迟一点儿,亲们见谅! 第十七章 感激涕零 眼前的这个男人,在自己几近绝望的时候如同天神一般降临,拯救了濒临毁灭的自己;但似乎,他也曾经在自己感到些许得意幸福的时候给了自己溃不成军的一击。 同他相识,似乎就在这个春天。两个彼此都带着假面的人,谈及感情?连卿君自己都嗤之以鼻――矫情! 但若非关风月,为何自己此刻竟然脆弱到只想倒在他起伏而辽阔的胸膛? 她不愿再费心扮演什么宽宏大量的小姐。好累,头疼的快要裂开,嗓子干涩的要冒烟,身子倦怠得要耗费所有精力才不至于坠下,浑身的骨头几乎要四散崩裂。 卿君怔怔望着眼前矗立着的昂藏男子,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看到他就有了安全感。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内心似乎经历煎熬而面部扭曲着,短短的距离,卿君觉得,他甚至走的比老村长还要温吞! 他是否放不下隔壁等待他的翠儿? 可惜,她不会再放开他了。 成人之美?从前自己竟然犯二成这样?那小翠今晚独守空房同她何干?也曾有个女人将眼前男人从她的喜榻上生生抢走。 就算这个男人心有所属并且还扬言心无旁骛,就算自己只是他的所谓“旁骛”,但是此刻她清清楚楚知道:她需要他! 并且,她厌倦了干坐在这里蹉跎时光等待他靠近。她不容他内心挣扎犹豫迟疑,她挣脱那劳什子矜持无谓的假面,扑向了夜无俦的怀中。 仿佛,穿越千年的时空,只为与他相遇。 卿君羸弱靠在夜无俦滚烫的胸膛,感受到他越发凌乱的心跳呼吸。 这段时日以来积聚心胸的满腔委屈全都化作灼热的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将头埋在夜无俦的脖颈处如同小猫一般不停摇摆撒娇。 呼吸似乎不太顺畅,卿君快要被折磨的窒息!干脆张开了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让大脑不至于缺氧,滚烫的气息便不由分说喷薄在夜无俦的耳畔。 小手不老实的在夜无俦胸前摸索着,那些银幕上已经俗烂的剧情,便是这样了吧! 夜无俦先前一直固守的防线早已崩溃。又被卿君这一番厮磨,哪里还有抵挡的能力! “小妖精,没人告诉你不能这样对男人的吗?”夜无俦喘着粗气道。 卿君感到今天的家丁夜无俦似乎哪里不一了?正思虑着,人已然被他横抱起。 卿君被轻柔放置在夜无俦的床上,没等卿君再细辨他神色,一计绵长而摄人心魄的长吻便淹没而来。 他的眸中有迷离的狂野。这个吻,似乎同过往的,不一样了? 从前的吻都带着轻浮的狎玩意味,而今天的,似乎有了丝深情。是自己多情了吗? 卿君还想继续深究这样的变化为何?然而他的吻却霸道的占了她的思维,她眼前,她脑中,满满都是这个男人,还如何思考? 片刻之后,她开始试着回应他的温存。一点点,一滴滴,一寸一缕,将他的身上也镌刻上自己的印迹。 动情之时,胸部猛烈收缩,她感到肺里的有一股子气体急速有力地想从体内迸发出来。 最终,那股子期从气管经口鼻喷射出来――她痛痛快快打了个喷嚏! 她尴尬看向夜无俦时,他正定定看向她,用袖子抹了抹卿君喷在他脸上的――鼻涕,一脸的嫌弃。 卿君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丢脸丢大发了! 她立马推开覆在她身上的夜无俦,噌的站起来,想下床给他找块帕子擦擦,这人若没失忆,定然会顿感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可当她的脚刚沾地,眼前便黑了,随后夜无俦慌乱间将倒地的卿君稳妥抱住。 阖眼的刹那,她看见小翠父女慌忙进了来…… ------题外话------ 女主阿卿也跟纳兰一样悲催的感冒了!实在熬不住吃了点儿感冒药,怕今日头昏昏有失水准,对不住各位看官了,所以先码一段公众章节吧!真是抱歉的很!待明天有所好转,给各位补上!谢谢各位亲理解! 第十八章 一念放下 卿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中有秋水长天的蓝图,有嘉靖陵墓的动荡,有子佩盈盈倩笑,有子衿稳妥袒护,有江浸月温润如玉,有萧仪君粉面含春,有煮鹤针锋相对,有焚琴端庄淡雅,有碧池娇俏伶俐,有小翠柔情蜜意,有老村长的温吞,有复生油光滑腻的贪婪目光……惟独,没有夜无俦。 醒来之后,人便已然在堂皇富丽的七王府了。 卿君已经被七王禁锢湛王府足足一个月了。宫人盛传是卿君密会旧情人教七王发现,当下盛怒难消,将七王妃禁足,静思己过。 然则这肇事者江世子也忒没有眼力劲儿,于这般风口浪尖向皇帝请奏赐婚,求娶平陵的仪君郡主。合该被皇帝一票否决。 当夜江浸月潜入湛王府。坐在卿君内殿的茶桌旁,自斟自饮了杯好茶,对着卿君笑的春风得意,丝毫没有半夜潜入有夫之妇闺房的羞愧。 卿君看清来人,套了件袍子,起身。头发披散着,清浅莞尔:“江公子好兴致!” 江浸月放下杯子,饶有意味的将卿君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温吞道:“你这殿里风光好,便来瞧瞧。” 卿君听着便气不打一出来:“你岂非不知这宫里夜无俦的金吾卫见缝插针、无所不至。当日我便不解,既无甚要事,你为何这般费心相邀。原本我以为,你引我至桃林,是想让我看见夜无俦同焚琴那朵桃花。至今我才后知后觉,你是想借我博七王的怒气,让皇帝驳回你请求赐婚的折子!欲擒故纵,面子里子你都赚了,此计甚妙!先后两次做了你的棋子,难道你命中是我的冤家不成?” 江浸月颔首作揖,道:“如此一来,我也求仁得仁了。” “求仁得仁?我这湛王府被你害的如今宛若冷宫,也是你所求之‘仁’吗?” “然也。知我者莫若卿儿也。”江浸月的难题迎刃而解,人也随之开朗起来。 “世子此举着实令人费解。娶了那萧仪君,你岂非如虎添翼?缘何执意若此?”卿君不解。 江浸月步步紧逼向卿君,目光在她身上游弋,似笑非笑,强行将卿君的手按在他胸膛,道:“这里不愿,谁可奈何?” 卿君承认自己被电到了,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以此同他绝缘。镇定了几分,卿君道:“若连这般言语我也相信,那就白白被你骗了两次。” “你曾鄙夷我只贪你荣公幺女的身份,如此你该明了,若非心之所属,即便皇亲贵胄,即便父命难违,又能奈我何?”江浸月眸中含情,那股子傲气直逼卿君。卿君想,江浸月同夜无俦,这两个男人将来必定会有一场酣畅的对决。 卿君忽而想起一桩着紧的事,从博古架的一本古书的夹层内翻出一个信封,交于江浸月手中,道:“日后,我每月初一十五给你寄一封平安信,若哪日中断的,便是我‘光荣’了,你将这封表明‘焚琴’存在的密函交付萧伯殷之手,深宫危机四伏,这便是我的护身符。” 江浸月的表情凝重起来,忽而又装傻道:“什么焚琴?” 卿君没好气笑道:“你这表情也太浮夸了,演戏一点儿也不走心。那日桃林之中,夜无俦同焚琴这一场才子佳人的戏码是你引我去偷窥的,你岂能不知何为焚琴?” 江浸月比方才更加凝重的低沉着声音,问道:“如此说来,你知道焚琴为何人了?” 卿君摇头轻叹:“距离太远,她蒙着面纱,根本辨不分明。” 江浸月却略过一丝失望神情。 这古怪的神情被卿君尽收眼底,到底焚琴是谁?江浸月定然知晓,但是看情形他也定然不会告之自己。这焚琴必定是个极其微妙的所在。否则,江浸月不会选择这么迂回的方式来告之她的存在。卿君出神的想着,被江浸月浅啄了额头,待卿君要想做些什么以维护自己的三贞九烈形象时,江浸月已经一个空翻,夺窗而去,殿内,空余一室月华。伸手摸了摸刚刚被轻薄的额头,不觉手似触电般。只得缓缓放下,按耐住自己心动过速的胸膛。如果,他这个吻是为了要扰乱她方才探究的心智,那么,他做到了。 若江浸月关于“心之所属”的那番言论并不属实,那么这背后一定有着什么强大的令他不敢娶萧仪君的理由。 又是一个清晨,睡到自然醒,这冷宫岁月倒也自在。湛王府偏僻,无甚闲人打扰,倒也省下了不少应酬客套的功夫。 卿君信步走到那一片芍药边,那人种下的这片芍药如今已然妖艳生姿,不禁悲从中来,口中默念:“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身旁的无缺乖巧的劝慰:“皇上许是误解了娘娘同世子。别人不明就里,奴婢们在一旁可是看的真真儿的。等日子一久,皇上瞧见了娘娘的清白之心,娘娘定然能回复当日荣宠。” 卿君不语,只是还她一记宽慰的笑容。记得当日,她故作深沉的教训她们“盛衰无常”,没想到,一语成谶。这深宫之中,能有几个真心待自己的人?袭人、无缺,谢谢。 她们自然不会知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七王的盛怒,表演得太过浮夸,骗不了她林卿君。其实最不希望西蜀同平陵联姻的便是这七王了罢。卿君在这关键时期同这桩联姻的关键人物闹的这一出桃色绯闻,正中七王下怀。误解她?心里感谢她倒是真的。 她并不认为七王真会为了吃醋而对她动怒。他们之间,先前便不是这样的关系。而今,她知道了焚琴的存在,更不会这般想。焚琴,才是他倾心以待的女子罢?她似乎常常不在他身边,而自己竟连做她的替身都不够格。想到这一层,卿君便心烦意躁。摇摇头,深呼吸,振作,即便是冷宫弃妃,也不能失了格调。 随即便看见一袭黑袍缦立远视――夜无俦。看这一身的形容,许是刚刚下朝。他身后的纳兰敦儒等一众人都谦卑的低着头,所以他的身影被无限放大,大到此刻卿君眼中,只有他一人。 夜无俦下了朝便赶来了湛王府,站在殿外孑立良久,徘徊良久。直到看见她踱步走至那片芍药旁,怅然若失的模样,这些天阴霾的心一下子晴霁。 那日送走焚琴,便收到叶扁舟的密报:七王妃私会江世子。他当即便锁了眉。待他细细看过密报上七王妃同江浸月二人交谈的细节,眉头随即又舒缓开来。对着叶扁舟喜不自禁道:“看来七王妃对这江世子是极不上心啊。” 之后便径直向湛王府走去,这段时日,去湛王府的路,走的勤了些。 到了之后发现卿君不在殿内,左右丫鬟也没带上。仔细等着,等她回来了,便要拿这私会一事做做文章,非逼得她求饶明志不可。听得殿外声响,知道她已然回殿,这么慢,蜗牛么?边朝殿外走着,边佯装怒意:“七王妃,本王候你多时了!” 待看清了七王妃的形容,着实吃惊。她是从哪弄的这一身狼狈?还有这满脸的颓败。难不成,当真为了江浸月即将大婚失意至此?方才在江浸月面前所说的那番凛然的豪言壮语,只是伪装?难不成,在他所不知晓的岁月里,她对江浸月果真动了情?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竟然叫她“卿儿”?她竟然,因为他的监视而目露鄙夷神色,她竟然说他“心胸气度,贻笑大方”! 她竟然要他们之间“干净纯粹”?本王偏不。夜无俦方才瞧见她依旧失意模样,不觉心情大好!并非他落井下石。据他推测,若怅然是为江浸月,那么如今江浸月的折子被驳回,她理当欣然才是。可见显然,她的惆怅同江浸月无关。 不管如何,七王这些时日愁云惨淡的心终于微霁了。大步跨进这湛王府,于卿君面前站定,睥睨。卿君无甚悲喜的行礼:“参见皇上。” 他没有于她将行未行礼之时伸手将她扶起。待她行了礼,他傲慢的说了句:“免礼。” 二人进了内殿,七王随即便摒退了左右宫人,所有人训练有素的迅速退却,空间交付给了二人。 “七王妃这段时日思过,悔悟过来了么?”七王揶揄。 卿君不做回应。 七王不动神色行至卿君面前,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以后,可要老实些。” 卿君的左耳被他喷薄而出的呼吸打的滚烫。可是她依旧一副冷若冰霜模样。不免让七王讨了个没趣。 七王怒道:“本王对你还不够宠爱吗?究竟怎样,你才会老老实实做本王的妃子?” “我要的,是天下无双。贩夫走卒给的起,皇上未必给的起。噢,非也,不是未必,是定然给不起。”既然不在你心尖上,那么逢场作戏又何必?既然不是无可替代的那个人,宠或不宠,又有何分别? 见七王一脸愕然,卿君一字一顿道:“这玉碎瓦全之别,夜无俦,你当真不知吗?” 七王一甩衣袖,盛怒离去。 望着七王的背影,卿君心中默想: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她宁可这般对自己残忍,胜过来日忙不迭的收手,连堕落的美都没了。 第十九章 以后乖些 昨日夜无俦走的时候气急败坏。从她这儿出去的夜无俦,几乎没有哪一次是笑逐颜开的。 如今的夜无俦越发阴冷,从前那个纨绔的混世魔王,他已然不屑再扮演了吧? 子衿告诉她,这段她被隔绝的时日,外面已然换了天地。 在太子同八王鏖战西京,双方伤亡惨烈之际,从北方浩浩荡荡徐徐而下一支插着太子旗帜的二十万大军压境,先是将八王摧枯拉朽,直至其毫无反抗余地,但留其一命;继而,转而倒戈,将太子旗帜,弃之如敝屣,尚在茫然失措的太子,被二十万大军为首的一位名唤墨渊的将军当胸一箭,魂断西京。 而后,这支彪悍铁骑竟然在一夜之间神秘消失,仿佛,横尸遍野的西京皇城从未出现过这群来去自如的军队! 西凉储君殡天,整个西凉犹如国丧。老迈的容瑞皇帝先时经历八王的钳制,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苍老不已。 这场历经大半年的乱局,以两败俱伤收场。容瑞原本要严惩八王,先前夜无妄被幽禁的前车之鉴已然震慑不了这帮自恃羽翼已然丰满的儿子们了!这八王夜无非,若不杀之,难堵悠悠众口! 宠妃乔氏在皇帝面前哭断了肠,容瑞却依旧不为所动。当日乔氏同八王里应外合逼宫的场景历历在目,皇帝已然深恶痛绝! 七王夜无俦连夜进宫面圣求情。 据说此前他那位先前对他并不上心的“生母”乔氏来他这七王府中,同夜无俦促膝长谈了一天!究竟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乔氏走后,夜无俦面色凝重,原本置身事外的夜无俦随即便紧急进宫,向容瑞皇帝为自己的“同胞”弟弟求情。 许是夜无俦对同胞弟弟的深情打动了容瑞皇帝,他竟饶了夜无非一命,将其发配到东洱海边,了此一生!从此无召不得入京。 卿君被这峰回路转的神来之笔震慑了,战争是竞争最残酷的体现,涉及千万条性命,这场八王夺嫡的恶战,两败俱伤。皇家的手足之间,往往,很薄情。 夜无俦为何会觐见容瑞卖力为夜无非求情?乔氏又来七王府中同夜无俦密谈了什么?卿君早已猜到这乔氏并非夜无俦生母,那这夜无非必然也并非夜无俦胞弟。他为何要这般费力搭救?为何皇帝会卖这样天大的人情给夜无俦这个先前并不出彩的儿子?那支神秘的二十万大军,同夜无俦究竟有无瓜葛? 卿君觉得,自从入了这七王府中,自己便变得思虑甚重。从前在青川、平陵的逍遥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太子薨殁,八王也彻底覆灭,谁会是嘉靖?谁会是她的归途? 夜无俦近日似乎常常出入朝堂,听闻恩宠甚隆,他会是下一个储君吗?会是将来的嘉靖吗? 今日日暮时分,夜无俦风尘仆仆一副国事繁重的形容,来到卿君房中。 他似乎已然不再提及上次同卿君之间嫌隙,而卿君也不愿再提。 卿君不愿再同他置气,他一生气,便抛下“禁足”的紧箍咒,受苦的还是自己。卿君虽然对这夜无俦心中恨的痒痒,面上还是要同他假意周旋。 但是,涉及到深层次的话题,她会尽量避免,免得人家再冠以“招惹”的罪名,她可担待不起! 他们之间,现在这样的关系,卿君觉得甚好。先前的纠缠牵扯,以及内心的悸动,卿君想将它们都妥帖收藏好。她不否认它们,但是,不愿意再面对它们。它们的存在,如同卿君心口的伤,随着时日,伤好了,疤还留在那里,一碰就痛。想到自己曾经如此中意这位自己似乎从不曾真正了解的男人,就变得好低落。 她想,他们之间,得有个新的开始!正如现下,夜无俦面上这般,波澜不惊,仿佛从前他们之间的桩桩件件都是过眼云烟。 你既如此潇洒,我没有理由不奉陪! 思索着一般“贤内助”见着工作繁重下班回家的老公都是怎么说的? “爷饿了吧?用膳吧?”英国人没话题的时候便聊天气,我泱泱天朝,以食为天,“吃”自然成了人们没话找话时候的最佳话题! 卿君此言果然正合七王心思,夜无俦悦然点头,对身后的“高级助理”煮鹤是了个眼色,煮鹤便心领神会的下去备膳了。 旋即,煮鹤便领着两位女娃入了厅堂。卿君因为今早起迟了,早饭用得晚,到午膳时分并不觉着饿,遂午膳并不曾用。这会儿已然饥肠辘辘了。俗话说“饥不择食”,当卿君看到放在七王同自己面前的所谓“膳食”的时候,她的额头多了几条黑线。 那所谓“膳食”,便是一大汤碗的小米粥以及几碟精致美丽的咸菜。然而再美丽它也摆脱不了自己咸菜的本质属性。 卿君瞪大双眼看着七王面上似乎无甚不妥,那厮正在欣然用膳。而且方才他交待煮鹤备膳的时候并未特别交代,所以卿君也免了他是在故意寒碜自己的“小人之心”,貌似,这晚膳便是夜无俦一贯的作风。 卿君觉得这位大神都这般反腐倡廉,自己一介小虾,吹毛求疵实在太作。端起那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罄、薄如纸的骨瓷小碗,闭上眼睛,像老邢一般yy:这不是清汤面,这是鳝丝面,又夹起一块咸菜,继续yy:这不是小咸菜,这是溜肥肠。 收起恶搞的心绪,卿君细细打量着夜无俦。显然卿君对于这“膳食”的好奇多过自己此时的饥饿感,她低头喝粥的时候总偷偷瞄着夜无俦。夜无俦用膳用的忒认真仔细,食不言,心无旁骛。 正在卿君偷瞄正酣之时,耳边想起了夜无俦停碗投箸的声音,以及他徐徐道:“看够了?有什么但说无妨。” 卿君纳闷他分明没有抬头竟然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轨”行为,开始罗列着她认为可以蒙混过关的理由。 “额……你吃饭的样子真好看”此话也不假。举止儒雅,天生的贵族。即便只是就着咸菜喝小米粥,也丝毫不携带。卿君真有点好奇他如何做到喝粥不发出一点声的? 夜无俦依旧定定望着她,显然不相信这花言巧语。 卿君被他望的招架不住,同时也实在按耐不住内心深深的好奇,斗胆问道:“夜,王府中的金库别是被”蛀虫“蛀了罢?你我约会共进晚餐,你好歹也是西凉的王爷,就用这款待我?我也不是食家吃货,可你好歹也该有个葡萄美酒夜光杯、牛排拉菲鱼子酱、鲍参翅肚佛跳墙之类的,最不济来个蛋炒饭也好啊。” “胃不和则卧不安”,七王不紧不慢往卿君碗里夹了一块小咸菜,道,“胃强多食,脾弱不运,停滞胃腑,则成饮成痰,睡则气逆,不得安卧。” 卿君不禁白了一眼夜无俦:“早餐吃得像皇帝,晚餐吃得像乞丐这等言论我之前也听过。但是你这般严格执行,不至于罢?” 卿君瞥见夜无俦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悠悠道:“本王自十岁时便一贯如此。”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故事。 卿君目露怜悯,情不自禁摸了摸夜无俦的后脑勺:“可怜的娃,十岁就开始自虐。”说罢摇头轻叹。 夜无俦便是那种你可以算计他、可以挑战他,甚至可以忤逆他,但是绝对不容你怜悯他的人。他面上闪过一丝不悦,道:“本王十岁时便得高人指点,茹素健体,耐得饥寒四时安。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了却君王天下事之后便骄奢淫逸、酒池肉林,出入有步辇,起居无操持,尊贵无尚,却也薄命短折。” 说完轻蔑扫了眼卿君:“七王妃每日尚在呼呼大睡之时,本王便早起磨练了。本王的对手多为长辈,人老姜辣,同他们过招丝毫马虎不得。然而本王尚壮年,即便果真扳不倒他们,凭着一身铮铮体魄,本王乐意看他们一一驾鹤仙游。” 卿君被这一番言论折服:“精辟啊!论持久战啊!就是现在整不死他们,即便熬也熬死他们!”这寒碜的晚膳之后,又被夜无俦拖着到太液池边散步消食。已然春夏交际,太液池边有水草茂盛,一路行来,硬生生撞了满脸的蚊子,耳边也净是嗡嗡蚊鸣。卿君那把桃花扇不停的拍打着也无济于事。 被禁足许久,难得出来一趟,这西京已然从乍暖唤寒的初春一跃而至盛夏了。 夜无俦则在一旁怡然自得。 卿君奇怪,他为什么没被蚊子咬:“莫非这蚊子是王爷圈养的?这般放出来是招呼臣妾的?” 夜无俦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蚊子欺生。本王天天来同他们作伴,七王妃久在屋中蛰伏,它们自然瞧着你眼生,便要好生同你意思一番才妥。” “臣妾蛰伏房中也是夫命难为。”卿君反击道。 正当卿君思忖着,改明儿得找袭人无缺她们帮忙制点儿花露水不可。反应过来时双肩已然被面前的人抓紧。夜无俦,他说:“以后可要乖些,我便不再禁你足。” 仿佛,这一树一树的花齐齐开放。卿君内心很受用。 第二十章 公主无暇 那种悸动,在煮鹤来报“焚琴求见”的时候戛然而止。夜无俦凤眸扫了眼卿君,她似乎云淡风轻。 焚琴来西京已然有了段时日,看样子是要回平陵执行任务去了,她求见八成是同夜无俦道别。推己及人,卿君自觉也该给两个有情人独处的时光。 “夜无俦,我劝你早早收了焚琴吧!你们这样两地分居异地恋,尽管你们彼此情比金坚,但多少有些危险!收了焚琴,你也不必再来我这儿晃悠了,你我落得干净!我也……” 卿君似乎感到夜无俦眸中的寒意越发凌冽,那句话到嘴边的“我也可以外出猎艳快活,各不相干”,又生生被咽下。 今日二人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解,他刚刚说了给自己解禁,这到嘴的肥鸭子,可不能被自己三言两语给吓飞了!于是乖乖闭嘴。 夜无俦又一次,愤然甩袖离去。 卿君在他身后追了两步,没追上,那人腿长步子大,生气起来速度就更快,她眼看着追不上,便望着那个背影,喃喃道:“本是为你们好的实在话,不明白你生气做什么……这解禁的事,还做不做数了……” 卿君依旧被禁在府中。 深宫寂寥,卿君算是尝到个中酸楚。古代宅女不易做,上一世习惯了无wifi,不生活的日子,前一阵忙于梳理各种历史地理常识,又有夜无俦乱了心智,分散了些许心绪,这会子忽而归于一潭死水,卿君真心耐不住。还有三从四德、规行矩步、笑不露齿神马的,最讨厌了。 卿君头发甩甩,心下了然:发掘何以消遣这大把时光的法子成了当务之急。 已然入夏,七王府内植被丰茂,美则美矣,然则蚊虫繁多,卿君并一众家丁皆是苦不堪言。卿君当日同夜无俦散步太液池边时便计划着要研制“花露水”的宏伟大计便在这般背景下呼之欲出了。 这天,卿君给家丁们做了动员工作,以一句“人生苦短,都折腾起来罢!”华丽收尾。看着一个个热血沸腾,小宇宙即将燃烧的表情,卿君知道,自己赖以忽悠人的口才,已然又精进许多。 卿君知道,现下这七王府里的一干人等皆胸怀当年人民群众齐心协力除四害时的极度膨胀的热情,宜充分利用方不负了恩泽。 子衿、子佩除外,卿君将众人分成三个小组。 第一组,从中选取出书法丹青本事属上乘的,负责设计描绘盛花露水成品的容器,并负责同宫中官窑接洽,烧制出适宜的小瓷瓶;再将剩下家丁分成男女两组。 第二组,清一色女娃,认真心细,主要负责准备原料以及制作花露水时候需要的器具设备; 第三组,清一色体态稍壮的汉子,主要负责整个制作过程。 子衿作为这具身体原本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萧卿君”的发小兼陪读,耳濡目染,一般的书画自是不在话下,所以足以胜任第一组的创意总监。 子佩则以其“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特质荣任第二、第三组的生产总监。而卿君则以千年后穿越而来的道听途说,自封为技术顾问。 这王府有一样好,便是物资极度丰富,但凡能想到的都唾手可得,不可得的,也有一众巧夺天工、鬼斧神工的能工巧匠可以置备出来。 原料很快便置备齐了:酒,薄荷、金银花、黄芩、白藓皮、黄柏、冰片、防风、珍珠粉、麝香、牛黄。隐约记得某部清宫剧中曾提到麝香易致滑胎,所以只需添加少量。 古代的酒浓度一般都不超过二十度,现成的白酒难以达到制作要求,所以需要蒸馏提纯。 酒精较易挥发,则加热后产生的蒸汽中含有的酒精浓度增加,收集酒气并经过冷却,得到的酒液虽然无色,气味却辛辣浓烈。其酒度比原酒液的酒度要高得多。 如此循环反复,可得高纯度的酒。 以卿君上一世多年混迹三里屯的经验,浅唱一口,至少不逊色于伏特加。 接下来将上述蒸馏酒同一干原料混合,加热,搅拌均匀,然后在室温下静置十数日,过滤除去杂质后即得到了传说中“花露水”。 这文艺而又小清新的熟悉味道,令卿君恣意怀念起童年每一个被花露水庇护的夏天。将原液分发给众人尝试,晚膳后于太液池便游荡半个时辰后,众人皆叹此物驱蚊有效。 子衿旗下的几位的也已然收官。小瓷瓶口径一公分,瓶宽两公分半,高三公分半。素胚勾勒出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瓶身,瓶口以小巧木塞封口,瓶颈处系一褐色编织挂绳。 精巧婀娜,清雅素丽,捧于掌心,爱不释手。花露水的芳名取“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之意。只这一句,小小瓷瓶里的药水便有了宋词的表情。 推己及人,这实乃是夏日居家必备。于是卿君决定内销转出口,从创意、生产人员中调拨精英入销售部门。 府中家丁最低月俸四两银子即四千文钱,初步定价100文一瓶,所有销售人员提成50文。 由于府中材料器材一概免费任取,加之这七王府一干人等皆是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原材料成本以及人工成本几近为零,所有销售所得即为利润,华丽丽的利润! 一时间,这名曰花露水的神奇药水惊艳的整座七王府,丫鬟、家丁自是不在话下,就连平日里冷傲惊艳的宫中妃嫔们也追捧这小巧的瓷瓶。 甚至宫外的贵妇名流之中,花露水的气息也悄悄地钻出来,被贵妇们的风情万种的用扇子扇开去,这活脱脱一副活色生香的图画。 是日,正当卿君在屋里专心数钱的时候,煮鹤来了。 他说,爷给自己解禁了! 卿君喜不自胜,当下便绕着摆满了银子的桌子跑了三五圈!煮鹤鄙夷得望了眼,便转脸准备走。她在煮鹤眼中原本便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他也见怪不怪了。 “煮鹤,留步!”卿君叫住了他。 “这个,给你,我这儿清冷,你们爷估计是忘了来这儿的道了。我也身无长物,这是我们自己制的,早便听闻煮鹤你深谙此道,我便班门弄斧了!”卿君说着,将一个小瓷瓶交给煮鹤。 煮鹤拿了这瓷瓶,目光在卿君面上探究了一阵,道:“在下却之不恭了!” 煮鹤往外走了几步,顿住,回头又欲言又止,最终道:“王妃以后,可都改了罢!爷他气的只是王妃的不在意!” “从前我顶在意,那时我……但如今,焚琴、碧池层出不穷,我在意得过来么?”卿君面带笑意,悠悠道。 “我不明白爷要将你们一同收了有何不妥?莫说爷是皇子贵胄,将来更是贵无可贵。即便是寻常男子,三妻四妾也无可厚非。”煮鹤不解道。 卿君见他似乎并不着急走了,因为她见煮鹤已然在她方才数钱的桌子旁做了下来。 “焚琴倒是在意,她幸福吗?碧池又如何?我又为何,明知相思苦,却还要步了她二人的后尘?你们爷气度非凡,但不是每个女人都要为之所动。”说着,卿君拿起桌上的银子比划着,“他不是银子,没法让每个人都趋之若鹜。对此,他要正视。” 谷中那段时日,她是顶在意夜无俦的,但是他骗了自己,这一点她无从释怀。 其实他们之间现在这样挺好。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逍遥快活十数年,静候嘉靖入了陵寝,她便可以离开。 “焚琴是在下的妹子,我自是希望她得到善待。但王妃你,虽然偶尔乖张,我知你心地不坏。爷对你,在下看的真切,未必无情。”说着,煮鹤叹了气。 此时,门口有了声响:“煮鹤,不过进来交待一两句,怎得磨蹭这许久?” 卿君听得是夜无俦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愠怒,他似乎不愿见自己,叫煮鹤进来同自己交涉,但是他似乎依旧热衷听墙根,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花露水的制作与销售已然进入平稳运行状态。卿君私心想着,如此也算为众人贴补零用,各人各司其职,亦毋须她过多操持,遂卿君的懒觉近日里又睡的勤了些。 是日睡意正酣之时,忽而听得一人破门而入。 “汝等何在?敢于鸩毒本公主,定然不是鼠辈,缘何此番避而不敢见?”继而传来一阵娇纵的谩骂,声如银玲。 卿君睡眼惺忪之中,见面前来者螓首、杏唇、犀齿、秋波、芙蓉脸、杨柳腰、不肥不瘦长短适宜。目测比自己略小些。又回顾了一番方才她那信息量极大的言语。她说“本公主”,瞧她恃宠生娇模样,卿君知晓眼前便是夜无俦极为宠爱的同父异母的无暇公主了。 夜无俦为何会对一位形容尚小,外戚又并不繁盛的公主小妹另眼相待,完全不符合他的功利现实主义。除非,他对于这位公主小妹果真是超脱功利现实之外的情谊使然――卿君猜想,这位公主的母亲同夜无俦的神秘生母定然缘分不浅。 “这位嫂嫂可看够了?”见卿君直直盯这自己,自顾自神游,无暇公主颇有微词。 第二十一章 公公主无暇(贰) “听公主所言,此番扰人清梦,倒成了不才在下你嫂嫂我的不是?”卿君深知有公主病的绝对都是吃硬不吃软的主儿,同其相处,绝对不能示弱,否则这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免不了回回被占尽上风。 果然这公主的气势被打压了三两分。卿君顺势问清缘由:“方才听公主所言‘鸩毒’?还请公主明示,莫要冤枉了无辜。” 无暇将衣袖潇洒一撸,露出她洁白藕臂上点点红疹,撅着嘴,娇滴滴的模样,卿君见了亦不免心生怜爱。“自从用了你们七王府的花露水,便成这般模样了。” 卿君问道:“可有红肿、发痒、脱皮等症状?” “然也。”见卿君关切相问,无暇这只小刺猬也收起了自己防御的刺,温顺得如实作答。 “公主这般并非由于我花露水中有毒,试想我这七王府每日进账数十两,花露水的销量可想而知,然则公主是第一个这般怒发冲冠到我寝殿来兴师问罪的,也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有此种症状的。”卿君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见无暇的神色已然从方才的抓狂转变为疑惑,她又继续说到:“问题在公主自身。我方才打量公主面色,皮肤表皮甚薄,细腻白皙,较干燥,微血管明显,吹弹可破。公主可会在暮春之初繁花似锦之时顿感皮肤不适?” 无暇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如此,公主定然是属于敏感性肌肤。这种皮肤可以说是一种不安定随时处在高度警戒中的皮肤。一旦接触到任何致敏源便会起防御反应。 花露水中含有高浓度酒精以及各种香料、草药,公主的皮肤发生红肿、脱皮、发痒、红疹等症状,应该是对花露水中的某一种或几种成分过敏了。但是这些材料对于绝大多数人是安全无害的,所以,不存在什么‘鸩毒’之说。我这么说,公主能接受么?” 无暇已然被卿君忽悠得不得言语了,她只是茫然的点了头,卿君看着这红肿的小胳膊,不禁心疼道:“公主现下要远离过敏原,便不要再碰花露水了。因为过敏症状会永远存在,不可能根治,只能日后随时小心防范,避免接触有可能导致过敏的过敏原。 平日应多用温水清洗皮肤,在春季花粉飞扬的时节,要尽量减少外出,在饮食上,要多食新鲜的水果、蔬菜,饮食要均衡,饮用大量清水。” 无暇此时已经是叹为观止了,嫂嫂前嫂嫂后的,说到:“嫂嫂不仅貌美,医术也了得!这真是无暇、皇兄乃至西凉的福气!” 这小妮变脸变得连卿君都自叹不如:“过了,过了,后面那句,过了啊!” 不过卿君心下却很受用,边起身穿衣,边又说道:“你平日可到我这儿多走动些,我自制一些营养面膜,如黄瓜汁面膜、丝瓜汁面膜、鸡蛋清蜂蜜面膜等,给你敷上一刻钟,便可逐步改善皮肤状况,保你肤若凝脂。” 对于这个小姑子,多巴结巴结,没有坏处。况且她也是性情中人,心无城府,她也是甚喜爱她的。 再者,在这寂寥无边的岁月里,她真的有些寂寞了。夜无俦最近越发忙碌了,只是从前忙于出入烟花场所,现在忙于出入朝堂。 果然,听得有这般待遇,无暇便一个皆一个的高帽子抛过来了,卿君瞬间成了拯救她的皮肤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仁心仁术白衣天使! 有时午夜梦回,竟然发现夜无俦和衣倒在自己床榻旁。她以为是自己的荒诞梦境,便没有理会。 直至有回被夜无俦撕心裂肺的狂啸惊醒,如同一只困兽,眉头锁成深狱的寒秋。 望着身旁的这个一贯华美的男人竟然像一个无助的孩童一般梦靥着蜷缩着瑟瑟发抖,似乎在寻找一个温暖的怀抱,白皙的面庞渗着冷汗。 她忽然希望这真的是一场荒诞梦境,至少,她可以坦然拥住他,而他之于自己的伤害,她可以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可惜的很,这毕竟不是梦。 梦靥之中的夜无俦将卿君柔弱的手臂抓得生疼,她比白昼还要清醒――他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千年的时光? 既然不愿见到自己,连解禁的指令都要煮鹤代为通传,为什么常常三更半夜爬上自己的床? 不管他对自己有没有情,隔着焚琴,隔着碧池,隔着武陵谷中的桩桩件件,他们回不去了。 卿君强忍着手臂上的彻骨疼痛,望着这个矛盾的男人,她想知道,这样不可一世的男人的梦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梦靥让他软弱痛苦至此? 卿君忽然觉得,她从未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即便是梦里,他也紧咬着牙关不轻易喘气,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强大的力量,他只是闷哼着,用依稀可辨的声音道:“娘、弟弟……走好……” 仿佛有种力量在驱使,她竟然再也无法支承自己旁观的姿态,伸手抱住了这个颤抖的男人,良久,他恢复了平静,沉沉睡去。而卿君却一夜未眠。 间或有些时候向子衿打听起外间的消息,听闻现下的诸位皇子之间有争权实力的还剩下三王爷无缺、四王爷无虞、五王爷无畏、六王爷无忌以及自家的七王爷无俦。 这其中三王爷无缺同夜无俦是一派的,四王爷无虞天生羸弱,六王爷无忌自幼醉心诗词,他们三人是无心天下的,夜无俦的对手,怕是只剩下那位莽夫五哥夜无畏了。 五王爷手握十万兵马,而七王爷因为常年为质青川,所以朝中军中都没有什么可依仗的。这段时间他奔波朝堂,但是,他母妃乔氏因着八王无非叛乱一事而受到牵连,夜无俦虽未被波及,却也失了乔氏一族的庇荫。 对于这样一个外戚并不时分繁茂的皇子,朝中许多官员都持观望态度。那位封恬将军名义上是皇帝的人,虽是夜无俦多年前在西京布下的棋子,此刻并不适应同夜无俦过多亲近。 此后,无暇便成了这地处偏僻、无人问津的卿君房中的常客。一干家丁皆各司其职忙活花露水去了,所以常常很多日常琐事都需要自己动手。无暇做起这些来,倒也觉得格外新鲜快活。见惯了漠然清冷、一身傲骨的妃嫔,她对这位性情洒脱又知之甚广的嫂嫂另眼相看。 无暇常常会带来一些民间的稀奇玩意儿过来给卿君开开眼。卿君问及出处,无暇便神秘得在她耳边承认了自己常常偷偷溜出宫外玩耍。卿君张大了嘴瞪圆了眼,以表示自己的讶异,然则无暇却不买账:“没用的,嫂嫂已然知晓,便是共犯,所以,你得陪我一起出去!” 卿君也深为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所吸引,但是,念及夜无俦的黑脸,仍心有余悸。 无暇则及时为她解忧:“皇兄也不定几个月才能想起你一回,嫂嫂宽心便罢!”无暇此言有理,虽然残酷了些。 许久,无暇又道:“其实莫看嫂嫂平日里嬉笑怒骂,仿似当真如此快活。有几回,嫂嫂黯然倦怠,无暇度之,定然是思念成疾!” 难道自己思春模样竟然这般赤裸裸?连个小妮都瞧出来了? 然则无暇此番志在拖卿君下水,无论卿君如何决绝的回绝,她硬是不屈服,将自己软磨硬泡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 每日早晨,她都要在卿君睡意正酣的时候来床边念叨:“陪我出去。” 只有喜好早晨赖床的人才能深深了解这种妨碍自己睡懒觉的人有多可恶。“大姐,你一个公主,出宫这种事是秘密,你这般喧嚷,怕金吾卫耳背吗?”卿君终于一脚将其踢出了门外,将内殿大门严密锁好,整个世界清静了。 孰料这小妮竟然愈挫愈勇,第二天照旧。当卿君睡眼惺忪之中看见个蹲在床边晃悠着的脑袋,几近崩溃,立马腾的坐起来,准备故技重施。眼前却出现了一截布满红疹的小手臂,以及无暇得意地笑,得意地笑,得意地笑…… “嫂嫂看清了再踢我也不迟。”卿君这下真的崩溃了,不用想她也知道这小妮接下来要使什么招了,“昨天我一不小心用了点花露水,你瞧这手臂上肿的,嫂嫂你说,我要不要和淑妃、德妃她们也说说呢?” 淑妃、德妃是卿君的大客户,这花露水害的公主的皮肤红肿成这样,那帮视容貌重于生命的妃子还敢来消费吗?难道,真要一一解释何为“过敏性皮肤”不成?即便她有空解释,她们也不一定又闲暇听她科普。这小妮一下便点中卿君命门,果真不是茹素的。 卿君收回自己的脚,恨恨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瞧着好不容易复原的小手臂,又被你糟蹋成这样了,我见犹怜啊!” “谁让嫂嫂油盐不进。这么说定了!嫂嫂可不许反悔!否则,我这小手臂又要遭殃了……”边说边往门外走去,卿君得以继续酣睡。 又过了一天,依旧是卿君酣睡之时,劈头盖脸被一堆貌似衣物的东西砸醒了。睁眼便是那个可恶的嘴脸,在说道:“嫂嫂莫要贪睡了,行动吧!” 卿君边拿起脸上的衣物仔细分辨,边问道:“什么行动?” 无暇立马跳起来了:“出宫啊,嫂嫂莫要想着诳我,我的小手臂……” “安啦安啦,我答应你了,便不会食言,你莫再嚷了,否则你的小手臂如何我们都出不去了”见无暇安定下来后,卿君拿着手上的内侍的衣物问道:“这是?” “伪装啊,嫂嫂不会想衣着光鲜凤冠霞帔的出宫吧?” “小样儿,倒还专业资深,以往没少溜出去罢?” ------题外话------ 今日更的有些迟了,亲们就等了~ 第二十二章 有匪君子(壹) 如此这般,卿君便深陷无暇这趟泥沼。两人换上无暇已然准备好的内侍衣物,顶着东方渐出的鱼肚白,往西南方向急急行去。苍天大地,自落难于此,卿君尚未见过黎明的这般光景,美则美矣,却偏生赶上了这么个做贼心虚的节奏,委实美中不足。 自顾自如履薄冰,却瞥见人家无暇淡定而谨慎,一副了然于胸,见识过大世面模样。卿君见状,也踏实了些许,熟能生巧,艺高人胆大么。 快要接近凌霄门之时,无暇神秘地交付给卿君一样东西,据她所说是铜鱼符――出入宫门必备神器。官员、内侍、宫女皆凭鱼符出入宫门。鱼符平时放于鱼袋内,上刻有官员姓名、在何衙门任职、官居几品、俸禄几许、出行享受何种待遇等。 “为什么是鱼符而不是龙虎之流的神兽?”卿君手拿着铜鱼符反复把玩,想着以往电视剧中那些大内密探、钦差大臣,人家掏出来的御赐金牌都是雕龙镶凤的,再看看自己手中这铜鱼符,嫣然一咸鱼干,便不禁嘀咕起来。 “凭鱼符出入皇城的制度是皇兄近来制定的,据他所说,鱼始终睁着双目,便是睡觉时候也亦然,他这未央宫的守城将士便是需要这份警惕。”无暇兴致盎然道,对她所谓皇兄的褒赞溢于言表。 瞧她这份得意劲儿,卿君便忍不住想打击:“那他的盾和你的矛,哪样更厉害些?”言下之意,再警惕的将士,也拦不住她区区一介女流。这对兄妹,委实有些自相矛盾之嫌。 她的笑脸憋的通红,无奈只得恼羞成怒:“已然到达凌霄门下,嫂嫂莫不是要问问守城的金吾卫?” 卿君摇头笑笑,继而收声。 出门过程比想象之中顺利,卿君边将鱼符递还给无暇,边问道:“夜无俦这么缺乏安全感,想必这鱼符的管理制度定然近乎苛刻,公主果然人脉广泛,连这等要物都如探囊取物,卿君佩服!” 无暇将鱼符收入囊中的表情净显得意神色,果然被谬赞了两句便飘飘然,将真相和盘托出。 “这鱼符便是皇兄身边的叶扁舟给我的。我俩自小生长一处。我母亲过世后,皇兄也被送往青川为质。便只有叶大哥照料,我才得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至今,宫中最是世态炎凉之地,否则,我这么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女,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主儿,怕是早被淹没在一众势利之人的嘴脸里。”言及由此,一贯欢快的小云雀不免伤感,卿君很合时宜的拍了拍无暇单薄的肩,以示安慰。 无暇深呼气,继而道:“未央宫从来不是长乐未央之地,我总想逃离。叶大哥总是有求必应,鱼符从来便是伸手即来,只是归还的时间苛刻甚深。有回迟了区区一柱香,他便将我足足骂了一个时辰。还说着什么一柱香之间会发生的不幸太多了,以后不会再容许我出了他的视线之外,免得自己扰心云云。自那之后我便以为自己除了以后嫁人,定会老死宫中了,想不到这叶扁舟后来却愈发忙碌,同我也愈发生疏起来,见了面也一口一个公主,叫的格外生分。这次要了鱼符,他竟然空前爽快的交给我,我问他归还的时限时,他诡异地看了我好久,只回了句‘无甚’。” 在无暇这小话痨的伴奏下,卿君回首这恢弘的凌霄门。 何时能逃离这座皇城?逃离夜无俦?在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自己会疯掉。 昨夜自己拥着夜无俦入睡,一夜无眠,黎明时分才稍稍入睡。不久后却又被怀中醒来的夜无俦一顿乱啃。现在自己脖颈和胸前还赫然有着淤痕。当夜无俦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迎面扑来的时候,她不作多想,本能的抵死抗拒着。他越是靠近,他对于自己的伤害就越发清晰。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她就是那个善良的农夫,而夜无俦就是那条蛇。 夜无俦似乎没有想到卿君会这般强烈的反抗,被败坏了兴致,强忍的怒气,对她低吼道:“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也要有个度!” 说完,便拂袖离去。似乎,拂袖离去,已然成为夜无俦在她这儿的经典离场动作了。 卿君呆呆坐在床边,回味着夜无俦的话,半晌,终于领悟:“你丫的,欲擒故纵?!纵你妹!” 然后,他妹就来了。 皇城外这套内侍衣物惹来许多复杂目光,多为一些男士,明显流露出对她们不能人道的同情,以及对自己尚能人道的优越感。两位心高气傲的主旋即便入了一家店面颇为讲究的成衣坊挑了两身颇为讲究的行头。人靠衣装,方才猥琐的内侍,摇身一变便成了翩翩君子。 至此,便开始了京城一日游的行程。京城cbd,天子脚下,果然人声鼎沸。路过一炒货铺,各色瓜子都买了点,边嗑瓜子边逛街。卿君粗略逛了一圈,大致分为几种行业:药铺医馆、胭脂水粉铺、扇庄、剪刀铺、刀剑铺、木雕铺、绸缎庄、酒楼、商号、当铺、茶楼、茶号……作为千年之前的古国,恰逢政治尚未统一稳定的局面,经济能呈现这般繁荣的着实令人咋舌。这么想着,人已然被双眼发直的无暇拖进了一家名曰“采蝶轩”的首饰店里。店铺的伙计看着两个爷们打扮望着新奇首饰却这般神情,狐疑的相互望着。卿君面露尴尬,恨不能举个牌子诏告自己与身旁那位并不熟稔。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卿君瞥见柜台角落里的一个羊脂玉冠。然后,那人翩翩而至、温文尔雅的形象便浮现眼前。 尽管可以回避,但那人的容颜却在心尖历久弥新。自己尚欠他一个人情,拖欠至今,不妥;不管他二人之间如何纠结,他始终是自己倾心相待之人,他已然对她赏赐良多,而自己终究毫无表示,不妥;若他日自己寻了一个机缘得以归去,她不愿他一个念想也留不下,不妥…… 越想越不妥,总是要用足够多强大的理由才能支承自觉难以接受的举动。卿君将羊脂玉冠捧在手心,向伙计询问价钱。 这是,卿君方才看清从店铺内间刚刚出来的一男一女。女的稍年长,容貌姣好,衣着光鲜,却不似一般寻常贵妇那般矜持冷淡,杨柳细腰扭得是风情万种,店里一众伙计也是对其毕恭毕敬,显然,她必是这“采蝶轩”掌柜无疑。转而望向她身旁那位男子。 身旁的那位略显魁梧的男子,冠间腰间,皆缀有名贵玉石,显然出身不凡;格格不入的,却是形容落拓,风尘仆仆,不似本地纨绔公子;一派少年侠气,深锁的眉宇间竟有化不开的浓愁,让人不忍,心生恻隐。 掌柜的显然为了打断卿君这般对她身旁男子探究的目光,格外热忱款待,一番恭维客套之后,一桩买卖已然做成。 卿君对这些花花绿绿的首饰一向不上心,索性在一旁坐等无暇这只“彩蝶”仿似流连花丛般在这“采蝶轩”内转悠。摇头轻叹,真拿这位公主小妹没办法。感觉一道目光似乎焦灼的凝视着自己。机警寻去,目光所及处,竟是方才那位偏偏君子。 卿君直觉那位俊俏公子的目光,不似一个正常男子望向另一个男子。莫不是他已然察觉出卿君实乃女扮男装,便是有着“断袖之癖”。这民风淳朴的兰陵古国,显然欣赏不了后者。 无暇这会子已从宝贝丛中抽身了,正清点结算呢。血拼完毕抬眼望向俊俏公子时倒吸了口凉气。估摸是从前相熟的什么冤家,但又一想,自己现在的装扮以及嘴角的胡子,估计亲娘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便也安心了。 她拽拽卿君衣角,向俊俏公子方向使劲使眼色,以示卿君前方有帅哥,福利共分享! 卿君不停的咳嗽,以期挽回点颓势,然而她们小人常戚戚模样还是一览无余落入他眼里,卿君只得朝人家报赧一笑,他也回敬她淡然一笑,更显其君子坦荡荡。 无暇摇晃了她几下,自己方从神游之中回魂。无暇强忍不快,压低声音在卿君耳旁道:“嫂嫂,当着我这小姑子呢!”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形容,看在别人眼中定然比无暇先时的花痴相矜持不了多少,又暗自懊恼了许久。 无暇这个败家妞付完银子,提着大包小包战利品,在掌柜和伙计诡异的眼神中,拉着卿君朝门口走去。一个爷们装束的人兴致勃勃的败了这许多的女式首饰,此举着实诡异的紧! 公子也先她们一步朝门口走去。奈何这“采蝶轩”的门楣不够气派,三人行至门口狭路相逢――卡门了。 “公子”可能觉着先时大家已然神交良久,此时倘若不打个招呼着实说不过去。于是,“公子”拱手作揖道:“在下慕由之。”卿君也回了礼,自报了家门。她听得无暇在背后冷冷不屑的“切”了声,之后含糊着报了个假的名字。 中间冷场的时候,无暇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几声,慕由之温润的笑了下,看了眼天色,道:“现下已然午时,慕某独酌无伴,相请不如偶遇,二位何妨同在下相伴对饮?”无暇揉了揉方才出糗的肚子,头点的如小鸡吃米。慕由之很绅士的做了“请”姿势,尚在尴尬中的卿君还未来得及说句“如此甚好”之类的客套话,便被无暇拉着往门外走。 慕由之很稳妥的跟在身后。无暇卿君耳边窃窃私语:“嫂嫂可想见识一番青楼梦好?”卿君瞪大双眼,再三确认了无暇话中含义, 按耐不住满腔的求知欲,终于点头认可了。 无暇机警的转头问身后的慕由之:“慕大哥可有中意的酒楼?” “慕大哥”谦逊回道:“今日全凭两位贤弟作主。” 此话正中无暇下怀。卿君也觉得甚妥。青楼对于她们皆是头一回的勾当,有着这么个兵马俑似的稳妥的男士作陪内心安然些许。 三人在一门楼气派,名曰“涣月阁”门前驻足。无暇回头面露得意神色看向“慕大哥”。慕由之先是瞧见这涣月阁门口一派莺歌燕舞景象稍显吃惊神色,继而又心领神会浅笑,对两位“贤弟”又谦逊的弯腰伸手做了“请”的姿势。无暇这只小云雀便欢快的蹦了进去,卿君和慕由之相互客套着紧随其后。 三人于楼上一处风景极佳处入座。点了酒菜,旋即便有一众烟花女子前来伺候。卿君好奇打量这些特殊职业者,这些曾经跃然纸上,惊艳了沉闷历史的女子,古来多少墨客,总是特别青睐于她们,着浓墨重彩与此,关于爱情、关于欲望、关于道德,喋喋不休,乐此不疲。 这些如烟花女子果然如烟花般寂寞,对着三位俊男上下其手,无暇、卿君皆直道不惯,遂令其退下。慕由之稳坐其中如青铜器般,对于身旁女子的温存无甚回应。见她二人已然禀退了身旁伺候的佳人,他笑得仿佛她们此举在他意料之中,索性也退却了左右。 他们这一桌便成了这蜂飞蝶舞的涣月阁中的另类。 涣月阁,撇开其能提供特殊服务不谈,单单这酒菜,也着实令人叫绝。三人单纯的品酒赏肴。席间,无暇自顾自亲切慰问着自己的五脏庙,卿君和慕由之则就“青楼女子的真爱”交换了双方意见,并展开了热烈讨论。慕由之抿了口酒,很有深意的望着吃得正欢脱无暇,又灼灼凝望着卿君道:“纵然青楼梦好,亦难赋深情。离经叛道这条道,不好走的。” 第二十三章 有匪君子(贰) 正吃得酣畅的无暇闻言,面上闪过不屑道:“慕大哥此言,倒是有感而发!” 慕大哥望向无暇的眸中有着转瞬即逝的宠溺,继而淡然摇头笑笑。 中间又尴尬冷场了须臾,慕大哥为了缓解气氛,说道:“二位从何处而来,往何处而去呢?”无暇刚想开口,便被卿君机警拦住:“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你我皆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不必深究。” 慕由之怅然若失,倒是卿君随口念叨的言语,清新别致,自己从前并不多见。但卿君说的无懈可击,他原本也没准备如实相告自己的境况,又怎能奢求她们呢? 忽而听得身侧雅间内又呜呜咽咽,明显是一女子如泣如诉之声,随即便见慕大哥变了脸色,无暇面上对他的鄙夷也越发明显。 继而,邻桌的一些恩客酒徒们便炸开了锅。 “今晚是这位绿绮姑娘的竞价大会。小蹄子这会子,还要羞怯一番呢!” “果真是出价最高者便可春宵一刻?” “你罢了吧!你先回家问你娘子要够了银两再来!” 随即各人一阵浪笑。 慕大哥的脸色越发阴沉了。 无暇白了慕大哥一眼,道:“若是不舍,替她赎了身便罢,我看慕大哥这一身行头,并非拿不出这些碎银子的人!若碍于面子,干不了挺身而出这等壮举,便好生宽心坐着,袖手旁观也得讲究心态素质!摆这么个臭脸色,给谁瞧呢?即便是座下这些恩客酒徒,也得付出幸苦赚来的银子,外带搭上自己嫖客的名头,才能度过那销魂蚀骨的春宵一刻。名声、女人想都占着?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 卿君给无暇使了眼色。她所言虽是再实诚不过的大实话,但对于一个刚刚相熟的人来说,这也未免太过了点儿…… 果然慕大哥不快了,皱眉道:“是谁教会了你这些奇谈怪论?” 无暇无辜卖萌,眨巴着她的大眼睛,望着卿君,这答案……呼之欲出了。 卿君可不愿在这么个风华绝代的帅哥面前留下这等误人子弟的形象,连忙试图撇清干系,故作费解状,道:“对啊,平常,你可不曾这般啊!” 慕大哥也打铁趁热,争取盟友:“如此说来,萧贤弟也觉得这位小兄弟此言不妥了?” 卿君无奈望向无暇清澈明媚的眸子,内心那个煎熬挣扎啊!若是为了取悦这位萍水相逢的帅哥,而罔顾了自家小姑子的利益,往后怕是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吧! 罢了,义字当头,她瓮声瓮气道:“她……话糙理不糙。” 慕大哥大跌眼镜。 无暇虽然略胜一筹,但仍没有心思炫耀。她愁眉紧锁:“得想办法,搭救那位沦落风尘的女子。” 很奇怪,无暇没有求助于稳妥的慕大哥,而是,眨巴着她如水般透彻的大眼睛,望着卿君。 她神秘兮兮将卿君拽了出来,卿君不便声张,便在她耳边嘀咕:“我的姑奶奶,您这是要闹哪样?” “嫂嫂宽心,我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这位有了全盘计划的姑奶奶说话的功夫,便已然闯进了绿绮姑娘的——雅室! 她二人破门而入的刹那,卿君回首望见了慕大哥关切的目光,随即,他便故作安然的稳当品酒。 绿绮姑娘房中,一位老鸨儿正在苦口婆心劝慰着绿绮姑娘“笑迎八方客”,莫要坏了恩客兴致!可是绿绮似乎什么也听不下去,只是自顾自垂泪。 这缓兵之计算是奏效,可也只能缓个一时三刻。 卿君原先曾经投入到减肥风尚大军之中,跟风在健身房里面学过一段时间的爵士舞。且不论这西凉古国的人欣赏的了与否,便是音乐、服装、化妆桩桩件件都是问题! 气沉丹田,不能乱。 首先,吩咐无暇去找一根铁杵,再炙至滚烫;然后,找来首席乐师,一番洽谈,将心中所需的乐感旋律告之。首席果然是首席,同专家共事倒教卿君省了不少口舌;至于舞台效果方面——卿君从头牌中“海选”了8名靓妹,找来好些金色纱幔。总算是完成了前期准备工作。 坐到妆镜台前,卿君令无暇为其褪却所有头饰,放下发髻,无暇大惊:“嫂嫂旋即便要起舞,这发髻重梳可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卿君耐心安抚:“放心啦,无需发髻,我准备跳一支披头散发的女鬼舞!” 虽已经熟悉了卿君的玩笑风格,无暇还是不免些许担忧。只得外出去寻嫂嫂吩咐的铁杵。片刻之后,无暇很合时宜来了。只见她用布包着一根被烤至滚烫的铁杵,一双小手烫得通红!接着,一幕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嫂嫂将披散的头发中抽出一缕缠绕于铁杵之上,熨贴片刻后放下,嫂嫂如同变魔术般将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变成了蜿蜒曲折富有弹性的卷发! 此时老鸨儿正巧赶来,估摸着是大堂之上宾客们已经着急了,遂来后台追赶进度的,正好看上这一幕,嘴张得都脱臼了。 在无暇的惊呼声中卿君褪却了外袍与抹胸,扯下一段金色纱幔,为自己缝制了一件短及肚脐的上衣以及紧裹胯部的及踝长裙。现在轮到无暇的嘴张得脱臼了。 随后卿君又来到外间,命8名靓妹除却上衣,同她一般,在身体上缠绕数道金纱幔。 最后将剩下的一些金色纱幔一股脑儿全部堆叠与一张贵妃塌上。同姑娘们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卿君便闭目回味着曾经的爵士舞的脚步套路来。 乐师应卿君的要求开始奏乐,袒胸露乳的靓妹们和乐上场,卿君冷艳侧卧在铺满金色纱幔的贵妃塌上,由几位伴舞人员抬入殿内。只见卿君以手支额,披散一头曲卷的长发,目光冷冽,曲线毕露。贵妃塌于舞台中央缓缓落地,塌上的妖艳舞姬在姑娘们的掺扶下伴随乐曲节奏划着舞台步缓缓下榻。气场夺人眼球。 “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发随舞动,如狂野蔓草随风摇曳。裸露的腰肢在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鼓点声中妖娆扭动。眼神迷离暧昧,臂若水蛇游弋蜿蜒。一扭腰、一摆手皆为精准的比例。 将所有喜悲系在腰间,旋转、跳跃,转至江浸月席前,他很有默契的将席上芍药献给了卿君,卿君欣然接受这来自故人的美意。由于双手皆有舞蹈动作,她只得咬住芍药花茎,如此一来,便更凭添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尘嚣看不见,她又沉醉了谁?她忘情掉落的汗水,又点亮了谁的庆典?酒罢,三人结伴同游京城。 因着二人是女扮男装的缘故,逛起胭脂铺、扇庄、绸缎庄来便得藏着掖着,每每都要寻个什么“赠送家中姐妹”的缘由。好在还有个精壮男士为她们提重物,倒也分外轻松惬意。 有一回慕由之逛的酣畅的二人身后突然故作沉思道:“我看你二人,不似你们口中所谓”他乡之客“,尤其这位小兄弟,一口的京腔,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但是瞧着你二人兴奋欣喜的劲儿,又似乎并非常常接触这寻常市井之乐。再则,你二人消费购物从不讲价犹豫,由之猜测你们定然是什么将相巨贾之后……” 卿君倒没什么,这下无暇显然是被吓着了。继而她又定了定神,将刚刚入手的一打芙蓉糕交付慕由之手上:“如此说来,我们若不揣测一下慕大哥的来历倒说不过去了?慕者,暮也。暮至则夜来。由之,则……” “罢了,罢了,小兄弟切莫尽兴!”慕由之忙不迭的告饶,做了个相请的手势。无暇这才作罢。 萧卿君,他记住了,即便她不如实相告,他也定然能彻查清楚。慕由之望着前方那个飒爽的背影,嘴角噙起一丝玩味的笑。 听的身后二人之间锋芒毕现的对话,卿君内心已然笃定,这二人此前必定相熟。日头渐渐西斜,灰姑娘的快乐时光就要接近尾声了。二人谢绝了慕大哥的殷勤相送。 无暇看着渐晚的天色,同慕大哥依依惜别之后便匆忙往回赶。边疾行边嘀咕:“完了完了,叶大哥还不骂死我……”卿君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笑笑,转身的刹那,听的慕由之问道:“果真,只是萍水相逢的情分么?” 卿君回头,对着慕由之笑的妖娆,道:“罗敷对使君,自然只能是萍水相逢的情分。” 那张“高涵”的脸,勾起了她曾经的怨怼。罗敷已有夫,使君亦有妇。使君,前世为何要背叛其妇?今生又何苦凭白招惹罗敷?高涵,再见了。卿君心中默念,华丽转身,走的决绝,不再看慕由之错愕的脸。 怀中的羊脂玉冠,沉甸甸的。 卿君和无暇俩人进宫交付鱼符时,便被守门的金吾卫告之二人直接面圣。无暇的第一反应是:完了,皇兄回来了。卿君的第一反应则是:我先回漪岚殿更衣,再行面圣罢。继而却又被告之,两人殿内一干宫人皆因二人过失被罚跪于麟德殿外,二人何时面圣请罪,则众人何时起身。 ------题外话------ 今日出门办了一天的年货,匆忙间先传上一章,稍后整改一下,各位看官们对不住了! 第二十四章 想你了 无暇拖住了盛怒的嫂嫂:“嫂嫂,你我出皇城原本不是罪不可赦,款且,叶大哥通融许我铜鱼符也是皇兄首肯的……” 卿君听闻自己最为着紧的子衿、子佩现下正在夜无俦那厮的房外跪了大半天,已然失去了理智!她红了眼,怒叱道:“你嘀嘀咕咕啰啰唆唆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直接点!老子现在脑子拐不了弯!” 无暇第一回见八面玲珑的嫂嫂如此暴躁,心中有些愧疚不安,道:“嫂嫂,我的意思是,皇兄未必当真想责罚我们,从前我出宫从来都是畅通无阻,他虽不明着赞同,但也从不反对。至于嫂嫂你,不是已然被解除了禁足令了吗?所以皇兄这一招,我觉得着实蹊跷……兴许,是嫂嫂你从前哪里开罪了皇兄,皇兄此番是来向嫂嫂示威的!所以,我估摸着,嫂嫂此番只要向皇兄服个软,没准……” 望着卿君愈发阴沉的脸色,无暇也不敢在多言语了。 经无暇这般一提点,卿君顿悟了。怒极攻心,果然冲动是魔鬼。 卿君思及前几日夜无俦同自己的一番互动,几乎都是不欢而散。虽然不明白他在愤怒着什么,反正自己对他是抵触的。 而夜无俦似乎越发喜欢强硬,想到这儿,那男人的凌冽气息又开始环绕周身了,令卿君不免打了个寒颤。 得想个对策了。 卿君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她在无暇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中翻来翻去,眉头始终紧锁,同那位大神斗智斗勇,她丝毫不敢懈怠。 无暇莫名其妙的望着嫂嫂翻了许久,仍然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嫂嫂神色凝重,仿佛连周身的空气也凝重了起来。 “嫂嫂,你在找什么?无暇帮你……” “花生、花生酥、花生糖、鱼皮花生……你买了那么多,都隔哪儿了?” “嫂嫂,现在去找皇兄服软是个正经,这些小吃,嫂嫂若爱吃,回头我都留给嫂嫂……” “给我,现在!马上!”卿君近乎歇斯底里。 无暇颤颤巍巍将手中的几包递了过来。 卿君恶狠狠将牛皮纸包近乎残暴的撕扯开来,将一众小吃一顿胡吃海塞。 许久,她才满意的随金吾卫往夜无俦的房中走去。 听说他现在是皇上最为倚重的皇子。听说他每日要操持众多军务政务。 丫的,若是工作压力山大,想调戏调戏老子来寻开心,缓解压力,那你丫的就找错人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不可一世的所在!那个王氏帝国中除了那个挂名弟弟,谁还敢消遣了她分毫? 缅怀了自己的峥嵘岁月,她同无暇也很快到了夜无俦跟前。 门外跪了一地的丫鬟、家丁。子衿、子佩自从跟了她,早便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快活日子,平日里,不说打骂,即便重话也不曾有过半句,她们至于她萧卿君而言,是这漫漫十数年西凉岁月之中同她血脉相连的人!她不负她们,谁也不能负了她们! 可是,偏偏她走近夜无俦经过跪在地上的她们身边时,冷情的一眼也没有看她们,仿佛,是云淡风轻的经过路边的花花草草,片叶不沾身。 她盈盈莞尔,朝着夜无俦亦步亦趋。无暇还没有来得及向皇兄行礼撒娇,便看见嫂嫂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俊若芝兰玉树的皇兄身旁。 无暇同在场所有人一起,看这嫂嫂近乎不知羞耻的,双臂缠绕在皇兄脖颈。皇兄高出嫂嫂许多,被她这般钳制,便躬腰弯下了身子。嫂嫂似乎对皇兄的配合很满意,而皇兄似乎对嫂嫂的妖娆主动也很满意。两个人虽是众目睽睽之下,有伤风化,但落在无暇眼中却是那么——契合! 第一次,觉得皇兄和嫂嫂,是那么的相配! 接着,她听到嫂嫂魅惑的声音响起:“阿俦,我想你了……”嫂嫂的声音很小,却仿佛有种魔力,穿透人心,抓住人心,蛊惑人心。 无暇看见皇兄面上的窃喜若狂,从青川回来的皇兄已然不似从前那般喜爱笑的坦荡而欢快!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不定的面色和锁成“川”字的眉头。她心疼,她怀念。而此刻,她似乎见到了从前孩提时的皇兄!连同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岁月,都回来了。 她忽然很感念嫂嫂,是这样一个鲜活而特别的女人,让她的皇兄回来了! 果然,皇兄已然招架不住,当着满地的家丁、丫鬟和她这个小妹,深情而暴戾的吻了嫂嫂。 夜无俦今日从朝堂回到王府中时,到她房中却没有寻见她踪影,心下一沉,未及换下行装,便四下寻觅,却见她房中内空空如也。 “煮鹤!”煮鹤在七爷的怒叱声中急忙命人将王妃院中掘地三尺。一众正在忙于花露水的丫鬟、家丁已然悉数找到,可是这主子,却还未归位。 煮鹤眼尖,瞧见了桌上一张字条,匆匆略览,方明白了原委。将字条战战兢兢呈上,七爷皱眉,读了遍,随即便盛怒难遏。将字条啪的拍在桌上,怒向叶扁舟问道:“叶大人便是如此为本王分忧国事?本王的王妃何以能公然出了皇城?皇上同这皇城的安危便是凭叶大人这般儿戏不成?”当下便跪地求饶一大片,好不壮哉! 叶扁舟求饶了一阵,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昨日,无暇向属下讨了两张鱼符,怕是,这七王妃,是同公主一道出宫的。” 对于无暇的宽松政策是夜无俦亲自默许的,如此说来,倒也不能苛责了叶扁舟。 奏章堆叠如山,他却全然无心欣赏,七王府的大门,他望眼欲穿。盛怒难遏之下,将一干不务正业的丫鬟、家丁罚跪在天井之中! 同样望眼欲穿的,还有叶扁舟。他已然在心中将无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骂了数次。 他从正午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日落,从日落到子夜……难不成,要夜不归宿?时间在流逝,夜无俦隐忍的怒意也无从藏匿,他的拳头越发紧握。 却在那一瞬,从院子的拐角,看她款款朝自己走来。穿着飒爽的男装,别有一番风情!如此甚好,在外也不至于吃了亏。她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径直朝自己走来。 作为钳制她惩罚她而被罚跪的下人们她愣是一眼也没有瞧。她靠近了自己,在自己耳畔喃喃细语:“阿俦,我想你了……”他便放弃了所有抵御,狠狠的吻了她。 她似乎空前的配合。他的唇舌辗转在她的齿关,她的舌尖,她的滋味那样好,以至于他竟然忘乎所以。 怎么?出去野了一天,便这般想念自己了?哼,欲擒故纵的战线拉的太长,连自己也失了兴味了吗?那,本王便成全你的缴械投降。 卿君在夜无俦这一计意料之中的吻中呼吸紊乱渐渐瘫软,便在卿君招架不住之时,夜无俦很合事宜的放开了她。 “阿卿今日的装束,倒是倜傥俊……”夜无俦对萧卿君的赞美之词尚未说完,神情却扭曲起来。 他似乎难以置信的狠狠推开怀中的卿君,用近乎狂暴仇怨的目光冷冷扫视着她。手放置在剧烈起伏的胸前,尽管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还是涨红了脸,呼吸不畅。 一旁的煮鹤见状不妙,方才为了不使自己尴尬,七王爷和七王妃上演恩爱秀的时候他刻意站的远远的。现在七爷明显不对劲,他急急上前,一只手支撑住摇摇欲坠的七爷,左边空荡荡的袖管也随着摇曳漂荡。 “你……对王爷做了什么?”煮鹤愤怒看向在一旁用袖子仔细擦嘴的卿君。这段时日,煮鹤分明已然对卿君有了些许尊重与亲近,爱屋及乌,七爷的心思,不必言明,他在他身旁,自是一清二楚。可是,现下,这位不省心的姑奶奶又闹出了什么花样? 卿君忽然怀念起初见时,煮鹤如同一只虽是备战的刺猬,那时,他说:“我家爷生平忌惮花生,一旦食之则呼吸不畅,性命堪虞,萧二小姐好叵测的居心!” 哼,夜无俦,你不仁,我不义!本小姐让你一亲了芳泽,你也算是不亏了! “哦,没做什么,只是来前吃了些花生、花生酥、花生糖、鱼皮花生……”卿君慢条斯理的罗列着她方才的食物。 “你明知爷不得碰花生,你还……你……”有所顾忌之后的煮鹤,没了先前的牙尖嘴利,卿君看来,索然无味的紧。 “我可没强迫你们爷碰我嘴里的毒,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么?”卿君转身,可以不去看现在正痛苦挣扎的夜无俦,如此,她才可以同自己现下面上一般冷情。 夜无俦似乎已然窒息,独臂煮鹤也难以支撑他,他轰然倒下,眼镜仍然是死死焦灼住萧卿君。 无暇已然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瘫倒在地上的皇兄,哭的期期艾艾。 “阿……卿,原来你……如此胆怯……不敢……正视……本王”夜无俦已然这般形容了,还死鸭子嘴硬! 卿君怎么会被这样半死不活的人将了军? 她愤然转身的刹那,看见夜无俦狰狞扭曲却噙笑的脸,以及煮鹤、叶扁舟和无暇朝自己投来的仇怨的目光。 她忽然有些……心软。但是自己身后的子衿、子佩,这般柔弱的身板,竟然在这夏日渐毒的日头下跪了整天!谁又为她们心软过?听说有些文弱的已然昏厥过去数次,夜无俦这厮竟然命人用凉水泼醒了继续跪! 新愁旧恨,夜无俦今儿个,你一并还回来! 此刻还有一个理智尚在的人——叶扁舟发话了:“七王妃,还请高抬贵手!七王妃平日并非没有担当的莽撞之人。今日既然出此下策,必然不会愚蠢到要取王爷性命!必然一早便想好了对策。还请王妃莫要拖延,及早解救王爷于苦海!” 无暇紧紧抱着皇兄,朝叶扁舟投来感念的目光! 七王妃笑的妖娆:“总算还有个明白人!我自然是要救王爷的,只是这儿跪了这么一大群人,扰得我心烦意乱,若是记错了药性,便不好了。”卿君蹲下来,靠近夜无俦的脸,道:“王爷,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无暇隔在皇兄和嫂嫂之间,二人尽管现下势同水火,可是二人都是绝美的容颜,她依旧觉得二人仍是如此——匹配! 夜无俦向煮鹤抬手挥了挥,煮鹤随即心领神会。她听的煮鹤到了外间宣布:“都散了!” 外面悉悉索索,都尽数退却了。 ------题外话------ 这几日都更的有些晚,明天尽量早些 第二十五章 亲自侍奉〔壹) 这一整天,卿君都在忙碌着。煎药,看火,喂药,擦拭……望着床榻上紧闭着双眸的人,卿君恍惚之间有种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武陵谷中的岁月,尽管那段时光后来被证明只是自己的痴妄,但是当时还是很快活的。 只是,夜无俦身上华美的衣袍和云被上的锦缎丝绸时刻在提醒着她――该回到现实。 经过这一事件之后,他们两人之间怕是只会剩下相看两厌了罢? 卿君摇头轻叹,走到门口。为了方便照顾夜无俦,她在门口支了两个煤炉。一个用来炖药,另一个她在一锅水中放了些艾草和金银花,又放了些帕子在里面煮,这样经过高温消毒,又经过草药煮泡,再用筷子夹上帕子,稍稍冷却之后,轻轻拧开,略微带着点儿湿,擦拭在夜无俦已然面目全非的脸上。 由于过敏反应,他的两颊、额头、笔尖、下巴,包括脖颈、四肢、胸前,全部都起了红疹。身上一片片的红肿。 偏偏这家伙昏迷之前还祭出了大杀器――“本王要她亲自服侍!”所以这擦身的重担自然落到了自己身上。夜无俦身边的家丁、丫鬟个个是忠贞不二,将夜无俦的话奉若圭臬!他要她亲自服侍,他们便丝毫也不过问! 煮鹤从昨夜到今晚也只是来送过三餐,便再也没有见过了。来了之后也是只字不提。 卿君擦完了面部和脖颈,挣扎了许久,替他宽了衣解了带,当这个男人赤裸的上身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叹为观止! 不得不承认,除却那些有碍观瞻的红肿的疹子,他麦色健康的皮肤、精壮的身躯倒也有些诱人。之前也有过几次同他“坦诚”相待的时候,但往往自己心神难宁,自然无心观赏这秀丽风光。 卿君随即狠狠鄙视了自己。正经事要紧!赶紧服侍好了他,他痊愈了,她也可以逃离。 卿君的手触碰到夜无俦的身躯时,尽然触电般的弹开。害羞?她还有这情绪? 亏得夜无俦现在昏迷着,否则这一身的红肿他一定会奇痒难耐!若是忍不住,挠破了,以后留下了疤痕,那这么个丰姿绰约的美人……唉,真是暴殄天物了! 卿君强忍内心不适,给夜无俦擦完了身子,将数条帕子一并收了朝门外,放在那口煮着艾草和金银花的锅里,一边煮着帕子,一边满腹心思的用筷子搅动着。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是无暇。 “我不放心,来瞧瞧皇兄。” 今天的无暇已然不再像一只小云雀,叽叽喳喳,面上堆叠这永远也用不尽的热忱,时而崇拜,时而雀跃,时而正经的望着你。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已然喜欢上了这位公主小妹。 可是,只不过隔了一个昼夜,已然人事已然全非了吗? 无暇只是淡然的对着蹲坐在门槛上搅动锅里帕子的卿君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径直朝夜无俦房中走去。 她没有亲切的叫她嫂嫂,没有调皮的过来挽她的胳膊,朝她怀里腻歪,没有缠着她要她陪她出宫,卿君甚至怀念起这位娇纵的公主小妹头一回见自己时候的谩骂蛮横!胜过此时的漠然。 卿君忽然很难过。虽然子衿、子佩待她如同至亲,但真正能明白生为皇亲的寂寞的,并且志同道合的,便只得这夜无暇一个! 旋即,无暇便出来,出乎意料的,她也在门槛上、卿君身边坐了下来。 卿君循声望去,无暇眼圈红红的。 “虽然,我有八哥哥,一个弟弟,可我只着紧这么一个哥哥。”无暇对上卿君探究的目光,悠悠启齿。 见惯了她连珠炮似的说话方式,她这么一来,倒让卿君有些“肃然起敬”了。随即,卿君便觉得无暇此言,配上这么个深沉的表情,这果断是有重要言论要发表的节奏啊!遂作洗耳恭听状。 “我不知道你同我皇兄之间究竟怎么了?可是,你不该,拿皇兄的生命开玩笑!”无暇因为激动愤怒而粉嘟嘟的小脸让卿君看了分外生怜。 她想同她皆是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此事算不得什么那他生命开玩笑这么夸张! 可是无暇打断了她刚刚启齿想解释的话头:“即便你有应对的药方!你可有万全把握?那药方是否道听途说?可经过验证?人与人相异,即便经过验证,可皇兄万一不受此药药性,你又该当如何?你可知……”无暇欲言又止。 单单只是无暇的这几个问题,便生生将卿君问住了。 那药方,只是她自以为是“国手神医”的江浸月告之于自己的,当中并没有经过人体医学测试,也没有经过实验室小白鼠测试,其功效万全不可尽信!任何一个有良知和责任感的人都不得将这种不成熟的药品推向市场。 况且,那江浸月,对于夜无俦,对于卿君自己,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那是个非敌非友,亦敌亦友般的存在!自己竟然对他的话这般深信不疑?! 夜无俦在同自己相识之初便坦诚相告――他忌惮花生。言则便是,这是公诸于世的一个软肋!那江浸月同夜无俦同在青川相处了这许多年,怎会不知道?自己先前问他花生过敏的应对良方之时,以江浸月的聪明劲定然已经猜到了自己是想对付夜无俦。若是,他存了坏心思…… 虽然,目前来说,江浸月同夜无俦仍是盟友同志关系。但是,这波谲云涌的政局之间,没有永远的同志! 况且,无暇说的没错,人体各自都有差异,若江浸月所知范围内的普通人,对这药方起效。而这夜无俦天生异禀,基因突变,说不定对这药方不起效,或者不受这药效,该怎么办?&8232; 被无暇这小妮子三两句一点播,卿君忽然紧张了起来! 她频频回头望向房中床榻上的夜无俦,希望能看到他从榻上坐起,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 似乎,夜无俦正常的时候,自己总想将他整的躺在那儿,任人宰割;而他终于如愿以偿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了的时候,自己又总想看到他活蹦乱跳的霸道样! 女人啊!总是这样作! 可是,为什么,夜无俦这样危急了,从前那位总是挺身而出的煮鹤却这样淡漠处之? “嫂嫂放心好了,皇兄有这样的怪病,他身边的煮鹤又是各种人才,怎会不有所防备?”无暇看着卿君坐立不安如坐针毡的焦虑,反倒心生不忍,开始宽慰嫂嫂,“其实,皇兄他并非不知道如何破解,我猜皇兄只是在试探嫂嫂你。你说的那药方,是煮鹤从前一直用的药方。你说了出来,便不是存心要置皇兄于死地。” 卿君终于舒了口气。只要这药方没有问题,她也不必有太深的负罪感! 江浸月这小子,果然不至于阴险下作至此! 转念想想,夜无俦若是没有十足破解的药方,也断断不会将自己的软肋公布于众! 其实他如此做法,也可以理解。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他将自己的软肋公布于众,便断了一些心存不轨的人暗中放冷箭。况且当时,夜无俦在异乡作质子,他公布出来,便将责任交给了东道主――江百里。至少在青川的日子里,若夜无俦因为“花生”而有了差池,世人舆论绝对不会放过江百里。 “其实,很久以前,便有过一个人,用花生害过皇兄。”无暇蜷缩起了双腿,双手抱着腿,下巴支在膝盖上,讲起了久远的故事。 “那时,我和皇兄都很小。整日跟在皇兄、叶大哥和煮鹤大哥他们后边。 旁的哥哥都嫌弃我母妃出身辛者库,父皇也因为我是女儿身而厌恶我。只有母妃常常温柔的说庆幸我是个女娃。还有皇兄,也同母妃说着同样的话,我记得那时候皇兄说‘无暇命好,不像为兄,注定挣脱不了皇子的噩运。’ 那时我根本不明白,父皇最心爱的皇子,为什么会有噩运?只是自己最为亲近的两个人都这般说,我也就这般认为了。 后来,有一回,皇兄因为无意中吃了花生险些丧命。父皇很紧张,那时宫中无人不晓皇兄是父皇最为宠爱的皇子。宫中御医、院正连番坐镇,终于将皇兄的命捡回来了。父皇还因此下令,命未央宫从此不得再见花生以及任何花生制品!那是我还懊恼,自己往后吃不成最喜欢的花生酥了。 后来,过了不久,皇兄又一次发了同样的怪病。父皇盛怒!一番彻查之下,竟然是皇兄的母妃乔妃身旁的老宫女所为,父皇一怒之下便将那位面目可憎的老妪给腰斩了。 传说父皇仁慈,自即位以来便从未动用过这样的极刑。如此一来,父皇对于皇兄的深情厚爱,在这未央宫乃至朝野上下都传开了! 再后来,不知为什么,在大家都认为父皇会立皇兄为太子的时候,父皇却突然立了二哥为储君。原因是他乃皇后所出,是嫡子。 而从那时开始,父皇对皇兄便越发冷淡,后来竟然派了皇兄到千里之外的青川作人质!我为此多少回哭倒在父皇面前,求他收回成命……我原本便不受宠,父皇原本便对我不屑一顾,所以……毫无悬念,我改变不了父皇的决定。 好了,故事讲完了。嫂嫂,即便你有万全的把握,你这样做,我也感觉不好,很不好!”无暇坐直了身子,对上卿君已然显得负疚的眸子说道。 卿君仿佛想起,初见时,自己问夜无俦“要不要来点儿花生”的时候,夜无俦曾云淡风轻的同自己说过:“本王七岁时,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后来,那人便被腰斩了。” 自己从前还只当一个冷得不能再冷的冷笑话来听,原来,这其中有着这样酸楚的故事!乔氏并非他生母,对他厌恶冷淡可以理解。可是,她竟然狠毒至此,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下此毒手!她的老宫人?哼,是皇帝给她找了个替死鬼而已! 卿君回首,望向床榻上安静的夜无俦,道:“那个七岁的小孩,是如何熬过那段苦涩的岁月……” 忽然,她欣喜的发现,床榻上那人……有了动静! 第二十六章 亲自侍奉(贰) 卿君揉了揉眼睛,直到见到无瑕也欢欣鼓舞的站了起来,她才确认了不是自己眼花幻觉。 这一迟疑,自然就没有无瑕妹纸跑的快,她落后于无瑕三五步,也来到了夜无俦的床榻旁边。 只是,无瑕是带着欣喜快慰的亲人般的温暖而来,而自己,又以什么样的角色,什么样的心情站过来呢?谋害未遂、弃暗投明、 坦白从宽的犯罪分子?翘首盼君安然无恙的娇妻?还是一个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精神洁癖综合症患者? 因为自己无法给自己定位一个合适的角色,所以,站在一旁久久挤不出一个合适的笑容。欣慰的?报赧的?心疼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好的一张脸,给毁成这样?”这个牵动着卿君心弦的男人,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在她悉心照料之下,在她听了他妹娓娓道来的过往之后,微微萌芽出了一丝懊悔的时候,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这样……这样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你……你要你妹说说,咱俩这脸,谁毁的更彻底、更清新脱俗、更人神共愤些?”说到毒舌,她也不逊色。也曾有过将王氏帝国的元老们也骂哭的辉煌战绩! 果然,坐在床榻上满脸红肿的男人嘴角抽了抽,道:“无瑕,你先回去!” 无瑕见两人气氛不对,正想找机会逃遁,夜无俦此言正中她下怀。她立马起身,道:“那皇兄你可要好生将养!” 说完,给了卿君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叹了口气,便走了。 这家伙,叹气扮起老成样,还真是……搞笑。 一个没有忍住,卿君“噗”一声窃笑了出了声。 当下立即引起了夜无俦更大的不满,他倚靠在床背上,双臂在胸前交叉抱起,饶有兴致地问:“无瑕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喜大普奔去了呗!”见夜无俦似乎无意同自己挑起战争,卿君的防备也松懈了,自顾自在夜无俦床畔做了下来。远远望去,倒似她来亲切慰问病中好友一般。 “喜大……普奔?”夜无俦挣扎了很久,还是问了出来――不耻下问这样的事情,不是每个人都会认为“不耻”的。 “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你醒来了,你的一票铁杆粉丝知道了,也不至于一个个看我便是一脸要将我生吞了的神情了。”卿君道。 继而,夜无俦的嘴角抽搐的越发剧烈。 突然,猝不及防的,他坐起来欺身而下,掐住了卿君的咽喉,恶狠狠道:“你莫要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言语蛊惑人心了!若能将你生吞,怕是轮不到旁人,第一个便是本王!你这个蛇蝎女人!竟敢设计引诱谋害本王!既然如此恨我,为何要惺惺作态,让我以为你这女人爱上了本王?!” 他的眸中有摄人心魄的邪魅和震怒,只是,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近乎哀怨的颓唐。 卿君被夜无俦扑倒在床榻上,咽喉被掐住,两只手被夜无俦一只手钳制住。卿君忽然害怕。她现在已然没有当时单纯的心境了,似乎爱恨都好难。而他又靠的这么近,她又一次心乱如麻。 夜无俦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卿君面上的恐惧让他心生不忍。更重要的是,他开始察觉到面上、脖颈、以及周身四肢都奇痒难耐。 他能一声不吭忍住疼痛,可是这周遭如同千万虫蚁在爬,如同轻柔羽毛划过的痒该如何忍耐?! 夜无俦终于抵挡不过,闷哼了一声,放开了被自己钳制的柔弱猎物,神情如同困兽一般,抱住自己身子,便是一同抓挠。 卿君颤颤巍巍爬起身,本想一逃了之,可是看到夜无俦这般自毁皮囊的举措,终于,抱着一颗人道主义的仁慈之心,还是留了下来,阻止。 “你这样挠,往后留下疤痕的!往后还要靠这张脸去魅惑众生,这一时之痒,你可千万要忍住!”卿君抓住夜无俦乱挠的手,急切道。 可是,挠的正酣畅的夜无俦哪里听得下这样的忠言劝阻:“本王不是女人,用不着皮光肉滑、细皮嫩肉!本王觉得,男人,留点儿疤倒挺好。” 卿君觉得不妥!他现在虽然这般豁达,但是日后若真是因为留下了什么骇人的疤痕,又没有多少女人欣赏得了,而阻了他原本旺盛的桃花运的话,到时他定然会迁怒于自己。那自己在这西凉的十数个春秋可就跌宕起伏了!这显然不是卿君所喜闻乐见的! 况且,这么一个妖孽无俦的美男,即便爱不成也恨不成,在身边晃晃也是养眼的。秀色可餐,同席而食也可促进食欲,多吃两碗!倘若当真留下了满脸坑洼,如同火星表面……那场面想想自己也觉得惨烈。 卿君越想越觉得不妥。决定出手敢于他这令人发指的自残行径! 她说:“你若受不住,便分散一下注意力,专心做一样旁的事情!”卿君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绝佳提议点个“赞”,便已然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因为,她看见那人正两眼放着潋滟春光,朝自己越发靠了过来。 “不如,你来给本王分散点儿注意……别动……乖一点,别……动。”夜无俦将卿君胡乱挣扎的双臂又给钳制住了,继而连哄带骗道,“昨天,你亲本王亲的好生过瘾,本王觉得被轻薄了,你要么负责抚慰本王身心,要么让本王轻薄回来……” “这……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卿君吓得朝后挪了挪,虽然知道是只是缓兵之计。 夜无俦故作沉思状,想了半天,道:“倒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世上还有这样无赖之人?卿君今日算是见识了!自己果断是脱离不了善良愚蠢“农夫”的命运了?而且,还是先后两次栽在同一条“蛇”的身上!? 她想做点儿什么,可是已然来不及了。那人因为红肿而滚烫的唇已然封住了自己的,忘乎所以啃了起来。 慢慢,卿君感觉身体渐渐倾斜,待醒悟过来时,自己已然又一次被压在那人的床榻之上。 占据了有利位置的夜无俦继续攻城略地,唇舌长驱直入的同时,手也没有闲着。卿君的上衣下裳,哪里经得住他这般狂野的架势?早已然凌乱不堪!而卿君的心,怕是只会更乱! 渐渐的,卿君开始调整自己趋于沦陷的心态:这家伙,居然想用姑奶奶的身体来止痒!?这传出去她萧卿君还怎么立足?她的魅力何存? 等到夜无俦终于放开她嘴巴开始啃她耳畔与脖颈之际,卿君强忍不适,在他耳旁喊着:“不如,我给王爷唱支歌吧!” 夜无俦手上动作不止,匆忙间回道:“阿卿只管唱,本王听着。” 见对方没有中计,卿君便放弃抵抗,故作柔媚道:“我先给王爷助兴,王爷好生心急!那……那种事之前……没有个前奏,人家……怎么进入状态……”艾玛,这样伤风败俗又露骨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是说给夜无俦这厮,卿君真真想钻地洞了! 虽则有伤风化,但还是奏效的! “哦?小妖精还要给爷助兴?来吧!这前奏就交给你了!”夜无俦说完便“大”字形躺在了床榻之上,翘首期盼着卿君的“助兴曲目”。 卿君笑得妖娆,悠悠启齿唱到:她是悠悠一抹斜阳,多想多想,有谁懂得欣赏;他有蓝蓝一片云窗只等只等,有人与之共享;她是绵绵一段乐章,多想多想,有谁懂得吟唱;他有满满一目柔光,只等只等,有人为之绽放…… 夜无俦满意的任由卿君的小手游走在他的胸前,和这卿君慵懒而怪异的曲调,夜无俦轻轻闭上双眸,培养这兴致。 书上说,男人在床上便是零之上生物,所以才催生了那么多美女间谍。希望,这书不是误人子弟! 卿君暧昧游走在夜无俦全身的手已然在神不知、鬼不觉、正在用下半身思考的夜无俦更是无法察觉的时候,成功将夜无俦的双手捆绑在了床背阑干之上――用卿君给夜无俦擦身的那些帕子。 卿君依旧媚眼乱飞唱着: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夜无俦依旧眯缝迷离着那双桃花眼,欣赏着卿君露骨的助兴:大大方方,爱上爱的表象;迂迂回回,迷上梦的孟浪。越慌越想越慌,越痒越搔越痒…… 卿君决定便在此刻收手,她停滞了手上动作,从夜无俦身上起身,站定,学着夜无俦方才那样,双臂在胸前交叉抱起,饶有兴致地重复唱到:“越痒越搔越痒……越痒越搔越痒……” 知道唱到了第八遍的时候,自顾自陶醉的夜无俦方才发现不妥。估计是被这歌词渲染的周身越发瘙痒了起来,方从自己勾画的春梦之中苏醒。 刚刚想起身抓住萧卿君,却发现自己竟然大意失荆州――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困住了!奇耻大辱! 卿君望着夜无俦得意的笑着。接着,在夜无俦的怒视之中为他敞开前襟,一如既往用湿帕子擦拭这身上红肿之处。 卿君抬眼看向夜无俦,想窥测一番对方情况,却见夜无俦满头冒汗的形容。卿君吃惊问:“怎么热成这样?!” 夜无俦憋了一阵,恶狠狠道:“你试试被人里里外外的摸了一通,又吃不着,能不憋出一身汗么!” 卿君“噗”一声娇笑,刚刚想回敬他几句,却听见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听无瑕那丫头说你醒了……” 叶扁舟进来的时候,看见夜无俦是这样的形容,而萧卿君又正用手在他胸前来回摩挲的形容……脸都绿了,他无比敬佩的望向卿君,道:“王妃……口味真重!” ------题外话------ 粗心的纳兰今儿个才瞧见礼物榜上赫然多了两张华丽丽的月票!感谢美人暗妖娆亲~~!么么~~纳兰以后码字会更有动力啦~~还有喜欢的亲不要吝啬你们的鲜花钻石和月票哦~~么么! 第二十七章 亲自侍奉(叁) 这是萧卿君侍奉夜无俦的第三天。 夜无俦以重口味的姿势熬过了一夜。今早一醒来便用忿然的眼神向卿君问候了早安,然后由顶着熊猫眼的卿君伺候了他梳洗。 大概是折腾了一夜,夜无俦饿了,所以卿君喂他早膳的时候很配合。可是过后喝药的时候却总是要露出来点儿。让卿君很是苦恼。后来卿君让煮鹤找来了些麦杆,修修剪剪,制成了长度适宜的“吸管”,让夜无俦衔着。如此,夜无俦用那样的姿势喝药就方便多了! 今日给夜无俦擦身的时候,卿君发现夜无俦身上的红疹消退了不少。脸上的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 所以,她收拾了自己这三日在这儿惯常使的日常用品,提溜着包袱走到夜无俦床榻旁。 “我已经胜利完成任务,你也基本康复了。之前的那件事,算是我的做法欠妥,这三天伺候你,算是我给你赔罪了。现在我要回去了,我那房中一干人等,估摸着这几日都还在王爷的威慑之中诚惶诚恐呢!我得回去安抚一番!王爷若同意,我这便给王爷松绑。” “同意!还不快放开本王!”夜无俦近乎急切的说。 卿君也不多做迟疑,两不相欠,及早抽身!她可不愿再这般对着夜无俦了。 松了绑的夜无俦,悠悠起身,下了床榻,做了几个伸展运动,略微舒展了一下身体,眯起了狭长的凤眸,居高临下对着卿君道:“本王的身体被你摧残了一夜,你不负点责任,便这么就走了?” 卿君还没来得及抨击夜无俦的言而无信寡廉鲜耻,便听见门口发出了声响。 是煮鹤送来了午膳。夜无俦方才信息量非常大的那句怕是一字不落得被他听下了。因为卿君看到了他的脸又涨的通红。煮鹤用快于平常三倍的速度,迅速将两人的午膳安放妥当,便逃离似得出门了。慌乱中连告退都忘了! 煮鹤的异样退场让卿君想到了昨晚叶扁舟也是这般,仓皇逃离。 “夜无俦,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露骨带有歧义?你这样教我以后如何见人?!”先后两次被别人误会了自己的清白,卿君显然没有了忍辱负重的耐心! “说到露骨、歧义,比起王妃昨夜的助兴、前奏,倒是小巫见大巫!”夜无俦如同脱离牢笼的鸟儿,欢脱了起来。朝卿君步步近逼。 卿君被逼迫得朝后退着:“我……我说了,要回去安抚我房中丫头们……” “看来七王妃心目当中,安抚你房中的一干下人倒是比陪自己的夫君用午膳还要重要些!”夜无俦倒也没有再逼近,只是淡淡站定,好整以暇的瞥着吓得躲到墙角的卿君道,“或许,坏了本王用午膳的兴致,他们还能再跪那么一次!当然王妃聪颖,也可以施美人计再谋害本王一次,本王也乐得陪你如此循环往复下去!” “王爷刚才分明红口白牙,口吐莲花同意了我,现在又要反悔不成?”卿君急道。 “昨夜你那般对待本王之后便该料到,往后你我之间,还存在什么……信誉的问题么?红口白牙,口吐莲花可不只本王一人!背信弃义的也不单单只得本王一人!你……觉得自己够份量指摘本王如今反悔么?”夜无俦字字珠玑,倒也容不得萧卿君狡辩。 气氛僵持了许久,卿君思及,若自己当真不卖个面子给他,这家伙说不定真罚了子衿他们!到时候要营救他们,又得费一番思量。这一次的烂摊子才刚刚收拾掉。 其实这一次也怪自己太过冲动,这当牛做马的三天便是教训。 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便撞得你头破血流! “不就吃顿饭么!”萧卿君凛然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端起了饭碗。 ------题外话------ 今日纳兰家中辞年祭祖,耽误了些时间,各位亲先将就点儿看段公众章节吧~明天我补上!对不住了各位亲!快过年了,各位亲有没有准备好自己美美的新衣啊?么么! 第二十八章 说清楚(一) “你坐了本王的位子!”正要开吃的卿君被突然闪过来的一道人影吓的呛住了。可是那人言之在理,自己的确是坐在了他七王爷的位子上了。 这人什么时候这般讲究了?坐了他的位子吃个饭也要指摘?卿君忿忿站起身:“王爷请!” 夜无俦入了座,端起他的白瓷小碗,用他那自小培养出来的贵族气质细嚼慢咽起来。 卿君站在一旁赏心悦目了好一阵,方才意识到,这小桌旁边似乎只有一张鼓凳! 环视了一周,偏厅有好几张太师椅,她便彪悍地将碗筷暂且放在桌子上,白了慢条斯理吃饭的夜无俦一眼,小跑至偏厅去搬运椅子。 奈何这太师椅看着不大,密度倒是不小,估摸是什么名贵的木材制成的。卿君这小身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它依旧纹丝不动。 卿君远远看着夜无俦细细享受美食的模样,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思及方才自己离开他桌子前的霸气离场动作,今日这椅子若搬运不成,岂不丢人丢大发了? 卿君目测了这稳若泰山的太师椅,迅速在脑中给它受力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关键在于减少阻力!润滑以减少机械阻力?改进外形以减小空气阻力?减小自重以减少摩擦阻力?这些念头貌似都显得无厘头。 在相同条件下,用滚动摩擦代替滑动摩擦能大大减小摩擦阻力。卿君仿佛看到了学生时代的物理老师手执教鞭、摇头晃脑念叨这句!物理大大,爱死你了! 受到启发的卿君思如泉涌,若是利用“滚动摩擦原理”设计出来个滚动轴承,用滚道搬运重物以减小阻力……那不就容易多了? 可就为了搬张椅子,吃顿饭?貌似太劳师动众了点儿。想到这儿,卿君不免有些颓败。 卿君折腾了半晌,卧房那头传来了夜无俦慵懒的声音:“这太师椅使用铁花梨木制成。铁花梨木,顾名思义,能像铁一样沉到水里,用普通锯子都无法锯断。你若搬不动,也不算什么太丢份的事!” 卿君怒了,一路小跑到夜无俦旁边低吼:“为毛早不说?为毛我折腾了大半天才说?!存心的吧你!” 夜无俦悠悠放下了他的白瓷小碗和鸡翅木筷,看了眼卿君额头渗出的汗珠,似乎甚为满意。他望着卿君,饶有兴味道:“本王食不喜言,阿卿多担待。” “卧槽!你这几日不都过着废柴般的日子吗?每天不都是吃饭睡觉打豆豆?若当真食不言寝不语,那老子这几日敢情都是跟鬼在对话呀!”卿君怒道。 “阿卿若是没地儿坐,可以坐本王这儿!” 卿君迟疑了望过去,那人根本没有将屁股从鼓凳上挪开的意思。 卿君先是画了个圈圈将夜无俦这厮诅咒了一通,继而又自我批评了一通! 夜无俦这货睚眦必报,自己早已然领略过。他昨夜那样被自己摧残了一宿,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现下处于下风境地,完全是自己的大意所致! 今日这顿午膳必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必定是想借故惩戒自己,让自己站着吃顿饭。 卿君想着自己虽称不上什么大丈夫,倒也能屈能伸!站就站,难道还真坐他腿上去不成?! 正当卿君内心剧烈活动,分析这货的阴暗险恶用心的时候,人突然失去了重心。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然被夜无俦强行抱进了怀中,而自己正稳稳当当坐在那人……腿上! ------题外话------ 先码个公众章节各位亲先看着,等会儿我使点劲儿码章vip,不过可能会晚点儿~ 第二十九章 说清楚(二) 正当卿君错愕之际,也无俦的大掌已然覆在了卿君的小腹之上。倒也没什么猥琐举动,只是很亲昵的摩挲了三两下,而且据目测,夜无俦面上坦荡的很,卿君便也没有采取阻止行动。 牺牲名节、色相,熬过这顿午膳之后便溜之大吉!这里是夜无俦的势力范围,她待在这里,尤其是这货醒了之后,她觉得一点儿安全感也没有。 “多吃点儿,你还太瘦了。”夜无俦趁机又摸了两把卿君小肚子,似乎没有什么赘肉,手感不佳,遂抱怨道。 本是亲昵宠溺的言语,奈何卿君听来却如同屠夫对自家饲养的小猪仔说着:多点儿养肉,好早点儿宰了。 卿君不禁一阵头皮发麻,胡乱巴拉了两口饭。仓皇匆忙间又呛住了。一阵密集的咳嗽声中,夜无俦恰到好处的给自己拍打着后背,愁眉道:“到底也是荣国公的千金,你姐姐那般端庄,怎么你却如此不羁?难不成你是捡来的?” “我……我当着外人自然规行矩步,步步生莲啦!反正我什么丑态你也都看遍了,也用不着跟你拘谨了不是?”卿君反驳。 夜无俦嘴角抽了抽,道:“倒也在理!” 卿君继续吃饭,坐在这个“真皮沙发”真真不是一种享受,而是煎熬!这夜无俦自从好了苏醒之后便是一副春心荡漾、花枝乱颤的节奏,莫非,这药里面有着某种“兴奋剂”的成份? 越想越揪心,卿君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夜无俦撩拨起卿君一束青丝,边在手中把玩,边冷不丁在耳畔说道:“你说,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私制私售,该判个什么罪名妥当呢?”说完,似乎还为难得摇头叹气。 卿君心下了然,这货开始公然威胁勒索了,自己自然不能示弱,放下碗筷,转头对曰:“不管什么罪名,我一人担当,莫要为难他人!” “可是本王怎会舍得降罪于你?”夜无俦粗糙的手掌又开始在卿君细腻的脸上摩挲,目光迷离潋滟,“何况,本王何曾说过,非要为难谁不可?” 卿君方想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自惭一番,夜无俦的唇已然将自己的唇封住,继而辗转流连,好不心急! 有了刚才的几番试炼,夜无俦现下已然十分熟稔。 卿君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还在吃饭!他,不觉得……不妥吗? 忽而卿君被夜无俦横抱起,在卿君惊恐之中,人已然被那人扔在了床榻之上。刚想起身逃遁,又被夜无俦扑倒,双手被他的双手覆压着无法动弹。那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卿君无处可躲。 这样意乱情迷的关口,卿君却分明没有一丝动情。她异常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身和心都接受不了身上这个男人。 她想逃,恨自己为什么又一次犯傻羊入虎口?他只是贪恋自己的身体,这样的男人,她最是熟悉与不屑!几次缠绵之后,便会腻,便会厌,深闺弃妇的命运似乎就在前方朝自己款款走来。 她不要! 前世她恪守自己的底线,守身如玉,便是她那位父亲让自己看透了男人食色性也的真实嘴脸。莫名穿越来这西凉古国,没有必要罔顾自己原本的原则――只是为了个,自己“或许”爱上了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心,自己从来不曾走近。他的过去,他的母亲,他的女人们,都如同谜团一般。 如果不曾了解,就没资格说爱。 卿君抵死反抗,夜无俦却越挫越勇。 卿君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自己的心。有些强硬的抵抗措施,几乎不必经过大脑,便自然而然的出来。她想,这便是本能了吧? 在自己冷了情、死了心之后,这些欢爱自然是接受不了。原来古往今来,女人都是一样的感性。 毫无悬念,卿君的贞烈反抗,让夜无俦败坏了兴致。 “本王如今对你还不够宠爱吗?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老实做本王的女人?”夜无俦对着身下的女人狂吼。 卿君笑的妩媚妖娆:“哦?宠爱?像爱焚琴一般,还是像爱碧池一般?焚琴,你许她后位,碧池,你为她宁舍一臂。我若再奢求王爷的爱,王爷的桃花债岂非太多了些?” “你究竟在意些什么?你这女人果是个妒妇!” “巧的很!我前不久才刚刚被夫君以‘善妒乱家’之名,家法伺候了!说来耽搁至今还没有行刑呢!”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舍废你一指?!除却一个后位,焚琴只是焚琴。为碧池宁舍一臂更是何从谈起?!当日我断定能救她才这般笃定。你这蠢女人究竟懂不懂!焚琴、碧池同你并无冲突,为何你三番四次,纠结其中?” “凡是你喜欢的女人,就都收入房中。再按序列编制,先来后到,有礼有序。对于王爷而言,这世间男女之间大抵便是如此了罢?于你而言,当然不会存在什么冲突!恐怕,我还要感恩戴德王爷的垂青,让我得以加入你浩浩荡荡的妻妾队伍之中对不对?可惜,这可不是我萧卿君的做派!我萧卿君不在乎名份,却极为在乎自己的身子!碰了我之后再去染指她人,不脏吗?不会得病么?王爷习惯了肮脏,我却只想此生清净。望王爷成全!”此刻最有效的保护措施便是彻底惹怒夜无俦。让愤怒代替了情欲,他自然无暇贪恋自己的身子。 夜无俦似乎怒极,一拳挥舞过来,卿君吓的紧闭双眼。 一段沉寂之后,卿君听见自己头顶上方的床背栏杆碎裂的声音。 “你竟敢……嫌本王脏?”夜无俦恶狠狠喷薄着怒气,在卿君耳畔吼道。 “夜无俦,一,我的心意早便同王爷说明,我是否欲擒故纵,王爷心中自有论断。并非我拒人千里,而是,我所愿的一心一意,王爷怕是不屑一顾,所以,何必牵扯,伤人伤己?二,武陵谷中你骗我,你我之间,便是连伪善面具也撕毁殆尽。回不去了;三,焚琴、碧池二人待王爷是极好的。同为女子,我不愿伤她们,也不愿被旁人所伤。当然王爷也可以粉饰太平,演绎妻妾和乐的假象,但那只限你们三人之间,我不愿奉陪。求王爷也莫要强求;最后,现下你我之间这状况,王爷若喜欢用强,我没有反抗的余地,那么,就请将我当作一具没有灵魂的走肉便罢。”卿君一字一顿道。 夜无俦怒视了身下之人许久,终于放开了她,起身道:“我为什么要用强?为什么要对一具没有灵魂的走肉用强?本王还没有,不堪到如此境地!” 卿君见警报解除,慌忙起身,逃离似得小跑至门口,忽而顿住,回首。 夜无俦正落拓坐在床畔,头发经过方才一番纠缠已经松散。遮住了他绝世的容颜,也遮住了他哀恸的眸子。 卿君闪过一丝心疼,但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在他们二人之间已然上演多次,她不愿再重蹈覆辙。所以,果断离去了。 夜无俦转头瞥见了床背塌陷的一块,嘴角轻扯,嘲笑着自己。他竟然失控了。 方才,他竟然想对她解释,自己除了她,倒也没有想碰什么旁的女人。 不过,她有一句倒是真的。脏。近年来,似乎自己也越发觉得自己肮脏了。不是身子,而是灵魂。 对于焚琴,自己多少是敬重的。多年来同她的相处,也是自在稳妥的。虽则自己明白心不在她身上,却也无从拒绝。任凭她蹉跎了这些年华,苦恋自己,不得解脱。碧池在北岭恃宠而骄惯了,又是故人之后。自己惯常便对她多有忍让宠溺。这看在旁人眼中,即便是碧池自己眼中倒也成了什么情深似海了! 萧卿君是个意外! 遇见她之前,夜无俦原本便以为,焚琴便是此生至爱。 六岁那年,自己亲眼目睹了母亲用最惨烈的方式向父皇表达了自己的爱与恨,同他和父皇做了最决绝的告别! 他一睹惊吓过度而失语。他痛恨父皇的猜忌绝情让温柔华美的母亲这般离开了自己! 十四岁的焚琴走来告诫自己:你所痛恨的人,是你的父亲,也是一国之君!生杀予夺,一念之间!皇室的父子、兄弟、夫妻。全然不是那么纯粹,从来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天伦!所以,收起你的痛恨,甚至,忘却那段记忆!六岁的孩子,记忆可以很浅薄。 于是,母妃入土的那天,他异常平静。那晚躲在被子中,他流干了此生所有的泪水! 或许出于对母妃的愧疚,父皇对自己分外宠爱。 七岁那年,被乔氏险些害得丢失性命,又是焚琴让自己懂的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是她让自己明白了,这深宫之中若要成就必先保命,若要保命,必先韬光养晦! 父皇的恩宠是荣,也是祸! 若想保命,必先断了父皇的恩宠。 原本,他对于父皇便存了复杂的情绪。自己流着这个男人的血,却也深深恨着这个将世间最华贵的宝贝都甘心奉上的男人。因为他永远也无法忘怀母妃断气时仍瞪大的世间绝美的双眸! 第三十章 心肝儿 卿君逃离了夜无俦的势力范围,心烦意乱,在太液池边游荡了一阵,想起那日同夜无俦携手同游,仿佛就在昨天。 若人生只如初见……又怎样?自己今日同他说清道明,他可会了解自己的心思?她不奢望,不幻想,反正自己只想安然度日,稳妥的度过这西凉岁月,然后,回到她的二十一世纪。关于夜无俦的种种都只是一场梦。 回到自己房中,没见着子衿。 子佩见小姐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模样,同一众丫鬟都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情况。 子佩不解道:“小姐,你上哪儿去了?这七爷的赏赐都来了好久了,您这领赏的人现在才回来!” 卿君被她这么一说,才发现桌上堆叠着好些珠光宝气,亮瞎了卿君的狗眼。 “这下便宜你们了!”卿君敷衍说道,直直倒在自己床榻上蒙上被子便睡觉。 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料夜无俦这厮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柴,又要同其斗智斗勇,维护身家清白,卿君已然身心俱疲。一些恼人的事情,还是等她好好补上一觉再说罢! 比如,摊牌之后,今后同夜无俦应该调整至什么模式相处比较自然? 比如,自己才同夜无俦不欢而散,为何他非但不罚还要赏赐自己? 比如,为了防止日后被夜无俦恐吓勒索,花露水是否该停止销售了? 比如,子衿上哪儿去了? 带着无数问号,卿君稳稳睡了一觉。 这一觉便是浑浑噩噩睡了整整两天两夜!许是太累的原因,这一觉没有冗长烦扰的梦境。很香甜。 醒来是第三天的晌午。 卿君从被窝中爬出来时,伸了伸懒腰,舒展了一下松散的筋骨。这几日睡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许是动作幅度大了点儿,睡袍的结原本就系的松散,所以,领口很快散落,露出了她脖颈间的淤青。 进来伺候的子佩瞪大了眼,继而又羞得满脸通红的低垂着头。 卿君察觉出子佩目光中的异样,顺着她目光望向自己身上,发现,胸前竟是一大片欢爱过的痕迹! “拿镜子来!”卿君命道。 子佩羞涩的拿来妆台上的镜子,交付到卿君手中。 卿君在铜镜中望见自己脖颈、胸前皆是“犯罪分子”作案后留下的痕迹。她将镜子愤怒砸向了地上,道:“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子佩赶紧捂住了卿君的嘴:“小姐可不能乱说!除了昨夜七爷到小姐房中看过小姐,也没有旁人近过小姐身。小姐莫要胡乱发作,连自家夫君也连累了进去!” 说完,放下自己捂住卿君嘴的手,又羞涩道:“倒是这七爷,对小姐,可是急不可耐啊!” “原来是那个王八羔子干的!”卿君怒意更甚了!紧张得检查了一下被窝之中自己的下身,发觉自己尚为完壁,舒了口气。心中依旧堵着:自己分明已经同他说清道明,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竟然猥琐至此?“他来咱们这儿,干什么来了?”卿君问子佩。 子佩回道:“就来小姐塌上坐了坐。然后指了指这桌上的赏赐物品,问了句‘这些她动都没动,回来就只是睡觉吗?’我还没回七爷,他就在小姐塌旁自顾自笑着道‘看来这几天是真把她累着了!’我见自己妨碍着你们二人世界了,便主动撤了。亏得我撤了,要不七爷当着我的面儿可如何泄欲啊!话说小姐这几日都被他累成这样了,也还是没有填满那七爷的欲壑吗?七爷此人,可真是生猛啊!” 卿君一个枕头朝子佩那死丫头扔了过去!不过,睡了这许久,中途一点也没进食,已然虚脱了,力道欠缺,枕头连自己头顶都没有举过。 子佩心疼不已过来制止卿君:“我的小姑奶奶,你几日没有进食了,可别这么使劲儿!多亏七爷有远见,料到小姐你这一觉睡得久,早早便吩咐我给小姐备下了些白粥小菜,我这就给小姐拿过来啊!” 卿君这回是真的意识到饿了,刚想点头赞许,转而一想:“不对劲啊!你这小妮子今日怎么一口一个‘七爷’,按说夜无俦这货罚你们跪了一整天,你从前并非如此宽宏大量之人啊!今日……你收了他红包了,可有?” 子佩被小姐一语中的,羞涩的垂下了头。 卿君对她真是恨铁不成钢。刚想教育两句,却发现自己醒来这么久都没有见着子衿,思及自己睡前刚回房的时候便没有见着子衿,不禁疑惑起来:“子衿呢?我回来了都不出来陪陪我?!” 说到子衿,子佩面上的红霞更是翻飞了:“小姐还不知道吧!子衿她,同那位封恬将军……” 卿君听到这样爆炸性的八卦新闻,恨不能立马抱着爆米花来八一八,也就忘却了饥肠辘辘,道:“神马情况?速速与我说来。犹记当日只道是‘少女情怀总是春’,如今开花结果了么?” “当日七爷罚我们一众丫鬟家丁的时候,封将军也在场。他替我们求了情,七爷盛怒难消,没有卖封将军面子。 后来,子衿姐姐因为在烈日下暴晒过度,脱水休克,昏倒了,恰巧被从七爷书房出来的封将军所见。封将军一把抱住了子衿,要往王府中院正处治疗,却被七爷喝止住,命人用一盆冷水将姐姐泼醒了之后继续受罚! 封将军看不下去,便同七爷起了争执,甩袖离去。 后来,小姐将我们众人救回之后,封将军时常来我们院中探望姐姐。封将军对于当日未能出手相助感到抱歉,姐姐为封将军当日仗义执言感念不已。两人一来二去,已然难舍难分了!”子佩说完,用衣袖掩着嘴角窃笑了几回。 卿君却一阵怅然若失:“本小姐牺牲色相伺候夜无俦那家伙还不是为了你们!她倒好,本小姐如今回来了,至今没见她人影!子衿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有异性,没人性!” 正数落着子衿的不是呢,便听见门口一阵金步摇细碎的叮咛声――子衿! 她正板着脸,端着托盘,走进来。 “我‘幽会’回来可没闲着啊!这不,想着小姐腹中空空,特意给小姐拿来了些可口的清粥小菜。所以,这‘见色忘义,有异性,没人性’我可是受不起!小姐还是收回去吧!”子衿佯装愠怒,将碗碟一一摆放桌上。 子佩觉得不公平了:“那可是七爷吩咐了,我准备的,你不过端过来这一趟,怎么都成了你的功劳了!” 卿君看着两人一来二去的,好不热闹! 两人将虚弱的小姐掺扶起来,梳洗妆扮起来,说是如此一来这滚烫的粥也正好放凉了些,等会儿温度正好适宜。 卿君只好咽下自己的口水,任两人摆弄着。 在卿君饥肠辘辘的伴奏声中,终于妆成。卿君连日来非常人般的形象才得以改善。方才刚被子衿她们拉到妆台前梳洗的时候,望着铜镜中蓬头垢面的人,自己着实吓着了。真不知道,夜无俦那死变态面对着如此形象的自己是哪里来的兴致,竟然亵玩起来! “哎呀,小姐,你脸怎么这样红?跟火烧似的!没事吧?”子衿担忧问道。 刚想借口天气闷热来掩饰一二,嘴快的子佩已然替自己回答了:“放心吧子衿,小姐好的很!她是思春了!小姐,你可是挂念七爷了?可是你们才刚刚分开不久,你就这般急不可耐了?也太心急了些……” 卿君终于忍无可忍了,这死丫头,该是坑了夜无俦多少回扣啊!她觉得现在同她们解释也是徒劳,但不说些什么,这子佩貌似没有停下的迹象。到时候,子衿若有感而发,二人一唱一和起来,怕是自己会更崩溃。 在自己吃上桌上那碗清粥小菜稍稍补充点儿能量之前,自己仅剩的气力得省着点儿用。 于是,卿君决定,置诸死地而后生。她深吸了口气说:“是啊,七爷现在是我的心,我的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睡了这么久,都好几个秋没见着我的心肝儿了,真真是‘何处解人愁,离人心上秋’啊!我俩现在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他,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他,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他,他泥中有我;我与他生同一个衾,死同一椁。片刻也不能相离!所以,快快让我填饱肚子,我好快些去找他诉我这满腔衷肠!” 这段果断有效!子衿、子佩立即闭嘴收声,服侍小姐补充能量寻觅爱郎才是正经,八卦什么的,都是浮云,可以缓缓。 正当卿君得意笑着心下暗爽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正经站着,左边空荡荡的袖管随着夏日的微风轻摆着,面上的红晕如同天边的火烧云!卿君本想调侃一句,这是煮鹤啊,还是煮螃蟹啊?奈何看见了旁边的另一位――夜无俦! 他好整以暇的斜倚栏杆,面上流转荡漾着的那种表情,让卿君有走过去扇他的冲动。 但是卿君还是忍耐住了,她也顾不得此刻腹中饥肠辘辘了,赶紧躲了这瘟神要紧! 夜无俦似笑非笑,上前一步挡住卿君的去路,撩起她一缕头发,缓缓开口道:“我是你的心肝儿?” 卿君呵呵干笑,后退了一步。 他再近一步:“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卿君笑得益发干,再退一步。 夜无俦干脆把卿君封死在房中的角落里:“你与我生同一个衾,死同一椁。片刻也不能相离?” 此番卿君便是连干笑都挤不出来了,嘴里发苦,本小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 正当卿君单句循环的默念着那句“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的时候,夜无俦将卿君轻柔揽进怀中,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便快些妆扮一番,稍后随本王赴宴!” 卿君鸡冻了:“赴……赴宴?神马宴?” “北岭有使节来,父皇在麒德殿设了宴,所有亲王同正妃都必须到席。况且,阿卿同本王片刻也不能相离,本王怎么舍得撇下阿卿独自赴宴?”夜无俦说着扫了眼她的丫鬟道,“还不快些将你们主子收拾妥当了?” 卿君随即便被子衿、子佩讪笑着又拖进了内堂,梳洗换装。此番又是面圣,又是外番使节,妆容自然马虎不得。卿君无限流连的看了眼桌上的清粥和美丽的小菜,咽下了口水。 还是子衿善解人意:“小姐,先忍着点儿,等会儿到了宴席,吃香的喝辣的,还怕七爷饿着了你不成?” 殊不知,子衿此番可是失策了!这次赴宴,卿君是走着进去,被人抱着回来的。这七爷非但饿着她了,还将她饿晕了! ------题外话------ 纳兰在这里祝各位亲新年快乐!过年了,亲们不要吝啬了红包哦~~鲜花钻石月票神马的,滚滚来吧~~~么么,也祝亲们新年收货甜蜜! 第三十一章 赴宴 跟在夜无俦身后,来到了恢弘的麒德殿。 虽然卿君平常生活的七王府也在这皇城之内,但是到底同这未央宫有着一道宫墙的间隔。虽是只有一墙之隔,但墙内秋千墙外道,却是俨然不同的两种风光。 在落日的余晖里,这座气度恢弘的宫殿仿佛披上了一层绛色薄纱。 卿君信手撩起了轿帘,打量起黄昏中这座长乐未央的宫殿――未央宫。不若常见的北京故宫的金瓦红墙,这西凉皇宫朴拙而威严,走的是粗旷的路线。以红、黑为尚,均由平地筑起高台,再在高台上修筑宫殿。 从凌霄门入了未央宫,卿君顿觉“一入宫门深似海”之感,瞬时各种宫心计、各种金枝欲孽、各种步步惊心…… 颦眉之际,远处响起鼓声,卿君循声望去。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宫墙让她顿生畏惧。 “金吾卫已擂响含元殿鼓楼上的暮鼓,宫门即将关闭。”抬望眼,夜无俦坐在马背上睥睨而视,一裾衣摆,雅绿镶金丝。 连续穿越数道宫门,直至重玄门下,所有人被勒令下了步辇坐骑,一律步行至内殿。 一路上,夜无俦等一众人在前凌波微步,卿君并两个丫头则在后紧随。 由于此番是入宫面圣,子衿、子佩几乎是将首饰盒中所有贵重的珠钗一股脑儿往卿君高高隆起的发髻上面堆叠。身上的宫廷襦裙也是极尽奢华繁复之能事!一层复一层包裹着――在这七月盛夏时节。 卿君之前对自己的形象顾问子衿苦苦哀求,莫要在她脸上堆叠水粉胭脂了!身上头上这架势,等会儿必是香汗淋漓的节奏,这古代化妆品不防水,到时候脸上五彩斑斓的可就不好了。 子衿一想也对:“大殿巍峨,人与人之间皆是遥遥相望,只要小姐服侍头饰不失礼于人,旁人未必看的真切小姐妆容。” 子佩热忱将卿君扶起道:“况且,小姐天生丽质,眉目深刻,肤若凝脂,不化妆竟然比旁人化了妆还要美艳自然!” 卿君戴着她抛来的高帽倒也舒适:“那是!” 原本想在路上问问夜无俦这宴会的主题、中心思想、人物关系等等的,就算是花瓶,卿君也给自己定位成为专业的花瓶。这下可好,这紧赶慢赶的。气喘顺了都不易,更遑论交谈。这繁冗的曳地长裙更是加大了卿君行路的艰难。 “夜无俦,你就这般心急火燎的想见你父皇么?”卿君实在赶不上这一帮习武高人的脚步了,喘着气喊道。 闻此言,皇帝顿住了脚步。自嘲一笑,继而转身,踱步至卿君面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被卿君这般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她似乎从不知晓什么是宫规纲常,而自己,竟然亦不曾计较。 “腿短亦无甚汗颜的。”夜无俦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继而又将卿君抱起,继续赶路。留下煮鹤、子衿他们怔在原地。但众人连二人之间更露骨的形容也见识过,并未对此有所不适。 “王爷这般自诩为高富帅我认为不妥。即便我不若王爷这般魁梧,也时刻谨记卧龙先生之告诫――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友情赠送送你一句金玉良言――天塌下来有你们高个子顶着!”卿君双臂环着夜无俦的颈项,喋喋不休道。 “卧龙何许人也?”夜无俦悠悠说着,气息喷薄于卿君脸上。 卿君醒来后便已确定了今后要将同夜无俦的相处模式调整至“举案齐眉”状态。此番两人又有了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卿君一时回过神来,自是要反抗:“我以为当日已同王爷讲清楚了,是我表述不清?还是王爷存心刁难?你……快些放我下来。筵席之上我自会扮演好七王正妃的温婉,只求四下无人时,王爷还我清静,否则,皇上面前的鹣鲽情深,莫怪我不配合了!” “引诱了本王却又临阵脱逃?晚了!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本王再问一遍,卧龙是何人?”夜无俦眸中一丝容不得人闪躲的笃定。 “卧龙……卧龙就是卧龙,夜无俦你听话不会听重点的么?况且,我何时引诱你了?你快些放我下来,隔得人不舒服。”被人抱着不用走路,还不用晕轿子,其实美的很!然则卿君被逼问的方寸大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阿卿若不愿说,本王不问便罢。”夜无俦放下卿君,说道,听不出喜怒,卿君心中直发毛。 良久,夜无俦醇厚的声线想起:“你没有编什么谎言欺骗我,很好。” 两人默默无语,依偎同行,穿梭与这茂林修竹之间。卿君恍惚之中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真是倾心相爱的一对佳偶。 旋即便至麟德殿。 此殿由左、中、右三殿聚合而成,故西凉人又称其为“三殿”。在中殿左右各有一座矩形高台,台上有体量较小的建筑,各以弧形飞桥与中殿主体建筑相通,四周以廊庑围成庭院。三殿均面阔九间,中殿进深五间,左、右殿约进深四间,中殿为二层,左右殿则均为单层建筑。三座殿堂高低错落有致地结合到一起,使整体形象更为壮丽丰富、层次分明。 她跟在夜无俦身后爬上巍峨高台入了中殿的时候,她听见门口有人尖起嗓子吆喝:“七王爷、七王妃驾到!”这尖细的吆喝声一人传二人,二人传四人,四人传八人,跟随在他们的脚步之后,响彻了整个麟德殿。 七王夫妇携手行至皇帝面前,卿君头一回见着活着的皇帝,鸡冻的花枝乱颤,亏得她发髻上镇压着众多珠钗。 两人按制向皇帝见了礼。皇帝高高在上威严道了:“平身。”他二人方才起身。卿君站在一旁听自己的夫君用华丽德辞藻向皇帝恭祝安康,又向北岭到访的使节――轩辕墨渊表达了欢迎。 卿君百无聊赖的立在一旁忍受闷热难当。不时得抬眼瞥着皇位上的正德皇帝。 正德皇帝头顶着冕旒冠,卿君估计他此刻也不舒坦,遂向他投去了悲悯的目光。随即便看到皇帝掩藏在冕旒之后的眸中有一丝戾气朝自己射来。卿君这才意识到,对一位君主表示悲悯,简直是活腻了! 夜无俦滔滔不绝,皇帝若隐若现的面上渐渐柔和。卿君觉得,老皇帝看向夜无俦时,并不似被人奉若神明的天子,倒似寻常人家的老父亲,在欣赏儿子的惊世之才!他为自己儿子在宾客面前的出彩表现而骄傲! 可是这样寻常的情感,老皇帝似乎在刻意压制着。 皇帝真心不易做!子衿这家伙,把自己打扮得这样隆重,人家皇帝公公压根就没瞧过她一眼!自己热的要死是何苦呢? 终于夜无俦的祝词说完了。 坐定之后,卿君看见那位北岭使节的身侧竟然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确切的说,应该是夜无俦熟悉的身影――碧池! 可是,碧池仿佛并不认识自己,更诡异的是,她似乎连她的心上人夜无俦也不认识一般。轩辕墨渊?墨渊?碧池?那碧池,莫非是――轩辕碧池? 卿君转脸望向夜无俦,那人一副冷若冰霜模样,看不出什么提示来。卿君只得将疑问藏匿内心。 继而开宴,丝竹乐起,觥筹交错,众宾欢也。 皇帝在抱怨着什么人今日筵席又来迟了,真是不像话云云。卿君关心的是何时上菜,自己真是饿的奄奄一息了!酒喝了几盅了,这些人敬来敬去,都不饿吗? “碧池给七王爷敬酒,恭喜七爷觅得平陵佳人!”碧池持杯,意味深长得看了卿君,随后一饮而尽。利落而不拘泥,一如其远播之名。 夜无俦只是淡漠的喝了杯中物,并无甚言语。卿君觉得,许是他方才那滔滔不绝演讲了一通,激情退却,已然没有了倾诉的欲望了吧! 酒过三旬,传说中的佳肴仍然未见踪影。卿君哀怨的看了眼子衿,子衿欢以“稍安勿躁”的眼色。 一名美艳贵妇说到:“臣妾尝闻平陵荣国府千金明艳不可方物。今日得见,也算是臣妾的福气。据说七王妃亦是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手到擒来,值此良辰美景之际,不若由七王妃耀舞一支,则何如?” 谁说老子琴棋书画样样手到擒来的?谣言!绝对的谣言!老子现在上哪儿给你找个专家来辟谣呢…… 卿君咕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让我来琴棋书画呀,兜了这么一大圈子叫老子跳舞是闹哪样!” 子衿、子佩暗中嘀咕:“小姐便从未习过舞。此番,全然有挑衅之嫌。” 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这一提议,多数妃嫔命妇皆附和。 隔着数丈的距离,临桌的夜无俦关切询问道:“阿卿,可需本王替你拒了那丽妃?” 那丽妃给自己带了一顶顶的高帽子,而且都与平陵、七王妃的名号相关,此番若是知难而退了,岂不折损了平陵,亦折损了自己七王妃的名望! 所以,卿君毅然决然拒绝了夜无俦,摩拳擦掌道:“但凡打着七王妃的名号行事,我便容不得屈居人下的,这便是我萧卿君的职业操守!” “唔,唯‘伺候枕席’一事,爱妃宜再精益求精些。”夜无俦浅啜了口酒道。 卿君啐了他一口:“谁精找谁去。” 夜无俦放下了杯盏慵懒道:“可本王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 ------题外话------ 大年初一,纳兰给各位亲拜年了~祝各位亲万事如意!多收点儿红包!~~ 第三十二章 胡旋舞 卿君见自己骑虎难下,大势所逼,遂寻了个“准备着装”的理由,遁至后台。皇帝允。 有了先前在涣月阁顶替绿绮的那次演出经验,卿君此番并没有太大压力。但想着此番是御前献艺,之前那种表演给夜店恩客的热舞便不是那么适合了。 其实大殿之上,各人心怀鬼胎,又有几人是真心欣赏歌舞的?这样的场合,只要不出重大的演出世故,便能稳中求胜。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回席位上开吃! 卿君在后台忽而看见一身类似于楼兰舞娘的服装,穿这货来段肚皮舞不是正合适吗?果断找来了宫廷首席乐师首席所掌握的楼兰风格的旋律及鼓点正适合这肚皮舞。卿君感慨,亏得她是健身房的vip,否则她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琴棋书画只凑活是个古筝八级的古代文盲该如何应对这场面? 准备妥当了,卿君便出了麟德殿在一处类似于御花园的地儿练习舞步。卿君的习舞方式一定同后台那些古代专业的舞蹈演员不是同一个系统理论的,为免在旁人看来怪异,看出端倪,卿君决心找个无人私隐处稍加练习。 正扭得酣畅之际,身后传来一阵欣喜的叫唤:“卿君贤弟,你果然不是男的!” 卿君正思虑着:这货说的是什么语法?转身一看,傻眼了――慕由之――夜无忌! 完了,把这货给忘了!今日筵席并未邀请公主无瑕,这几日自己也被夜无俦这死变态折磨的心力交瘁,压根儿就忘了,这皇子们的宴会之上会遇上夜家另一个死变态――夜无忌! 一个变态已然乏力,这又多出来一个! 卿君勉力抽了抽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委实抱歉的很,卿君恨此生不是男儿身,不能同慕大哥……断袖了!” “不妨,不妨,那本王不断了便是!”夜无忌欢脱的走近,“只是,贤弟……卿君姑娘怎会在此练舞?莫非姑娘是舞姬?本王上回有幸在涣月阁目睹了一段姑娘的舞姿,至今不能忘怀。今日我道这宴会定是索然无味,故意姗姗来迟,想不到却遇见故人!真是喜出望外!来来来,教本王看看,姑娘可是比前几日消瘦憔悴了些许……不过,更凭添了一种风流!” 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能不瘦吗? 卿君想这货既然都误会成这样了,解释又得白白花费气力,不如点头微笑来得低碳环保省时省力!让他自说自话去吧! 夜无忌说得差不多时,卿君练得也差不多了。二人相伴,朝麟德殿行去。到了殿中二人才分别,夜无忌入席,卿君至后台等待上场。 旋即,楼兰风格的丝竹声响起,卿君闪亮登场!旋转、跳跃之际,卿君观测了各位宾客的神色。 夜无俦阴沉着脸色,夜无忌兴奋狂喜,皇帝躲在冕旒冠后面卿君看不清,也不敢看。碧池皱眉探究,她身旁的墨渊,是个魁梧昂藏的异域汉子。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倒是同夜无俦……有些相似的感觉。卿君又狐疑,这二人自从入席以来便是冷漠淡然。思及之前夜无俦同江浸月在青川的形容,这墨渊同夜无俦…… 卿君自顾自疑虑着,不觉那墨渊望向自己的眸光之中竟然有丝……异样,卿君不假思索,巧妙的躲避了。 转至夜无忌席前,他很有默契的将席上芍药献给了卿君,卿君欣然接受这来自故人的美意。由于双手皆有舞蹈动作,她只得咬住芍药花茎,如此一来,便更凭添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妃嫔们有的顾左右而言他,有的投来艳羡目光。卿君谢幕的刹那,看见了皇帝煞白的脸色,以及颤抖的双手。他颤巍巍伸手指向卿君,反复念叨:“胡旋舞。” 一位宫中老人惊讶道:“乔妃娘娘曾于皇上座前表演胡旋舞,皇上甚是喜爱,从此乔妃便荣宠不衰。” 卿君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乔妃面上衰败的神态,并不似回忆起了宠冠后宫的当年。探究的目光始终在乔妃身上流连。 忽而身上被一件锦袍覆盖,一阵熟悉的檀香让卿君安怡。是夜无俦。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踱步至舞台中央,将自己的锦袍脱下盖住卿君美艳的身体。 夜无俦黑着张脸向已然呆滞的皇帝行礼辞行:“七王妃稍有不适,儿臣这便将其带回府中修养。” 说完,不待皇帝反应过来,便拥着她径直朝殿外走去。 二人自顾自的离席而去,留下殿内所有宾客们面面相觑。碧池在一旁将进酒,杯莫停。皇帝怅然若失。夜无忌长大了嘴巴。乔妃则枯坐在座中,耳边一遍一遍想起了久远记忆中的尘封的声音:“小怜,莫要妄想取代她,朕已然身不由己,许你宠爱三千,难道连朕的心,你也要掏空殆尽吗?”那年,乔小怜刚刚入宫,是正德皇帝的宠妃。然而皇帝近旁的人皆知他心尖上的人早已用一曲胡旋舞强势入主了他的心。乔小怜自是不服输的个性。日夜旋转练习胡旋舞,只为取而代之。献宝似的表演给了皇帝,谁料得竟得来那一番言辞。这话记得这般清晰,连皇帝当时的神态也事无巨细一概记了个实在。这么多年,乔妃常常反复温习。麟德殿的喧嚣渐行渐远。卿君一手固定住那人给她披上的袍子,另一只手任夜无俦拽着,跟着他逃离了大殿。却没有远离,而是出了中殿转而上了左殿廊庑旁的一处亭中。此处地势隐蔽、视野开阔,是个监视偷窥的好所在! 隐约听见有人轻悄尾随其后,卿君疑惑,正待查探,夜无俦道:“是金吾卫,不妨事。” “由此处看这一场盛宴,岂不快哉?”夜无俦放下卿君的手,凭栏远眺。 是啊,所有人的嘴脸净收眼底。皇帝的,番外蛮夷的,妃嫔的,皇子的,还有,那个――始终愁眉深锁的碧池的。 “乔妃她,同胡旋舞,有什么渊源么?”卿君问道,一语将夜无俦带回了现实。 “唔,无甚,只是父皇偏爱,母妃便习之而邀宠。”夜无俦云淡风清道,卿君直觉这里面定然暗藏波谲云涌。 “方才乔妃的表情不若是遥想当年受宠岁月的模样。” 见夜无俦没什么表示,卿君即又继续道:“皇上偏爱,应是已然先入为主,乔妃后习之而邀宠,恐怕只是效仿之举。看乔妃的形容,这番效仿并未得皇上青睐反而可能被皇上辱没了一番也不一定。可见,先前那位跳胡旋舞的女子方才是皇上的心头爱。” “在本王面前道母妃的是非?阿卿是嫌这深宫岁月太过寂寥了罢?”夜无俦目光微敛。 “世人皆知王爷同乔妃母子情深,我又岂敢造次。虽则如此,我仍满心羡慕那位跳胡旋舞的幸运女子,帝王之爱从不纯粹,而她却牢牢占据了皇上的心。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除此,女人还图什么呢?”卿君道,“值此,也算酬了她的一片深情。” 暖风阵阵,拂起了她的凌乱的长发,吹皱了她的衣角。夜无俦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孱弱女子,仿佛要看穿他所不知晓的她的内心。 “卿君,甚爱芍药么?”夜无俦毫无征兆的发问。 “啊?”饿的眼冒金星的卿君弱弱的问着。 “若是,本王在你院中辟出一处来,种上些许便是。只是不可,再如今日这般由着自己性子胡来。” 卿君心下了然,原来,这厮是在说方才自己同夜无忌的互动。 “你戏过了吧?四下无人,顶多还有匿在暗处不方便现身的金吾卫,你还做这般拈酸吃醋模样不累?夜无俦,放松,暂时放下你的面具罢!”卿君轻声道。她已然没什么气力朝她霸气侧漏的吼叫了。 夜无俦一把扳过卿君身子,恶狠狠道:“你七王妃的名号便是这般得来的?你看看自己!衣不蔽体还同老六……这成何体统!还有,谁说本王拈酸吃醋是装模作样?本王这便教教你,七王妃该守的妇道!” 席间,她不知从哪里习得这怪异舞蹈。“胡旋舞”?他最熟悉不过,她这舞不全然是。席上,夜无忌贪婪的目光让他由始至终的不舒服。他二人因这芍药花而起的一番互动,他净收眼底。萧卿君,这便是你的一心一意吗?好,很好。 恍惚之中卿君并未听得真切,她只是看着夜无俦发了一同三昧真火,然后,自己的嘴巴就被他莫名其妙啃了一通。卿君大脑虽然转速降低,但是防御机制是出自本能。她咬住在她唇边辗转的唇,想给对方一个警告。可是对方仍然不以为意。于是,卿君狠狠咬下去! 终于,整个世界清静了! 夜无俦冷冷睥睨被他一只手钳制住的卿君,另一只手轻轻拭去自己红肿的唇边的血痕。 终于,卿君阖上双眼,从夜无俦身旁滑落了下去。在夜无俦仓皇之间将卿君稳妥接住,那人昏迷前似乎呢喃着一个字:“饿……” 第三十三章 故伎重演 卿君记得饿晕前自己万分饥渴的凝望着数十丈开外的麟德殿内筵席上罗列的珍馐。而此刻,自己是在小米粥的香味中渐渐苏醒。同样的是,两次都有同一个男人在场――夜无俦! 他先将卿君轻柔扶起,将枕头摆弄了好一阵,终于调整了一个他认为舒适的姿势,然后接过子衿端过来的粥,舀了一勺,放置唇边吹至适宜温度,然后递到卿君嘴边。 夜无俦做起这套动作来,生涩而深情,卿君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一时竟然顺从的喝掉了一整碗白粥,忘记了加上点儿小咸菜,更重要的是,忘记了向造成自己悲壮饿晕的肇事者表达自己最真挚的愤怒! 满意的将空碗放置在子衿手中的托盘上,子衿关切看了眼小姐,卿君还以她“安好”的眼色。子衿方安心收拾妥当了,出了房间。 夜无俦自卿君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饿了不知道吃,也不知道说,还那样群魔乱舞卖力的扭得风情万种!阿卿这样的奇葩,本王还真是一时词穷,想不出什么来形容。” 卿君补充了点儿能量,但是依旧很虚弱。反正卿君已然见惯了对方专制腐朽的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丑恶嘴脸,早已有了免疫,所以懒懒的没有回应他的挑衅。 估计是见自己处心积虑的挑衅没有回应,夜无俦无趣道:“这样的无理指摘你都忍得了?看来身子是真够虚弱的。虽然你着实该骂,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你还是先歇会儿,暂时不宜进补过猛,过两天我着人给你送些补品来。养精神点儿,我再来骂你!也不枉费我一番唇舌!” 夜无俦一边说着,一边将卿君的身体放平,小心翼翼似在捧着一件瓷器。给卿君盖被子前,望着她瘦弱的身躯道:“你看看你,这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恍惚之中,卿君似乎看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舍。只是那一瞬,继而又被恶狠狠的狂怒代替。因为门外响起了一位故人的叫唤以及子佩苦口婆心的劝阻。 “本王听闻卿君姑娘有恙,专程来探访……” “七王爷……同……七王妃正在……就寝,七王妃现在安好,六王爷无需挂念,请回。”子佩吞吞吐吐道。这小妮子何时启动了“毒舌”模式?难道,又收了夜无俦的回扣? 卿君狐疑看向榻旁的夜无俦,嘴角噙笑,正在……宽衣?! 这货,大白天,自己又是半死不活的,他……他脱什么衣服?! “这才刚过午时,卿君姑娘就……” “哦……我们王爷王妃每日……就寝……并无定时,也无定数的” 卿君简直要羞愧而死!这该死的子佩,说他们大白天那啥就算了,竟然还对外宣称他们每日那啥,无固定时间,无固定――次数?!卿君此刻真真想冲出去掐死那位乱嚼舌根、财迷心窍的子佩! 可是这样可恨的子佩却甚是如夜无俦的意。他的嘴角快要咧到耳后跟了! 一个太过高兴,没有刹住车,他竟然将自己上身所有的衣物都褪去了,裸露了壮实的上身。卿君羞愧的背过身。 夜无俦自顾自上了卿君的床榻,扳过卿君羸弱的身子,搂在自己袒露的怀中。 门外响起了夜无忌执拗的声音:“卿君姑娘晕倒,此事可大可小,今日本王非要亲眼探访,否则不放心!” 说完,他便闯了进来。 这时,夜无俦方慵懒的起身,将自己胸肌、腹肌以及性感的肌肤都一览无余一并展示在面前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面前。不同于夜无俦的放浪,夜无忌看见夜无俦这样的形容时眉头锁成了“川”字。转而望向床榻上的人,卿君无奈的坐起身,报赧的朝来人点头问了好。 夜无忌看清了卿君之后,面上旋即被蒙上了一层死灰般的颓唐。 自从昨晚宴会上卿君舞毕被夜无俦那般形容的带走,夜无忌便听闻了宫中几乎人人皆知的一个事实――萧卿君,荣国公幺女乃七王爷夜无俦的正妃。 从来懒理宫中杂事,连这些无谓应酬自己也是可免则免。原本自诩潇洒,谁知却让孤陋寡闻为自己的一段孽缘起了头。 既然起了头,却不能因为旁人的三两句便可收手!他要亲眼见证!要她亲口承认是她耍弄了自己,欺瞒了自己! 可是真到了亲眼见证的时刻,他竟然失控了。 “既是七王正妃,为何要许我萍水相逢的情分,同我游遍芳丛?为何无端出现在青楼之中?为何跳着那般妖冶魅惑的舞蹈?”夜无忌朝床榻上的卿君怒吼,直直盯着卿君,那眼神让人心里发毛,看的卿君各种闪躲! 卿君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当真是他口中那般不堪做了许多对不起这龙阳君的事情。可是回顾那日,自己以为他断袖,相处之间坦坦荡荡,倒是无瑕对他多有挤兑。莫非,这货是来打击报复的? 卿君尚未来得及反驳,便被夜无俦挡了话头。 “阿卿只是害喜,并无大碍,六哥可以宽心。”夜无俦装模作样的给自己套上了件袍子,却并不穿严实了,故意系了个松散的结,露出了自己半个胸膛,“另外,阿卿是本王正妃,六哥方才那般口口声声她的闺名,若是教旁人听见……怕是不妥。” 夜无忌却并不理睬他,冷冷看了卿君许久,终于,甩袖离去。 整个世界清静了。 夜无俦探究不满愤怒的本性在夜无忌离开之后暴露了出来,卿君现下无力同其周旋,只想养会子神,等会儿再进点儿膳食。 所以乖乖老实交代:“信与不信随你,我只说一遍。我只同他一面之交,相处由始至终都有无瑕在旁,你若不信可找她对峙。” “一面之交他竟然跑来我七王府寻人?你有那么大魅力?”夜无俦打击道。 “于是你便故伎重演?” “先前一个江浸月,本王替你打发了!现在又是我六哥!你这女人背地里究竟招惹了多少男人?!”夜无俦吼道,“游遍芳丛?青楼之中?妖冶魅惑的舞蹈?这桩桩件件你都给本王一一解释清楚了!” 继而看到卿君面上的颓败苍白,以及眼底的一片乌青,心软了。强忍内心的诸多不爽,柔声道:“歇会儿吧,稍后我叫你起来再喝点鸡汤。” 说完他便出去了。 这夜家的男人果然都是妖孽。夜无忌先前放着绿绮这般绝色美人都辜负了而一心要搞断袖,今日像个真正的男人那般拈酸吃醋?连“取向”都可以这般朝秦暮楚,其草率轻浮便不言而喻了! 而夜无俦,自己的王妃被一个龙阳君看上了便当真这么难以接受吗?至于那样生气么?幸亏他尚且没有丢失先前一直保持着的愧疚之心,没有对病中的自己痛下毒手。 醒来果然有鸡汤喝。卿君喝了一盅。随即夜无俦便禀退了所有人。然后自顾自宽衣。卿君又将自己调整至紧张备战状态。 后来却见夜无俦又穿上了一身纯黑色的――夜行衣! 先前麟德殿这二人那般形容,七王爷独宠卿君的传言甚嚣尘上。只有卿君知道,夜无俦此次留宿她房中,同恩宠无关,同混淆试听亦无关。他只是,借他这里来一招金蝉脱壳,抽身得空去密会一个人。而这个人,卿君猜测,不是他,便是她。 夜无俦倒也不瞒她,落落大方承认了。入夜之后,更了衣,用手放置在唇边吹奏了几个怪异音符,旋即,殿外便有了同样怪异的回应。乍一听似鸟鸣,细细品来,方晓实为人效之。 “是金吾卫。我去去便来,你先睡,毋担心。”夜无俦显然看出了卿君的疑惑,同她耐心解释道。 卿君披散着头发,已然睡眼惺忪,听罢点头,便倒头就睡。 夜无俦摇头一笑,转身投入了无边的暗夜之中。 奇怪,方才明明睡意甚浓,怎么夜无俦一走却精神了起来?方才,他似乎说,你先睡,毋担心。这三言两语,却在她心里荡起涟漪。这,是熟稔夫妻间最寻常不过的对白了罢,而他们之间…… 睡意全消。从亵衣内层找出了那张纸条。 今日在麟德殿做准备之时,一位小宫女进来递给了她一张纸条,她打开见纸条抬头赫然写着:卿儿亲启。是萧伯殷的密信!她赶紧将纸条藏于亵衣内层。 近来,她每日都向萧伯殷传递的密函都只有四个字:风平浪静。所以,萧伯殷急了。卿君受宠的传言想必已然传之平领荣国府中,他萧伯殷怎么甘心自己派出的间谍明明受宠却丝毫情报没有搞到? 微弱烛光之中,卿君开始阅览。 卿儿亲启: 悉儿于京都王府中蒙恩甚隆,为父欣然。奈何感叹儿之回音。须知是非之地,永无平静之日,何来风平浪静之说?伴君如伴虎,为父深知儿处境之凶险。然则君为臣纲,为父亦无可奈何。望汝铭记为父“江山北望”之宏远,与汝共勉。 阅后即焚。卿君淡然望着燃烧的火焰,声音微不可闻:“萧伯殷,或者说,萧仪君,你果然急了。” 入了王府有些时日了,一点有价值的情报也没有传递回去,也委实有些不像话了。但是,卿君更笃定了一件她已然料到的事:在这宫中,萧伯殷并不止她这一个间谍。今日送纸条进来给她的那个小宫女,他日,得好好盘查一番。虽匆匆一眼,不过他日得见,卿君还是自信足以认出的。 第三十四章 无处可匿 平陵方面迫切至此,她该不该将番邦使节进京的消息告之萧伯殷呢? 萧伯殷除她之外的内应必然于今日传递此消息――比如,那个小宫女。她若藏匿,定然招惹萧伯殷的疑心。那,夜无俦此番秘密相会的事呢?既然夜无俦大方承认,并未刻意隐瞒,另一方面也是默许她将此事传递给萧伯殷的罢。 奋笔疾书,将这两桩交待清楚,寻了个木匣子,将情报置于其中。 蹑手蹑脚行至殿外的太液池南来的水源处――龙首渠边,这便是这七王府极为微妙的所在了:这龙首渠内有暗渠与皇城外相通。卿君便将木匣子顺流漂出宫外。萧伯殷早已着人于宫外守候,是以情报每每以得以流传。 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胆子要小些,可是一再小心、一再谨慎,也还是教人撞见了。转身欲回房内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夜无忌。他还没走?! 夜无忌正颓唐坐在渠边喝着酒,恍惚间见了卿君讶异问道:“你怎会在此?”仿佛,他是主人,而她才是不速之客。 “唔,晚膳多用了些,我出来消化消化。”卿君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惊慌,拼命扇扇子。 夜无忌道:“西京不同平陵,即便是盛夏,夜间还是有些凉意,卿君还扇扇子啊?” 卿君自然接上了一句:“我需要时刻保持冷静。” 卿君正思索着如何掩饰自己的间谍身份,忽然一阵酒气夹杂着男人凌冽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夜无忌忽然贴近了自己,在耳畔问道:“他对你好吗?” 卿君自是明了这“他”指代了谁。 想自己在这七王府中的生活,温饱无忧,言论自由,医疗、住房皆有保障,除却不能给予自己“一夫一妻”制的许诺,这夜无俦对自己还算是……至少是无害的吧? “嗯,好。”卿君含糊回答了他。 夜无忌借着微醺的酒意哈哈大笑起来:“我懂,在这七王府内,你能说他不好吗?” 说完,便一个翻身,带着卿君翻到了七王府的围墙之外! 落地之后,卿君甩开夜无忌的手:“这是什么地方?快些送我回去!” “我们已然进了宫!”夜无忌说话已然有些含糊不清了。 也是,各位成年了的亲王的府邸大多依附皇宫周围而建,所以,七王府同皇宫便只有一墙之隔。 “进了宫?!我真是疯了才会理你!你不喝酒时便精神分裂,喝了酒更是变态!这夜闯行政中心即便是在社会主义也难逃刑罚,何况是腐朽的封建社会!您天生贵胄,轻易便可逃脱严刑峻法,小女子命薄福浅,六王爷还请高抬贵手,快些将我送回七王府,再翻墙过来这儿慢慢逛这皇宫!” “卿君别紧张!这儿只是冷宫。”夜无忌的酒气借着深夜的凉风飘散开来。 “冷宫?”卿君疑惑。 “传说这儿曾住着一位不受宠的妃子。这名妃子,姓氏不详、容貌不详、身份不详。宫中没几个人见识过这位神秘至极的弃妃。她过世后,这冷宫中所有曾服侍过她的宫人都随她入土陪伴了。父皇此后便将此处围禁,生人勿近!所以不会有人打搅,卿君在此处可以对本王畅所欲言。”夜无忌已然进入了大舌头状态,天晓得这货方才喝了多少! 夜无忌说完,卿君便直觉背后阵阵冷风。 若当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冷宫弃妃,这皇帝搞的也太神秘了点儿吧?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大部分都是炮灰,真正得到宠爱的又有几个?卿君只觉此处荒草之中凉风阵阵,有些荒芜心酸,遂提议到殿内。这夜无忌虽然混账变态,但是卿君也着实好奇这冷宫,又是禁地,究竟是个怎样的所在? 两人蹑手蹑脚猥琐至殿内。借着夜无忌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散发出来的微弱火光,卿君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冷宫! 夜无忌说了句:“竟然比本王母妃的缀霞殿还要富丽!”便倒下,不省人事了,任凭卿君如何抓、挠、捏、打,都不起作用。 这可如何是好?这宫墙她可翻不过去!难道要在这儿等这死变态醒过来? 幸亏这冷宫禁地,生人勿近,毋须担忧会被发现。卿君便继续借着微弱的火光继续打量起来。 一个不留神,被脚下物件绊倒。确切的说是滑倒。而障碍物竟然是――偌大的珍珠?!地上随处散落着一些大小各异的珍珠,以及……一个小孩玩耍的弹弓!?这是个神马组合? 莫非这位冷宫弃妃生前有过孩子,这弹弓一般的小女娃是不会感冒的,莫非是个――皇子?先前夜无忌说这所谓的冷宫竟然比寻常妃子的寝殿更加富丽,而这散落各处的奇珍异宝也可窥见皇帝对她……不一般。可见这位弃妃并非当真不受宠。 这位小皇子时常来这冷宫陪伴母妃。这位弃妃便将这些奢华物件拿来供小皇子耍玩。同时也借此成功埋汰给予她赏赐的皇帝。 这冷宫似乎还保留着弃妃生前的状态,只是蒙上了浮尘。 这位妃子沦落冷宫,莫非是皇帝对于她的一种……保护?什么样的女人,连掌控生杀予夺的皇帝竟然也要这般费力迂回的保护?而她,却对于皇帝的用心良苦不屑一顾?这妃子,莫非是先前跳胡旋舞的那个女人――皇帝心间上的人?那她的皇子,如今,会是谁? 正当卿君脑中闪过无数个问号的时候,她似乎听见了殿外不远处有人声。夜无忌这死变态正昏睡倒地,难道,还有人无聊变态到夜访冷宫? 卿君贴着宫门,侧耳倾听。 “爷,还在等什么?” 这个娇俏的声音卿君怎会不认得?是碧池!难道,夜无俦在此处夜会佳人?此处生人勿近,又同七王府只得一墙之隔,倒也是个私会的好所在! 前些日子,麟德殿上的相会,让卿君明了,这位碧池竟然来自番邦。凭她当日骄奢的妆扮,非尊则贵。 “封恬,你的美男计可奏效?青川那边,有何动向?”夜无俦冷冽的声音隔着冷宫荒凉的空气,传到卿君耳中。 看来,这不是私会佳人,而是内阁幕僚会议!封恬近来不是同子衿打得火热么?难道还背地里向青川方面的女间谍使了美男计? “江百里近来身子渐好,父慈子孝,政通人和。我们欲遮还羞的给江浸月送去的江润年在西京留下的小儿子,很是讨老爷子欢心,现下江百里每日都含饴弄孙,对于江浸月的迁怒也稍缓和了些。青川方面政权交替估摸还有一段时日。”封恬不紧不慢向夜无俦作着工作简报。 江浸月当日向父亲提议,伙同夜无非谋逆。夜无非败北之后江百里在西京的质子――世子江润年自然难逃干系。封恬设计救下了江润年在西京留下的儿子,给江浸月送了去。前些日子,江浸月的确来过西京。除却借着自己的由头做了些手脚,成功逃脱了其父逼他同平陵联姻,他还从西京成功营救了他长兄的血脉! “唔,那便不急。那人,始终待本王不薄。况且,为君为父,他都不曾亏欠。”夜无俦言语之中似乎有丝不常见的温情。 另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这声音不似本地口音,卿君过往并不曾听过:“无俦如今贵为亲王,莫非已然忘怀你母亲、我姑姑――轩辕欢当年所受屈辱?当日,你可是眼睁睁看着那夜容瑞如何生生逼死了我北岭最为尊崇的公主!作为姑姑的骨肉,此仇此恨,无俦,你若不着紧,那我们,便不强求。当日你要我打着太子名号进京勤王之时,我便想趁乱将容瑞皇帝一并除掉。是你要从长计议。怎么,今时今日,你还狠不下心肠?无俦,这事关皇权,你以为,单单稳妥便足以成事?” 这……信息量也太大点儿了! 卿君躲在门后,回味着这段话。 轩辕欢,夜无俦的母亲?也是当年跳胡旋舞的女子――容瑞皇帝心尖上的人! 夜无俦是外番胡狄的后人?他是夜容瑞同北地公主轩辕欢的儿子! 轩辕欢便是这冷宫的主人!而夜无俦就是当年那个拿偌大珍珠打弹弓的小皇子! 难怪夜无俦的肤色异于常人的白皙,原来,他竟然是胡人!也就是现代人所说的――混血儿! 而这位说话之人,他称夜无俦为“无俦”,可见是同夜无俦关系密切,生死相托之人。轩辕欢是他姑姑,他曾打着太子名号进京勤王,毫无疑问,这人定然是轩辕墨渊无疑! 夜无俦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本王一刻未敢忘怀母妃去时的惨烈!但是此刻取他性命,我并非储君,也未得遗诏,名不正,言不顺,即便登基也未必人心所向。待那人寿终正寝,而他未必不传位于我。倘若他另立他人,到时本王再采取行动,也未尝不可。本王此举无关父子情义,只是,我西凉历来,仁孝治国。若弑君弑父,怕是为民所不齿……” “谁?滚出来!”煮鹤厉声吼叫打断了夜无俦的话,卿君倚靠的宫门瞬间被打开,而卿君,毫无遮拦的暴露人前! 月色如水清洌,而她无处可匿。 惊慌失措之中,她看见了夜无俦似乎要喷薄出火焰的双眸,轩辕墨渊脸上的讶异,碧池的不屑,封恬的仓皇,离自己最近的煮鹤面上的惊讶以及一闪而过的悔意。 第三十五章 他的抉择 “为何你会在此?”夜无俦阴沉着脸,亦步亦趋,朝她逼近,在她跟前站定,他凌冽的寒气袭来。 卿君手扶着门框,然而终究支承不住内心慌乱。 如实回答?自己得知了夜无俦集团如此核心的机密,已然是逃脱不得了,再拖上夜无忌?那个心无城府的闲散王爷,虽然轻佻变态,但是人倒不坏。 方才他们言谈之中,连谋害太子、皇帝都是云淡风轻,夜无忌现下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身后的冷宫殿内,还不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卿君心生不忍,挣扎了许久。夜无俦挑起卿君下巴,厉声道:“跟踪本王,嗯?” 卿君倔强抬头,对上了夜无俦的眸子,道:“对!” 夜无俦敛眉,愤然掐上了卿君的喉咙:“你当真以为本王不忍杀你!” 这已经不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说这样的话了。 她并没有以为他不忍杀自己。答案她早已经告诉过他很多次,他该是有多么健忘? 收起所有暧昧的戏码,他终究是要回到现实中来的。 她爱他罢?经历种种,即便冷了心,也还是会有期冀的吧? 他不爱她罢?除却动心,除却玩味,他并不能给她再多了。而仅仅这些,并不能成就――爱。 卿君被夜无俦粗暴的抵在门框,她倔强的唇依旧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求饶,除了教眼前这个男人轻视,教他身后那个娇俏的女人瞧不起,什么也换不来。 “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佳人,令王爷抛下温香软玉,一次又一次!”卿君害怕他们再朝殿内逼近会发现瘫倒在地上的夜无忌,又怕再僵持下去,夜无忌若是醒来又窃听了夜无俦他们的机密。 两难之中,她挺身而出,恶狠狠看向了碧池!这样的形容,真像极了一个醋劲大发少妇! “从前本王当真以为你便是个妒妇。可这段时日以来,你教本王清汤寡欲了这么久,难道今日突然想通了要委身承欢不成?且不论本王夜会佳人,即便本王在你萧卿君面前夜御数女,你也不为所动!你并非欲擒故纵,而是,你心根本不本王这七王府中!是否另有所图,你我心知肚明!莫要以为本王好欺!你拒绝了本王多少次!还敢在本王面前扮演什么妒妇?!”夜无俦怒道。 煮鹤见眼前一发不可收拾的阵势全因自己发现了卿君所起。开口劝慰道:“七王妃,方才,您究竟听到了什么没有?若是没有,王爷大可不必如此自扰。” “全部!你们没说出来的,我也推理了差不多了!”卿君倒要看看,她这样别有用心的女人,他杀是不杀! “爷,大局为重。”煮鹤无奈摇头。 “爷,他日若易地而处,末将的美男计败露,我也会大义灭亲的。”封恬在劝夜无俦动手。 夜无俦沉默良久,墨渊适时开口了:“无俦,若不舍,先囚禁起来,待你成事之后,再作定夺也可。” 夜无俦钳制住卿君咽喉的手越发紧缩了! 明知会有伤害,却偏偏要挑衅试探。女人,这究竟是何苦?安然享受片刻前的柔情,即便虚假又何妨?何必世事洞明?何必? 夜无俦的神情渐渐困顿、暴戾。卿君觉得自己总能把泪盈于睫的微妙环境搞成狂风暴雨的节奏,片刻之前尚且是她同夜无俦共处一室的温存暧昧,如今却因卿君的无端出现带来了杀气。 今天早晨还温存说着要自己多吃点儿补品,养好身体的夜无俦此刻伸出手钳住卿君纤细的脖颈,青筋爆出,这怒火不是虚的。 卿君知道,等会儿自己断气倒地之后夜无俦肯定会有句台词:“你知道的太多了。” 卿君使出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说着:“密函……焚琴……江浸月……萧伯殷……” 因为说不了完整的句子,卿君只得挑出关键字,夜无俦果然对此表现出极大兴趣,松开了钳制,抓住她的肩膀,厉声问道:“仔细与本王说来!” 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沉稳的男人第一次乱了分寸,呵,为了焚琴吗?卿君的内心一阵尖锐的疼痛,面儿上却不能表露分毫。她顺了顺气息,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情动则智损,她将自己跳脱出来。娓娓道来:“江浸月那儿有我的一封密函,若每月初一、十五收不到我相报平安的亲笔信,按照约定,他便将我的这封关于焚琴的密函公诸萧伯殷。” 在卿君意料之中的是,夜无俦显然是被这话震慑了;意料之外的是,他并非震慑于自己严密的防御措施。夜无俦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你同江浸月,果真有情!?”面如死灰。 “尼玛,你到底会不会听重点啊?重点不是江浸月,是密函,是萧伯殷!”卿君想到自己方才被夜无俦掐着脖子时,拼命喊出的两个关键词被夜无俦直接忽略,有些心有不甘。 夜无俦方才脸上的颓唐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沉寂:“他倒是一早便探得了,倒是个厉害角儿。然则,本王量他轻易不敢恣意散播。” 夜无俦这句话倒是真真的!先前,江浸月也只是迂回曲折的引她到了桃林,窥探到了焚琴的存在。他先前显然知道焚琴更多的信息。当得知卿君并未分辨清楚焚琴的容颜时,他也只是略显失望神色,并未告之真相,可见他并不打算由他口中道出这关于焚琴的细节。由此可见,江浸月对于焚琴这一有利于自己的高度机密的情报,是敬畏的,甚至,有丝投鼠忌器的顾虑。 卿君猜想,江浸月约莫是有把柄落在夜无俦手中。至于这“把柄”,约莫,是当年夜无俦做“质子”时期关于江润年的事罢? “江百里如今虽然身体康健,但是古稀老人,风烛残年,王爷以为,对于江浸月的钳制还能维系多久?”卿君不屑道。言下之意,平南王王江百里如今已然所剩时日不多,只要江百里一去,江浸月便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顺利登上平南王的位子,到时,即便夜无俦将江润年之死的真正幕后黑手――江浸月,公诸于世也无济于事了。 慷慨陈词的卿君没有觉察到夜无俦渐渐阴霾的眉头。他实在听不得从卿君口中而出的江浸月如此神勇而无畏。 “王爷要废弃要囚禁要赐死都随便。只求王爷莫要累及我的丫鬟们!” “好一个惠及苍生的七王妃!”她对于自己的丫鬟竟这般维护,对于江浸月尤甚,这桩桩件件都直逼夜无俦的底线。“阿卿难道不知,作为本王的女人若要达到一桩目的,最轻易最无害的途径便是――千方百计让本王爱上她们。”说完顿了顿,叹气道:“你的爱亦并非天下无双,却要求我的天下无双。倘若你的棱角被磨平,妥协更多,偏执更少,或许你便能理解,若要保你现世安稳,并不需要这般迂回费力,只需要做好你七王妃的本份即可!”夜无俦的语气近乎哀求。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靠男人的恩宠以维系自己荣耀,是最愚蠢不可靠的。王爷倾心相待的,也许只有自己,哦,还有,焚琴。”卿君平静道。 “本王生平最厌恶被人威胁” “哦?谁不是呢?”卿君叹了气,道,“我若要谋害王爷,朝夕相处,有的是机会下手,至少不会将自己陷于这般不堪境地!至少不会让王爷活着出那武陵谷!你若信我,自会袒护;你若不信,我说破嘴皮又怎样?” 她看见夜无俦的眸光渐渐柔和,手中的力道也渐渐松了。 “无俦,七王妃是否可信之人,全在你一念之间。你……自己定夺。”墨渊在身后缓缓说道。卿君感念的朝墨渊望去,看见他眼中的柔情。这个异域男子,似乎对她并无恶意,由始至终,都在偏帮着卿君。 终于,夜无俦的手放开了卿君,面上的阴霾仍未全然散去,但是垂下的手已然向所有人说明了一切。他不舍杀她,他相信了她。 卿君尚未来得及感恩戴德,却感受到当胸一阵锥心疼痛!然后她捂住伤口的手上尽染鲜血!她抬头,看见了碧池冷辣的眉眼,以及,墨渊仓惶上前的脚步。 在卿君倒地之前,身旁的夜无俦稳妥接住了她。他恶狠狠望向碧池。 碧池讥讽道:“爷优柔不善断,碧池替你做决定!这女人留着是祸害,当日早该做了水中亡魂!” 抱着卿君的夜无俦疯了一般朝碧池怒吼:“何时轮到你替本王作决定!你便改不了你那蛮夷本性吗?” 虽然夜无俦暴戾,但从来都是对碧池呵护有加。碧池何曾受过他这样的对待?!憋屈的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夜无俦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他转头看向怀中之人,孱弱的在说:“我……我不会害你,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将死之人的话……你……总该信了吧?” 看清了卿君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夜无俦慌乱按压着,奈何怎样也止不住,又听得卿君说着这样丧气的话,夜无俦气不打一处来:“若想我信你,留着命同我解释清楚!我不信遗言,也从不可怜弱者!你给我活着,本王命令你给我活着!若敢不从,我……我……”夜无俦拼命思索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究竟在意些什么,怎样才可以胁迫她不要这样轻易妥协,放弃生机,“我便让你房中那三十二个丫鬟、家丁、婆子们统统殉葬,一个不留!” “阿俦,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其实你也心软。否则,也不会容我抵死反抗,而让自己清汤寡欲了这么久。所以,你不会为难他们对吗?阿俦……原谅我固执……我抗拒,只因你……没有许我均等的……爱情……或许,这种爱情,千年之后你才能……明白……”卿君握着夜无俦的手吃力说着,“煮鹤兄,轩辕大神,谢谢你们……方才的勉力……搭救……” 夜无俦眼见着卿君的面色越发黯淡了下去,眼皮也渐渐阖上。身旁的煮鹤旋即在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粒药丸,交付夜无俦手中:“给王妃服下金风玉露丸,先吊着命!” 第三十六章 金风玉露 煮鹤兄的毒厉害,他的救命药丸更厉害。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亏得这金风玉露丸给卿君先吊着命。 夜无俦后来又腾空抱起胸前大出血的她,一路上腾云驾雾般。蜷缩在夜无俦怀中,耳畔嗖嗖凉风竟也这般悦耳。 “眉头拧的这么紧,一副苦大仇深、国仇家恨的模样,难看死了!”卿君手搭在夜无俦肩上,喘着微弱的气息,挤兑着他。 “你面若死灰,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夜无俦回道,却没有看她,一脸严肃细细分辨着暗夜里的路。一路风风火火,夜无眉头始终紧锁。卿君胸前仍汩汩而涌出鲜血,虽给她用上了救命药丸,若是再止不住血,她这身子怕是经受不住的! 他又用下巴摩挲着怀中卿君的额头,道:“阿卿乖,别说话,休息一下,本王一定医好你!” 卿君竟然在这样的宠溺中醉了。若是,你的心中没有旁人,那多好。 到了他房中,将卿君轻柔放下,便转身朝床榻旁的柜子中找出来一箱瓶瓶罐罐。夜无俦定定看向卿君,对她说了句:“阿卿乖!”随后便撕扯了卿君胸前的衣襟。 卿君此刻倒也识趣,他是在救自己,并非登徒子的干活,于是便配合着。夜无俦随即端来一盆清水,替她清理了胸前的污血。盆中清水旋即便成了一盆血水。夜无俦望着,面色越发阴沉了。 他继而熟练的从药箱中挑出来几瓶,将一块帕子交给卿君道:“阿卿乖,一会儿我给你上药,都是煮鹤秘炼的金疮良药,会疼,咬住这个,千万忍住!” 卿君咬住了他递过来的帕子,点点头表示理解了他的话,做好准备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卿君望向举止可笑的夜无俦,今日不断重复着要她“乖”,似乎默念这句话,她便可以不用死去似的。她害怕突然的死亡,更害怕在剧烈的疼痛中死去。 卿君的嘲笑还没有出声,随着夜无俦将各种良药撒上了伤口,卿君倒吸一口气,咬住帕子的嘴角剧烈抽搐着,额头渗出冷汗。终于,因忍受不住这样级别的痛,昏厥了过去。阖眼前,她清楚的看见夜无俦面上的慌乱与……心疼。 夜无俦给卿君包扎好,换上了干净衣服,煮鹤他们也随即赶到了。 这一关,不知卿君能否捱过。 夜无俦眸中寒光一闪,凌冽望向碧池。 “快宣府中院正,七王妃房中的两个丫鬟也叫过来照应!”夜无俦对煮鹤道。 煮鹤回来的一路上自责,若早知道是七王妃……那么,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从何时起,自己并不厌恶这个鄙夷的不似大家闺秀的女子?甚至,在王爷一直逃避压抑自己感情的时候,他旁观者清,也觉得这位王妃……很特别。焚琴自己堪不破,自己的良人不是王爷,而碧池…… 先前焚琴延误了送给萧卿君解药,王爷生平头一回对焚琴动了怒;现下这位王妃同王爷历经种种,爷如今对她怕是早已情根深种。这碧池姑娘…… “爷,碧池公主也是……一时情急……”封恬显然也看到夜无俦眸中的杀气,在一旁解围道。 “煮鹤,在这儿蹉跎些什么,还不去!”夜无俦没有理会封恬,朝碧池更逼近了一步,口中催促着煮鹤。 煮鹤闻言立即出门了。 封恬在夜无俦身后,焦急的提醒夜无俦大局为重。 碧池皱眉往后退着。面前的夜无俦,是她所陌生的。从前无论夜无俦对旁人如何冷面,对于她从来是不一般的。如今,为了奄奄一息躺在床榻上的那个女人,一切都变了吗?即便输给焚琴她也是甘愿的!可是,爷多年来的隐忍和孤独都是谁陪伴左右?那个女人……她怎么配? 众人都屏息凝视即将发作的王爷,惟独习惯了娇纵的碧池不服气的撅着嘴赌气望向夜无俦。 夜无俦深吸了口气,勉力压制内心的波澜,道:“本王多年来对你宠溺,容忍你顽劣毒辣,是错将你当作了母妃的延续。你们留着相同的血脉,有着相似的容颜,也都有着,轩辕氏女子独有的端严霸气。 可事到如今,本王才算真真看透,母妃之所以教人不能忘怀,皆因她爱得明媚,恨得绮丽,将理不清、顿不脱的人生,化解为一次乘兴而来的旅程。纵然被伤的千疮百孔,也依旧不改爱的初衷,她看似强硬,实则懦弱。她不抗争,不辩解,不曾伤害谁――即便是这深宫中的”魑魅魍魉“,她的尖刀独独对向了自己! 今日若非墨渊及时干预,我同阿卿又全然没有设防,凭你的飞刀功夫,怕是早已命中阿卿要害,药石无灵了!如今,本王才看清,你根本不是母妃那样的女子!” 碧池在夜无俦咄咄逼人的言语攻势之下,节节败退。 夜无俦转过生,背向她,反手扣在身后,道:“本王之于你的情谊,同墨渊对你的无异!日后,你若能善待萧卿君这个嫂子,本王不介意多你一个妹子。否则,本王眼中容不下沙砾!墨渊,她是你妹子,又是胡狄的公主,管教惩戒轮不到本王。”夜无俦缓缓转身,眸中带着笃定与冷辣越过碧池,望向了她身后的墨渊,“但是你我相知多年,又是血浓于水的情分,墨渊你自是知晓萧卿君于本王而言意味着什么。往后如有再犯,即便踏平北地,本王也要手刃行凶之人!” 夜无俦的眼中布满血丝,说着这样的狠话,泛起了猛兽般的红光。 墨渊一直满目忧色的望着床榻的方向,对夜无俦道:“我这妹妹看似彪悍,却也着实憨傻。以为男人也同我们胡狄草原的牛羊一般,可以靠争夺便可得到。”说着,瞥了眼身侧的碧池,道:“回去之后,我自当严加管教,教她感同身受旁人的痛!都是血肉筑成,都有爹生娘疼,哪里容你这般狂野不羁!” 见夜无俦稍微平复了心绪,墨渊拍拍他的肩,叹气道:“倒是你,这萧卿君……无俦,所谓软肋,要么毁之,要么藏之,莫教人挟之,反陷自己于不堪。” 所有人都陆续退下了。王府中两个院正轮流守候在旁,他们诚惶诚恐的不时探寻王爷榻上之人的脉络。她的脉搏依旧微弱难寻,他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因为王爷吩咐了:救不活她,他们提头来见。 榻上之人便是七王妃了,也是攸关他二人生死的命脉! 子衿、子佩哭红了眼。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先前还同自己嬉笑怒骂的小姐竟然这般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不动,也不笑,面色那样苍白,不爱美了吗?无瑕公主要过来吵着要嫂嫂做面膜可怎么办? 似乎,从应了那七王爷的婚约开始,小姐便接二连三的灾病不断。这喜怒无常、衰宠难料的七王爷,莫非当真是小姐的克星? 而此刻,夜无俦正坐在床榻旁,一动不动的盯着卿君的面庞,似乎,生怕错过了任何她要苏醒的蛛丝马迹。 最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卿君的睫毛忽而扇动。一直守候的夜无俦随即便唤来院正。直至从两位院正口中皆传来了好消息,他才舒了一口气。 卿君睁开眼,看到夜无俦眼底的乌青,下巴有邋遢的胡茬儿。卿君伸手去摸,摸上去扎手,看上去性感。而他的眸中,终于满满都是自己。卿君顿时有种女主光环笼罩的赶脚。 “现在,更丑了。”卿君摸着夜无俦满脸的胡茬儿,一脸嫌弃的微弱道。 “你也不怎么样,我俩凑合凑合,天生一对!”夜无俦抓住了游走在自己脸上的手,柔声道。 卿君啐了他一口,问:“信我了?” “你若背叛本王,本王便囚你一辈子!”夜无俦道。卿君听来却是柔情满溢。 夜无俦给卿君喂了药,便教煮鹤将他所分管的奏折搬来房中桌案上。卿君醒着时,他便过来床榻旁陪她说会儿话。待她用了膳,喝了药,睡下了,他便自顾自到桌案旁批阅奏折。 这样过了三日,卿君胸口越发作痒。许是伤口正在愈合,新肉正在生长。 夜无俦近日的政务似乎越发繁冗了,有时封恬、叶扁舟他们便在这房中同夜无俦会晤。夜无俦倒也不避她,一副坦坦荡荡模样。 卿君有意无意中听到,皇帝的身体越发不行了。每每此时,她便察觉到夜无俦面上复杂的表情。 他的母妃是弃妃,是异族,但确确实实是皇帝的心头爱!不是一时兴起,纵然她去了这么许多年,皇帝也依旧没有忘情。 当年赐她冷宫,也许是一种保护。 封恬他们说着什么,当年轩辕欢的一曲胡旋舞,带给西凉帝国一场浩劫。而这浩劫,或许便是西凉北地半壁江山的沦丧! 而对于始作俑者轩辕欢,皇帝必定要作些什么平定军心,平息民怨。如同史册之中寻常所见有关的“红颜祸水”的记载――男权社会惯常的伎俩! 这便是帝王之爱! 冷宫之中的轩辕欢孤寂而快乐的。她糟践着皇帝赐来的奢华物件,她将自己的冷宫装点得热闹喧嚣以此掩盖她的空虚寂寞。 是谁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是谁的声音充盈了一室:“你生气了就会来找我骂我,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我只能看你的夜夜笙歌,你是笙歌我是夜。” 皇帝最终的质疑,将她的快乐抽离,她的孤寂也到了尽头。她选择了决绝而惨烈的方式,同那个她爱了恨了一生的男人作了诀别,决绝的,不容人挽回。 这便是轩辕欢的爱。 谁又能说他不曾爱她?谁又能说她没有爱他? 而自己和夜无俦,又会走向怎样的剧情? 第三十七章 你就在这里 皇帝日渐一日的衰败,夜无俦也越发忙碌起来。而他望穿秋水的诏书却迟迟不曾到来。政务一日不敢懈怠,却名不正,言不顺。夜无俦平日里难免有些暴躁。 卿君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 是日夜无俦似乎比往常清闲,她便来偏厅他书桌旁同他辞行。卧室偏厅处这张不起眼的书案这段时日已然成为夜无俦的主要战场。大大小小的要事、奏章、幕僚会议,全都在此完成。而卿君便在一道屏风之隔的内厅休养。 间或封恬“散会”之后,卿君便主动给子衿放假。难得他们两相中意,成人之美,这事儿卿君乐意做!可她时常在意那日封恬所说的“美男计”,可是总也找不着机缘问夜无俦。 她将养的不错了,也该搬回自己房中。一来他方便,二来自己也清静。他同她,中间隔了太多,连她自己都理不清头绪,彼此分开一段时间,未尝不是好事。而且,他现在这样繁冗。 她计划着,若此番辞行,两人关系还算融洽的话,便替子衿问问她潜在的情敌到底是谁,若是他们之间还是暴风骤雨结尾,她便再寻个机缘再问。 封恬平日里看子衿的神情,她冷眼旁观着,不像是虚的,况且,子衿对他而言,完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运用排除法,她得出结论,不论封恬的美男计用在了哪个女人身上,他对子衿是真的。 卿君忽然自嘲起来,看来自己真的是来这西凉古国太久了,竟然连这等“纵然肉体背叛了,精神还是纯洁的”鬼话,也觉得尚可理解了。况且,子衿未必有自己这样“矫情”的现代女性的觉悟,未必会认为封恬罪不可赦。 夜无俦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卿君前来辞行的时候,他竟然大发雷霆。 原本这段时日以来,他对卿君已然诸多容忍。卿君慨叹,“久病床前无孝子”。同理可证,久病床前也不会有情人。再腻歪的情人整日对着病怏怏的西施也会怨怼。但是,若是这样,他更应该恩准了自己的辞行才对啊! 卿君不理解:“我在这儿,你不方便!你看我一个病人,你总不能教我睡地上吧?王爷你生娇肉贵,我也不能要你纡尊降贵打地铺。可是,我们长期同寝共眠的,也多有不便……” “同寝共眠怎么了?你现在这样的状况,本王又不能把你怎样了!”夜无俦揉着太阳穴,烦躁回道。 “可我……我整天喝药比吃饭多,你这卧室被我熏得一阵浓郁药味,怕是王爷……” “这段时间本王被熏得还少吗?现下连煮鹤、封恬他们都已然适应了,你却还要作药味的文章?”夜无俦再次打断了卿君的据理力争,这个女人,当日奄奄一息时叫人“阿俦”,现在翅膀硬了,伤口稍稍好了一些,便口口声声“王爷”,叫得生分客套,听得自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恶的是她还是病人,自己还骂不得! 卿君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怒意,小心的陪着笑:“王爷你政务繁冗,我在这儿诸多不便,我回自己房中也可避嫌。” 夜无俦已然没有了好心情同其周旋:“本王当日不杀你,自然是你没有这等威胁本王的份量!一,本王从不以母妃身份为耻,隐匿身世,只是不愿逆了父皇的意!二,诸卿在此议政也皆是光明正大,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只此两桩,阿卿若愿意张扬,大可自便,本王不屑作什么戚戚小人之态!本王这房中,除却你我男女房事,并无秘密!” 夜无俦语音刚落,卿君竟然有种想立刻双手奉上“最佳辩手”奖杯的冲动。能将“男女房事”这般露骨羞涩的言辞说得这般凛然霸气的,也只得夜无俦一人了! 横竖如何都说不过他,但还是要再尽力一番,否则,这般纠缠不清又算什么! “可我……”卿君作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终究还是被夜无俦无情粉碎:“你究竟在折腾什么?不把你放在身边,本王如何放心?” 见卿君还欲启齿说些什么,夜无俦索性站了起来,逼近卿君,道:“碧池伤你,可她是敌国公主,现下本王并不能动她分毫。何况她留着我母妃一族的血脉,是本王的表妹,你也安然无恙了,私心上,本王并不愿苦苦相逼!从前本王便本着兄长情谊待碧池,我一贯知道碧池心思,如今也因你彻底教她死了心。本王做了这些,你还不满意?!” 诚然,卿君是有些感念的。以一个习惯了三妻四妾模式的封建王爷的标准,他的确,已经做到了极致。卿君竟然有些质疑自己固守的底线了。然而想起那个蒙着轻纱的端庄女子,想起她凤眼迷离着倒在夜无俦怀中时的娇羞,卿君便清醒了――爱,之所以弥足珍贵,便在于无可替代的唯一。或许,夜无俦对于自己的,只是一时的兴味、愧疚、征服、占有加之稍许的吸引,并不能称之为,爱! 卿君咬唇,鼓起勇气:“王爷若要女人,里的美娇娘自当是打发得起的。温婉的、奔放的、萝莉、御姐,保管王爷夜夜不重样!若是哪日觉得肤浅、厌倦了,想玩真情,也自是有焚琴苦苦痴等着王爷许下的‘后位’!王爷何苦,同我一介女子较真?我说过,王爷习惯了肮脏繁杂,我却只愿一生清静!” “本王也说过,除却一个后位,焚琴只是焚琴! 的美娇娘?哼,你以为本王不嫌脏? 纵然从前生为质子诸多伪装,但本王也没有随便到向烟花女子交付身躯的地步!那是本王于平陵设立的秘密聚点!当日你同萧仪君在对面阁楼之上本王也有目睹!莫要以撞破本王奸情的模样自居!那是我在试探你在意与否的手段! 那、快绿阁,也是本王于幕后敛财的工具。哪里有到自家妓院里嫖妓的掌柜?你也未免太过看轻本王了! 江百里和你爹萧伯殷可以不合则战,教西凉寸寸土地为之殉葬!本王却做不到将这江山破罐破摔! 连年纷争,血染江山,百姓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赤地千里,人烟断绝的景象本王如何等闲视之? 十二章纹,遥祭四望,大江大河贯穿祖宗留下的疆域,也同本王与生俱来的血脉一般奔腾!这江山姓夜,奈何父皇老骥暮年,没了斗志!太子的德行,本王从小便已然领略,如何君临天下? 如今,从青川、平陵到西京,寻常巷陌,你亦曾潜伏其间,可曾见过割据纷争迹象?本王多年谋算,十年用作百年,西凉才步步为营走到今天的地步。 这般光景下,本王哪里还有闲情想你所说”美娇娘“、”夜夜不重样“这等龌龊之事?本王的清白之躯,只有你视之如同草芥。在你之前,本王确实对女人没有过心动!本王心未动,何人能逼迫引诱本王身动?阿卿,你还在意什么? 焚琴她青春年华,皆付诸本王之于西凉的营救。西凉的命途是本王义不容辞的职责,却不是她的! 倘若日后,她年老色衰,本王不能眼看她没了归宿。况且她同煮鹤兄妹孤苦无依,也是当年为维护本王造成的。本王清苦寂寥的那段时日,是她同煮鹤陪我熬过来的。藏怨心,敛锋芒,也是她教诲当年只有七岁的本王!没有他们,便没有本王今时今日!所以,除非她另寻怀抱,否则本王不能弃之不顾! 许她后位,本王确有此初衷,此事不假。后来……后来我变了心,这也不假。这负心的罪名,本王已然是担了。所有你想知晓的,我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卿,你要的现世安稳本王会给你,亦会给你绝不亚于焚琴的尊崇与恩宠,日后我不再计较你同江浸月以及我六哥的过往,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亦会保你毫发无虞,你便安生做我的王妃,你我日后,朝夕相处,长长久久,可好?” 这样好听的情话,任谁都会动容罢?可时过境迁,她终究不再有当日的心境。 “王爷还是让我回去罢。”她又一次拒绝。 夜无俦今日始终按耐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甩袖愤然离去。掩门的刹那,她听得他坚定而醇厚的声线:“你就在这里,以后都在这里。” 房门被他重重摔上,暴风骤雨,果不其然!子衿的事,始终没有问出口。 卿君防止夜无俦回来就寝时彼此尴尬,早早便睡下了。当晚,夜无俦却并没有回来。 约莫寅时,夜无俦仓促叫醒了熟睡的卿君:“阿卿,快些起身,随我入宫!” 睡眼惺忪,卿君迷糊着:“入……入宫?” “父皇今日思绪混乱,宣你入宫,说是,要看你的胡旋舞。”夜无俦面上闪过一丝惆怅。 卿君不再磨蹭,梳妆一番便同夜无俦双双入了未央宫。两人同坐马车之中,皆沉默不语,为之前的争执,也为皇帝的龙体堪虞。 皇帝坐在他寝殿桌案旁,卿君舒了口气,这个端严老人并非如同自己揣测的那般颓败不堪。或许,他只是太过思念那个为她跳胡旋舞又决绝离他而去的女子了。 轩辕欢,这样的夜容瑞,你可看得到? ------题外话------ 现在还没入睡的你,晚安~ 第三十八章 遗诏 应皇帝的要求,卿君又将当日麟德殿上的肚皮舞又跳了遍。 不同的是,这回是身着皇帝亲自交给她的一件舞衣。这是一件带有异域风情的舞衣,夜无俦见着换上舞衣的卿君时神色闪过少许诧异惊艳,继而又回复平静。 卿君回旋的时候,瞥见皇帝嘴角轻轻上扬。颤抖着向空气中伸出手去,指尖似乎在凉薄的空气中触及到了内心的柔软,他满足的笑着。 舞毕恰巧碰上了前来向皇帝请安的六王爷夜无忌。 夜无忌依旧不改癫狂作派。瞧见卿君,竟连给皇帝见礼都抛到脑后了。一把抓过卿君连问了好多问题。 “听人说你受伤了?伤哪里了?可严重?”说着不时瞥了眼卿君身侧的夜无俦,“我去看你却被人挡驾了。” 夜无俦一把将卿君拽进自己怀中,眼睛却不看夜无忌,只是触及远处,道:“本王代七王妃谢过六哥关心。只是六哥,父皇在此,你……不是来请安的么?” 夜无忌似乎还想同其争辩几句,忽然被夜无俦这般一提醒想起了坐着的皇帝,便偃旗息鼓,向皇帝见了礼。 皇帝方才欣赏了卿君的舞蹈已然耗费了些体力,对夜无忌的请安也是淡淡回了句,面色又恢复到之前的黯淡了。 夜无忌后来又将其癫狂发挥到了极致。他又将卿君从夜无俦怀中夺了过来,急切问着:“那晚你怎么丢下我自己走了?你是否便是那晚在冷宫之中受的伤?快些给我看看!伤才好便跳这样的舞……” 卿君一个头两个大! 他说到“冷宫”的时候,卿君感到有两道寒光朝自己闪过来――夜无俦的,以及,皇帝的。 夜无俦皱着眉,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那神情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卿君知道他一定是在怪自己。可是当着皇帝和夜无忌,她无从解释,更何况,皇帝高高在上,看向她的眸中暗藏着一丝――杀机。 卿君同夜无俦回到府中已经接近午时。一路上夜无俦没有同卿君说话,如同入宫时候一样。似乎,这一趟皇宫之行,什么也没有发生。 出乎意料的是,夜无俦竟然直接将卿君送回了自己的院中。 先前任凭自己如何苦苦哀求,他都没有如她所愿,如今……他这是……要同自己划清界限了吗? 如愿以偿了,可是卿君分明感到心中一阵空荡荡的。夜无俦面上看不出喜怒,可卿君自然知道他是在隐忍自己的愠怒。压制的不发作,自然是……不再信任她了。 夜无忌今日言之凿凿,他们都听的一字不落!当日他就在冷宫殿内,而萧卿君,藏匿了夜无忌。 这是卿君一直隐匿的事实,如今,阳光照了进来,这秘密如同霉菌一般,无从躲藏。 若夜无俦再多加推理一番,甚至会得出――夜无忌已然得知了那个所有人固守的秘密,而这一切,或许是卿君的有意袒护。事实确凿,卿君百口莫辩。 夜无俦也心灰意冷没有问什么,只是说了句:“本王稍后着人给你送午膳过来。”便转身朝外走。 卿君望着那个桀傲的背影,没有煮鹤相衬,似乎越发寂寥。心生不忍,叫住了他:“你,不信我了,是吗?” 夜无俦身子僵了僵,没有回答,走了。 直到寒秋来临,夜无俦都没有踏入她房中一步! 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所愿的清静,为什么竟然怅然若失? 西凉盛传“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偶有闲暇,卿君便向子衿学习茶艺。寅时起来收集露水,用来泡茶。然后,给夜无俦送去。 她知他不愿见自己,所以每每只是交给煮鹤,自己则转身就走。 有回她交给了煮鹤后,发现拇指上的脂玉扳指不见了,怕是方才端托盘,落在里边了。便折回想让煮鹤给帮忙拿回来。 如今,煮鹤已然对自己没有了敌意。纵然自己同他主子的关系一落千丈,他倒也没有趁机落井下石。想到从前他懂不懂便像刺猬一般随时备战,仿佛就在昨天。 卿君到了夜无俦房外,打算在门口等着煮鹤出来。隐约听的里间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两个男子的声音,其中一个,便是曾经那样熟悉的夜无俦的,另外的,则是封恬的。 “茶香扑鼻,看来是下了功夫的!”封恬调侃着。 “封将军若是中意,拿去便是!也省的煮鹤再为你看茶。”夜无俦云淡风轻回道。 那玉扳指,原本便是他送给自己的。她见特别便戴在手上。如今……似乎也没什么可稀罕的了。于是便走了。 一阵疼痛袭上心头,似乎谈不上心伤,原本有愧的便是她自己。只是,有些累了。 在冬日下了第一场雪时,宫中传来噩耗,容瑞皇帝不行了,要宣各王爷、正妃入宫聆听遗诏。 这是那日夜无俦从她房中走后第一次见她。夜无俦灼灼看着卿君,眸中的光芒让卿君晕眩,似乎,二人又回到之前剪不断理还乱的状态,似乎,他还像从前那般迷恋着自己。 但是那样的光芒稍纵即逝,卿君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象。 到了皇宫,皇帝宣他二人单独觐见。 七王夫妇二人行了跪拜之礼,病榻上的皇帝伸出如同枯槁的手。夜无俦顿了顿,握了上去,极不自然。就像恨了多年的人,突然向自己抛出橄榄枝,一下子迷惘了起来,弄的自己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又似乎,自己从未恨过他。 “当年,朕偏听偏信,有愧于你母妃,悔不当初!这些年你为西凉所做的朕何尝不知?但是,朕也知你刚烈性情,若将社稷交付于你,朕的其他儿子们必定活不成!黎民如何倒在其次,朕百年之后只求朕的儿子们安然无恙!六王爷无忌宅心仁厚,定可保各子无虞。无俦日后当尽力辅佐。而朕,活了这么久也够了,是时候到你母妃面前,请罪了!也不知,朕成了老头子,她可还认得出?”皇帝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些。 夜无俦一直平静的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听着一桩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不是皇帝在宣布着那个自己谋算了十多年的梦,碎了。 皇帝又递过来一个物件交于夜无俦手中,卿君看了眼倒吸一口凉气――蹀躞带!同先前自己在嘉靖陵寝内看到的一模一样!同样的金镶玉,同样的十三环! “这是你母妃的嫁妆。当年便是带着这玉带兴高采烈的从胡狄嫁过来。那时她是个小姑娘,朕只是个皇子。转眼,都蹉跎一辈子了……” 皇帝意味深长看了卿君一眼,说:“你看这丫头的神色,同朕当年看你母妃的无异!你做了这许多的动作,朕如何能不卖你个情面?” 夜无俦抬头望向皇帝。 皇帝却倦怠的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而后,所有的儿子们同家眷都依次靠近皇帝塌前。 皇帝平静清晰的宣布了继任大统的人选――六王爷夜无忌,之后便在子女们悲恸震天的哭喊中,驾崩了。 大智还是大愚?荣瑞皇帝无疑是昏聩的,但他肯定不愚蠢,他是在多年的血腥争夺中登上皇位的,他对人性必有阴暗的洞察,所以他选择了诸多儿子中相对仁慈的六爷。 连夜无俦自己也无从否认皇帝的那句话:“若将社稷交付于你,朕的其他儿子们必定活不成!” 往后的时间里,夜无俦便难得清闲了下来。他时常来她房中,有时便宿在她塌上。两人并不多话,便也没有多少机会如同从前那般斗嘴。时常整天整天两人相安无扰。 卿君觉得现在两人的状态挺好。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念过去,不畏将来。只是,夜无俦手中的十三环蹀躞带让卿君时常困惑,却又不便多问。她同他,嫌隙已生,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坦荡了。 有回夜无俦在院中呆坐着,冬日寒意侵袭,卿君看在眼中叹气连连。拿了他的裘皮大氅交给了煮鹤。 煮鹤却道:“王妃何不自个儿给爷披上?” 卿君苦笑:“如今王爷同我这样的状况,我去岂非更给他添堵?” 煮鹤不明就理的疑问:“王妃何出此言?爷怎会不愿见王妃呢?” 卿君便将当日送茶时在夜无俦门外听到的墙根同煮鹤说道了一遍。 煮鹤听完,笑道:“王妃有所不知,王爷这般,实则用心良苦!” 煮鹤娓娓道来。原来当日夜无忌在皇帝面前同卿君那样的形容,夜无忌对她的心思已然教皇帝看在了眼里。而夜无俦对她的着紧,以及对夜无忌的敌意也被皇帝净收眼底! 从那时起皇帝便对卿君起了杀意。 这样的女人,让他两个儿子冷面相向,如何容得下?而夜无俦也洞悉了皇帝的心绪。 所以,回府后,便刻意疏离。若他不甚在意自己七王妃,那么,卿君也就不存在红颜祸水的罪名了。 皇帝的暗卫遍布各王府。七王府自然不能幸免。卿君多番送来秋茶,暗卫必定如实报奏皇帝。所以,每次如何糟践卿君的秋茶便成了夜无俦的难题。 当日卿君听见的,便是他联合封恬对暗卫做的一场秀! 煮鹤说,王爷从未怀疑王妃。六爷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断然不会利用女人行打探敌情这样的龌龊事!况且,皇帝有一点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宅心仁厚的二愣子。他岂会有这样的脑子…… 不待煮鹤说完,卿君已然抱着夜无俦的大氅冲了出去。 皇帝临终前的话又响彻耳畔:“你看这丫头的神色,同朕当年看你母妃的无异!你做了这许多的动作,朕如何能不卖你个情面?” 第三十九章 玉玺 寒风凌冽,夜无俦的周身也被一层寒气笼罩着。卿君就这样,捧着他的大氅,安静的站在他面前。 “如何?可怜本王?”夜无俦挑眉问。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夺权梦断的颓唐,光风霁月,倒比如今正端坐皇位的夜无忌还要端严霸气几分!这样的人,孑立寒月之下,旁人的怜悯都显得多余可耻。 “你看我是那么有良心的人么?”卿君啐了他一口,“皇位横竖不过一把椅子,夜无忌那死变态可端不平西凉这一乱摊子,未必坐得舒坦。你受先帝临终托付,自然,还是要继续牺牲色相,周旋各路人马之间。” “本王何时牺牲色相了?” 该死,忘记了这货喜欢立牌坊的!卿君连忙陪笑道:“说漏嘴了……回去不?我再这样站下去,手该冻的截至了!” 夜无俦倒也没有同她计较,瞄了眼她手中的裘皮大氅,淡淡到:“拿来给本王的?还不给本王披上?” 卿君撇了撇嘴,正要给他披上,奈何他高出她许多,以往替他穿衣他都是在床上,两人都坐着自然没有难度。这回他站着,卿君在他身后连跳了几回都没能够着,颓败道:“喂,你蹲点儿下来!” 夜无俦任她在身后折腾了会儿,又听得她认输求饶,无奈笑笑,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大氅,朝卿君身上一裹,搂着她朝房中走去。 卿君任由他搂着,身子藏在温暖的皮草里面,他怀中的气息近在眼前。 夜无俦的嘴角上扬,仿佛,所有阴霾,一扫而光。 先帝新丧,新帝自请尽孝守丧,待来年开春之后再择吉日登基。 一日,新帝夜无忌忽然登门。 夜无忌以往来过这七王府几回,似乎回回借不受待见。如今,时移势易,他成了皇帝……由于夜无俦的缘故,他……依旧不受待见。 夜无俦在大厅见了夜无忌,只是躬身作揖,叫了声“六哥”,并未行君臣之礼。夜无忌倒也不甚在意。 “朕来瞧瞧卿君。上会见她面色不太好,带了些补品……”夜无忌自顾自说着,并未发觉脸色越发暗沉的夜无俦。 “阿卿已经休息了,补品本王带你转交便罢。说来本王也乏了,阿卿还在榻上等着我……就……”夜无俦不放掉任何一个教他死心的机会。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七弟便……‘乏了’?”夜无忌有些挫败道。 “难道六哥不知本王同阿卿新婚燕尔,每日就寝……并无定时,也无定数么?”夜无俦挑眉道。 夜无忌却并不气急,温润同其周全:“那朕便到房中瞧她去,亲眼瞧见她无恙,朕便回宫,不打搅你们……休息。” 还真是顽强,怎么也气不走。夜无俦暗自腹诽,自己这位人称“拼命六郎”的六哥可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人物。对于旁人的“不平”尚且如此上心,更遑论自个儿碰上的“不平”?从何时起,他竟然会有低声下气的模样?何况他现在还坐上了皇位? 光是顽强也就算了,竟连廉耻也罔顾了,还要到王妃的闺房中去探病?成何体统?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 夜无俦无奈拦住正要往内厅走的六哥,敢情这朝她房中的路,他都这般熟了?坐在太师椅中的夜无俦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吩咐煮鹤道:“去叫王妃起来面圣。” 煮鹤方抬脚,夜无俦又补充了一句:“叫她裹严实点儿……外面冷。” 煮鹤嘴角勾了一下,不过是不想教夜无忌瞧见了不该瞧的,这七爷,小气吝啬起来……还真有点儿过分。最好将七王妃藏在房中,除他一人,旁人谁也别想瞧见。 旋即卿君便到了。她本便并非夜无俦所说那般,“在塌上等他”,本便是穿戴整齐的待在房中看书来着。亏得是她没有听见方才夜无俦的胡言乱语,否则,还不羞愧死? 只是,出门前,煮鹤神神叨叨的教自己披上了件披风,还吩咐子衿将自己脖颈各处掩裹严实了,说什么外面风寒。至于吗?又不出门,只是上趟大厅……卿君懒得问,便照做了。 到了大厅看见了夜无忌那死变态,转念想他如今是皇上了,方欲行礼,他便眼疾手快的过来搀扶,连连说道:“免礼免礼!你伤点儿了吗?要不要我找宫中御医给瞧瞧?这脸色比上次瞧着是有些好转了,不过,较之从前涣月阁中相见却是差多了!” 卿君扯着嘴角挤出点儿笑,回道:“是啊是啊,万物变幻莫测,如同皇上的‘取向’都可以朝秦暮楚,更何人的气色?对了,那涣月阁的绿绮姑娘后来如何了?既然现下皇上又无心断袖了,那绿绮也对皇上情深似海,皇上还请善待!” 之间夜无忌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夜无俦讶异看向他――断袖?早便听闻六哥荒诞癫狂,竟然还好这一口?如今,又来招惹他的王妃,这货是要男女通吃啊?! 夜无忌解释道:“朕同绿绮原本便是知己好友,朕已然给她安顿好……” 此话于卿君听来确实推脱,打断了他:“莫不是皇上嫌弃绿绮出身风尘吧?” 夜无忌也听出卿君话中的鄙夷,连连回道:“怎么会?”。 沮丧至极。莫名其妙成了皇帝,悠哉游哉的日子便终结了。这段时日,将父皇风光大葬,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好不容易抽空想起那日见着卿君,她面上的苍白,不禁心疼,抛下繁冗政务,便直奔这七王府中来。 他这七弟原本便是个狂妄桀傲之人,见自己打着他家王妃的主义自然更是恶言相向。他话语里的明示暗示他怎会听不明白?他句句昭示着卿君的所有权,听得自己沮丧万分,却还要极力掩饰。 此番前来自取其辱,当真,便只想瞧瞧她。冷宫当晚不管是谁伤了她,他觉得自己都逃不开干系。毕竟是自己醉酒失态,带她去的冷宫。遇上了袭击自己却昏睡过去,没有尽到守护职责。 看到她安好,他也就安心了。其实当日知晓她是七王妃,自己便已然心灰意冷,更何况,她始终对自己冷面以对。若是旁人的妻妾,自当不惜余力,抢也要抢过来。可她是自家兄弟的王妃,可恶的是自己如今还做了这劳什子皇帝! 从前总觉得她是落寞寂寥的,他曾问过她,老七对她好不好。当时她只是含糊其辞回了句“好”。可是他知道,并不好。 夜无俦哪里忍受得了夜无忌这般直勾勾在卿君身上流连?尽管卿君果然听话,裹得严严实实。他一把夺过卿君,道:“人你看也看了,六哥若没别的事,我们该就寝了!” 卿君脸上又多了几条黑线。就寝?大白天的就寝?!敢不敢再饥渴点儿?! 夜无忌挫败道:“卿君身上有伤宜静养,七弟注意点儿,莫要折腾她了!” 卿君在两人中间,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夜无忌忽然想到点儿正事,将话题从她身上转移了。 夜无忌从身后侍从处拿出了他的玉玺,扔到夜无俦手上,道:“朝中军务政务,朕不胜其烦。老七,往后圣旨,你看着拟罢!” 夜无俦掂了掂手中的玉玺,凤眸微眯,道:“你不胜其烦便丢给本王?我劳心劳力替你解了忧,倒教你腾出空来调戏阿卿?六哥,你说这样蠢的事情,本王会不会做?”说完便将手中玉玺又扔给了夜无忌。 夜无忌似乎不甘示弱:“朕没记错的话,先帝临终是交待了老七你辅政的。莫非,七王为了守擂王妃,竟要逆了先帝旨意?还是,七王害怕自己守不住卿君的心?”话毕只见那玉玺又沿着华丽丽的抛物线落到了夜无俦手中。 卿君紧张的在一旁瞧着。传说中的玉玺,就被这两人当球似得扔来扔去的,看的好不惊险! 夜无俦又掂了掂手中的玉玺,玩味的咀嚼着夜无忌的话,思虑良久,道:“笑话,本王的王妃,身心皆系本王,还怕谁抢得走?” 卿君终于忍无可忍:“你们,能不能不要扯上姑奶奶我?!” 最终,夜无俦应承下了这玉玺的干活。而夜无忌也不好再做耽搁了。 转生回宫时,他在卿君耳畔轻声道:“你是使君,我便断袖;你为罗敷,我便御女。朕的朝秦暮楚只为你,卿君莫要再鄙夷了。若你当真幸福开颜,朕自然不作滋扰。” 卿君抬眸与之对视,他却在她怔怔之中渐行渐远。 夜无俦叫煮鹤将玉玺收好。虽然他们两人方才都如此淡然不屑,但毕竟有关国运的圣物,还是妥帖收藏的。 转脸却见卿君痴痴傻傻的望着夜无忌归去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看够了没有?!” 卿君白了他一眼,转身回房。夜无俦却不依不挠跟在她身后,唠叨着:“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同我六哥去涣月阁作甚?他上回说你给他跳舞?跳得什么舞?跳舞时穿了什么衣?你……你给本王说清楚!” 煮鹤一路跟在七王身后,皱眉想着,这……还是他的七爷吗? 到了房中,见七爷将王妃揽在怀中,朝榻上拽,煮鹤便心知肚明转身出了房间,知趣得为二人关上房门。毕竟,皇上说的对,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 掩门的刹那听得房内传来七爷猥琐的声音:“阿卿,我想……” “不许想!” “阿卿,我要……” “不许要!要发情别对着我,找焚琴去!” 伴随“彭”的一声,随后响起了七爷的哀嚎…… 第三十九章 黄花闺女 自那日夜无忌将玉玺交付夜无俦之后,夜无俦便越发忙碌,而夜无忌则越发闲的蛋疼。 瞥见了案几边那只静静躺着的竹蜻蜓。那是夜无忌托人送过来的。他常常送些小玩意儿过来。时而是玳瑁制成的古筝假指甲,时而是只得半个手掌大小的犀角梳篦,时而是几句他自己杜撰的酸诗,每每睹之,便思及那张清秀的同夜无俦有几分相似的脸。 对于这个曾经的龙阳君,卿君真是避之不及。即便他对自己再如何情深似海,每每想起他曾是个弯的,卿君就会觉得反胃。 夜无俦被国事忙得几乎没有什么闲暇折腾卿君。虽然夜无忌将皇帝的权限全部都给了他,但西凉皇室在大环境下还是积弱的。夜无俦每每有些改革举措,总会遭到顽固势力的抵抗。比如――平陵的萧伯殷、青川的江浸月。 夜无俦的幕僚正在酝酿一场变革。这变革,自然要经历战争的洗礼。 夜无俦几乎夜夜宿在卿君塌上。每日他忙完几乎要临近子时,带着一身的寒气钻进被窝便在卿君身上一边一通乱摸一边取暖。 睡意正浓的卿君一般都随他去,但他若是越了雷池,卿君就会给他一脚。渐渐的,他也学乖了,每每浅尝则止。 卿君每天都下定决心早点起床同他好好谈一谈,却总是睡过头。卿君醒来时夜无俦早已经在宫中同诸卿议政了。所以,他们便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着。 这一日,卿君硬撑着,等他回来。夜无俦见卿君还没有入眠,喜出望外:“在等本王?” “嗯,想跟你说点儿事!” “老六又来滋扰你了?”夜无俦眸光微敛,紧张问道。 “没他的事,是我跟你的事!” 夜无俦舒了口气,一边给自己宽衣,一边道:“说。” 卿君鼓起勇气,终于启齿:“内什么,你看你,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蝙蝠晚,干的比驴多。每日操劳也需要一个良好的睡眠环境。我俩生活作息万全不在一个节奏……” “本王怎么觉得你在骂我?你再这样绕的话,要不我先睡一觉,你说到正题的时候叫醒我!”夜无俦钻进了被窝便要闭目睡觉。 卿君急了,道:“夜无俦,我以为已经同你讲明白了,你……你每天夜里爬到我床上来,我……我一黄花闺女,你多少给我点儿尊重和隐私行不?” “尊重?不尊重你,你以为凭你的花拳绣腿能阻止得了本王终结你的‘黄花闺女’?”夜无俦近乎鄙夷道,“本王时常想,若是强硬一回,不理会你的意愿,或许,你往后便不会这般抗拒了。”说完,眼中带着潋滟神色的逼近了她。 卿君吓得退避三舍,躺倒了墙角边,催促道:“当我什么都没说,爷快睡吧!” 夜无俦今日累了,便也没有再吓唬卿君,心满意足的抱着卿君睡去了。 _______ 按照约定,每月初一、十五,卿君都会向江浸月报一次平安。而他收到他的平安信之后都会回她一封寄托相思的信。虽然如今夜无俦似乎对自己很上心,但是,深谙“防人之心不可无”之道的萧卿君片刻也不敢大意。 又到了约定的时间,卿君将书信放置在木盒中顺着龙首渠漂流出去。 信马由缰,在园中逛逛,却撞见了夜无忌! “你怎么在这儿?”卿君简直不可思议,按说这人现在怎么着也是皇上了,入了七王府也该有通传啊? 夜无忌指了指身后的宫墙,道:“从那儿来的!”这厮当了皇帝竟然还干这等翻墙的勾当! 卿君摇摇头,“你这个皇帝太不靠谱了!我家王爷不在家,皇上请回吧。”卿君边说边往回走,这个瘟神,避之不及! 夜无忌一把拽住了她:“朕不找老七。” “那你找老几?”卿君一边疾行一边回道。 “卿君,你在逃避我?”夜无忌在她身后道。 卿君夸张的干笑两声,这死变态自我感觉还真是良好!转身回道:“你有辐射?我为毛要逃避你?” “朕说过,你同老七一道若当真幸福开颜,朕便放了你,若不是,朕绝不容你逃避!” “真是新鲜,皇上您还管旁人家的夫妻感情啊?” 卿君潇洒转身离开,夜无忌讪讪在一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题外话------ 先码一章公众的亲们先看着,晚点儿再传v章。 第四十章 皇位换你 夜无忌终是叫住了她:“你非得这样逞强吗?” “你非得画圈圈诅咒人家夫妻不和吗?皇上您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被人戳着痛处,卿君发毛了。 夜无忌似乎纠结了半晌终于启齿:“从见你第一眼朕就爱上你了……” “见我第一眼的时候您还是个断袖!你一会儿弯的一会儿直的,搞的我好缭乱!”他鼓起勇气启齿的告白却被卿君无情驳回。 “朕从来不是断袖!朕早便看穿你们女扮男装!你也不用缭乱了,尽管试试看朕是不是生猛正常的男人!”夜无忌这死变态面露猥琐朝卿君逼来。 “皇上的意思是,要翘了七王爷的王妃?”卿君笑的妖娆,挑眉问道。 “朕可以用皇位同他来换你!”夜无忌不假思索回道。 卿君“嗤”得一声笑得没心没肺。内心却被触动了――夜无俦,为什么不是你! _________ 新年在一场大雪之中如期而至。开春之后,新帝便开始筹措登基事宜――更确切的说,是夜无俦事无巨细在筹措夜无忌的登基事宜。他不愿苦心经营的西凉被这癫狂的草包给毁了。 枝上柳芽尚在新旧交叠,离登基还有一个月,三王爷夜无缺便回了西京,说是准备参加新帝登基大典。由于他是质子身份,所以萧仪君也协同前来了。明面上说是代表平陵道贺,实则是钳制夜无缺。 一日,卿君将她煮的茶送往夜无俦书房中时,在门外听得夜无俦同夜无缺的争执。 “她胡闹,三哥也不拦着点儿?” “你也知焚琴性情,除了你,听过谁的?”夜无缺无辜道。 “平陵一大摊子的事儿,你们都来西京了,那边都不管了?”夜无俦几近疯狂了! “焚琴现在哪里还怎么顾得了平陵?”无缺适时反驳,她现在一心在疑似变了心的你身上。 听得门外来人的动静,二人方止住了声。 卿君却心中一拎――焚琴来了? ___________ 萧仪君自从来了西京之后,也没有过来七王府瞧瞧她这个妹妹。夜无忌过来告诉她萧仪君常到他殿里送去芙蓉糕献殷勤。他本不喜甜食,但听闻仪君说是家乡特产,她和妹妹从小便喜爱,所以他每次都给面子尝尝。 卿君狐疑她何时爱吃芙蓉糕了?转念一想兴许是这具身体小时候的喜好吧,便没有多心。只是忿忿对夜无忌说,自己这个妹妹都没这待遇,姐姐却巴结他这昏君去!真不知道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长霉。 夜无忌听完脸上一阵黯淡落寞。 继而邀她去上元节灯会,她明明眼中放光,可是思及夜无俦的黑脸,以及上回和无瑕出去厮混,子衿、子佩他们遭了殃,还是回绝了。 于是,夜无忌的俊脸上又是一阵黯淡落寞,看的卿君心里痒痒的。 ―― 夜无俦还是喜欢半夜爬上卿君的床。 “焚琴来了?”迷糊间卿君对一身寒气钻进被窝的夜无俦问了句。 “嗯。”他似乎累了,敷衍回了句。 “唔,难怪不发情了。还以为你近来不举了呢。”卿君拽了拽被子,说道。 本是揶揄一句,卿君却看见原本疲惫的夜无俦打了鸡血似得又眼里发光的朝她摸索过来:“看来本王今日不振夫纲是不行了!” 毫无悬念的,卿君飞来一脚:“都说了要发情找焚琴去!”当她萧卿君是什么了?同旁人共侍一夫?!这等好事,再过上一千年也别想!老实睡觉可以,想要别的服务项目,把你那玩意儿清理干净了再来! 卿君话音刚焚琴便找来了。 当煮鹤闷声在门外向夜无俦通报了“焚琴求见”之后,夜无俦终于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先前脸上放荡的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而卿君则笑靥如花,没心没肺道:“保持住现在的激情,焚琴来了,爷务必尽兴哈!” 夜无俦脸都绿了!讪讪套上衣服,匆匆出门去了。 门口煮鹤心疼道:“爷,焚琴进来憔悴了不少。” 煮鹤似乎犹豫片刻,对夜无俦说“自家妹子,我深知焚琴她,出生入死从不敛眉,亦从不看重什么名分阶品。她心里眼里,皆只有爷一人,还请爷善待!”煮鹤晓之以情,微言大义,容不得夜无俦不正视。 卿君坐在塌上,听得夜无俦无比感性的对煮鹤说:“假以时日,本王必定还你一个完好如初的妹妹!” 卿君扯得僵硬的笑终于在暗夜之中定住。总是要闹腾得那般喧嚣,只想掩盖他走后留下得寂寥,罢了。 ―― 夜无忌依旧每日翻墙过来。只是卿君觉着他日渐萎靡了。 “国家大事不都教我家爷给包揽下了么?我说你也没有‘日理万机’、‘鞠躬精粹’,怎么还来个‘死而后已’的德行呢?”卿君打趣说道。 夜无忌倒也不在意,甩过来一张别致的宫灯。 卿君眼睛放光,爱不释手,问道:“花了几文?” “没花钱,朕抢来的。”夜无忌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道。 “怎么?上回说你昏君不服气,现在要走暴君的路线了?”卿君一边赏玩这宫灯,一边挖苦着。 夜无忌横竖有了免疫,并不放在心上。良久他说道:“灯会你不陪我,我便一个人去了。我见这宫灯上头画的这两个小人,男的像我,女的像你,便欢喜的紧。可那老板偏生顽固得不肯卖,说是做了给他孩子的,多少钱也不卖。他敬酒不吃,我就请他吃罚酒了。” “你!”卿君刚刚想骂他两句,可是手中宫灯在眼前摇晃,她仿佛想见当日这死变态认真求固执老板割爱的场景,不知为什么竟然心软。她原本以为,夜无忌没脸没皮,可是看到他倦怠的神色依旧强打精神的讨好着自己,没有继续骂。转身烦躁的要往房中走。 夜无忌一把拉住了她:“你就是块铁也该被融了!” 见卿君没反抗,夜无忌受到鼓舞,将她瘦弱的身躯揽进怀中,还没有来得及将她拥得更紧些,他们便听见了夜无俦狂怒的声音。 “这是哪一出啊?” 卿君立马推开了夜无忌,刚想讽刺夜无俦“周官放火见不得百姓点灯”,话没出口,却被夜无俦狠狠拽着朝房里走去。临走丢给煮鹤一句:“将他扔出去!” 煮鹤自然知道“他”是谁。可是,那人再不济,也是个皇帝不是?这扔…… 正当煮鹤踌躇犹豫着,只见皇帝暗沉着脸色,翻墙而去了。 也罢,省得他动手“扔”了。 卿君手腕被那人拽着,力道之大,似乎有“壮士断腕”的可能。“夜无俦,放手,你弄疼我了!” “你反抗本王的时候那股子厉害劲儿到哪里去了?他抱你怎么不见你呲牙?莫非本王对你太过宠溺,将你宠上天,忘了夫为妻纲,也忘了妇道伦常?”夜无俦将卿君逼迫到墙角。 他是真的愤怒了。可是卿君并不害怕。她知道他的死穴,轻而易举,便能扭转颓势。便在那个带着霸道和惩戒意味的吻朝卿君袭来之际,她说:“你这样,焚琴会不高兴的!” 可是今日,似乎连焚琴也不奏效。“焚琴才不像你善妒。敢惹怒本王的,只有你一个!” 不由分说,热辣的吻若狂风骤雨般袭来。正当卿君云里雾里被夜无俦吻得如火如荼之际,手中的宫灯滑落,她分心去捡,夜无俦愤起一脚,宫灯破碎在墙角。上面两个小人随即斑驳了起来,远观,好似女的在哭,男的在笑。 ―― 那日之后,夜无忌再也没有翻墙过来了,因为夜无俦将七王府所有围墙都加建三丈。这七王府也越发像个牢笼。 宫中传闻,皇帝的身子越发颓败了。 卿君不由心中一拎,几天前见他确实不如以往欢脱了。许是灯会上受了风寒,卿君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多年后,卿君常常想,但凡自己对夜无忌上点儿心,即便当时问询几句也好! ―― 十日后,皇帝病危,耽搁了三五日,便殡天了。 皇上这病来的凶险且毫无征兆。先前御医皆以为只是寻常风寒,并不以为意。待发现病势如山倒之时,已然回天乏术,难支大厦之将倾。匆匆通知了各位亲王前来,见最后一面。 卿君没有想到,这个自己万般挖苦讥讽的死变态,临了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朕不是断袖。卿君,朕当真是生猛正常的男人!每每见你,都恨不能要了你,只是怕你不高兴。留下你,我真真是不甘!老七他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定然能护你周全。我才放心了。若不是这病来得凶险,朕再下点儿功夫,水滴石穿怕是早晚的事!奈何天妒情圣,痴情薄命。你还不曾是朕的,想到这儿便不能瞑目……” 卿君抽泣着,打断他道:“您这都是什么词儿啊?遗诏都是要载入史册的,皇上您正经说两句吧!” 可是夜无忌只是单单望着啜泣的她,笑着。这景象,像极了那个破裂的宫灯上的两个小人,男的在笑,女的在哭…… 最终夜无忌正经说着,皇位传给七弟夜无俦,留恋的看了眼卿君,便在哀恸震天的哭喊中撒手人寰了。 卿君也想应景的哭上一场,毕竟他每日翻墙骚扰过自己好一阵,毕竟他一片真心天地可鉴!毕竟他曾说过要用皇位同夜无俦换自己。真假不论,单单他这信口雌黄、口无遮拦的冲动,就不是旁人能有的。 可是卿君尚未泪盈于睫,夜无俦便在她耳畔恶狠狠道:“再敢为别的男人流一滴泪,本王便教你为更多人流泪!” 酝酿中的伤感还没来得及呼之欲出,便被愤怒替代。 .. 第四十一章 焚琴是你!? 西凉皇城,数月之内,连续两桩国丧。夜无俦即便再冷情,也还是动容了。 继任皇位的夜无俦怒其御医尸位素餐,未加重视夜无忌的病情,连连斩杀了数名医官。一向优柔温吞的夜无俦竟然大开杀戒,可见兄弟情深。 卿君则不以为然。隐约之中,她觉得夜无俦斩杀的数位主治御医,很是古怪! 卿君认为夜无忌病的蹊跷,一番盘查之下,夜无忌近来一个月内,同从平陵前来的萧仪君交际甚多。 卿君暗中调查夜无忌生前的贴身侍者得知,夜无忌生前近一个月内,萧仪君每日必定送来芙蓉糕供先帝品尝。伊始,夜无忌并不喜甜食。每每浅尝则止。但是,听闻仪君说是家乡特产,她和妹妹从小便喜爱,所以他每次都给面子尝尝。 卿君先前对这话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直觉悲愤难平。莫非,这萧仪君,以及,这芙蓉糕有问题? 随着时日,先帝食此芙蓉糕的份量亦逐渐增加,到最后竟然茶饭不思,仅以食萧仪君的芙蓉糕为生。随之相伴的,先帝亦出现了头痛头晕、不安谵妄、幻听幻视、哭笑无常等症状。 侍从们亦觉察这芙蓉糕可疑,遂曾经偷偷藏匿半个,交付御医查探。然则其中竟然没有查验处半点不妥来。侍从们以为夜无忌抱恙,口味也随之略有变化也不一定,也就没有再深究。万万未曾料及,先帝竟然这般撇下尘世,早登极乐了。待他们发觉此事不妥,想要找那萧仪君对质,询问清楚时,已然不见了仪君踪影。 萧仪君只修书一封给了夜无缺,言则荣国公萧伯殷抱恙,便快马加鞭奔赴平陵了。这分明心虚。 ―― 夜无俦虽然继任皇位,但乱世春秋,诸事混乱,他并未登基,入主未央宫,而是依旧每晚回来七王府。 从宫中打探了错综复杂的情报回来,卿君便神色恍惚。若是夜无忌当真命丧那芙蓉糕,那她萧卿君便是不折不扣的帮凶! 若非是她萧卿君从小便喜爱的糕点,夜无忌怕是也不会轻易教人算计了去!每每想到这一层,又想起那个常常翻墙过来讨她骂的俊秀小伙,她就免不了伤情一场! 萧仪君有嫌疑是定数。可基于什么动机呢?平陵的基本政策就是稳妥求财,西京即便想吞了他萧伯殷也不是短期内的事。为何? 当天卿君想将这一发现告诉夜无俦,想让他帮忙查查这桩案件。毕竟,谋害皇帝,这罪名不小,若是不严加惩戒,夜无俦这皇位也坐不安生。 ―― 远远听得夜无俦房中似有争执。 门缝之中,只见夜无俦拿起煮鹤端来的半块芙蓉糕,细辨轻嗅之后,从牙缝中冒出三个字:“曼陀罗。” 随即,奋起将芙蓉糕连同碟子打翻在地!对着什么人怒吼:“你的胆子越发大了!竟然弑君!” 曼陀罗,盛产于西域胡狄。本身并无毒性,些许剂量,并无大碍,反而能作舒缓镇痛之效。长期大量服食,则会教人欲罢不能,宛若寄生体内的蚕虫,蚕食人的精元,最终宿主被消耗殆尽而消亡。夜无忌的侍者拿半块芙蓉糕去给御医查探自然查不出什么不妥。 这产于胡狄的曼陀罗出自奉献芙蓉糕的萧仪君之手不足为奇。萧仪君长期同胡狄通商,互有贸易往来,有些许胡狄之物亦属平常。 只是卿君委实不明白这萧仪君为何非置夜无忌于死地不可? 不待多想,卿君破门而入道:“既然你也证实这芙蓉糕有问题,还等什么?” 只是,即便卿君破门的动作再彪悍,也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退败了。 站在夜无俦面前是一个女子,面覆轻纱,凤眸含威――焚琴!? 见卿君来了,夜无俦眉头紧了紧,强忍怒意道:“煮鹤,本王的书房,你便是这般给我守门的?什么人都放进来!?” 煮鹤无辜地站在一旁嗫嚅着嘴。多年相知,他知道此时应对怒火攻心的夜无俦最妥帖的对策便是闭嘴。他可不敢想象夜无俦现在再被激怒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有人似乎想挑战。 卿君冷笑了两声,对上焚琴唯一露在人前的一双眸子,步步近逼道:“先前我总也想不明白我姐姐为何要置夜无忌于死地。现下总算醍醐灌顶!原来是你在糕点里做了手脚,夜无忌一死,夜无俦上位,你便唾手可得你的中宫后位了是不是!” “住口!是谁教会你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夜无俦的声线在卿君头顶响起。 愤怒至极的卿君虽然听见他分明的袒护,但思及夜无忌莫大的冤屈,已然忘记的伤感:“怎么,事到如今你要偏袒不成?难道,你也牵扯其中不成?” 卿君看着被夜无俦护在身后、抬眼望着房梁、不把自己看在眼中的焚琴炸毛了,指着她对夜无俦破口怒骂:“你就那么欠她操,想给她后位,天天对着她发情吗?夜无忌已然将玉玺都给了你,你‘哀民生之多艰’,你‘上下而求索’去啊!他碍着你哪儿了?这么汲汲营营于皇位,当初夜无忌要拿皇位同你交换老子的时候,你装什么逼?!直接把老子交出来,然后跟你的‘皇后’翻云覆雨去!还是你觉得,满手血腥的她,你上起来要更刺激?!夜无俦,你丫果真是一冷血变态,衣冠禽兽!” 夜无俦的脸色阴沉得骇人,煮鹤适时劝诫:“爷,王妃她也只是为了先帝突然驾崩伤心过度,护主心切,一时蒙蔽心智,她并非有意顶撞……” “伤心过度?护主心切?煮鹤,你可越来越会说话了!恐怕你忘了她是谁的妃?”夜无俦阴森着脸朝煮鹤道。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一条性命,是谋杀,是弑君!你丫在这儿跟老子装什么酷?”卿君着实见不得夜无俦现在这副嘴脸。 “本王自有担当!何来偏袒之说?”夜无俦恨恨回道。 卿君冷笑三声,“焚琴前来西京,你不赞成,甚至不知情,说明这弑君的阴谋不在你计划之内,这不假;但是事后夜无忌莫名驾崩,你不忙着彻查,而火急火燎斩杀了数名主治医官,王爷这居心何在,还要我明说吗?你分明想要袒护,这也不假!萧仪君一介女流,如何能逃脱未央宫中你布下的天罗地网?我猜测,你定然是念她与我同胞之情,才没有拿她做了替死鬼。可是,你以为老子会因此而感激你吗?!” 夜无俦的眸光越发沉重地焦灼住眼前这个瘦小而愤怒张狂的身躯。 卿君还没有骂得爽,忽然从夜无俦身后传来女人的冷笑――焚琴。 她从夜无俦身后步步生莲的走了出来。边走边将自己面上的面纱解下。到她的真面目终于出现面前的时候,卿君倒吸一口凉气! 焚琴是你!?萧仪君! 她冷笑道:“除却你最后一句‘念你与我同胞之情,才没有拿萧仪君做了替死鬼’,你所有的推断都对!这般想想,我倒是词穷了。该说你聪睿还是愚昧呢?感激?爷要你的感激何用?” 卿君眼前,焚琴含威的凤眸同萧仪君的重合。犹记初见时她身着一袭染尽红尘的衣,通身气派,贵气逼人。凝向卿君的眼神中自有一派“粉面含春威不露”的韵味。一双化着精致眼线的丹凤眼,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威仪。她终于明白为毛当初觉得自己同那位坑爹的爹都生的眉眼深刻,而姐姐仪君则眉目顾盼间淡然宁静――因为她根本是被掉包了的冒牌货! 她终于明白为毛当初先前去青川为质的是姐姐而过了几年后却被换成了自己――因为要原本的姐姐萧仪君离开平陵数年后再寻个冒牌顶替回去比较不容易识穿。况且这萧仪君在青川为质的时候便被夜无俦打造的“财”名远播。求“财”若渴的萧伯殷自然火急火燎用幺女换“财女”。而顶包姐姐仪君的焚琴同为质平陵的三爷夜无缺联手,自然也为萧伯殷创收不少!他盆满钵满,哪里还有心思怀疑此“仪君”非彼“仪君”? 她终于明白当初夜无俦将焚琴设在平陵的主要作用――掌管整个平陵的金库钥匙,分配予夺,好不威风!换言之,其合理利用其地理优势,大力发展与胡人的双边贸易,积累的那笔可观的财富,除却小部分以填其父酒池肉林、夜夜笙歌的奢靡欲壑,更大的另一部分,其实源源不断流入了夜无俦的囊中。所以他才牛逼哄哄。所以他才如此着紧焚琴! 她终于明白为毛当初自己回娘家待嫁,这位姐姐连明面儿上的伪善也不愿给。为毛初见自己时给了自己一个“怜悯”的神色。她如此不待见自己,同当初自己所料想的一般,是视自己为情敌。自己判断失误的是:当初嫖妓的三个男人之中,她并非心仪江浸月,而是――夜无俦! 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卿君悲愤望向夜无俦:“那日见识了你同轩辕墨渊、轩辕碧池、轩辕欢的血浓于水,你留了我性命。今日,见识了你未来皇后的庐山面貌,你也不会杀我灭口吧?夜无忌枉死,你就当作他‘遇疾病故’处理了是不是?” “你安生做你的七王妃,这些事,本王自有担待!别闹了!”夜无俦闪躲了卿君的目光。 “你是裁判,你是评委,你是导师!你有担待?你有的是潜规则!你他妈压根就是一坑!” 卿君觉得同这一屋子凶手、帮凶再也没有纠结必要了,而且眼前这么个信息量庞大的女人自己暂时消化不了,便烦躁甩甩头,夺门而出了。 “煮鹤,安顿焚琴,早些休息。”夜无俦丢下这句话,便想追出去。奈何臂膀被焚琴缠绕,“爷,你不留下?” 夜无俦见那个仓皇消瘦的背影快要淹没于夜色之中,又阴沉地加重了语气:“煮鹤!安顿焚琴!” 煮鹤意识到,每每夜无俦重复自己的话,便代表暴风骤雨的前兆,所以赶紧上前,牵制住了妹妹焚琴。 得以脱身的夜无俦追了出去。 .. 第一章 冲喜纳妃 夜无俦方才从卿君的眼中似乎看出了一丝寒意。悫鹉琻浪他担心这个不省心的女人逃离他的控制。 夜无忌死后,她表现出来的痛楚让他不快,很不快! 但是他决心不同一个生前不济的已故之人计较。 大步跟在卿君身后,她没有逃离,只是异常安静的回了自己的房中。 她不吵,不闹,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蹲在那里修补一张支离破碎的宫灯。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给她的宫灯!他当然明白她此时修补这张宫灯是在埋汰自己!他当然知道她此时沉默静谧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濒临爆发边缘的心! 他不愿她伤情,更不愿她为旁的男人伤情。 他就这样在她身旁站了一夜,看她哭了一夜。 第二天卿君却在他怀中醒来。昨夜她哭累了,竟然依偎在墙角昏睡过去,是夜无俦将她抱上床榻。原本想放下怀中之人,让她安稳睡一觉,谁知,当触及到她的体温,他竟然不愿再放开,任她乖巧的躺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我宁愿看着你,睡的如此沉静,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卿君醒来,第一个动作是推开夜无俦,夜无俦不放,她便歇斯底里的抓挠。 “爪子怎么这么利?”夜无俦伸手摸着自己脸上被她挠破了的皮肤,嗔怪道。 卿君白了他一眼,问道:“我的宫灯呢?” 这些似乎统统都在夜无俦的预料之中。然而夜无俦的眉心还是锁成了“川”字:“拿去教工匠修补了,就你的手艺,拆灯还是补灯?” 煮鹤送来一盏茶,夜无俦浅啜一口,便起身要走。他望了眼躺在塌上眼神空洞的卿君道:“稍后子衿会送来早膳,你自己用一些,莫要再使小性了,我,中午过来瞧你。” —— 前脚送客,临近午时,后脚又迎客。 无瑕风风火火而来。入了房中,往方才夜无俦入座的位子上坐下,端起方才被夜无俦“浅啜”过的茶盏,“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一旁的卿君目瞪口呆,那句“这盏茶已然被人问津”,话到嘴边又咽下。 无瑕豪迈的指了指空盏,卿君心领神会的为其添茶。无瑕又将方才所作所为重复了遍。 两杯茶下肚,无瑕的火焰山方稍稍缓解。 “瓜子嗑多了罢?”卿君自顾自低头饮茶,问道。 “嫂嫂,我这回可不是被灶火燥的。”无瑕一副忿忿不平模样。 “哦?”卿君蔫蔫轻放下茶盏,作洗耳恭听状。 “我此番是动了三昧真火!”无瑕粉雕玉琢的脸蛋红彤彤的。 “又是那一叶扁舟?”卿君心下了然,不做局中人,单做观局者。 “自那日同嫂嫂出宫之后,我便被皇兄禁足寝殿。皇兄的责罚仅此而已。然而叶扁舟那厮却每日没完没了的迁怒训斥,全然不顾我的公主威仪!”说着,又喝了口茶继续道,“这便罢了,我也只当那是耳旁风,一概不走心便是。可那厮每每训斥完了之后,总要沉默寡言坐在我殿中哀怨期艾好一阵儿。同他说话也不搭理,只当是充耳不闻,只直钩钩盯得你心里发毛。” “依我看,叶大人那是着紧你罢?”卿君亲描淡写得说着自己对这对冤家的见解。 卿君直觉叶扁舟这心机深沉的男人,似乎有种不屑攀龙附凤却心意难违的矛盾。对于无瑕的粗鲁与漠视全然是自己逼迫自己所为。 无瑕看了眼卿君,确定卿君能了解她这番略显凌乱的控诉,继而道:“这‘着紧’偶尔为之便罢,但是风雨无改、每日必备的话,我可享受不了。他每天从皇兄那儿散会之后,便直直杀到我殿中来上演一回‘躁狂’与‘自闭’的人格分裂啊,有木有?!尼玛,他是虐我还是自虐呢?我这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值当的他每日必来吐槽……” “男女之事,总是当局者迷的。”卿君淡然回应。 无瑕听得出卿君的弦外之音,羞赧的闪躲其诡异的目光,寻了个话题将话锋岔了过去,鬼灵精怪道:“听说皇兄待嫂嫂恩宠有加?” “宫中净是这些是非,你自小便浸染其中,如今还不惯么?”卿君对其不置可否。 “皇兄瞧嫂嫂时眼里的情意不假。嫂嫂对皇兄也是时时挂心。那些嚼舌根的是非自是不可信,但我亲眼所见总是假不了的。”无瑕道。 卿君豁达莞尔,道:“我可不要,爱的那般卑微讨好。” 无瑕替她着急:“尊严算什么,有爱大么?” 卿君眉头深锁,声音飘渺道:“比爱更大的,是不爱。不爱最大。”沉默了好一阵,她对上无瑕迎面投来的不解目光道:“夜无俦他,不爱我。” 他爱得另有其人。若没猜错,此刻那人正在他身旁。 见无瑕沉默怔怔愁眉凝望着自己,卿君摇头轻叹道:“不说这些了,你这丫头来找我何时?”原来,近来这段时间,卿君分身乏术,不能陪无瑕出宫,无瑕每每便独自出宫,探望绿绮。 原来夜无忌当日所说句句属实,他确实对绿绮清清白白,光风霁月!奈何绿绮并非报以均等的坦荡,一片芳心终究错付。夜无忌同绿绮说清楚后,便将她安置在远郊的一处民宅内,清白度日。 如今夜无忌走得急,并未忘情的绿绮终日泪沾襟。缠着无瑕,要见六爷最后一面! 无瑕随即便红了眼,哽咽道:“无瑕代绿绮请命,让她送六哥一程。” 门外传来夜无俦的怒叱:“她是何等身份竟要相送先帝?辱没皇家不成?”手中还拿来了修补好的宫灯。 夜无俦将宫灯轻柔放在卿君面前的桌上,又瞪眼扫了眼无瑕,无瑕对他吐了吐舌。 卿君苦笑,“绿绮虽曾误入风尘,比不得爷皇族贵胄,但却比你这个凶手干净。”安然沉默了半晌,望着缝补好的宫灯,喃喃道:“也比我这个帮凶干净。” 最终,出乎意料的,夜无俦竟然答应了。只是这绿绮的身份……要经过雕琢。 —— 先帝出殡那天,有位姿容绰约的女子哭的哀恸悲怜,令人动容,有人说她是先帝生前挚爱。 卿君忽然希望自己也能同绿绮那般哭一场,可是,她竟然一滴泪也流不出了。 —— 夜无俦依旧没有急着登基,虽然,原本为夜无忌准备的登基大典他可以整体套用。但是西凉皇室连添新痛,为了冲喜,夜无俦竟然要先纳妃,然后——手刃平陵弑君凶手! 子衿说,封恬将军已然摩拳擦掌,叶扁舟也已撰写征讨荣国公的檄文,要与之会列阵前。 卿君听子衿说到这段的时候正在喝水,“噗哧”一声将水喷了出来。剧烈咳嗽之后,她笑的满面泪痕,对着子衿道:“纳妃?惩凶?夜无俦好生幽默!” 子衿一脸忧容心疼望着卿君,恨不能替了她的痛。 用脚趾头想卿君也知道是纳焚琴,因为夜无俦不是纳妾,而是平妻!虽则那女人于她之后嫁过来,但她焚琴怎会甘心屈居侧妃?卿君对此付之一笑,皇后都内定了,何必多此一举?! —— 喜轿从七王府大门进来,喜乐迎了出去,十八对宫灯,排着进来,倒也新鲜雅致。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喜娘披着红,扶着蒙了红盖头的新人。 傧相赞礼,拜了天地。礼毕,送入洞房。还有坐床撒帐等事宜,皆是按照西凉旧制——这是焚琴在意的平妻之礼,也是萧仪君在意的奢华繁盛。 夜无俦挑去喜帕,只见焚琴盛妆艳服,丰肩腴体,荷粉垂露,杏花烟润。恍惚中夜无俦眸中另一个人的容颜却肆意清晰。也是这般妖娆装束,可是那人却在洞房之夜将自己气得不轻! 夜无俦倏地起身,反手背在身后,道:“本王已按你意愿,纳你为七王平妃。你现在的身份是礼部尚书纪鸿儒的长女。三哥让本王带句话给你,那晚,他并非酒后乱性。” 新娘娇羞的容颜忽然闻言变色:“你……你知道了?” 夜无俦神色淡然,不起波澜。“当晚,本王便知道了。” 新娘面上闪过一丝慌张,继而又是豁然开朗的笑:“所以,你对那萧卿君……是为泄愤,报复我?爷,你在怪我?” “本王对你除却愧疚,没有其他。”夜无俦转身,居高临下,对着端坐喜塌之上的新娘道。 焚琴希望从他面上看出些许愤怒,希望听出他言语之中的言不由衷以及挖苦讽刺,可是,没有,他近乎释怀的淡漠。 “本王一早便知三哥对你的情愫。本以为,对此不置一词,是源自本王对你们二人的信任。后来本王终于知道,那是因为我心从不在你身上。” 喜服的艳丽衬托的焚琴面色越发苍白。她瞪大了双眼聆听面前这个男人的宣判。 “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本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老六平日里对她多番滋扰,你鸩毒他,本王虽不乐意,却也因此饶恕了你。” 焚琴苍白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她当然知道“她”是谁。 “当日你不愿息事宁人,非要将自己弑君罪行暴露人前。一心求死,除却本王纳你为平妃。本王允了。从前的贪慕都是她的把戏,这些名分虚荣她根本不在意,哼,即便本王的心,她也未必在意。所以我允了你。” 他答应了她这桩婚事,唯一顾及的便是那萧卿君的在意与否吗? “本王不日便要亲征,若我能生还回京,若你不在意‘皇后’的空头衔,本王登基后给你便是。连同你与三哥的骨肉,若是男婴,本王也将他视作皇子,当作诸君的人选考虑。”焚琴羞愤对上夜无俦淡然的眸光,连腹中的孩子,他也知晓了?连自己最后的鱼目混珠的伎俩,也……原本以为,今日洞房花烛……他日若他得知自己有孕,会对她不同…… “当然,若你想回三哥身边也不难,教纪尚书家为女儿办场丧事即可。你的身份本来便是机密,你大可来去自如。一切,皆在你一念之间。请恕本王能给你的,如此而已了。” 连退路,这个冷情的男人也替自己想好了!焚琴不禁仰天长啸! 夜无俦说完,起身朝门口走去,是了,退至幕后,他还如何乐意演这出戏? 掩门的刹那,她听得他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 第二章 一晌贪欢 曾经只想随遇而安,随着剧情一直一直沉淀下去,试探究竟能沉到哪个底?如今沉了一半自己先慌了,忙不迭的自救,狼狈不堪,连堕落的美都没有了。 反复把玩自己曾经玩笑一句的龙涎香,妄自菲薄的自责:你总是那么任性。可是她分明考虑过很多。不仅仅是考虑,简直是投鼠忌器的顾虑。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枕着满腔惆怅浅眠。 恍惚之中似有个手掌在反复摩挲自己的眉眼,一遍又一遍。睡眼惺忪之中,仿佛看见那张妖孽无俦的脸,那个现在应该正洞房花烛的人。一定是梦罢。一场石破天惊的空欢喜。卿君迷离着双眼道:“夜无俦,你瘦了。” 夜无俦凝视卿君良久,那眼神于卿君看来同当日他深情凝望焚琴无异。卿君刚想说些什么来挖苦几句,却被大掌猛地于脑后托起,那热辣滚烫的唇便不由分说朝自己逼迫而来。 卿君脸红自己竟然做出这样迷乱狂野之中暗藏又婉约的梦境。即便是梦境,那人也是这般咄咄逼人,不容自己退却。那便不要退却了罢,便在这梦境里沉沦。 欢愉缱绻了片刻,卿君开始疑心,唇边那人檀香的气息愈发凛冽,呼吸愈发粗野,而自己的唇,已然被折磨的火辣生疼。这,并不是梦。 清醒的刹那,用尽全力挣脱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看清了面前来人,不是他夜无俦又是谁?可笑自己竟然以为是梦,还幼稚到差点以梦郎、梦姑相称。 夜无俦似乎尚且意犹未尽,上前拽住卿君的手继续一亲芳泽。未料及卿君竟然冷情甩开,道:“先时是我荒唐,王爷现下请自重。” 夜无俦这会子也没这么轻易被触怒,反倒一副无赖模样,悠然倚在床便架子上,好整以暇打量着卿君。 他爱上了这位桃之夭夭之时闯进自己凉薄而沉重人生的美妙女子。 她时而迷糊时而激越无比,时而温顺,时而离经叛道的斗胆连名带姓的叫自己,丝毫避讳也没有;她会说那些乍听古怪,再听有趣,三听有理的奇谈怪论;她跳起那种类似胡旋舞的奇异舞蹈像只轻盈多彩的花蝴蝶;重要的是,她说过,爱他,并且要求他只爱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可笑这阙描绘闺中女子情思的词于自己身上却贴切无比。明日即将御驾亲征,坐镇三军,生死存亡之际,却莫名想起她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盏茶是多久?” “夜无俦,放松,暂时摘下你的面具罢!” “夜无俦,你终于回来!” “我要的是天下无双……这玉碎瓦全之别,夜无俦,你当真不知吗?” …… 是谁玩劣而倔强的声音充盈了一室? 解救了为自己不辞水火长期蛰伏平陵的焚琴,却全然不能填充内心的缺失。 而现在,夜无俦便已然知晓自己所缺失的,是谁了。 睡眼迷蒙之中,她说:“夜无俦,你瘦了。”那一刻,他便知道,对于焚琴数十载的倾心托付,这负心的罪名,担了便担了。山呼万岁的奉承,后宫三千的温柔,怎敌她一句宛转嘤咛? 如何钳制她,夜无俦已然轻车熟路,“这次本王不会再心软!” “夜无俦,要发情找焚琴去!你是不是上错床了?”尽管她的反抗令夜无俦嗤之以鼻――不自量力,但她还是执着守护自己的净土。 “这不是发情,这是‘发乎情’,却无法‘止乎礼’……乖一点,别动……”夜无俦小心翼翼道。 “夜无俦,别逼我恨你!” “火是你撩的,现在却来怪我?晚了!”夜无俦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阿卿,你说……本王现在领悟算不算太晚,嗯?” 渐渐的,卿君的抵抗全线崩溃……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先时和她洞房花烛时,他为了碧池安危抛却温香暖玉,却在同别人的新婚之夜,以掠夺的方式,占据了她身心,决绝的不容自己退却。这个时而迷惘时而倔强时而宿命时而疯狂的矛盾共存体,夹杂着他的檀香,强势植入了她的身体灵魂。 芙蓉春帐暖,一晌贪欢。 情动处他柔声款款叫到:“阿卿……” 这座长乐未央的皇城,卿君仿佛第一次,真正展颜。 夜无俦累了,拽着云被的一角蜷缩着入睡。卿君望着此刻如孩童般无邪的他,望着他浓密睫毛在烛光中投射下阴影,内心涟漪激荡,一时难以入眠。披上罗裳,推开轩窗,月华倾泻,一地清冷。 有太多疑问横亘两人之间,而她此刻都不愿再触及。皆因他说的那句: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她要的一心一意,他都懂。 一生虽然漫长,但二人又能共看几回月色?一期一会,是当珍惜。这样静谧的夜,这样契合的人,这样好听的情话,以后,还会再拥有吗? ―― 正当卿君缱绻在被窝之中贪恋残余温存的时候,夜无俦已然出征。 听子衿说,夜无俦此番是带着封恬出征讨伐平陵的。 关于夜无忌的枉死,卿君心中有说不出怨怼。但是她决心要宽容夜无俦。毕竟,他对于焚琴的举措事先并不知情。事后拿萧仪君弑君作文章也是权宜之举。毕竟,这只是一句托辞,无论如何都是要讨伐的,平陵的罪行越令人发指,便越能堵天下万民悠悠之口。 东南望,出征的良人,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深闺之中多寂寥。今日,弗一起身,子佩便如临大敌般仓皇入了房中,道:“焚琴造访。” 卿君微微惊了一瞬,继而心下了然。“唔,原配来宣战了。” 子佩忙于伺候卿君梳洗穿戴的同时用关切的目光询问主子能否hold的住。卿君凛然道:“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我们只需报以看戏的态度,配合人家便罢,不必上心。” 子佩似懂非懂点头。但是主子一副慷慨模样令她分外安心。便也没了先前的惊慌失措。 随即,卿君便明艳光鲜在一众侍者的前呼后拥下翩翩而至前殿。与从前的姐姐相互见了礼,便为焚琴看座上茶,自己则碉堡般于上座端坐。 一阵含沙射影的寒暄客套之后,随即切入正题。 焚琴首先浅啜一口茶,用她仿佛看一颗大白菜的目光环顾了卿君房中一周,道:“听闻王爷昨夜宿在你房中。”继而又啜了一口茶。卿君听得这语气似乎不是疑问句,觉着没有必要回复,便只给了对方一个“呵呵”的表情。 焚琴见卿君没有摆出所谓盛宠之下的骄奢姿态,继而放下茶盏,又自说自话:“姐姐我是个忠烈性子,对妹妹有句忠告,不知当讲不当讲?” 卿君寻思,这焚琴从这偌大七王府的最北端徒步行来这最南端的卿君房中,不就是为了讲这句“忠告”的么?若自己此番回答“不当讲”岂不太过不近人情?也太有愧于姐姐这忠烈性子了。 卿君笑的一片春光灿烂道:“姐姐这话可是生分了不是?但说无妨,妹妹我洗耳恭听着呢。” 焚琴垂首莞尔,道:“无俦此人,虽言辞犀利,但不善拒绝。一些惯常的逢场作戏,妹妹切勿当真,否则徒惹纷扰。值此乱世春秋,妹妹也莫要乱了无俦心志才妥。” 焚琴一番斟词酌句,愣是将原配维权演绎得高雅体面得紧,着实要比上一世自己为王侃时的穷凶极恶要高端大气上档次,卿君实在佩服。 “姐姐心系苍生万民福祉,妹妹定当竭力辅佐。”卑谦颔首,卿君心想,夜无俦那厮定然喜闻乐见这一番妻妾成群、和乐融融的河蟹场面。她只在意他的心,如今他心中,自己便是唯一,旁的,她实在懒得计较。 焚琴有意无意的在自己腹部小心翼翼摩挲了几回,这举动被卿君看在了眼里。 焚琴笑道:“不瞒妹妹,昨日,其实是爷知晓姐姐我已然有孕,不便……不便洞房。而我,也不愿爷堂堂一血性男儿生生隐忍了,在我一番好说歹说之下,爷才同意上你房中来的。” 卿君回敬:“爷在床上是生猛迫切还是勉为其难,妹妹我会瞧不出来吗?” 小小伎俩,班门弄斧了吧? 焚琴则不屈不挠:“只是,我腹中这孩子,并非爷的。” 这倒是在卿君所料之外。 焚琴说:“我昨日同爷坦白,当日在平陵同三爷的酒后乱性……爷昨日太过伤情,羞愤难当,摔门而去。以我对无俦的了解,这十天半月的,是消不了这气的。”说完,故作愁怨的唉声叹气了好几回。焚琴眼瞅着自己的意思已然表达明确,任务圆满,也合该功成身退了。 送走了焚琴,卿君那颗抱着看戏态度的心还是疼了。 亏得她方才还那般凛然教导子佩不必上心。她自问道行不浅,但资深原配那句“爷昨日太过伤情,羞愤难当,摔门而去。以我对无俦的了解,这十天半月的,是消不了这气的。”……也伤她不浅。 这出戏,演绎至今已索然无味。她望着焚琴华贵的衣角消失于她院子门口的瞬间,没来由的萌生了去意。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三章 青青子衿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思及夜无俦便要出征,卿君便像个小妇人担忧自己的良人一般心绪难安。或许,这般牵挂,他从来不需要。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又是一载春深似海,今日异常闷热。卿君不停烦躁的摇曳手中的桃花扇。被子佩伺候梳洗,倒在塌上,忽然发觉,已然好些日子没有见着子衿了,想问问子佩,可今日子佩总是神色匆匆。加之卿君近来越发倦怠,也就没有细究。 正昏昏欲睡时分,忽然一声霹雳,今夜估摸着免不了一场风雨飘摇。明日院内,定然绿肥红瘦。 一个月后,映日荷花别样红。正当西凉所有诸侯军阀的目光都在严密死守住平陵防线的时候,青川的烽烟已然四起。 一支十万人规模的金吾卫渡过淮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向正安然只作壁上观的青川进军。 为首的便是面覆狰狞华丽面具的夜无俦!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江浸月被疑似天降的金吾卫逼迫至淮水边,面对乱石穿空,惊涛拍案,百思不得其解,密探来报尚在讨伐弑君始作俑者――平陵的夜无俦怎会空降至此? 当江浸月披散头发,朝向面前来人――身着金色铠甲,映照着当空的日头,辉煌而炫目;披风同旌旗迎风烈烈飞扬,发出了巨大声响刺激着江浸月脆弱的神经;那人面目华美,不怒自威,尽管那人同江浸月曾朝夕相处十余年,幼时也曾嬉笑怒骂,谈天说笑。 “无俦兄……”十余年成长的岁月净是倾轧,江浸月已然不记得久远的记忆中自己何曾这般叫过这位虚长他几岁的质子七王爷。 面前来人高踞战马,取下面上面具,露出谦谦温润模样。睥睨,良久,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江世子,这世间英雄也有例外,比如,封恬将军。” 随即封恬从夜无俦身后出列,对上江浸月不可置信的目光,洋洋自得道:“那子衿姑娘倒是个美人,奈何末将无福消受!” 听罢二人这一席简短温润的话语,江浸月面如死灰。 江浸月也是“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好汉一名,自那声“无俦兄”之后,便不曾乞怜讨饶过。 两人对视了一柱香,虽不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但是相似的境遇,相似的野心,也曾契合无间、肝胆相照。似乎,疯长的岁月里,他们从未有过如此漫长而触手可及的对视。他们之间隔着青川与西京,隔着天下,隔着千山万水,注定渐行渐远。 良久,夜无俦转身,背手,道:“本王让你多享了这些年的人间富贵,便不再许你什么未了遗愿了。封恬,送江世子上路。”毕竟多年默契,亲手了断,他还是,做不到。 风沙漫天之中,尘封的记忆似乎被开启: “你便是流落青川作人质的西凉皇子?” “你便是留守青川的平南王二公子?” “你,甘愿游离京都权利核心?” “你,甘为他人做嫁衣?” 继而,两个粉雕玉琢的稚子相视一笑。风过墙垣,吹散他唇边撩人的音符,吹乱羌笛上的缠绵流苏;吹落几缕伽蓝,吹皱他荷风微摆的碧色衣角。 …… 在封恬离江浸月尚有咫尺之遥时,这位即将上路的江世子开口了:“成王败寇,无俦兄毋须伤情。易地而处,我定然比无俦兄决绝。只求,善待卿君。” 夜无俦始终没有回头,紧握着拳头,伴着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他所熟悉的,厮杀的声音。 这激荡人心的一段立即在西凉大陆引起一片哗然,老百姓对于皇权一再积弱之势下的罕见逆袭表现得极度亢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君权神授。诸侯军阀即便再省时度势,人心所向,也少不得被冠以“窃取篡夺”的微词。高踞神坛的帝王,暴虐也好羸弱也罢,不到不得已,百姓轻易不会背叛。 ―― 这间见证卿君同夜无俦缠绵欢爱的屋子冷冷清清,而卿君的身子也日复一日,越发倦怠了。 一开始,她尚有闲情向宫人们打探外界,以此打发深宫寂寥。 听说,他已然着叶扁舟撰写征讨荣国公的檄文; 听说,身为荣国公幺女的卿君前路堪虞! …… 即便只是听说,也伤她不浅。也罢,求仁得仁而已。 后来,身子愈发不支,沉重而倦怠,便叫子佩于半亩芍药花田前置了张藤椅,摆布舒适了,置身其上,顿觉有种淡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谢之惬意。 再后来,日头渐毒,再也难耐室外酷暑,她才悻悻而归,宅在房内。 子佩轻巧端来果盘,美丽的各色瓜果,被拼成寂寞的姿态。 卿君苦笑,捻起一片浅尝,甜到哀伤。忽然很想念子衿煮的青梅酒,偏头问起子佩,子衿何在? 话说起来,倒是有段时日没有见着子衿了。心下一阵警觉。却见子佩一副支支吾吾模样,便疑惑更甚了。 厉声逼问了几句,子佩便噗通应声跪地,苦苦告饶:“奴婢不知,求主子莫要再追问了!” “放肆!我早便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旁人如何我看不见听不着,可你和子衿是我自荣国府带来的,莫非你们一个离奇消失,另一个要违命不从吗?”卿君强力支承起身子,敛足了气力向跪在地上的子佩道。 子佩经不住这一番微言大义,战战兢兢,向卿君呜咽着道出了原委:“子衿姐姐……被七爷……以通敌细作之罪……处……处死了……” 卿君的脑袋被这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炸开了,她积攒起全身气力,腾的站起身来,预备细细相问详情,却忽觉天昏地暗,眼前一黑,便不觉人事了。 ―― 卿君做了个冗长繁杂的梦。 梦里尽是子衿的音容笑貌。这音、容、笑、貌便合该跟逝者相伴在一起的么?惯常伴在身边之人,她稳妥得让人忘却了世事的无常,以至于忽略了她声音、容颜……可是,卿君分明没有接受子衿已成逝者这样的事实。 初初穿越而来的卿君得意笑着,子衿稳妥的跟着…… 出嫁的漫漫长路上,她们在花轿上猜枚、斗草、嗑瓜子,慌乱寻红盖头……朝花夕拾,竟只能梦里相对。 这位自卿君穿越来这西凉古国伊始便对自己悉心照料的知心姐姐,她见着封恬时脸上的云蒸霞蔚,她见到卿君同夜无俦打情骂俏时笑得猥琐…… 最清晰的记忆,莫过于当日夜无俦冲喜纳妃,子衿一脸忧容心疼望着卿君,恨不能替了她的痛。虽未言一字,却关切满溢。 多好的子衿啊! 睡梦中卿君感到自己双颊潮湿冰凉,忽而又有人用指尖轻拂其面,拭去她的泪痕。 是子佩罢? 卿君慌乱之中抓住那只手,很温暖,不像自己的,颤抖而苍凉。她抓住那丝温暖,呜咽着:“他杀了子衿……子佩……他杀了我的子衿……” 那只手忽而僵住,继而又为她呵气取暖,深情而温柔… ―― 卿君醒来,身边果然战战兢兢立着子佩。 子佩见主子苏醒,即喜形于色,一个箭步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其掺扶起。 没等子佩将一干嘘寒问暖、尚能饭否之类有的没的唠叨完毕,卿君已然不耐其烦的抓住她的双肩,问道:“怎么回事?快与我道来!” 子佩听得出主子言语之中的迫切与坚决,虽然心中自是不情愿言及,但又怕面前这位现下如同玻璃人一般脆弱的主子若再因为自己执意隐瞒而怒火攻心晕倒,自己难辞其咎,于是,便一五一十道来。 “子衿姐姐确为平南王所安排在小姐身边的细作,此事不假。姐姐自己也供认不讳。”子佩道。 卿君洗耳恭听,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可子佩来来回回便是这么一句,其他的,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卿君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道:“子佩,你是子衿同胞姊妹,夜无俦可有为难于你?” 子佩面上闪过一丝有甚难言之隐的意味,被卿君看在眼里。 卿君借势倚靠床头阑干,疲倦阖眼,沉默须臾,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匿?还有什么不能说?”语调缓慢而沉重,让子佩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哀伤。 “奴婢,其实并非子衿姐姐同胞姊妹。”子佩道。 对于这一点,卿君心中并无意外。方才瞥见子佩面上的怪异之后,她便料到,子佩能安然无恙,背后定然不简单。 “数年前,七爷将我安插在荣国府中。对外言及是子衿胞妹,子衿姐姐自幼便离家入府伺候照料小姐,遂亦不能分辨奴婢真伪。” 可真是一出险象环生的计中计、谍中谍啊!夜无俦,你果然布局缜密,你是心较比干多一窍,我这厢却是病似西施胜三分,想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有心无力。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她摆手,示意子佩退下。 子佩恭敬返身退下,行至门口,便听的塌上卿君疲倦的声音响起:“子佩,子衿她去了,你可伤悲?” 卿君无非是想窥探人性,在这波谲云涌之间,情谊是否尚存? “姊妹名分是假,多年朝夕相伴的情谊却是真真的。子衿姐姐与奴婢,各自人生,各为其主,身心皆不由己。现下种种,早已料及,伤悲亦是徒劳。 强大如七爷与江世子,亦要遵循成王败寇的铁律,更遑论作为他们浩荡棋局中小小棋子的我们? 倘若乾坤逆转,我与子衿姐姐易地而处,我想,姐姐伤情定不下奴婢,但是面上定然会比奴婢泰然。” 卿君定定望向子佩,她站在门口,落日的余晖从缝隙中倾泻进来,将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 这位娇憨的小妹,从前的净是假象。可是,看着夏日暖阳之中的她,依旧有温暖的感觉。看着同子衿从来形影无间的她,有种子衿从未离开的错觉。 卿君苦笑:“你比我看得透彻。” 子佩似乎又想起什么,道:“主子昨夜彻夜昏迷,七爷寸步不曾离小姐塌前,便是今日早朝议政,也推辞了去。 方才,另一位七王妃那头似是有甚要事,七爷才匆匆赴去。 奴婢虽则隐瞒身世,却也数年来一直侍奉小姐左右,亦是希望小姐宽心、安乐。七爷对小姐上心关切不假,小姐身子如今不比从前,逝者已矣,小姐望请兀自珍重。莫要让七爷瞧见了忧心。” 随后,卿君耳边响起关门的吱呀声。 唔,他回来了?他的凯旋,意味着,什么人的溃败吗? ------题外话------ 各位妹纸情人节快乐!内什么,好好爱对方,好好爱自己~纳兰永远爱你们~~么么哒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第四章 卿本妖娆(大结局) 今日卿君收来江浸月的一封密函,自从焚琴被纳为七王正妃之后,卿君的护身符便已然失效了。00因此,数月未曾同江浸月通信。今日冷不防收到他的书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寥寥数语,草草字迹:昔日少年依旧思无邪。 —— 卿君是在子佩口中的得知,夜无俦讨伐平陵时途径青川,顺道袭之灭之。史称,假道青川以伐平陵。 当时卿君欲回信给江浸月,子佩劝慰,江世子怕是,玉碎了。 卿君郁结在心,一时难以疏解。 是否已然忘却了自己的来路?对于这西凉古国的人和事,自己是否太过入戏? 成王败寇是他们的宿命,然而旁人闻之,难免伤情一场。 —— 当天晚膳时分,夜无俦过来了卿君房中。两人共进了一顿相顾无言、无关痛痒、举案齐眉、心怀叵测的晚膳。不同于往常夜无俦晚膳的清苦,当日都是些清补的膳食,卿君不由胃口大开,没有理会夜无俦灼热乱抛的媚眼。 见卿君乖巧用完了他精心筹备下的晚膳,夜无俦也放下了碗筷,道:“本王征战两月,阿卿可想我?” 卿君没有理会他的**,正经道:“焚琴她,怀孕了,孩子是三爷的?” 夜无俦面上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又淡然一笑揶揄:“既然知晓孩子不是本王的,你做什么给本王脸色瞧?” 影帝。卿君剜了他一眼,起身到书案上继续着她的“工程”。 他跟了过来,卿君伏案书写。他沉重的心得到了片刻欢愉。她醒了,她无恙,还能写字,这很好,尽管她执笔姿势很怪异,那一手鸡爪狗爬字令人惨不忍睹。拿起一张看看,原来是为子衿写的悼词。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8232;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卿君见他来,并未停下手中的狼毫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着:“即便是细作,也是十数年来同我吃住一处、同来同往的姐妹。王爷生性凉薄,便也要剥夺别人的手足深情吗?” 夜无俦将那张被写得不堪入目的悼词轻放下,于她邻近的鼓凳上坐下,俯身在她耳边道:“西凉同平陵之间势必要有人承担这通敌之罪,此罪本王既不愿你担当,自然有人要偿赎。那子衿,自背负江浸月之嘱托入了七王府,便该料及这归宿,本王原本便有意让她代替你成为同平陵交恶的始作俑者,此番,也算是她死得其所了。” 生命,在他眼中竟然这般轻飘。一句死得其所,便可草草交待了那些关切和温暖。 夜无俦的话令卿君五内俱焚,自知现下身子倦怠,无力同其纠结,便没有作声,自顾自凭着自己高考前苦背诗词的记忆,写一些哀悼诗词,遣子佩一并烧了祭奠子衿。夜无俦这厮分明有意相瞒,子衿走了这么久她也没能烧衣焚香。 夜无俦竟然强行将她手中狼毫夺下,抱起她,轻轻放在塌上。卿君疑惑,他动作怎么轻柔似捧着件瓷器? “才刚醒来,便操劳这些。”夜无俦嗔怪道,继而嫌弃的看了眼桌上的纸张,“你也算名门闺秀,怎么萧伯殷竟这般教女儿书写?” 这点算是戳中了卿君的痛处。硬笔字她倒是写得行云流水,可这毛笔字……于是,倚靠在塌上,怨恨的看他。 他倒也不介意,反而劝解道:“等你……等你身子好些,本王教你可好?” 卿君狐疑看向夜无俦,他今日的确太反常。方才她用“生性凉薄”来激他,他竟然没有大怒?她对他如此怠慢,他竟也毫不介意。在卿君看来,他怎么也不该是以此情此景出现,说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用这番宠溺的语调。 她不打算再继续这场无谓的纠缠。 夜无俦,所谓爱,便是天下无双,其他的,只是其他。 而她,不愿将就。 她收起倔强的姿态,用自己冰凉的手握住夜无俦的臂膀,夜无俦尚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之中,却听见了她温柔的决绝:“放我走罢!此生唯愿现世安稳,求你成全。” “你休想!”夜无俦否决,继而又好言相劝,“别闹,乖一些。” “不,求你放了我……” “你现在……不能走!” “因为她的背叛,让你伤了情,所以,同她的新婚之夜,你却跑来与我洞房,是不是?趁你还没登基,我先休了你。王妃休王爷,总比皇妃休皇帝要好接受。我去意已决,王爷何必强留?” “本王偏要强留!是谁对你说了这些无稽之谈?莫道些古怪言辞,当日本王已同你坦言,也容不得你逃脱。本王绝不染指其他!究竟要本王如何,你才能安份留下?” 卿君放弃了同其周旋,攒足气力,道:“夜无俦,我的骨血里镌刻着平陵荣国公的姓氏,他日你君临天下,如何保我?你若是一时伤情,实在不该玩弄旁人,如此一来,累及三人……矫情也好,自保也好,伤情也罢,你当知我去意已绝,何须多言?” “可你现下有了身孕!” 卿君多么希望从夜无俦的面目之中觉察出些许戏谑的蛛99999丝马迹,然而他始终认真笃定得紧,让她不免慌了神。 “当日你昏迷,太医诊脉,便得知是喜脉。自己有喜竟还懵懂无知,你的心思究竟整日放在什么上呢?”夜无俦没有察觉卿君此刻的恍惚,自顾自数落着她。 待卿君反应过来时,双手已然覆在自己小腹上,而自己手上,覆着他的大掌。 眼见着自己的一句话便让先前聒噪的卿君瞬间异常安静,夜无俦也颇为满意。 “先时我便不会放你,现下更绝无可能。”夜无俦说道,双手捧起卿君始终低垂的头,逼迫她正视自己,“莫再使小性儿了,太医说你血不养心,宜静养待产。你便只顾安份养胎,切忌思虑太甚,一切有本王,记住了吗?” 他在等卿君点头,可是她只是怔怔望着他,似乎还没有接受一个生命此刻已然在自己身体里萌芽的事实,认识觉悟显然同夜无俦不在同一个频道。所以夜无俦方才一番关切悲哀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倒也不在意,继而又自顾自说道:“你先歇会儿,本王在外间批会子奏章。” 说完浅啄她额头,便起身往外间走。 “子嗣,无外乎是外戚氏族宫闱倾轧的筹码。局势尚未明朗之前,王爷不该让任何一方有控制皇权的倾向。”卿君清冷的声音在夜无俦身后响起。 “本王的子嗣,只会是你萧卿君为我所生! 如我从前所说,你要的现世安稳本王自会给你,亦会给你尊崇与恩宠,不计较你同我六哥以及江浸月的过往,会给你安排一个同萧伯殷无干的身份,上穷碧落下黄泉,本王亦会保你毫发无虞,你便安生做本王的妃,除了你,本王不会染指她人,即便登基,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 关于焚琴,本王从前有所许诺这无可更改。多年泅渡,她变了,本王也变了——这也无可更改! 先前同你说过多少次,除却一个后位,焚琴只是焚琴!本王只是在偿还自己的债务,颇多无奈,我所能主宰的只有本王的心而已!自从遇见你,焚琴的后位便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而本王的心,也再也容不下旁人。 如今,焚琴方才同本王说她最后选择六哥,本王也乐得玉成此事。否则,纵然负了焚琴负了天下,我也不容你逃离! 从前是本王荒诞,不解风情。事到如今,你,还要拒绝我吗?” 望着他近乎哀求的神色,听着这样好听的情话。卿君仿佛看见一树一树的夏花绚烂绽放。卿君又摩挲了自己的小腹,一个躯壳将要蜕变成两个生命!该是怎样的柔情包裹着自己,卿君不由母爱泛滥,娇俏笑着。 “不日即将登基,敢问王爷想好年号了吗?”卿君不置可否,柔声问道。 “吉庆美善为嘉,平定四海为靖,阿卿以为,‘嘉靖’二字我可还担得?本王还需步步为营,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长安!总有一天,我要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夜无俦得意笑着,到外间批阅奏折去了。 卿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仿佛度上了一层华光。 —— 辛酉夏至,鹿角解、蜩始鸣、半夏生。新皇夜无俦登基,改元嘉靖。七王正妃萧卿君为萧后,先前新纳的礼部尚书纪鸿儒的长女,纪氏,突遇险疾,病故。故未央后宫,一后无妃。 关于这皇宫一后无妃的传说,后来的稗官野史之中有着这样的记载。 《后妃列传》: 皇帝御书房。 “阿卿,你这一来一去的,是要做什么?” “原本是想来瞧瞧你,可见你蹙眉敛色,顿失了几分姿色,我还是去看煮鹤吧!” 一旁的煮鹤脸上随即云蒸霞蔚、局促不安。 夜无俦咳了声命煮鹤退下,煮鹤如释重负告退了。 帝后二人得以独处。 皇后探究地望着皇帝,良久,皇帝终于招认:“母妃临终前遗书一封:若王,无使来犯。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胡人舅舅不愿归顺,朕亦不得兵戎相见,相执之下,蹉跎了这些年……” “兵不血刃,想收复沦陷的北岭半壁江山,也未尝不可。” “哦?”皇帝饶有兴趣道。 皇后笑得妖娆:“皇上可有听过,经济侵略,金融危机?以此制夷,胡狄危在旦夕。” 《嘉靖本纪》: “皇上,皇后遣了六院妃嫔,后宫六院沦为空城。” “唔,遣了便遣了,皇后难得拈酸吃醋一回,自是要尽兴。” “皇上,皇后领了十万大军对阵军前,末将攻是不攻?” “唔,叫我三十万大军降了便降了,要让她笑颜依旧,若只需烽火戏诸侯,倒也简单。” “皇上,皇后挺着大肚要孕走他乡。” …… “皇上?” 皇上已然一阵青烟走起。 …… 嘉靖十四年,一向康健的嘉靖帝突然崩殂,将一番朗朗乾坤,如画江山都留给了他同萧后的子嗣。同年逝去的还有萧后。 有人说他们寿终正寝,有人说他们激流勇退。 倒是当年跟随嘉靖皇帝左右的幕僚们常常想起,皇帝临别前扬眉轻笑道: “皇位?有个女人告诉朕,那不过是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