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宫砂》 楔子 楔子 为贞节屈死的何芳子 “守宫”其实就是大家常见的壁虎。据说,古代人用瓦罐一类的东西,把抓到的壁虎养起来,天天喂给它丹砂,吃到七斤丹砂的时候,就把它捣烂,用来点在女人的肢体上,只要没有发生性关系就终身不灭,已有性生活则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方法最早起源于礼教规范渐渐严格的宋代。 何芳子本来是后蜀政权兰台令史何宣的女儿,宋朝灭了后蜀,何宣因为不愿意投降宋朝,北宋军杀死,年幼的何芳子便由一个养尊处优的管家小姐沦落民间,后来成了四川万县的一个土财主林宓的第五房小妾。 后因一个守宫砂被林宓下令严刑拷打,彻底绝望的何芳子当晚留下一封血泪交织的遗书自缢而死。 这件事第二天便在开封沸沸扬扬的传播开来,官府,大理寺介入,最终还何芳子一个清白。就在大理寺准备重判的时候,林宓神秘的死亡,连那个给他提供守宫砂的道人也投湖自杀了。 现河南开封城南的“贞女庙”,便是民间为纪念何芳子落成的。 何芳子的最大心愿,是找个如意郎君,嫁个好老公~~~~~~比翼双飞的说~~所以拉,我就圆她这个愿望~~~~~~~~哈哈。。。但愿我能如她愿~~~乌拉拉~~~ 我笔下的何芳子,将会是一个性格开朗,灵动可爱的女人哦~~~[但愿这回不会跑题55555] 既然是架空,我家的何芳子就不会含冤而死!!我家的芳儿子是有一身傲骨,怎会被那小小林宓摆平? 何况咱们还有男猪~~~恩~~~~~想了很久,觉得这会的男猪还是沉静内敛的好~~~ 5555555555到底要怎么内敛?~~~讨厌!!不会写啦~~~~555 那么,之后写出来的男主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管他什么内敛部内敛的~~~5555555555555555还是想要内敛的!!!(未完待续) 第一章 第一章 [北宋第一舞娘] 乱世是武人的天下,五代十国是一个相当混乱的时期,武官当政,战乱频繁,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极度渴望统一,希望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 自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蹬上帝位,建立北宋王朝,天下才逐渐太平。 四川万县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跪在当街,苦苦哀求:“这位大人,求您行行好,放过我的女儿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求您了!大人……” 老妇人用力的抱住男人的腿,即使男人们粗暴的踹她,打她,都没有丝毫放手的迹象。 “啐!饶了你?你家姑娘卖都卖了,再求我也没用!”三人中的一个抓住妇人的头发,一下将她甩了出去。 “大爷!行行好吧……” “娘!娘……我不要去那个林府,娘……”女孩不顾被撤住头发的疼痛,拼命反抗,一口咬上其中一个男人的手。 男人吃痛的掴了女孩一巴掌,“臭*!敢咬我?” “娘……娘……” 见自家女儿被打,妇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吃力地向前爬两步,却又被踹了回来。她心里恨啊……恨她那个无能的丈夫,一生好赌,临死还赌得卖了女儿。 “嘿嘿……咱们爷说了,这买来的丫头姿色不错,等爷玩腻了,说不定赏给咱们哥几个,让咱们也乐乐,然后再高价卖给妓院[梅轩],那咱们也算是上过[梅轩]的女人了!”男人粗暴的揉搓着女孩脸颊,眼里尽是淫欲。 忽地,两匹骏马飞快地穿过街道,其中一匹毛色纯黑,一人多高,眼眸清澈无一丝杂质,名言人一看便知是一批难得的千里马。 看到这马,街上的人讨论开来,“这不是城南筠少的千里马[待月]?可那马上的人?” “还不就是那个梅轩的金牌何芳子,听说这马有灵性,通人性,不是一般人驾驭得了的,她是第二个能骑上待月的人。” 策马奔腾,何芳子灵动的眼中没有一丝惧意,奔至在街上撒野的三个男人身边,右手猛地一拉缰绳,待月迅速停住,随着一声叫声,前腿抬起,站立当街,宛若从天宫私逃下来的天马。而马上的人儿也顺势越下,平稳的落在地上,顺便理理被风吹乱的发,整整有点零乱的绸裙。 随着何芳子落地,人群便围了上来,个个都想看看这梅轩第一红人到底姿色如何。 灵动的双眸散发着朝气,鸭蛋形的小脸,齐腰长发并未梳起,只是随意的在发尾束了个红绳,红绳两端系着两个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不时发出清脆的铃声,微风拂过,水湖蓝色的衣襟随风飘扬,好似人间仙子。 “三位爷这是在干什么?”瞥瞥被推倒的妇人,大大的眼睛瞄向眼前三个男人,何芳子笑得妩媚。 “我们……”男人们早已被何芳子的妩媚所迷,哪还知道他们现下在做什么。梅轩是何等地方,虽说是妓院,却是北宋最有名的妓院,出入梅轩的,都是达官显贵,岂是他们这三个杂碎能进去的,他们连梅轩最普通的女人都没见过,更别说是梅轩的金牌,号称北宋第一舞娘的何芳子。 “何姑娘……姑娘,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妇人眼见何芳子镇住了男人们,立刻爬过来苦苦哀求。 “求我?”何芳子一脸茫然,“你家姑娘已经被卖到梅轩了,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妇人一听,当下鼻涕眼泪流作一片。“老妇人只求何姑娘救救小女,别让这三个男人拉了去林府被那林家老爷糟蹋……求姑娘行行好!老奴愿意做牛做马……” 何芳子并没有回头看跪在地上的妇人,脸上没有同情之色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哭诉。 “糟蹋?你可知你家姑娘若是被我救进了梅轩,就是做妓,到时可就不是被林老爷子一个人糟蹋了。” “这……”听了何芳子的话,妇人顿时没了主意,只能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嫁了个赌鬼,糟了一辈子的罪,现在丈夫死了,却要没了女儿,天啊……” 不理会妇人,何芳子上前几步俯身托起女孩的下巴。“瞧这脸肿的,三位爷,既然这丫头卖来了咱们梅轩,就不能随便在外面抛头露面,更别说是当街受气被打。毕竟,梅轩不是一般的花坊,轩里的姑娘们指不定哪天就会攀上个多情的官爷,咱们是惹不起的。” 淡淡的几句话惹出男人们一身冷汗。 “是,是,何姑娘说的是,阿——” 没等男人们说完,何芳子拿起马鞭向三人抽了过去,看到三个大男人捂着脸疼得在地上翻来覆去,轻笑出声,“今天的帐,芳子代这位姑娘还了,他日若是姑娘成凤了也不会再来追究,三位放心吧!” 说罢利落的翻身上马,掉转马头对着身后马上的人儿说道:“凤钗,拿些银两给这三位爷看病去,之后带姑娘回梅轩,我先走了。” 策马奔回梅轩,何芳子烦躁的一脚踹开雕花大门,飞快穿过大厅准备回去自己的小窝睡上一觉,梅皤那个女人明知道她不愿意出门抛头露面,硬是以梅轩轩主的身份命令她去救人。哼!以为自己是轩主就了不起了?说什么她如果不去就逼她接客,她以为如果她自己不同意,别人能逼得了她干那些自己不愿意干的事?尤其是那种肮脏,龌龊事。 不错,她们梅轩虽是北宋有名的花坊,却从不逼良为娼,轩里的姑娘们个个苦命,却从不轻贱自己的性命,也不曾蔑视自己的身份,反而个个活的勇敢,活得精彩。 眼看就要消失在大厅的劲头,从踏进门到现在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一眼的何芳子,始终坐在厅内的红柳终于忍不住开口,“妹妹何事这么急?” 听到红柳的话,何芳子才知道原来厅里还坐着这么个人,她的死对头——*金牌红人红柳。 “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 媚笑一声,何芳子缓步走回厅中,坐在红柳对面,使其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这茶,凉了。可见姐姐等妹妹多时,敢问姐姐*最近生意可好?为何作为金牌的姐姐会无事到跑来妹妹这里品茶?” 红柳原本媚笑的脸一僵,但只是一瞬,便以她招牌式的笑容掩盖过去,干她们这行的,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掩盖自己的真实心情。 “妹妹说笑了,我平日里哪会如此悠闲,还不是城南的筠爷又包下了我全天,吵着要我去伺候。”这是她来的真正原因,为了气气这小丫头,谁不知道富商筠落燕是这万县各花坊里的常客,哪个花坊的金牌没和他共同缠绵过? 但这筠爷包遍了女人却从未包过她何芳子,虽时常叫她去府上做客却从未过夜,时常送予宝物却从未碰触过她。 红柳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拿这个气何芳子。 依旧笑脸相迎,朱唇未启,“姐姐还不赶紧过去?若是误了时辰,惹得咱们筠爷生气,他日姐姐在想伺候,恐怕难了。”何芳子岂会没听出红柳话中的意思,只是她掩饰得更好,没漏出意思恼怒。 “妹妹说的是,筠爷脾气不好,不似一般男人好伺候,也不是一般女人能伺候得了的。”说罢红柳红袖一摆,含着得意的笑步出梅轩。 看着红柳离开,何芳子缓步回到自己的闺房,原本强烈的睡意早已消失,躺在床上,脑子不挺重复着红柳的话,“真是越想越气!” “小姐气什么?”不知何时,凤钗已回来了,倒了杯茶递给火冒三丈的主子。 起身接过茶杯,何芳子一口将茶水灌下。 “那母女俩可安排好了?” “小姐交给我的事凤钗可曾怠慢?倒是小姐你烦什么呢?”顿了一下,凤钗早已看穿自家主子的心事。“如若是心烦那*红柳的事,凤钗劝小姐还是消消气,免得气坏了身体。” “气坏身体?” “是啊,小姐应该知道,筠少爷对小姐……” 腾的从床上蹦下来,何芳子大步向屋外走去,“凤钗快去备马,红柳那女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气我,既然这样,那我就去还给她。” “小,小姐,您要去干什么?”凤钗快步追出屋外。 “我去还马!”(未完待续) 第二章 “姑娘。”见着何芳子骑马奔来,筠府门口的家丁立刻冲上来帮着牵马。 “你们家爷呢?” “爷他……姑娘不防先去筠阁歇会儿,小三这就去通报说是何姑娘你来了。”家丁擦擦汗,心想这何芳子什么时候来玩不好,偏偏这时候过来,这叫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去跟爷禀报,打扰爷的好事? “通报?”柳眉微挑,何芳子嫣然一笑,“你敢去么?” “啊?”小三被问得打了一个激灵,“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爷说了,只要是何姑娘来,便要立刻通知他,免得姑娘久等。”眼看他就要拦不住,小三向里边的下人挤了挤眼,示意他们快去通知总管家筠靛。 何芳子岂会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叫来了筠靛更好,她要进去,谁能拦得了她? “姑娘怎么来了?”硬朗的声音传出,一身素衣的筠靛大步走来。 “来找你们爷的,告诉我他在哪。” “爷正在书房。”筠靛恭敬回答。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何芳子便不再理会门口的人,径直走向书房。 看着何芳子离开,筠靛向站在一旁的侍女小红吩咐,“沏壶上好普尔给书房拿去。”说罢转身离开。 小红听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管家说让她端茶去书房,谁不知道爷正在书房……而何姑娘也去了,她端茶过去,岂不是要被当成出气筒处置? 踏过小径,何芳子来到筠府深处的静书斋。这里清幽典雅,平日书卷飘香,只要是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产生拜读万卷书的冲动。只是今日…… 步到静书斋门前,何芳子侧耳倾听里边的动静,听到里边原本纷乱,急促的呼吸刹然止住,满意地勾起嘴角笑笑,回身正好对上全身发抖端着茶具的小红。 “这上好普尔不用拿进去了,我在这儿喝就好。”坐上静书斋对面的石凳,示意小红把茶端过来放在石桌上。 放下茶具,小心翼翼的给何芳子倒了杯茶,小红便琢磨着怎么离开,“姑娘,茶放在这里,奴婢先下去了。”说罢抬腿便要跑。 “你没见着我一个人坐在这里闲得慌?你若是走了,我倒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拉住小红的衣袖,何芳子摆出失落的表情。“来,坐下,陪我聊聊天。” 被何芳子这么一拉,小红只得坐下。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过何芳子,今天一见,北宋第一舞娘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虽然是个舞娘,但何芳子给人一种清雅脱俗的感觉,脸上始终挂着的淡淡笑容,妩媚却不做作。太美了,小红暗自感叹,不,她给人的感觉不是美,而是一种清澄,一种超脱;奇怪一个活在烟花之地的舞娘,怎能给人纯净的色彩。 “我只见过男人看我出神,你这小妮子怎么也看傻了?”何芳子打趣地看着呆呆盯着她的小红。 “啊……”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小红第一次这么看姑娘,觉得姑娘很,很……很干净。”想了半天,没怎么读过书的小红只能找到干净这个词来形容何芳子。 噗的大笑出声,何芳子轻酌了口茶,“干净?你可知你现在是对着北宋最出名的舞娘说干净?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小红听完立刻跪倒在地,大声求饶,“姑娘赎罪啊!小红自小读书不多,不知怎么说话,姑娘饶命……” 听到小红求饶,何芳子更是笑开了,“你以为自己是在汴京城的深宫大院?面对的是皇亲国戚?才夸了我一句,我就能要了你的命?想我区区一个舞娘,怎会有那种能耐。” “那姑娘的意思是?”颤颤的抬起头,小红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意思?罢了,你起来,咱们接着聊。” “是。”小红并未如刚才一样坐下,而是恭敬的站在一边。 “你们爷在这书房里是干什么呢?怎么我来了都大半天了,他还是不出来?” “这……爷他……他……” “他怎么了?” “爷他……姑娘……”话没说完,小红又要下跪,被何芳子一手拦住。 “站着说就好,不用跪的。” “爷在干什么,姑娘,姑娘应该知道的……” 摇了摇头,灵动双眸无辜的瞅向小红,“我不知道,小红你告诉我。” “爷他是在里边,和那*的姑……” 不待小红说完,只听经书斋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筠府可不养多嘴之人!” 刚健有力的嗓音镇的小红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爷……” “这小妮子怎的这么爱跪?小红,我问你,你们家筠爷什么时候恋上在书房干那档子事了?”压根儿没看从屋里出来,满脸怒色的男人,何芳子问向小红。 “这……小红不知……何姑娘求您饶了小红吧!”这何芳子明知道爷在书房干什么,却硬逼着她说出来,现下还问她这种问题,要她怎么回答?不管怎么回答,爷是饶不了她了,干脆不答,求饶好了。55555她就说嘛,端茶过来就是当出气筒来了,没好儿! 何芳子见小红跪趴在地上,全身发抖,心生怜悯,起身扶她起来。 “罢了罢了,你不答,我去问他本人就是,不为难你了,下去吧!” 听到可以脱身,小红一溜烟儿的消失在小径之中。 “你来干什么?”筠落燕冷眼看着何芳子。天色不早,筠府向来不留她过夜,她挑这个时候来找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找你啊!”修长的手指探向他的胸膛替他整理慌乱中没穿戴好的衣服。筠落燕原本想躲,她却没给他躲的机会,他后退一步,她便跟上几步贴在他身上,挑衅地盯着被抛弃在书房内的红柳。 “你回去!”强忍身上未发泄完,却又被何芳子挑逗得更可怕的欲望,筠落燕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筠爷要我回去也行,但我要她先回去。” 说罢何芳子撤身走进书房,将地上的外衣捡起披在红柳身上。 “姐姐,该回去了,妹妹是特意来接你的。”依旧媚笑,只是这笑中暗含着一股子狡诈。 “你……谁说我一定要回去?筠爷,奴家还没伺候完你,才不要回去!”不等何芳子将她的外衣扣好,红柳便飞奔到筠落燕身边,攀到男人身上。 “你回去吧!”筠落燕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双鹰一般锐利的黑眸紧锁屋内得意笑着的何芳子。 “可是……”红柳有些无法相信,单是这何芳子的一句话,就能将她赶出筠府?她才不信。 筠落燕不耐烦的将身上女人推开。“回去!不然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筠府半步!”周身散发寒气,筠落燕如鬼魅般看着被他推倒在地的女人,眼中没有一点怜惜。 他生气了?红柳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冰一样的男人真的生气了,生在花巷的她很会看人,她知道,像筠落燕这种将一切情绪藏在心里,显少流露的男人一旦发怒,后果不堪设想。 “那奴家告退了。”眼下只有走了。说罢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尘,向外走去,他日要想再服侍这个男人,怕是没机会了。 “我认识的筠落燕可不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的男人。” “我认识的何芳子也不是随便跑来筠府恶作剧的女人。” 听到筠落燕的指控,吐了吐舌头,“好啦,燕子,这次算我胡闹,以后不敢了!没下次了!不气不气!”撒娇似的撤撤男人衣袖,何芳子低头认错。。 “没下次?芳儿,你几年前就跟我说过这句话了,如今还不是照样胡闹?”收起凌厉表情,筠落燕现下的神情,是外人不曾见过的悠闲。 “哼!小气。” “小气?你倒说说我哪里小气了?” “从小到大,燕子就老是跟我生气,不知道怜香惜玉。” “从小到大,你不是害得我从马上摔下,就是调皮捣蛋的弄得我被宫里的嬷嬷,公公们骂,不跟你生气,我要跟谁气?”筠落燕说着往事,那段调皮捣蛋的日子,现已只能是回忆了。 听到他说她害他被骂,何芳子立刻跳脚反驳,灵动的眸子怒视眼前男人,小脸气得粉扑扑的,完全没了北宋第一舞娘的妩媚,反倒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被人揪住了小辫子。 “你还敢提自己被骂?我哪次不是被你这个生气的皇子下令拖出去挨板子?你只是被骂骂,我却是次次屁股开花,你这燕子居然还说我害你!” 听到[皇子]两字,筠落燕的双眸闪过一丝怅然,“皇子……吗?” 发觉自己又提起太多往事,何芳子收回清朗神情,换回淡淡的笑,抬头看到繁星闪烁,太晚了,她该走了。裹了裹自己的外衣,转身向小径走去,步到一半方停下开口,“筠爷,下月晋王赵光义应该就到了,到时我会受命献舞。时间,地点,我会派凤钗来通知您。”说罢快步步出。 短暂的相聚,短暂的独处,短暂的回归自我,短暂的回忆。他们之间只能这样,因他们是后蜀的末裔。 筠落燕曾是后蜀的皇子,虽不满皇上的暴政,却始终爱着这个生他养他的国,从小到大住着的家。他是从云之彼端堕落而下燕子,他的前半生是为了一个他爱的女人而活,那是一个大臣的女儿,从小入宫和他一起长大,纯净清澈的女孩,她总是不当他是皇子,和他嬉笑打闹,害他受伤,嬷嬷,公公们骂他们不懂分寸,所以他只能经常罚她挨板子,但也总是在背地里惩罚那些胆敢真用力打她的奴才们。 国亡家亡,他的后半生为了复仇而活,他不求为王,只为毁了那个害他无国无家的君王。 何芳子本是后蜀政权兰台令史何宣的女儿,4岁入宫,活泼好动的她在宫中结识了十三皇子落燕,亲梅竹马的境遇,使得她默默爱上了他。他是皇子,她不敢奢望与他共结连理,只是那样陪伴,就已足够。 国亡家亡, 他没了国,没了家,没了皇子的身份,她的爹也因不愿投降宋朝北宋军杀死。所以她更不奢望与他厮守,她懂他,国恨家仇将与他的后半生纠缠。 从一个千金小姐沦为北宋第一舞娘,何芳子从各个达官显贵口中偷取对他来说有用的信息,她为了他走入烟花之地。 他,可曾明白? 这北宋第一舞娘虽倾倒众人,真正的她却只为一个人舞,只为一个人媚,只为一个人展露笑颜。 就像曾经听过的那句话: 所谓倾国倾城,往往倾的,只是那心中的一个人。(未完待续) 第三章 忆 “燕子,燕子等等我啦!”十四岁少女骑在马上努力保持平衡,几次险些坠下。 这马对她,还是大了些。 跑在前方和她相当年龄的少年轻拉缰绳,掉转马头。 “早叫你别跟来了,碍事!骑马跑得比兔子还慢,照这么下去,连个乌龟都猎不到了!” “殿下堂堂十三皇子,出宫狩猎,却把侍卫全留在猎场之外怎么可以?奴婢是来保护殿下的。”少女眨眨灵动双眸,笑得可爱。 “保护我?芳儿认为自己行?”少年笑笑。 “怎么不行?燕子别忘了,我可是这深宫里唯一不当你是个主子的何芳子!” “不当我是个主子?看来公公们说得不错,我把你宠坏了!”少年故作生气。 少女一把拉来少年马上的缰绳,和他并肩骑着。“不宠我,你怎么活得开心?” 看着少女顽皮的笑,孟玄燕伸手将她嘴边的长发拂开,凝视她清澈的双瞳。 是啊,没有她,他这皇子怎会活得开心。 “怎么?看上我了?”见他看自己看得痴了,何芳子打趣道。 看得出神的孟玄燕没料到她冷不丁儿的来这么一句,俊脸微红,移开视线。 “是啊是啊,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跟何大人说说,把你点给我,可就怕他老人家舍不得你这个掌上明珠。” “这话说得,您是皇子,我爹哪敢不顺您的意。” “你肯嫁?”锐利的眸子锁住马上人儿。 “我……”这回换得何芳子避开视线。 嫁?她的确不肯,爹跟她说了,他是皇子,不管他同不同意,配他的,都将是各国公主,她嫁了,也只能是个侍妾,注定将来要同别的女人共享他,她不要!她何芳子一身傲骨,与其和其他女人共侍一个他,不如就这么陪在他身边,作他的知己。 “啊,兔子,快追!”惊叫一声,何芳子骑马奔向不远处的兔子,侧头向后喊道,“燕子,咱们倒是看看是你的追星厉害,还是爹爹送我的待月更快!” “你小心从马上摔下来!骑都骑不稳,怎么跟我赛?若是输了,岂不是委屈了你座下的待月?”看着马上人儿晃来晃去,孟玄燕终究是放心不下,追了上去。 “啊——”孟玄燕一个走神,从马上摔了下来。 “哈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何芳子自马上跳下,嘲笑坐在地上极其狼狈的少年,“皇子,您倒是说说谁会从马上摔下来?” “若不是骑术不精,好端端的怎会落马?” 孟玄燕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上前牵好马,二话不说拉起何芳子向回走去。 “怎么了?摔个跟头就生气了?”何芳子不解他的突然转变。 “不猎了。” 以为他是在气自己笑他,收起笑容,何芳子安慰道:“罢了罢了,我不笑你就是。” 孟玄燕面色凝重,不管身后人而如何抗议,硬是拉着她走, “天色不早了,猎场不安全。”刚刚他追她的时候,注意到草丛中的亮光,仔细看去发现那是金属反射阳光的缘故,亮光旁边还有一双阴狠的眸子。 这猎场是他们后蜀的皇家猎场,他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一个男人手持利剑藏身草丛之中?他想干什么?行刺?他之前没有动手,可见他的目标不是他们。 但他发现了他,片刻的对视让孟玄燕清楚明白,他将成为他的猎物。 “燕子……”察觉到他的不寻常,何芳子变得害怕起来。 孟玄燕手握得更紧,想借此安抚少女的心。 “没事,侍卫就在前边。”这话是安慰何芳子,也像是安慰自己。他不禁怀疑,区区二十几名侍卫,会是那男人的对手么?他该多带些人的。 嗖——利箭划破空间的声音。 听到声音,何芳子刚想回头,却被孟玄燕一把推离老远摔倒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才停下。 当何芳子爬起身,跌跌撞撞跑到孟玄燕身旁的时候,她看到的是,满脸苍白的十三皇子身重利箭,倒在血泊之中。 随身侍卫慌慌张张地把皇子抬进宫中,公公们看见立刻传来太医为其诊治,并差人通知其母燕贵妃。 “到底怎么回事?”管事的安公公问向侍卫长。 “回禀公公,十三皇子把小的们安置在猎场职外不让进去,只有何姑娘一个人跟着去了,所以小的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侍卫长颤颤巍巍的回话,在他们的保护下皇子受伤可不是小事,还是赶快拉个体罪羔羊,至少能轻判一些。 听到这话,安公公转身看向何芳子,阴阳怪气的脸上尽是愤怒。“何家小姐,她说的可是真的?” 啪—— 不待何芳子回答,火辣辣的巴掌便把她抽得摔在地上。 揉揉发麻的手,安公公向身旁的嬷嬷吩咐:“先把她带出去,等主子醒了再处置她。” “小姐,起来吧,太医都说皇子没事了,您就别跪了。”凤钗焦急的看着始终跪着的何芳子。 “等他醒了,我就起来。” “您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哪受的起跪这么久?” “做错事,就要受罚。”何芳子说的坚定。 “您看您,巴掌也挨了,泪也流干了,您还想怎么罚自个儿啊?何况这事儿本就不是小姐的错,刺客行刺皇子,小姐怎么拦得了?” 见小姐不说话,凤钗又劝了起来。 “小姐,您要是一直这么跪着,皇子醒来,会心疼的,他是最见不得小姐受苦的了,平日里谁罚了小姐,皇子都是暗地里照样儿的罚回去,小姐您是知道的。” 听到这话,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留下来,“所以我才要自己罚自己,是我笨,碍了他的事,若是没我,他一定能躲过去……” 主房大门微开,安公公从里面走出来,凤钗立刻迎了上去。 “公公,皇子他怎么样?” 安公公没理凤钗,谄媚的跑来扶起何芳子,“您这是干什么,跪坏了身子怎么办?咱们家主子醒了,没事了,您快起来。” 听到燕子醒了,何芳子这才松了口气,顺从的被凤钗和安公公扶起。 “他醒了,那咱们也该回去了,凤钗,走吧。” “小姐不进去看看?”凤钗不解,小姐在这儿跪着,不就是要等皇子醒来,可皇子行了,她却说要走,连看都不看? “不看了,知道没事就行了。”她害他受伤,没脸见他。 “瞧姑娘您说的这什么话。”安公公上前扶住有些站不稳的何芳子,“奴才过来,就是奉了皇子的命,来请您过去的,咱们皇子啊,一醒过来就吵着问姑娘您是否安好,这不燕贵妃拗不过他,才叫奴才请您过去给皇子看看。姑娘?凤钗,你们小姐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凶?” “姑娘,姑娘?瞧您,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梅轩的贵客来了,点名要小姐献舞,凤钗挑好了衣服准备拿过来给何芳子换上,进门却发现她家小姐在窗前留泪。 抚去眼角的泪,何芳子淡然地笑笑,看见凤钗手里衣物,不觉皱皱眉头。 “晋王来了?” “嗯。” “凤钗,把衣服拿去换了,我要一身轻便点的,方便活动的。” 不解的看着何芳子,凤钗有一丝不安,“小姐此次跳的是什么舞?还要要求衣服样式?” 面对铜镜开始画眉,何芳子红唇微起,淡淡吐出两字。 “剑舞!”(未完待续) 第四章 换了件轻便绸裙,何芳子握紧手中宝剑,缓步来到天字一号房。 “民女何芳子前来献舞。” “进来。” 推门进入,何芳子看向房内的两个陌生男人。 梅轩是个奢华的地方,招待的都是达官显贵,所以每间厢房都被布置得富丽堂皇,陈设豪华。尤其是天字号房,向来只暗中招待皇亲国戚来用,自古男人多向往温柔乡,就算再尊贵的男人,也抵不过这北宋第一花坊的名声,更抵不过北宋第一舞娘的诱惑。 晋王慵懒的坐在软榻上,看向何芳子的眼神布满淫欲。 “美人儿,先过来陪本王喝杯酒。” “晋王应该听说过,梅轩的姑娘向来只卖艺,不卖身,民女何芳子更是不曾卖笑。”何芳子说的淡漠,丝毫没将眼前的晋王放在眼里。 “放肆!本王让你卖,你还敢……”听到何芳子的话,赵光义火气上来,刚要发怒,却被身边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止住。 “晋王,来之前,梅皤姑娘就说过了,若是晋王强逼何姑娘,梅轩便把晋王来花芳的事传出去,到时候……” 像是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晋王立刻收敛许多,“那么美人儿快点让本王见识见识你卖的是什么艺吧,值不值得本王花那二十万两银子。” 无乐,无声,何芳子将宝剑拔出,剑鞘扔在一旁,曼妙起舞。 不似男人舞剑的刚硬强烈,何芳子舞的柔和妩媚,柔和之中混着力道,妩媚之中缠着刚烈。一如她的性格,看似柔顺,却暗含着一股子傲气。 美,不足以形容她的美,媚,不足以形容她的媚,她的美,她的媚,她性情中暗含的刚烈情感,无一不震撼着在座的男人——赵光义。 右手持剑,何芳子利落的在原地做了几个回旋,衣襟飘扬,束在发尾的银铃发出清脆响声,依旧妩媚的笑,灵动的眸,随着这几个回旋更多了一分飘缈。 晋王贪婪的看着,早已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看着晋王一脸色相,何芳子轻笑一声,突然举剑蹿向软榻。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瞬,宝剑已经架在了晋王的脖子上。 “晋王,得罪了。” “你……你……”刀下的晋王浑身发抖,情急之下,竟尿了裤子。 看着男人身下湿作一片,何芳子轻蔑的笑道:“晋王随太祖在沙场上勇猛杀敌之时,可曾像现下这样尿湿了裤子?” “你,你……大胆刁民……” “大胆?”口中回味着这个词,何芳子眸底窜过狡诈。“素闻晋王赵光义不但是个沙场上的武将,也是个嗜书成癖的书卷中人,何时成了这样一个粗俗,胆小之人?” 眼见刀下男人没了反应,似是昏了过去,何芳子转而面向坐在一旁的书生,“这位官爷,我这刀子下架的可是您们家主子,您怎就能这么悠闲的喝酒?” 男人听到她的话,只是略微一僵,随即拿起酒杯继续喝他的酒。 “姑娘很聪明,已掌握一切局势,本王也不想再多作掩饰。”赵光义举杯邀酒,带笑的俊脸看似温和,却透着威严。 撤下宝剑,何芳子上前跪下,“民女何芳子冒犯了晋王,请晋王治罪。” “姑娘何曾冒犯本王?如你说的,姑娘冒犯的,只不过是个粗俗,胆小之人罢了,何须本王治罪?起来吧,陪本王喝杯酒。” 沉默片刻,赵光义见眼前人儿依旧跪在地上不动,挑了挑眉,不怒反笑。 “怎么,即使知道是晋王本人,也不卖个面子,陪本王喝一杯?” 何芳子跪着不起,“晋王刚刚既然为民女解围,就该是懂我。民女,确是不曾陪酒的。” “哦?” “晋王更应明白,民女何芳子之所以能够胜过其他花坊的红牌,成为这北宋第一舞娘,多半就是剩在一身傲骨,也正是源于这身傲骨,各位大人,官爷上梅轩来找民女,才不会觉着是轻贱了自个儿的身份。” 笑眼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儿,赵光义暗中感叹,这何芳子既然自视一身傲骨,为何干愿留在花坊里当个舞娘?莫不是有个足以牵绊住她的理由,他想以她的品性,宁愿死,也不会在这里卖艺偷生。她说她不曾卖笑,如若真是这样,脸上那层面具般的媚笑,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晋王不禁莞尔,这北宋第一舞娘,也只不过是个活在乱世中,努力保住自己一丝尊严的人罢了。 “不喝也罢,你带我去见筠落燕,本王叫他陪我喝去。” “谢晋王不刁难民女。”何芳子起身谢恩。“筠爷已在天字二号房静候多时,烦请晋王随民女过去,这间屋子已经被民女扰乱了,不适待客。” 天字二号房内,筠落燕听到外边临近的脚步声,放下手中酒杯大步跨到门前开门,将赵光义迎进房内。 “好久不见了,晋王。” 赵光义随他进屋,“是啊,自从那日汴京一别,本王和筠弟似有半年多没见过面了。” 招呼晋王下坐,筠落燕笑问。 “晋王可曾记得筠某为何离开汴京?” “本王只记得当时筠弟突然说要为本王寻得一匹如待月般,日行千里的良驹,难道已经找到?” “相传有匹绝世好马名为追星,不但日行千里,且通人性,一生只从一个人,不侍二主。” 听到此话,赵光义眼前一亮,他是爱马之人,自然会对这种难寻好马心动。 “筠弟可曾见过?” “见过。”眸底闪过一抹阴霾,筠落燕淡然开口,“只是我找到他的时候,正值他的主人战死沙场,筠某原本想借机将他带回,可这追星不侍二主,自然不会从我,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傲然奔向敌群,乱箭射穿而亡。” “哦?那真是可惜了。”脸上显出失望之色,赵光义轻叹。 门外正欲端茶进去的何芳子,在听到他们的话时也是淡淡一叹。 追星吗?那是他的马,后蜀十三皇子孟玄燕的战马,那匹宋蜀之战上,眼看自己主人生命奄奄一息,亦然以自己身体为主人抵挡飞箭的良马。看着爱马死在自己面前,当时的燕子是怎样的心情?现在的他,又是以何种心情来讲述这件事的?虽然他更改了时间,更改了情节,但那失去爱马的痛,怎能更改? 压了压微微颤抖的手,何芳子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敲门进入。 “这是咱们梅轩最好的普洱,我特意端来给两位爷尝尝,等过一会儿厨房准备好了,我再派人端些稍好的酒菜过来。” 一边给面前两个男人倒茶,何芳子一边说着,“方才我在门口听着筠爷说马,芳子虽不是很懂马,但记得筠爷不是有匹良马名为待月么?何不将这匹马赠与晋王?” 听到何芳子的话,筠落燕全身一疆,冷漠的脸上窜过一丝愤怒。 “哈哈哈哈哈……”豪迈的笑声响起,充斥整个房间。 笑罢,赵光义调侃的说道,“芳子姑娘可看到筠弟脸上的怒意?本王也是爱马之人,何尝不想要了那匹待月?只是筠弟曾说待月乃故人相送,转送给本王,怕是对不住那送马之人。” 听到这儿,何芳子不同意地摇摇头,“故人怎能比新人,马是故人送的,只要有惦记着故人的那份心,也就够了,筠爷何必拘泥于这马?赠与晋王这样的爱马之人,既是延续了故人赠马的心意,也是圆了新人爱马之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待月本是她的,她给他,就是为了哪日能助他一臂之力,现下正是这马派上用场的时候,他怎能错过时机,他不送,反倒是误了她的心意。 芳儿,你可知这马现下是你我之间的唯一牵绊,我不送,就是不想与你再无瓜葛。如今你逼我将这马送与赵光义,换得推荐我的机会,我怎会不明白?但你可曾明白我?我可以利用追星的死告诫赵光义不可错过良才;却不曾想过用待月来换取他的信任。 你太傻了,这么做,莫不是将你我的一切,逼上绝路? 屏气沉思许久,筠落燕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听姑娘这么一说,筠某才恍然大悟。的确,筠某不该拘泥于物质,礼节上的约束,如若晋王不弃,这待月从今天开始,就是晋王您的了。” 听到这话,赵光义笑笑,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喝下,“筠弟,待月是匹灵性好马,虽然你同意了,但那马不定会顺从于本王,若是马归了本王,本王却骑他不上,岂不是误了这马?” 赵光义此时是在试探,明话里虽谈论的是马,但话中的含义不难猜出。 “晋王,您是驰骋沙场的英雄,还会驾驭不了区区一匹千里马?何况有筠爷的辅助,别说是这匹厥马,就是那吴越,北汉,又算得了什么?”何芳子媚笑着。 “姑娘这是在帮筠弟自荐?” “芳子只是一介女流,哪懂什么自荐?倒是过了这么久,厨房也该是备好了酒菜,芳子这就给两位爷端来。”说罢回身走出房间。 轻掩上门,何芳子用力咬着下唇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双手抓着绸裙不住颤抖,零乱的步伐是她几次差点摔倒。 如今,她与燕子之间的唯一牵绊也没有了,往后,她该以什么理由再去见他,缠他?她处处为他着想,却也是处处苦了自己,强逼着自己与他走上不归之路。 泪,悄然落下。 后蜀宫内,十四岁的何芳子在侍女凤钗搀扶之下,缓步走到主屋门前。 “何姑娘,这是怎么了?进去啊,皇子还在里边等着您呢!”安公公见何家大小姐在门前站里许久,依旧没有进屋的意思,心里那叫一个着急,他们家皇子可是受了重伤需要修养,她不进去,他家主子怎肯安心休养? 何芳子站在门前,左思右想还是不敢面对他,放在门边的手,就是无法敲下去。为了保护她,他被利剑刺穿胸膛,醒来之后不是询问自己伤势如何,而是急着确认她的安危,这叫她以何颜面见他? “安公公,还是转告皇子,说是芳子累了,先回家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屋内传来的声音震得迈不开步子。 “嬷嬷,去门口把芳儿请进来。”(未完待续) 第五章 “嬷嬷,去门口把芳儿请进来。”沙哑虚弱的声音从主屋传出,将一心想要离开的何芳子定在原地。 孟玄燕深吸口气,忍住胸口传来的剧痛,努力保持声音听起来正常。 “告诉她,她敢回去何府,我就立刻出宫把何府掀了。”话说得强硬,听来却尽是虚弱。 “燕儿,以你现在的身子,下床都是问题。”燕贵妃坐在床边,忧心的看着床上少年,她这个儿子,从来不知如何照顾自个儿的身子。“芳子怎的如此狠心,见你受伤,到了门口不进来看一眼就说要走,难道心里就不疼惜你?”这话,是说给何芳子听的。 “芳儿就是怕见到我心疼,乱了她的心思。您不知,孩儿是在逼她……咳咳——”话没说完,孟玄燕咳了起来,身体的晃动撤动伤口,刚止住的血,又染红了胸前的纱布。 “快,快,平嬷嬷,把太医留下的止血药拿来帮皇子止血。”燕贵妃颤抖的命令身旁嬷嬷,见到儿子胸口大量涌出鲜血,柔弱的她只觉浑身乏力,只差没晕过去。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纤细的身影出现。 “嬷嬷,这药不能这样用。”何芳子阻止嬷嬷将止血药直接涂在包裹伤口的纱布上,“得直接涂在伤口上,不然起不了作用的。” “可,这伤是太医刚包扎好的,解开了,老奴怕……”嬷嬷慌了手脚,见着皇子流血不止,哪还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派人到太医院去请徐太医过来,说是皇子的伤口裂开了。再烧点温水来,拿几块干净的布浸湿给我,还有剪子,药也准备好。”何芳子急忙吩咐着,纤细的身影在屋子里忙来忙去,终是不敢面向床上的男人。 待一切备好,何芳子这才走向床边,正视床上的病人。 孟玄燕静静坐着,头无力的靠在床梁上,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包裹胸口的纱布早已被血液染得鲜红,格外醒目地刺痛着何芳子的双眼。 他看着她,自她进入屋内,他就一直这么看着她,看她为自己着急,看着她为自己慌乱,看着她,为自己颤抖……或许这次受伤并不是坏事,孟玄燕在心底这样想着,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一个让他得到她的机会。 何芳子在他身边坐定,用温湿的布擦拭他的身体,颤抖的双手瞬时布满鲜血。 “芳儿心疼了?”孟玄燕开口,平和得笑着。 “你别说话,你一开口,血就……血……”看着纱布被血染得更红更深,何芳子泣不成声,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抬起布满血液的手想要抹去不尽的泪。 呼的,孟玄燕阻止了她的动作,自个儿伸手探去。 “芳儿的手脏了,我来给你擦。”不知怎的,他就是见不得她脸上沾血,这或许是缘于对她的爱,见不得她有一丁点的伤痕。 抚过纤细白皙的肌肤,孟玄燕静静看着她的泪水顺着他的手滑下,虚弱的脸上露出温和微笑。 “芳儿确是心疼了。” “心疼?你若是知道我会心疼就应该好好坐着,你现在这样又动又说话的扯动伤口,难道是想让我的心疼死?”换了一块又一块湿布,就是擦不净他身上的血,她该如何是好? 听到她的埋怨,孟玄燕更是加深了笑意。 “我就是想让芳儿心疼啊!” 忽然感觉到她要解开纱布,孟玄燕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动,你会怕,还是等太医来了再说吧。” “你不是想让我心疼?怎么了?怕我见着了以后不要你了?”血流得太多,不快点止住不行,再这么下去,他非失血过多而死不可,等不得太医了,她必须立刻给他上药。 孟玄燕没有松手,反而用尽最后力道握得更紧。 “这么说,芳儿是打算要我了?”硬吞下口中鲜血,屏气凝神片刻,他才继续说道,“肯嫁了?” 听到这话,何芳子霎时没了动作,抬眼看向床上少年,“你,这是在逼我?” 他让她心疼,让她了解到自己不能没有他,也见不得他有半点差池,然后就以这个[不能]和[见不得]逼她嫁给他?他难道不明白她为何不嫁?不懂她的傲骨?不理解她的心?难道,他就忍心逼她走上她最不想走的路? “我是在逼你。”孟玄燕咬牙说出,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出。 何芳子立刻伸手帮他拭去血痕,“别说了,你受了伤,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不迟,到时候,你说什么,芳儿都答应你就是了。”说这些话时,她始终没有看他,是不忍,也是不敢。 “芳儿,即使见到我现在这样,你也不肯给我我想要的答案?”孟玄燕合上双眼,细细品味满口血腥。 “我很卑鄙,也很自私对不对?我是皇子,只要我想要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我爱你,所以容不得你不要我。我明白你为何不嫁,也懂你的傲骨,更理解你的心,我无法保证不会再娶,毕竟我的一生由不得自己,我想过放弃,但对你冷漠的日子,让我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你。面对失去你的痛,我无法大度,无法释怀,所以我选择了自私,为了得到你,我会不惜用一切卑鄙手段。” 明白她,懂她,理解她,但是面对爱,他只得选择自私,他不是什么圣人学者,没有什么大度胸襟,更不懂得什么叫释怀;他,只不过是个为爱而活的自私男人。 屋外一阵嘈杂,徐太医气喘吁吁的冲进屋内,顾不上给燕贵妃请安,便急切的跑到床边给皇子诊视伤势。 “芳儿,回去吧!” 何芳子只记得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她便六神无主地走出了主屋。缓缓向前度着步子,她不知自己该回去哪里。 “芳子,芳子……”温柔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 是谁?疑惑地回头望去,她见到的,是个清幽脱俗的妇人。 “贵妃娘娘,啊——”何芳子本想行礼,却一个踉跄扑到了燕贵妃的怀里。 何燕清扶住有些站不稳的芳子,眼中尽是疼惜,她,可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人。 “瞧你这孩子,站都站不稳了,要怎么自己回去?凤钗也真是的,怎么能丢下自家小姐一个人?天色不早了,今儿个你就留在我那里过夜吧。” “不用了,娘娘,芳子自己回去就行。”回家的路,她该认识吧。 “什么时候开始,你我之间变得如此生疏了?”何燕清微皱眉头,不满她对她的称呼。“我是你爹爹的妹子,算起来,你是该叫我姑姑的……”(未完待续) 第六章 后蜀 躺在雕花木床上,少女若有所思地盯着床梁,待何燕清上床躺好,才缓缓开口。 “姑姑叫我来,是有话要对芳子说吧。” “芳子既然猜到姑姑有话要说,定是也猜到姑姑有何要说。”如何芳子平躺在床上,何燕青也是呆呆的盯着左侧床梁。 “嫁,或是不嫁,芳子听姑姑的。”她不要再想了,嫁或不嫁,不如让一个过来人替她决定。 何燕清长叹一声,她将决定权丢给她,她倒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劝她了。 她何尝不是一个渴望真爱一生的女人,只是在宫里待得时间长了,经历的事多了,也就渐渐遗忘了那份傲骨,如今的她,只是个一心为自己儿子着想的母亲罢了,她替她决定的,当然是嫁,但她想要她真心的嫁,嫁得无怨,嫁得无悔,不要像她一样。 她何燕青,也算是个自私的人吧。 “芳子可还记得十岁那年进宫的时候,在湖边见到的,那个忧愁清瘦的身影?” “芳子记得,那天,我是想姑姑问罪去了……” 烟花三月,十岁的何芳子在平嬷嬷带领下走进静云宫,“小姐,娘娘就在里边等着您呢,您快进去吧。”平嬷嬷微笑着对何芳子说道。 听到自己一心思念的人就在里面,小女孩拎起绸裙跑去。 “姑姑,姑姑!” 人未到,声先到。 望着一路小跑而来的身影,何燕清故作生气。 “瞧你这孩子,有哪家小姐会如你这般提裙跑着,毫不知礼节为何物?怕就是有,也早被家里长辈打断了腿,关在府里不准出门。我跟你爹,真是惯坏了你。” 十岁的何芳子暗自吐吐舌头,停下小跑的步子,抚抚因为跑步而上下起伏的胸口,深吸一口气,摆出个大大的灿烂笑容,“芳子敢这么放肆,还真是要怪姑姑和爹爹总是把我捧在手心里,容不得人欺负我呢!” 未曾行礼,女孩径自跑到何燕青怀里坐定。她打小就没了母亲,爹爹虽对她无微不至,但女儿家更需要的还是母爱。她四岁那年第一次随父进宫看望姑姑,何燕清对她的关怀照顾,使她得到了母爱,自此,她便时不时的以陪贵妃聊天为由进宫找姑姑撒娇,寻求母爱,而何燕清对她,也像是对自己亲生骨肉一般疼爱。 “你呦!”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机灵可爱的丫头,何燕清掐掐她笑得快开花了的小脸,眼中尽是爱怜。 “对了姑姑,我听爹爹说,姑姑这两天在宫里生了个和芳子一般大的男娃娃?”何芳子调皮的问着,这才是她此次进宫的真正目的,她倒要看看,这“男娃娃”有什么本事和她抢姑姑。 轻笑两声,何燕清轻摇了一下怀里的女孩,“好你个何芳子,居然敢拿姑姑寻开心了?姑姑哪来的本事,能突然生个和你一般大的男娃娃?” “那他是打哪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蛋里孵出来的?”女孩笑问。 何燕清老早便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怎么?咱们芳子吃醋了?竟用这种粗俗的字眼来说那般俊美的男孩。” “姑姑这是在夸他?芳子可真要生气了。”嘟嘟小嘴,女孩离开了女人怀抱,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 “你这么说他,姑姑却是要心疼的。” “心疼?芳子只说了他两句,您就心疼了?看来这静云宫,芳子以后还是不来的好。”女孩站起身来,说话就要拍拍屁股走人。 “燕儿这孩子……”何燕清话说一半停住,细细思考一番才又开口,“我本以为,能带给那孩子快乐的只有你了,如今你……哎——”柳眉紧蹙,显出万般哀愁。 “姑姑此话何意?他……姑姑为何收养他?”看着何燕清的哀愁,女孩不解。 “他是我一个姐姐为皇上所生的皇子,如今那位姐姐已去,姑姑不舍得见这孩子孤苦,便收养了来。”这确是实情。 “既是皇子,就该有他能待的地方,何苦姑姑要多费心照顾这么个人?”宫里不比宫外,多个人多个是非,更何况他是个皇子。 “芳子,待你见过那孩子,你便知道姑姑这是何苦了。” “姑姑,芳子不明白,他到底……” 伸手阻止女孩继续问下去,何燕清已猜到她所问何事。“等你见了他,若他有一天愿亲口告诉你他的事,你便会明白一切。” “姑姑的意思是,他的事,不是别人可以提的?” “他的事,不是我们这等未曾经历的人,该提的。” 越是问的深入,听的深入,何芳子越是不解。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离开静云宫,何芳子独自往皇宫外走去。她没让平嬷嬷送她回去,因为她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喜欢一个人。 远远的,何芳子便看见了一抹单薄身影静静的屹立湖边,立刻撩裙向着湖边跑起,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就是他。 孟玄燕独自一人站在湖边,像望着天,也像望着湖,他的眼神缥缈,像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又像是看着遥远的地方。 “我迷路了,小哥哥你带我回去。” 轻快愉悦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孟玄燕先是一僵,随即回头看向身边女孩,心中诧异,这条路平时很少人走的,怎会有女孩突然出现向他问路。 孟玄燕的回头,霎时惊住了何芳子的心,这回换作是她全身僵在原地了。 清瘦的身体,略显苍白的肌肤,清秀的眉,口,鼻,而那双眼睛……何芳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双眼睛,他,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看什么?他的眼神尽是飘渺,仿佛没有什么能被他看进,又好像所有一切都已看在他的眼中,被他看尽,似有物,又无物。 而震撼何芳子的,不只那双看似有物又无物的眸子,他的一切,无一不将她笼罩其中。 何芳子心中奇怪,世上怎会有看来如此悲伤的人,光是看着他,她就感到心中一阵酸涩,与他双眸对视的同时,她更是感觉到了一丝心痛,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的心,确是痛了。 这就是姑姑所说的原因么? 他,确实叫人心疼。 孟玄燕还是第一次被人盯着猛瞧,眼看这女孩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只好开口提醒她。 “姑娘想去哪?如果我认识,一定为你指路。” 听到略带嘶哑的声音,何芳子这才回过神。 “啊!我是要去静云宫,呵呵……静云宫。”随意的笑容露出。 “静云宫?”抬头看看何芳子身后,孟玄燕暗自想着,她不正是从静云宫过来的么。这条小路是皇上派人特意修建的,一头是通向宫外何府,而另一头则是通向静云宫,为的是方便燕贵妃回家看望家里长辈,这是那个狗皇帝干过的唯一有点人性的事了。 想到这里,孟玄燕已大致猜到眼前女孩是什么人了,燕贵妃曾跟他提过,何府有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姐。 “姑娘确定自己是去静云宫,而不是皇宫外的何府?”孟玄燕表情平和,打趣地问。 何芳子也不是傻子,听他的问话,知道他已猜出自己身份,但他跟她打哑谜,她也不会就这么拆穿。 “我要找十三皇子孟玄燕,自然是要去静云宫喽!小哥哥快带我去吧。” 看着眼前的女孩,孟玄燕有一种无法挪开视线的感觉,她的清澈,灵动,让他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出生到现在,他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忽略,忽略别人的存在,忽略别人说出的话,忽略别人鄙夷的眼神…… 沉默许久,孟玄燕终于淡淡开口,“好,我带你去见他。”(未完待续) 第七章 “小哥哥,你是哪的人?为何会在皇宫里乱转?”何芳子快步跟在男孩身后,她对他,充满了好奇。 “宫里的人。”孟玄燕答的淡漠。 何芳子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宫里的人?我当然知道你是宫里的人。不是宫里的人,怎会熟悉宫里的路。” “宫里的路,我并不熟悉。” “不熟悉?我才不信!你是堂堂皇……该死!”捂住小嘴,何芳子气自己先他一步露出破绽,居然一不注意说出他是皇子。 听到女孩的话,孟玄燕并不惊讶,他早料到她只是装作不知他的身份。 “该死?何家姑娘这是在说本皇子?”停下脚步,冷傲气息散开,孟玄燕显出皇子之威。俊脸上虽还是那淡然神情,但此时的他,没有人会有胆顶撞。 盯着眼前骤然改变的他,何芳子并没有即刻跪地请罪,她不认为这样一个给人带来无尽哀愁的他,会是个为这么点小事便恼怒惩罚别人的蛮横皇子。但他如今这样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她,读不懂他。 “皇子这是在给芳子下马威?”不解的看着他,何芳子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 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被孟玄燕掩饰过去,他没料到她会看穿自己。他生性不愿与人相争,但是活在宫中,有太多的不得已,为了保护自己以及重要的人,十岁的他早学会了动用心计,无论别人背地里怎么看他,议论她的生母是什么低贱身份,他是个皇子,是后蜀主孟昶的儿子,这个身份谁也改不了,只要他运用这个身份,没有人敢违背他,挑战他的威严,冷傲,只是他自保的方式。 虽只是一瞬,但何芳子看得清清楚楚,自信笑容在她清纯的脸上绽开。她猜对了,他的愤怒,是装的! “姑姑只对我说,你是个让人瞧了心疼的人,我瞧了,是叫人心疼得很。” 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何芳子坦白说出看到他的感觉。 “心疼?”曾几何时,也有人会为他心疼了? “是心疼,打从看见你第一眼,心就一下一下的疼着,你说……”何芳子见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儿没听她说话,不满的上前拉了拉孟玄燕的袖子,将他拉回现实面对自己,“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人家说的一见钟情?” 轻咬下唇,女孩双颊微红,显然顽皮如她,大白天对个刚见面的男孩说出这样的话,也会不自在得很。只是她不肯低头,她倒要看看,这个让人心疼的十三皇子会作何反应。 “这么说,芳儿对我一见钟情了?”孟玄燕猛地执起她的一柳发丝在嘴边轻轻吻着,眼中笑意甚浓,对她的称呼,也变得暧昧起来。 何芳子哪儿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原本只是想捉弄一下这个人,谁知道追中被捉弄的是自己。 “你,你……不要脸。”迅速逃开他的势力范围,何芳子被他的话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我不要脸?”孟玄燕笑得自然。他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不,他何曾,这么自然的笑过?“不知是谁刚刚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说什么一见钟情,那人,正是芳儿你吧?” 芳儿芳儿,谁准他这么叫她了?连他爹都未曾这么亲密的唤她!何芳子被眼前男孩气得牙痒痒,灵动的眼睛一转,轻笑出声,她已想到了该如何气他。 “男人?芳子不曾见过什么男人,也不曾对个男人释爱。芳子刚才,只不过是开口逗个十岁的男娃娃而已。”何芳子抬高下巴向眼前男孩示威,她就不信,她说他不是个男人,他会不气。 孟玄燕微蹙眉头,她的话,确实气到他了,只是他忍着没有发作而已,他在思索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惩治她,让她永远后悔自己居然这么说他。 等了许久,不解他为何还不发作,何芳子上前几步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只见他紧蹙眉头,一脸隐忍的表情。 天哪,这该不会就是姑姑说的别人不该提的事吧? “难道你真是个太监?” 何芳子无意说出心中疑问,说完便后悔的捂上嘴,考虑该不该跪下来求饶……惨了惨了,他毕竟是个皇子,就算他真的是……那个……她也不能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啊……可现下已经说了,不跪怕惹怒了他,若是跪下……那岂不是承认她已知道他就是个……那个。倒是跪,还是不跪? 呼的下巴被人抬高,何芳子只得瞪大双眼与眼前的皇子对视。 “芳儿。”孟玄燕对着女孩的脸轻轻吹气,“等你长大了,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本皇子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说罢孟玄燕甩袖而去,留下何芳子独自一人站在小路上。 怎么办,她,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现在想来,那次确是一见钟情呢!”何芳子轻叹一声,望向床梁的目光不曾收回。“只是我没有想到爱过之后的路,会正么痛苦,这么累。” 何燕清伸手将少女脸上的泪水抚去,虽然心痛,她还是要劝她嫁。 “四年了,芳子问过燕儿来静云宫之前的事么?” “没有,未曾问过。” “为什么?”何燕清知道她为什么不问,只是她要她亲口说出来。 闭上双眼,何芳子努力控制自己不再哭出来。 “我不想提起他的伤心事,不想他变回十年前的样子,不想再看到他的悲伤,不想再见到悲伤的他,我怕自己失去现在的他,姑姑,我怕得要命阿……” “芳子,你可知道,今儿个你进门之前,他孤零零躺在床上时的表情有多悲伤?他的眼神有多痛苦?在他跟你说他自己卑鄙自私,容不得你不要他的时候,他的样子又多让人心疼?他,已经完全变回十年前的他了,为何你不明白?他转过头,闭上眼不让你看,难道你真就看不到,感受不到?” “姑姑,别再说了。”何芳子将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耳朵拒绝再听。“芳子不想再听了,不要逼我了,姑姑,求您了。”泪水将床铺浸湿,少女疯也似的拼命摇头,“我不要,我不要以后和别的女人分享他,与其那样,不如不要,所以我不要他,不要,我不要……” 坐起身,何燕清抬头忍去泪水,如果现在哭了,她就无法再劝下去,那还有谁,能解救这两个孩子,让他们释怀? “燕儿的生母是个舞娘,不仅人生的漂亮,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所谓才貌双全,形容红娘再贴切不过了,她虽人在青楼,但一身清白。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受命为皇上献舞,更被奸人所害成了皇上的人,怀了皇上的种,这样的她,无颜再去见她的爱人,只得留在宫中。她的出身很快被宫里人传开,无论是各宫娘娘,大臣,还是宫女太监,所有人都鄙夷她,表面上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全骂她是个贱妇人,连她刚出世的孩子,都被人称为贱种,更有人传燕儿不是皇上的亲骨肉。待燕儿有记忆的时候,红娘已经疯了,整日在自个儿的宫里喊着贱人,贱种,很少有清醒的时候。燕儿,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了十年,直到他娘死了,我把他接来静云宫,遇上你,他才笑过。” “为什么,为什么姑姑为了他,便要芳子牺牲?为什么为了解救他,姑姑就忍心让芳子去嫁?难道姑姑就不心疼芳子?芳子也是一直都把姑姑当作亲娘一样看待阿,姑姑是过来人,应该比芳子更明白才是啊!为什么……”何芳子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燕子逼她,她也逼她。 “正因是过来人,姑姑才最清楚与爱人在一起的重要。” “若要与别人分享爱人,芳子宁可嫁个不爱的人!” “宁可嫁个不爱的人?”一把将少女从床上拉起,何燕清让她正面对着自己,“芳子,看看姑姑,看看这空旷的静云宫,想想姑姑日日的孤单,夜夜的思念,你还能说宁可嫁个不爱之人?不能厮守终生也好,要与人分享也好,至少你曾经拥有过他!看看我,我拥有过什么?我拥有的,不过是燕贵妃空空的名号,有什么用?我甚至连和他在一起的回忆都没有!” 看着姑姑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何芳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是她第一次见姑姑哭,她印象中的姑姑,一直以来都是个坚强,温柔笑着的女人,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痛恨深宫寂寞的女人? 望着这样的她,想着这样的自己,何芳子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今夜,无人能眠…… “小姐,小姐。”凤钗焦急的奔向凉亭,一边跑,一边喊着,想引起凉亭中何芳子的注意。 自从她那日从宫里回来之后,两个月来一直窝在家中,没在踏出何府半步。她的心累了,哪也不想去,谁也不想见,所有人都在逼她,他们逼她,她索性就把自己关在家中不见他们,她的心已经动摇了,再这么下去…… “小姐!” 焦急的声音传来,何芳子闻声回头。“怎么了?瞧把你急的。” “皇子他,十三皇子因为违抗皇命被打入大牢了!” “什么?” 脑子还没消化这个事实,身体就先有了行动,何芳子策马向静云宫奔去,大牢她进不去,只能去静云宫找何燕清问个清楚,她要去问问她,他被打入大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八章 跨过门槛,何芳子沿着楼梯走下,一步步走入大牢深处。姑姑说是他自愿被打入大牢的,而她能帮她的,就只有让她夜探天牢。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他违背皇命? 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角落里有老鼠吱吱的叫声,霉味,腐味窜的让人几近无法呼吸,天,这哪里是人可以住的地方,更何况,他的伤还没好,拖着那么重的伤,他,怎么熬得过去? 直至最深处,何芳子才停下脚步,颤抖地用钥匙打开沉重的铁链。 咯啷—— 铁链滑落在地,惊得少女向后退了几步。 “芳儿怕了?”嘶哑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铁链哗啦哗啦的声响。 孟玄燕本想站起来,无奈只要他轻轻一动,胸口就会传来剧痛,还有这几条铐着他的铁链,也使得他寸步难行。 立刻推开牢门进去,何芳子跪在少年面前双手托起束缚住他手脚的链子。 “他们用这链子锁你?你是皇子,他们怎么能……” “皇子?呵呵……我违抗了圣旨,是皇子,又怎么样呢?在他面前,我不是个皇子,也不是他的儿子,只会是个任他拆迁的废物罢了。打入天牢,锁个铁链,又算得了什么?”孟玄燕轻笑几声,像是苦笑,也像是自嘲。 何芳子本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来。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或许能提,但既是知道了,便不忍再提。 勉强抬手轻轻沾去少女脸上的泪水,孟玄燕笑着,“倒是你,怎么来了?” “你会不知道我为何而来?你自愿被打入天牢,不就是想逼我来见你?”刻意躲开他为她擦泪的手,却又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怕真的伤了他的心。 她,终是躲不开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芳儿。”轻抚她的颈项,宠溺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儿,看她刻意躲开自己,却又舍不得,孟玄燕缓缓开口,“芳儿生气了?” “燕子,你还嫌你身上的伤不够重么?还是……”轻咬下唇,何芳子别过脸去不看他,看着他,她真的心疼得要命。“还是,你嫌我的心,疼得不够彻底?” “两样都是啊,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伤够重,芳儿就不会弃我而去,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一眼;如果芳儿的心疼得够彻底,就不会总是回避我的问题,不是吗?” “为什么你到这个时候还……燕子,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想怎样,芳儿一直都是知道的。”温柔的笑着,孟玄燕没漏过她脸上每一个表情。 “为什么你总是逼我?我要的,你给得起么?”何芳子狠下心说出伤人的话,如果她的心够狠,他们就不会拖到这种地步。 微闭双眸,孟玄燕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薄唇几张几合,最终说出他的答案,“给不起。” “既是给不起,何苦逼我嫁你?” “芳儿,你可知我为何违抗圣旨?”未回答她的问题,孟玄燕提出另一个问题,他心里很清楚,他今天胜券在握。 她,斗不过他。 “你……为什么?” “昨儿个,父皇传我去御书房议事,说是议事,实际上只是知会我一声,要议的事,父皇早与大臣们商量好了。”依旧微闭双眸,孟玄燕淡淡的说着,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 “什么事?”静默许久,何芳子才开口问道。 不知怎的,她不愿听他说这个事,心中有这莫名的害怕。 睁开双眼,孟玄燕盯着何芳子一字一字说出:“后蜀十三皇子和后唐公主和亲之事。” “和,和亲?” 轰——何芳子直觉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为什么这么快,她还没做好失去他的准备;为什么这么快?连让她多制造一些他们之间的回忆的时间都不给她,为什么? 不待何芳子有下一步反应,孟玄燕继续开口。 “今天,圣旨传到了静云宫,说是决定好了良辰吉日,没等传旨的公公念完,我就把圣旨撕了。” “撕,了?”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少年,泪水占满了何芳子的眼睛。 “是啊,撕了,如果等公公念完,我就只能接旨谢恩了。到那个时候,芳儿就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也不会再见我了不是吗?反倒是像这样把圣旨撕了,虽然被打入大牢,但是芳儿还会冒着危险偷偷跑过来看我,为我心疼。对我来说,哪一个更划算呢?”轻轻拉扯着何芳子的衣袖,现在的孟玄燕,看起来就像是个撒娇耍赖的孩子。 “哪一个,更划算呢?”嘴里重复着他的话,何芳子无言以对。 他,恰恰选了最不划算的,不是吗? 勉强支撑身子靠近少女,每做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终于,他将何芳子轻轻揽入怀里,下巴靠在她的香肩之上,满足的吸食几口属于她的香气,孟玄燕在她耳边吹气。 “芳儿想让我死吗?” “不!”颤抖的双手紧紧回抱着他。 “那芳儿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我不知道。” “我的好芳儿,你知道的,该怎么做。”将自己的头埋在她的颈项之中,孟玄燕轻轻吻了又吻。 身体一阵战栗,由于他的吻,也源于他的话。“燕子,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求你。” “芳儿,你了解我的,应该知道,既是到了这个地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也自始至终从没有想过要放过你。我给你两条路走,要么答应我的要求,要么……” “我嫁!”不愿再听到[死]这个字眼,何芳子喊出他要的答案。 “燕子,你赢了,我嫁!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我嫁你,所以你也要答应皇上的要求,答应和亲,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和亲,皇上就不会下旨杀你,我什么都听你的,燕子,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答应嫁给你,我放弃我的坚持,为了你,我愿意做个侍妾,我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我什么都愿意。我嫁……嫁……所以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何芳子拼命说着,好像如果不这样,他就会瞬间消失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芳儿不哭了……是我不好。”一遍又一遍,孟玄燕颤抖的重复着道歉的话,不曾间断,而自何芳子颈项间滑落的他的泪,也不曾停止。 “芳儿,我很坏,嘴上对你说着对不起,心里却高兴得要命,这样坏的我,你还肯要么?”询问的声音透着不安。 “要,怎能不要?即使燕子不要我,我也要你,永远都要,不管是什么样的燕子,芳儿都要,爱我的燕子,宠我的燕子,保护我的燕子,坏的燕子,自私的燕子,用尽各种手段上我的心的燕子,我全爱!”既是下定了决心,她就不会改变。 “我也是啊,无论是什么样子的芳儿,就算是不爱我的芳儿,我也不会放弃。”即使这么紧紧抱着,他也怕她会在他的怀中消失。 她,终于完全属于他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醉梦 沿着湖,何芳子缓缓向前踱着步子,这里,就是她与燕子初次相遇的地方。 还记得那个清瘦身影,那时的他,站在湖边显得那么缥缈,那么不真实,让人望而却步。他总是这么望着这个湖?在她的记忆里,他,似乎总是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思考。 定下脚步,何芳子转身学着他的样子遥望湖面沉思。 每每站在这里,他究竟看的是什么呢? 湖,好静,看得她心也静了,静得出奇,静得虚无。 素有人说,越是看起来波澜不惊的湖,越是暗潮汹涌;亦如他,看似沉静无害,却时刻背负着外人不知的痛。 他,是在看着自己吧…… 右手抚上隐隐作痛的左肩,轻轻揉捏以减轻痛楚,她,又在为他而痛了。 “小姐的左肩可还痛着?”看见自家小姐的动作,凤钗关心地问。 “养了一个多月,已经不痛了。” “可是小姐,看您的脸色……要不今儿个咱们还是别进宫了,凤钗这就去跟娘娘和皇子说声去。” “不碍事的,我不进宫,他一样会跑出来找我,还不是一样?况且咱们已经到这里了,走回去,不比进宫来的更远?” 话虽这么说,凤钗还是担心,“可是……” “凤钗,我这是心痛,跟这肩膀上的伤并无关系,进宫看到了他,心,自然就不痛了。” “既是这样,小姐为何不留在宫中?” “起先这伤没好,怕他看见,硬是躲着不见他。如今这伤好了,今天进宫,怕是逃不了了。” 心疼地看着主子,凤钗不明白,既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为何如此痛苦,“明明小姐和皇子是两情相悦,为何要弄得这么痛苦?” 听到她的话,何芳子默默低下头,过了一会,方又抬起头看着湖面,“是啊,为什么呢?我想,是我之前太傻了吧,我,始终无法释怀……可现在想开了,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既是想开了,小姐为何要……”凤钗后面的话由于看到不远处的男人而吞了回去,小姐该是不想让他现在知道的。 听到凤钗突然闭口,何芳子已猜到来者何人,顺从的任他将她从后搂至怀中,双臂环住身后少年的颈项,抬头顽皮的望着他。 “燕子,猜猜我站在这里是在看什么!猜中的话,我给你奖励!没猜中的话,燕子跪下来给我当马骑。” 剑眉微挑,孟玄燕吻了吻少女额头,她抬头,不就是让他吻的?“就算我输了跪下,芳儿敢骑么?”他,说到底也是个皇子阿。 羞怯的低下头,她没想到他如此放肆,居然大白天地吻她,“别人不敢,我可敢!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皇子。” 吻不到她的脸,孟玄燕转为进攻她的颈项,在少女耳边轻轻低语,“若是猜中了,芳儿赏我什么?” “赏什么?燕子不是早已想好要我赏你什么了么?!”她不傻,自然知道他要什么。 “哦?”孟玄燕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芳儿倒是说说我要什么。” 何芳子早已被他吻的很不自在,如今他又问她这种问题,一张小脸瞬时变得通红。 “要是猜中了,今天,我就住在宫里。” “住在宫里,所为何事?”这样羞怯的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燕子若是不知,那就算了,也不用猜了。”他整她,她也不会顺他的意。 “猜猜猜,怎能不猜。”好不容易得到佳人暗许芳心,他怎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我始终是斗不过芳儿。” “斗不过?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能说斗不过我?”他逼她嫁了他,现在居然还说她斗不过他? “心是,人还不是。不过今晚,就该是了。”孟玄燕笑得邪魅。 “你!”奋力挣开他的怀抱,何芳子生气得盯着眼前口不择言的男人,“我从不知道,燕子是个这么油嘴滑舌的人。” “芳儿不知道的燕子还多着呢!”孟玄燕笑的狡诈,他就是喜欢看她又气又羞的样子。 她的羞,她的气,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你,你们男人,对于得到手的女人都是这样?”可谓是婚前一个样儿,婚后一个样儿。现在的他,哪儿还是那个在病床上,大牢里苦苦哀求自己的男人,根本就是个滑不留丢的滑头。 “芳儿后悔了?”他,真的完全得到她了?直至现在,孟玄燕心中都有着这样的疑问,他,始终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是在后悔……”拉长话音,轻叹出声,何芳子脸上尽显哀愁。 “要后悔已经晚了!” 伸手捕获猎物,孟玄燕将她的下巴抬高,顺势吻下,吻的霸道,吻的柔情。 环住男人颈项,何芳子任他吻着,如今,她终于可以像这样肆无忌惮的和他相拥,相吻。 姑姑说得对,即使不能与他厮守一生,她也曾拥有过他,即使她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自己的傲骨,她也曾拥有过快乐,她早该答应他的,以前的她,真的太傻,太傻了。 “我很傻,对不对?”待男人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何芳子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缓缓问着。 “不傻,我的芳儿怎么可能傻呢?”她若是傻,怎么能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对,我不傻,傻的是你。你想要我,求皇上下道圣旨不就得了,何苦那样摧残自己。” “是啊,是我傻。”他承认,他傻得只想要她真心嫁他。 “你傻?我才不要嫁个傻子,不嫁了,不嫁了,你还是去取你那个后唐公主吧。”说罢就要挣脱他的怀抱离开。 “不傻,不傻,我不傻。”孟玄燕连忙搭腔,抱着她的手也又紧了紧。 “你不傻,那是我傻喽?”何芳子不满。 “呃——你,也不傻。”该是这么回答吧。 “我不傻?嫁给你,我放弃了多少你可知道?嫁给你,我又得到了什么?我,怎会不傻?” 感觉到怀里人儿轻轻颤抖,孟玄燕甚是不舍,只得随着她的话说下去。“确实是傻,傻得被我用那种方法逼婚。” “我傻?敢问十三皇子何苦取个傻子回家?这婚,还是不结的好。” 听了半天,孟玄燕终于听出来,原来这小妮子是拐着弯儿的不想嫁他,顿时心中有些气闷,感觉怀里人儿颤抖得更厉害,他又不舍对她生气,只得将她的头抬起,想为她拭泪。 谁知佳人头刚抬起,便爆笑出声,原来她一直都是在逗他,她的颤抖,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强忍笑意。 “哈哈……燕子,你可知你现在的表情有多——可爱,对,是可爱!那种隐忍的神情,像极了你我初次见面时,我说你不是个……”立刻收口,何芳子发现自己又多话了。 看见她的笑容,心中苦闷顿时化解。“芳儿想起什么了?怎么继续不说了?”。孟玄燕邪魅地笑着,她定是想起了那日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没,没什么。”何芳子谄媚的笑,怎么在他面前,她老是说溜嘴。 灵动的眸子一转,何芳子迅速转移话题。 “对了燕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猜,我刚才到底在看什么?” 对于她的可以转移话题,孟玄燕也不再多做刁难,眼下回答这个问题,得到他想要的奖赏才是关键。 “你在看湖,也是在看我。”淡淡说出答案,湖边的两人相视一笑。 她懂他。 他亦懂她。 如此互懂的两人,为何终是得不到幸福?(未完待续) 第十章 醉人 如此互懂的两人,为何终是得不到幸福? 恐怕就是因为太懂了,才使得他们放不开,弃不下。 他们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心思;又各懂各的坚持,各懂各的心思,如此这般纠结在一起的两个人,面对幸福,总要有一个人进,一个人退,然在这一进一退当中,必定会伤了其中一人,或是同时伤了两人。 傻,究竟是谁傻? 他,还是她? 或许,问题不在于谁傻,而是在于,两人之中,谁更傻一些…… 他,还是她? 互懂,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一种夹杂在两人之中的阻隔。 幸福近在咫尺,渴望幸福的两人却由于懂这个字被幸福隔绝在外。 “姑姑身体可好?”何芳子娇笑着进门。 终于看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一心挂念的人儿,何燕清立刻上前责备,“看看你,都多少日子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这个姑姑了!若不是燕子派人去府里说是我身体不适,我看你是想不起来看姑姑了。” “怎么会怎么会?姑姑是芳子心里边最惦记着的人,才不会忘!只是最近有些事耽搁了。”何芳子将何燕清扶到主席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她身旁。 “竟会说一些好话惹我开心,我会是你心里面最惦记着的人?那坐在下面的男人又是你心里的什么人?”女人笑问。 “他是……” “我是芳儿心里最在意的人。”孟玄燕代替少女回答。 “呦,芳子没回答,你这小子倒是急着为自己谋取地位了,” 看着此时已经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何芳子,孟玄燕悠闲得笑着,“芳儿倒是说说,我是不是你心里边最在意的人?” 红着小脸,何芳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平时再怎么放荡不羁,谈起这种事,还是会不自在的很。 “你,你们要是再说,我就回去了。” “回去?”孟玄燕微皱眉头,荡漾在脸上的笑容却不曾消失,“方才芳儿不是还说今晚要留在宫里?怎么现在就要回去了?” “留在宫里?”何燕清故作惊讶,“今儿个真是不巧了,皇后娘娘刚说要我去她那里叙叙旧,怕是用不着芳儿陪我了……” “燕娘,今晚芳儿要陪的不是您。”少年好心的解释道。 “不是我?那是……” “既不是陪您,当然就是陪我了!” “陪你?大白天的,你这孩子怎么敢说出这这话来?”何燕清笑着指责少年,这两个孩子,终于能够放下一切在一起了。 摆出一副非常无辜的表情,孟玄燕为自己辩解,“是芳儿自己说的!” “才不是,才不是!”接收到姑姑询问的眼光,何芳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姑姑,芳子可没那么说,芳子只是说……说……我只是说……” “说什么?” “说……说……”越是[说],何芳子的音量越是减小得厉害,到最后已经可以比拟蚊子叫的声音。 “芳子,你到底说了什么?”何燕清不耐烦的催促,她可是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她到底说了什么话。 “说……”柳眉紧蹙,何芳子紧咬下唇,“我,我不记得了……”她总不能说,她已经答应他把自己给他,说来说去,还不是跟他说的意思一样。 “你这孩子……”这不是成心掉我胃口么?何燕清硬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怎么说她也是个长辈,这话,还是说不出口的。 “姑姑,既然你不在静云宫里休息了,那芳子也不好留在这里,晚上还是回去家里了。”这死燕子居然在姑姑面前说得她像个放*人,那她干脆就不让他的意。 “那怎么行?燕儿忍了这么久,再忍下去他身体怎么受得了……呃……我的意思是……芳子,你知道的……那个……燕儿的身体不好……你……呃……”何燕清求助般的把目光转向了休闲地坐在一旁的儿子。 “芳儿,燕娘的意思是,我的伤才刚好,需要人照顾,你若是走了,今儿个晚上怕我旧伤复发,熬不到明天。” “听了这么久,我总算是明白了,搞了半天,自始至终你们是母子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我是不是?旧伤复发?我去你个旧伤复发!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没留下也罢,我若是留下了,你才熬不到明天!”何芳子气愤的指责作在厅内的母子人,可怜她自己之前背着两人刷得团团转还不知道。 起身向厅外走去,何芳子决定即刻回何府,但是走到门前,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去路。 “小姐,不早了,现在回去不安全!”凤钗诚恳的回答。 她的诚恳,在场每一个人都看得明白。 “不早?”抬头向外望去,何芳子看向天空,这天怎么看也顶多算是日落西山,这丫头居然跟她说不早?不早她个头啦! “如今你也跟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了?” “凤钗不敢,只是老爷吩咐过今天小姐不用回去了。”这个时候,把老爷搬出来是最好的办法。 “你说爹?不可能!”她爹是什么人?她爹是整个后蜀最古板的何大人,她敢肯定,若不是有什么正当理由,她爹是决不会让她留在宫里的,毕竟这里是个是非之地。 “呃——“何燕清站出来进行解释,“我跟你爹说,今日身体不适,想让你留在宫里陪我,你爹他就同意了。”她记得他是这么说得没错。 “姑姑!”何芳子咆哮出声。 “啊!时候不早了,姐姐恐怕等急了,那我就去皇后娘娘那里了,对了,凤钗,皇后娘娘说好久没让你给她梳过头了,她很爱你的手艺,今回你就跟我一同去吧。” “是,娘娘。”说罢凤钗便跟在何燕清身后一刻不停逃难似的冲出了静云宫。 “凤钗什么时候给皇后娘娘梳过头了?而且,皇后娘娘不是落发为尼了么?凤钗过去梳什么?”眼看着那两个人消失,何芳子气得跺脚,这哪是她的姑姑,她的贴身丫环,根本都是一些胳膊肘向外拐的墙头草! “芳儿。”清抿口茶,孟玄燕轻柔的唤着眼前气得跳脚的人儿。 “你满意了?如今谁都向着你。”何芳子转身瞪了他一眼。 起身走至少女面前,孟玄燕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那是因为我很可怜啊,他们只是看着心疼罢了。” “都心疼你了,以后谁来疼我?”很奇怪,被他这么一抱,所有火气都瞬间消失了。 “那还用说?”就算所有人不疼她,她也还有他时刻心疼着她。 “你就不能用说的?别总是让我去猜你话中的意思。” “我不说,芳儿不是也懂?!” “有些话,还是说出来贴心一些。”伸手回抱着他,何芳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倾听他的心跳。 “芳儿想听哪句?若是都说出来,恐怕几十年都说不完。”他的心,不是那么容易就说得清的。 “一句,只一句你认为最重要的,就够了。” “芳儿,对我来说,每一句都是最重要” “那你就说,以后谁来疼我?”她淡淡地问,心却跳得厉害。 “当然是我。”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燕子为什么要娶我?” 孟玄燕毫不吝啬得给出答案,“因为我爱你啊!” 沉默片刻,直到狂跳的心终于找到平衡,何芳子才又开口。 “燕子想要我么?” “当然。”他想要的都快疯了。 “那,我就给你,心和人,全都给你。” 说罢红唇附上薄唇,孟玄燕立刻接过主动权,肆意吸取她的芬芳。 不舍的结束这个吻,少年一把将少女抱起,大步向属于他们的内阁走去。(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醉心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床,何芳子将脸埋向孟玄燕的胸口,想到他们即将要做的事,她的一颗心霎时乱了节拍,只能一个劲地往他的怀里钻。 感觉到怀里小女人的退却,孟玄燕稍微放缓脚步。 “芳儿怕了?” “嗯,是怕了。”伸出双手环住少年颈项,何芳子羞怯的不敢看他,她,毕竟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 “怕什么?” “怕你心疼。”她不如他,可以平静地看着他为她心疼。 温柔小心地将少女放在床上,孟玄燕将自己的唇附上她的,许久之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若是弄疼了芳儿,我是会心疼的。” “你,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满脑子都是……”轻咬着唇,何芳子想推开这个不正经的燕子,却发现全身都被他压得死死的,越是挣扎,越是感觉到他的存在。 天,她该怎么办? 轻吻过她的额头,她的眉心,她的颈项,孟玄燕声音嘶哑的开口,“这样抱着你,碰着你,吻着你……满脑子现在都是你,你叫我如何去想别的?” 他说得诚恳,她却听得很不自在,感觉光是这样被他看着,听他说话,她就全身着火一般。 “你……你别……”发现他的手已经窜入自己的衣襟之内,揉蹭她的肌肤,何芳子不自在的反抗,他的碰触,让她感到全身别扭,痒痒的,还夹杂着别的什么。 “别?芳儿认为,现在说[别]有用么?”抓住推挡他的双手,孟玄燕坏笑着轻啃一口少女的香肩,就算她现在后悔反抗,也别想让他收手。 “我……”才想开口,却被他的一个吻,将后面的话全部吻去。 一路吻下,孟玄燕的双手也没停止动作,将怀中人儿的衣服一件件退下,漏出她淡粉色的小肚兜,以及被他挑拨的白里透红的肌肤。 “该死,这是什么?”当孟玄燕看到少女左肩的时候,全身一僵,猛地向后退去。 “是燕子啊!”淡笑着起身,何芳子没急着穿好被他退下的衣服,而是将裸露着的左肩冲向男人,好让他看得更清楚。 她早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可以说,她就在等他的反应。 “我当然知道那是燕子,你……”紧闭双眼,孟玄燕不想去看。之前身体里泛滥的情欲,早已在他看到她左肩那燕子的刺青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疼了?”上前身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何芳子发现他的脸略显苍白,看得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这只燕子,是我找最好的[针笔将]给我刺的。” “疼吗?刺的时候。”闻着她的体香,感觉到她的靠近,他,依旧不想睁开双眼。 “疼得钻心,痛得入骨。”缓缓回答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在自己的肩上刺上燕子,那燕子代表什么?是他,还是什么?他,竟有些害怕得到答案,怕那个答案正如他所想一般。 “为什么刺?你会不知道原因?”离开他的身边,何芳子静坐在床的另一头看着他。 “燕子,做错事就要受罚,这只燕子,是我罚你的,你应该猜到了。” “罚我……吗……” “嗯,罚你。刺青的时候很痛,痛得我只能咬着木棒接受那样的痛楚,但是燕子你知道吗?即使是那样的痛,也比不过我见到你自己伤害的时候痛,你,了解了吗?” “芳儿……” “为什么不睁开双眼?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不敢面对?”为什么他逼她的时候,她就不能逃避?他,从没有给过她逃避的机会。 看到他脸上滑下的泪,何芳子轻轻为他吻去,“我还是没有燕子那般狠心……燕子,你是我刻在身体上,刻在心里的人,是我这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男人,你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我,所以以后不要再让我心疼好不好?我的心已经累了……” “对不起……”他真的很心疼,这样的疼,让他几近忘了呼吸,忘了心跳。 轻叹一声,何芳子无奈的摇摇头。“为什么?直到现在,我究竟要什么,你还是不懂。原来,你也有不懂我的时候。” “芳儿,你明明知道,你要的我给不了,也给不起。”这是他最不想承认的话。他给不起,因为他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再伤她的心,为了永远留住她,她不知道今后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伤她的事来。 “燕子,这回你错了,今天的你不懂我,你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要什么。我要的,只是你的一句话,一句你不愿伤我的话,只要有这句话,就足够了,我是不在乎你今后会做什么的。我,只要一句话。” 心疼地看着他,何芳子盼望着他开口。 但他,依旧不说。 “只一句话,难道你始终不肯开口?罢了,你不说,我也就不听了,十三皇子好生休息吧,民女告退了。” 何芳子说完便要起身离开,却在下一刻被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锁在他的怀里。 “别走,芳儿!”他不要她走,他怕她近日走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肯说了?”伸手为他抚平眉心,如今换她逼他了。 “为什么要逼我?我不想骗你。”他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只要一句话,为什么只要一句他永远做不到的承诺。 “逼你?我的确是在逼你,但这不是骗,我要你说的,只是你的真心而已,你不是真心想伤害我的对不对?” “对,我不是真心想要伤害你。”这确是他的真心,他说得毫不犹豫。 “够了,这样就够了。”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看着怀中人儿一脸满足的神情,孟玄燕更加心疼。“芳儿,以后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调皮的对他吐吐舌头,她,已经完全释怀了。 沉默许久,何芳子缓缓开口。 “燕子,抱我,好不好?” “当然好!不过芳儿不要再推我了。”要知道,他们今晚要做的事,可是会消耗他很多体力的。他可不想为了阻止她反抗耗费多余的体力。 “我哪有?” “哪有?你可以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是你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芳儿,这是必经阶段!” “什么必经阶段?你……你不要乱摸!不要脱我衣服啦!” “刚才的芳儿还比较乖巧些,刚才的你,怎么不介意我脱衣服?” “那是因为,因为……” “芳儿,做错事就要受罚,这是你说的!” “我哪里做错了?你……燕子你……” “乖,闭上嘴,别在说话了。” “你,唔……” 从吻开始,他们要继续做完之前没做完的事。(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灭 时至晌午,凤钗端着一盆温热的水推门进入内阁。 “小姐,该起床了。” “嗯。”随便应了一声,何芳子伸手寻找整晚陪伴她的温暖,却发现偌大到床上,闲暇已经只剩她一个人。 看着自家小姐的动作,凤钗掩口笑道,“皇子今儿个一大早就出门了。” “去哪了?” “这个凤钗就不知道了,不过皇子走之前,倒是吩咐过晌午之前不让人来打扰您,看来昨儿个晚上皇子是累到您了。” “你这丫头!”何芳子又气又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 凤钗看着满脸红润的小姐,打从心底里为她高兴,如今,小姐终于得到幸福了。 “怎么哭了?”看到凤钗流泪,何芳子关切地问。 用手粗略的擦去泪水,凤钗拿来衣裳位小姐披上,“我这是在心理为小姐高兴啊,想起了小姐之前受的苦,结果想着想着,竟就哭了出来。” 何芳子拉她坐在床边,伸手帮她擦去泪水,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傻丫头。” “小姐,凤钗虽不懂您的坚持,您的傲骨,但是凤钗明白,近来宫里,小姐您放弃了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但是您没哭,我想您是怕皇子心疼,那就又凤钗来替您哭吧!”凤钗说的真心,说话间,又已泪流满面。 “凤钗,我是放弃了很多,但亦得到了很多,我认为,失去的就让它去吧,对我来说,得到的才应更加珍惜,况且我得到的,要比我失去的宝贵的多,之前受的那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伸手轻压住凤钗心口,何芳子继续开口,“我这里,如今感到的只有幸福,快乐,所以我不哭,凤钗既是为我高兴,就更不应该流泪!看着身边的人流泪,我也会心疼啊……” 这些话,她是说给面前的凤钗听,亦是说给门外的人。 孟玄燕站在门外,将她的话听得一字不漏,她现下是在告诉他,她活得很幸福么?她在暗示他,她留在他身边不后悔么?他,可以这样理解么?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凤钗从里面走出,“啊,皇子!”双手端着水盆便要行礼,却被拦下。 “不用行礼了,你先下去吧。”孟玄燕说罢走进屋里。 凤钗为他们关好门,便离开了。 “你在外面都偷听到了?”望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何芳子站在窗边一边用手指梳着及腰黑发,一边问着。 孟玄燕从后把她搂入怀中,闻着她身体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芳儿的话不就是说给我听得,这哪是偷听?” 抬起头任男人轻吻自己颈项,何芳子静静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 “燕子,你是谁?”她,好想知道。 “我是你的燕子,只为你而活的燕子。”他答得坦然。 “燕子可知我是谁?”她问他。 “不会是别的,只能是我的女人。”他不允许有别的答案。 转身与他相拥,何芳子享受着属于她的温暖,“是啊,我是你的女人,永远都是。” 她,此生不会改变。 “芳儿可知我今天去干什么了?”孟玄燕问话的表情显得有些兴奋。 看着他的神情,何芳子好奇得很,却硬是装作若无其事,“不知道。” “想不想知道?” “不想。” “哦?”脸上显出悲伤表情,孟玄燕长叹一口气,“我本来还想给芳儿一个惊喜呢,事到如今,看来我这些日子是白忙了。” “什么惊喜?” “芳儿既是不想知道,我也就没必要说了。” “你……”她原本只是想气气他,谁知他这么小气,居然不告诉她了。 愤愤地厥厥小嘴,何芳子不甘心的求饶,“好嘛,是我错了,我认输,其实啊,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看了就知道了。”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孟玄燕表现得就像是个急着献宝的小孩。 “天哪,这是什么?”何芳子问的兴奋,这的确是个大惊喜。 “是追星和待月啊!”孟玄燕如实回答,看来她很喜欢这个惊喜。 小瞪一眼身边男人,她当然知道那是追星和待月,问题是那个小的,那匹站在它们身边的小马,该是追星和待月的孩子吧! 何芳子上前几步,却又退了回来,不知该如何靠近,怕惊动了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位漂亮的千金。” “嗯,是很漂亮,跟待月一样漂亮!” “走过去看看?”孟玄燕执起她的手便往里走去。 “可是……我怕……” 看出她的忧虑,孟玄燕轻啄一下她的小嘴,微笑着安抚道,“它不怕,没事的。” “真的?”她有点不相信,它那么小,怎会不怕人? “是真的,你是它娘亲的主人,它怎会怕?你还可以摸摸它。” “我可以摸它?” “嗯,不信摸摸看。”将她的手附在小马纯黑的鬃毛上,让她自己感受它。 “真的真的!它虽然有点颤抖,但是没有躲!它不怕我,真的不怕我。”何芳子兴奋得跳着欢呼,她真的太喜欢这马了。“待月当娘了,当娘了!” “你若是一直这么缠着小马,待月可要吃醋了!”孟玄燕微笑着说道。 “哦?你倒说说,是待月吃醋,还是你这堂堂后蜀十三皇子在跟马儿掏醋吃啊?”何芳子笑的顽皮。 剑眉微挑,孟玄燕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是我,又怎么样?” “怎么样?我能怎么样?” “芳儿……”他唤得轻柔。 “嗯?”他的怀抱让她安心。 沉默片刻,孟玄燕才淡淡开口。 “咱们也要个孩子,好不好?”语气中带有一丝恳求,他,确是很想要个孩子。 “孩子?” “嗯。” “若是要了孩子,你可会疼他?” “会,我会很疼他,把我能给他的的爱全给他!”把他不曾得到的父爱,全给他的孩子。 听了他的话,何芳子一张小脸全是不满,“全给他?那我呢?好啊,你要我嫁你,就为了让我生个孩子?” “芳儿,给你的爱,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她想知道,他给她的爱,特别在哪儿? “给你的爱,是我用命给的,只因为想爱你,我才活到现在,你难道不懂?” “为何要孩子?” “因为想要困住你,也困住我自己。”孩子,永远都是最好的枷锁。 “那孩子不是很可怜?”如果只是为了困住他们而出生…… “不会,我会爱他,也正因我们会爱他,他才能困住我们,不是吗?” “为何你总是这么不安?”为何他总是想将自己困住,而不想挣脱? “遇到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也不曾被爱,对我来说,你和孩子,都将是我此生唯一,这一次,我已经爱得很累了……”现在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他想把自己困在这幸福之中,永远不要挣脱。 “孩子,要就要吧……” 孩子,这是她给他的承诺,却从没想过这是一个她无法兑现的承诺。 燕子,多年以后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是谁? 可还是那个只属于她的燕子?(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燕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谁?” 望着摇摆不定的烛火,何芳子收回游走在遥远过去的神志。 “小姐又在想以前的事了?”将手中酒菜放在桌上,凤钗不去看她,便已感到一股子心酸。 “是啊,又在想了。” 从柜中取出一个小册子,打开放在何芳子面前,凤钗开口,“忘了吧,小姐不是每天都这么告诉自己的?” 见小姐又陷入沉思,凤钗轻摇了摇头,径自走了出去,留下何芳子一人呆坐在屋中。 “忘?”看着满篇满册的忘字,何芳子笑得无奈,那是她每日独自一人时写下的,字字含着她的泪,甚至她的血。 “是啊,忘了吧……”轻叹一口气,将册子放在火盆中烧掉,何芳子随手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披肩披在身上,起身迎接那个她想忘了的男人。 烛火微晃,窗边闪进一道人影。 “筠爷今天好雅兴,竟然深夜里暗访我这北宋第一舞娘。” “芳儿……”筠落燕轻唤出声,却因为自己语气听来过于暧昧而全身一僵,收回深情的目光。 听到他的轻唤,何芳子心中也是顿时有些惊慌,撇过头不去看他。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这么唤过她的名字了?自从那日以后,他口中的芳儿便不再温柔,他的语气中,只留下了冷漠。 半晌沉默之后,方才开口。 “筠爷可是来问罪的?”她知道他为何事而来。 “是!”他答得毫不犹豫。 “那就问吧……” 她知道他今晚一定会来,毕竟再不来,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过了今晚,他便不会再来见她,而她,也不会再允许自己见他。 “芳儿,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谁?”淡漠的看着她,筠落燕问得突然。 “我……”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何芳子一时不知所措。 这也正是她想问他的,不是吗? “我,到底是谁?”她茫然。 “是后蜀政权兰台令史何宣的女儿何芳子?还是没选第一红牌,北宋第一舞娘何芳子?” 他步步向前,将她逼到墙边无处后退。 “我……燕子……”她不知道,她无助,她不敢面对他。 她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又或者……”附下身以额头抵住她的,筠落燕不容她躲避自己的目光,“又或者,是我,孟玄燕的女人芳儿?” “我……”她挣扎,他却将她牢牢地捆在双臂之中。 “燕子,放过我好不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何芳子很怕,怕他的接近,怕他的目光,更怕他的气息,而身心,却也眷恋着着他的一切。 右手抚过女人脸庞,筠落燕在她的脸上落下无数细吻,“芳儿,该是你放过我的,放过我,好不好?” 不想在他的怀中软化,何芳子拼命摇头躲避他的吻,用力咬住红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泪在眼睛中打转,她越是忍,越是要夺眶而出。 “芳儿,告诉我,你是谁?”捧住她的脸,筠落燕吻着她的双眼,使得泪水滑落而下。“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 看着她,抱着她,吻着她,筠落燕已失去理智,完全忘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来,是来让她死心的,也是让自己死心。 抬眸看向他,现在的燕子,比起四年前的他更稳重,更能给人安全感,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成熟男子。 四年前,他该是她的归宿,她的依靠,她可以拥有他。 但是四年后,她和他,都已没了那个资格。 “我是芳儿。”她是他的芳儿,四年前是,四年后的今天也是,但是今天以后,她,会成为谁的芳儿? 双手环住男人颈项,何芳子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深情的吻,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彼此随时都会融化在这个吻中。 “我很喜欢燕子叫我芳儿,多叫几次,好不好?” “芳儿……”一路吻下,筠落燕不时呢喃她的名字。 感受着他的吻,何芳子挣开朦胧的双眼。 她可以就这样和他继续缠绵下去,但是她不能,她要他的答案,她总是要把事情讲得清楚明白,却总是被结果伤害。 “燕子,你是谁?后蜀十三皇子孟玄燕?是大宋第一富商筠落燕?还是在仇恨中重生的男人?”又或是,她的燕子? 最后的话,何芳子没有问出口,她不想给他压力。 听到她的话,筠落燕霎时清醒过来,迅速退离女人身边,不知该作何回答。 拉好凌乱的衣裙,何芳子从男人身边走过,来到摆满酒菜的桌前坐下。 “我是芳儿,但是芳儿这个名字,明日将不再属于你。”她开口,脸上神情淡漠。 明日,她将嫁给林宓为妾。 她这算是在逼他么?逼他说他不想让她嫁? 未等男人说话,何芳子继续开口,“筠爷问我为什么,芳子可以告诉您,我嫁林宓,为的是让您给我个选择。” “给你个选择?”他一字一字的重复。 “是,筠爷曾说过,您的下半生将会为了复仇而活,那么我呢?我,该是为了什么而活?”她问他,希望他能给于回答,给她条路,给她个选择,给她个机会留在他身边。 “你该是为你自己而活,不该为别的。”他不希望她为他而活,她该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为他,她将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为我自己?是阿,那筠爷今晚何苦前来问话?”她轻笑,自嘲的笑。 为自己?若是为了自己,她四年前就该死了,何苦活得这么痛?若是为了自己,她何苦留在梅轩当那北宋第一舞娘? 她为了什么而活,为谁而活,他该最清楚的不是么? “我……”他哑口无言。 “既是为了我自己,那么芳儿便没必要再向筠爷解释。”女人起身示意送客。 “你不该为我而活,若是为我,你下半生将活得痛苦,永远得不到幸福。”不看她,筠落燕答得揪心。 “痛苦?”依旧轻笑,何芳子反问,“筠爷认为,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痛苦?什么样才是幸福?” “生活在仇恨中当是痛苦。”如他,四年来从未快乐过。 燕子,我也是后蜀的人啊,你恨,难道我就不是生活在亡国之痛中?如此想着,何芳子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我不该来的,或许嫁给林密,对你来说才是幸福。”始终背对着她,筠落燕抬头忍住即将滑落的泪水,他,无法给她她要的选择。 “幸福?筠爷可知什么才是幸福?”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这么狠心的把它推给别的男人。 “跟着我,便不会幸福。”他选择了恨,她不能跟着他恨下去。 “与不爱的人生活,也会幸福?”她问他。 “你可以试着爱他。”他轻声劝她,而他的心,却如撕裂一般疼痛。 “燕子认为我可以爱他?” “你可以,只要忘了我。” “忘了吗?”他也认为,忘了比较好吗?那么他有没有想过,她,想不想忘呢? “你可以忘。” “原来……”她轻笑,“燕子终是不懂我的。” 听到她说话间的颤抖声音,筠落燕回头看向她,看到的,是她愤恨的双眼,以及被她自己咬破的唇和被指甲割破流血不止的双手,上前想查看她的伤口,却被她推开。 转身开门,何芳子向着外边的人吩咐,“凤钗,送客。” “筠爷……”凤钗走至屋内,不知如何开口。 “我走便是。”如风一般,筠落燕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步至床边落坐,何芳子淡淡说道,“凤钗,我输了,输给了他的恨,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但是看来我高估了自己,我,太傻了。” 今晚是她最后的赌局,她输了。 明日她便会成为林宓的第五房侍妾。 抬头望向窗外,何芳子想哭,却终是留不下泪来。 燕子可曾记得芳儿的傲骨?她最不愿做的是什么?如今她即将成为的又是什么?你没有给她选择,却也是帮她做了选择。 国恨家仇,家仇国恨,区区四个字,便能让一个男人放弃深爱的女人。 这就是男人,为家,为国,却从不为身边的女人。 他已为她活了半生,她是否应该得到满足? 爱,何以为爱?恨,从何而恨? 罢了,罢了! 她爱得,不就是这为家为国的男子气概?恨的,却也就是这气魄。 看开了,心,也就死了。 不爱,不恨,走她该走的路,过她该过的生活。 他为她留的路,他走就是。 他为她谋的生活,她过就是。 嫁,就嫁吧! 痛着的心,就让她痛着去吧! 乾德三年(公元965年)正月初七,后蜀太子孟玄酷及二皇子孟玄喆奉命挂帅领兵万余,却敌不过北宋两路精兵,成都陷落,宋兵四处厮杀,抢夺财宝,奸*女,后蜀皇朝充斥在一片烈火之中。 这是改变后蜀命运的日子,也是改变孟玄燕和何芳子一生的日子。(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狼狈的回到书房,筠落燕始终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 凝视着书桌上自己刚完成的画,伸手轻触画中人儿的脸庞,肆意磨蹭,那是她,是他笔下的她。 他画她,每日都画,人人皆知大宋第一富商筠落燕酷爱作画,却不知他日日不曾间断的画,是她,每日的她,每夜的她,都是她,并且永远只能是她。 画她,早已已经成为他的习惯;画她,可以让他心静,但是今日,他却静不下来。 “为何静不下来?”执笔为她描眉,为她的唇点上朱砂,为她勾勒那双灵动的眸子,却在点睛的下一刻猛然停下动作。 颤抖地放下笔,筠落燕不解的看着她,“芳儿,为何今日的你,会有一双这样的眸子?” 那是他的眼睛,不,不是他的,这双眼睛,是孟玄燕的,八年前的孟玄燕所拥有的。 飘渺,仿佛没有什么能被她看进,又好像所有一切都已看在她的眼中,被她看尽,似有物,又无物,那是她形容他的。 为何,这双他好不容易脱离的眸子,会出现在她脸上? 为何如今的他,不懂她? 她看尽了,看透了,那么他呢? “既然少爷这么痛苦,为何不留住她?”筠靛靠在门边,看着筠落燕的神情冷静中夹杂着矛盾。 “那么你呢?明明爱着那个叫何燕清的女人,又为何要抛弃她?”筠落燕不答反问,按住书桌的双手手指陷入檀木之中。“看到那个抢走她的孟昶和赵光义,难道你就不想杀了他?” “跟着我,她……” “跟着你,她不会幸福?”筠落燕替他回答,鲜血已染红他的双手。“筠靛,这真的是原因么?看着她们嫁给别的男人,让她们脱离仇恨,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这就是原因?还是,她们的幸福,只是我们推卸责任的借口?” 本想伸手擦去地落在画上的泪,却在发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打消了这个念头。让血粘到她的身上,他做不到,即使那个她,只是画中的她。 “她问我与不爱的人生活是否会幸福,我不知如何回答,告诉她可以忘了我,试着去爱那个人,这真的是我的真心话?筠靛,我怎么可能让她忘了我?我,怎么可能让她去爱别的男人?如果能,今晚我就不会去找她,在她出嫁的前一日抱她,吻她。” “你……” “那不是失控,我是可以控制的,但我不想,我想让她记住我,让她永远记住她是我的,即使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妾,她也不能忘了我!” 她不能忘了他,他也不允许她忘。 听着他的话,筠靛不得不佩服这个小他十几岁的男人,他看得太尽,太透了,但就是因为太尽太透,他才会更痛苦。 “落燕,为何你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呢?” “明白?我何时说得明白了?这些话,在芳儿面前,我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他只能提给自己听,让他记住他对她的残忍,记住他对她的亏欠,记住他们之间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 “皇子!危险!” 当听到安公公的呼喊时,孟玄燕知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左臂,紧接着是麻木,当血顺着竹剑流出时,有种凉爽的感觉,并未疼痛,但是胳膊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 看着血不断涌出,孟玄燕心想,这手臂怕是已经废了,瞬间换作右手拉住缰绳调转马头,逆流而行。 “皇子,万万不可啊!”安公公拦住欲逆着剑流前行的主子。 不理会他的阻拦,孟玄燕径自策马。“我必须回去静云宫,这是最近的路。” “何家姑娘应该已经逃走了,皇子还回去干什么?” “她没走。” 后唐背叛了他们,他们利用联姻之便混入后蜀国都,与宋兵来了个里应外合,如今后蜀兵败如山倒,成都已经陷落,大批的宋兵涌进皇宫,他们想逃,根本不可能。 而她,他很清楚,她不会走,在他没离开的时候,她绝不会离开静云宫半步,她会等他,即使面对生死,她依然会等他。 “芳儿……”踏入静云宫,孟玄燕急切着呼喊女人名字。 环视四周,除了倒在地上的尸体,他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为什么静云宫会没有活人?他的芳儿,到底在哪里? 呼的,一阵细碎的声音传来,虽然很轻很淡,但是孟玄燕没有放过,声音来自内阁,想到这里,他飞也似的奔向内阁。 格啦——格拉—— 金属轻滑着地面的声音让人听了分外刺耳,诡异。 踏入内阁,孟玄燕被眼前情形震得说不出话来。 内阁中央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盔甲被丢在一旁,尸体身上只穿这一件单衣,本是白的,现下却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染为赤红,血肉模糊。 一身青衣的少女瘫坐在男人尸体旁边,黑发纷乱的散在身侧,眼神空洞,手持利刃,不停的一次又一次贯穿男人身体,一遍又一遍的刺入,一遍又一遍的划开血肉,一遍又一遍的拔出。 随着少女的动作,鲜血喷溅而出,沾上她的脸,染上她的身,她如同地狱走出的厉鬼,不断侵蚀男人尸体,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 眼前如鬼魅般的女子可是他的芳儿?孟玄燕无法思考。 “芳儿……”他唤她,她的动作一顿,却没与看向他。 “皇子?是皇子?”凤钗蜷缩在角落,听到孟玄燕的声音如获救一般,“你终于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忘着何芳子,孟玄燕声音颤抖。 为何他的芳儿会变成这样? “这个男人是咱们后蜀的叛徒赵彦韬,他攻到静云宫看见小姐,就,就起了色心……遣走了士兵,想对小姐……他对小姐……但是他没有得逞,小姐她,小姐杀了他……可是在杀了他之后,小姐就一直这样……皇子,救救小姐吧!”伴着哭腔,凤钗趴跪着诉说之前发生的事。 “芳儿……”一手将她搂进怀中,孟玄燕恨透自己没保护好她,竟让她遭遇这样的事。 “是,燕子?”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味,何芳子恢复了一些神志,“燕子回来了?” “嗯,是我。”他安抚她。 “我杀了人,燕子,我杀了人……”哭倒在男人怀里,何芳子不敢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没事,没事,一切都会过去。” “我们逃不出去了,对不对?”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她知道后蜀气数已尽。 “没事的,芳儿,没事的!”除了没事,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们会死,对不对?” “不会!” “如果是燕子一个人,可以逃出去的,对不对?燕子……” “芳儿……”打断她的话,他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芳儿认为我会舍弃你?” “我不想当你的累赘。”她知道,如果没有他,他有可能逃出去。 “芳儿从不是累赘!” “如果我之前逃走了,燕子现下就可以杀出重围了对不对?”但她,为何没走? “但是芳儿没走不是吗?芳儿和我一样,没有见到对方安全离开,是不会自己先一步逃跑的!”紧抱着她,孟玄燕知道她为何不走。 “但若是我死了……”她该在他找到她之前就自杀的,这样的话,或许他…… “我会在你的尸体前自刎!”若是她死了,他不可能活着。 “燕子,我们都太傻了,对不对?” “傻,但是我们幸福,到死都幸福!”他淡笑。 “燕子,我们不会死,咱们杀出去,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们也不能放弃。死不会幸福,燕子,只有我们活着,才能够幸福,即使活在仇恨当中。”她不愿他和死扯上关系,若是有机会逃出去,她不会放弃。 “好!”他答得痛快,死,他亦不想这个字和她有任何关联。 如有神护,宋蜀之战后,他们活着,但是活到今日,他们真的幸福吗? 幸福,到底是什么?或许死在四年前,他们才是幸福,或者相互折磨,这是幸福吗?为什么当年的他们选择了活,而未选择死?为什么她会如此后悔自己活着? 独自坐在新房的床榻上,何芳子在心底不断写着忘字,她想忘,很想,但是忘,有何容易?姑姑说她至少会留有回忆,但这回忆,难道不是一种痛?什么都没有是痛,但是什么都得不到,却有着幸福的回忆,难道就不痛么? 更痛! 房门开启,有些醉的林宓踏进房来,今天是他纳妾的日子,他高兴得喝了很多酒。 起身扶住险些绊倒的男人,何芳子为他结去外衣,“林爷,您累了,先休息吧……爷?”话没说完,便被男人一把抱去床上。 “美人儿,今晚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呵呵……”大笑两声,林宓将何芳子压在身下。 她可是他向往已久的美人儿,今晚怎能放过她?(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侍妾 费力支起疲倦的身体,望着身边熟睡的男人,何芳子不知这一夜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她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下唇还留有自己忍泪时留下的齿痕,两手的指甲已有几个断裂,该是她紧抓床铺时弄得;喜床上,没有落红,她清楚地记得他昨夜在自己身体上的片刻迟疑。 轻抚床铺,何芳子看这那处本该留下点点血迹的地方。没有落红,这证明她婚前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即使她是个妾,也会被人唾弃吧,但她是个舞娘,或许根本没人会对她的清白有所期望。 小心的下床,以便不惊动身边的男人,何芳子取出衣物穿戴上身,便来到镜前准备梳头。 温热气息的靠近,让何芳子的身体紧绷,她不喜欢这个男人的靠近,却又不能反抗,为什么不能?她是他的妾,有何理由躲避自己的天,自己的地? “吵醒你了?”轻声问想搂住她的男人。 “没有,是我自己醒的。”林宓脸上带着笑回答,手则不安分的在女人身上四处游走,她太甜了,让他即使疯狂的占有了一个晚上却还觉得不够。 “爷……”下意识躲开男人的手,何芳子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失礼,开口缓和气氛,“爷难道不介意?” “什么事?”林宓显然对她的反应有些不满。 轻咬下唇,何芳子眼神瞟向床铺。 “你说落红之事?不在意。”说罢贴上前来吻住女人的唇。 不在意?这样的回答,她是该高兴,还是该绝望? 一个男人娶了她,要了她,却不在意她的身体早已属于别的男人,不介怀她曾于别的男人共赴云雨,嫁了个这样的男人,她怎能不绝望? 但是他在意,介怀又能怎样?如果他在意,他还会留她在府里做他的小妾么?如果他介怀,她往后的生活莫不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自让要高兴的。 亦或许,高兴和绝望都不是她该有的情感,她是该庆幸的,庆幸她嫁了个的不在意的男人,庆幸她能够继续留在林府做她的五少奶奶。 “芳儿……”由唇移至颈项,林宓享受着她的甜美,口中亲昵的唤着她的名字。 泪,滑落她的脸庞,芳儿这个名字,已不再属于他,她亦不再属于他,做了别人的女人,上了别人的床,往后的日子,她将没有他。 “芳儿……芳儿……”静书斋内,筠落燕亦在醉梦中不断深情呼唤着她的名字。 “爷?筠爷您这是……”未曾见过他如此狼狈,女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酒从他手中夺走,扔给一旁的管家。“您这是何苦呢?” 勉强抬起头看看向来者,筠落燕眼中尽是迷离。 “芳儿让你来的?”他问。 眼看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英姿,整日与酒为伴,宛如一滩烂泥,女人竞张不了口,但是想到小姐的吩咐,一咬牙,还是答了他的话。 “是少奶奶叫凤钗来的。”话是回了,但声音夹杂着颤抖与不忍,毕竟,她是看着他们爱的,怎会忍心伤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少奶奶?哈哈……”自嘲的笑,心已被这一句少奶奶刺穿了,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血从心口里流了出来。 “好一句少奶奶,是你家小姐让你这么说的?” “是少奶奶吩咐的,她说既然嫁给了林少爷,称呼便要改的。”闭上双眼,凤钗等待男人的制裁,她知道她已激怒了他。 猛然出手掐住凤钗的脖子,筠落燕用的手劲之大,使得女人脖子上瞬间留下了一条红印,力道却还不断加深。 “改口!”他命令。 “少奶奶就是少奶奶,改,改不了的。” 回话有些艰难。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他威胁。 “凤钗知道。” “改口!”用力一推,筠落燕把凤钗推到墙边,掐住女人脖子的手距墙壁只有几寸之隔,如果现在他稍一加力,她将魂归西天。 “凤钗出来之前,少,少奶奶说了,如,如若是凤钗没死安全回去,少,少奶奶,少奶奶便明白筠爷,已,已经死心,今后不会相见;但若是,凤钗,死——了,少奶奶只会为奴婢,为奴婢伤心,视筠爷为仇人,亦不,不会与您相见。” 小姐说得没错,忍着恐惧,费尽力气说完这一段话,凤钗果然重获自由,捂着脖子瘫倒在墙边,大口呼吸着救命的空气。 “仇人?”忽而看着瘫坐着的女人,忽而忘向门外的天空,筠落燕眼神迷蒙。 好个晴朗的日子,蓝天白云,春日和煦,奈何他的心却如死了一般。 “她根本就知道我不会杀你,何来仇人一说?” 撑起身体,凤钗让自己尽量保持镇静,如今已是伤了皇子的心,她不能再负了小姐,所以话是要说完的,更是要狠心冷酷的说完,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已显出决绝,奈何颤抖的双手和苍白的嘴唇却暴露了她的真实心境。 “凤钗来之前已经做好负死得准备了,少奶奶说筠爷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冷静处事的男人,会干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 “冷静?她认为亲眼看着她嫁人我还会冷静?”他根本不可能冷静。 “少奶奶说,既然她可以忘,那么您就可以冷静。” 未理会她的答话,筠落燕问出他的问题。 “你今天来我这里,这是她设的局对不对?”这是她设的局,准备好了一切陷阱,只等他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并未设局,只是少奶奶猜对了筠爷的反映,并把对策告知了凤钗。” “知道了我的反应,提前拟好了对策,这不是局又是什么?我猜,她连我此时有关设局的问话都猜到了吧?!” 他到现在才知道,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到之前的她不愿和他斗,不屑于和他斗,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赢家,却不料,自己才是那输得最彻底的一方。 “是猜到了。但是少奶奶说,她并不聪明,只是如今走上绝路,她已没有别的选择。而您……”看着他,她实在开不了口了,以下的话…… “我什么?”问向眼前的女人,他知道她口中的少奶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深吸一口气,凤钗打算一次把话说完。 “如今您已不是皇子,而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凡人,您有您该做的事,该走的路,而她亦有她该做的事,该走的路,从此各走各的,相见陌路,她的事您管不着,也没资格管。落难的皇子,该有他必须有的觉悟,儿女情长,不该再是您生存的中心,她只是您前半生的依托,您的后半生,既然选择了恨,便失去了爱她的权力,请您好自为之。” 话落,凤钗便头也不会得跑出了静书斋,如果再待在这里,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包括小姐的泪,小姐的心,还有教导她说这些话时的小姐的神情……她,不忍。 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野的笑声响起,震遍万县中的每一寸草木,每一个角落,亦包括与筠府相隔甚远的林府,茶杯滑落在地,茶水四溅,望着蔚蓝的天,洁白的云,何芳子无所措手足,隐忍着泪,将一切情感封锁在心底。 她将一切还给了他,他对他说过的话,她一字不漏得还了回去,她知道,现如今他的心一定碎了,被她一下一下的撕碎了。 但谁知道她呢,又有谁懂她呢?她的心,早在四年前就碎了,早在那个杀戮未完的清晨,早在他当上舞娘之前便被他撕碎。 如今,她只是还给他而已,却又惹得她自己再一次心如刀割。 相同的话,不同的时间,却狠狠的伤了两个人的心。 她,又何尝想如此对他? “燕子,我们不会死,咱们杀出去,就算只有一线生机,我们也不能放弃。死不会幸福,燕子,只有我们活着,才能够幸福,即使活在仇恨当中。”看着他,何芳子说的冷静。 她已下定了决心,即使是死,她亦不会离他而去。 “好!” 他答得痛快,却不料在他这声好之后,万声[杀]入惊涛骇浪般袭来。 “殿下,这里就是静云宫。”主将王全斌向领头的男人报告道。 “我要的人呢?”冷漠的问话。 “属下,属下不知。” “不知?”男人挑眉。 “属下原本派了赵彦韬和一些精兵把守的,可是……” “这些个尸体,就是你说的精兵?” “王爷赎罪!” “哼!”冷哼一声,男人头也不回的走入静云宫。(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看着静云宫内,面对自己呲牙咧嘴的三个十来岁的小鬼,男人冷笑,“你们打算干什么?杀了我?” “对!”男孩答得理所当然。 “你是这里皇子?”是皇子,就该是他的筹码。 “是不是,有什么区别?”孟玄燕反问。 “当然有!”眸底窜过笑意,男人发现,眼前这男孩的眼神似曾相识,他,该就是他要找的皇子。 “您既然心底有了答案,何必问我们?”没放过他脸上的变化,何芳子开口,“您要找的人已经走了,光抓我们是没有用的。” “走了?”笑看他,他发现她和那个人很像,她,也将是他的筹码。“你知道我要的是谁,小姑娘?” 将女孩拉到身后,孟玄燕望进男人眼底,毫不畏惧。“皇宫偌大,死伤皆尽,独活静云宫的人,想必任何人都能猜到你要找谁。” “聪明。”微笑着夸奖了眼前的孩子,男人将目光转向别处。“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们,你们说那个人会不会出现?” “不会!”重叠的答案。 “我倒是不认为,咱们不如试试,选择谁当先锋?” “我!”又是重叠着的声音,两人都是毫不犹豫的开口。 调回视线,男人伸手摸向女孩的脸,却被男孩打开,笑笑,他并未生气,倒是乐得自在。 “你们挣着送死,恐怕有人会看不下去了。” “够了!”黑暗中,走进一男一女,说话的是女人。 “燕娘!” “姑姑!” 未理会喊着她的两人,何燕清对着眼前的男人冷冷开口,“晋王要的是我,燕清随你就是。” “你随了我,他呢?”抬起女人下巴,赵光义口中问的他,自然是随她进来的男人。 “你不用管他!” “不用,还是管不着?”男人笑的邪恶,“哼!你很快就会知道我管不管得着了。” 抓起女人走向宫外,在走过站立不动的男人时,赵光义一把将何燕清抱起,消失在夜空之中,并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宫外有三百名精兵,如果你们能够冲出重围,本王便不会为难你们。” “如果我是你,我会冲出去把她抢回来。”孟玄燕心中对站在眼前的男子充满了失望。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考虑如何带着自己的女人离开这里。”男人嘲讽的回答。 “他也是你的女人。”何芳子更正他的话。 “之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燕儿,你不久也会明白我为什么放手。” “我不会明白!”孟玄燕回答的坚定。 “不会?只怕你明儿个早上就不这么想了。”男人轻笑。 “筠靛,我……永远不会。”他不会,但为何他的回答有所迟疑?这个男人的话,何时错过? “燕子……”压制心中不安,何芳子决定不开口确认,她该相信他,既然他说不会,即使他的回答迟疑了,她也该完全相信他,错不了的。 他们的情,是不需要确认的。 拔除身上佩剑,筠靛率先冲出杀敌。 “芳儿,像刚才一样,在这里等我。”孟玄燕吩咐。 “不!”她不要一只等他,她不要自己只能一味得当一个被他保护着的宝物,她不是宝物,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心。 既然是人,既然有心,她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去送死,她清楚得知道,活,对他们来说只是奢望。 “你不信我?我不会死!” “我……” “芳儿,听话!你去,我会分心。” “我不去,你便能赢?” “我……” “燕子,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在刚才,我已经杀了人,我的双手已经站满了人血……” “你不适合血……” “燕子可就适合?”他不适合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适合沾血,也最不愿沾血的人。 抚上她的脸庞,他说得不忍,“答应我……” “我不会有事,你亦不会!” “对!” 是夜,杀戮未净。 那一夜,让他闻尽了血腥。 那一夜,让他尝尽了血水。 那一夜,让他杀尽了敌人。 那一夜,让他舍去了爱人的心。 那一夜,让他学会了去恨。 拼杀,何用?三百名精兵,他们以何取胜? 但他们活了下来,他们杀出了重围,为什么? 天神保佑?呵呵,如果是天神保佑,后蜀何以灭亡? 天神,究竟何为天神? 他们活着,是活在死尸之上,他们是踩着尸体逃出来的,待月带着他们,踏过层层死尸,穿过层层尸野。 他们踏过的,有敌人的尸体,后蜀士兵的尸体,亦有自己至亲至爱之人的尸体,以及追星和那个刚出生的追月的尸体。 回眼望去,静云宫,使他们栖息过的幸福家园,亦是他们浴血重生的沙场。 望着徐徐升起的红日,望着背向她的男人,何芳子不想开口,也不敢开口,然而此时的她最怕的,是他开口。 “芳儿……”轻唤她的名字,孟玄燕不知从何开始。 “燕子,恨和爱,是可以共存的。”她劝他。 “芳儿……” “你知道我不想听,也不会同意你说的话!”她阻止他开口。 面向红日,他深吸口清晨的空气,感觉到血腥窜入鼻吸,流遍全身,紧闭的双眸才缓缓张开。 “我是个自私的人。” “既是自私,就该……” “因为自私,我便不会大度,心胸也是狭窄的。” “不,我不想听!”双手捂住耳朵,何芳子连连后退,最终瘫坐在地上,她恳求。“燕子,我不想听,咱们不要说了好不好?” “芳儿。”转身扶起瘫倒在地上的人儿,孟玄燕看着她的双眼缓缓开口。“我的心胸,只够放一样东西,今天之前,我放了满满的爱,但是今天之后,爱,将被仇恨取代。” “燕子……”泪,占据了她的容颜,如果泪水可以阻止他再说下去,她愿意将这一辈子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流干。 “燕子不要芳儿了?” “是啊,不要了。”他承认。 “今后永远都不要了?” “是啊……”今后永远不要了,他,说不出口。 “因为恨?” “是!” “因为装满了恨,所以不能爱了?” “嗯。” 捂住心口,何芳子淡笑着问,不是何时,泪已停止流动。“燕子有没有想过,芳儿还爱不爱?有没有想过,芳子会心疼?有没有想过……”芳儿会恨? “想过。想过你还在爱,想过你会心疼,更想过你会恨!”所有一切他都想过,但都抵不过他此刻心中的恨。 “所以,还是不爱?”笑,未曾从她的脸上消失。 “不爱!” “不爱?”甩开他的手,何芳子轻笑着向后退着,“燕子,这是第二次,我输给你,你说你斗不过我,但是我输的彻底,输得干净,你要我爱,我就得爱,你要我恨,我就要跟着你恨?为何你从不给我选择的余地?” 心碎,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叮当乱响,在他听来,该是分外好听吧。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摒弃温柔,他的眼中只有冷漠,心中只有恨,既然选择了恨,他就该不再对她温柔,而不对她温柔,他的生命中,便将再没有温柔。 望着他,她不知自己该有何反应,她疯了吗?为何看着他,听他说他不要她,不再爱她,她却是在笑? 可是不笑,她又该在脸上摆上怎样的神情? 哭?她该哭么? “小姐……”远远听到两人对话,凤钗实在不忍,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女人。 茫然的看向小跑过来的女人,何芳子开口询问,“凤钗,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帮我……”紧咬下唇,最终还是去恳求出声,“凤钗,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我……” “皇子……” “皇子?”孟玄燕自嘲的笑,“国都灭了,何来皇子?这里有些银两,带你们家小姐走,最好离开这里!” 打落男人递过来的银票,何芳子大吼,“我不要!你想赶我走?我不要走!” “你留下来又有什么用?你是个官家小姐,能干什么?” “我可以……”一时语塞,何芳子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什么。 “可以什么?”轻蔑的笑,孟玄燕尽量表现得无情,想赶她走,他只能无情。 “我可以……”或许,她真的是个废物,留下来,一点用都没有。 紧咬牙关,孟玄燕决定说出他最不想说的话,“或许,你可以向我娘一样做个舞娘,陪客,那样的话,你或许还能有点用处。” 说这话时,他没看她,因为不敢。 “这是你的真心话?”盯着他,她难以置信。 “有区别吗?”他反问。 “是啊,没区别,我的燕子,即使是不是真心,也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男人……我走就是了。” 她,该任命了吧。 “芳儿……”转身望向当空烈日,孟玄燕依旧冷如寒冰。“如今我已不是皇子,而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凡人,我有我该做的事,该走的路,而你亦有你该做的事,该走的路,从此各走各的,相见陌路,你的事我管不着,也没资格管。落难的皇子,该有他必须有的觉悟,儿女情长,不该再是我生存的中心,你只是我前半生的依托,我的后半生,既然选择了恨,便失去了爱人的权力,你要好自为之。” 捡起地上的碎银,何芳子笑的柔和,“燕子,你让我走,我可以走,你活在仇恨当中,我也如此,我恨你的恨,永远都会恨!” 离开,这是她现在能为她做的,但这不会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她相信,自己还是会有用处的,至少她有一张魅惑男人的脸。 三年后,四川万县出现了一家名为梅轩的花坊,以姑娘多才多艺吸引各地文人雅士,官僚皇族,梅轩最负盛名的,便是那北宋第一舞娘——何芳子。(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手捧书卷,何芳子无法将游走的思绪调回,回忆着他们的过去,回想着他们的苦与乐,想都快乐的过去她会笑,思到悲伤的过去她也会笑,如今,似乎连悲伤的过去也是她快乐的一部分了,光是想着,她的心口便暖暖的,不比平日里的寒。 “小姐?” 书卷落地,女人轻叹一声开口,“凤钗,我又在发呆了?” “是啊,我从厨房回来的时候,您就已经坐在那儿想事了。” “又在傻笑了?”女人苦笑。 “小姐,那不是傻笑,您笑得很幸福。”这是实话,凤钗回答的坚定。 “幸福的笑?”捡起落在地上的书放在桌上,何芳子自言自语,“原来,那个清晨的决绝,对我来说也是幸福的。” 还是说,光是想到他,她就会觉着幸福? “小姐……”望着自家小姐,凤钗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日子以来,小姐都是在恍惚中过活,这么些年来,她从没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她从小服侍到大的主子,该是个坚强,有主见的女人,即使是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即使是她们被皇子赶走的时候,她的小姐,都活得令人敬佩。 她总是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但是如今,为何,她会变成这样一个每日活着,却活得如同死了一般的人? “小姐……要不出去走走,透透气?” “出去?我不能出去啊……” “呦,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能出去,难道是见不得光?”衣着华丽的女人刚进门便听到何芳子的话,借势开口讽刺。 “芳子见过大姐姐。”未在意女人的嘲讽,何芳子向大少奶奶行礼,自动让出主位,自己坐到侧席。 对于她的礼让,女人只当是应该的,毫不客气地坐上主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我看妹妹天天憋在屋里怕是憋坏了脑子,正巧明儿个老妇人说要去庙里边上香,要妹妹也一起去呢!” “大夫人,我家小姐身体不好,出门怕……”话没说完,凤钗便被火辣辣的巴掌抽倒在地。 “夫人说话,你这低贱的丫头也有资格说话?”大夫人的贴身丫环蛮横的看着被她打倒在地的凤钗。 “小兰,你这是做什么?没看着妹妹心疼了么?”女人说着责备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忍不住地得意。 “但是冒犯了大夫人就该打。”小兰说得自然,紧接着又要动手。跟着大夫人,她已嚣张跋扈惯了,从不把少爷的小妾们放在眼里。 “冒犯了夫人是该打的……”淡淡开口阻止了小兰接下来的动作,何芳子很清楚,这主仆俩特意选择林宓不在的时候,就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让她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子。 听到何芳子的搭话,主座上的女人甚是得意,笑得合不拢嘴。 看见大夫人开心,小兰更是不把眼前的两人放在眼里,“既然您明白……” “但我只听说过主子打下人,你……”食指抬起小兰的下巴,何芳子笑得冷漠,“你,只是个下人,要打也轮不到你打!” 说罢抬手掴了眼前女人一个耳光,而她这个巴掌,不但打倒了眼前的丫环,也打掉了主位上女人的笑容。 下马威?何芳子淡笑,漠然的眼看向主位的女人,若是她今天任她们打,任她们骂,那今后的她,可还能在这林府里立足? 她虽不是个好斗之人,也不愿与她们争抢些什么,但如果想生存下去,就要先巩固自身的位置,她让出主位,证明她不争,并不代表她的丫环可以随意欺负她的人,所以现在的她在争,争得是一条生路,保住身边的人的活路。 媚笑,何芳子俯身扶起慌张的坐在地上的小兰,转头面向大夫人,“姐姐,芳子得罪了。” “哪儿的话,妹妹打得好。”收起错愕的表情,宋乐诗微笑着应和着她,眼前的女人最好少招惹,这是她心底里的想法。 “姐姐,芳子是个舞娘,虽有些姿色,却没资格跟姐姐抢什么,嫁来,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芳子只求能有个栖息之所,希望姐姐成全。” “妹妹可别这么说,眼看咱们老爷子就要走了,这林家大夫人的位子谁不想做?如今你这么的少爷得宠,我看……” “即使少爷再宠我,也不会让个舞娘坐大夫人的位子,姐姐请放心。”何芳子开口,句句都是贬低自己的话。 “舞娘?这也是,舞娘这种低下的溅人身份怎么可能坐上女主人的位子!”留下这句话,宋乐诗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凤钗才想说点什么,却被何芳子打断。 “凤钗,去准备点茶点明天求佛的时候用。” “明天……”听到小姐说要出门,凤钗着实不懂,不是不能出去么? 听出了凤钗的迟疑与疑惑,何芳子解释,“明日求佛,老夫人既然要我同去,就不能拒绝;况且,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一辈子躲在林府里不见他吧……” 次日一早,林府老夫人带着五个媳妇上山礼佛。 这是北宋第一舞娘何芳子嫁人之后第一次出门,才踏出林府走入街市,便引来阵阵骚动,人群围观重重。 “快看,那不是何芳子么!” “是啊,还真是个大美人,怎么看都看不腻。” “看不看得腻,你应该去问问那林家少爷,嘿嘿……” “哪儿还用问?你看看那美人儿比之前憔悴了不少,肯定过得不顺!” “谁说的?我看那,是那林家少爷索要无度,累着这美人儿了!” “哈哈……你这色鬼……我看,倒是你想……” 会宾楼中,刚刚谈好一笔生意得男人来到窗前,恰巧听见了楼下男人们的对话,也恰巧看到了步入街中的女人。 “小姐小心!”见小姐由于走得太急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凤钗急忙上前扶住。 感觉到上方的强烈视线,何芳子身体有些颤抖,不知如何是好,她不该出门的,不该,万万不该!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她不敢往上看,在她那么狠心的伤了他以后,她已无颜再见他,不看他,全身的每一处却都在关注着他,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清楚地听见他在说话,他…… “筠靛,把所有的账目都处理好,明天启程去开封!”(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舞清影 “筠靛,把所有的账目都处理好,明天启程去开封!” 听到会宾楼上男人的话,何芳子顿时身子一震,急急回头望去,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开封,他要离开了么?这意味着什么? 要走了吗?从此,从此不再见面? 望着他,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言相送?她以什么身份送他?挽留他?她又有什么资格说留这个字? 红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未留下任何话,转身随着林老妇人走远。 凝望窗外许久,筠落燕始终不舍得收回视线,只怕过了这会儿,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筠靛,此次去开封你可跟去?” 男人陈默。 “四年了,四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光义认不出你和芳子,是因为当年你们还太小,只有十四岁,且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四年的时间足够抹杀他对你们的记忆,但是我……他一定认得我!我去的话,怕影响了咱们多年来的计划。” “怕?”筠落燕轻笑,“你怕的究竟是什么?坏了计划?还是怕那个叫何燕清的女人?” “我……” 看他答不出话,筠落燕笑得更张狂,“男人果然都是自私的动物,明明是自己自私不敢面对,却总是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事实。” 像是被他惹恼了,筠靛开口承认。 “我是怕见她,那么你呢?为什么去开封?你难道就不是逃避?” 筠落燕是个聪明人,明白一切,也看透了一切,为什么也会走上和他相同的路? “因为我也怕啊……”收回视线,筠落燕转身面向筠靛,“我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不离开这儿,我……或许我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例如?” “例如杀了林宓!之前听见那几个男人说的话,我就已经动了杀念,我,放不开她,更容忍不了别人碰她!” “既是放不开,为何要放?” “因为没资格……筠靛,四年前,我曾对芳儿说过,我是皇子,我要她,容不得她不要我,我说她要得我给不了,因为我的一生由不得我……但是……” 深吸口气,筠落燕回想着他曾说过的话,她曾说过的话,他们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曾忘记。 “但是,四年前,我得到了控制自己一生的机会,我有了选择的机会,选择自由,或是选择继续被皇子这个身份困住……” “你选择了……”筠靛大致明白了他要说的一切……四年前,对于十四岁的他,那样的选择太难了,在那个分叉口,他似乎迷失了,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没错,我选择了牢笼,选择了恨……甚至,我不曾给她选择的机会,我替她选择了现在的路。现在,我后悔了,后悔到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事实上,过去三年,失去芳儿的三年,我还都认为自己是对的,直到……”闭上双眼,筠落燕满脸苦涩。 “知道一年前北宋第一舞娘的出现?” “对,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的决定,对她说了怎样残酷的话……你可记得那日……” 随着筠落燕的话,筠靛也回忆起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日子。“怎能忘记……不只你,就连我,那日也全然感到不知所措。” “那日,她的舞,令人神醉,虽然蒙着脸,我却已经感到是她,我不敢相信,所以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不是她,但是,当面纱解下,她笑着看向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她真的如我所说,成为一个舞娘,甚至,打算接客……” 他知道她有一半是为了报复他,她是个性子高傲的女人,他说她一无是处,说她只能去做个舞娘,她便照他的话去做了。 一半是为了报复他,那么另一半呢?另一半是为了什么?起初,他不明白,但是几个月后他便全都明白了,当他面临最大困难的时候,凤钗为他带来了很多有用的消息,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些消息,他的势力才得以壮大起来,他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汴京城内结石今晚赵光义。另一半,莫不是为了他,还能是为了什么? “几天前,我再一次逼了她,她可以不嫁的,我了解她的性子,如果不是我逼她,她是不会就这么嫁给林宓的,她嫁,就是因为不想耽误我的计划,逼我离开这里,去开封效忠赵光义。” 月渡山上,何芳子遥望山下,心中万般苦涩。 燕子,究竟是你逼我,还是我自己把自己逼上的这条绝路? “芳子……” 收回不该有的思绪,谨慎的上前扶住老夫人,何芳子轻声问道。“芳子在呢,老夫人有何吩咐?” 拍拍扶着她的柔嫩双手,林老夫人笑着吩咐,“来,扶我进去庙里。”比起前四个儿媳妇,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个何芳子,虽然出身花坊,却是个带着清灵的女人,不似那几个,满脸势利,满眼权金,让她看了就烦,就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被自己儿媳妇办了。她那不争气的儿子选了这么多回,可算是选对了一个。 “好,老夫人您小心。”跨过门槛,何芳子陪同林老妇人来到佛祖面前。 跪下,为何双眼,双手合十,保持心境清灵,虔诚地在心中向佛祖诉说心中苦闷,听闻只有这样,才能令佛祖听到人的心声。 何芳子照做了,但是面对佛祖,她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苦闷,对她来说,真正折磨她的苦闷都该是已经过去了吧;抑或是,从现在才开始…… 睁开双眼,仰望着眼前大慈大悲的佛祖,她竟连一个愿望都需不出来,这是福,还是苦?淡笑,何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身边老夫人以及四位姐姐虔诚的许愿,她竟羡慕了起来。 至少,她们有利可图,有梦可追,不似她,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发现身边人儿一脸的茫然,林老夫人关心地问。 “回老夫人,芳子……面对佛祖,芳子实在不知该许何愿望。”恭敬的道出事实。 “你……”起初对于她的没愿望感到诧异,毕竟人生在世,有谁不贪,怎会没愿望可许?但是转念一想,林老夫人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轻拍双手,“对对对,是没有,是没有,你瞧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你是该没愿望的!” 听到老夫人的话,何芳子倒是开始诧异了,难道老妇人也觉得她不该有愿望?怎会?“老夫人,我……” 没等何芳子把话问完,林老妇人便喜滋滋的把她拉到另一个佛祖面前,“这这这儿,就是这儿了,在这里,你总该有愿望了吧!” 示意何芳子跪下,老妇人也跪在她旁边,抢先她一步开口许愿,“观音大士,求您保有我这新儿媳妇给我们林家添个新孙子……” 原来,这是尊送子观音阿……脸上摆出娴静的笑,心里边却是酸涩的很,求子,四年前,她也曾虔诚地求过,盼望能够十月怀胎,生下他的骨肉,那是她答应过他的,终是没有做到,如今细细回想,她答应过他的,她做到过哪样? 孩子是最好束缚,当年若是她能产下一子,他们如今…… 淡淡地叹气,说过要忘的,为何又不自觉想起来了? 才踏进府里,林宓便迫不及待的冲去他的美人身边,这几天出门在外,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一路小跑着来到何芳子的内院,看到美人儿身着一件水湖蓝绸裙,青丝未束柔顺的垂顺而下,静立于桃花树下的她,宛如堕落凡尘的桃花仙子,甚是惹人怜爱。 以眼色示意凤钗退下,林宓猛地由后将女人搂住,高大的身躯瞬间便将她紧紧包围。 “芳儿,这几天有没有想我?”(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芳儿,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毫无防备的被男人抱住,令何芳子一时手足无措,“少爷?” “是啊,是我,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能这么抱你?”闻着她的香,想着她的美好,林宓真是爱死了这个女人,抱着她,令他作为男人的心得到满足,是的,她,是个可以让男人满足的女人。 “是不会有别人了。”转身张望,发现原本站在身边的凤钗已经不知去向。 注意到怀里人儿没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是四处游荡,林宓心中隐隐泛起不满。 “别找了,我让她下去了。” “下去了?”何芳子有些慌张,想到凤钗被他支开,只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心中荡起不安,柳眉微蹙,显出些许不安。 她的反应林宓当然全看在眼里,但怒气却未发作,而是大胆的将右手探进女人绸裙之内,戏虐的在女人耳边吹气,“怎么,芳儿想让别人来打搅你我的好事?” “我……少爷,别这样……我……”何芳子是打心底里想要反抗的,却不能反抗,如今,她的一切都该是这个男人的了,没人能阻止,没人能反对,更没人能救她,就连她自己也不能,或者也可以说,她自己,是最没有资格自我救赎的人。 她怕他,想她何芳子自视一身傲骨,面对死亡都不曾怕过,何曾像这样一般怕过一个人?但她确是怕他,怕这个将与她共渡下半生的男人。 为何怕?如今她也不懂了,连那个她爱的痛心的男人都不曾怕过,为何会怕他?怕与他独处,怕被他拥抱,怕他的吻,怕他的接近,到底为何? “你怕我?”感觉到女人的微微颤抖,林宓停下所有动作,抬起女人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 他清楚地感觉到,她怕他,怕到不曾直视他,甚至连颤抖都不敢。 “我不该怕的……”被迫抬头,何芳子发现眼前这双漆黑的眸子像是能看穿她所有心事般望进她的眼底,逼得她只能实话实说。 “为何而怕?” “芳子不知……” “我不够好?”他不然为这会是她的答案。 “你……”被他的问题问倒,何芳子才发现,自己竟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这个男人,心中滑过一阵苦笑,她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抬眼望去,是一双细长的眼,此时正微眯着望着她,从他的眼神中,何芳子看见了自信与张狂,更多的是他的倨傲,他,该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吧…… “少爷是个能令女人梦牵魂系的男人,怎会不够好?”红唇微启道出事实。 得到满意的答案,原本捏住女人下巴的手游走至女然颈后轻轻揉捏,薄唇更是如蜻蜓点水般点吻着她的唇。 “既然我是个令女人梦牵魂系的男人,那么芳儿呢?有没有想我?” “少爷是我的夫君,芳子当然会……唔……”话未说完,便被男人夺去双唇。 贪婪的吻令他满足,抵住女人额头,漆黑的眸盯住她的,林宓淡淡开口,“对我,你该自称芳儿的。”[芳子]是她对其他人的自称,她是他的女人,该有他独享的称谓。 “芳儿明白。”他的要求,她不该拒绝。 “你很聪明,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我,而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你,你该明白的。” “芳儿知道……”看到他眼中的强烈欲望,何芳子抬起双手环住男人颈项。 满意她的反应,林宓一口咬住女人柔嫩臂膀,使得何芳子全身一僵,狡诈的笑笑,“这只是个小小的惩罚,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对我说谎,芳儿最好永远记住。” “少,少爷……老妇人,老妇人说让您去前厅,又要事想谈。”壮着胆子,凤钗努力压抑害怕的感觉,才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完。 “我有让你进来么?”离开女人身体,林密冷冷的问话。 “可是,老妇人吩咐,一定要……” 抬手阻止凤钗继续说下去,他可没闲情听她解释,“以后记住,这个家里,老妇人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是我说的话没有人能反抗,下次再敢这样,你该好好想想后果!” 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凤钗不住的磕头求饶,“是,是!凤钗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冷哼一声,林宓大步离开内庭。 “凤钗,起来吧……”眼看男人离开,何芳子快步扶起跪在地上讨饶的凤钗。 “小姐,凤钗没事。”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凤钗转而扶住自家小姐。 “没事就好,下回不要这样了。”心疼地望着她,何芳子很清楚,她会来,完全是为了救她。 “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凤钗不明白,有那么多富家子弟,皇亲贵族争着想娶她,为何她家小姐回选个这样的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凤钗不解。 纤细的身体在听到问话的同时一震,显得有些无措,亦有些落寞。 看到小姐的惊愕,凤钗颤颤的问,“难道小姐从未想过?”这是她最怕的,她甚至不乡得到答案。 “是想过的。”淡淡的气息呼出,何芳子轻叹一声,“这个家确是不适合我。” 看到自家小姐叹气,又说出了这样的答案,凤钗心疼得要紧,顿时湿润了眼眶。自从陪着小姐进来林府,她早就心里难受的想哭了,并且是想大哭一场,多少年来,她看着小姐为爱而伤,为爱而苦,不知心疼得哭过多少次。但是她家小姐很少哭的,不但很少哭,还总是反过来安抚她这个下人。并不是她家小姐不知爱为何物,她家小姐更不是个心狠之人,之所以不哭,是不愿显示出自己的那份懦弱,以及那份被爱操控的无奈。 不知从何时开始,凤钗便发现,随着每一年的度过,她家小姐的周围便会多一层哀愁,一丝惆怅,甚至嫁进林府之后,这淡淡的哀愁,丝丝的惆怅似乎每日都在不断地增加,她怕阿,怕不知哪一天,她家小姐便会被这些个哀愁,惆怅淹没…… 她哭,是替小姐而哭,她知道,小姐认为她哭得不值,但她觉得值,小姐这样强忍着不哭,强颜欢笑,辛苦自己,才真是不值…… 抬手温柔拾去凤钗的泪,嘴角微微上扬,何芳子露出淡淡的笑,轻声安慰着,“您看你,又苦了,我不是说过么,你哭,我是会心疼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凤钗低下头认泪水大颗大颗落下,“那小姐这么委屈自己,凤钗难道就不心疼了?” “是我不好。” “既是知道不好,为何还如此残酷的对待自己?难道小姐真就喜欢折磨自己?这家……”哭得有些哽咽,凤钗无法再继续。 “这家不适合我,却也正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凤钗不明白。” “我不似那般人儿会讨人欢心,如今少爷喜我,只是喜个新鲜,时间长了也就淡了。我不与姐姐们争,也只是因为我想过的平淡一些,做个侍妾,每日有口饭食,也就够了,不是吗?”话语平淡。何芳子笑的无奈。 “嫁给林爷,小姐可就是为了讨口饭吃?”短线的泪。 “不为这口饭,还能是为什么呢?” “不,小姐……”不解的话,“若是只为了口饭,继续留在梅轩,不照样衣食无缺?” “倘若我继续留在梅轩,他不会走的……” “跟着筠爷一起走,又有何妨?您与筠爷的情,凤钗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筠爷怎就忍心让您……” “他是不忍的。”苦涩的为他辩解。 “国家的*对您的爱难道不可以共存?为何筠爷的心中只能装一个?为何满满的爱会被仇恨取代?为何……他可以说忘记,让您不在爱他?难道筠爷可以说放下就放下?为何筠爷这么狠心?” “他放不下。”抬头望向初升的月,何芳子站在晚空之下,显得格外淡薄,“我和他之间的一切,我忘不了,也不想忘,他又何尝不是呢?这么多年来,他何曾停止过爱我?虽然嘴上没说,行动也是背道而驰,但这份爱是爱在心里,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只要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无意间的动作,便能使彼此感知……” “小姐……” “凤钗,他的心里,并不是不能共存恨与爱,只是对我的爱已经化成了恨,对他自己的恨,四年来,他恨着自己的恨,恨自己当初作的决定,恨自己所说过的话,更是恨透了选择一生活在牢笼中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以为将我赶走便能解开我们前半生的纠缠,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却没有淡,爱亦没有变过。他后悔了,正是这份悔恨,使得他觉得自己更没有资格重新面对这份爱,继续这份爱……” 眼中的泪,无论把头抬得多高,无论如何忍着,都无法阻止。 为自己拾泪,惆怅的笑。 “有时,我在心里怪他,也怪自己……若是当初没有被他骂走,没有放弃,若是我没有这一身傲骨,放弃自己一贯的坚持,若是我不一次一次的把自己与他逼上绝路,若是……或许现在的我们……” “但那就不是你们了啊,小姐……不要再说了,不要再想了,凤钗错了,不应该一直逼问小姐的,是我的错……”无法抑制悲痛的心情,凤钗将自家小姐搂在怀中,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以后咱们都不再提了,咱们留在林府,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什么国啊家啊的都不在想了……” “我们都太傻了对不对?从不给自己和对方留后路。”哭倒在凤钗怀中,何芳子从未如此清晰地看到过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们总是看的太透,太彻,恰是这份透彻蒙蔽了他们的双眼,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使得他们迷失了方向,选择了背道而驰。 …… 前往开封的路上,筠落燕俯瞰这片土地,“筠靛,我们还会回来么?” “如果你愿意,能够面对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回来。”筠靛答的明白。 苦涩的笑,“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这里。” “或许你与她会在他处相逢。” “相见不如不见,不是么?”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就像我愿陪你前往开封一样。”他决定面对,他相信他终有一天也会学会坦然。 望着城中林府,筠落燕仿佛看到夜空之下她哭泣中的身影。 她哭了? 握住缰绳的手攥得更紧,坐下待月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焦躁,不停挪动着脚步。 “你可以回去再见她一面。” 收回呆滞了的视线,筠落燕转而盯向另一个男人。“再见她一面,又有何分别?” “你可以带她走。”这是他长久以来最希望看到的。 “带她走?”自嘲的笑,“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难道你不懂?” “不带她走,你以后会更后悔。”就像他。 苦涩不曾从筠落燕的眼中消失,最后望了一眼夜空中的倩影,便头也不回的奔驰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响: “一步错,满盘皆落散……”(未完待续) 二十一 林府大堂,林家上下十几口人共聚一桌之上,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却无人胆敢动筷,就是掌家的老夫人也未曾抬手,直直盯向林家少爷林宓。 “孩子啊,你这是有什么事要宣布?”耐不住性子,老夫人终于开口。 “哼!”嘴角微扬,林宓转向老夫人答道,“大娘,我确实是有事要说,而且是个绝对的好事……” 一听是好事,坐在老夫人旁边的大少奶奶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插嘴,“既然是好事,少爷您还不快说出来听听,好让大家都高兴高兴……”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心中暗自咒骂自己做是不经大脑,少爷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她们这般女人打断男人说话。 对于她的打断,似乎是由于心情好的原因,林宓并未表现出不悦,有或许是他早就习惯了这些女人的屡教不改。 “前几日我去买了个官,而且是个大官,过几天我就要去开封受封,等我在那边奠定了基础,便接你们过去开封。”说这话时,林宓脸上抑制不住的自傲显出。 而当林宓宣布了这段消息之后,饭桌上即刻热闹起来。 “呦,宓官人要做官了,那咱们姐妹往后不是成了官家夫人?” “可不是?!相公做了官,咱们以后的日子可就是挡不住的好运了!” “那……以后咱们就不怕别人欺负看不起咱们了?” “何止不怕,咱们还可以反过来令这里那些芝麻绿豆官家的女人们吃不了兜着走,哈哈哈哈……” “可是,宓儿。”老夫人并不似儿媳妇们高兴,沉默片刻,便抬手制止桌面上的吵闹,“现在是战乱未王权平息的时候,做官怎比做商人?而且这买官……”她毕竟是掌家的老夫人,最关心的,还是这林府的基业。 “大娘,现如今做商人不比做官,虽说咱们做商人的有地有产业,但如果官要,咱们就得给,可如果咱们做了官,咱们就是王法……况且,这官是买来的,钱他们都敢收,咱们又怕什么呢!”林宓不急不慌得向老夫人解释,他有自信,老夫人不会反对,只是花点银子买了个官,以他林家的家产,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点点头,老夫人开始认同他的话,“芳子,你说呢?”根据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她发现这个儿媳妇不但生得漂亮,人也聪明,很多事都会征求她的意见。 “芳儿,老夫人问话呢!”见老夫人问话半天,身边佳人都未有反应,林宓有些不悦的提点。 “恩?”发呆中的何芳子被人惊醒,一时有些失态,“老夫人所问何事?” “大娘问你,做官跟做商人比,哪个更好?”大少奶奶带这些酸味儿的替老夫人重复了一遍问题。 经过片刻的思索,何芳子开口回答,“现如今,做官确是比做商人好些……” 如今官已经买了,林宓也已打定主意前往开封,而现在看来,老夫人的意向也多偏于做官,纵使做官不如做商人来的好,她也不能说出忤逆林宓的话来…… 听到何芳子的回答,林宓相当满意,而老夫人也像是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眉开眼笑的应允了这件事。 饭桌上顿时回到了之前的欢声笑语之中。 而林宓身边的她,亦回到了之前的错愕之中。 “开封……” “在想别的男人?”男人霸道的从后搂住女人,细细品味女人的芬芳。 任男人吻着,何芳子小心的迎合着他,她以为他今夜不会来,凤钗曾告诉她,少爷这几日常去城东的那家花坊,显少回府,他对她,该是倦了,“被你抱着,怎敢想别的男人?” “真的不敢?”林宓将女人转身面向自己,只是她的眼睛,“芳儿,你很聪明,即使你心里想着,也不会表现出来让人看见不是么?” 被林宓这样看着,何芳子真有一种快被看穿的感觉,他是个聪明人,谎言,很少能骗过他。 有些心虚,何芳子将目光收回,抬起双手开始为林宓更衣,却被林宓单手止住,并将她的身体困于书桌与男人之间。 “你……”面颊微红,何芳子知道他想干什么,心中虽想阻止,却无法付出行动。 “我什么?”抬起女人的脸,落下无数细吻,并霸道的把吻一路延伸下去,最终停留在女人耳畔轻声吹气,“不想?” “我……恩……”何芳子本想说点什么解围,一开口却发出不住的娇吟。 单手撑着书桌,将女人控制在自己的范围之内,另一只手则张狂的游走于女人的娇躯之上,林宓坚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回答我,想,还是不想?”说罢便在女人香肩上啃咬一口。 “少爷……”身体被男人逼到无处可退,何芳子几乎半坐在书桌之上,“芳儿是你的妾啊……” “哼!知道的话,就不许背着我想别的男人!”狂傲的笑不上林宓的脸,猛地将女人抱起,大步向内阁走去。 是夜,落花满地。 …… 静静的侧坐于凉亭之中,何芳子若有所思的望着湖水…… 自从那晚林宓提及买官一事,几天下来,她都是这样,静静地坐于一处,呆呆的望着一处。 她以为,她嫁了人,他离开了汴京,所有的一切便能只成为回忆,以为自己可以解脱,谁之老天不曾放过他们,他们想在一起,国仇将他们隔离,如今他们想放手,老天却逼得他们面临再一次的相见。 “或许我可以躲开他的……”望着湖中的鱼,何芳子不禁羡慕起来,“若是我能被困于湖中,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话说出口,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现在难道不是困于湖中?被困了这么多年,现如今才发现自己无力回天,无论做什么都是错,倒不如不做来的自在……是该任命的……” “小姐!小姐……” “小心一点,别急……”看到凤钗由于跑得太急险些跌入湖中,何芳子赶紧提醒,“出什么事了?” “少爷,少爷说让所有少夫人到前厅去。” “既是这等小事,你又何必这么急的来通知我?我去就是。”她虽不爱与林府的人过多接触,但只要是少爷,老夫人的指示,她都是言听计从的。 “不,不只这样,小姐……”凤钗见小姐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毫不知情,气还没喘过来就赶紧继续说道,“少爷说……要在所有少夫人的手臂上点上守宫砂……”(未完待续) 二十二 落花 “为何要点守宫砂?”步入前厅,何芳子不解的询问。 “芳儿,过来。”主座上的林宓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虽然对于林宓突然间的举动有些无措,但何芳子还是坚持着自己的问题,只是这回的语气比先前放柔了许多,“少爷,为何要点?” “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你想男人啊!”林宓回答的简单,却也直白的说出了事实。 “点了守宫砂就不怕了?” “当然!若是你们做了什么不轨的事,我便能发现。” “倘若真做了什么不轨的事,再点一个不就得了?”她说的也是事实,为何这男人如此不相信自己的女人? 剑眉微蹙,林宓不悦的抬起何芳子的脸, “芳儿不想点?” 虽面带笑容,却散发出一股子阴狠气息。 “呦,我说芳子这是怎么了?难道丈夫说的话你敢不从?”大少夫人奸笑着添油加醋,寻了一年多,可让她寻到了她的小辫子,她怎能不好好把握时机,“还是说一直以来你都跟你梅轩的那些个恩客藕断丝连?” 听到姐姐发话,其他的妾们也开始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上了,谁让自从她何芳子进门,少爷就没在找过她们。 “藕断丝连?这要是传出去,还不把咱们林府的脸面全丢尽了?!” “可不是,谁不知道她何芳子是那梅轩的舞娘。” “可她有多少恩客,咱们就不知道了……” “而且……少,少爷……”感觉到主座上的杀气,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塞了回去。 “没让你们说话,全都闭嘴。”不屑的看着自己的几个妾侍,林宓眼中尽是鄙夷。“芳儿,不要老是让我向你要答案。” “芳儿并不是不点,只是觉得……” “那便是点了?”不待何芳子说完,林宓便打断她的话得出结论,毕竟在这个家没人敢忤逆他,“带我出行那天,我会亲自为你点上。” “是……” “我不该多嘴的……”步出前厅,何芳子后悔刚才的言行,“后悔吗?要后悔的事,太多太多了……” 看着何芳子又在责怪自己,凤钗连忙劝着,“刚才并不是小姐的错啊,要错也是那些个少夫人的错,若不是她们这么说小姐,少爷也不会……” “不怪她们,女人爱自己的丈夫,才会争锋吃错,话语伤人,只是多少女人费尽心思讨自己的丈夫欢心,却都不能如意,男人,多是不相信自己的女人的。自古女人多为男人而活,男人却不然,为家,为国,显少为自己的女人,纵使有那愿意付出的男人,也……” 说到这儿,何芳子突然闭口,轻叹口气,旋又无奈的开口,“说过不再提,不再想,却又不自觉地念了起来。” “小姐可是又想起了……”那个名字,凤钗不敢再提,怕伤了小姐。 “是啊,又想了……纵使有那愿意付出的男人,也不一定能够付出,不是吗?”想到那个人,竟让她感到如置身于冰窖之中,想到不久之后有可能再与他相见,更是让她感觉到丝丝冷意。“罢了,老天不放过我,我又何必挣扎,该来的总会要来,躲也不是,避也不是,不如坦然面对……” 坦然,她真的做得到吗? 若是做得到,她又何苦痛苦了这么多年? …… 林宓离开的那日一早,何芳子等人左臂均被点上象征着女人清白的守宫砂,也正是从那日开始,林家上下几房侍妾,开始了她们守身如玉的日子。 大少夫人守身如玉,不许任何人碰触她的玉臂,穿衣换衣皆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把守宫砂擦了去,保不住她的清白。 二少夫人守身如玉,沐浴净身之时皆由丫环全权伺候,玉臂不曾粘得一滴清水,唯恐一个不甚把守宫砂洗了去,让她蒙上不白之冤。 三少夫人守身如玉,干脆将玉臂紧紧包裹起来,连看都不让别人看一眼,好似一个不留神,守宫砂便会凭空消失一般。 看着这些女人们一个比一个夸张的行为,何芳子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也不由得无法理解。 “妹妹可是在笑她们?” 娴静的声音响起,令何芳子心中一惊,赶紧回头望去,“晗姐姐……” 点头以回应何芳子的招呼,秦晗转身看向何芳子之前所望之处,“妹妹可是觉得她们迂腐?” “芳子未曾如此想过。” 听到她的回答,秦晗将视线收回,转而放在何芳子身上,“不是笑她们迂腐,又是什么?笑叹自己的不解?” “我……”被这个女人看着,何芳子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她从未发现,亦从未注意过,林家四少奶奶竟是个如此聪慧过人的女人。 “芳子确是不解,敢问晗姐姐有何指点?”(未完待续) 二十三 “指点?”嘴里琢磨着这两个字,秦晗摇了摇头,“我能说的这点话,还算不上指点,我只是一个人闲得没事,遂来找妹妹聊聊而已。” 聊聊?听到她的话,何芳子不但没放松下来,反而对眼前的女人提起戒心。 打从她进了林府,有哪个人来找她只是为了单纯的聊聊?来找过她的,要么是像大少夫人那样就她以前的身份贬低她,以泄心头之恨;要么就是爬上门来求她在林宓枕边说几句好话,解威赐福,何曾有像她说的这般,只是闲来无事想闲话家常的? 眼看眼前的人儿踌躇许久依旧不发一语,秦晗又摇了摇头,缓步走至凉亭旁的鲤鱼池边坐下,伸手玩起水来,袖边的衣綢由于她的举动浸入水中湿作一片,她却未曾在意。“近两年来,我只当你完全看不清自己的境况,没想你还是看清了一些。” “姐姐说我?”何芳子惊愕。 “是你。” 简洁的回答令站在一旁的人儿又是一阵惊愕,心底更是加剧了对她的防备之心。 “妹妹……”轻唤一声呆愣在原地的人儿,秦晗站起身走至何芳子身边,撩起左臂衣袖,将朱红色的守宫砂摆在她的眼前。 白皙的玉臂之上的那一点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鲜红,看在何芳子眼里竟有些刺眼,这就是那些女人努力守护着的清白,不惜做出一系列愚蠢行为也要捍卫的清白。 愣愣的盯着这个守宫砂,何芳子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动作,该说点话,但不待她开口,秦晗突然用右手食指迅速且用力的在自己左臂守宫砂边上一蹭,只见那原本成椭圆形的红点边上立刻有一部份的颜色浅了,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是浅了。 “姐姐你这样做……”扳过女人的手臂,何芳子心里虽不解她这样做的缘由,却打心眼里为她担心起来,“你这样做……” “他会在意么?”那个他,指得便是林宓。“妹妹,你说他会在意么?” 何芳子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们点上守宫砂,他可曾正眼瞧过?他可曾注意过它的色泽,它的形状?没有!他根本不在意。妹妹,点守宫砂,他只是想让我们在意而已。” 坚定的语气,肯定的话语,秦晗就是这样使何芳子看清处境。 “你可以不去在意,可以不作出像她们一样的愚蠢行为。”说话的同时,秦晗向不远处看去。 大少夫人因为一个丫鬟不慎打翻茶杯弄湿了她的衣袖而咒骂则打着那个丫鬟,怒气发泄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撩起衣袖察看,又像是确定了什么以后狠踹丫鬟一脚便握着左臂匆匆走远。 “你可以不在意,但这守宫砂却是真真正正存在,没了它,你就没了清白。”秦晗说得简单明了。 苦笑,“有了它,我就有了清白?” “你给自己太多问题,太多不确定了……没错,有了它,根本就不能证明你的清白,守宫砂是专点给还是处子之身的少女,以便证明她们婚前的清白,并不是点给你我这般妇人。随着时间的流逝,若是我们不在意,这手臂间的一点红便会消失。妹妹,这守宫砂的事并不只你我两人知道,身为女人的老夫人,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三少夫人,又有哪个是不知道的?”将衣袖抚下,秦晗以眼神询问何芳子。 “是该知道的。” “那我问你,她们明明知道,为何没人像你一样跑去前厅质问少爷?” “那时是我不明白……”像是看清了什么,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何芳子这样回答了秦晗的问题。 嘴角浮现笑容,秦晗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不再多说。 “想我那丫鬟四处寻不着我定是急得要命,那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胆小,成天担惊受怕的,看她害怕我也心疼,我回去了,免得再晚点看见她,又跟我这儿哭哭啼啼的。” “姐姐……”看着秦晗远去的身影,何芳子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逼上绝路罢了。”回答了何芳子心中的疑问,秦晗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入夜,明月高挂。 “小姐,我都准备好了,可以沐浴了。”走至内阁,凤钗轻声唤着她家小姐。 “嗯……”退去外衣,烛光照亮了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也点亮了那一点红。 “凤钗,去给我拿块手帕来。”何芳子吩咐道。 “小姐要手帕做什么?” “你拿来就是了。” 结果凤钗手中的锦帕,何芳子将帕子撕开,系成了个长一点的布条,在左臂上比了又比。 “来,帮我系上。”将锦帕压在守宫砂之上,何芳子叫凤钗来帮忙,实在是一只手很难将它系上。 “您这是?”发现小姐的反常,凤钗关心的问。 “将它盖上。”简单而确定的回答。 “可是您之前不是……” 看出了她的疑惑,何芳子决定先将一切向她解释清楚,以她对凤钗的了解,若不解释清楚,凤钗是不会按照她的吩咐做的,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是最关心,也最了解她的人。 “凤钗,若是我想过平淡的生活,这守宫砂,是一定要保护好的。” “小姐此话怎讲?” “就像晗姐姐说的,少爷不在意,他要的事让我们这些个做侍妾的在意,守宫砂的存在与否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却能证明我们的心。做女人的,若是打心底里一心一意地对一个男人,自然什么都都顺着自己的男人,若是不在意这守宫砂,也就是不在意少爷的话,即是不在意少爷。做我们女人的,这一生唯一该在意的,不就是自己的夫君么?” 褪净身上的衣物,何芳子将身体浸没在温热的水中,缠绕着绸帕的手臂搭在木桶之外。“做自己的份内之事,在意自己该在意的事,才是正确的做法。两年来,我一直只是逆来顺受,从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处境,现如今,我是该真正进入到侍妾这个角色之中了。这左臂……待我洗完之后用帕子浸湿了擦擦就可以了,你先出去吧,一会儿我再唤你……” “是。”听了小姐的解释,了解了小姐改变的原因,凤钗不再多话,安静地退了出去。虽然有些残酷,但凤钗心里认为,或许认清这些对小姐才是最好的,时间或许真的能将一个人,一份情改变,她是这样期望着的。 开封——晋王府 宽敞的厅堂之内陈设着古朴的家具,四处散发书卷气息,主座上的男人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手里的书,完全无视周遭众人的争辩。 “晋王,那筠落燕是后蜀的人,您这么信任他,恐怕……” “想我大宋人才济济,何必相信个外人,王爷,还请您……” “张大人,陈大人,那筠落燕虽是后蜀之人,对咱们王爷可是忠心耿耿,同是王爷的人,两位大人又何须芥蒂他的出身呢?” “纪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虽然表面上那筠落燕忠心耿耿,谁知道他私底下会做出什么不利于王爷,甚至不利于我大宋的事来?” 被称为纪大人的男人对张大人的话不以为然,转身质问,“如此说来,身为后唐将军的张大人您,是否也不可信任,不该交与兵权?” “你!”被纪思凡辩得哑口无言,张大人脸上顿时青一块白一块,想他只是一介武夫,怎可能辩过这个出了名的铁嘴银牙?! “张大人向来对晋王忠诚有佳,纪兄这么说,可是冤枉了大人。”沉稳男声响起,筠落燕大步迈进晋王府前厅。 听到筠落燕的声音,赵光义才将注意力从书卷中移开,放到堂内几位大臣身上。“关键人物已经来了,张大人,陈大人,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说吧。” 晋王的这番举动,表明了他是站在筠落燕这边的,若是有意见就直接对筠落燕说,跟他赵光义说了他也不管, 而张、陈两位大人也是明白人,岂会不懂晋王的意思? “没,臣已经没什么要报告的了,忽然想到臣还有很多要是要办,就不打扰晋王了,臣告退。” “臣忽感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见没了打小报告的机会,两位大人立刻脚底抹油跑出了晋王府。 不是他们怕事,只是先前他们也曾想挣治过这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岂知反倒被抓了个贪污受贿,若是让这小子知道他们背地里跟王爷说他的坏话,恐怕还会被查出个什么罪状…… 目送两位大人滑稽的溜走,筠落燕向身边的纪思凡无辜的耸耸肩,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王爷找我来,所为何事?” “并无什么要紧的事。”不在意筠落燕的随意,也不责怪他的不拘礼数,正座上的赵光义笑得温和。“本王听说前些日子开封来了个新人,遂想让筠弟前去查探一下此人品行如何,可有前途。” 赵光义所说的前途,自然指的是可否纳为己用,将这等差事吩咐于筠落燕,充分证明了他对他的信任。 “好,落燕这就去办。”简单回答完毕,筠落燕立刻起身离开,不再多待。(未完待续) 二十四 走出前厅,穿过庭院,筠落燕熟悉晋王府的每一寸土地,近两年来,他不知进进出出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是匆匆忙忙,匆忙中却又留意着王府的布局与其不定期的些微变化;他从不多作停留,只因他认为没必要停留,也不愿停留。 清心小筑,一抹倩影吸引住筠落燕的注意力,令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一袭青衣的淡雅女子,他从未在晋王府见到过这个女人,剑眉紧蹙,筠落燕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似乎是感觉到了背后的注视,女子缓缓回头,忧郁的眼神与男人相对,相望却步,脸上掩饰不出的愁容展开。 注意到自己的失神,筠落燕迅速收回视线以掩饰心中错愕,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府外走去。 “筠爷慢走!”王府门口,负责看门的奴仆一看筠落燕出来了,立刻跑上前去招呼着,现下这筠落燕是王爷什么的红人,小心伺候着总是对的。 筠落燕利落的翻身上马,从怀里掏出一定银子扔与看门人,下一瞬,消失在街的尽头。 悠闲的坐在厅堂之内,筠落燕好整以暇的观察着这个宅子。自打他踏进这里,筠落燕就断定这个宅子的主人定是个财大气粗之人。无论是屋内陈设的价值上千的古玩,亦或是他手中这万两黄金亦难求的上好铁观音,无一不显示着奢华。 “这官想必也是他买来的……”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他有点不明白王爷让他来的目的为何了,平日里他不是没做过这种谋人的差事,却从没从王爷那里接到过这种人,王爷让他看得人,向来都是贤才义士,他只充当个说客而已。 将茶杯放置一旁,筠落燕起身准备走人。 “筠爷不是特意来找在下的么?怎么人还没见着,就急着走了?” 听到声音,筠落燕无奈的笑着转身准备客套一番,笑容却在转身的下一秒瞬间凝结。“林宓?” “是我,时隔数月,我以为筠爷已经不记得我这等小人物了。”自傲的笑蔓延开来,林宓显然不认为自己像他嘴上说的那样,只是个小人物。 压抑住心中的震惊,以及他不愿去碰触,去想象的即将发生的事,筠落燕回以笑容,并拱手招呼起来。 “林兄谦虚了,您怎会是个小人物呢。” “是筠爷您抬举我了,或许在别人眼里我林宓家财万贯,现如今又做了官,好似飞黄腾达;但筠爷您现在是王爷眼中的红人,在您面前,我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早在到达汴京以前林宓就打听过了,现如今晋王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而近两年来,筠落燕成为了晋王身边的红人,纵使他不服这个比他小十岁的男人,面子上也要应承着。“敢问筠爷此番找我何事,是不是……” “是王爷让我来看看您的。”看得出林宓想法,筠落燕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 一听是王爷派他来的,林宓心中掩饰不住的兴奋,他才来到汴京数月,就得到王爷的注意,不是谁都有这个福分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抑制不住兴奋,林宓想快点知道答案。 薄唇微抿,嘴角漏出一丝笑容,“林兄,王爷只是让我来看看您,随便跟您聊聊得。” “只是随便聊聊?”语气中明显透着失望。 “不然林兄认为还有什么呢?”筠落燕撩袍坐回檀木椅中,黑瞳鹰一般的盯着眼前男人,洞悉男人的一举一动,以及他神情上的变化,脸上笑容未曾消失。“林兄应该明白,只有聊完了,我才好向王爷进言,不是么?” “是是是。”重新燃起希望,林宓未入正座,而坐在了筠落燕旁边。“那筠爷是想聊什么?” “聊你。” “聊我?” “没错,聊你为什么买官,又是谁卖给你的官,你可知买官在大宋是何等重罪?” 谄媚的笑容瞬间僵住,林宓的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来不是来难为林兄的,只是这买官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相信林兄也明白。” “我,我明白。”额角留下汗珠,林宓回话有些结巴。 满意地看着林宓,筠落燕再次起身,临行之前最后告诫林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王爷,若你懂得如何守住秘密,那么它便只会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诺大的厅堂,只留下林宓一人孤立其中。 当街回望着阁楼上方林府两个大字,筠落燕之前的疑惑解开,但随着这个疑惑的解开,更多的疑惑浮上他的心头。 赵光义的确不是让他来做说客,而是让他来看人,单只是看……而这看,也只是看见而已,因为赵光义知道,只要看见了,所有的一切他就都能明白了。 他看到了林宓,直到林宓做了官,也就知道不久后那个人便会来到开封…… 既是这样,那便是说…… 赵光义已经知道了他与芳儿的身份及关系,不,不是已经,照这样算来,他根本一开始就知道,而他今天竟还在晋王府看到了…… 若是他之前就知道,为何还留他在他身边?现在又为何故意让他知道? 一个个震惊的推测,一个个骇人的疑问,筠落燕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尽快找到筠靛商量对策。 明月高悬 筠落燕独自一人坐于书房之中,书桌上画笔已被他尘封多年,自那日他无法为画中的她点睛,他便不再动笔,亦克制着自己不再想她。 “两年了。”筠落燕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两年前,他是抱着今生不再相见的信念离开开封的,岂料两年之后,他要面临再次与她相见的痛苦。“太快了……两年的时间太短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光是想这有可能在与她相见,他便有些手足无措,而他的心,更是狂跳得厉害,久久无法平息。 两年前,他便已经明白,他对她的情,对她的爱,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能磨灭的,可即便他明白了这一点,他也无法弥补自己的错,弥补自己对她的伤害。 “一步错,满盘皆落散……” 烛火微晃,一道黑影窜入屋中。 “你来晚了……”未曾抬头,筠落燕已知来者何人……(未完待续) 二十五 “你来晚了,路上出了什么事?”目光锁定摇摆不定的烛火,筠落燕始终未抬头。 “没什么。” 简单的回答,表现出来者不想多作解释,筠落燕也就不再多问,毕竟让他来这儿已经是危险之举,他必须尽快说完要说的话,以免节外生枝。“我要你去查查有关林宓买官的事,我要知道所有牵涉其中的人,越详细越好。” “林宓?”黑衣男子剑眉微挑,露出诧异的表情。 “对,是林宓,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已来到开封,而且已经来了几个月了。”冷漠的语气中透露出对黑衣男子的责怪,筠落燕相信他早已知道此事,只是没向他汇报而已。 不理会桌前男人言语中的责难,黑衣男子径自发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告诉我,并不代表我就不会知道。” “我只是好奇,除了我,谁还会知道你们的事。” “好奇?”重复着这两个字,筠落燕心里不禁有些恼怒,“或许你对我今天在晋王府看到的,才更该好奇。” 听到筠落燕的这句话,黑衣男子本能的向前走了几步,他的直觉告诉他,筠落燕接下来要说的,一定是对于他至关重要的信息。 感觉到身旁男人微微散发出来的焦急情绪,筠落燕缓缓开口,“你要找的人,如今就在晋王府。” 如遇晴天霹雳,黑衣男子踉跄的后退几步,似乎无法理解,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晋王府,难怪他寻遍了整个开封,都找不到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宓的事?” “我只是认为没必要,如果真如你说的你已经放下了,这件事告不告诉你,根本没有区别。”被从思绪中拉回的黑衣男子语气依旧冷静,并未因为筠落燕之前所说的话而改变。 “你……”想到这个男人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筠落燕将已经滚到嘴边的咒骂生咽了回去。“总之,我要你办的事,你尽快办完。” “你想做什么?”他并不认为筠落燕只是单纯想知道这些贪官污吏是谁。 黑眸依旧紧盯烛火不放,仿佛是在盯着仇人一般,沉默良久,紧闭的薄唇才淡淡吐出几个字,“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嘴,保林宓。” 四川万县——林府 时至初春,林府也变得春意盎然。 一个又一个丫鬟进出忙碌着,一个又一个的奴仆在林府中奔走着,人们已从厚重的冬装中解脱,换上了轻盈的春装,显得格外清爽。 何芳子独自一人坐在鲤鱼池旁,贯彻着府内的变化,“春日总能给人带来精神的。”望着丫鬟们的交头接耳,奴仆们的奔走相告,何芳子发现了一个好笑的现象,每当府里的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遇,都会迫不及待的跑过去问一句话,若是被问之人显出惊讶的表情,便会被告知一连串的事来,于是那人的表情由惊讶变为震惊,再变为喜笑颜开,其中还掺杂着些许不解…… “什么事呢?”看着他们,何芳子竟也好奇起来,瞧他们一个个的样儿,“该是件大事……” 穿过小径,凤钗提着裙摆小跑着寻找自己小姐,她刚从其它丫鬟那里听了个大新闻,这就急着要告诉小姐,可她家小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搜寻的目光停留在立于池旁的人儿身上,凤钗长叹一口气,原来在这偏僻的角落里,可让她一通好找。“小姐!” 从袖中掏出手帕拿给来者,何芳子猜想她一定是要像其他人一样要告诉自己一件大事。 清清嗓子,凤钗抬头询问:“小姐,你,你知不知道……那个……”因为一路上跑得有些急,凤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不完整。 “不知道,凤钗你告诉我吧。”学着那些她刚刚观察的人的反应,何芳子摇了摇头。 “嗯。”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凤钗脸上绽出笑颜,顺顺气,准备开始长篇大论。“我听丫鬟们说,那开封和咱们万县的许多官爷都被撤职收押,有的老一点的都告老还乡了。” “哦?”柳眉微皱,何芳子似乎能理解那些丫鬟们惊愕的缘由了。 “官府那边也贴出了皇榜,说是……说是因为……” 凤钗表情显出一丝迟疑,何芳子看着好笑,这丫头这会儿脸上表现出的矛盾与困惑,真是一点也不逊于刚才那帮丫鬟奴仆们,可说是一模一样。“因为什么?你快说,别掉我胃口。” “说是因为涉嫌买卖官衔一案。”凤钗奉上答案。 “买卖官衔?”何芳子也不由得显出担忧与困惑,“那……少爷他……”以她刚才的观察看来,这事该是个好事,至少不是个坏事,因为每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未露出焦急。 “小姐放心,少爷他没事。”怕自家小姐担心,凤钗赶紧开口解释。“今儿个老妇人受到少爷的家书,家书上说,少爷有晋王府护着,如今他是王爷的人,没人敢动他。” “王爷的人?”柳眉深锁,何芳子开口询问,却又像是在自问。 以为小姐是在问自己,凤钗径自说起来,“是啊,要说也怪,算起来,少爷前去开封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居然这么快就能攀上王爷这个靠山,还能逃过这个打劫。说起来,筠爷他也……”忽的住口,凤钗转身盯向自家小姐,眼中尽是惊诧。 接收到她询问的目光,何芳子淡淡开口。“你认为是他做的?” “小,小姐……” “就算是他做的,我也无法谢他……或许,这也并不关他,也不管我的事。”将披在身上的披肩拉得稍紧一些,何芳子向西厢走去。“毕竟是初春,风吹起来还是有些凉,还是回去房里歇着吧。” “是,小姐。”收到命令,凤钗赶紧快步跟了上去,望着小姐此时略显苍白的脸,凤钗只能静静跟着,不敢再发一语,怕是那句话说错了,惹得小姐更伤心。 回房的路上,何芳子并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思绪当中,在林府生活的两年来,她已渐渐学会了封锁思绪,不去想,不去意会,便是最大的解脱。 慢步向西厢走着,迎面走来了老妇人的贴身丫鬟,说是丫鬟,却也有五十多岁了。 见她是冲着自己而来,何芳子识趣的先打招呼,“庆姨。”这是她们对她的称谓,可想,他们这些做妾的,地位竟不及一个老丫鬟。 “少夫人。”被称为庆姨的女人回以笑容,“老妇人让奴婢专程来告诉少夫人,少爷派人捎家书来说,下个月初,咱们就要起程前往开封,请少夫人准备准备。” “多谢庆姨相告。”顺从的回答,何芳子的目光尾随中年女人,直至她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 如今已到三月下旬,下月初,岂不是还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 停住思绪,何芳子将注意力转向庆姨刚刚吩咐的事。尽量不去多想,不去想不久即将发生的事,不去预测即将相见的人,不去提前体味揪心的痛……却始终无法集中心智。“凤钗,咱们是否有许多东西该收拾?” “不,小姐,只有些衣物罢了,并无其他。”凤钗简单的回答,林宓平时给他家小姐的,都已被她转送给别人,所以除了些衣物,这个家里,再没有什么是属于她们的了。 …… “嗯。”不经意的回答凤钗的话,何芳子目光游走,注意到了假山中的一对男女。“那是……”(未完待续) 二十六 循着何芳子的目光望去,凤钗也看到了假山之中的那对男女,“那不是……”忽的住口,凤钗对于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俊秀却有些瘦弱的男子将身穿鹅黄色绸裙的女子紧抱在怀中,却被女人用力甩开,“你走吧……”带着哭腔的恳求。“不……”男人低吼一声,固执的再一次将女人拥进怀里,深情的眼眸中满是泪水。 那眼神令何芳子一阵心颤,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影子。 “小姐。”注意到从东边走来了几个丫鬟,凤钗低声提醒何芳子。 看看越来越近的丫鬟们,又回头看了看此刻假山中依旧深情相拥的男女,何芳子情急之下向前跑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天啊……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凤钗大叫,迅速冲到何芳子身边蹲下查看她的伤势,小声汇报,“他们已经发现了。” “嗯。”忍住膝盖以及手肘传来的痛楚,何芳子紧咬下唇,抬眼看向呆站成一排的丫鬟们。 “你们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把少夫人扶起来,拿药的去拿药?”厉声命令,凤钗难得发作一回。 “是,是。”丫鬟们这才从呆愣中惊醒,赶紧相互嘱咐着干起事来。 一个丫鬟跑过来帮着凤钗扶何芳子回房。 另两个跑出去给少夫人找大夫抓药。 剩下的两个则是现行跑去准备包渣清洗伤口用的布和清水。 …… 待大夫处理完伤口,凤钗把几个小丫鬟吩咐出去,何芳子的精神才放松下来,“不过是跌个跤,摔个跟头,瞧你把她们折腾的。” “折腾?”凤钗不满,“再不折腾折腾她们,她们就不知道您是个主子了。” 呵呵……看着凤钗瞪圆了眼睛,一幅母老虎的样子,何芳子实在忍不住笑意。 “小姐,您居然还笑?没见着今天您摔倒了,他们全不知道过来扶您一吧?” “我想他们是吓着了。” “这摔的要是其他几位夫人,情况肯定不是这样!”她气,好歹她家小姐现在也是这个家的主子之一,她们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看着凤钗起的双眼冒火,何芳子更是想笑,“你与她们挣这些?” “我……”明白小姐从不与人挣这些有的没的,凤钗识趣的转移话题,“小姐,您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只为了救那对男女便往地上摔?” 提到那对男女,何芳子收敛笑容,陷入思绪当中。“你可看清了那女人?” “当然……”她相信她家小姐也认出了她。 “那个男人呢?”何芳子询问,她虽认出了女人的相貌,去不记得有在府里见过那男人。 回想着男人的装扮与模样,凤钗摇摇头,“那男人虽穿着府里奴役们的衣服,却绝对不是林府的人。” “你确定?” “是的,府里的人,凤钗全认得。” 端详着记忆中男子的面容以及气质,何芳子也不认为那样一个男人会是林府里的奴仆。 “四少夫人……” 门外丫鬟的声音,令房内两人的谈话停止。 “我听说妹妹摔着了,有些个担心,特来看看。”淡雅的声音飘进。 看看门外,又看看半躺在床榻上的小姐,凤钗起身打算回绝访客。 估计到了凤钗的想法,何芳子在凤钗走出门前开口轻唤,“环儿,让晗姐姐进来吧……” 责难的瞪了何芳子一眼,凤钗将门打开,待身着鹅黄色绸裙的女子走入,她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妹妹的伤势如何?”秦晗询问,却不敢走近,在门边踌躇不前。 发现她的踌躇,何芳子用手托起上半身靠在床边,打算让出一块能做的地儿,却不慎碰触了手肘上的伤,疼痛袭来,惹得何芳子一时失力,险些跌下床去。 “妹妹小心。”快步上前伸手将受伤的人儿稳住,愁云密布的眸中显出些许关心。 得到救助,何芳子顺势将秦晗按在床边坐下,“姐姐还是真心关心我的。” “你这身上的伤都是为我而弄得,我怎能不关心?”秦晗本就是个直爽之人,说话也就开门见山。“只是这伤为我而受,值么?” “我只知是自己不慎跌倒而已,何来值不值?” “妹妹,不要与我打哑谜了,我知道你这一摔是为了替我挡去那些路过的丫鬟,亦知你都看到了什么……”她不傻,自然知道她与他的事,已被眼前的人儿看到。 “确实看到一些。”何芳子承认。 “既是看到……” “姐姐,芳子并不是多嘴之人。只是……”何芳子不知如何开口。 “我明白,往后我不会在见他……”眉眼下垂,秦晗不愿在面对起身向门外走去。 不再见他……只是不再见面便能解决?但是见了面又如何,见了,便能撤去心中的痛?为何,为何在她学会封锁思念,不再去想的今天,又要让她看见另一个自己? 揪心的痛,何芳子不知该作何反应,粉拳握紧,指甲陷进刚刚包好的伤口之中,鲜血浸出,痛,却及不上心中的痛。 “姐姐难道就没有想过,跟他走吗?”她知道,不该问的,却又忍不住。 鹅黄色倩影由于她的话而停在门前,柔弱的肩微微颤抖,许久,秦晗终于开口:“想,容得我想吗?” 门外凤钗见秦晗出来头也不回的离开,才推门进去照顾小姐,谁知她进去看见的是浸满鲜血的双手,以及床榻上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儿。 “小姐,您这是,您这是做什么?” “凤钗……”挡开凤钗伸过来查看她伤口的双手,何芳子虽在床头一角,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凤钗,我该怎么办?我想见他……我想见他……”(未完待续) 秦晗 一 盯着收拾好的衣物,何芳子心理着实有些紧张,明日便要动身前往开封,自从上次与秦晗相谈之后这些日子过得有如飞一般,转眼便到了该启程的日子。 即使心里明白从这四川万县前去开封还有些时日,但她硬是静不下心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她就一天比一天难熬,怕吗?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是怕;但不是怕,又是什么呢?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到有事将会发生,心中的忐忑冷她更加无法冷静。坐在窗前,何芳子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交握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以及由于紧张而出现的汗水。 忽的,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何芳子肯定那时凤钗的脚步声,平日里她总能听到凤钗快步跑来向她说一些府里的新鲜事什么的,但今天,那脚步声显得格外令人不安。 “小姐……”未见人影,凤钗的声音已经传入。“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看着人影飞跑进来,何芳子一句话都没说,她感觉得到,凤钗所谓的不好了,便会是她心中莫名担心的那件大事。 凤钗努力抑制住喘息,尽量使说出来听上去完整一些,可由于跑得太急,话说出来还是不连贯的。“刚,刚才……老夫人说,说前夜看……看……看见四少奶奶和一男子在府里厮混……” “你说……”猛地从床上站起,何芳子无法相信自己听见的。 知道自家小姐不敢相信,凤钗立刻加以确认,“千真万确!” “那……” “凤钗来,就是老夫人吩咐说,让各个少夫人过去,商讨如何处置秦少……小姐……”不待凤钗把话说完,何芳子已经提起裙摆向前厅跑了出去。 大厅之上,老夫人一改平日里的慈善,严肃地坐在主座上。 “你们这几个东西,谁站出来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迈入前厅,何芳子首先听到了这句话。 堂下跪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何芳子认出来是二少夫人的贴身丫环,剩下几个奴仆打扮的她就不认识了,看他们穿着的都是粗布衣裳,又各个身上带这些泥土,多半是这园子里的花匠,而剩下的那个…… 秦晗瘫软的跪坐在地上,双手绑在身后,身着的上等布料上尽是撕扯过得痕迹,不用细瞧便知她已经精疲力尽,不知在被带上前厅之前遭受过何等残暴待遇。 不忍看她在众人面前如此狼狈,何芳子径直走去打算将她扶起,却被老夫人开口阻拦,“芳子,坐到你该做的位子上。” 强硬的口吻,使得何芳子怔在厅堂正中,不能再向前,却也不愿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坐过去。她听到了身后的抽气声,更听到了身旁的窃窃私语,何芳子很明白,这厅中的人,多半都等着抓她的不是,可她心里就是不润许自己这样走开。 “小姐?怎么,腿上的伤这是又疼了?”及时赶到的凤钗将何芳子强硬的拉到侧位坐下,“老夫人总说让您好好养着,可您就是不听……非弄得自己痨下这病根,让老夫人给您担心是不?” 听到自己最喜爱的儿媳妇伤还没好,老妇人缓下面容关切的开口询问,“怎么,芳子的伤还痛着?” “我……”感觉身侧凤钗用手指戳了一下她,何芳子最终妥协,“不常痛了……多谢老夫人关心……” “那就好……好好调理调理,身子是自己的,你自己还要多注意。” “芳子知道……” 看着老夫人如此关心那个何芳子,大少夫人气在心里,恨得牙痒痒,趁着旁人不注意向二少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点行动。 接受到大少夫人的指令,而少夫人立刻站起来,将众人注意力引回来,“我说,翠翠……你昨日跟我说你看见四少夫人在园子里跟个男人苟合,是不是真的?” “是,是……”跪在地上的翠翠头几近贴在地上不敢抬起,全身发抖。 得到预期的答案,二少夫人嘴角露笑,转而询问剩下的几个男人,“那你们说,前几日有人丢过个衣服,是不是?” “不是我,我是听小二说的,他说府里边有贼,让我堤防着点。”块头大一点的男人瑟瑟回答。而随着他的话说完,旁边的小二便抢着辩白,“我,是,不是我……”出于紧张,小二说话语无伦次,何芳子还没弄明白他的话,二少夫人便跳过他去问下一个,“既然不是他,那就是你喽?” “是我丢的,大概一个月前……” “显然,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等不及第三个男人把事情原委讲完,二少夫人开始手指秦晗向老夫人讲述她的分析,“事情很简单,一定是这溅妇人拿了花匠们的衣服给她的奸夫,好让他们方便在府里厮混……” 眼看老夫人已将二少夫人所说的信以为真连连点头,何芳子完全帮不上忙,心中气急,又不敢妄加开口,只能暂时试着保住秦晗,“老夫人,芳子认为,这件事不好下定论,如今少爷又不在家,咱们不能光凭这几个仆人的话便毁了少夫人的清誉,毁了咱们林府的名声……”这时候端出林府,总该是没错的。 话一出口,周围便投来了愤怒的目光,何芳子尽量不去看她们,只注视着堂上的老夫人,而老夫人也没令她失望,决定将这件事暂时搁置,待通知了少爷之后解决,而启程赶往开封的计划,也由于这件事而压后。 入夜,何芳子久久不能入眠,她反复思考,都觉得事有蹊跷。 这是圈套,很明显,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花匠们未曾丢过衣服,因为那日她在园子里所见到的那名男子穿的是奴仆的衣服,却绝不是花匠这种脏乱衣物。秦晗曾经说过她不会再与那男子见面,何芳子相信她的话,她们是那么的相像,她相信秦晗不愿见那名男子,有如她不愿见他。那么,翠翠昨夜便不可能在园中看过他们…… 睡也睡不着,她索性放弃不睡,唤来了手在门外的凤钗,打算问个清楚。 “凤钗,我受伤那日撞上的那几个丫环是哪房的?翠翠这丫头也在里边吧?” “好像是,不过后来……”她记不得了,毕竟是个把月前的事,当时又那么混乱。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起初看到了她,结果后来她又不见了?”她推测。 经小姐这么一提,凤钗倒是有些记忆了,“好像……一开始扶您起来的时候看到她,后来吩咐他去端盆子水来,后来端水来的是伙房的丫头,我以为是二少夫人吩咐她别的事做了,就也没在意,对,就是这么回事!” 事情似乎变得明了,何芳子更是无法坐视不管,起身披了件外衣,便往外冲。“凤钗,拿些简单的衣物,另外沏壶热茶,我要去看看姐姐,问个明白!”(未完待续) 奢望 二 从西厢到柴房的路并不长,何芳子却感觉走了几里路一般,怎么也走不到头。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依靠凤钗手中灯笼的微弱光源勉强看清身边事物,刺骨寒风灌入衣襟之内,令人不禁颤抖。这让她想起了从前的后蜀皇宫,入夜后也是这般触觉,无论白日何等热闹非凡,到了夜里终是寂静的恐怖。 “到了,”带路的凤钗停在一间稍显破旧的房门前,将手中的灯笼吹灭,免得惹人注意。“您进去,凤钗在外面候着。” 何芳子看向窗户有微弱的烛光透出,确定房内人儿并未休息,才冲凤钗点点头轻推开门进去了。 “我以为是谁大夜里来看我,原来是你。”看清来人,秦晗带着笑打趣,双手已重获自由,手腕处还依稀可见被勒过的痕迹,格外刺目。 见她落魄如此,却还开口说笑,何芳子心疼又埋怨的瞪她。 “妹妹……”秦晗明白她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将何芳子唤来身边,淡淡开口,“妹妹可知这大宋有买妾一说?” 见她点头,秦晗苦笑,开始为何芳子讲述她的故事。 “我本事一户农家的女儿,从小身体不好总是吃药,在我十四岁那年,我爹嫌弃我拖累家里生计,将我一溅妇人之身份卖给了一个富少爷做妾,而那买我之人,便是你那日在园子里所见男子,名为杨风。” 说到这儿,秦晗脸上已显出苦涩,见何芳子要开口安慰,她摇头制止。“让我说完。” 何芳子默默点头。 “我被买到杨府五年,杨风从未碰过我,那时我才知道,他买我,只为救我,并将我的病治好,五年期限一到,便放了我。可是离开杨府,我无处可去。你应该明白,一旦被称为溅妇人,即使你保着青白的身子,也无人会信你的清白。而五年的时间,也已让我的心完全属于他,家,已经归不得。而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他又救了我,在一个五年——我的人给了他。” 沉默,何芳子知道秦晗正在低头抽泣,伸手握紧另一双冰冷的手,泪水也在她的眼中打转。 “是我离开他的,我偷听了他和他娘的谈话,她娘不喜欢我,认为我配不上他,他顶撞他娘,甚至不惜与他娘争吵也要取我。后来……后来他娘病死了,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我知道他在自责,他认为是自己把他娘气死的,因为他坚持要取我……所以,所以我将自己卖给我林宓,离开那天,我盼望他能来留我,但他没有,他甚至不愿再见我……” 又一阵沉默。 “嫁进林府的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我希望当时我并没有放弃,希望自己依旧留在他身边,即使他怪我也无所谓,即使他不爱我,我也希望自己依旧是他的人,而不是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可如今,这些希望已成为一种奢望……” 寒意袭上心头,何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晗,不,她看的不是秦晗,她看的是她自己,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她的话,希望已成为一种奢望,奢望,一种奢望,她继续爱他早已成为一种奢望,她陪着他也已成为一种奢望,她想见他,更成为一种奢望……她学会了去忘,心中却依旧奢望着他,奢望着他的一切…… 如逃命般,何芳子推门踉跄而出,奔入黑暗之中。 无论身后凤钗如何哭喊着追逐她,无论看不清的路将她多少次的绊倒在地,她都无法停住奔跑,直至无尽的黑暗将她吞噬殆尽。 …… “……我是个笨女人,以为令自己永远不属于他,便能令他后悔,令他痛苦,我报复他,将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便可以折磨他,但是最终,我折磨得是我自己……他是爱我的,即使过了许多年的今天,他依旧爱我……所以才会在我即将离开万县的时候,混进林府见我,他说要带我走,但我走不了了……我已经走不动了……” 手捧信纸,何芳子仔细读着心中的每一个字,这封信是早些时候秦晗托凤钗转交给她的,内容,应该是前夜未说完的话,但是读着,却让她萌生了可怕的念头,好像……望着窗外的夜,倾盆大雨自傍晚时候便一直下着,似乎没有停的意思,闪电雷鸣的侵入令人害怕,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不祥……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凤钗推门而入,不顾及被大雨淋湿的衣服与头发,焦急的跑到床前,“小姐,四少夫人她……刚才二少夫人丫鬟翠翠奉命再去审问,发现,发现四少夫人她……不见了……奴仆们寻遍了整个府邸,都没寻着,怕是跑到外面去了……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都说,说四少夫人跟奸夫跑了,都不再找了,可是,可凤钗怎么想都不是,您不知道之前少夫人让我给您捎信时的样子,凤钗怕您担心就没敢说……可如今……” 轰——轰——轰—— 又一阵惊雷,何芳子险些被震得摔下床去,秦晗失踪了,“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都说,说四少夫人跟奸夫跑了,可是,可凤钗怎么想都不是,您不知道之前少夫人让我给您捎信时的样子,凤钗怕您担心就没敢说……可如今……”,“他说要带我走,但我走不了了……我已经走不动了……”走不了了,走不动了…… 顾不得外面的大雨,何芳子冲出林府在雨中寻找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好似冥冥中有人指引,何芳子一路跑着来到了城东清心湖畔,雨水已将她的绸裙打透,豆大的雨点不停砸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全然不在乎,只能怔怔地看着湖边的人影…… 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秦晗回头望去,看到何芳子的一瞬间,脸上划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淡笑着摆手示意来人离开。 不要,不要,心里喊了无数遍,却被雨水封住了喉咙,何芳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几乎不能呼吸,胸口强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她快要窒息了,因为这雨,也因为眼看着那抹身影投入湖中…… “我是个笨女人,以为令自己永远不属于他,便能令他后悔,令他痛苦,我报复他,将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便可以折磨他,但是最终,我折磨得是我自己……他是爱我的,即使过了许多年的今天,他依旧爱我……”她留下的话,将她深锁在雨中…… 是她离开他的,她将她与他之间的一切抹煞,她曾经恨他,恨到心理,恨到骨子里,曾经对他的恨超越了对他的爱,她成为舞娘,成为侍妾,是为了让他后悔,让他自责,让他无法从失去她的痛中解脱,让他永远不能忘了她……她忽视他的爱,忽视他曾经多次为了留在她身边而放弃报仇机会,忽视自己为了留住他,而以吻,以身体作为引诱的卑劣手段…… 那一夜,她将忘却的重新拾回;那一夜,他的影子再一次占据她的心房;那一夜,她放弃了忘;那一夜,她正视了自己的错…… 透过雨水形成的障蔽,何芳子看到有人飞奔而来,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体,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焦急,熟悉的关切…… “燕……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她好像就这样与他相拥,与他相吻,可现在的她,却步步后退,不敢接受他的靠近……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切,那么的虚幻,她相见他,他就出现了,她感觉到了他双手抚上她脸庞的温热,这是真的吗?但为什么他不唤她,为什么他不开口确定她所看到的? “芳儿,是我。” 终于,她得到了肯定,她又在见到了他,即使是奢望,他也在她身边出现了,幸福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扩散开,黑暗,在一次袭来。(未完待续) 冷漠 三 何芳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林府,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她湖边见到了秦晗,她…… “不——”大叫一声,何芳子猛地从床上坐起,惊醒了趴在身边的凤钗。“小姐,小姐……”见她准备下床,凤钗赶紧阻拦,“您的病还没好,大夫吩咐过让您好生休息。” “我?病?”何芳子有些迷茫,环顾四周,发现窗外已晴空万里,而屋内一点潮湿的痕迹都没有,仿佛那个雨夜,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我睡了多久了?” 见小姐平静下来,凤钗赶紧动手帮她将衣服穿好,生怕她再受了凉。“三天,小姐自那日回来以后,整整昏迷了三天……城里边的大夫都找遍了,都说您只是受凉,得了风寒,可您就是不醒……”说着说着,凤钗抑制不住的抽泣。 “晗姐姐呢?” “四少夫人她,她……”凤钗颤抖地不敢说,由抽泣变为哭泣。 看她的样子,何芳子也忍不住落了泪,“怎么处理了?我是说,葬礼,墓……” “咱们在院子里见过的那家少爷说,她是他的妻,一切应该由他来办。便将少夫人带走了。” “我……”得知秦晗的事已经被处理妥当,何芳子鼓足勇气,开口问她最想知道的事,“凤钗,我,我是怎么回来的?谁送我回来的?” 凤钗还没答腔,门外传来大少夫人的声音,门被推开,大少夫人领进来了个男人,“筠爷,请进。” 身着银灰色缎袍的男人在大少夫人引领下走进,俊美的五官微微带笑却透着冷漠。 “呦,我当你还在睡,原来已经醒了,也不知道派人通知一下。”见何芳子坐在床边,大少夫人不屑地说。“正好,快点起来谢谢筠爷,若不是他,你早就病死街头了。” 起身向筠落燕行了个礼,何芳子抬头对上那双思念已久的黑眸。“谢筠爷搭救之恩。”虽然何芳子已经很努力像平时一样说话,但声音里依旧透着虚弱,以及嘶哑。惹得对面男人皱紧眉头。“你我也只是碰巧遇见,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筠爷你谦虚了,多亏了您救她回来,要不然……”笑意袭上眉梢,大少夫人几乎无法自控,差点就把见不得人的家事说了出来。 黑眸自始至终未从床边人儿身上离开,筠落燕看着她,观察着她,仿佛确定她身上每一寸都安好之后,他才能放心,安心。那夜的她把他吓坏了,她在雨中接受洗礼,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一样;他靠近她,她却步步后退,他以为雨中的她只是他幻想出来的,由于太相见,所以看见幻影,直至她唤他的名字,才使他得到充足的勇气伸手碰触她,当感觉到温度之时,他才确定她是真的;她的笑,令他神迷,而当他昏倒在自己怀里时,他感觉世界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他甚至无法呼吸,窒息到几乎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无法动弹。 “既然少夫人已经醒了,筠某也不再多留,请少夫人尽快将身子调理好准备启程上路。”久久,筠落燕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出门。 “赶紧收收东西,再过几天咱们就要敢往开封了。”留下一串轻蔑的笑,大少夫人也跟着出去了。 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何芳子依旧无法从见到他的震撼中醒过来。 “小姐。”看她始终望向门外,凤钗开口将她唤醒,眼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小姐,那夜大夫为您看病的时候,各个夫人都在,他们发现……您的守宫砂……” 霎时间,何芳子感觉自己被浸在凉水之中,赶紧撩起衣袖察看,白皙细腻的手臂上没有任何污物,那个象征她清白的守宫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她不明白,她已经认命,一直认真保护着的,为什么?之前她还记得有看到的…… “凤钗认为,是那夜小姐在雨里待得时间太久,所以那守宫砂被雨水冲刷掉了,可是,可是大少夫人她们就不这么认为了,她们说小姐您,说您……” “偷人养汉?溅……夫人?”何芳子全身感到虚脱,身体如脱线般瘫倒在地,难怪大少夫人见到她眉开眼笑……“罢了,她们愿意去想,让她们想去就是,我本就痛恨这守宫砂,没了也好……捞个自在。” 何芳子不在乎林府其他人对她鄙夷,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并不难过,只要不在乎,便什么都能忍受。可是府里有一件事她是在乎的,筠落燕常常到林府做客,帮着林府上下打点上路的一切,府里的人们在听说他是晋王跟前的红人以后,更是主动邀请他,奉承他,甚至留他在府里吃饭,过夜,这让她与他见面的机会大大增加,有时候,几乎天天都要碰面。 “小姐,今天老夫人又留筠爷吃饭了。” “嗯,我知道。”穿过回廊,何芳子向她熟悉的鲤鱼池走去,那里,是她在这个家唯一喜欢的地方。 “小姐要去?” “即使我今天躲了他,明儿个不还是要见面?你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潜走凤钗,何芳子呼出口气,现如今即便是在凤钗面前,她也要伪装,虽然这样做很对不住凤钗,但她真的不想再令她担心了。 “我以为她是你的亲信”。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将何芳子钉在原地,不回头她也知道是谁,看情况他应该是跟着她们过来的。 “那么,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她不答反问 片刻沉默。 “你总是知道怎样让我答不出话来”苦笑,对她,他少了平日里的冷漠 “或许以前是”对他,她多了份平日时里没有的冷漠。 “那么现在呢?”他似乎能猜出她的答案。 “现在?”明眸与黑眸相碰,何芳子鼓起勇气正视她,现在的我是知道怎样将你从我眼前赶走。 即使这样重伤他,筠落燕也没显出丝毫怒气,反倒是松了口气“你学会了!”学会了忘。 “那么你呢?”他学会忘记她了吗? “你不用管我”黑眸弃守,望向他处。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做一些无用之事!” “例如呢?”他问。“例如:买官一案,你这样做只会减少赵光义对你的信任,会若你想复仇……”她话末讲完,便被他打断。 “芳儿,你认为他对我有信任可言吗?”问这话时筠落燕的神情迷茫,苦涩笼罩了他。 忽略他的痛,何芳子用近乎冷酷麻痹自己,“那不关我的事,总之,你最好不要再……啊”猛的被男人拉入怀中,震惊使得她忘了反抗,只能 怔怔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他。 “如果我说,我从不认为那些是多余的事呢?”男人开口,右手由后扣推女人颈硕,使她无法逃跑。 “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跟你走了,三年前不会,三年后的今年也不会。”她抗拒她。 “还没气够?”筠落燕心中酸涩,他多么希望她与她之间,能像小孩子斗气一般道个歉,认个错就可以皆大欢喜,然而事实总与希望相背离。 “我从来气过,我只恨!”激烈的话语何芳子含泪说出。 放开手,还她自由,筠落燕任她将自己推离数步之外,任她离他的身边,当他的眼前已没有了她的身影,当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守候,他才开口说出他一直想亲口告诉她,却没有勇气说出的话。 “不只是你,我也恨我自己。“ 是恨如何平息。(未完待续) 开封 四*开封 开封——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妇人的讨价声,酒楼之上,风流才子们对诗对对子,风雅阁中,佳人们坦言欢笑,这开封的一切,无不显示着它作为都城的繁盛。 走在这街上,何芳子感觉自己是这么的渺小,虽说万县在北宋已经算是数一数儿的大城,但面对这开封,还是万万不及的。身边的几位少夫人欢快的走着,一点也不似从前走两步便含累。 她们本有轿子的,筠落燕早已为她们打点好一切,只是少夫人们好奇,想好好看看着都城,应事潜走了轿夫,打算徒步走去开封的林府。 如今,倒是何芳子感到累了,自打进了这开封,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沉甸甸的,每走一步,心中便多一份酸涩,让她困于迈步,恐于落脚。 不是早就见过了吗?为何还是怕着?她在心中问自己,早在万县,她就见过他了,她该不怕了不是吗?但现下她双手冒出的冷汗,以及心中的瑟瑟发抖,又是为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何芳子索性不再去追寻答案,却又无法逃脱恐惧的围绕。 “夫人,到了。” “这就是?” “天哪,好气派!要比咱们在万县那个府邸气派多了!” “瞧你这话说得,这是开封,万县能比么?” “也对也对,瞧我这话说得,咱们快进去吧,免得少爷久等了。” “是是是,老夫人,咱们快进去吧,我们都等不及要看看自己的房间了。” 身边的人们雀跃着进去了,何芳子循着他们刚才的目光向上看去,巨大的牌匾悬挂在上,林府两个大字历历在目,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震得她感到晕眩。低下头,高高的门槛就在眼前,仿佛有此延伸出一面屏障,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退却了,她不敢迈进。一旦迈进,她便又成为林宓的侍妾,一旦迈入,她又要用身体去伺候那个她不爱的人,不,似乎不只这些,如果再进了林府,她与他……忽的,她又想到了守宫砂,她没了守宫砂,她还能像从前一样生活么?她…… “筠爷,您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来?!”林家奴仆的声音惊得何芳子猛地转身,对上了深厚的黑眸,发现他似乎一直如此看着自己,不知看了多久,他会不会发现了她的退却,发现了她不愿再进入林府?为什么他要这样默默地看着她?为什么,他总是默默地看?为什么,他总是询问着看着自己?为什么她总要给予他否定的答案?太多的疑问,太多的痛苦,使得她忘却了退却,忘却了恐惧,迈入门槛,何芳子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 将视线抽离,筠落燕简单的回应林府家丁,“刚到而已。” 还未走进前厅,何芳子被凤钗拉了去,“怎么了?”她疲惫的问。 未曾回话,凤钗只默默地拉她走。 “凤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拉住她。 “小姐,你不能去前厅。”凤钗恳求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少爷他,他正在……” “这在干什么?” “检验夫人们的守宫砂。”何芳子怔在原地,凤钗更是哭得不行,“您不能去的,您要是去了……” “姐姐们没说?”她惊奇。 “没有,少夫人们个个在厅内等着您自投罗网,等着看您的笑话,她们……小姐,你不能去阿……”见何芳子转身回去,凤钗急得跪在地上。“凤钗求您了,不能去,不能去……” “我不去,莫不是承认自己不守妇道?我没干过对不起少爷的事,守宫砂不能证明什么?” “可识别的夫人都还有。” “那是她们肤浅。” “可是少爷他认为。” “少爷他是明理的人,他应该知道……”说这话时,何芳子的预期并不肯定,她想起了秦晗的话,守宫砂不能证明我们这般妇人的清白,林宓是知道的,他让我们点,只是要证明我们的忠,我们的在意…… “可是……” “凤钗,如今守宫砂已经没有,总是我现在不去面对,我又能躲得了多久呢?而且我已经不想再躲了。” 扶起凤钗,帮她掸去衣裙上的尘土,何芳子冲她笑笑,走向前厅。 这一去,不知今后何去何从。 迈入前厅的前一刻,秦晗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何芳子脑海之中,鹅黄色的倩影屹立于清心湖畔,滂沱大雨打在她的衣襟之上,[我走不动了,也不想再走了……],何芳子似乎能够真正明白她了,这样的路,走得真的很累。(未完待续) 守身 五*守身 “芳儿,把袖子撩起来,让我看看你的守宫砂。”何芳子才跨进门槛,林宓便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话说他这几房小妾之中,他最在意的还是她。 何芳子并未照他的话去做,因为看不看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能证明她清白的那一抹红消失了,她甚至能想象得出林宓在看到那本该有一点红的地方变为空白后的大怒。 不照着林宓的话去做,还有一个原因,坐在林宓右侧的男人是唯一一个令何芳子后悔进来的原因,她看见了他脸上的不解,看出了他的疑问,却并未回应他询问的眼光。而林宓此时显出一种炫耀得意的表情,令他身边的男人更是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久久,就在林宓即将跑过来亲自动手察看之时,何芳子开口,“不用看了。” “不用看了?”林宓皱眉,得意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芳儿,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用看了。”她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口气强硬。 何芳子的强硬令林宓光火,之前这女人一直对他千依百顺,没料到她竟然还有如此的胆量,竟然忤逆他。 主座上的男人变得坐不住,怒气自他的周身散发出来,何芳子断然明白自己激怒了他,却依旧以强硬的态度硬对,只因她不愿意让筠落燕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的任命,更不愿意让他感觉到没有他,她的痛苦,她对另一个男人的顺从,她的无奈,以及几年来她对他的奢望。 “守宫砂并不能证明什么,她只对婚前还是处子之身的姑娘家有用,对于我这般……”深吸口气,何芳子涩于开口,“对于我这般溅妇人,是没有用的。” “没用?”林宓轻蔑的开口,缓缓走到何芳子身边,怒气充斥着整个厅堂。“你个溅人!”大手一挥,一巴掌便将何芳子摔到地上,白净的脸上立刻显出五道红印。 见状,凤钗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用身体护住何芳子,哭喊着恳求,“爷,您放过我家小姐吧,这守宫砂的用处大家都明白,我家小姐只是没像其他几位夫人一般保护着,只是……” “滚开!”林宓用力踹着护主的凤钗。 见求林宓显然行不通,凤钗转而向旁边的看官们求助,这话是冲着其他几位夫人说的,但真正求的,还是那个人,“求求各位救救我家小姐,她并不是故意顶撞的,只是我家小姐性子硬,少爷再打下去,小姐她会挨不住的,难道您看这就不会心疼?……求求您……” 虽说凤钗是个下人,但被林宓这么毒打,也是抗不住的,不一会儿便瘫软在一旁。 将碍事的人甩至一边,林宓一把将何芳子揪起,眼看就又要掴一掌,却被另一个男人扣住手腕,完全用不上力气。 “林兄这是在干什么?”筠落燕开口,加重手上的力道,惹得林宓吃痛的后退,放开了牵制何芳子的手。 他生气了,何芳子清楚地感觉到,现下,她已经分辨不出充斥这个房屋的怒气是林宓,还是他的更多,看着他,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他在她的身边,他想保护她,但她不会接受。 忍着脸上的痛,也强忍着心里的痛,她开口:“筠爷,多谢你相救,但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还请筠爷您……” “家务事?”筠落燕难以置信,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能对他说出这种话,难道她不知道她这样下去的后果,难道她不明白如今只有他能救她,只有他会救她?难道她感觉不到,看着她受伤,他的心有多痛? 不,她不会不知道,但是如果她知道,为什么她不接受自己的帮助?难道她宁愿蒙上这等不白之冤,也要与他划清界线? 心痛,筠落燕险些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泄露她与他之前的一切。 无视她的话,筠落燕忍住心中苦涩转向林宓开口,“林兄如今是在天子脚下,要做什么,最好想清楚。”他这是劝告,也是警告。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宓怒气未消,依旧执念对何芳子动粗。 “什么意思?”筠落燕轻蔑的看着他,“或许你应该到开封府去问问什么意思。” “我……”本想辩驳,但林宓转念一想,筠落燕不是什么好惹得人物,他不让他打,他最好还是罢手。“筠弟说得对,我不该鲁莽行事。不过这是我的家务事,还望你高抬贵手,别……”言下之意,就是不让筠落燕去乱传。 “如果你没有做什么有违王法的事,我自然不会做什么。”但是如果他敢再动她,他筠落燕一定不会放过他。 “是是是……”谄媚的笑,林宓连连答是,阴险的眼神始终没从何芳子身上挪开。 月夜*月缺 冷清的房内,何芳子为凤钗擦着药酒,看着她为了自己而受的这些伤,心疼得流泪。“傻姑娘,若是破了相,留了疤,以后看你怎么嫁人。”她埋怨她,擦拭药酒的力道变得更轻更柔。 “我本就打算一辈子跟着小姐的。”凤钗坦言。 “跟着我有什么好?倘若是以前,或许跟着我还不错,不愁吃,不愁穿,但是现在……”何芳子抬头环视四周,这柴房中什么都没有,虽不比秦晗之前所住之处简陋,却也好不到哪儿去。面对这样的境遇,何芳子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个床都无法给受伤的凤钗躺下休息。“现在跟着我,只会受苦罢了。”看着卧在干草堆中的人儿,甚是心疼。 “小姐认为我跟着您,只是为了吃、为了穿?”凤钗愤然,她从来没有一天,是为了这等低俗理由而留下来的。 “正因为不是,我才更对不住你啊。”她落泪,并不是为了自己,“我早该给你找个婆家嫁了的。” “嫁人?若是嫁了个人,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落到如此地步,又有什么好的?”她为自家小姐不平。 凤钗的话,令何芳子无可辩驳,是啊,她们做女人的,嫁人之前要守身如玉,嫁人之时,却不一定能够嫁个如意郎君,而嫁人之后,也要一辈子被妇道围困。 “女孩子,总要嫁个人的。”摒弃自己的想法,她依旧坚持要让凤钗离开。 “我不……”想辩驳,但是凤钗的话,完全被走入柴房的三个男人下回到肚子里。 “少,少爷……”(未完待续) 凌虐 六** 嫁人?若是嫁了个人,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落到如此地步,又有什么好的? 凤钗的话,将藏匿于屋顶之上的筠落燕定住,他一直认为,嫁给林宓,何芳子便会得到幸福,至少,能比跟着他东奔西跑,居无定所来的实在,如他,整日生活在欺人与被欺之中,如他,整日游走于刀光剑影之下,几年前后蜀一战已经令他看够了她染血的模样,几年前那个夜晚已经迫使他受够了她在危险之中给他带来的强烈恐惧,他想保她毫发无伤,但是仅凭他的能力根本做不到。 于是,他在血腥中寻求着保护她的方法,即使那在别人看来是愚蠢、不可理解的,即使那只能表现出他的懦弱,他的无能,他的自私,他也坚持的,甚至痛心的,依照他得到的答案作了他认为对她好的事。 于是,他舍弃了她,冷酷的言词将她的心彻底撕碎,冰冷的表情将她与自己隔绝。 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 的确是错,大错特错。 透过瓦片大的小洞向下望去,虚弱的身影脱去了坚强的伪装,显得如此令人心疼。 她总是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他是感觉得出来的,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坚强背后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而这样的她,到底是如何支撑到现在的呢? 如何?筠落燕自嘲的笑,到现在,他还在问她是凭借什么而活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能支撑她的,除了对他的恨,还能有什么呢? 寂静的黑暗中有了动静,三个男人大咧咧走进柴房,为首的是林宓,筠落燕早料到他不会就此罢手,看来他深夜潜入林府,是明智的决定。 原本相对于宽敞的柴房由于这三个男人的进入而变得异常狭窄,三个男人与半卧在草堆上的两个女子对视着,何芳子本能的转身摊开双手护住凤钗,不让她再一次做出保护自己的傻事。 “怎么?反倒主子护起下人来了?”林宓鄙夷的笑。“芳儿,你以为你护得住她?” “不要动她,不管她的事。”何芳子慌张开口,乱了分寸。 “不动她?”重复着她的话,林宓表现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动了她又怎么样?”他问道。 “您没有必要动个不相干的下人,少爷,我求您。” 看着一向冷漠的女人如此求自己,林宓享受的纵情大笑,“好,我不动她。”他答应,脸上却依旧带着阴险。 得到这样的回答,何芳子并不认为得到了保证,反而感觉更加不安,仿佛他的这个回答,只是吹响了危险的号角。 “怎么,芳儿不信?”她的恐惧令他兴奋,双手背后,笑容,从未自林宓脸上消失。 “不,我……”她申辩,他却打断了她的话。 “芳儿,我答应你的,不会反悔。”右手抚上女人脸庞,拇指在女人下巴处轻轻揉搓,水嫩的肌肤令他的手流连忘返。忽的,右手用力,他迫使她抬头看他,“但是让我答应,你也得付出代价,不是吗?”他反问。 “什么……代价?”她咬牙问出,下巴被男人握得生疼,她却强忍着不留下一滴泪水,他,没有资格令她落泪。 “芳儿怕了?”他喜欢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 “不……”何芳子的反驳脱口而出,下一刻便由于这个脱口而出而被毫不留情的甩在地上。 “或许你改好好学学怎么讨好男人。”林宓对于她的反驳显出些许恼怒,又再下一秒转为不懈与鄙夷,“不只处事,还有床上的技巧。” 刺耳的笑声钻入何芳子的脑子,男人们猖狂的笑着,她尽可能的令身体不去颤抖,却无法抑制的抖得更加厉害,为了忍住泪,她狠咬住下唇,鲜血顺着牙齿流入口中,血腥味,她不是第一次尝到,却是第一次这般无奈,这般愤恨的尝到;更多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映于苍白的脸庞上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屋顶上的男人再也忍不住胸中翻涌的怒气以及心痛,拔出腰中宝剑,他决意将林宓置于死地。 “他是该死,但不是现在。”黑暗中又添一抹黑影。 迎风而立的黑色身影给予筠落燕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并未多作思考,现下最重要的,莫过于解救柴房内的人,其他事情,都无法引起他的介意。 “不关你的事。”简单的回答,示意来人不要多管闲事。 “是不关我的事。”黑衣男子坦白的回答,却并未给筠落燕让出去路,反而摆出架式准备跟他过招。“不过如果我硬是要管,你又能奈我如何?” “我没必要和你动手。”见他亮出架式却未出招,筠落燕料想到眼前的男人只是想挡住他,并不是真的要动手,也就是说,他并非敌人,那么这男人究竟是谁?为何要拦住他去救何芳子?他对他们又,了解多少?无数个疑问瞬间产生,挤进他的思想,筠落燕感觉自己已经无法思考,或许是由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所带来的众多问题,以或许是由于屋内不多飘出的她的哀求声。在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眼前的男人不是敌人,也绝对不会是友! “或许我认为有必要。”黑衣男子浅笑着搭口。 疼痛不断轰炸着他的头以及他的心房,令他以最快速度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做出判断,他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向下撇去,那个畜牲再一次向女人探去,打算再一次羞辱她。“那就动手!”利落的拔出宝剑,向另一人刺去。 “愤怒只会导致冲动做事。”男人未曾出刀,便轻松化去了筠落燕步步杀招。“十几年前的你或许还配做我的对手,今天的你,连让我出刀的资格都没有。”鬼魅的笑容划过男人嘴角,左手抽刀,他以相同的招式返还于筠落燕。 并没有什么刀光剑影,一去一来的招式均在黑暗中进行,就因为是这样,才更添杀机。熟悉的套路,熟悉的氛围,终于,筠落燕格档之际猛地收手,与黑衣男子刀剑相碰,杀戮,止于夜空之下。 刀锋剑刃相互摩擦,发出“咯咯”的声响。 筠落燕眯起黑眸,仔细地盯着如鬼般的嗜血眼眸,心中疑问在认出这双眼眸的主人之后,全权化为震惊。 “孟玄夜……”(未完待续) 吻 七*吻 “孟玄夜。”再一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虽变为肯定,心中却万般惊奇,筠落燕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却不明白为何将近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会在他面前出现,难道是为了亲眼见着他的落魄?呵呵,心中冷笑,如今的他,面对别人的嘲笑,还能做什么呢? “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如此不敬的直呼兄长名讳。”嘴上虽这么说,但依旧附在嘴角的笑意表明孟玄夜并不介意。 “你不应该在这儿出现。” “不该?那么燕子你认为我该在哪儿出现呢?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么?”孟玄夜反问,亲昵地称呼只惹得筠落燕紧皱的眉头再次纠结在一起。 “你和她的事我现在不想管。”冷漠的答复。 筠落燕现在关心的,只有柴房内的她,其他所有的一切,在这里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不时地向下瞟去,他庆幸林宓那个混蛋没有再次做出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不想管?”含着他说出来的这三个字,嘴角又一次上扬,孟玄夜肆无忌惮的笑着,仿佛筠落燕此时的窘迫与焦急都能够为他带来乐趣,又仿佛站在他眼前这个男人,筠落燕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个笑话。“你认为,我和她的事你管得了?” 又是反问,而这个反问终于引起了筠落燕真正的注意,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个邪魅男人,对于他,对于这个男人所干过的事,对于这个男人曾对他说过的话,对于这个男人曾经教过他的一切,对于这个男人现在阻挡他的行为,任何一样,都有足够的理由让筠落燕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只是他不能,多年前他就有足够多的机会动手,他都没有,那么现在的他亦不会,但是如果他继续阻碍他,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忍…… “我不想真的动手……”咬下心中的恨,他不想由于跟他的争斗令自己一时无法脱身,而将何芳子陷于危险之中。 “我也不想。”不置可否的回答,笑意更浓,孟玄夜觉得看着他,总能感觉到一种熟悉感,强烈而令人怀念。 “不——”撕裂般的吼叫声,何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推挡着走近凤钗的两个男人,“别碰她!”她撕吼,拼命护住她身边的她。 走来的男人对于何芳子的行动显得有些窘迫,她毕竟是林宓的妾,对她动粗,他们两个地痞还是不敢的。由于她的阻挡,两个男人将在原地无法再向前,无奈的回头请求林宓给他们下一步的指示。 “看我干什么?没用的东西!”向地上啐了一口,林宓对于这两个男人的懦弱感到丢人,吩咐他们干这么点事他们也要请示?“把这溅人推一边去不就得了,让你们两个人办个丫鬟你们都不行?”亏他还特意挑选了这两个最健壮的地痞过来办事,没想到还是废物两个。 说罢箭步向前一把攥住碍事女人头上凌乱的青丝,向另一边托去,嘴上还不忘教训,“就凭你,还想保她?我没把你给这两个流氓你已经应该感谢我的慈悲了!” “你说……过不动她。”发根处传来的钻心的痛使得何芳子被迫被拖至一旁,但她仍旧不停挣扎着妄想逃脱林宓的牵制,也妄想着林宓可以收回他的命令。“你……刚才说过不动她……为什么……别……” “我是说过,那又怎么样?”林宓回问,对于自己的言而无信根本不在意。 “无赖,你跟那些流氓地痞根本没区别……你……唔……”又是一记火辣辣的巴掌,何芳子的脸如今已被煽得通红,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已经不知道挨过多少个这样的巴掌,脸上的感觉,与其说是不穷无尽的痛,不如说疼痛已经麻木了她,亦或许,心中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凤钗被两个男人拉扯着,眼看就要被拖出柴房了,她挣扎的叫嚷声已经穿不到她的耳中,她只能感觉到嗡嗡的耳鸣声,愤恨的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他的脸上如胜利般的笑容恐怖的令她全身战栗,这时候的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都用错了方法,用错了救人的方法…… 如脱线般,何芳子无力得跪在地上,咬紧牙命令自己向身旁的男人低头,强迫自己将身体压低得几乎趴在男人脚边。 泪水,不再强忍,恐惧,不再禁锢,傲骨,不再坚持…… “求你,我求求你,放过凤钗……我求您……放过她,我什么都可以做……求您,求您放过她……不要让她被那两个男人糟蹋……求您……别……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是我不守妇道……是我没有把您的话牢记在心中……一切都是我……不管她的事……真的不管她的事……求您……放过她……别让那两个男人糟蹋她……别……”她颤抖,她哭泣,她的一切,都预示着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何芳子,她没了傲骨,没了坚持……她放弃了一切,只为能救回对她来说重要的人…… “求我?哈哈哈哈哈……”林宓开怀大笑,仿佛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事能够令他如此开心,他的芳儿居然跪在地上求他,他那个自是清高的芳儿,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芳儿居然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他。“芳儿,你终于学会如何讨我欢心了,但是……” 紧张的抽气声自男人脚边传出,夹杂着不尽的颤抖。 似乎享受着这紧张感,林宓刻意多作停留才继续往下说,“芳儿,我说过很多次,你是个聪明的女人,难道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即使你像现在这样像狗一样跪着求我也于事无补了?”得意的说完他的话,林宓随其他人步出柴房。 生硬的关门声,震断了何芳子所有筋骨以及思绪。 夜空下,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锋利的剑尖没入孟玄夜前胸,筠落燕俊美的脸庞上只剩冰冷。“让开……” 依旧张狂的笑,如鬼魅般的男人并没有因为前胸的伤势而退缩,反倒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锋利的刀刃几近割破筠落燕咽喉。“我说过,愤怒只会导致冲动做事,何况你现在有的,并不只是愤怒。” “让开。”剑尖刺得更深。 “他是该死,但不是现在。”他重复自己之前说过的。 不再回答,筠落燕知道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放过他,他不会,他亦不会被他所阻挡。抽回手中的剑,使得孟玄夜由于伤痛身体抽痛了一下,但是别妄想这小小的痛楚便能使他有一丝松懈,而筠落燕也是明白人,没有趁机妄想抽身,反倒大步向前跨区,以自己的咽喉迎向刀刃。 未曾料想他会出此一招,孟玄夜迅速收刀,而他的措手不及,恰恰给了筠落燕反击的机会,狠狠的挨了一掌。 拇指滑过颈间伤痕,筠落燕冷眼望着有些错愕的孟玄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杀他,就想他筠落燕不可能杀他一样,而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如果他要说他卑鄙,他不会反驳,但他应该明白,他的自私,卑鄙,都是他孟玄夜教给他的,所以他根本没资格说他。 回望着他,孟玄夜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交出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呢,还是该哀叹他的这个徒弟只对他这个做师傅的使用他教他的技俩,也许,他更多的感觉应该放在感慨上,因为筠落燕现在这个不为人知的一面,像极了多年前的他…… “你杀了林宓以后准备做什么?” “带她走!”坚决的回答。 “你带的走她么?”讽刺得问。 筠落燕沉默,但他的沉默,恰恰令孟玄夜找到了答案。 “你认为,你现在杀了林宓,何芳子就会跟你走了?” 再一次的沉默,令黑暗黑得更浓。 “如果会,孟玄燕这个人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还会有今天的筠落燕?” “我和你不同!”他反驳,却显得如此无力。 “那么她和她呢?”他再问。 “不……”他的回答颤抖而不确定。 “真的不同么?”又是一问。“我和你,她和她……” 沉默…… 沉默…… 沉默…… 冰冷的抽气声在这样的夜里听来格外骇人,沉默中的等待亦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筠落燕鼓起勇气开口,“我该怎么办……” “从这里到城西的凤凰阁途中有个朋客来的客栈,林宓今晚便是自那儿而来……城南郊外有个名叫莫归坊的书轩……”闭口,孟玄夜不再多说。 会意的点点头,筠落燕翻身潜入柴房之中,温柔的将昏厥的人儿抱起轻轻放入草堆之中让其躺好,以指拾去何芳子眼睫上的泪珠,以指描绘着她脸庞的轮廓,行至脸颊处的那片红肿,猛地抽回手,生怕一不小心触痛了她,将她惊醒。 紧皱的眉头被人轻柔的舒平,眼睫上的湿润被人一扫而空,疼痛,不再困扰着她,眉间又传来一阵淡淡的痒痒的触感,顺着眉尾滑至眼角,痒痒的,却是舒适的,她留恋着这份触感,眷恋着这份舒适,直至它沿至脸颊,忽的消失,火烧般的疼痛再次袭来,她不觉皱眉,渴望着一丝清凉…… 两片冰凉细腻而胆怯的在她的脸颊处摩擦,带着一丝湿润灭去了那份火辣,像那阵痒痒的触感一样,冰冰凉凉的感觉也慢慢移动着,有脸颊向上到鼻梁,有鼻梁向下,最终落在她的唇上…… 缓缓睁开双眼,何芳子独自一人卧于柴房之中,手指轻点红唇,她清楚的感觉到,这里,还留有他的感觉……(未完待续) 该章节已被锁定 很抱歉,本章节因为堵车、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本章节,敬请各位亲亲谅解!飞过去看其它章节吧!(未完待续) 红柳I 九*红柳 薄情的男人大步离去,红柳目不转睛的盯着渐渐离去的背影,红唇紧抿,由内发出咯咯的声音,许久,当口中的两排牙被自己药的麻痹,当浑浊着鲜血的味道于口中扩散开来,红柳终于松口,用手中绣帕沾去牙上血渍,抬起头,换回平日妩媚。 前厅中的男人依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看不出他是由于腿软站不起来,还是没骨气的忘了人是该站着生活,而不是趴着。 纤细的双手环住林宓左臂,企图将其扶起,但眼前的男人显然几近失去神智,整个人的重量就这么全数落在了红柳身上,重得她差点同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爷,小心……”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撑住这个男人,几经努力,终于帮着男人坐上椅子,红柳这才松了口气。 退后几步看着瘫在椅子上的夫君,揉着酸痛的手臂,红柳竟露出笑容,想她红柳自认看男人的眼光不输给任何一个女人,为何千挑万选居然选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人。不过想来,她能嫁已算万幸,多少花坊中的姐妹都只能孤独终老,她应该偷笑了。 “爷打算就这么认输了?”红柳询问,他们男人,最不爱听的,不就是这个输字? “怎,怎么可能……”林宓答口,语气虚弱。 “既然不打算任人鱼肉,就该想出个对策才是。” “对策?什么对策?”依旧惊恐的双眼抬向女人。 温柔妩媚的笑最能安抚人心,为眼前男人擦去额头汗水,红柳在男人身旁坐下。“爷不妨想想,这次的事事出何因……” “我,我派人玩弄了凤钗那个丫头,可谁知,谁知那两个没用的男人竟闹出人命……恐怕,恐怕这事若是传开,我……我……”恐惧再次袭来,男人惊慌失措。 “传开?”红柳将男人双手握于手中,放在唇边唇轻轻磨蹭,以作安抚,“方才我已到这开封府大街上晃了三晃,不曾听闻任何风声啊……” “不,不曾听闻?” “恩,况且若是真如爷您说的,此事早已街头巷闻,那么恐怕来通知爷这件事的,不该是那筠落燕筠爷,更该是那官府差役才对不是吗?” “对,对……是……” 恍若无骨的手落于男人胸膛,替他顺去急促纷乱的呼吸,“既然爷也认为是了,何需如此担惊受怕……平心静气的筹划下一步,才是明智之举。” “对,对……那,那么柳儿你认为,我,我,我该怎么……怎么……”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林宓紧紧握住红柳的手。 “爷相信我么?” “信,信……” “那么,就请爷让我见一见何芳子,柳儿有话要问问她,也有更多的话,要对她说……”妩媚的笑令男人失魂,红柳笑着,盘算着下一步棋的走法。 陌生而坚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何芳子知道如今是善者不来,会靠近她这个柴房的,除去送饭来的丫鬟们,还会有谁?凤钗,她现下最挂念的人,早在几天前,当林府里再没有丫鬟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的时候,她便明白,这个世上,又多了个她对不起的人……努力支撑自己站起身来,虚弱的身子有些摇晃,何芳子竭尽全力站定,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粉红色身影跨入屋中,鲜艳的颜色使得何芳子眼睛一时有些刺痛,待疼痛缓解,何芳子才看清来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与姐姐再见……” “我也没想过,你,北宋第一舞娘何芳子,会有如此落魄的一日。”围着素衣人儿走着,红柳不屑的笑。 “姐姐见笑了,若非知道我落得如此,姐姐又怎会前来相见?” “直至今日,你嘴上还不肯认输?” “不光只有男人不肯接受个输字,但是正如姐姐所说,芳子,也只有嘴上不肯认输罢了,实际上,早已输得彻底。” “哼!”冷哼一声,红柳停在何芳子面前,自上到下打量着她。“我以为你不知道……” 对于红柳鄙夷的态度,何芳子并未在意,眼前的女人,并不是那种闲来无事,只是单纯来羞辱她的人,她来,必有她的目的。 “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姐姐可以直说。”无意再与她对峙下去,何芳子决定开门见山。 “是有事,但谈不到吩咐,只是有事相告罢了。”红柳笑答。 “若是丧事,就免了。”冷漠的语气,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杏眸窜过一阵惊讶,红柳万万没想到何芳子会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不过她能猜到这个,并不表示她能猜到她下一步要说的话,笑容依旧。 “既然免了,那么凤钗的事,咱们就暂且不提,但是我来找你,要谈的并不只有凤钗。” 确定了凤钗的死,何芳子险些跌坐下去,先前只是猜测,既定的事实将她至于冰窖之中,凤钗死了,一切都是她害的,若不是她,凤钗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怎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做,才可以弥补,该怎么做,她才可以报答她? 虽然死撑得站定,紧握的双手却不住颤抖,暴露了这个消息给她带来的震撼。“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谈的?” 眼尖的红柳岂会没看到她的颤抖,不过此时要谈的事更重要,要令她伤心狼狈,她自信还有的是时间。 “要谈的可多了,例如,筠爷为何帮咱们少爷解决买官一事……” “你……这种事,你该问他,不该问我。”何芳子回答的肯定,心里确是忐忑不安的。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时出现的红柳,更是最让她无措。 “果真不该问你?我以为,那筠爷,是为了你何芳子,才处处帮着,护着咱们少爷的;我还以为,那筠落燕正是因为如今你何芳子在林府里受苦受累,才要置咱们少爷于死地的。”早在几年前,红柳便看出了这两人之前的不一般,没料到,居然有一天能让她利用到这两人的情。 “你说,他要置林宓于死地?”(未完待续) 红柳II 十*红柳II 见何芳子吃惊,红柳不紧不慢的走至女人面前,与她的脸只有几寸之隔,近到能够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没错,筠落燕说林宓该死,只是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何芳子奢望着与自己无关的理由。 “为什么?”红柳大笑,“我想我该问的是你,为什么,在你还是个下贱的舞娘的时候,他筠落燕会对你另眼相待,甚至言听计从;为什么,在你还是林府少奶奶的时候,他筠落燕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杀了那些狗官,也要保住你的夫君;又是为什么,今天,你落得如此下场,他筠落燕便翻脸要杀人了呢?何芳子,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到底是为什么?还是,你想让我来替你回答这个为什么?” 听至此,何芳子已明白这个女人了解了他与她之间的不平凡,即使了解的不深入,也不会差到哪去。 未曾退后,反倒向前,她们的距离,又近了许多,强烈的鼻息喷在她的脸上,何芳子凝视着眼前的女人红柳。“既然姐姐能替我回答,又何必问呢?” “当然要问,许多事,我还是不明白的。” “若是有问题,姐姐尽管问来,芳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鄙夷的笑,红柳清楚得恨,眼前的女人,不好对付。“那么妹妹,你,和那筠落燕的关系……” “到了这个时候,妹妹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我和他的关系,真如姐姐心里所想。” “如我所想?”这种回答等于没回答,如她所想,他们之间的事,她这个局外人,能想到多少?“那么妹妹可知,我都想到了多少,想到了什么?”她不好对付,她红柳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芳子不是红柳姐姐肚子里的蛔虫,姐姐想到多少,想到了什么,芳子是不知道的。”她只是知无不言而已,不知道的,如何去说呢?所以这个问题,她不答。 后退两步,红柳不再与何芳子对视,“你不好奇,为何我会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么?” 红柳的突然转移话题,令何芳子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加强了对眼前女人的戒心,她怕在那个话题中说错什么,更担心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暴露更多。 “姐姐聪颖过人,怎会看不出,猜不透……” “你认为,我是用看的,用猜的?” 沉默,何芳子静静地望着粉红色身影,单单月光下,再耀眼的身影,也变得几乎暗淡无光。不是用看的,不是用猜的,那便是…… “用感觉的……妹妹,红柳自打一出生就是这个下贱身份,卑微的溅妇人,男人的玩物,对于我的出生,我,没有的选择。” “我对自己的出生,又何尝不是没的选择呢?”小声迎合,何芳子本不想回应他的话,却又忍不住感慨。 “由于从小便生于那种地方,我便明白,做我们女人的,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清白,名誉,地位……所以我一直奇怪,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何会自甘堕落,沦为舞娘……”(未完待续) 红柳III 十一*红柳III “由于从小便生于那种地方,我便明白,做我们女人的,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便是清白,名誉,地位……所以我一直奇怪,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为何会自甘堕落,沦为舞娘……”红柳缓缓问出,这也是她心中一直不解的。 随着红柳的眼神向窗外望去,何芳子险些由于这个话题慌了神。“何以看出,我是沦落,而非自愿做个舞娘呢?” “果真自甘堕落?” “果真自甘堕落……” “总要有个原因。”上前一步,红柳细问。 “自甘堕落,又怎会有个原因?”何芳子笑答。 “不愿说?”红衣女子笑问,目光也回到了素衣女子身上。“既然妹妹不愿说,我也就不再问了,只不过红柳本想为妹妹筹谋一下将来的日子,这样看来,红柳再说些什么,也都只是多说无益罢了……”提起秀裙,红柳转身走出柴房,一路思索着前行,直至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徘徊于美丽脸庞上的焦虑才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决心。“珍珠……”换来自己自*带过来的亲信丫环,待其走入门内将门闫好才再度开口,“想那何芳子嘴巴紧得很,再问什么都不可能得到答案,不如将她留在身边,随时看着、盯着来的明白。” “柳娘的意思是……” “这间屋子边上那个偏屋是不是一直空置着?” “是……” “马上派几个人收拾干净,再拿些被辱,衣物什么的进去放好。” “这别人要是问起……” “若是老妇人或者其他几房少妇人问起,就说是五少奶奶在柴房里住不惯,我这做同乡的实在看不下去,心疼得紧,所以私下里作主让她住过来,反正这厢房挨着我的,碍不着她们什么事,少爷怪罪下来,我红柳一个人担待。” “若是少爷问起呢?” “少爷若是问起,你只需回答:红柳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少爷筹谋,替少爷打点,少爷他自会不再追究。” “柳娘可有把握?” 得意的笑,红柳脱下绸衫,白皙顺滑的肌肤瞬间裸露在外,趁得红裙人儿更加妩媚。降落有浮尘的衣裙扔在一边,接过珍珠递来的崭新衣物,红柳始终媚笑着,“你跟我这么多年,何时看我打过没把握的仗,做过没把握的事?” 她是红柳,自小出生在烟花之地,男人女人的丑态与肮脏她早已看得腻了,亦看得透了,还有什么会是她看不懂,看不明的?她再就学会了为自己打算,但若光是为自己筹谋又怎能活得安稳?为林宓所做的事,只为让他离不开她,对她言听计从,如此一来,这林家上下,还有谁能违背她?或许这个林宓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既然她已经选了,就必须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并且要风风光光的走下去…… 夜深人静,暗淡的月光下一抹黑色身影飞速移动着,潜入林家大院。筠落燕急速行至林府柴房,侧身于窗边向内探去,昏黄的烛火摇摆不定,使他看不清里边的状况,抑制不住心中忐忑,急切的潜入一探究竟,却没有寻到他所担心的人儿,寻到的,只有那落座于柴房正中品茶的粉红色身影。 “筠爷,请坐。”(未完待续) 信心 十二*信心 “她呢?”见到红柳,筠落燕并不惊讶,他知道红柳是个明白人,更知道她此番举动的目的为何。 “谁?”媚眼微眯,女人装作不解。 “何芳子。”简练的回答。 筠落燕本就不是愿意与人言语纠缠的人,红柳自然明白,只是她曾见过,这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纠缠不清。心中隐隐泛出一股酸涩,是嫉妒,还是讽刺,她不想去辨别。几年前,或许她对他曾经痴心,曾经妄想,但今年后的今天,他是她的敌人,是阻碍她生存下去的敌人,是有可能将她置之死地的利器。“筠爷可知您口中的何芳子就是因为不守妇道,与人厮混,偷人养汉,才落得如此下场,您深夜来访,就不怕招人话柄?” “若说招人话柄,你与筠某如此这般私会,岂不是更容易引人遐想?只要是万县来的,谁不知道我筠落燕是你*花魁的恩客?”冰冷的语气,不夹杂任何感情。“况且,先不说引人话柄之事,我与她的事,我今晚前来的事,你会说出去么?你将芳儿带走,今晚在这里等我,不就是为了与我谈条件?你如果说出去了,你的筹码还剩下什么?” “的确不会。”站起身,红柳行至男人面前,粉红的身影占据男人视野。“说出去,只会对你我都不利,红柳自知并非聪慧过人,却也不笨。” 男人未曾因为眼前的鲜亮颜色而转移视线,依旧望着窗,依旧漠视女人的存在。“既然不会,你又何需多费唇舌,说这些多余话?说了,也只不过是作践自己,自讨苦吃而已。” 尖刻的话语刺得女人心中淌血,痛楚掩盖了酸涩。“虽然不会,但是红柳需要让筠爷您知道,我不说,甚至帮助您去见她,保她,只为向您讨个人情,还望将来您在下手的时候,能够多少留些情面。” “这个人情我可以不接受,你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接受?”冷酷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女人的话有一丝改变。 “接不接受,只在于筠爷是否有把握带何芳子走,是否有把握让她抛弃一切,抛弃世俗观念,抛弃心中所念,抛弃那身绝世傲骨。” 第一次,红柳的话震撼到了这个男人,冷酷的面容有了颤动,一股寒冷且夹杂着绝望的气息充斥了整个房屋,红柳的嘴边荡起笑容,她清楚地感觉到,她赢了。 筠落燕低头仔细审视眼前女人,对于她的提议,他动了心。的确,他根本没把握带走芳儿,他更没有这个信心能够化解他与她之间的结,让她跟他走。 许久,嘶哑的声音传出,“带路。” ………… 摇摆不定的烛光示意房内人儿还醒着,筠落燕的脚步止于门外,怕么?他自问。怕什么?怕得到答案么?结果,早就定好了吧…… 房门微启,筠落燕的手依旧停滞于半空中,不知是该收回,还是抓住那双开门的手。(未完待续) 归途 十三*归途 空洞的房屋内冷冷清清,没有丝毫生气,何芳子无力的卧于床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想着那日与红柳之间的对话,一遍又一遍的思索红柳的用意,解读着她的每一个行动…… 为什么这个女人要跟她说那样的一番话?为什么她要让自己住进她的隔壁?为什么,那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复杂?为什么,每每提到筠落燕,她都要故作镇定,强作坚强?太多的疑问缠绕着她,何芳子紧闭双眸,极力集中精神思考,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渐渐的,大脑变得空白,变得疲于思考,神志游离…… 何芳子这个人究竟是谁?是后蜀政权兰台令史何宣的女儿何芳子?是没选第一红牌,北宋第一舞娘何芳子?又或者…… 何芳子,究竟是谁,又希望自己是谁? 我是后蜀政权兰台令史何宣的女儿何芳子,是梅轩第一红牌,北宋第一舞娘何芳子,更曾经是那个男人,后蜀十三皇子孟玄燕,北宋第一富商筠落燕的女人何芳子,而现在,我是林宓的第五房小妾何芳子,更是一个偷人养汉贱妇人……这就是我,何芳子,一个乱世中的女人,变换多重身份,却始终身不由己…… 希望,我曾经有过太多希望,希望能够默默地留在他的身边,希望能够以妾的身份与他相守终老;希望同甘苦共患难,希望助他一臂之力,希望……他能后悔,希望……他感到痛苦……希望,今生与他形同陌路,希望,忘却一切…… 究竟,此生我真正希望的是什么?究竟,我的希望可曾改变?我,到底希望自己是谁…… “我是芳儿!”含着这样的回答,何芳子从短暂的睡梦中苏醒,双手捂面,失声痛哭……泪水从紧闭的指缝中流出,滴至灰白的素衣之上,形成一个个泪的痕迹,梦的点滴,直至哭得累了,哭得没了泪水,苍白无血色的脸,才缓缓抬起,眉宇间,带着决绝的神情…… 她累了,真得累了…… 或许她之前曾多次感觉到累,但却没有一次可以与现在得累相比,跨越了身体与大脑得累,现在的她所感觉到,体会到的,是无尽的心累…… 她曾经发誓,无论多么痛苦,这一生,她都走定这条与他背道而驰的路,却不料这条路的尽头是个悬崖,并且是个沿途布满荆棘的悬崖,她走得好累,走得好苦,这条死路,她已走不动了…… 累了,走不动了…… 这样的独白,她曾经在哪里听过,在哪里感受过?瓢泼大雨,鹅黄色的身影一跃而下,只留得她一人独自面对,独自悲伤,独自承担这场雨给她带来的一切…… 死是一种解脱,她终于明白,终于了解,秦晗始终是个聪明的女人,是个走在她前面的人…… 缓缓起身,何芳子环顾四周,期待能有所发现,但她唯一察觉到的,是另一个聪明的女人——红柳。 没有,没有……这间屋子之内,根本没有任何能够令她达成愿望的东西,可见,红柳早料到她会有此想法,她早料到,落魄如她,如今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只有提前走到路的尽头……(未完待续) 原由 十四*原由 提前走完这条路又何尝容易? 思及至此,何芳子眼前事物变得模糊,暗淡,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压抑的气氛令她想立刻冲出去透透气,但当她将门打开之时,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在这一瞬间。 许久,筠落燕才将停止在半空中的双手抽回背在身后,缓缓开口。“我有话要说。” “筠爷请说……”立于门边,何芳子显然没有让男人踏入房屋半步的意思。 “这里不方便……” “芳子认为,没有比这里更方便的地方了。” 虚弱却坚定的目光刺痛着男人的心,筠落燕不知如何反驳女人的话,只得静静的盯着她,时间仿佛于这一刻静止,她的坚定令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自嘲的冰针一根又一根戳穿他的心房。 “如果你真的认为这里方便,我不会反对,芳儿……”亲昵的称呼令何芳子踉跄向后退去,筠落燕则趁机跨入房内,转身将另一女人隔绝于门外。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何落得如此下场。”以利刃般的话语折磨眼前男人,是她如今唯一的自保方法。 “我以为你明白我为何而来。”无视她的话所带来的内心剧痛,男人切入正题。 “为何而来?”何芳子嘲笑般重复男人的话,这样的言行令本就虚弱得她,显得更加落寞、无助。“燕子,你有把握?”你有把握能带我走?还是你有把握我会跟你走? “没有。”坦白的回答,在她面前,他无须伪装也无法伪装。 “那你又为何而来?”嘲讽的笑,何芳子尽量使自己显得粗俗,无可救药。“来看看我如今的惨状?” “你知道不是。”筠落燕立刻反驳。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从来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真是假,从来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更从来不知道我,这个叫何芳子的悲惨女人,到底是谁!”她瞪大双眼盯着男人,用一段又一段激烈的话语攻击着他, “自始至终,知道一切的只有你;只有你孟玄燕一个人,知道所有的一切!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撕吼,只为宣泄多年来埋藏在心中的爱与恨。而这样过激的言行显然对如今虚弱得她来说太过沉重,才喊完,何芳子便觉得眼前发黑,无力地向地上栽倒过去。男人迅速冲前,却被女人以最后力量推开。冰冷的地板擦破女人柔嫩肌肤,鲜血混合肮脏的沙土将苍白手臂染的一片灰红,令人不忍心去看。 “燕子,你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吗?到如今,你还像几年前一样了解我,懂我吗?”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她,他无言以对,他们之间,仿佛个了无数个年代,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们了…… “不懂了吗?”鼻尖贴着地面,何芳子苦笑,泪水大颗大颗的滴在地上,渗入地中。“是啊,如今的我不懂你,你又怎么可能懂我呢?!我真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不懂我,自然也不会知道我现在的想法……我,自是一身傲骨的何芳子,如今只求一死,敢问十三皇子可否成全?” “不可能!!”筠落燕大声吼道,握于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拳,微微颤动。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说不可能这三个字?你认为,你有资格对我说不可能这三个字吗?” “不错,我知道,无论哪一个身份,我都没有资格,但即使没有资格,我的答案也会是这三个字,芳儿,我不可能让你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都放不下!芳儿,一直以来,我都在告诉自己,我们可以放下,我骗自己,只要我离开你,漠视你,你便可以放下,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不用陪我走这条血腥道路,到头来,一切都是我在逃避,逃避责任,逃避对你的承诺,逃避与你之间的一切。”鲜血染红了男人双手,他却未曾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手掌之中。 “你的答案就这么简单?”愤恨回头,何芳子没想到事到如今,这个男人还是以这样的答案敷衍她。“你认为,这样的答案就可以劝动我跟你走?” “这是事实……” “燕子,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芳儿……” “的确,我不懂现在的你,但是我懂以前的你,相信以前的你,我一直认为,你有个非常重要的理由才离开我,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问你的这个理由,我并不是不想知道,我只希望能够盼到一天你可以亲口告诉我这个理由,让我释怀。我盼着,望着,等着你的这个理由,但你始终未曾开口。于是我开始逼你,运用各种方法,变换各种身份逼你,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也不告诉我那个理由?难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难道你离开我,真就只是为了逃避?” “是我的错……无论什么理由,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声嘶力竭的哭喊,“就算骗我也可以,为什么你始终都不给我一个可以原谅你的理由?” “对不起……”(未完待续) 逃避 十五*逃避 “对不起这个词我已经听得腻了,燕子,难道何芳子这个人在你的心中只值对不起这三个字?你每每逼我,负我,都只用这三个字回答我,从不曾给我个理由,这样的你,依旧妄想让我跟你走?”面对他一次又一次的道歉,无数次的对不起,何芳子真的腻了,倦了,“纵是我想离开,也无法随你去啊……” “芳儿……” “难道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芳儿依然没有资格知道?”究竟是何理由能让他如此守口如瓶,几年来从不向她解释,甚至只字不提…… “我……”筠落燕被问得哑口无言,是的,自始至终,他都在用对不起这三个字回答她,敷衍她,如今,似乎已经无法继续隐瞒……但是如若让她知道,她就会跟他走了么?亦或许,当她知道一切真相之后,他们的路,将就此化为悬崖,再也无法前进…… 合上眼帘,筠落燕深吸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让胸中胀满空气才能给他带来勇气,让他正视眼前的局面。 “芳儿,如果你真到了真相,我和你,或许永远都不可能再度靠近彼此……如果你知道了真相,或许,我与你,就连这样说话的机会都会失去……” …… 漆黑的夜,瓢泼大雨,筠落燕跌跌撞撞的在大街上游荡,“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呵呵……一步错……满盘皆落索……哈哈……哈哈哈哈……满盘皆落索……哈哈……满盘皆……落索……” 酒精麻痹了男人的神经,他感觉不到雨水打在身上的痛,感觉不到滑倒时擦伤的痛,感觉不到被雨水浇灌的窒息感,感觉不到多少年来陪伴他的揪心的痛……那一夜,他仍旧没有勇气说出那个原由,他再一次在她的面前逃跑,再一次将她一个人留下……他懦弱,他无能,他自私,他连畜牲都不如…… 再一次滑到,冰冷的台阶几近陷入男人皮肤之内,男人却毫无感觉,举起手中酒壶打算将酒一饮而尽,却发现壶中美酒早已被他喝光…… 啪—— 酒壶落地,化为无数碎片,犹如他的心,早已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哈哈……”痴狂的笑…… 不远处,一男一女的身影缓缓走来,筠落燕侧躺于台阶之上无法动弹,浓浓的醉意令他昏昏入睡,但他却拼命挣脱睡意望向来人…… 会是她吗?他奢望,那纤细的身影相继了他的她,会是她吗? 白衣女子行至男人身前,俯身轻抚男人苍白的侧脸,却被男人无力打开。 “你来做什么?” 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是他的芳儿?幻影也好,错觉也好,为什么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所思念的那个人…… 失望,充斥着他的双眼,失落,冲破了他的心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筠落燕仰天狂笑,用尽气力睁大眼睛望向夜空,望向这个愚弄他的上天,豆大的雨滴无情的抽打着他的俊脸,刺痛着他的双眸,鲜红而温热的液体自他的眼中缓缓流出…… “我来……是为了教你一个带走她的方法……”白色绸裙在夜空中飘扬,宛如黑暗中一道曙光,为即将失去身心的男人指明前进道路……(未完待续) 杀戮未净 十六*杀戮未净 “宫外有三百名精兵,如果你们能够冲出重围,本王便不会为难你们。” “芳儿,像刚才一样,在这里等我。” “我不去,你便能赢?” “芳儿,听话!你去,我会分心。”^ “答应我……” “我不会有事,你亦不会!” 右手持剑缓缓步出静云宫,孟玄燕走的一步比一步艰辛,剑尖触及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奏响了他的死亡序曲…… 刀光剑影,筠靛奋力拼杀,纵使他武功高强,独自面对三百精兵,他的强大也不过是死亡前的小小光点,不到片刻,便被黑暗吞噬。 “我不会有事!”抬起承负着他和她之间承诺的利刃,男孩杀入敌群…… 闻尽血腥,尝尽血水。 一个,两个……三个……五,六……十……十一…… “啊……”鲜红的血液崩进他的眼睛,刺激着他的神经。“二十一个……” 跪倒在地,自男孩胸口流出的液体迅速将地面染成一片红…… 他讨厌血,讨厌血的鲜红,每每看到这个颜色,都会令他想起那个血红的身影……“娘……”或许今晚,他便能与那个弃他而去的人相见。 “放箭!”一声令下,百箭齐发。 冷箭的嗖嗖声伴随着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芳儿,对不起……”他没能遵守与她之间的约定,他用尽全力,不过杀了二十一个精兵,他没有那个能力去遵守他们的约定,更没有能力去守护她……微阖双眼,他听到十余发急驰的剑向他袭来…… 啪—— 刺穿肉体的声音…… 啪—— 戳穿肋骨的声音…… 啪—— 血浆喷出的声音…… 睁开双眼,又是那片刺目血红,锋利的的剑尖离他的左眼只得半寸,喷射而出的红水染红他的双目,他,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恍惚中,他只听得追星得嘶叫声,红水如泪水自他的眼中流出…… 追星,颓然倒地。 “何、大、人……”男孩惊愕的望着与追星同时以身体为他挡去利器的老者。 “皇子……可还安好?”何宣将双手放在男孩肩上以支撑自己的身体,鲜血自他的嘴角涌出。 “为什么?”男孩不知所措,为什么何大人要舍身保护他这个废人?为什么当他认清自己的无能之后,还要将她的父亲害死?“不——” “皇子……不,不可以……放弃……不……哈……”锋利的长枪刺穿老者咽喉,骤燃放大的瞳孔直直向前望去,何宣失去最后一丝生气…… “不——”撕心裂肺的哭喊,孟玄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向后撤去,将无力的尸体无情的甩在地上。 …… “筠爷,筠爷……醒醒……筠爷……”见躺在床上的男人汗如雨下,凤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才能将男人从痛苦中解救出来。“蝶夫人,蝶夫人……您快帮着看看,筠爷这是怎么了?” 向凤钗投以安抚的笑容,一袭白衣的妇人侧坐于床边,温柔的将手放于男人胸前轻轻拍着,口中不时哼唱着什么,曲调独特,却似有神力,没一会儿,痛苦的神情便从男人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心以及放松。 “只是做恶梦罢了,不碍事的……”妇人为凤钗拾去泪水,轻声安慰。 “如果,如果筠爷他醒了……”凤钗不知如何向男人解释。 “若是醒了,就带他来见我……” “蝶夫人,我家小姐她……”她最关心的,还是她家小姐,每每回想起她被拉走的那一晚,她的心都被揪得生疼。 “告诉筠落燕,我有办法救她!”白衣女人回头又望了一眼床上男人便推门缓步离开,每踏出一步,她脸上的温柔便消失一寸,不到十步,女人已化为前年寒冰,冰冷的令人无法靠近……(未完待续) 白衣女子 十七*白衣女子 杨柳低垂,阳光很是舒服,诺大的庭院里杜鹃花开,映出一片雪白,春风吹过,花瓣飘啊飘的,落入锦鲤池中,鱼儿以为是主人洒下的食料一口吞下,岂料杜鹃花花瓣有微毒,才吞下肚,立刻变得醉茫茫,于池子里浮浮沉沉。 “都这么久了,你们还没长记性。”宛若杜鹃花般圣白的女人坐于亭中纳凉,见又一条鱼儿吞了花,忍不住开口责备一声,却没有制止的意思。 忽而,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不需看,她也知道来者何人,“他醒了么?”她继续品尝手中茶品,面容依旧冷若寒冰。 “醒了。”孟玄夜撩袍坐在女人身旁,简短回答了一句。 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走前几步刻意与男人拉开距离,白衣女子转而望向通往东厢的小路那抹渐渐靠近的人影,始终未曾正眼瞧过坐在亭中的男人。 “你说你有办法?!”跨入凉亭,筠落燕开门见山,言语中充满质疑。 “你信我么?”女人不答反问,眼中的冰冷融化了几分。 “不信。”诚实地回答,他怎么可能相信她? 她,不过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女人。 “若是不信……”红唇微扬露出自嘲的笑,白衣女子自桌上拾起个精致的小瓶子双手摆弄,“若你不信我,这救她的方法根本行不通,这瓶子里的药你也根本不敢用。” 轰—— 脑中顿时一片轰鸣,女人掌心的瓶子男人似曾相识,他甚至对瓶子里的粒粒药丸有着清晰的记忆,却依旧不愿相信心中的答案,“那是什么?”他问。 “毒药。”言语平和,仿佛她口中说的只是强身健体的补药,而不是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你……”筠落燕全身肌肉陡然僵住,遥远的画面霎时浮现眼前,但由于时间太过久远,他已记不得画面中人物的清晰面容,可记忆中颓然倒地的身影,依旧让他对那药丸的毒性毫不怀疑。 “虽为险招,却能轻易办到你办不成的事情。” 白衣女子再次开口,掀起新一轮诱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提议有多少分量。 蓦然,男人眼中的质疑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的无奈。 是啊,他带不走芳儿,无法将她从那禁锢她的林府中解救,她不肯跟他走,现在不肯,以后更不会肯……只要她活着,她就不会接受自己对她的帮助。 那么,现如今,他就只能接受那个女人的提议? 只能接受这个让他无言的结论? 如若带不走她的人,就只能带走她的尸首? “不——”他怒吼,光是想到她全身冰冷的模样,他的身心就像被千把利刃贯穿,无法呼吸,光是想到她毫无血色的脸庞,他就恨不得同她一起奔赴黄泉。 “你以为你有的选择?”孟玄夜冷漠开口,斩下男人退路,让他逃无可逃,“你不动手,过不了多久,她自己也会动手,到时候你见到的只会是她真真正正的尸体,难道你要到那个时候,才来后悔自己如今的懦弱无能吗?” “何不干脆一些?”虽不满孟玄夜的言语直白,白衣女子却无法否定那段话的真实性。 筠落燕沉默以对,现实与痛苦冲击着他的脑袋,他没有退路了,早在他将芳儿逼入林府的时候,他便没了退了,不……比那更早,或许,或许早在他把她赶离自己身边,早在他用计逼她嫁于自己,早在他与她于皇宫中的相遇之时,他便没了退路,这一生,他注定辜负于她,注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既是这样,他为何还要迟疑,为何还要拘泥于带走她的方法?她若恨,就让她恨去吧,她对他的恨已经很多,已经将他与她永远隔开,今后更恨一些,又算得了什么?总比她在那林府被人任意欺凌,肆意蹂躏的好,他已经不能再让她受一丁点的苦了。 张狂的笑,宛若一头落败的猛兽,筠落燕接过女人手中精致的瓶子紧紧握于掌心,黯淡的黑眸询问的看着白衣女人,他,依旧对这毒药有着难以抑制的恐惧。 “放心吧,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看出男人的顾虑,女人摊开双手向像他展示她的完好无损。 “就算你这么做,我也不会原谅你。”说完最后一句话,望了女人最后一眼,筠落燕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静默许久,当漆黑的人影自视线中完全消失,当险些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振作,当柔嫩的掌心滑落鲜艳的液体,当圣白的衣裙染出一片骇人的嫣红,白衣女人方才回过神来。 “燕儿,你永远都不必原谅我。” 春风徐徐,阳光依旧明媚,映照着池中鱼儿的浮浮沉沉。(未完待续) 舞清影 十八*舞清影 一更时分,筠落燕走在汴梁城中的大道上,身着深棕色缎袍,脚踩墨色云头靴,高大的身影于人群中煞是突出,穿过几条街道向右转去,便来到了城内小有名气的花街柳巷,徘徊于门口的姑娘们看见贵客来了,立即蜂拥而上,希望能够夺得这位难得的恩客。 然而姑娘虽有意,男人却无心,轻易甩开攀附在胳膊上的双双玉手,对于送上门的莺莺雁尔连正眼都没瞧上一下,径直迈入了巷子里最为富丽堂皇的花坊——映月楼。 “筠爷,您终于来了!”见贵客登门,映月楼的老鸨立刻上前招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今儿个那林宓林大人不惜重金包下了他们映月楼,为的,就是招待这位贵客,“请您随我上楼,林大人已经恭候您多时。” 跟着老鸨上到二楼,左手第一间便是他们的一等房,装修摆设格局均仿效大宋第一花坊的天字一号房,若不是在这开封有一定家底的人物,根本入不得。 “筠爷,你终于来了!”同老鸨如出一撤,林宓一见男人进屋,立刻摆出谄媚的笑,连连拱手作揖,将男人迎到主位上坐下。 “林大人邀在下来这里做什么?”无视那令他恨不得一拳揍扁的脸,劈头就问他邀他来的缘由,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出这个肮脏的东西想要干什么。 “当然是……”奸诈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林宓弯腰作揖以示恭敬,“当然是想给筠爷送上一份薄礼。” 冷笑出声,筠落燕岂会不知他所谓的薄礼指是什么,“不知林大人口中的薄礼,在下收不收的下呢?!” “收的下,收的下,当然收的下!”见主座上的男人嘴上没有拒绝,林宓接连鞠躬,暗想这筠落燕果然如红柳所说,没有拒绝他的这份礼,枉费他一直对礼品的内容心惊肉跳,原来不过是白操心,心中对红柳的信任又多加了几分,看来,他这回是娶了个保命的如意回来。 “既然认为我收的下,林大人何不将宝物领出来展示展示?”语气冰冷,林大人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了当场劈人的念头。 “当然当然!”退到台阶下方的侧座坐下,林宓马上冲着内阁吩咐,“红柳,出来吧。” “是。”娇颠的女声自内阁传出,身着桃红色绸裙的红柳领着个纤细人儿踏出阁外。 轻盈的身段如红柳一样穿着桃红薄纱、雪丝长裙,额上一枚银锁珍珠,原本乌黑发亮的双眼此时向下低垂,双耳间悬挂的白纱遮去了那张引人遐想的红唇,纵使带着面纱,她依旧清灵美丽,纵使带着面纱,他依旧能够一眼认出是她。 “芳儿……”高大的身躯顿时一震,看着她成了林宓交易的筹码,就算事先已经料到,却依旧不舍,现在的她,心该是已经死了吧。 “何芳子见过筠爷。”冰冷的向男人请安,堂中女人已经没了傲骨,现在的她,不过是个任人指使的傀儡,即使听见他在另外两人面前如此亲密的唤她,也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还不快表演给筠爷看看?”眼见女人态度无礼,林宓立即下令,生怕这该死的女人坏了筠落燕的兴致。 “芳子遵命。”福身接受指令,伴随着由红柳弹奏出的乐曲,她,做了如今最不想在他面前做的事。 优雅的身段踏出了第一步,绝妙的舞姿瞬间夺去了在场两个男人的注意,她的黑发飞散,跟着桃红色的细纱一起飘动,跟随着红柳的伴奏飞舞。 炫目的舞蹈中,她看到主座上高大男人的眼眸不曾从她身上离开,她连连深呼吸,踏着轻巧的舞步不断旋转着,直到语调将尽,她也用尽了所有气力,颓然跪倒在那个男人面前。 整曲舞蹈她与乐曲配合的天衣无缝,那是红柳逼着她练习数日的成果,只为在他面前勾魂引魄,赢得他的痴恋。(未完待续) 饮毒I 十九*饮毒I 随着何芳子的舞结束,侧座上的林宓几乎看得目瞪口呆,胸中燃起一把*,想他把她娶进门,这女人何曾为他舞过一次,现在却被自己拱手赠与别的男人,心中不觉有股闷气,后悔没有在此之前先把眼前的人儿玩个痛快。 相比于林宓的*焚烧,随着女人的舞,主座上的男人脸色越发难看,周围的空气亦随着他的体温骤然下降,若不是为了他心中的计划,他根本不会允许她将那该死的舞跳完。 “筠爷可还满意?”猜不到筠落燕心中的转变,林宓误以为男人的静默是如同他一般对女人的着魔,打铁趁热的询问男人意愿,若像红柳所说,筠落燕对那何芳子深情义重,那么只要将这女人送入他的怀中,必能讨得他的欢心。 “她就是林大人的薄礼?”避开男人的问题不答提出问话,筠落燕不愿对她的舞做任何评论,因为无论是怎样的话,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毒针,而他要给她的饮的毒,一杯足以。 “筠爷可愿意收下?” “筠某记得,她该是林大人的一房小妾。”他提醒他。 “大宋买卖妻妾一事实属平常。” “呵呵……”冷笑,寒冰一样的黑眸紧盯侧座男人,“林大人果然是个十足的生意人,货物,妻妾,官职,筠某好奇,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在大人眼中,是不能买卖的?” “我……”全身僵直,林宓被筠落燕的话死死钉在了椅子上。 “筠爷误会了,我家少爷不过是深知您对芳子中意得很,才想着将心爱的人儿送入筠爷的怀抱,成全了两位,一切皆因一片怜悯之心,筠爷口中的买卖,是万万不曾在我家少爷心中有过的。”放下手中琵琶,红柳亲手为两个男人满上酒,说话间魅惑的眸子散发阵阵秋波,以软言细语轻易化去了尴尬气氛。 “呵呵……红柳姑娘巧言利口筠某早在万县便已有所耳闻,没想这笑里藏刀,话中有话的功夫有一天会用在自己的身上。”男人将女人话中的刀子照单全收,对于她所说的“中意得很”不做辩解。 “红柳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求筠爷纳下这份薄礼,让我家少爷求个安心。” “安心?”薄唇上扬,露出鄙夷的笑,“你家少爷的安心,恐怕筠某给不了。” “只要筠爷开口允诺,没有什么是给不了的。”她确信。 “红柳姑娘抬举在下了。”他简单拒绝。 “筠爷果真如此决定,回绝了这份礼?”见他迟迟不接受自己的提议,红柳猛的抬头盯向主座上的男人,声音依旧柔弱,眼中却不再有半分妩媚,坚决阴狠的神情令侧座上的男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筠某当然不想拒绝。”缓缓开口,男人简短几个字,令在场的三人全部僵直了身体。 “筠爷的意思是……”林宓激动万分,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那么小弟立刻安排……” “林大人何必如此着急。”摆手示意男人坐回座位,黑眸转为紧盯那抹自舞蹈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动作的倩影,“芳儿,你愿意跟我走吗?” “不……”拒绝的字眼几乎是跟着男人的问话同时说出,愤恨的双眸溢出泪水,浸湿了淡色面纱。 “不识抬举的女人……”林宓大吼,扬起袖子向女人甩去。 “林大人。”伴随着冰冷的叫唤,一柄墨色暗箭飞出,直直插入林宓脚前几寸的地面里,瞬间将男人钉在地上,完全不敢动弹。 “筠某话还没说完,林大人何苦急着送死?”(未完待续) 饮毒II 20*饮毒II “筠,筠爷……”脚前利刃散发阵阵寒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飞起刺穿他的心肺,吓得林宓不敢再做动作。 凌烈的目光越过犹如木头般戳在厅堂正中的男人,筠落燕眼中只映的出一个人的身影,“芳儿,你果真不跟我走?” “芳子一介贱妇人,自问配不上筠爷。”她开口,声音冰的连自己都不住颤抖。 “果真?”他再次提问,期待她能给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只要她愿意随他离去,他会立刻放弃一切带她远走高飞,只要她肯给他一个机会。 然而,她的答案从未有过丝毫改变,“不……” 厅内再次陷入沉静,死一般的静寂。 “好!”许久,主座中的男人像是确定了什么,痛惜的神情自黑眸中退去,换做死潭一般的幽深,这一次,他做了决定,他的心亦在这个决定生成的一瞬间步向灭亡,“既然何姑娘心意已决,筠某也不再勉强。” “何姑娘……”绝美的面容溢出浅笑,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她,心中本该痛的不是吗?只是为何,她竟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芳子谢过筠爷……”她颔首福身,感谢他自他们这场请与爱的争斗中选择撤离。 “那么,筠某就以这杯酒来祭奠何姑娘与我十几年的情分,姑娘可否赏脸?”将精巧的酒杯置于掌中,筠落燕自主位中站起,缓步行至女人跟前,每走一步,他的心都越发沉重,握住杯子的手不觉加重力道,几乎将其捏碎,“喝下这杯酒,你与我昔日情分尽断,筠某今夜之后再不会为难姑娘分毫……”他知道,一旦喝下这杯酒,她定会与他恩断义绝。 “筠爷说笑了,这杯酒该是芳子敬您才对,感谢您多年来的照顾。”接过酒杯,她毫不犹豫的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她知道,一旦犹豫,他与她便永远无法割离。 盯着她湿润的双唇,筠落燕整颗心遗失了大半,她饮尽了酒,既是饮尽了他与她之间的所有情份,也同样饮尽了另一个女人交由他手上的剧毒。 “林兄。”筠落燕旋身对上自始至终僵立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林兄这个礼,筠某恐怕已无力收下。” “怎么会,筠爷您……” “林兄不必多言,筠某心意已决。”他已经达到了自己今日的目的,便无需再听林宓任何说辞,“只是临走前,在下还要再多嘴提醒一句,林兄现如今所居之地为我大宋国都汴京城内,无论说话还是动作,还望林兄能够多做思考,莫不要将自己送上绝路。” “筠爷,筠爷……”深棕色身影渐行渐远,林宓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就这样,整个人一步一迟的走至门口,最终还是放弃。 “少爷,一切还等回府再做商讨。” “你这个没用的女人!”狂吼一声,男人竟一巴掌打在红柳脸上,“你说为我筹谋,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筠落燕会收下这个贱人,我包下整个映月楼把他当成皇上一样款待,现在可好,他一句收不起就将我万两黄金白白浪费,你还敢跟我说再商讨?” “少爷,听我说……”被甩的趴在地上,纵使火辣辣地疼席卷脸颊,红柳依旧咬紧下唇,她不能认输,揪住男人裤管,她恳求男人听她一言,“少爷……我……” “你这个贱人!”林宓反手又是一掌,所用气力之大,竟将女人抽离了几步之远,红柳平日里悉心呵护的白皙皮肤,顿时被划出五个鲜红的血道子,细看下来,隐隐有鲜血巡道而出,不多时,原本妩媚的脸儿浮肿起来,足足比另一边涨圆了一倍。 可即便被那翻脸的男人刮得面目全非,红柳还是咬紧了牙趴回了男人脚边,“少爷,不要慌张,红柳……自有办法……少爷……不要……不要……”背部又传来几次重击,红柳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啐了一口,林宓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女人,原本令他看上一眼便会想入非非的女人早在他的巴掌下化为丑妇,越是看着,胸中越是腾起一股子怒气,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给他出什么谋、划什么策,他林宓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愤怒的双眼布满血丝,林宓心中将责任全权怪罪到了红柳的头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处境就很不利,红柳所做的一切全然是为他考虑,倘若不是筠落燕背后出来了个蝶夫人,红柳这一计策,说不定真能有效牵制住那筠爷。 林宓必然不会知晓个中缘由,只觉脚下的女人害他不浅,回身自摆满菜肴的桌上取来匕首握于手中,旋身又走了回去。 红衣女子瘫在地上已经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林宓抬脚踢了踢,发现对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力,右腿稍微使劲儿,便将其从侧卧踢成了平躺的姿势。 “少爷……”意识模糊的状态下,红唇依旧溢出哀求,只是气力不足,在男人听来,更像是吃痛的沉吟,听得心中更添烦躁,握住刀把的手猛地抬起向下扎去。 “不——”锋利的刀刃向红衣女人刺去,何芳子本能向前扑去,顾不得散发寒光的利刃有可能将自己划伤,只知道她不可能眼看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被林宓如此狠心伤害,当即为红柳做了挡箭牌,锋利的刀口自手背处刺入,顺沿着小臂的曲线划下,转瞬间划出了个半尺长的口子,灼烧般的感觉席卷何芳子全身,强烈的痛楚令她即刻缩回手臂,右手捂在伤口处不住颤抖,大量鲜血一涌而出,无论她如何制止都毫无作用,无需多时她便感觉浑身乏力,别说去阻止那疯狂的男人,就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都已随着血流流失了大半。 “啊——”撕心裂肺的叫喊穿透整间大厅,何芳子勉强循声看去,才看了一眼,便被惊得怔在原地,原来林宓此番并非欲将红柳置于死地,而是一刀划向女人浮肿的脸庞,彻底损毁了那张曾经魅惑万千的美貌。(未完待续) 饮毒III 21*饮毒III “你怎么可以……”何芳子难以置信的盯着持刀立于堂中的男人,残忍的画面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想闭上眼睛不看,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部神经,眼睁睁看着林宓一刀又一刀的划向红柳的面容,眼睁睁看着那个与她相同出身的女人遭受必死还难受的刑罚。 难道,这就是她们的下场?这就是她们这种贱妇人的归宿?在男人眼中,她们可以被当成畜生般蹂躏,肆意虐待,她们的性命甚至连畜生都不如,无论她们如何摇尾乞怜,如何谄媚讨好,做男人的,只要一个不顺心,便能将所有罪名加盖到她们头上,她们,不过是男人手中的玩物,她们的命,也不过是男人眼中能够肆意践踏的稻草。 “林宓……”不知是哪儿来的气力,何芳子竟支撑起了几近支离破碎的身体,金碧辉煌的厅堂,桃红色的身影矗立其中格外触目惊心,奔涌的鲜血染红了她脚下每一寸,随着她的每一步推移,竟在地毯上拖出了道深红色血痕,如魍魉,似鬼魅,左臂传来的剧痛几度令她昏厥,她咬紧牙关坚持着,短短几步距离已经令她精疲力竭,她握紧拳头强忍着。 终于,她走到了男人身前,鲜血淋漓的左手猛然握住林宓手腕,被握住的手腕瞬时染上血脂,何芳子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令林宓全身一震,回过头去,浴血而出的女人双目微眯,眼边血泪流淌而下,若非厅内灯火通明,他还以为站在自己身边的是从阴间前来索命的魑魅。 “你……你这个不要命的女人……”腾的将自己的手抽离却没有成功,林宓被吓得一时口吃,较低更是踉跄几步险些摔倒,“你要干什……什么?” “我?”紧握男人手腕的手缓缓抬起,被鲜血染红的匕首随即架在了男人的颈间,看着被自己吓得魂不守舍,显然忘记反抗的男子,何芳子嫣然一笑,眸底窜过阵阵寒光,“你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我今日便要将你一同带入地狱!”说罢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锋利的匕首便刺入男人颈项,杀猪般的叫声霎时冲破云霄,“啊啊啊——” 林宓左颈被刺,血如泉涌,强烈的痛觉将他从惊愕中剥离,本能的将身边女人一把推开,原本林宓是个青年男子,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并且受了伤的女人应该不在话下,但是由于颈部的伤痛再加上被何芳子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吓得不轻,林宓这一推,不但将女人推得瘫倒在地,自己也是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导致伤口撕裂,腥红的液体有如喷泉一般向外涌着。 三种血液混合着将地面染得更红,何芳子趴卧在血水当中再无分毫气力,抬眼看向哀嚎着向外爬行的男人,握着匕首的手变得麻木。 “真的好累……”何芳子轻轻低泣,血泪聚下,原本以为,她的泪早已干涸,然而面对眼前的一切,面对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她的傲骨,她性格中一切的一切,都化为利剑刺,一刀又一刀的凌迟着她的精神。 她以为自己早已看穿一切,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原来不过是自大而已,面对贱妇人这个身份,面对如今这个下场,她依旧无法释怀,她的尊严,她的傲骨,无一不排斥着这样的结果,无一不驱使着她将手中利刃刺向胸间。 猛然,胸中似烈火灼烧,伴随着强烈疼痛及灼烧感的一样触觉在她的体内爆发开来, “唔……”一股腥红破口而出,疼痛令何芳子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视线开始朦胧,眼前逐渐变得黑暗,进一步加深了感官上的触觉,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要把他的身体完全撕裂,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呼吸都变得艰难。 怎会如此?! 何芳子全身陷入巨痛之中,纤细的身体隐隐抽搐,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头脑依旧是清晰的,亦或许,正是这贯穿全身的痛,令她变得清醒。 这样的痛来得太快,太突然…… 她低声沉吟着,四肢向内收紧以抵御难以忍受的疼。 “咳……咳……”难以言语的高温灼烧着她的喉咙,她忍不住轻咳出声,迎来的却是新一轮的酷刑。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剧痛折磨致死的时候,异样的痛楚竟凭空消失了,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真实的噩梦,只有依旧抽搐着的身体能够证明,她刚刚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疼痛消失,何芳子难以置信的喘息着,随即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中。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恐惧袭来,她颤抖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外走着,她要逃离,她必须立刻逃开…… 坚决的信念支撑着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及精神。 第一步,林宓哭喊的声音变得遥远,她失去了听觉。 第二步,腥红的液体不再冰凉着她的身体,她失去了触觉。 第三步,金碧辉煌的厅堂骤然转为黑暗,她失去了视觉。 第四步,鲜红的身影摇摇欲坠,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孟……玄……燕……”伴随着最后一滴血泪,那个被她印在骨子里的名字亦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未完待续) 脱罪I 22*脱罪I “啊啊啊——”锋利的刀刃划过左颈,林宓痛叫失声,这该死的女人,竟然胆敢对他下手,心中顿生无数咒骂,尖锐的痛苦刺激着男人每一根神经,林宓奋力甩开魑魅般的女人,自己也摔倒了地上,脖子间血涌如泉,他双唇颤抖,疯也似的向外爬去,他要离开这里,身后两抹绯红色身影似有若无的映入他的眼帘,有如置身腥红地狱,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而来,他绝不可以死在这里,这是唯一支撑他清醒的念头,他是林宓,他想要的,没人能够阻拦,不过区区两个贱妇人,放在两年前,要杀要刮全屏他一句话,汴京城又怎么样,开封又如何,没有人能够置他于死地! “我还说这胆敢在映月楼里大呼小叫的人儿是谁,原来是林大人你以及府上两名小妾。”单脚跨于门槛上,一身棕红色锦服的男人环胸而立,低头调侃脚下男人。 “纪……纪大人……”眉眼弯垂笑似狐,白面书生气非凡,单凭一眼,林宓便认出眼前这名素未谋面的男人便是那晋王眼前又一红人纪思凡,而他身后的十几人,必然是晋王手下精兵。 “瞧瞧……”大跨步迈进堂内,纪思凡四下打量,越过满身是血但气息尚存的红柳,径直来到何芳子跟前撩袍俯身查探,如女人般纤细的手指探入女人颈内,冰冷的触感立刻自指尖传来,某种惆怅的情绪在狐眸中一闪而过,纪思凡轻叹口气起身回到林宓身边蹲下,随手将沾着血的手在男人衣袍仅存的干净地方来回蹭了蹭,狐眼笑眯成缝,道,“贵府侍妾一死一伤,看来林大人这回遇到了件棘手的事儿。” “不,不是我……”林宓否认。 “不是你?呵呵。”纪思凡喉咙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显然对林宓的狡辩不以为意,“这屋子里头除了林大人,你们可有看到其他?” “回禀师爷,除了林宓,再无他人。”领头的男人冷声答道。 “这就怪了,十几双眼睛看着,林大人您就算是有理,也说不清啊。” “不是我……是那后蜀贼子筠落燕,他与我的侍妾在此私通鬼混,被我发现之后才杀人灭口,根本不是我,纪大人你要相信我啊!”情势显然不利于林宓,这奸诈懦弱的男人立刻捏造事实企图洗脱嫌疑。 “私通鬼混?”纪思凡这会儿的笑声更加明显,林宓的这个解释未免太过牵强,侧头瞟了一眼身后的场景道,“照你那么说,落燕私通鬼魂的时候还挺重视排场。” 林宓哑然,心中顿时恨透自己言语不慎,然而说出来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纪大人,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我伤的,您看我的样子,若不是被那筠落燕所伤,我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么说来……可是……”眉头微皱,纪思凡的脸上新添几分动容,果真琢磨起了林宓所言的真实性。 见纪思凡变了脸色,林宓知道机不可失,马上趁热打铁,“纪大人,您是有名的纪师爷,这万县乃至汴京城的大小事情有哪件能够逃得出您的掌控,那筠落燕与我府上小妾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想必您也早有耳闻,我林宓向来是个坦荡之人,那何芳子与红柳都是我的小妾,我又怎可能有害人之心呢。” “这么说来,林兄的话倒也不无道理,只是……”踌躇的神色退去,纪思凡像是认定了什么频频点头,随即换上一副狡诈的笑容,“只是林兄不觉得……如若要我纪大师爷信你的话,要整个汴京城内所有人信你林宓并非是个丧心病狂的畜牲,就该有些必要的表示么?” “这……当然当然,若是纪师爷能够洗脱林某的冤屈,纪大人就是在下的再生父母,纪大人开口,林某必定万死不辞。”一听有门,林宓立即谄媚,心中大喜,原来玉面狐狸纪思凡也不过是个吃里扒外的货色,想来只要他肯出钱,今后即便是在皇城根底下,他也可以继续做他的林爷。 “当真?”纪思凡狐笑着确认,眉宇之间的书生气息全无,俨然一派官场老手风范。 “当,当真!”林宓不由得猛吞口水,额头浮现出豆大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滑落,心中才落下的大石竟被这狐狸般男人的笑容吓得又提了起来。 “林兄似乎很紧张。”笑容更加张狂,纪思凡站起身来,揉揉蹲的微麻的双腿道,“其实思凡要的并不多,不过是你林宓七成家产。”(未完待续) 脱罪II 23*脱罪II “什么 ?七成……”双目陡然睁大,林宓对方才所听难以置信,纪思凡显然是狮子大开口,林家的基业是祖祖辈辈积聚而成的,七成财产,几近能够买下一座城池,他竟然还说自己要的不多?! “七成家产还你林家长孙独子的性命,想必就算当下在场的是林老爷子,也必然说不出个多字。”断了唯一的香火,就算林家富可敌国,有何用之有呢?! “这……” “命是你的,倘若林兄再多犹豫个半刻时间,那铁面无私的开封巡抚大人怕就要领兵来了,况且,林大人是个为人坦荡,刚刚一言九鼎要对我马首是瞻,这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莫不是就要反悔了?!” “我……”林宓无言以对,心中血气上涌又无处宣泄,整张脸涨的像个茄子,捂住颈处刀痕的手不住颤抖,以他现在的立场,除了答应纪思凡的条件别无他选,只得趴在地上任人宰割,“纪师爷误会了,林某只是……只是认为如此大的产业若是直接交与给您,怕是在面儿上太明显,做不好的话,恐怕会连累师爷,惹得城中传出写个风言风语,到时候……”林宓暗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前最重要的是保命,到时候再想法子对付这只玉面狐狸。 “哦?”纪思凡会心一笑,聪明如他,岂会不知林宓心中所想,若不是先前早有计划,他真想当场点破他的伎俩,瞧瞧他窘迫致死的模样。 轻咳两声收回思绪,纪思凡余光瞥向门口侍卫,收到了男人发给他的暗语,时间紧迫,看来他已经没时间继续跟脚下的男人打哑谜,“既然纪某敢开口,就必然受得起这份酬劳,林兄又何须多虑?” 说罢,纪思凡自厅中书桌取来纸笔,撩袖数笔,便写出了份契约放于林宓脑前,“来来来,口说无凭,林兄盖个手印先!” “林宓在此谢过大人!” 没有过多的时间仔细审视,林宓粗略的看了下,便将染血的拇指印在纸上完成契约,紧接着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像极了活在墙脚下的臭虫。 “霍达,你带着几个人将那断气了的美人儿扛出去在林家城郊坟地里找块好风水的地方葬下,路上伪装的好点,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林府小妾黄昏时候突然暴毙,其他事情一概无需多嘴,再派个人去巡抚大人的府邸将林大人及其一房小妾于映月楼遇刺的事知会一声,该怎么做你们心里自然明白……” “是!”门口领头的男人领命,即刻吩咐手下做事。 左右观之,纪思凡发现自己的任务似乎已经到此为止,剩下的只有回家握着手中的一纸契约等着收钱,贪婪的笑席上狐眸,纪思凡伸出右脚踢了踢脚下的林宓道,“林大人,眼下能做的纪某已经做了,那么,纪某也该就此告辞……” “怎,怎么可以……”林宓显得有些无措,就这么就完了?他花费了七成的家产,换来的就是纪思凡这么两句吩咐?怎么可能,他至少应该……“纪大人,您走的时候,是否能够将我……” “将你什么?”纪思凡诧异的问道。 “这……将我带离这里……”他林宓在汴京城内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以如此狼狈相趴在这里等待巡抚大人前来,这叫他以后以何颜面见人? “非也非也!”纪思凡猛然蹦离林宓身边,煞有其事的审视着男人的样子,“林大人,你可知你现在的处境属于犯罪现场,要让巡抚大人乃至汴京城内万千子民信服你的清白,你趴在这里演完这场戏实属必要,要在下带您离开,是万万使不得的。” 话已至此,纪思凡不等林宓多做反应,立刻撩袍逃离,临行前不忘嘱咐留守的侍卫,“巡抚大人办案非同小可,你们一定要保证让大人见到最真实的犯罪现场,如有差池,我纪师爷必定不饶,你们可听明白?” “是!”(未完待续) 蝶夫人I 24*蝶夫人I 时光如梭,十几日光景转瞬即逝,床上清秀人儿依旧没有半点苏醒迹象,她好似魂魄离体,静静的躺在绣榻之上,毫无生机,唯有胸间随着呼吸若有似无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筠落燕坐于床边,黝黑的双眸几近疯狂,自从霍达将失去气息的她带到这里,他便从未离开过她半步,她的所有事都由他打点,为她擦拭每一寸肌肤,以口将苦涩的汤药喂入她的口中,小心翼翼的减去她日渐长长的指甲,亲手更换她的每一件衣物,每一日,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悉心照料着她,甚至忘记自己进食,忘记自己饮水,忘记照料自己,可是老天似乎在可以惩罚着他,无论他如何祈求,她都依旧如此安静,静的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她,让他开始后悔当初的决定。 日复一日,他就这样留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每一天,每一夜,他的内心都在被痛苦煎熬着,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他喝下肚就的瞬间死了,然后没有,他的心依然痛着,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超越死亡的痛楚。 门外,圣白的身影静静矗立着,在屋内男人承受痛苦的同时,她的心也剧烈的抽痛着,是她错了吗?她以为这个方法可以帮他,但是却一败涂地,何芳子那夜流了太多的血,本就虚弱的身子难以承受药力,竟在喝下解药后成为了现在这幅活死人的摸样,燕儿没有怪她,他甚至未曾跟她说过一句话,他该是深深自责着呢吧,他的心里,该是怪她的吧,该是恨着她的吧…… “蝶夫人……”准时端来汤药,凤钗却见到这幅光景,顿时心疼得双眼湿润,她虽不知道这蝶夫人到底何许人也,但她看得出来,蝶夫人对于自己小姐和皇子的关心是出自真心的,很真很真。 “傻丫头,怎么这幅表情,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垂下眼睑,蝶夫人回以温柔的笑,摆手示意让她进屋送药,“进去吧……” “是。”恭敬地福身,凤钗不敢误了小姐喝药的时辰,立即向屋内走去,推门入室的瞬间却停了下来,转身迎上那对毫无光彩的眸子,“蝶夫人,您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她心疼的道,她知道,当她推门进去之后,蝶夫人又会变回刚刚的神情,小姐的昏迷,不仅折磨着皇子与她,也同时折磨着始终矗立在门外的女人,以及那看似邪魅无情的冷酷男人。 跨入屋内,凤钗小心的将漆盘放于茶几上,接着端起汤药向男人走去,“筠爷……”她轻声呼唤,将男人的注意力拉回,自打知道那个冷酷男人名为孟玄夜,凤钗便明白这书斋里的人多半都是咱们后蜀的遗孤,早先她曾不知是否该叫回皇子这个称谓,但是转念而想,现如今乃是大宋天下,对他的称谓还是一声筠爷来的恰当,“筠爷,汤药热度刚好……” 接过汤药,筠落燕仰头将瓷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低头覆盖她的唇瓣,将苦涩的药水徐缓的喂入她的口中,让她涓滴不漏的喝下去。 “咳咳……”几乎就在汤药全部入口的同一瞬间,宁静的人儿喉间猛然传来一声咳嗽,紧接着胸间传来震动,虚弱的身子猛然向床边歪去,噗地一声吐出一口紫黑色血水。 “去叫那个女人进来!快!”筠落燕抱住芳儿,大声的吼叫,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怕抱得不够用力,她就会颓然死去。 芳儿不停地呕吐,突出了大量的鲜血,虚弱的躺在他怀里喘气,纤细的身躯重拾久远的痛楚,她好痛好痛,黑天幽暗诱惑着她,她几乎要被拉入死亡的长眠,而他偏偏抱着她狂吼,用尽力气摇晃着她,不肯让她再次走进黑暗。 “芳儿,醒来!醒过来!”筠落燕激烈的吼道,脸色变得甚至比她还要苍白。心里的恐惧来回冲撞,疼痛贯穿他的全身。 芳儿再次咳嗽起来,大量黑血再次被呕了出来。 他以手按住她的胸间,以掌心护住她的心脉,为她灌入源源不绝的真气,只求能够为她续命,按住她胸口的手,竟在微微颤抖着。(未完待续) 蝶夫人II 25*蝶夫人II 凤钗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险些失了神,当她反应过来忙向门口奔去的时候,蝶夫人已经推门而入,“扶她坐正!”她吩咐道。 筠落燕听到女人的指示,不敢怠慢,立刻将芳儿扶正,紫黑色的鲜血几次喷溅到他的身上,他视若无睹,“我不许你死!清醒过来!”他狂吼,像只受伤的野兽失控咆哮,她不能死!他绝不许她死! 蝶夫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床边,美丽的脸上神情凝重,“凤钗,去前厅找七爷,告诉他芳子吐了黑血,他自然知道怎么做。”女人一边吩咐着,一边伸手为何芳子把脉。 “哦!是!”凤钗立刻照办,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厅跑去。 “燕儿,不要紧张,芳子吐得这些黑血,都是毒血,如今毒都吐了出来,是好兆头。”圣白的衣裙在血中打转,顿生黑红一片,“你只管运功护住她的心脉,会没事的。”蝶夫人起身,结果刚从伙房端来热水的丫头手中的湿巾,亲手为何芳子拭去唇边污物,“芳子,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呢,不要离开燕儿。” “燕……子……”浓密的睫毛隐隐煽动几下,似乎听到了周围人儿的呼喊,有了回应。 “我在这里!”听到怀中人儿有了呓语,筠落燕即刻应声,生怕错过任何唤醒她的机会。 “筠爷……筠爷……”凤钗从屋外跑了进来,手里多了个精巧的锦盒。 蝶夫人转身一眼就认出了那小巧的盒子,从凤钗手中接了过来打开,里面竟是一颗由千山雪莲炼制的寒丹,但是隔着锦盒捧着,便能感觉到由寒丹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气。 “燕儿,扶好她。”徒手取出寒丹,刺骨冰凉瞬间令白皙的指尖染上绯红,极低的温度冰得女人指尖生疼,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寒丹喂入何芳子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在她的口中腾起一片雾气滑入女人喉咙,顿时,屋内充满了一种雪莲独有的香气,虚弱的人儿脸庞立刻染上一圈红晕,有了血色,气息亦逐渐变得平稳,在男人的怀抱中陷入深深的睡眠。 直到确定她安然无恙,筠落燕紧绷的神经陡然松懈,支撑全身的力量突然消失,他颤抖的跌坐在绣榻上,仍是紧抱着她。 为了护住她的心脉,他好去太多真气,凤钗想接过昏迷的小姐,他却不肯松手。 “有寒丹护体,她已并无大碍,你放手让她躺下好生休息吧。”蝶夫人见不得他如此魂不守舍,开口劝说,筠落燕听话的将范儿搀扶着躺下,双手却紧握着她的右手不肯放开。 “罢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定听不进别人的劝阻,蝶夫人见丫鬟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便示意所有人退下,自己也缓步向外走去,她知道,她留在这里,只会带给他痛苦。 然而就在她关门准备离去的同时,呆坐于绣榻之上的男人竟主动开了口,“谢谢你。” 筠落燕艰难地说出了简短的三个字,声音是撕裂般的沙哑。 白衣女子显示全身一怔,紧接着掺杂着各种情愫的情绪闯入她的心扉,泪,瞬间夺目而出,她的心里是高兴地,泪却流得一塌糊涂,一时间,她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只得关上门,默默向外走着。 门外,蓝绸玉服的男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贪婪的窥探着她那抹消失多年的笑容,纵使那样的笑容不是为他,他亦心满意足。 “孟玄夜,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觉得,当年没有选择死亡是正确的……”她笑得温柔,好比那雪莲寒丹,散尽千年寒冰,百媚生花。(未完待续) 蝶夫人III 26*蝶夫人III 白如葱根的玉手在水中来回拨荡,曼妙惑人的身影于室内来回穿梭,何芳子坐在床沿安静地看着,那白衣女人自打她醒来便始终在她身边悉心的陪着,她对她的照顾与关心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却从未过问她的一切,想必,她的出身,经历,以及如今为何虚弱如此,对这个女人来说,并非秘密。 “你……是谁?”半月来,病榻上的人儿第一次开了口。 其实这个问题本该在她刚刚清醒的时候问的,但是那夜发生的一切对她身体的伤害都太过尖锐,以致于令她身心疲惫,再无分毫气力去思考任何问题,十几个昼夜,她如同傀儡一般的活着,不言不语,放弃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完完全全按照周围人群为她安排好的一切行事,这样的日子简单得很,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够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忘掉所有情,丢掉所有恨,然而当她每夜入梦,都会见到那个记忆深处的人时,她便知道,只要活着,她就必须面对他。 “你是谁?”没有得到答案,何芳子再次问道,语调缓慢而虚弱,或许,这样开口质问一个照顾她的人是唐突的,但是她已经再无精力去斟酌衡量。 揉捏花瓣的手顿在半空,女人侧过头来,面容上有着发自内心的温柔,一股难以掩饰的喜悦在女人嘴角处滑开,“你可以随他们一样,叫我一声蝶夫人。”她无法估量何芳子这一问的用意,所以只做了字面上的回答。 “不……”无力的摇头,这个答案并非她所要,蝶夫人不过是个为掩饰身份而做的称谓,她问的,是更加深入的层面,“我是问,你真正的身份……” 眸光中染上一层灰暗,白衣女人在原地矗立了半响,深吸口气,这才转过身面对她,这是何芳子首次与她正视,只觉眼前的女人体内含着某种异样的色彩,瞳中有着妖媚的光,竟也散发着刺骨的寒,,望着她的眼神却是纯粹的柔,使得她刹那间忘了呼吸,移不开视线。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在她看来,竟是有点可怕的,她的出现,仿佛在她的心中某个角落打开了扇满是禁锢的门,诱惑她迈向另一条通向深渊的道路。 “赤蝶……”垂下眼帘,女人清楚自己那双紫重瞳对未见过重瞳的人有多大的杀伤力,几乎就在发现何芳子面容发白的同一时间,便作了回答。 赤蝶?如此鬼魅的名字似在哪里听过,搜寻了记忆却没能如愿找到相关片段,何芳子只得再问,“你是后蜀之人?” “是。”赤蝶爽快作答,却迟疑着更详细的答案,她的身份十年来都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后蜀当政的时期是,北宋掌权的现在也是,面对后蜀遗孤的她更应该是,然而她又明白得很,这样一个秘密在她面前迟早会有被揭穿的一天,与其被拆穿,不如来个干脆,由自己推开这道大门,把这个秘密掏出来。 “赤蝶这个名字你或许并没听过,毕竟会唤我这个名字的人实在少之又少,在后蜀,更多的人称呼我为蝶妃,或者红娘……” “红……娘……”陡然正大的双眸闪烁着不可思议,红娘这个名字早在十几岁的时候便烙印在了心里,红娘,蝶妃,在静云宫留宿那晚的对话仍历历在目,那夜之后,她曾偷偷地打听过关于红娘的种种,然而蝶妃的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那些上了年岁的公公,嬷嬷们更是对于那几年发生的事守口如瓶,无论她用什么方法去探听均无所获,到最后只得放弃,但她清楚记得,纵使所有人对于她的事均闭口不答,却有一件事是万分确定的,蝶妃,那倾倒众生的一代妖姬红娘子已经死了……(未完待续) 浮生I 27*浮生I 一个二十年前就该死了的女人,如今却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何芳子不禁苦笑,看来,世间种种远比自己所认为的复杂得多,难怪世人常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千千万万个故事,她一人便有着数不尽的痴缠爱恨了,更何况万千世界,眼前出现了个死而复生的人,她又何须如此惊讶。 她何芳子,不也是一名死而复生的人么…… “你是燕子的娘?”惊诧过后,她便恢复了到最初的状态,继续这场问答。 “如果他还认我的话……”眸光越发暗淡,这样的问话她早有准备,心却依旧刺痛难忍。 “原来你还活着……”光是想到他那湖边落寞的身影,那看尽万物的眼,她的心便为他疼上,那一切皆因她而起,而她,竟然好端端的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有时候,活着与死了并无区别,甚至比死亡还要痛苦,活着,更需要勇气。”淡粉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落入水中,激起阵阵涟漪,一朵又一朵杜鹃被她揉碎撒入盆中,微毒的花液浸湿了她的指尖,毒液渗入,引发微微战栗。 “你一定想问,既然活着,为何不去看看他,既然活着,为何当他因我而遭受痛苦,因我而变得不知笑为何物,郁郁寡欢的时候,却仍旧狠心抛下他,任他自生自灭……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当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候,迎来的却是自己的葬礼。我活着,世人眼中的我却是个死人,试问一个死人,又有何能力能去照看他?” “借口。”何芳子咬牙,她为他不值,为他而痛,“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你去看他……” “即使他打从一开始便知道我是诈死?” “什么?”赤蝶这一句说得太快,她竟反应不过来,没能理解她话中含义。 “我见过他,妖姬蝶妃下葬的当天我便见过他,我要带他走,我不顾旁人的眼光上前抱住他,告诉他我是他的娘亲,我要带他走,可我得到的却只是一句‘我娘已经死了’这样的回答,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下葬的棺材里边放着的只是个侍婢的尸体,原来,我在他的心中,也已经成了个死人……”分离的花瓣被女人攒入掌心,毒素麻痹了触觉,有效制止了那磨人的颤动。 “怎么会……”原来,他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痛,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看得太简单,原来,他一直隐藏了最深的痛,“为什么……”何芳子垂首落泪,太多的问号在她的脑中产生,她有太多的问题想去问他,她要亲口问他,她不要再从任何人嘴中得到他的消息,“我要见他!” “不,你见不到他。”赤蝶回答,语调坚定万分。 “他在哪?”内心极度不安,某种可怕的念头充斥了她的心扉。 “在你醒来那日,他已被晋王下令关入天牢,除了大理寺等相关官员外,没人能够探监。” 天牢^ 陌生而又熟悉的恐惧袭上心头,何芳子不禁想起了十年前的情境,潮湿的牢房,沉重的锁链,被鲜血染红的囚衣,被脏土覆盖的伤口,老天为何要如此折磨她,这是惩罚吗?惩罚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什么样的罪名?” “本以为那晋王会给他扣个通敌叛国的帽子,谁知大理寺的纪师爷手段高明,竟以一个勾引良家妇女,通奸罪将他拿下,纵使我们想尽方法救他,现如今却也束手无策。”思及至此,握紧的拳更是用力,连日来,愤怒以及无力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甚至放弃了十年来的坚持开口求了那个男人,得来的却也只是无能为力的结果。 “通……奸……”尖锐的字眼形同刀剑刺入女人胸间,何芳子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刻,黑暗如暴风雨般降临,瞬间淹没了她的所有心智…… 原来,他这一次入天牢,也是为了她…… 原来,这一次,也是她害了他……(未完待续) 浮生II 28*浮生II 月明星稀,纤细的身影走出院落,从一名仆人手中接过披风披在肩头。 “何姑娘,七爷唤您过去,请您随我来。”高大的侍卫说道,看着面色虚弱的何芳子,不禁心生怜悯,乱世浮华,男人难做,女人不易。 清幽的回廊一道又一道,青蓝色身影倒影在池中平缓的移动着,池中鱼儿以为是女主人撒饵来了,纷纷游来,簇拥在一起跟着,在池中形成一片沸腾的景象。 约莫走了半刻,带路的男人在一扇雕花门前站正,恭敬的向她行了个礼道,“何姑娘,七夜正在这屋里头候着您,请您进去。”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女人行动。 点头回礼,何芳子怀着忐忑的心情推门而入,诺大的房间内只简单的摆设着几副桌椅,没有过多的陈列,显然,这里并非是用来会客的厅堂,更像是间仅供主子与亲信商谈的议事堂。而那整件书坊的主人,此时正颓然的坐在主座上对着整坛花雕自斟自饮,幽黑的眸中带有几分醉意,薄唇嵌着笑容,在烛光的照映下邪魅非常。 眼见这幅光景,何芳子驻足了脚步,本能的想要夺门而逃,今时今日,倘若再让她陪伴任何男人游戏人生,她都宁可自缢而亡,也不愿妥协。 察觉到女人的恐惧,孟玄夜仰头一口将甘中带甜的花雕饮尽,随即又满上一杯才道,“你在一旁坐着陪我就好,无需害怕。” “是。”颔首接令,女人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的坐着陪伴。 半个时辰很快就这么过去了,男人依旧独自饮着酒,薄而性感的双唇没再吐出半个字,空气中弥漫着酒的香醇,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异样的情愫,何芳子坐于堂中,起初的紧张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去大半,她不解,这个众人口中的七爷今夜唤她来此,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如此陪着?转眸打量一番,眼前的男人虽非皇亲国戚,却透着一股子难以掩盖的贵气,想必只要他一句话,不乏美女相伴,那么他此番举动的用意又在何处?难道是为了…… 蓦地,紧闭的雕花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木质门板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以抗议开门之人的粗鲁,一袭白衣的蝶夫人站于门边,美丽的脸庞冷若冰霜,一双重瞳在月光下散发盈盈光彩,一转不转的盯着主座上的男人。 “芳子,你恨燕子吗?”不知何时,孟玄夜竟已放下酒杯,将视线转移到了堂中女人的身上,问出了从未有人问过的问题,霸道而强硬的语气示意对方必须作答。 “我……”否认的话几乎脱口而出,然而又在最后关头忍了下来,她垂了眉眼,咬牙做了回答,“恨!” 漆黑的眸染上苦涩,女人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他的双眼,苦涩中更添无奈,“有多恨?”他又问,声音听上去醉醺醺的,然而他的眸看起来却是异常清醒的。 “恨的刻骨铭心。”她坚决地答道,刻骨铭心这个词总是被人用来形容爱意,她却拿来形容了她的恨,只因那刻骨铭心的恨,全权来自她对他对等的爱。 “刻骨铭心,呵呵……”喉咙轻颤,发出嘲讽的笑,孟玄夜不断重复着何芳子的话,“好一个刻骨铭心……好一个恨……”抓起酒杯连饮数杯,宛若街边嗜酒如命的乞丐,顿时失了方才的风采。 “你恨的刻骨铭心,那么这样的恨,可有解法?”望着她的双眼带着张狂,似是真的醉了,“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忘了那样的恨?” “我……不知道……”无辜站起,檀木座椅随着她的动作咣当一声倒在地上,何芳子连连后退,却依旧逃不出那双黑眸的捕获。原谅他,她从未想过,自从后蜀灭亡的那个清晨开始,恨便充斥了她的一切,铭心刻骨的恨支撑她活到今时今日,恨他,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必备可少的一种情愫,如若没有恨,她很难想象自己该会是怎样的活着,她何曾想过去原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知道?”咯咯咯的声音自喉间传出,男人右臂一挥,酒具散落一地,化为无数碎片,孟玄夜在听到‘不知道’这三个字之后猛的蹿上前来,伸手扣住女人下巴。“那么,是不是有一天,那个你恨着的男人死了,你就会原谅他?”他问道,眼眸深处充满了灰暗的绝望,“回答我,是不是?!” 啪—— 火辣辣的巴掌甩的男人偏了头,承受了相同力度的玉手停在半空隐隐颤动,蝶夫人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一双重瞳子由于怒气更加深幽,掩去了眸底那份没来由的慌张,许久,略显苍白的双唇才微微张开,“七爷,你喝醉了……” “我醉过吗?!”右手颓然落下,松开了对何芳子的钳制。 禁锢解除,泪水一股脑的夺眶而出,死亡的阴影笼罩住她的全身,“不……不……”她否认,难以克制的颤抖,光是想到他的死,她的心就痛得难以负荷,她到底做了什么,竟将他与她逼到这样的绝境? 颈间的伤已经愈合的连疤都看不清,痛处却自那处传开,撕裂着全身每一片血肉,她频频摇头,拒绝死亡的侵蚀,难道当她选择死亡的时候,他的心也是如此痛着? “不……他不能死!” 何芳子奋力嘶吼,像是吼给眼前的男人听,又像是吼给自己,她终于明白,她对他一次又一次的报复是多么的肤浅,她每一次逼他,都不过是想要驻留在他心底的挣扎。 纤细的身影在夜空中奔跑,穿过一栋又一栋的院落,紧闭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冲上前去,无力的双手企图搬动门闩,却被高大的侍卫制止,她不顾阻拦,不断施力推门,都以失败告终,柔嫩的掌心在她的动作下变得通红,开门无望,她只得无力跪在门边哭喊,求他不要死,求他平安无事的回来,求他亲耳听她说出她已经原谅了他,她放弃了,不再要他的缘由,只要他活着,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只要他活着…… 月夜无痕,悲凉的哭诉响彻云霄。(未完待续) 浮生III 29*浮生III 嘤嘤哭喊,寸断心肠。 手持玉扇,翠衫华服的男子负手而立。 “纪师爷……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小解归来的狱卒猛然看见那朝廷钦犯跟前站着的男人,立马上前招呼,心下诧异他是何时进来的。 纪思凡面冲绑在十字刑架上陷入昏迷的钦犯,金边玉扇在背后有一搭无一搭的敲击着掌心,狐眸自上而下的打量着,“看来,你们下手不轻啊!”早就料到那林宓必定私下贿赂刑官施刑,却没想他们竟能如此放肆,区区数日,便将个硬朗男人折磨的不成人形,看来,这刑部乃至大理寺官官相护的状况,比他想到的还要严重得多。 “这……小的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上头让我们杀的,我们不得不杀,相信纪师爷也是个明白人。”狱卒答话,古往今来,这监狱里边的活儿都是这样,冤屈,从来都是给拿着票子的老爷们的,只要上头发了话,监狱里钦犯的命又值几个钱呢?! “你所谓的上头,到底何方人也?”纪思凡挑眉问道。 “当然是刑部的张东西大人,以及大理寺的李爽大人。”狱卒毫不避讳的报上两位大人的名讳,眼前的纪思凡虽是晋王身边的红人,却终归只是个师爷,论起官职,刑部、大理寺那两位官爷要比他高的多。 “原来是张、李两位大人。”纪思凡表面不动声色,心中默默记下,狗官张东西贪污受贿他早有耳闻,只是没能抓住一个好的契机将其严办,不过似乎正因如此,此番行动竟有了计划外的收获,不但得到了除掉王爷心中大患的机会,更是钓到了李爽这条腐败的大鱼。唇角微扬,他极力克制心中的兴奋情绪,吩咐道,“把这男人给我泼醒。” “是。”狱卒习惯性的拎起一边的木桶准备去缸里舀水。 “等等。”玉扇轻点男人肩膀,纪思凡打断了他的动作,一双狐眼盯着那满是白色沉淀物的木桶道,“我是让你泼醒他,不是让你用刑,你这桶里全是盐巴,一桶盐水泼过去他岂不是晕得更加彻底,你当我是大罗神仙能跟死人通灵不成?去,换个干净的桶在干活。” “是,是。”师爷发令,狱卒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出去找桶。 “料不到你筠落燕竟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一手环胸,另一手庸懒的用玉扇轻击后颈,纪思凡看着男人嘲讽道,“先前听说你口风甚紧我还不以为意,现在来看,你的忍耐程度绝非常人能够比拟的。想那男人同你可说是已无半点瓜葛,你为何还要如此袒护他?” 玉面狐狸开口询问,回答他的却是冰冷的沉默,十字刑架上的男人依旧垂首而立,坚实的肌肉上布满刀痕,伤口旁边竟是深浅不一的血痂,只有在伤口愈合后又被撕裂造成新伤的情况下才能形成如此情形,每一块血痂之上,竟还残留着盐水干涸后凝结而成的盐粒,面对如此痛楚,又有几个男人能够不动声色。 得不到回答,纪思凡倒是不气不恼,反正他这次过来也不是专程来当说客的,这受刑的男人理不理他都无关紧要,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即使他们死命反抗,也都不过是失败之前最后的挣扎罢了。 他和他曾是把酒言欢、相互敬重的兄弟,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各自信奉的主子不同,走的路自然不同,到最后,即便顾念昔日兄弟之情,他能为他做的也是少之又少。 “筠兄,你受尽折磨包庇他,你可知道,早些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自动现身做了妥协,用他自己的命换了你与那何家美艳舞娘的性命。”话才说完,纪思凡瞬感周围空气陡然一窒,令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他深知,看似坚固的束缚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若非他心甘情愿留在这里,谁都困他不住。 “师爷,师爷,桶来了!”就在这温度骤降之际,狱卒一边叫嚷,一边哼哈着跑来作势就要去缸里舀水。 见状,纪思凡立刻上前制止,心想这狱卒小兄弟怎就来得如此不是时机,他刚说完重点,还没来及安抚对方受伤的心灵他便跑回来碍事,倘若真就让他舀了水泼将上去,到时候受伤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慢着!”玉扇一挥,再次制止了狱卒的动作。 “师爷又有何吩咐?”狱卒大惑,纳闷的回过头,可没等他看清身后状况,只听嘭啪两声巨响,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未完待续) 脱逃I 30*脱逃I 紧握玉扇的手停在半空,纪思凡低头瞥了眼刚被自己敲昏的狱卒,心中不免懊悔,天地良心,他纪思凡绝对是个秉公守法的北宋极品师爷,今日出手实在万不得已,还望这位小兄弟海涵,若是此下出手重了把他敲死了,就算做鬼也是要去找他身后这名朝廷要犯,千万别降罪于他。 “人已经昏了,你还看他做什么。”筠落燕气运丹田,又是砰啪两声,禁锢在手腕处的铁链即刻化为两团废铁掉在地上。 “失礼失礼,我这是不忍心啊。”纪思凡无辜的道。 “死在你手里的人还少吗。”他曾随晋王征战数年,杀过的人恐怕要比他多上千倍。 “所以我这辈子,必定是要还上一个万人债。”狐眸眯起,隐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情愫,进入正题道,“越狱非同小可,筠兄今后如何打算?” “你是师爷,动手之前不就想好了对策,我区区一逃犯,哪儿还有打算的资格。”筠落燕无意再与他打哑谜,他既然会来,依他做事的风格,定是早已进行了周密的安排,就连方才他对装昏的他说的话,也是早就确定了的内容,否则,区区两句戏言又怎会迫使他动了杀念。面对如此心机的人,他的选择只有服从。 “咱们出去再谈。”扒了狱卒的内衫扔给男人,毒舌纪思凡破天荒的不再多嘴。 昔日生死之交转为今日对手,筠落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度令他心中蒙上阴影,他明白,自己之前凭借他对他的信任而设计的那一连串对付他的计策,着实将两人之间的情义全数撕碎,他对他已再无半点信任可言,有的只会是敌人之间的防备之心而已,但是倘若有任何其他可能,他是绝对不会选择以他挚爱的性命胁迫他就范这一步,怪只怪造化弄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 月色朦胧,一青一黑两抹身影在楼宇间飞速穿梭,不消半个时辰便到达了他们今晚的目的地,筠落燕抬眼看去,悬在半空的牌匾运用隶书雕刻出三个大字展现在眼前——莫归坊。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疑惑的问道。 “你在这里难道没有需要见的人?”纪思凡反问。 筠落燕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足尖一点,黑色身影瞬间登上屋檐迅速向清雅小阁穿行而去。 转眼间,高大的男人已来到雅阁之外,屋中烛光微晃,娇小的身影坐于绣塌沿边,在烛光的辉映下异常孤单落寞,筠落燕心中一震,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她靠近,被疲惫充满的黑眸异常闪亮,走得近了,却发现女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几日不见,她的脸虽然不像他离开那日苍白,却明显瘦了许多,他深深怀疑,连日来她可曾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他想唤她,布满裂口的双唇几度张阖,只发出了咯咯咯的怪响,听到这种声音,他立刻禁了声,生怕吓到眼前的她。 “芳儿……”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以最温柔的语调唤了她的名字,“芳儿……” “燕子,你在吗……”(未完待续) 脱逃II 31*脱逃II 十指紧握,何芳子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男人,久久无法言语,本以为再见到他她会失声痛哭,然而当一切发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哭不出来的。 “你在……”他一步一步走来,她向他伸出双手,指尖滑过他带着血痕的脸,“痛吗?”她心疼的问着,仿佛那些伤痕抽打在自己身上一样。 “不会……”他否认,身体上的痛,远比不过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带给他的那种超乎一切的痛。他清楚的记得,他用毒将她掳了来令她险些丧命,她冰冷的身体,模糊不清的神智以及放弃求生念头的意识,连日来无一不刺激着他的神经。在天牢中的这些时间,狱卒鞭笞他,刑官炮烙他,他都从未反抗,对他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他伤了她,害了她,他的所作所为令她背上了偷人养汉的骂名,他早已在她的心间划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事到如今,他是否还有能力抚平她的痛,治愈她的伤? “芳儿……”艰难的开口,他已决心告诉她一切,那个缘由,那个盘踞在他心中的结,只要她想知道的,他都不会隐瞒。 “你已经知道蝶夫人的身份了?”他曾幻想过对她讲述真相时各种各样的开头,却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他从不认为那两个人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漆黑的夜,鲜红倒地的身影,张狂的笑都该是那段禁忌的结局了不是吗? “恩……”何芳子淡淡回答,蝶夫人身份明朗的一瞬间,她便已感知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有多可怕,也同时明白了他对所有一切闭口不谈的缘由,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那个曾经困扰了她无数个夜晚的东西已经不再重要,如果说出这段经历对他来说是痛苦的,那么她宁愿让它永远不再浮出水面。“燕子,那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望着他,告诉他她不再在乎那个缘由,只要他一切安好,只要他不将她推离,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他亦回望着她,从她的眸中看到了她的真切,他看得出,她是真的不在乎了,然而对他来说,过往的一切始终是他心中的结,如若不对她坦诚,他将永生对她亏欠,他已做好准备,为她讲述那些个故事。 “奴婢给皇子殿下请安。”提裙福身,婢女向五岁的男孩行礼,没等男孩开口,便自顾自的直起腰身离开,全然不顾男孩眼中祈求般的神情,“宫女姐姐……宫……”眼看婢女的身影就要从眼前消失,孟玄燕加快脚下步子追去,边跑边呼唤着,然而以他一个五岁孩童的身体,想要追上成人的步伐是不可能的,才跑了十几步,脚下一个踉跄便摔了下去,幼小的身躯‘啪’的一声拍在地上,此时正值深冬,石子铺砌的地面冻得锋利无比,瞬间在男孩的掌心划出几道血印。 “唔……”孟玄燕吃痛的呜咽,看着鲜红的液体自手间流出,他害怕的发起抖来,可一想到病床上痛苦不堪的娘亲,纯净的小脸立刻闪过坚毅,忍着疼痛握紧拳头,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前跑去,跨过不算太高的门槛,他认得这里是宫女们日常休息的地方,只要进到这里,就不怕找不到人求助,想到这里,孟玄燕马上向着最近的厢房跑去,随着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依稀听到了厢房内人儿们的说话声。 “刚刚回廊那个小子是谁?姐姐怎么都不搭理?” “你说那个五岁孩童?” “是啊。” “翠翠你刚进宫当然不知道,那孩子是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就是那个蝶妃的……” “小声点!”猛拍一下新来的婢女,兰梅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蝶妃这个名字现在是咱们宫里头的大禁忌,这么大声嚷嚷,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咱们这儿就这么几个人,还能被谁听了去?” “翠翠,这你就不知道了,什么叫隔墙有耳,宫里头的墙里边不知道藏了多少只耳朵,你日子里说话要是不小心,脑袋搬家是迟早的事儿。” “这……” “你没看那小小的十三皇子,别说跟他说话,你就是多看了他两眼,若是被人看见告到上头去,指不定就被告成了什么样子。况且那十三皇子是个小贱种的,得罪了算不得什么,可得罪了其他皇子妃嫔们的眼线,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他只是个孩子,只有五……”翠翠想着那弱小的身影,心中涌出阵阵酸涩,那么小的孩子,却遭受着这样的命运。 “翠翠!”手掌伸出制止了对方欲脱口而出的话,兰梅绷紧了脸颊,“你要是再多说两个字,可别怪我兰梅绝情,当下告了你,也省的你往后连累了我。”说罢女人也不等答复径自提裙起身离开,然而当她推开房门,如蜡像般钉立在门外的孩童霎时冲入她的眼帘。 “宫……宫女姐姐。”清澈的眼睛含着泪水,孟玄燕双手垂在身侧,从掌心处流出的血液混合着泥土印入布衣当中,他发着抖,由于双手的痛楚,也由于刚刚听到的话。 他只有五岁,那些内同并非全都能听懂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她们谈论的内容与他有关,十三皇子、小贱种就像是标签一样伴随了他五年,其中的一个词他不明白什么意思,他曾试图问过娘亲身旁的侍女,但话才出口,那个人便当场掴了他一掌,从此,他便明白,在这里,那个词是不能提的,也是自那以后,他开始害怕那个词,每每听到,他的全身都会忍不住的颤抖并且转身逃跑。 然而,今天他却没有,徘徊于耳边的娘亲痛苦的*声制止了他逃跑的冲动,他小声呼唤着眼前的女人,几乎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般乞求的呼唤。 “宫女姐姐……可不可以……”(未完待续) 十三皇子I 32*十三皇子I “你怎么会在这儿?!”五岁孩童的身影着实震的兰梅一阵心惊,没料到这十三皇子看起来又瘦又小的,竟有这般毅力一路跟了来,这里是宫女们歇息的地方,兀秃冒出个皇子,定会惹人非议,更何况这皇子本身就是宫中一大禁忌。 想到这里,兰梅意识到如若这孩子再留在这里,她定会被拿来当那儆猴的鸡,心想眼前的男童虽算是个皇子,但谁不知道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皇后以及各宫妃嫔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初还有皇上为他和他娘做主,可当那曾经独霸后宫的蝶妃一夕之间成了个疯妇人,接着又有多不胜数的谣言应势传出,皇上也就将他看做了一颗毒瘤,年幼的十三皇子几次病入膏肓,当今皇上别说圣驾亲临探上一眼,就连太医都从未被传召进宫伺候过,更有传闻万岁爷早已见不得这孩子,恨不得他活活病死。既是这样,她也就无需顾忌他皇子的身份,眼下尽速将他赶离才是办法。 想罢,兰梅把心一横,双手用力一把推向男童,接着破口大骂:“瞧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看看,这儿哪儿是你来的地方,难道你想要院子里头二十几名姑娘全部被你染上污名推出去斩了?” 怎么说兰梅都是个成年女子,五岁的孟玄燕哪儿禁得起她这一推,当下被推得摔在了地上,手掌上的伤口被石头砌成的地板撞得再次撕裂开来,两条腿儿更是跌得生疼,他咬紧牙关,奋力忍着没有哭出来,相比于同龄的孩子,五年间的成长环境促使他养成了超越这个年龄对于伤痛的忍耐力,因为他清楚地明白四肢传来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失去至亲的恐惧。 咽下徘徊的泪,弱小的身体颤悠悠的从地上爬起,单薄的衣料已经被磨出了几个窟窿,小小的身影在庭院中显得更加凄楚可怜。 “宫女姐姐……我娘她病的好难受……可不可以帮帮我传来太医,如果太医不来,娘就要坚持不住了,可不可以……”他恳求着,迈着胆怯的步子再次挪前了几步,一双稚嫩的双手乞求的双掌合十在胸前轻微晃动,他仿佛在求拜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般,求拜着眼前唯一有可能救助他和他娘的,宫中地位最为卑贱的宫女。 然而他的请求看在兰梅的眼里却成了断头台的邀约,那带着哭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曾入进她的耳中,现下充斥在女人脑中的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立刻将男孩赶出去。 兰梅绷紧了面容,右手猛地扬起,瞄准了眼前那张惨白稚嫩的小脸一挥而下,啪——子夜空中,一声清脆的响声飞窜直上,久久不能散去。 “宫、宫女姐姐。”瞪大双眼,孟玄燕完全无法消化眼前的状况,他不明白,他苦苦哀求的女子为何会突然出手甩他个巴掌,但他更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个姐姐从厢房中冲了出来,替他挡了那份本该由他承担的火辣辣地疼。(未完待续) 十三皇子II 33*十三皇子II 被兰梅这一巴掌抽的半边脸生疼,翠翠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怀中的幼童,她刚刚进宫个把月,断然不能理解兰梅的做法,当看见兰梅举高的右手,她想也不想的就从屋子里边跑出来替十三皇子挡了那一下,虽然她明白自己这种身份根本帮不到皇子什么忙,但是让她眼看幼小的他被兰梅如此奚落,她实在不忍心。 “你……”兰梅收回麻木的右手,面露气愤之色,骂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护着她,你脑袋不要了?” 翠翠没有回话,径自抱起孟玄燕向外跑了去。兰梅的话刺激着她的每一个神经,她感觉到,如果动作不快一点,她很可能却懦的丢下这个孩子不管,一路向着比深冬还要阴冷上万倍的梦蝶宫跑着,每迈一步,她的心脏都要抽搐几下,冰冷的温度以及刺骨的恐惧将她与怀中孩儿笼罩的彻底,她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期间几次都产生把他丢弃的想法,而且那样的想法此刻正在以飞一般的速度无限装大,几近撑爆了她的胸怀。 “到,到了。”当雕刻着‘梦蝶宫’三个大字的牌匾映入眼帘,翠翠忐忑的心才终于落下半分,小心的放下怀中皇子,她的双手乃至全身都是瑟瑟发着抖得,脸色甚至比孟玄燕还要惨白上三分,几乎就在放下男童的一瞬间,她便迫不及待的往回跑去,动作迅速的像是背后有无数厉鬼追赶一般,很快,便从孟玄燕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孤立在殷红牌匾下,孟玄燕没有开口挽留救助了他的宫女,双腿再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他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抱膝,在寂静的夜空下蜷缩成一个小团,在伤口疼痛和内心恐惧的双重打击下,他抽泣起来,当第一滴眼泪阴入地面,细小的抽泣声骤转,改为嚎啕大哭。 声嘶力竭的哭喊传遍后蜀皇宫没一个角落,在墙壁间回荡,却无一人肯出面替他打点。 久久,孟玄燕的哭声逐步减弱,到最后只剩得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哽咽声,他吸着鼻子,将红肿的双眼埋入膝间,子夜的寒冷已经将他冻透,但他仍不敢回去母亲身旁,他害怕推开门之后看见的只剩一具鲜红的尸体,与其那样,他宁愿蹲在门外被冻死,至少死了之后,他还有可能与娘亲团聚。 漆黑鹰眸蔑视的盯着那团瑟瑟发抖的身影,眼中有着难以说明的不快,想不到那后蜀一代妖姬的儿子如今竟成了此等懦弱模样,然而下一瞬,夹杂着自嘲的笑容便取代了那丝不快,孟玄燕会有如此结果,他两年前便完全能够料到了不是吗?自始至终,他都只是装作料不到,装作不知情,装作无能为力罢了。 自嘲隐去,又换上波涛汹涌的愤怒,男人带着这股难以平复的愤怒,大步走到男童身后,“收起你的眼泪,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下那疯女人?”他声如洪钟,疯女人三个字更是说的咬牙切齿。 蜷缩着的男孩猛然震住,不相信在深宫中还会有人主动接近他,而这个说话的人更是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为了证明一切并非他的幻听,小小的身体有了进一步动作,以最缓慢地速度,当身后男人的模样证实了他的想法,他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七,七哥……”(未完待续) 七皇子I 34*七皇子I 他是后蜀邪恶的鬼。 当看清了来者的样貌,孟玄燕脑中第一时间闪过这样一句话。 他认得他,他还记得半年前他与他的第一次谋面,他是不同的,他清楚的记得,国庆大典上,当他同其他十一位皇子以及满朝文武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时,只有他是不同的。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父皇盛怒的状况下,依旧敢悠闲坐着却没人敢吭一声的人。 只那一面,他便将他的相貌和身份牢牢记在心里,他就是他的七哥,后蜀排行第七位的皇子,战场上敌人闻风丧胆的半人鬼将孟玄夜。 认出了他的身份,孟玄燕一颗心顿时跌到谷底,才止住颤抖的身体又马上颤栗起来,他是鬼,身上沾满了鲜血,是绝对不可以招惹的人,嬷嬷告诉过他,清澈的双瞳望向男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愤怒,自然而然的将他愤怒的源头指向自己,立刻禁了声,可马上又想起了男人方才的话,“我,我娘不是疯女人……”虽然害怕的要命,他还是小声的反驳出声。 “你倒还有点骨气。”孟玄夜伸出手掌压向十三弟头顶,男孩本能的缩了脖子,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强忍着逃跑的冲动,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骂自己娘亲是疯女人,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疯? 宽厚的掌揉着男孩柔顺的发,孟玄夜轻笑着,心中滋味越渐复杂,有些事始终深埋在他的心里,抬起手,他毫不费力地将男孩拎到了自己面前,强迫他迎向自己那一双鬼眸,“你不是想救她么,用你自己的命来换如何?” 男人的话窜入孟玄燕耳中,他先是一愣,当大脑吸收了这句话的内容,难以名状的恐惧席卷全身,他当即挣扎起来,双手拼命在空中挥舞,一次有一次在男人脖子上划出鲜红的印子,却也将自己的手指拍的生疼;双腿不住蹬踹,却无论如何也踢不开那有如铜墙般坚固的胸膛;一双充斥着惧怕的眼睛被他闭的死死的,“放开我!放开我!”他嘶吼,但是很快便发现,他在这种情况下的所有挣扎都不过是对自己的施虐罢了。 “骨气也不过就那么一丁点而已。”一把将男孩扔回地上,全不顾及他弱小的身板根本承受不住他粗暴的举动,孟玄夜轻蔑的摇头,以他这种懦弱性格,成为皇宫争斗中的牺牲品不过是时间问题,他又何必多管闲事。 你真的放得下吗? 你放下了吗? 高大的身躯转过一半顿在了原里,他本想离开,脑中却接二连三传来他最不愿提及的疑问。 你放下了吗? 放下了吗? 你放不下! 你从来没有放下过! 你根本放不下! 咔—— 坚固的石板被男人一脚踏碎,他握紧了双拳,十指指节在他的力道下传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咬紧的牙关溢出鲜血,就连那双漆黑如墨的鬼眸都染上了层层殷红。 “你想救她吗?”漆黑之下,鬼魅般的身影伸手向五岁的孩童发出邀请。 回答男人的是一阵含糊的呜咽声,孟玄燕趴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全身上下如今已无一处完好,周身布满细小的挫伤,向外流淌着温热的液体,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或许是他的五感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痛处,亦或许是黑夜中的恐惧战胜了一切。 “救,就照着我的话去做。”俯下身子,孟玄夜在男孩耳边轻声告诉了他救他娘亲惟一的也是颠覆了他后五年生活的方法。(未完待续) 七皇子II 35*七皇子II “那是我和孟玄夜第一次谋面。”筠落燕将思绪抽回,看着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的女人,他现在的状况与十几年前那一夜有着些许重叠,同样布满伤口的身体,同样麻痹的思绪,只是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对于黑暗的恐惧,早已在完成男人交给他去做的事情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玄夜这个名字何芳子必然是听过的,他就像是沙场上的一个神话,如果他站在我方,他就是我方万能的神灵,只要有他在就丝毫不用担心输赢的事情;然而如果他出现在地方的军队中,那么他就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阎罗,惨败是必然的。 她回忆着后蜀久远的传说,她依旧记得十岁那年当传说中的人物战死沙场的消息传遍整个后蜀之时,千万国民是那样的恐慌,因为他的失踪,即象征着后蜀失去了强有力的保护,他的消失,也预示着后蜀即将灭亡的未来。 “他,就是七爷?”何芳子本不想搭话,因为她不愿提及燕子的伤心之事,却又无法抑制心中的猜测,难怪书斋里的人对那个男人的身份都闭口不提,难怪他有着那样张狂的笑,原来,他就是那万人心中的鬼。 “是啊,他就是孟玄夜,我的七哥。”手掌抚上女人苍白的脸庞,满眼尽是疼惜,给她讲述这个故事已经不会影响到他分毫,只是,一直处于一切之外的她,必定没那么容易将所有一切联系到一起。 他很清楚对她来说孟玄夜不过是后蜀的一个神话,但对他来说却并非如此,因为那个被世人成为鬼将的男人伴随了他五年的成长,而那五年的经历更是影响到了他的后半生。 一切,都是自那个夜晚开始改变的…… “那天,他在我耳边告诉我,我娘并不是身体生了病,而是中了毒,一种在宫中偶会出现的毒,它是随着她的每一餐每一饭侵入她的身体,起初无法察觉,只有服毒很长时间之后才会显露出来,按照孟玄夜后来的说法,依照我娘的症状来看,她服食那种毒药的时间至少要在一年以上,所以只会出现全身刺痛难耐的情况,而这种毒若再持续渗入半年时间,她便会毒发身亡。 当时的我根本无法理解那个概念,甚至猜不到是谁想要加害我娘,也想不透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的药,一个五岁的孩子根本不能想象深宫之中的人心险恶。直到那个男人告诉我,梦蝶宫里边平日里出入的不过三五个人,有心之人若想下毒其实并不难,只要下毒的人离我们够近,与我们相处的时间够长,我和我娘就算半年年之后被那*活活毒死,也不会有人怀疑半分……那夜,他给了我一把匕首,刀刃上涂满了见血封喉的毒,他告诉我,只要在那个人的脖子上划开一个细细的口子,那个人便会即刻毙命,甚至连声音都不会发出……”(未完待续) 见血封喉I 36*见血封喉I 推开门,瘦小的身影翻过高高的门槛,一点一点向床边爬去。握在手中的匕首犹如千斤重的秤砣压得他双腿发软,站不起身来。 什么叫杀人,什么是死;什么叫见血封喉,什么是罪,他全然不懂,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所以他退缩了,甚至没等靠近床榻,他便被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吞噬掉了 所有勇气,想也不想的往回爬去,他爬得很急,仿佛有一只鬼手随时都有可能伸出来将他拖进万丈深渊,他努力翻过门槛,却一次又一次的摔下来,那是鬼的肩,他根本翻不过去。 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他一把将匕首扔了出去,嵌着宝石的金属块在夜空中划出道抛物线落在地面上,接着滚了几下方才停下,发出了一连串叮叮当当声。 那样的声音白日里听来微乎其微,在寂静的夜却是格外刺耳的,但猛玄燕顾不得太多,他一心只想着逃离这里,空出来的双手给了他足够的助力,他扒住坚实的木板,抬起一条小腿攀附而上,然后双手双腿同时用力,"唔???"娇嫩的小脸首当其冲磕在了地上,他用了生平最大的忍耐力才没大叫出来,只是老天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另一处黑暗中隐隐传来说话声,应该是巡夜的公公,孟玄燕迅速爬起来,捡起不远处的匕首躲进了花丛中,花丛的枝叶并不茂密,好在他身体瘦小,月光照射出的几处阴影刚好形成了能够隐藏他的天然屏障,他蜷缩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全身汗如雨下,紧握着匕首的双手不敢有半点松懈,等了很久很久都不见有半个人影出现,他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漆黑的景象令他恐慌,他连哭的勇气都失去了,开始怀疑自己方才听到的并非人声,而是浅浮于黑暗之中魍魉鬼语。 就这样,他一直躲藏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待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就如七哥所说,他是懦弱的,他没有勇气做他唯一能做的事,然而七哥说的话就可以全信吗? 他说娘被下了毒,他说毒是麽麽下的,他说麽麽该死,一切都是他说,可麽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如果没有麽麽照顾娘和他,他们早已饿死,麽麽真的是坏人吗? 七哥是鬼,而麽麽是多年以来救他们的恩人,到底谁说的话更可信呢?如果让他去怀疑一个每日每夜照顾他的老宫女,他宁愿错的那个是万恶的鬼。 不敢多想,孟玄燕将匕首裹入怀中,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整理的看不出藏了物件,他凭借男人昨夜的描述来到了鬼的居处。 诺大的院落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沉稳古朴的气息更与传说中的鬼院相差甚远,孟玄燕怀着忐忑的心情跑到门口矗立着的男人跟前,踌躇着该如何开口。 侍卫看到他时并未感到稀奇,恭恭敬敬向他行了礼,未等男孩做声,便先一步道:"皇子,将军已恭候多时,在下这就带您前去。" "唔,谢谢。"自出生以来从未被人如此恭敬对待,男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当下窘红了脸颊,小手攥着衣摆揉啊揉的跟在侍卫身后走进内堂,然而才费力迈过门槛,一柄寒光宝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下不了手?!"剑尖没入细嫩的皮肤,一滴赤子之血缓缓流出,孟玄夜手握利剑立于门前,只需稍稍挪动动作,这名弱小孩童就会成为他猩红血史的又一传说。 "不杀她,就等着给赤蝶收尸吧。"抽回剑柄,孟玄夜坐到主位上,浅笑着下了结论,那个在其他人口中甚为避讳的名字他却念的轻松。 "你骗人!麽麽不可能是坏人!"孟玄燕扯着嗓子大喊,以弱小的心灵抗击那句魑魅鬼语。 “骗人?你身边又有几个人说的是真话?十三弟,你真就没看清过自己的身份,真就没看清过这宫中的人心?”男人淡漠开口,没问出一句问句,眼中就多一分鄙夷。 “或许,我应该让你去见见你的另一个恩人……”(未完待续) 见血封喉II 37*见血封喉II 主座上的男人招了下手,站在门外的侍卫即刻有了下一步动作,上前几步来到男孩面前,微微弓背道,"皇子,请随我来。" 孟玄燕没有拒绝的机会,只得再次跟在男人身后前行。七哥连话都没有说一句,那魁梧侍卫便知道接下来的去处,说明他早已部属妥当,甚至早已看穿他昨夜下不了杀手,定会跑来鬼院反驳他的言论,所以那鬼讲侍从看到他的出现时才不曾惊讶,所以自打一开始,他的七哥就没打算听他的辩驳。 随着男人一路前进,期间穿过几间回廊,途中遇见的宫女们无不睁大了眼睛猛瞧,那毕恭毕敬的态度更是超过了对各宫娘娘及皇子的尊敬,甚至就连当今圣上都不能令他们如此。 这就是宫中的人吗?孟玄燕心中泛着苦涩。 带路的男人名为筠靛,是七皇子跟前的贴身侍卫,他出现就代表着七皇子出现,他行动即代表七皇子行动,他不过是个贴身侍卫,在宫中人心中的地位却超过了任何皇亲国戚,跟在他的身后,渺小地他就成为了跟在虎身后的狐,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尊敬。 高大的男人停在一处院落前,俯身开口将男孩游离的神志拉回,"皇子,左手第一间厢房。"他伸手指着他的目的地,表明那间屋子只能男孩独自一人进入,而他则会守在这里等他出来。 "这里是???"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孟玄燕没能认出这里是宫里边的什么地方,不过当他看清了那道房门,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他昨晚才来过的地方。 筠靛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伸出手掌拍了一下那纤瘦的背,催促他尽快行动:"进去吧。" 这栋院落是专供宫女们休息的地方,他昨天来的时候还有个宫女大声喝斥他,说这是一个他不可以来的地方,那名宫女现在正发着抖站在他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就是宫里的人吗?他漠视的扫过一个又一个低垂着头儿的身影。忽的,一个特别的身形窜过他的脑海,他立刻四下里寻找记忆中的她,却始终遍寻不到。 左手第一间厢房,回忆起筠靛方才的指示,男孩下意识的想着那个房间走去,推开门,他深呼吸数次,待精神不再如琴弦一般绷紧,方才迈进去。 "宫女姐姐???"屋外艳阳高照,屋内却是阴冷昏暗,孟玄燕揉缓缓向内探着,瞪大的双眸逐渐开始适应黑暗,慢慢的,他在最里头的床榻上寻找到了一名横趴着的人。 "宫女姐姐?"三步并作两步,他飞快跑到床边,回想昨晚,若不是她替他当了那名宫女的打骂,他的半边脸现在一定肿得像个核桃。 所以他应该亲自对她说一句感谢的话的,虽然以他的身份和处境并不能为她做什么,但他依旧??? 猛然,一双冰凉的手在黑暗中摸上他的脖子,硬生生打断了他的思绪,"宫女姐???"他诧异的小声呼唤,回应他的却是喉咙处骤然收紧的力道。 "唔???"陌生的触感席便全身,灼烧的痛楚夹杂着冰冷抨击着他的五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得一双苍白的手从横躺在床铺上的身体两侧伸出,狠狠的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宫???咳咳???"孟玄燕被这突如其来得景象吓得大呼,可喉咙被挤压的难受至极,根本发不出连贯的声音。 就在他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那双惨白的手的主人借助男孩身体的支撑,以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抬起了上半身,然后非常缓慢的抬起了头。(未完待续) 见血封喉III 38*见血封喉III “她才是真正的鬼。”紧闭双眼,筠落燕将脸埋进了满是伤痕的掌心,直到今时今日回忆起那个场景,他的精神都会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他杀过无数个人,见过的尸体更是多不胜数,但是无论他杀过再多,见过再多,都无法消除他对那段记忆的恐惧与恶心感。 看着痛苦的他,何芳子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将他搂进了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如温暖他的心。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他不再回想那段痛苦的记忆,然而她又同时明白,这段记忆困住了他很多年,甚至在他遇见她,与她相爱、相离、相互憎恨的时候,他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系被这段记忆禁锢着,它就像生长在他心脏里的一颗毒瘤,如果不完全铲除,他永远都会被它侵蚀,永远走不出心中的牢笼。 “她没有眼睛……”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女人怀中,他颤抖着,甚至伴随着几声低泣,为那名一时好心的宫女,也是为无能懦弱的自己。 “她抬起了头,散乱的头发覆盖了她的脸,但即使那样,我还是看到了,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前一夜还曾在我眼前闪耀的双眸,已经变成了两个空洞的窟窿…… 芳儿,是我,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应为帮了我,她不会落得那种下场……是我,一切都是我……因为她的一句‘不忍心看’,他们挖了她的双眼……都是我……因为我的无能,我的自私,因为我的求助,她被皇后的人拉走拷打了整整一夜……她的腿断了,她将屎尿拉了满床、满身,她失去了所有生存的能力,她从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夜之前变成了一只恐怖的鬼…… 她想杀我……芳儿……那个曾经救过我的恩人,那双曾经紧抱着我的双手扣着我的喉咙,她用尽了气力想置我于死地……可是她却在最后一刻失败了……她死在了我的面前,直到死,她都紧握着我的脖子……我亲身感受了她的身体由暖变凉,又由柔软变得僵硬…… 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过了多久离开的,我只记得我从自己的脖子上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断,然后一根又一根的扔到地上…… 血流的不多,却染黑了我的衣服,看着污浊的衣袍,我很奇怪,人的血不应该是鲜红的吗?为什么留在我身上的,却比墨还要黑……” 筠落燕失声痛哭,儿时的记忆太过鲜明,然而如此恐怖骇人的经历,却还不是改变他的根本。 吱呀一声,虚掩着的房门被五岁男童轻轻推开,他迈过门槛,动作僵硬得像只断了线的木偶,原本清亮的眸已蒙上千万层灰暗,他发现,那名先前承诺留在门外等他出来的男人,此时早已不知去向,然而令他惊奇的是,即使没有了示威的虎,门外的人们竟依旧怕他怕的要命,他们整齐的站成两排,一个个面露苍白,忍不住的发着抖。 他们在怕什么? 怕的是我? 孟玄燕诧异的低头,重新审视自己。 他们在怕什么? 是因为他的满身血污? 还是因为现在的他,也已经变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鬼?(未完待续) 见血封喉IV 39*见血封喉IV 这就是宫里的人吗? 这就是令贫民百姓心生羡慕的奢华浮生吗? 这……就是他吗? 手持金刀,孟玄燕一步三晃得走在回家的路上,宫女太监看到他全都于第一时间让开道路,他们不再无视他,不再鄙夷他,更不敢再在他走过之后指指点点,他们卑躬屈膝,他们尊称他为皇子,他们,就是宫里的人吗? 雕刻着‘梦蝶宫’牌匾依旧悬挂于大门之上,红底黄字的搭配在他看来却像极了浸泡在血液中的三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他摇摇晃晃的走进屋门,陈旧的饭桌已由嬷嬷摆上了两道道简单的菜肴。 “皇子,你回来了?”年过半百的嬷嬷端着方才称好的白饭放在了桌上,转身对着男孩道,“嬷嬷正想着出去找你,你就自己回来了。”她走到孟玄燕身前本想拍拍孩子的头以示褒奖,手才抬到一半却看到他满身污垢,另有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窜入鼻息,使得她立刻抽回了手倒退几步。 “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到底跑哪儿爬滚去了,弄得又脏又臭,难道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光是伺候你和屋里那个疯婆子吃喝已经够我受的了,干脆把我也给逼疯了算了……”她大声呵斥着,像只发了疯的母狗一般狂吠,肮脏的字眼不堪入耳,孟玄燕却无动于衷,他的精神仿佛游离到了另一个时空,无论嬷嬷如何辱骂,他都像是没听到一样若无其事。 久久,年迈的女人自顾自的骂的累了,渐渐放低了音量,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男孩即今天与平日有些不同,但是置于哪里不同,她一时又说不上来,不过反正他始终都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他不同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能把她杀了? 猛地打了个冷战,老嬷嬷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布满鱼尾纹的眼睛瞥向呆立着的男孩,立刻推翻了之前的猜想,她是怎么了,居然能联想到那般不可能发生的事,若是论起杀人,她敢保证,这个男孩与屋子里的那个婆娘,绝对会比她先下地狱。 “嬷嬷,我去叫娘吃饭。”孟玄燕垂下眼帘,径直穿过厅堂向内阁走去,去做他每日都会做的事情。 一年来,每到用饭的时候嬷嬷都会让他去唤娘吃饭,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项工作,一直以来他都是照做的,可是今天他却回了头。 静悄悄的返回厅中,他看到嬷嬷用她那双苍老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个纸包打开,接着拿来了他娘的汤羹,将粉末状的东西全数倒了进去,嬷嬷的动作很麻利,全程下来没有丝毫的犹豫,想必,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轻松简单的,毕竟,她已连续做了一年多的时间了不是吗。 “嬷嬷,那是什么?”他目光黯淡,无神的双眸有如一潭死水,稚嫩的小脸全无血色,就连红润的双唇也结出了一层白霜。 年迈的身影陡然僵直,她没想到他会折回头来,自从他记事起他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只要是她说的是,他都会毫不怀疑的照着去做,为何今天他却回了头? 不想的预感袭上心头却被老嬷嬷以最快的速度压了下去,回过头,换上了一副伪善的笑容来对男孩道:“这是给你娘治病的草药,昨儿个你娘头痛的厉害,老奴特地向太医寻得。” 那样的笑容以及那样的解释,若是放在今日之前,孟玄燕绝对打从心底里信服,但是,仅是不同往日,他已不再是那个不知深宫恩怨的天真皇子,今日的他,在看到那般笑容,听到那般解释的时候,竟然笑了出来,咯咯咯咯的声音从他的喉间传出,在见过那名被挖去双眼的宫女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何那名叫兰梅的宫女为何对自己如此狠心;他终于明白,在这个宫里不会存在恩人一说,没有人会帮他,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敢帮他;他终于明白,能够留在他与娘身边的嬷嬷,不过是一根别人安插在他们身边的毒刺;他终于明白,这,就是他的处境。(未完待续) 见血封喉V 40*见血封喉V “嬷嬷,那药,是草药,还是毒药?” 左手握住刀鞘,右手一个用力,青光匕首被他一下子拔了出来。艳阳高挂,深冬的午后本应是最为温暖的时辰,然而梦蝶宫中,却吹来数股凌冽寒风。 “你要做什么?”老嬷嬷难以置信的盯着身前那名五岁孩童,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了这个孩子的变化,他没有了稚气,小巧的脸上俨然一副绝狠的神情,仿佛顷刻之间从一个无邪幼童变成了一个凶残少年。 不,他更像是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黑无常,定睛望去,她猛然醒悟,原来那孩子身上的污物是一块一块的血渍,只是那些血太过浓稠才会红的发黑,才会让她误认为是普通的泥渍,忽略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 “你干什么?”苍老的脚步踉跄着后退,老嬷嬷被吓得两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开口质问男孩,但男孩并没有给她答复的意思,只是笔直的朝她走来。 “不要过来!”砰地一声,老嬷嬷摔在了地上,手脚由于强烈的恐惧变得不听使唤,她几次尝试站起来却都再一次摔了回来,到最后,她也顾不得其他,颤抖着手脚连滚带爬的向外逃命。 “嬷嬷,你还没有回答我,到底是草药,还是毒药……”孟玄燕抬起握着匕首的右手逼近倒在地上的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那幅背叛他的人的躯体,他的心已经再没有不忍,再没有恐惧,此时此刻,他的心是空洞的,装不进任何情愫。 “皇子,你听我说,你听我说……那不是……不是……”眼见泛着寒光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老嬷嬷慌忙解释道,然而她的眼泪,她的乞求现如今已经无法撼动男孩的心扉。 “罢了,其实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孟玄燕淡淡开口,这一句,不知是说给嬷嬷听得,还是说给自己。 其实此时此刻,无论嬷嬷给他的是什么样的答案,都无法改变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因为他已经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而那象征着事实的答案,他也早已了然于心,也正是那个答案,生生扯碎了他的心。 蓦地,嵌着宝石的匕首在空中笔直朝下刺去,男孩一刀扎进了老嬷嬷的腰间,没有过多的挣扎,没有喷溅的血液,甚至没有半分声响,那个照顾了他们几年的女人,就在刚刚那一瞬被他一刀刺死。 七哥没有骗他,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那个人,可是七哥没有告诉他,杀了那个人之后,他的心为什么会如此的痛,为什么他害怕得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为什么,他心底的某一处,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又是为什么,现在的他,竟然渴望看到从尸体喷出的鲜血。 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又紧,孟玄燕渴望着那温热的液体,只要抽出匕首,他的渴望就会得到满足,然而就在他即将施力的时候,一只苍白瘦弱的手制止了他的行动。 一手覆盖住紧握匕首的小手,一手抚上那令人心痛的脸庞,全身火红的女人劝阻了男孩自杀式的行为。 “她的血有毒,绝不可以拔刀。”(未完待续) 千年枷锁I 41*千年枷锁I 咕咕咕—— 咕咕咕—— 窗外传来不合季节的鸟叫声,将男人的叙述打断,“看来今天的时间不多了,我无法将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你听。”筠落燕抱歉地看着女人,他很想一口气将他的故事全部讲完,但现如今的情势却令他无法如愿。 “你要去哪儿?!”何芳子拉住起身的男人,他现下满身是伤,又是刚刚越狱的逃犯,如今除了莫归坊他还能去哪儿?“燕子……” “我还有事情必须去做,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离开她,他的心中也是万般不舍,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立刻带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纷乱之地,可是现实的残酷总是将他们两人一次又一次的推离,当下的时局根本不允许他继续自私软弱,这一次,他决意将那禁锢了他将近二十年的牢笼一次性轰个粉碎。 “芳儿,你还信我吗?”他低头,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的发间落下无数细吻,这样的相拥他期盼了无数遍,他一度以为再无机会,上天却眷顾了他,让她再一次走回他的身旁。 “我一直都信你。”她回抱着他,她知道,当这个拥抱结束,她与他便会再一次分离,但她相信这一次的分离虽然是痛苦的,但却不会伤到他们分毫,他与她,即使相隔两地,心也是联系在一起的。 “答应我……”她理解他,不拦他,但她仍旧需要他的一个承诺。 “我不会有事。”吻上她的唇,他肆意品尝着久违的甜美,贪婪而不失温柔。 “咳咳——”在窗户根底下扮鸟咕咕咕了半天的纪思凡终于忍受不住屋内越发浓郁的情爱氛围,尴尬的咳了两声以示抗议,老天,这莫归坊再怎么说也是鬼的地盘,对筠落燕筠爷来讲是个安安全全的家没错,但是对他这个为大宋朝廷卖命的师爷来说,这里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鬼府,若不是见不得昔日好友相思难耐的摸样,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坚决不会将自己这只肥羊送入此等虎穴。 蹲在窗户下又吹了一阵冷风,纪思凡已经蹲的两条腿发麻,竟然还是没将屋内的男人蹲出来,在这么蹲下去,他恐怕一会儿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捡起地上的石子垫了垫,接着大大的叹了口气,看来,他今晚注定要做一个打断别人春宵时刻的坏人了。 41*千年枷锁I 食指轻弹,手中的石子飞速穿过窗纸,笔直射向屋中两人,筠落燕陡然抬手接住,稍稍用力,坚硬的石头顷刻间在他的掌中化为粉末。 "我该走了???"他松开怀抱,深情地望着女人。 "恩。"退到男人身旁几步的距离,何芳子没有抬头,她不敢看他,因为哪怕看上一眼,她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开口挽留他。 "我不会有事。"他再一次承诺,捡起外衣套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人儿后便推门离开。 见自己的目的完美达成,玉面狐狸微微微一笑,走到男人身旁自怀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单手铐锁,"筠兄,得罪了。"说罢咖咖咔三下拷在了男人右腕上,小巧的锁身由三层镀银铁环相扣而成,每层铁环内部都藏着无数尖针一样的小巧装置,只要运用特定的方法起动机关,三层铁环便会万针齐发并且环环扣紧,瞬间废了被拷之手。 此物被其设计者戏称为富贵锁,因为在制作的时候,那人有意将三层锁身打造的奢华精美,每层铁环都雕刻着细致的雕花以掩盖藏匿其中的尖针,并以金箔勾边,纯银镀膜,不知情者乍一看去,只会觉得此物必定是权贵人士的新奇饰物,殊不知它竟是胁人性命的锁物。(未完待续) 千年枷锁II 42*千年枷锁II 关于富贵锁的传闻筠落燕早有耳闻,只是万万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到此等传说中的镣铐,竟是扣在了自己的右腕上,他没有反抗,走到这一步就算没有这拷锁,他都已成为阶下之囚。 垂下右臂,银环铁扣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去,握拳的指触及到那片金属的冰凉,指尖沿着精美的纹路向内摸索,最终在最外层的铁环内侧摸到了一处凸起。 看来,在纪思凡前一步探进监牢的黑衣女子并没有骗他,眯紧双眸,筠落燕清楚地知道现在根本没有让他搞清状况的多余时间,遂将自己眼中的诧异隐去,转身对玉面狐狸道:"还请劳烦师爷带路。" 纪思凡侧身向男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接着将衣袍撩向一侧,足尖一点飞身窜上屋顶,出发之前,刻意停留了一瞬,为男人预留了些许时间,让他能够最后看一眼窗边的她。 当筠落燕翻上屋檐,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于夜空下飞驰,一路无话,这令他获取了部分时间来理清思绪。 如之前所述,纪思凡并非唯一一个夜访监牢的人,事实上,在他受监这段时间当中,一名蒙面女子数次夜探大牢,将纪思凡的计策全盘透露给他,并向他阐述了其计划每一次的进展或者变化。 一开始,筠落燕对于这名素未谋面的黑衣女子所说的全然不感兴趣,因为据他对纪思凡的了解来说,以纪师爷心思的缜密程度来判断,计划暴露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是个多心、疑虑极重的人,除了自己他从不完全相信任何人,就算是计划中的参与者,也未必能够得知整盘走向。 所以最初,也就是黑衣女子前三次带来的信息,他是全然不信并且排斥的,他甚至将那名女子当作是纪思凡用来干扰他的思维的一颗棋子,全盘否定。但是随着她出现次数的增加,她所带来的消息却逐步令他推翻了之前的推断。 她说,纪思凡查到了他的真正身份。 她说,纪思凡将他的身世泄露给了刑部,他即将受刑。 她说,纪思凡百密一疏,失掉了捕捉那个人的最佳时机。 她说,就在今晚,纪思凡会亲自前来带他越狱。 她说,富贵锁并非一只单纯的拷锁,它同时也是一柄双面冷兵器。 她说,她与他不是敌人,却也并非友人,他可以选择参与她的计划,也可以背弃她将她告发。 他可以信任她吗?他自问,然而答案显而易见,他不信任她,事实上,他已不再信任任何人,那么对于这枚富贵锁,他又该如何处置?他知道了它作为冷兵器的使用方法,也是知道了如何破解右腕的禁锢,他却不确定该何时脱困,该何时释放自己。 冰凉的触感徘徊于腕间,筠落燕下意识的再一次摸到那处开启机关的关键处,只需稍稍发力,它便将化为手中利器,助他逃出生天,然而烙印于脑中的赤红色身影以及那双孤高的黑眸却始终一刻不曾消失,令他迟迟无法动作。 他仍然放不下多年来的坚持,如果放得下,他与芳儿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他曾为当年的决定后悔过无数次,但当他被关在大牢之内,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忆、去反思的时候,他认识到就算所有一切都从头再来,他依旧会走上这一条路,在那个清晨,他依旧会将芳儿狠狠推开,他依旧会自私的将她伤得彻底,只因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的那个秘密。 然而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他对那个人的再三保护,却也铸成了她与另一人之间的一道隔墙,在由他生成的隔膜两端,他们没能得到他想象中的那般结局,和他一样,那个人也从未放下过他,纵使他用尽了方法去隐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那个人还是知晓了,她和他的再次出现预示着他所有坚持的灭亡,他其实早已失去了坚持的权利。 就现在的结果来看,他的所有一切都只能以失败来形容,他的坚持是没有意义的,他却依旧放不下,忘不了。 所以在那潮湿的牢笼之中,他做了决定,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顺着纪思凡的计划震断了铁链,走出那所监牢,也是为什么这一次在芳儿面前他不再选择逃避。(未完待续) 千年枷锁III 43*千年枷锁III 带路的男人再一次驻足,筠落燕跟着他停下,抬眼环顾四周,他很快认出这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晋王府。 "我想接下来的路你要比我熟悉的多,晋王正在书房等你,我还有事要办,就不奉陪了。"纪思凡旋身,语气稍带调侃的道,虽然眼前的男人一直以来都将其对晋王府的了如指掌隐藏得很好,但还是被他在一次共事中看出了端倪。 筠落燕没有答话,甚至没有多做停留,漆黑的身影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晋王府书房之内,不曾行礼,双手背后孤傲的看着书桌后的男人。 “我让纪思凡把你带来并无恶意。”赵光义合上手中书卷带着些许歉意微微颔首,他是大宋的晋王,放眼整个朝野,他的身份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尊贵的他,竟是个全无架派、温文尔雅,散发着书卷气息的斯文男子。 筠落燕紧抿着唇不露声色,那书桌后的男人做事从无拖沓,更不会做无畏的打算,他这一趟虽算不上独闯虎穴,却也并非绝对的安全。 “晋王有话不妨直说。”他淡漠开口,等待男人发号施令。 “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 沉默片刻,赵光义将一张宣纸在书案上铺平,执笔写了起来。 出于多年来的对于那个男人举动的了解,筠落燕没有发问,下意识的撩袍走到书案旁,低头俯看男人于纸上以楷书书写出来的两个大字。 国、家。 微眯双眼,晋王的题目他已猜的八九不离十,却还是以沉默代答。 “你不肯回答?”意外的,赵光义看向筠落燕的眼光中竟掺杂了失落与惋惜的情绪,他一直将他视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几年来,他培育他,教导他,纵然在偶然的机会下发现了他后蜀皇子的身份,他亦不曾透露给任何人,他以为他能令他忘了家仇、忘了国恨,然而事实证明,他将他的一切看得太过简单,即使*恨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动摇,但他所真正在保护的人和事,却再一次与他背道而驰。 “落燕,什么是国,什么是家?”赵光义收回目光,将毛笔置于一边,抚上墨迹未干的字迹。“有民则是国;国,即是家。”烛光下,一身锦衣的男人在摇摆的烛火下炯炯有神,赵光义再次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身旁之人,“你的国、你的家又在哪里?” “你不知道?”筠落燕淡漠一笑,他的国、他的家早已被眼前这个男人率领千军一夜之间全数踏平。 “那么,你的民在哪里?” 筠落燕语塞,后蜀的民在哪里? 窗外的夜安静的无半点声响,他的民,那些曾在后蜀的夜空下夜夜哭号的千万子民,此时正在这大宋的天下安居乐业。 这样的答案,叫他如何能够说出口。 他不是看不清这样的局势,事实上,他早在几年前便有所领悟,他曾有无数次的机会能够对眼前这个男人下手,甚至曾有机会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太祖,但他没有,如果动了手,他便成为了另一场血腥屠杀,另一场战役的始作俑者。 他是矛盾的,在国与家、*恨之中徘徊,他无法偏重任何一方,在这个问题上,他始终无法得到答案,尤其是在孟玄夜与赤蝶出现的今日,他更加无法抉择。(未完待续) 千年枷锁IV 44*千年枷锁IV "落燕,你有答案了吗?" "我的答案重要么?"摒弃沉默,筠落燕不答反问。 这一轮,换作晋王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无奈地摇头,的确,无论筠落燕的答案如何,他都不会停止自己的计划,而整件事情最终的结果也都会是一样的。 "既然不重要,晋王又何须多此一问呢。"嘴角上扬,俊颜染上冰冷而无奈的笑,他敬重眼前这位居高全的男人,同时也对他的做事套路了若指掌。 “这并非多此一问。”赵光义开口否认道,对于筠落燕心中那架象征理性与感性的天枰,他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他曾经无数次被这样的痛苦折磨的体无完肤,每一次的决定,都如同割肤弃子一般疼痛。 “有民则是国,国,即为家;国以民而生,家以国而安。我能够明白,宋对你来说有亡国之恨,灭家之仇,年幼的你曾亲眼目睹我率领千军血洗蜀国,但是以当时的局势判断,我宋国走此一步实属情势所迫,纵观历代朝权,若要令民得以安生,必须一统政权,充实国力,而当今天下,战火早已平息,万民安乐,筠弟是否能够将仇与恨放下半分,以民乐、以大局为重。” 拱手行礼,男人的态度诚恳万分,话中的含义更是令筠落燕没有半分回绝的机会,然而他口中那放下的半分对他来说,却是十几条人命。 “如晋王所说,如若纵观大局,以民为本,筠某心中那份仇、那份恨又算得了什么,但是如若筠某真的能够放下半分,晋王您又是否能够将全盘计划更改半分呢?”话音未落,漆黑的身影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以极快的速度移至男人身旁,将剑刃架在了晋王的脖子上。 然而几乎就在筠落燕出手的一瞬间,书房八面门窗陡然窜入数名禁卫精兵,全部亮出手中家伙,戒备的盯着书房内的朝廷要犯,只要他敢轻举妄动,他们必定令他血溅当场。 如此阵仗,就连晋王府的主子在看到的第一瞬间也先是一愣,这样的安排必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今夜的目的在于游说筠落燕真心投靠大宋,为表心意,他断然不会部署任何陷阱,然而……一抹阴霾窜过眸底,赵光义猛然明白了筠落燕此番举动的意图,无奈的又一次摇头,他果然没看错他,眼前这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看穿了他的所有计划,也看透了没一个人的心思,所以他能够单单凭借方才那一个举动,便清晰明了的给了他答案。 的确,这十几名近卫精兵并非他赵光义所部属,在他的计划里,他始终相信筠落燕是个识得大局的人才,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然而话虽如此,任谁也无法对筠落燕的行动绝对保证,所以作为师爷的纪思凡暗自对晋王府的部署做了更改,目的有二,一是保证晋王的人身安全,二则是在发生现如今的状况之时对筠落燕做出警告与威胁,从而令他明白,无论他做出任何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对计划中的任何一部做出退让。 在他们的绝对之上,自然而然的就衍生出了筠落燕对于他所保护的东西不能退让的绝对性, 所以,他与他,谁都不可能让步。(未完待续) 千年枷锁V 45*千年枷锁V 眼看着一个个从门窗窜进屋内的近卫精兵,赵光义顿感一阵疲累,纪思凡这一招不单单是做给筠落燕看,同时也是向他发出了无声的谏言,敬告他绝不能感情用事,绝不能因为任何理由而放过那批他们追踪了十年的人群。 看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墨色软剑,又看过那持剑的男子,回想几年前后蜀皇宫内腥红的景象,想到静云宫稚嫩却又坚定的眼神,再想到那抹几年如一日的清幽身影,心中滋味难以用语言言明。 为了大宋江山,为了社稷,他做过很多选择,有过很多让步,放弃了很多,失去了很多,他从未为了那些而感到后悔过,甚至坚信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是正确的,然而今日看着眼前这名年轻自己将近二十载的男子,他竟对之前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有所得必将有所失,为了巩固江山必要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面对数次抉择,他都以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然而,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正确吗? 与十来名精兵僵持着,筠落燕没放过晋王脸色的任何变化,他记得眼前这个男人曾经说过,作为辅佐王上的重臣,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句进言都牵扯着上千乃至上万人的性命,这样的人生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害怕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他需要能够矫正他行进方向的缰绳,而他和纪思凡,就是他所选中的缰绳。 还记得那年北荒瘟疫横行,赵光义奉当今圣上之命亲身前往体察民情,在饥寒交迫以及病魔的三重打压下,他几乎死在那个地方,然而就在他与北民放弃了求生念头的时候,是筠落燕和其筹备的物资药草的出现带给了他生命的曙光;而当皇上下令一把火将北荒之地夷平的时候,是纪思凡的一封北民谏言延缓了太祖的行动。 筠落燕与纪思凡早已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无论哪一方他都无法割舍。 然而当他的左膀和右臂如同今日这般处于两个不同的立场之时,这个男人又该如何抉择呢?! "晋王,你还在犹豫什么?"良久,筠落燕终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而那精兵十几名也在他开口的瞬间全部绷紧了神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赵光义闻言未答,双唇紧抿,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松弛下来。 "你们都下去吧。"出人意料的,赵光义开口的对象并非那名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青年男子,而是对保护自己的精兵下了命令。 "可是???" 晋王这一举动,着实令屋子里的十几人顿时没了想法,一个个面目相对,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是晋王府特别训练的近卫精兵,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书桌旁的那名男人,而此时那人正被一名朝廷侵犯挟持威胁,他们怎么可能遵照那位大人的话乖乖退下?! 况且那纪师爷先前特别叮嘱过,说是今晚是他与晋王计划中的关键时刻,决不能冒险令晋王受到任何危险。(未完待续) 抉择I "晋王恕罪!"领头的侍卫扑腾一声跪倒在地,锋利宝剑随着他这一动作垂直插入地面,他不是听不明白晋王的指示,他更是认得书桌旁那另一人的身份。 筠落燕,晋王的右臂,就在前几日他还对这个男人俯首称臣、敬畏有加,他破获的数起官僚贪污案件至今都是他与其他精兵侍卫们口口相传的佳话,他就像大宋官场上一把衡量方向的标尺,令清正廉明的官员敬佩,令腐败的贪官闻风丧胆。 他们敬重他,不仅仅敬他的丰功伟绩,更注重他器宇不凡的气度。 毫不夸张地说,筠落燕早已成为他们心目中象征人生奋斗目标的标杆,与大宋第一师爷纪思凡并驾齐驱。 然而,任谁也没能想到,这名无官无衔,却能够叱诧官场,被他们奉为神的男人竟成了朝廷要犯,而他们竟迎来了与他刀剑相向的一天。 "筠爷,请罢手。"单手持剑,一手撑地跪在地上的精兵队长道,他已无法忍受内心的尴尬与矛盾,可即使对那人做出警告,他的言语中却还是饱含敬重。 “筠某的剑已经架在了晋王的脖子上,如何罢手?!”筠落燕肆虐一笑,紧握剑柄的手又向赵光义的脖子处挪了一挪。 他这一动,瞬时牵扯了屋内十几名精兵的万根神经,耐性差了那么一点儿的,此时已经目露青光,恨不得马上巨剑劈来将晋王救下,然十人之中的头头霍达顾着大局,并未放话行动,情势就这么僵持了一柱香的时间。 须臾,年轻气盛的精兵终于忍不住气来,上前一步于霍达耳边低语,“这逆贼手上拷着富贵锁,料他根本用不得五分气力,不如……”话没说完,已有蠢蠢欲动之势,但也就在他话未道完之时,急功近利的行动被霍达一语制止,“没有我的命令,其他人绝不得擅自行动!”彪悍的身躯侧移半步,极速扫视手下十来名兵卒予以警告,目光瞥到筠落燕腕间银环,霍达并未因那传说中的富贵锁增添半分懈怠,他素来行事以谨慎为首,想那富贵锁虽是传说中的千年枷锁,但毕竟并非他大宋军械司间做出的玩意,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谁也无法断言,妄自行动,万一有个闪失必将追悔莫及。 局势仍旧僵持不下,房内的氛围凝重到令人窒息,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错过任何地方的行动。就在双方精神极度紧张的情况向,窗外猛然窜进一个黑影,落在筠落燕的身旁。 “霍大人,有同伙!”突然的变故,令除霍达意外的十几名精兵顿时乱了阵脚,如同被绷紧的皮筋猛然松开,一个个犹如离弦的箭噌噌噌狂射而出,举刀向筠落燕与那黑衣人劈来。 “保护晋王的安全!”手下抢先做了行动,纵然霍达想要看清形势在做行动也为时已晚,只得大声提醒手下们万不得混乱中伤了主子,随后自己也是向前一跃,加入当中。 筠落燕将晋王向后一扯,抬刀挡下年轻精兵劈来的一刀,转头瞧向遁窗而入的黑衣女子,黑装裹身,黑纱蒙口,漆黑长发自脑后束成马尾,银环抠之,眼眸晶亮,宛若夜空明星,手持银柄墨玉宝剑,看这一身行头,正是那屡闯天牢的女子,虽然他并未同意加入她的计划,但她却依旧照着之前所说的计划行事,助他逃脱。 右手持剑,黑衣女子左手抬起,五指微分,指缝间夹着五枚银色注文雕花手里剑,剑尖打孔,青光隐隐,筠落燕一看便知都是注了剧毒的利器,心下顿时惊讶此名女子的心狠手辣,更不免担心昔日同僚性命。 武器既出,黑衣女子定是不会顾及他人,转瞬甩手,五枚利器立即脱手而出,雕花之处多是点了磷粉,与空气摩擦届时生出火光将剑身烧烫,烧的剑中毒液翻滚,竟自暗孔中全数涌出,火光一瞬,手里剑已被毒液包裹,飞向带头的四名精兵以及头头霍达。(未完待续) 抉择II 筠落燕见状,暗叫一声不好,顾不得其他,松开对晋王的钳制一跃而起,以软剑弹落两枚毒剑,但没想到女子的暗器锋利无比,才挡住两枚手中软剑便被销成两截,无奈之下,只好翻手按下富贵锁隐藏的机关,只听“咯啦”一声,手中便多了柄精巧锋利的短剑,传说中的千年枷锁也已不复存在了,又听咔咔两声,剩余三枚手中剑也被筠落燕挡落了两枚,无奈射向霍达的那枚已飞出数米,非是以他之力能够当下的了。 见筠落燕的异常之举,霍达立刻意识到空中暗器非一般武器可比,不可小窥,当即闪身拔刀挥出,击偏了射向自己的暗刃,手里剑斜劈入地三分,剑身周围的毒液滴滴落地,呲呲作响。霍达额头冒汗,心想若不是筠落燕弃局相救,恐怕此时自己与那四名手下已横尸在此。 暗剑悉数被挡,黑衣女子不气不恼,藏在黑纱下的红唇溢出声不屑的冷哼,“都是举了刀来劈你的,何必留这么些个情面。” 孤傲闪亮的眸子扫过晋王,此时那看似书生实则久经沙场的男人身前已挡了两名侍卫,想再将其抓做人质已不可能,再估摸时间,自己入室也过了半刻不止,再耽搁下去,待那玉面狐狸率兵赶到,她与筠落燕必成瓮中之鳖,此时被抓,她几年的辛苦筹划都将付诸东流,想到这儿,几个跨步行至男人身边提醒道,“筠爷,再不走师爷可就来了。”说罢不等男人回话,径自纵身一跃,身轻如燕般自窗边飞上房檐。 不待多时,筠落燕也跟着飞身而上,明白时下局势不容耽搁,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人,倘若被纪思凡洞悉了他的目的,真的令那个人为他而断送了性命,恐怕他这一生都会活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而他与心爱之人也必将失去未来的光明。 “他在哪儿?”筠落燕问道,眼前的女子曾在牢中提及那个人的关押之处,他曾对她产生怀疑,然当他将腕中富贵锁化为利刃的一刻,他便对此女子改观,怀疑全无,余下的只有不解,想那纪思凡何等人物,如不是此刻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他根本无法想象世上有此一人,能够洞悉玉面狐狸所有计划,在他的背后做足动作却不为人知,原来纵使机关算尽如他,也无法逃过世事的难料。 黑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抽出半块绣帕扔给男人,“地点在这块帕子上,没人把守,赵光义聪明得很,明白那人若想离开,千军万马也必是拦他不住。” 筠落燕本以为女子会亲自带他而去,此时接过绣帕难免诧异,黑衣女子也看了出来,便开口说道,“你去便是,若无人留下,那狐狸用不了多久便能猜到你的去向,到时不但你做不了你要做的事儿,也会殃及我的计划,我已明白你是个重情重义,绝不会出卖好友的人,自不会逼你入伙,只是你要记住,这张图是你欠我的,他日若有拿了另外半块绣帕的人登你筠家大门有事相求,便是你还我人情之时。” 看清了地图,筠落燕将半块绣帕收入怀中,黑衣女子不但给了地图,更自愿作饵拖延时间,这个极大的人情算是欠下了,他日若遇那手持另外半块帕子的人,必将赴汤蹈火,所以不再多言,拱手道了句保重便纵身而去。 绣帕上画的是晋王府东面绘图,用朱砂将关押地以点描出,筠落燕对晋王府了如指掌,单看一眼便记住了目的地,不消片刻,已来到了东厢雅房门前,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外人无法猜出晋王将此人藏在自己的府内雅房中,晋王与纪思凡也便猜不出他这个越狱的囚犯竟未逃离此处。 “既然来了,何不陪我叙叙旧……”烛光闪烁,筠落燕才一站定,房内传来邀请,推门而入,酒香扑鼻,男子半伏在桌上醉眼半眯,没了半点鬼将风采,筠落燕微皱眉头,低声唤了句,“七哥。”(未完待续) 抉择III 48*抉择III “七哥……我在你心中不是一直都是个鬼么?怎么,如今见我落魄如此,就又认我做你的七哥了?还是说,你早已发现我恨死了孟玄燕七哥的这个身份,所以故意喊来奚落我?”孟玄夜伏在桌案上自斟自饮,难掩颓废之情,这些年来,自嘲似乎已经成为了他必不可少的部分。 “为什么自投罗网。”筠落燕开口直捣黄龙,基于他为何自投罗网这个问题,他的心中早有答案,但莫不是从这个男人口中亲口说出,他永远不会信服,纵然事实早已摆在面前,未得到当事人的亲口承认,他仍旧无法确认。 然孟玄夜却对这个问题闭口不答,反而问出了个极不想干的问题:“何芳子是你一生挚爱的的女人?” “是。”筠落燕答道 “记不记得我教过你的,若是挚爱,必将用尽一切手段纳入怀中,一生一世都不能放手,你为何没有做到?”孟玄夜质问,将喜爱之物豪夺入手是他的一贯作风,他曾以为只要他想要的,天下没有任何能够逃脱他的掌心,直至那个女人的出现,颠覆了他的一切,竟令他失了心魂,落魄至此。 “我不是你。”筠落燕再次回答,眼眸却暗淡下去,‘若是挚爱,已将用尽一切手段纳入怀中’,这句话他记得清清楚楚,也曾经照着做了,他得到了他的挚爱,却也亲手抛弃了这份挚爱,那句一生一世,他着实没能做到。 自嘲的冷笑乍然而起,孟玄夜被那一句‘我不是你’答的哑口无言,“对,你不是我,但你却落得与我相同的下场,为了个你恨之入骨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孟玄燕,你这么做值得吗?”他是恨他的,他始终如此认为,试问对于一个曾经夺走自己整个世界的人,谁的心中会没有个恨字? “我来并不是与你讨论那些过去的值与不值。”筠落燕拒绝给予答案。 又是一连串自嘲的笑,他不答,反倒给了孟玄夜准确的答案,他明白他不想点破,他却偏偏硬要点破。 “你后悔了对不对?若是亡国那晚我没有出现,若是你供出了我的行踪,若是那一代鬼将于当晚被碎尸万段,你便不用承担这一切,世上便不会有那云端陨落的燕子,你可以尽情做你的孟玄燕,无需顾忌晋王对我的种种介怀,无需放弃你的一生挚爱,可以尽情与你的芳儿双宿双飞,所以……你后悔了对不对?” 一掌击翻桌案上的酒坛,筠落燕明知男人意在将他激怒,却仍旧无法不中计,“对!我后悔过!我后悔过无数次,当芳儿含泪离开,当芳儿成为花坊的舞娘,当芳儿愤恨嫁人,当芳儿渴求我的答案,当芳儿宁愿一死也不愿跟我离开的时候,我都在后悔,为什么当年的我不够强大,为什么我没能将那三百名精兵系数剿杀,为什么何大人为了保护我而送命,为什么我间接成为了芳儿的杀父仇人,让我再无颜面去面对她,为什么,又是为什么我会是一代妖姬的儿子,而一代鬼将竟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七哥。 若是挚爱,必将用尽一切手段纳入怀中,一生一世都不能放手,你又做到了多少?孟玄夜,你也只做到了半句不是吗?那句一生一世,你又做到了多少?我以为你能够带她远走高飞,我以为你能够放下世间所有恩怨情仇,我以为只要我将那所谓的国恨家仇悉数吞下,你们便能去过你们的生活,但是结果呢,你竟然在十年后的现在带着她回来了,你竟然在十几年后的现在选择放弃,你的一生一世,又做到了多少?”(未完待续) 抉择IV 48*抉择IV 犹记得,那年落花飘翎,犹记得,那月金戈铁马,犹记得,那日血雨腥风,犹记得,那夜寸断肝肠?????? 何大人颓然倒地,空洞的双眼死不瞑目,孟玄燕骇然,空洞无神的眼眸令他想起了五岁那年的情形,阴暗的房间,潮腥的恶臭,佝偻的身影,苍白的双手,黑红的血窟窿?????? "唔……"血气上涌,少年难以抑制强烈自胸中涌现的呕吐感,当下趴跪在地,呕出一口鲜血,胸间起伏,他努力的喘息,空气却如同与他做对一般拒绝传递到他的体内,孟玄燕感到一阵窒息,接着是眩晕,痛苦难当。 何大人的尸体就仰躺在他的身旁,残暴的宋兵以枪头划开何大人的腹部,一边肆虐的笑,一边挑出男人身体内部的器官,炫耀着挥舞着,宣扬他们的胜利与战果,温热的血被挥洒的片地都是,逐渐渗入其中,与泥土混为一体。 他们是胜者,可以肆虐蹂躏失败者的尸身,他们是强者,可以随意摧残弱者的心灵,孟玄燕看着,听着,感受着?????? 被蹂躏的是何大人的尸体,被摧残的则是少年的心灵,何宣是芳儿的爹,是从小照顾他的对他来说远胜于亲人的人,,他却连累他致死,眼睁睁看着那些嚣张的宋兵糟蹋了他的尸身,这叫他往后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他的芳儿,他和芳儿,哪儿还有未来可言? 世事为何如此折磨他,当他失去了希望的时候,老天给了他芳儿,让他遇见她,品尝到世间最为珍贵的情与爱,可当他选择占有这份情爱的时候,老天却又将他扔进了注满绝望的无尽深渊。 他该何去何从,这样的事实他该如何告知于她?难道他要亲口告诉芳儿,是他害死了她爹,又是他眼睁睁看着她爹爹的尸身被践踏却无能为力? 如若如此,他宁愿死在当下。 深度绝望令他失掉了五感,他看不到,听不到,也在感觉不到,他的眼中只有恨,耳中只有死寂,心中只有黑暗,不知哪来的力量,孟玄燕竟再次持剑而立,双眼通红,满身血污,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仿佛回到了五岁之时,仿佛再次变回了鬼。 持剑飞跃,身如离弦之箭,光影穿梭,血肉横飞,持枪人还未反应,右手便随着血光落地,出剑人的速度极快,他甚至未曾感到疼痛便失了身体的一部分,肆虐的笑声还未消失,接踵而来的便是欺凌的叫声,孟玄燕一剑斩下,又挥一剑,每剑必中,却又剑剑避开要害,先是四肢,后是五官,鬼子一般的少年转瞬间对男人施了凌迟之刑,手段狠辣,只要他不许,对手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没有,可怜那持枪军兵,方才还笑的大声,数剑下来,喉间只剩老鼠般的悲鸣。 形势逆转,周围士兵均是看傻了眼,没一个人能够清楚的说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黑影闪过,回过神来,头头已被鲜血浸染的少年凌迟处决,纵然仗着人多势众,也不免被眼前的清醒吓得倒退了数步。 缓缓抬头扫视众兵,殷红的双眼不断滴出血来,孟玄燕已不知眼前的景物为何,或人或物,对他都已不再重要,这一刻,他只需要杀戮,只想被那腥红的液体浸染,感触那剥离骨肉的快感,倾听那凄厉的嚎叫之音。 下一刻,又一名武将应声倒地,少年微勾双唇,咯咯咯的笑出了声,举剑刺下,咯啦一声穿破倒地之人喉咙,血浆奔出,又是一片黑红,但这并不能满足他,他还需要更多,更多鲜血,更多惨叫,更多杀戮,鬼子猛然回头,寻找下一个目标,身前却陡然出现了另一抹漆黑的影,另一只自地狱而生的厉鬼。(未完待续) 抉择V 49*抉择V 世间有我一只恶鬼便已足以?????? 少年被恨意填满,是他的这一句话将他从黑暗中拉出。 他点了他的穴位,将他定在原地,随后抽出腰间佩戴宝刀纵身冲入敌群,百名精兵见了此刀无不骇然颤栗,胆小一点的已是当场吓得腿软。 诡暗刀,鬼将之刃,传闻此刀出窍,地鬼出山,狱魔出谷,阴兵现世,必将血流成河。 “是后蜀的鬼将,他从地府回来索命了!”宋兵之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顿时引发骚乱阵阵,在场的士兵无一不惊愕异常,他们明明记得那半人半鬼的后蜀之将早在几年前便已战死沙场,否则饶是再强的国也不敢妄自攻入蜀国,那么此时手持鬼刀的男人又是谁?那一身杀戮之气,恶鬼环绕之躯又是什么? “鬼……鬼……啊……” 他半步一刀,一步数人倒,不消片刻,百名精兵已去了大半,剩下的均是疯狂逃窜,四散而去,生怕下一刻自己变成为了那祭刀之躯,然那持刀的鬼根本不会给予他们任何脱逃的机会,正如传闻中所讲一般,凡是见到此刀出鞘的人,都是被那地府黑面判官写进名册里的人,死是唯一的出路。只不过,死在鬼将刀下好过任何死法,只因鬼将的刀是极快的,感觉不到疼痛…… 须臾,天空回归宁静,赵光义口中的那精兵三百中的最后一部分也已全数横尸片地, 身体获得自由,径自向前瘫倒而去,孟玄燕立刻将剑直插入地面以支撑自己的身躯,拒绝在这个男人面前倒下。 穴位被解,身中血液立刻翻滚不止,又是一口鲜红的血被少年吐出,抬袖抹去满口血污,他极是不愿被这个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你为什么会来?"他质问,对男人的相救,不但没有半分感激之情,反倒是恼怒更多。 "来救你。"孟玄夜答道。 "一个死人,凭什么就我?!"纵然被千刀万剐,孟玄燕也不希望这个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希望这个男人在他的眼前死而复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由而令这一代鬼将重现于世。"你筹划了那么多年,甚至抛弃了后蜀,那完美的战死沙场,绝妙的横尸荒野,你骗倒了所有国,所有人,为的不就是在这个世上消失,令世间的人相信你的覆灭,怎么偏偏又要在这后蜀灭亡的一刻出现?救我?简直天大的笑话,你孟玄夜的一生何曾救过几个人?"他无情的责难,对于这个男人的心思,他早已了解的透彻,却仍是没能明白他今夜出现的目的, 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不足以成为他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因由。 鬼将复生,必将再次引来杀戮无数,他清楚这一点,孟玄夜更应明白,鬼将不能现世。 “只为救你。”短短四个字,孟玄夜说的斩钉截铁,因为这正是他宁愿摒弃多年筹划,泄露自己身份的缘由,但这四个字背后隐藏着的那些搁浅在内心最深处,引得他多少年来痛不欲生的东西,他却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忽见男人眉间含着苦涩,孟玄燕一怔,那神情他似曾相识,但究竟何时见过,他已是无法记起,只觉那份苦涩撼动了他的神志,在他的印象里,七哥永远是那么的高高在上,孟玄夜这个名字永远都能够令敌兵闻风丧胆,曾几何时,叱咤风云的七哥,也曾流露出此等痛苦的表情…… 那时的孟玄燕还不能理解男人的痛,因为那时的他还从未经历过那般的痛,那种近在咫尺却无法拥有的痛楚,以及那种未曾拥有却只得选择放弃的痛楚……(未完待续) 抉择VI 50*抉择VI 那时的孟玄夜说,世间有他一只恶鬼便已足以,他以为他救了他,他将炼狱中的少年拉出,救了他的命,打断了他的残酷砍杀,却未曾注意,他的心已永远搁浅在了无限狱火之中,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他的意识也在那一晚一并静止在了何大人死亡的瞬间,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感觉到那双瞪大的眼眸,空洞的目光无时无刻都在告诉他,是他害死了她的爹爹,也是他任凭那般士兵肆意践踏她爹的尸体,他不配拥有她,永远不配…… 清晨,他对她说,他选择了恨,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心中便只有恨,他看到了芳儿的泪,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抱住她,告诉她他爱她,但是他没有,只因他背后有双眼睛,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用国恨家仇,家仇国恨麻痹自己,强迫自己忘了她,但她那日清晨的泪却滴进了他的心里,在他的心底一滴一滴汇成河流,每每她的消息传来,他都感到胸中波涛翻滚,无法呼吸。他有家仇,有国恨,但那家仇国恨却都只为她一个人存在。 那一日,他欲自荐入京,在梅轩天字号房设宴招待了晋王,他以追星的故事告诫赵光义千里马不可多得,他背后的空洞双目也漆黑的更加深幽。 当她送出了待月俯身而退之时,他看到了她踉跄的步伐,他知道她的心痛着,他明白她的心也与他一般不舍,但他没有做任何动作,只因他的耳边回想着一个声音,你不配。 那一日,晋王问他,"筠弟,你可曾听过鬼将之说?"他具实以达,身为后蜀遗孤怎会没听过鬼人的存在,孟昶七子玄夜,便是那战无不胜的鬼才,但世事无常,纵然有鬼将之称也逃不过鬼门一关,最终落得暴尸荒野的下场。 晋王不以为然,他说蛮蜀之战,孟昶不肯调兵,单凭鬼将帅百余名残兵应战蛮族三千,以地势之利毁蛮兵千余,然终究寡不敌众,受困寒山八天七夜,蛮兵围山剿之,又损兵一千,才得以将其诛灭,晒其尸数月,以证了鬼将殒落之说,而后蜀国国力锐减,兵防瓦解,任人宰割,更是应了鬼将消失之实。 但宋兵灭蜀之日,蜀国大势已去,本王曾留精兵三百于宫中,却遭顷刻歼灭,宫墙外更是隐隐听到宫中精兵呼喊,内容不外乎一个字,鬼,事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够顷刻斩杀百余兵士,又还有谁能够配得上鬼这个字?除了那一代鬼将孟玄夜,本王不做他人想。 如望国强,必先除其弊患,鬼将之说早已深入人心,如其死而复生,再次崭露沙场,以其征战之才,领军之能,势必夺得一方霸业,纵使他无心权势不再争斗也必将引得人心慌慌,影响我大宋基业。 语毕,赵光义自斟一杯一口饮尽,忧国忧民之心尽然。 晋王一席话,筠落燕听得明白,综而观之,唯有一个意思,鬼将不得不除。 然欲除鬼将又谈何容,默不说大海里捞针找出此人下落,单凭确认此人是否依然在世已是难上加难,晋王明查了多年,暗访了多次,依旧没能查到半分有用的信息,所以他大肆网罗后蜀贤能之仕,不但可以集材纳贤,还能获取更多蜀国鬼将的信息,筠落燕便是其中一人。(未完待续) 深渊I 51*深渊I 鬼将不得不除。 这句话深深印在脑中多年,在后蜀的宫中听过,在北宋的他再一次听到,那一夜孟玄夜现身救他,他说他不该来,就是因为当时的他便已看透,鬼将这个称号所蕴含的杀机,只要与这个称号有关,无论何种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掌权之人的忌疑,没有任何君王能够允许自己的国中存在鬼人,哪怕只是鬼的影子,他们也必将斩草除根,不留一丝后患。 那一日,筠落燕应了晋王的请求,效全力,诛杀国之暗鬼,是他对晋王的承诺,他成为了晋王的左膀,大宋的标尺,诛灭了数名贪官污吏,击杀了百名他国刺客,却也在暗地里成为了宋国的内鬼,阻挡了晋王的眼线,截断了狐狸的察探。 关于孟玄夜,那是他欠下的两个极大的人情,一条是他自己的命,另一条则是那另一人的一生,虽然自始至终男人都没有要求他偿还过什么,但他仍然无法允许自己置身事外,鬼将复生之事既是由他而起,那么自然该由他承担这迟来的后果。 他是如此认为,但之后想来,亦或许一直以来,他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去置身事内,需要一个深渊去奋身跃下,从而逃离背后那双空洞的黑眸以及徘徊于耳边的话语。 那一年,北荒兵乱,宋太祖下令调兵平乱,赵光义领命而上,到达目的地才发现兵情虚假,根本没有什么蛮兵士卒,有的只是瘟疫病魔,他立刻派人回朝禀明圣上,并上奏请调粮草兵医,以望缓解北荒局势。 谁知北荒瘟疫横行的消息才一传出,立刻引发朝中一片混乱,赵光义派去的人还没能回到京城,便在半路上遭人截杀,于此情况,太祖必定不会再调兵马,赵光义派去一个又一个的人,终是得不到朝廷回应,不但没有回应,更是于京城周围筑起了紧密的兵防,驻守城门的士兵得到的军令如一,均是有出无入,简单来说就是京城的大门敞开,出城可以,但进城没门。 消息传出,赵光义心中便已有了答案,自己此番处境必是中了奸人之计,妄他穷尽半生精力为宋,却疏忽大意被人禁锢至此,一时急火攻心竟又被病魔钻了空子,晋王倒下,北荒的情势更是难上加难,民哭兵心散,整片天空充斥着呜咽之声。 筠落燕那时还没入京,得此消息心知当下便是除掉赵光义的最佳时机,除掉了这个男人,也就再没人介怀鬼将复生之事,除掉了他,相当于除掉宋朝半壁江山,把握了这个时机,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大宋权衡毁他个土崩瓦解,见证那些个践踏了他后蜀王朝之人的自取灭亡,所谓敌兵易防,内乱难平,当今晋王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等身家地位看红了不少达官显贵的眼睛,等着他死于非命的人何其多,他需做的不多,只消掷出几十万两白银,几句暗藏玄机的言论,而后坐享其成便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筠落燕打定了主意,当即招来筠靛商议周密,他侍奉于晋王身边多年,整日周旋于纪思凡的伎俩之中,想要避过两人眼线,对他来说虽不是易事,却也并非难于上青天,只要提前洞悉狐狸的策略,以晋王生死将其精力钳制即可。 送上万金重礼,掷出千金摆酒,筠落燕成心以待,出手阔绰,名册上的众官无不笑颜满满,然当他撩袍落座,看向那一个个肥肠满满,乌羊姿态的男人,胸间竟是载满迟疑。(未完待续) 深渊II 52*深渊II 国,何以为国。 家,何以为家。 有民则是国,国,即为家;国以民而生,家以国而安。 寻窗往外,宋统领之地一片祥和。 如若此时传来晋王仙逝的消息,窗外的景色是否还会同现在一般安详? 他迟疑了,微眯的双眼望着街边欢笑的孩童。 如若此时由了桌前这般杂碎权倾了朝野,宋国的民是否还能够同现在一般平和? 他的迟疑,满满储于胸间。 “筠爷,想那晋王此番奔赴北荒定是无法全身而退,筠爷既是王爷跟前的红人,论谋略,论家业都不输旁人,待北荒之事平息,我必进谏当今圣上,替筠爷美言美言。”督府判官见男人面露踌躇之色,误以为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忧打算,有道是树倒猢狲散,晋王这个靠山倒了下去,他筠落燕若想抱住如今权势,必然需要拉拢新的人脉,想必这也是他此番设宴摆酒大放豪礼的意图。 思绪截断,筠落燕回眸举酒行礼,“筠某未曾开口,李大人便已知晓筠某此番所为何求,真是不得不敬佩。”说罢自干一杯以表诚意,烈酒入喉,辛辣中透着甘甜,与胸中遁淤之气相缠,胸间憋闷顿时又膨胀了三分,此杯酒便为开席,筠落燕接着又与诸位高官相敬数杯,热络招呼,不失周到。 酒肉穿肠,筠落燕这一桌摆的皆是山海珍味,一席官僚吃的是个个满嘴肥油,无不尽兴,他看着这一桌佳肴,却半分动筷的念想都没有。 犹记得那年大旱,举国上下断粮断草,晋王举奏呈上,意在开仓放粮,圣上未准,他便放了自家粮仓,以解百姓之苦,然纵然他是个王爷,一家之米仍是难救百家之贫,放干了自家的存粮,他连夜再上一书,圣上未准,他便未再进食,与民同甘,与民同苦。 那时候,桌前这般大人都在哪里? 筠落燕自问。 犹记得,此时坐于自己身侧,当年的参知政事陈大人在晋王上书的第二天便告病卧于家中休养,整整数月未出家门。 那时候,桌前这般大人都在哪里? 参知政事告病卧床数月。 太尉告老还乡。 骠骑大将军谎称边疆告急,领了调兵令牌连夜出京南下。 百姓怨苦,他们视而不见,正如他们此刻对赵光义的视而不见,他们从不为国效力,从不为家尽职,更是从不为民尽责,他们鞠躬尽瘁,誓死效忠的只有他们自己。 而他呢? 筠落燕重新审视自己。 此时的他,正欲与眼前这般猪狗同流,只为谋害那名为民请命的晋王。 鬼将不得不除。 晋王的话在他脑中徘徊,如果对赵光义来说,鬼将不得不除,那么对于他来说,便是晋王不得不除。 他与晋王,有着这样的答案与坚持,即便过去多年,两人的立场依旧没有分毫改变,依旧存在着绝对与绝不让步,但那些就都是后话了。 酒宴过半,筠落燕已被这双重抉择折磨的身心俱疲,便有了退席之意,然就在他欲开口告辞之后,窗外夜空猛然发出万光炫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未完待续) 深渊III 53*深渊III 林家少爷豪掷万金为梅轩最富盛名的北宋第一舞娘赎身,过不了几日便会将那何芳子迎娶进门,此消息一出,繁花柳巷顿时闹翻了天,听闻那自恃一身傲骨的北宋第一舞娘即将嫁人,嫁给的又是那城里第二富甲林宓林大少爷,顿时引得男人惊诧,女人妒忌。 筠落燕站于窗边,不消片刻便从人群嘈杂的谈话中获悉了这个消息,顿时心中一抽,连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只听咔吧一声,手中那精巧的青花瓷杯已化作一团粉末飘然而下。桌间几位大人均是被这一声‘咔吧’截断了谈话,众人瞪大眼睛望着徐徐飘落的瓷喳,骇然当场,失去了先前的酒池肉林之势,一个个抿了双唇不敢发出半分声响,生怕下一个‘咔吧’过后,便是自己脑袋搬家之时。 筠靛见状,心知此时的筠落燕定已失了思考之能,何家小姐嫁人之事事发实属突然,就连他筠靛刚刚也是僵在当下,倘若再任由那个*在这里,难保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打乱他们先前计划的事情出来,而且凭借着他多年跟随筠落燕,观情查事的经验以及直觉来看,这一变故很有可能牵扯甚大,对他们的计划,筹谋都有着某种潜在的影响。 果然,筠靛没有估错,当他借故将筠落燕自那般官僚之中抽走拖回筠府之后,男人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颠覆了一切筹划的决定。 “赵光义绝不能死……” 她嫁人的前一天,筠落燕潜入她的闺房,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他看着她将那正本的忘字燃烬,他的心亦跟着燃的彻底,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只知道但是想到明日她便会成为别人的妾,他的身体便疯也似的狂奔而来。 “芳儿,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谁?”他吻向她,边吻便用那撕裂了一般的声音索要他的答案。 她是他的芳儿,从前是,今后也该是。 他无法放开她,他无法释怀,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嫁与他人,他无法任由她将他忘却。 深情的吻,两人紧紧相拥,仿佛彼此随时都会融化在这个吻中。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永远静止在他与她的这个吻上。 然那不过是他的梦想,他早已无法将她拥有。 “燕子,你是谁?后蜀十三皇子孟玄燕?是大宋第一富商筠落燕?还是在仇恨中重生的男人?”又或是,她的燕子? 即使芳儿没有问出口,他也知道她刻意隐去的那句话语。 她的燕子? 他配吗? 你忘了吗? 你是他的杀父仇人。 你忘了吗? 是你,眼睁睁看着何大人的尸身四分五裂。 你忘了吗? 我们一直在看着你。 你忘了吗? 你不配。 你永远都不配。 他说,她该为了自己而活,然他却清楚,当他逼她嫁于他那一日,她便只为他而生。 他说,嫁给林宓该是她的归宿,是她该得的幸福,他说她可以试着去爱林宓,说这话时,他的心已经麻木的毫无知觉,他知道,他的话令芳儿心灰意冷,他又何尝不是?(未完待续) 深渊IV 53*深渊IV 从梅轩逃出,他封了笔,烧了画,尘封了自己与她的所有一切。 他毁了计划,翻了牌,那日桌上的几位大人均在数月后的刑场上掉了脑袋,在那之前,筠落燕倾尽半数家产从南方水运大批粮草,亲自运往北荒,下属们拦过他,筠靛劝过他,就连开封的纪师爷也对他的行动感到惊讶,北荒之地,瘟疫横行,是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的灾祸之地,如果不是筠落燕肯花大笔钱财,根本没有人愿意冒险随他运粮进入北荒。 启程之日,纪思凡致信于他,诺大的信纸上只以楷书有力的写了三个字。 敬如兄。 他翻山越岭,彻夜不眠,路途中遇劫匪抢夺,他持剑挥之,遇灾民跪求,他放粮救之,花了足足一月有余的时间抵达北荒,到达之时晋王已经奄奄一息,他迅速安排随行御医为晋王诊治,又过一月光景,才得以将其从鬼门关中救出。 但是好景不长,赵光义的身体刚刚康复,纪思凡一封飞鸽传书便抵达北荒。 吾皇号令,*烧北荒,望吾兄速带晋王撤离。 筠落燕闻讯立刻上告晋王,然而赵光义得知此事非但没有马上下令逃离,反而将剩余粮草分派给北荒受困灾民以及士兵。 他说,火烧北荒断绝瘟疫的蔓延并非不无道理,皇上远在开封看不清北荒的局势,如今瘟疫之势已去了大半,如果现在离开任由皇上派兵将北荒焚平,就枉费了那些与病魔抗争得以存活的灾民,也枉费了冒死运送粮草至此的士兵与落燕。 他说,如果他是王,也会做同样的决策,以大局为重,宁可损北荒千里之地,也不可纵容瘟疫蔓延一厘;但他不是王,他是臣,是臣就必须做王想做而无暇顾及的事,是臣就必须尽全力为民而动,哪怕殃及自身性命,哪怕散尽自身荣华。 他的话,至今徘徊在筠落燕的耳边。 他承认,在那一刻他自心底打消了对他的芥蒂,一国能有此尽心尽力的臣子,万民能有此为家为民的晋王,还有何求。 在那一刻,他提笔,回给汴京纪师爷的信中写下了十几名贪官污吏的罪证。 而那一句鬼将不得不除,也在那一刻全数被他吞于心灵深处,悉数封存,结成伤疤。 如今,结成痂的伤疤再次被人用双手扒开,筠落燕站在孟玄夜面前,看着这个曾经在战场上叱姹风云的鬼,他明白晋王的执着,理解纪思凡的顾忌,但又有谁看到了他的苦痛,即便看到了,他们也是视而不见,否则何苦一次又一次的将他逼入抉择的深渊。 他不再逼问七哥的答案,因为就在此时,他猛然发现自己始终都在对七哥的苦与痛视而不见,当年他为何出现救他,如今他为何出现救他,他早已心知肚明,当年红如烈火的蝶姬,如今冰如雪山的蝶夫人不就是他的缘由吗?他不是为他而来,为的只是那一生一世四个字。 他,鬼将孟玄夜自始至终从未放手。 即使化为一只真正的鬼,他也要她一生一世记住他。(未完待续) 迂回I 54*迂回I 朝廷要犯越狱,利剑挟持晋王脱逃,纪思凡血剑穿心,徘徊于生死之间,赵光义失了左膀又险些丧了右臂,内战频频,宋太祖闻讯下令撤除其禁军职务,命他担任开封府尹,削了兵权,权力大大减小。 师爷府大乱,女侍将一盆接一盆的黑水端出,几日过去,纪师爷的伤口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即使服下再多的止血丸,伤口依旧向外冒着黑紫色液体,三名太医头冒冷汗站在床边束手无策,只得眼巴巴看着男人躺在床上被噩梦萦绕,气血流失。 “你们三个都没有一点办法?”青衣飘飘,嗓音轻灵动听,男人被梦魇叨扰低语,听得她心绪不宁,那盆盆黑血看得她双目刺痛。 “回梅姑娘,要都用尽了,请恕在下才疏学浅,始终无法断出纪大人脉象紊乱的出处,滩滩黑血之源。”御医下跪,据实以告。 提裙落座床边,梅魄抚上纪思凡右手脉搏,亲身感受他繁乱的脉搏,指尖下本应稳健的跳动此时忽快忽慢,血液的每一下跳动都像要冲破血管的束缚,膨爆而出,在看他的伤,位于胸口偏左,毒剑几乎与他的心脏擦边而过,她抬手探向一股股流出的黑紫色液体,却被御医趴跪着阻拦。 “那是毒!梅姑娘不要碰。” “如果你们救不了他,那么他什么时候能死?”她收回手,踢开御医的束缚,青纱拂过,趴跪的御医如同被人扔入十八层地狱般全身抖动,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与其这样躺在床上受苦,不如痛快的送他下去地府,至少还有你们三个作伴,在奈何桥上也好有个照应。”她将女侍手中盛满黑水的铜盆搬过放在三位大人的面前,下了最后通牒。 梅魄推门而出,只留一般太医院的臣子们小动物似的趴着低泣, 她不怕那三个废物违背她的命令私底下逃跑,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们必然早已听闻,如果他们敢跑,她必然让他们血溅当场,怕只怕他们无法将纪思凡的性命拖延到她将那颗救命稻草寻找回来,纪思凡的伤过于接近心脏,任何差池都有可能置他于死地,即使马不停蹄万事顺利,她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用上三日,将他的性命放在那三个废物身上三日,她着实担心。 她疾步向前走着,忽闻一阵芳草之气,那味道与她身体所散发的极其相似,是外域特有的草药味道,正是她需要千里追寻的那一味药草。 星眸回望,一袭锦缎的男人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虽然他留了胡子,也不再是那一身落魄装束,只一眼,梅魄便认出他就是眼下朝廷大肆抓捕的要犯筠落燕。 一双明亮的眸子划过男人面颊,落到他手中以绣帕包裹的玩意当中,无需确认,她已断定那帕子包着的必定是能够拯救纪思凡性命的百年生紫茎泽兰。 她没有说话,猜测着男人的来意。(未完待续) 迂回II 55*迂回II 筠落燕双手奉上紫茎泽兰,有意的将绣帕上那幅晋王府东厢绘图呈现在女人面前,"小小心意,还望梅姑娘笑纳。" 梅魄星眸半眯着在男人与药草之间徘徊,那绣帕上的绘图虽然令她看得格外刺目,她克制着自己以不打乱阵脚。 "那帕子是你欠我的,并非用来让你向我讨还人情,筠爷若是认为用一株百年藤兰便能还了这份极大的人情,就太小瞧我了,藤兰虽然难寻,但也并非片寻不到,再者,纪思凡那条贱命早已成为我的肉中刺,救他,非我之意。"她弯眉而笑,犹如兰花一现,傲然脱俗,暴露身份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影响,既然当初的她敢闯天牢会面于他,也就做好了被他识破身的准备,不过纵然如此,她仍旧惊讶于筠落燕的敏锐,而他究竟如何发觉紫茎泽兰对于纪思凡伤口的特殊药效的,也成为了她此刻脑中最大的疑问。 筠落燕收手,将半块绣帕自紫茎泽兰上抽下说道,"梅姑娘不必急着拒绝,在下此番并不是前来偿还姑娘的救命之恩,纪思凡不仅是姑娘的肉中刺,更早已成为了我的眼中钉,不除不快。但相信姑娘也觉着现下让他魂飞地府时机不当,否则姑娘又何须备了千里宝马急着前往外域呢?!"他笑着游说,将自己与她化至同一阵线,他说越狱当日承蒙梅姑娘点拨,给了他这半块绣图,才得以让他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但同时他也从那半块绣帕中嗅出了紫茎泽兰的味道,他从商多年,虽然主要经营是米粮,但草药生意也接触并做过不少,所以才能认出此等百年生剧毒草本植物。 紫茎泽兰,多年生草本或亚灌木,茎紫色、被腺状短柔毛。叶对生、卵状三角形、棱形,边缘具粗锯齿。它是植物界里的“杀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牛羊中毒,对环境的适应性极强,无论在干旱贫瘠的荒坡隙地、墙头、岩坎,在石缝里也能生长,其中,百年生紫茎泽兰最属厉害,凡人如果被其锯齿状叶片刺伤,就算是钢臂铁骨的硬汉,也难逃一次。 但是相生必有相克,百年生紫茎泽兰,百里之内必只此一株,如同斗鱼,既是同类,也是天敌,凡中紫茎泽兰之毒者,血液均犹如沸水向外涌动,大忌外伤,因为就算是针尖般大小的伤口也会被沸腾的血液冲破,血流不止,令中毒者失血过多而亡,他经商外域之时,见中毒者三名,其中两名都是血流致死,唯一一名幸存者则多亏百里之外的另一株紫茎泽兰,当地巫医将寻回的紫茎泽兰碾碎置于中毒者伤口上,两种毒素在伤者体内互斥互拼,经历了几天几夜,终于相残而亡。 所以,当筠落燕发现纪思凡所受之伤,所中之毒正是那百年毒物之时,立刻亲身前往外域寻获此物,并私下里派筠靛暗中调查纪思凡身边的女人,紫茎之物,非亲历外域之人能够之获,而纪思凡行事缜密,身旁来历不明之人更少之又少,一来一回,目标便锁定了梅魄。(未完待续) 迂回III 56*迂回III 梅魄之特殊,相信纪思凡也早有知悉,为何这一刀中的如此扎实,中毒又如此之深,筠落燕至今不得而知。 按照梅魄嘴上说的,纪思凡是她的肉中刺,她不愿救他,但他并不如此认为,他听闻她日日守候,夜夜低泣,太医院的几名御医全部被她逼得欲哭无泪,她更在今日派人备好良马,欲前往外域寻药,试问如果她真想让他死,又何必如此伤心费力?只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出半月,那以奸猾著称的纪师爷也便一命呜呼了。 所以筠落燕选在她即将出城的今晚现身献药,向这位梅姑娘讨要个人情,也免去了以一个朝廷命犯得身份现身救人的周折。 纪思凡是国之栋梁,也是他的兄弟,救他,他从未犹豫,即使当他死里逃生之后便又会做回纪师爷一职与他作对,甚至设计计谋阻碍他,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如果纪思凡死了,宋国就会少了一名真心为国着想的臣子,少了一名为民请命的师爷,到时就会有更多贪污之人升官,腐败之人发财。 其实人生至此,筠落燕已经无力再去扭转什么,杀了宋君,灭了宋国又能如何,何大人的性命就能复苏吗?杀了晋王,掩盖了事实真相,鬼将之说就能覆灭吗? 何大人的死已成定事,鬼将之说如再遇有心之人也必然再掀风雨,他何必执着…… 梅魄接过紫茎泽兰,看着依旧留在男人手上的那半片绣帕,“筠爷想要什么?”她问,纪思凡命劫于此,她嘴上说着不愿救他,但她必须救他这件事已成定局,而他中毒的时间已过几日,若近日不用紫茎泽兰以毒攻毒,恐怕再过几日就算大罗神仙驾到也无力回天。 筠落燕此时献药就好比雪中送炭,她没有理由拒绝,而他此行目的,无非是想要向她讨要个人情,只不过他送了药却未将绣帕还回,恐怕他想讨得这个人情大得很。 筠落燕拱手,钦佩梅魄的直爽,便也不再遮掩,“在下要的不多却也不少,两条人命,梅姑娘若是能助在下将心中那两人置之死地,这半块绣帕的人情在下便依然欠着,他日姑娘如有事相求,在下自当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我只见过人求人生的,还没见过求人死的,要人生难,要两个人死筠爷又何须求人。”梅魄弯眉浅笑,灵动的眸子转啊转,揣摩男人的心思,静默片刻接着开口,“莫不是死法有讲究?” 如果说晋王是鹰,纪思凡是狐,那么筠落燕就是豹,广阔的视野,卓越的计谋,隐匿的行动,梅魄自认自己能够看得通透,猜的精准,但这夜幕下藏着的豹,她却总是无法捕捉,或许是他隐藏的好,亦或许是他隐藏的太深,深到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参透,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够躲过所有人的耳目。 筠落燕颔首,双眸中锐利的光芒渐入黑暗,凄凄寒风中传出两个字,“确是。”(未完待续) 因果I 57*因果I 烛影闪动,设着棋局的案几上映出了另一人的身影,何芳子合上手中书卷,平静的抬手分出一杯上好龙井置于案几一侧,遂才扬起下巴对上来者。 “恕芳子冒昧,敢问这位姑娘今夜来访所为何事?”她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对于夜闯莫归坊的这位不速之客全无惧意,倒是显得仿佛早已料定今夜会有人前来叨扰一般。 好个临危不乱泰然处之的奇女子,也不枉她此夜亲自前来夜访的腿脚之力,梅魄对面前的女子暗自钦佩,心想难怪就连纪思凡也曾将这位女子挂在嘴边夸赞一番,那清灵干净的气质绝非一般鸠女能够相提并论,可谁有能想象,如此一女竟就是那誉满北宋的第一舞娘,更是富甲一方的林宓之妾。 说起来,她与何芳子之前亦曾经有一番渊源,舞娘出身梅轩,而梅魄亦曾经在梅轩置留过些时日,料想那时何芳子该是还未踏入轩子,她们也就未曾谋过一面,可想来她梅魄早已于那时的自己相去甚远,就算曾经见过几面,何芳子也定是认不出自己。 她微微偏头,甩掉了旧时记忆,自怀中取出筠落燕先前交予的简信一封置于女人面前,“无旁的什么事,不过是替个见不得人的男人送封情信来罢了。” 见不得人的男人,何芳子轻笑,这倒是个对朝廷要犯的一个趣味称呼,接过简信即刻开启,她将有些发黄的纸张摊开放在桌面上,眉眼扫过纸面上简短的字后便又淡淡开口,“姑娘真是说笑了,这八个大字无论怎么看确都不似情书版的意思。” 梅魄闻言速速低头望去,瞬时惊在了原地。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确然,那绝不是一封情信。 但看了这一封信,那倾城的红颜却笑了,梅魄不解,疑惑席上眉头,世上似乎又多了一个她无法读懂的人,且是个女人。 “这是燕子给我的最后一个缘由。”何芳子自语,笑着笑着,便流了泪,她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得到的这个缘由,曾经放弃了追溯的这个缘由,竟在短短八个字内表现了个透彻。但这还重要吗?她自问,又一抹笑席上脸颊,随之折起了信在烛火中烧了个精光。 “他杀了你爹?”梅魄问道,虽然以她的身份问出这样的疑问是唐突的,但当她那简短的八字已经牢牢印入她的脑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确切的说,真正印入她脑海的,该是不共戴天这四个字。 “或许。”何芳子仰面而答,后蜀灭亡那一夜,有太多她未曾参与的事,太多她未曾知晓的事,近来这几日她常常在想,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未曾参与,未曾知晓,她才能在那个杀戮过后的黎明未曾改变,依旧爱着燕子,依旧渴望留在燕子身边,正是因为那些个未曾,她才不能接受燕子的改变,他说他不爱了,他说他只有恨了,他不解释,不辩白,只因他经历了太多,失去了太多,他曾经想过拥有,却更怕拥有过后的失去。(未完待续) 因果II 58*因果II 蝶夫人说,自燕子出生那一刻起,他的一生便与拥有这个词背离,他是个皇子,却不曾拥有皇子该有的荣耀与信仰,他是个孩童,却从未拥有过纯粹的母爱与父爱,但即便如此,燕子也始终是个坚强的孩子,可这份一直以来支撑他成长的坚强,却也在后蜀灭亡的那一夜化为了怯懦。 而那一夜的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罢了。 蝶夫人说,燕子的人生有太多的变数,他出生在皇宫,还未记事,他的娘亲便成了个痴疯之人,孟昶待他如仇人,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了五年,从不记事到记事,冷漠的五年。 五岁那年是他的变数,他遇到了他的七哥孟玄夜,而后用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刺过了嬷嬷的身体,他遇拔刀而起,却被一袭红衣的女人制止。 “她的血有毒,绝不可以拔刀。”他听她如此告诫自己。 火红的身影,雪白的肌肤,那是他的娘,孟玄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开了女人冰凉的手臂,颤抖着盯着她,那不是他的娘,他娘是个痴儿,他娘是个疯人,怎会与他说话,怎会碰触他的脸颊,她绝不是他的娘亲。 他看不出女人脸上的表情,只因他根本不敢看她,若他看了,定能看到那双重瞳子中所流露出的悲伤与悔恨。 赤蝶起身,赤红的薄沙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沙沙声,像极了毒蛇吐信的声音,她走到摆着清淡菜肴的桌前将所见之物全数摔了个粉碎,而后拾起那锋利的瓷片紧握手中,不消片刻她便成为了一条被鲜血染红,片体鳞伤的蛇姬。 她一定是妖,孟玄燕颤抖着看着那抹赤红,若不是妖,她怎能长得与娘亲如此一样,若不是妖,她怎能如此平淡的用瓷片在手臂与脸颊上画出如此之多的伤痕,她不痛吗?妖,感觉不到痛吗? 那一夜,梦蝶宫彻夜混乱,赤红的身影带着腥红的液体染红了所有道路,她疯狂的奔跑,凄厉的尖叫,与宫女,太监们拉扯,用自己的鲜血在靠近梦蝶宫的每一个活人身上留下了无法去除的印记。 那一夜,整片皇城都被她女鬼般的哭喊覆盖。 那一夜,他本以为会来救他们的七哥没有出现。 次日,从梦蝶宫走出来的孩童,不再是唯唯诺诺的童稚模样,不在乞求别人的怜悯,脸上只剩冷漠,庞若一夜之间失了魂魄,又若被前夜女鬼强附于身,化成了个小鬼。 他只身行到了七哥的居所,没有问过侍卫便跨进了门槛,侍卫没有阻拦,也没有进行通传,任凭这个娇小的娃儿穿进将军府邸。 孟玄燕见到他的七哥时,那个男人正在悠闲地品茶,另一手把玩着一枚殷红色的玉扳指,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样的红色,是沾染了千万人鲜血而呈现的颜色,是孟玄夜鬼将之称的证明,然他未能想到,他最后见到这枚扳指的时候,竟是在娘亲的血泊之中。(未完待续) 因果III 59*因果III 他拜了七哥为师,又五年时光,孟玄夜教了他很多,剑法、书法、领兵之道、治国之理,他从不知那名不近人情的鬼将为何能够耐心教导他这许多,可或许就连孟玄夜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做出此些事情。 他学的很快,对那些大道大义的理解也甚是深刻透彻,比起那些比他年长几岁的后蜀皇子们全部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很多方面,他就像是孟玄夜的翻版,而很多时候,他却更像是孟玄夜的影子,但他唯一没学会,也是孟玄夜不曾教过他的,便是那份鬼一般的嗜血情怀以及残酷杀人之术,尽管如此,几年之后的他也曾险些变成另一只鬼。 无论怎样的翻版,怎样的形如影子,他都还是孟玄燕,永远成不了孟玄夜,而他的娘亲,也依旧是一个痴疯的女人,在皇宫中的角落里,依然会传出贱人,野种的言语。 那时,当蝶夫人讲到这里,何芳子已明白那名痴疯之人并非真的痴疯,只不过是赤蝶装演出来的角儿罢了,可若是这样,燕子他知道吗?鬼将孟玄夜又是否清楚呢? 何芳子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换来的却只有蝶夫人一抹淡漠的笑,她说燕子该是在五岁那一年便知道了这一点,所以那一年便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变数;至于孟玄夜,他本该是不知道的,但最终还是知道了,所以才有了燕子人生中的又一变数,也就是鬼将之灭,妖姬之死。 说到这里,何芳子本想问问为何孟玄夜知道了此事便引发了燕子人生的第二个变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最终没有问出口,因为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且于她来说没有半分关系,她若问了,怕只会勾起蝶夫人更多的苦痛。 且说鬼将覆灭,蛮蜀之战,鬼将寡不敌众战死沙场,如今看来全数是孟玄夜编排的一场好戏,第一日混战中蛮族的一名悍将被俘,而后成了他的替死鬼,晒尸数月,国力锐减,看似真实,实则假的令人惊诧。 孟玄夜之死传入宫中的时候,孟玄燕根本无法相信,不止孟玄燕,所有人都无法相信,就连那梦蝶宫的痴人儿都无法相信,有那么一瞬,她的心竟跟着这个骇人的消息痛了。 可斗了这么多年,相互猜忌了这么多年,赤蝶在接到这个消息的当晚便摒除了它的真实性,原因只有一个,她坚信,如若那个男人意欲奔赴黄泉,定会将她一同带上。 不出所料,未过半月,那一袭魅影便出现在了梦蝶宫,她几乎没有过多的挣扎便饮下了他送来的那味毒药,药效发作奇快,胸间火烧一般的痛楚令她一口鲜血吐在了男人的身上,将他拇指上的扳指染得越发耀眼,孟玄燕闻声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亏欠他,她甚至连一句作为母亲的话语都没有对他讲过,她对他说过的,唯有那 “她的血有毒,绝不可以拔刀”一句,她没有尽到半分母亲的责任,可即便她于他来说是这样一个人,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还是看到了他带着血丝的泪,他确然为她而流泪,尽管他哭的是那样的安静。 或许,他早已料定了会有此一日的到来。(未完待续) 因果IV 60*因果IV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八个字,如今对她来说意义究竟在何处呢? 梅魄问她:“你恨他吗?” 她答曰,早已恨得累了,但如果回想这几年来的心境,却逐渐发现她并非真的恨他,若要说真正恨到骨子里的也是恨自己罢了。 梅魄又问:“你真的能够原谅他了吗?” 她答曰,本就没真的恨过,又谈何原谅呢? 她想,倘若燕子的这封简信在数月前送到她的手上,说不准她现在已经成为粪土中的一堆白骨,因为那时的她还没有想开,没有得到真正的通透,多年来她始终执着于一个缘由,一段因果,但她从未想过这样的缘由,如此的因果她是否能够安然接受,倘若在那杀戮的黎明燕子便说出这八个字,那么她一定会在那处悬崖之上纵身跃下,何来接下来的这几年生活,燕子定是看到了这一点才没说出此番因果,他将恨给了自己,将恨给了她,实质上是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给了她活下去的缘由,他让她怀着对他的恨活着,因为他知道,只要她恨他一日,她便不会就此逝去,因为他知道,倘若她恨他,定会活在世上折磨他,事实证明,他果真是懂她的,她折磨了他多年,如今确然还是安然的活着。 她说,她现在想开了,接到这封简信时,即便有可能真正的恨起燕子,却不会再有轻生的想法,而她现在恨了吗?她自问,接而又自答,“必是没有恨的。” 只因她现在通透了,也便能够看到先前看不到的东西,这杀父之仇四个字,是真真的事实,还只是燕子对当年杀戮的愧疚呢? 诚然,这个答案似乎也并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烧了信,看着飘然于桌上的灰烬,她与他之间这许多年来纠葛也随着化成了尘埃,恨与不恨,原谅与不原谅,于她来说现下只要一口气息便能将之全数吹离。 梅魄皱着眉思索着,思绪在多个瞬间游离而出,恨与不恨,原谅与不原谅,因果与缘由这样的问题从未困扰过她,因为她的生命中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恨与绝不原谅,她看到的,想到的也只有不共戴天那四个字。 何芳子缓缓站起,恭敬地又分了一杯龙井递给女人,“姑娘可曾注意过此案几上的这副棋局?”她后退半步让出位置,将女人的注意转移到了棋上,又道:“姑娘能否形容此棋之势?” 梅魄上前一步观棋,只一眼便看出了端倪,“死局。”并且是无力回天之局,她在心底补充道,旋而转身等待女人赐教。 “倘若姑娘认为此局能解,那真是高看了本妇人。”何芳子举杯饮下茶品,清淡苦涩的液体入喉,顿时化为一丝温热温暖了全身,“这副棋局是莫归坊的夫人放于我这里的,她说此局就好比人与人之间的情欲,佛曰,爱恨嗔痴一念间,见或不见。是非成败转头空,怨或不怨。 一字痴,空留遗恨,见或不见,怨或不怨,不过源于人事的又一味情感——执着。你执着于这幅棋局,所看所想便只有死局一面,然你放弃这份执着,看到的便是局外更为精彩的事与物;就像恨,你若执着于恨,便只会就此一直恨下去,你若执着于那份不可原谅,那么你永远得不到心得宽慰;然一旦你放下了,不再执着,也就能够看到的更多,得到的更多。”(未完待续) 因果V 61*因果V 梅魄离开的时候,棋盘上的残局已全数被何芳子破坏了,她曾执着,局限了自己的心绪,眼界,到头来,那段执着的日子也就成为了自己此生最为艰难的日子。 何芳子当晚说了许多,或许比起这许多年所说所讲积攒起来的还要多,至于为什么说了这么多,她想,许是看到那个不知名的姑娘眉间有股子幽怨栖着,虽然明知纵然自己说的再多,也无法在一夕之间让另一个女人系数认同,可她如今觉着,自己经历的,看见的,感受到的这许多也算是些与众不同却又遵循着某种道义的事,她悟了,懂了,豁然了,心中的开脱之感着实令人舒服,而那位素未蒙面的姑娘于今夜与她碰着也算是种缘分,她不望她由她这一席话顿悟什么,只希望他日再有抉择的时候,她哪怕能够想起今夜所有言语中的一句,她何芳子这一席奉劝也就值得了。 次日清晨,当她自熟睡中醒来的时候,几案上已整理的十分干净,灰尘,棋盘全数被撤了下去,就好比她的心境,干净而透明。 何芳子挑了身甜橙的淡色薄裙换上,整个人儿清亮了许多,当凤钗进屋瞧见的时候险些掀翻了蝶夫人亲自为她煲制的银耳莲子甜粥,她在凤钗的惊叹下喝掉了整碗,又在凤钗的惊愕中抬脚迈过了门槛,当凤钗急忙上前问她准备去哪儿的时候,她回了一句,“在屋子里呆的久了,出去透透气儿。” 自从她饮下毒药入了莫归坊至今,她从未主动在书坊里边走动过,以她一个死人的身份更不可能到外面抛头露面,再加那时候她总是一心往牛角尖里钻着,也就少有踏出房门的时候,所以她从未发现,这城郊外不起眼的书坊里竟有着种世外桃源的韵气。 听凤钗说,莫归坊东面有处偏池,周围簇满了杜鹃花,人到之处,杜鹃花瓣闻风而舞,甚是好看,何芳子当时听了,由于心境原因并未放进心里,如今踏出了房门,第一时间想到的便也就是这处池子,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着,书坊本就不大,找个簇满杜鹃的地方简单非常,不消一刻工夫,雪白色的花径便展现在了眼前。 静雅的池子,浮浮沉沉的锦鲤,令她忆起了一抹淡漠身影,秦晗, 乱世中尘封的一具冰冷尸体,事过了这么久,她还清晰的记得那日池旁浅谈,还记得她与她臂间那抹相同的绯红,她撩起管袖,白皙的手臂早已无半点异色,但她依然记得,手臂处无形之中的沉重。 她还记得,她嫁于林宓的第一夜,他说他不在乎那份作为妻子应有的贞操,最后却又用一抹赤红去让他的每一位妻,每一房妾证明那份贞操,想来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而这可笑之事也便是她与秦晗共同的命运,一场大雨,冲刷了她们的灵魂,洗去了她们的清白,也带走了秦晗的生命,何芳子望着池中浮沉的锦鲤,那背部嵌着淡黄的一尾像极了曾经的她,一次又一次的被飘落的杜鹃花瓣的毒素侵蚀。 她庆幸,庆幸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是燕子,因为是燕子,当她想见他的时候她便见到了,因为是燕子,他将她从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中带出,因为是燕子,她活了下来,燕子为她做过很多,她曾强迫自己将这许多从脑中抛离,现在,当她不再选择逃避的如今,她,又能为燕子做些什么呢?(未完待续) 其之一I 62*其之一I 开封林府 林宓站在堂内,脚踩金丝履,身边蹙着他的几房太太妾侍,他身着锦缎,从远处望去宛如一幅俊男戏芙蓉的图画,然走近了瞧,看到的却是一脸脸的愁容,个个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躁动不安,至于为什么,这恐怕要从一个时辰前踏进林府的男子开始说起。 且说这个男人刚迈进他们林家大门的时候,林宓甚为诧异,男人一袭素色单衣,身材略显清瘦似个书生,往上瞧去皮肤略黑,一脸的莲蓬胡子看起来却又像是个莽夫,纵观而瞧此人上下极为不搭,并非他平日里来往的商客,转而又想,这副打扮,该不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败光了家产,今儿个登门求财来了吧?!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此番前来又所为何事?”拱手作礼,林宓客气地问,举手投足均不失恭敬,不过这只是表面功夫,站在一旁的小厮见了他那微眯的眼便已了然,趁着林宓与那素衣男子寒暄的时候悄悄退了下去。 林家主仆这一套眼色动作,素衣男子全数看进了眼,面上倒是也没多说什么,他追随自家主人多年,百样的阵仗都是见过的,更可以说是遭遇过,又何必将眼前这对平庸的货色放在心上,他隐去了灰眸中的鄙夷之色。 “青壹。”本着一贯的作风,素衣男子向林宓报了家门,转而又问,“你就是林家的主子林宓?” “你……”林宓一愣,自打他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被人问的如此唐突,不仅没有个尊称,还直呼了他的名讳,他在开封好歹也算兼个一官半职,纵使那职位是他私下里买通而得,但知情的人多数早已问斩,知道的人除去那成了朝廷钦犯的筠落燕想来也剩不下几个人,照此来看,此登门之人绝对不只是个求财的登徒子,恐怕…… 腾的,林宓脑中浮出一个可怕念头,青壹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素衣装着,黑面书生,这不就是那传说中玉面狐狸纪师爷的心腹?! 其实思凡要的并不多,不过是你林宓七成家产…… 命是你的,倘若林兄再多犹豫个半刻时间,那铁面无私的开封巡抚大人怕就要领兵来了,况且,林大人是个为人坦荡之人,刚刚一言九鼎要对我马首是瞻,这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莫不是就要反悔了…… 映月楼的记忆袭来,林宓心里顿时犹如巨石崩落,脖子上的伤也在精神的极度紧张下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那条像极了嗜血毒虫趴伏在他颈上的伤痕,每当他透过镜面看到这条疤痕他就会想起映月楼那晚恐怖的记忆,以及那张泛着黄光的宣纸上他被迫按下的鲜红血印。 灰色眸子扫过男人脖子上丑陋的疤痕,目光重新回到林宓的脸上,表明来意,“我是来向你讨要你该交出来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我……”巨石再一次在林宓心底崩塌,他明明听闻那纪师爷身染重病,多日未曾下床,此前掌管大权的晋王也被削去了兵权,他抓住这个良机立刻花了近万两银子疏通了朝内另一股势力的官臣,本想趁着晋王与纪思凡无暇脱身的空挡寻求另一方的庇护,并筹划着将自家的产业大半藏匿起来,岂料行动还没完全展开,这要账的人便登上们来了。(未完待续) 其之一II 63*其之一II 林宓默不作声,耗干了青壹的耐心,他性格直爽,做事方法素来求个痛快,从不拖泥带水,官商人士之间的那套寒暄之礼向来是他最为厌烦的,若不是纪思凡失血过多依旧下不了床才吩咐他前来收账,临行之前梅姑娘又再三交代不可将此事闹大,凡事均需以和为贵,他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一掌劈在林宓的后颈上将他击晕,又何须耐着性子站在这里干巴巴看着那个林宓戳在地上发呆。 “到底准备好了没有?!”脚底稍稍用力,坚硬的石面咔吧一声被男子踩成了无数碎石片子,青壹以宣告自己的耐心已经用尽。 “这……”林宓被这一声巨响惊得回过了神,看着那一地的碎石只觉背脊泛凉,急忙双手作揖道,“述林宓冒昧,不知兄台所说的要向在下讨要东西的究竟是什么?”林宓从商多年,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若说他是个胆小怕事之人确实,但随机应变的本事也还是有的,且今日之事关系到他林家七成家产,他岂能就此全数交了出去?他想,刚刚已经以眼色示意家丁私下里去集结打手,他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待家丁带着他平日里养着的那十几二十几个壮汉混混过来,他便不用去忌讳眼前的男人。 然想必林宓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副商场官腔对青壹全数不起作用,他拖延时间的装傻这一计策更是犯了青壹的大忌,灰眸当即充满怒气,青壹大跨一步向前以极快的速度伸出左手自男人耳侧窜过,一把捏住了林宓的后颈,青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没给林宓半分躲闪的机会,更是用全了手劲,捏的林宓呲牙咧嘴,疼痛难忍。 “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显然,林宓的装傻令青壹极为不满,质问的语气饱含着暴躁,声音更是近乎咆哮,就连住在林府深处的少奶奶们都被这声问话吓得急忙跑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少爷……”不知是哪位夫人首先到达了前院,被眼前这一情景惊得呆愣不已,想开口询问,却被素衣男子一个斜视盯得宛如遭遇天敌的小动物般禁了声,随后两行热泪倾泻而出,嘤嘤哭声随即灌入男人耳中。 如果说青壹此生最为厌烦的是男人敢作不敢当的行为,其次便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径,林宓的装傻,其妻妾的垂头低泣无一不触碰着素衣男子的底线,如果不是浓密的毛发遮挡了他多半张容貌,在场的人一定能够看到他额头处根根清晰仿佛即将崩爆而出的青筋。青壹抬起右手,从怀里掏出了张褶皱的宣纸一把拍在了男人脸上,“你该交出什么,上面写得很清楚。” 林宓接过飘落的纸张迅速展开,纸上所写内容并非他此前猜想的与纪思凡之间的那一纸书约,却是他林家部分家产的详单,他全身一震,仔细看去单中所列之详细,比起他前几日于账房修改之前的真实账目还要来的准确精细,就连他家三代以前便封锁在锦盒之中从不向他人袒露的那颗凤凰泣血翡翠明珠都被列入债目之中,他额头冒汗,不知那纪师爷究竟从何途径得知了他家的祖传珍宝,又是以何方法探析了他欲隐藏资产的消息,这一纸详单内的物品算下来,不多不少刚好林家所有资产的七成。(未完待续) 其之一III 64*其之一III “我给你三日时间,倘若三日后你没有把这单子上的东西准备好了,林府的牌子就等着被我亲手砸烂吧!”撂下这句话,素衣男子大踏步的走出了林府,似乎是为了证明他说得出便做得到的本事,青壹每走一步,林府院落的石板便被他踩碎一块,留下了一条凹凸不平,仿佛通向地府的道路。 直到男人消失在大门处许久,林宓都没有从惊诧中解脱,他捧着手中那张有如千斤重的债目不知如何是好,单子上的内容很详细,若照上面写的去准备三天时间富富有余,然让他林宓将这七成身家白白奉上,要比割去他的心头肉还要来的痛苦,他又岂会听其命办事,“来人!”他大呼一声唤来家中小厮,命其速速备马,他要立刻去求见那位唯一可能救他的人,当朝宰相——赵普。 这一日,阳光明媚,灰蓝色的鸟儿伸展着双翼时而在白色花丛中穿梭,时而冲入云霄滑翔,时至秋末,正是杜鹃花期茂盛之时,何芳子站在郁郁繁花之中,仰望秋风卷起的白色花瓣自空中徐徐飘落,宛若深冬白雪无瑕剔透,映得花丛中那抹白色身影宛若杜鹃花仙般清丽动人,她竟看得痴了。 赤蝶剪下一朵含苞待放的杜鹃,将其扔进竹篮中,回头时余光扫到了数米之外的何芳子,便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缓步朝着女人走去。 “今儿个天气很好,芳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出去?”何芳子诧异,若说她不想走出莫归坊,再次看看外面的世界那实属骗人,可她一个死人,怎么能够出现在人群之中?怕若是有人认出了她的长相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早已认定自己此生只能活在人潮之外,像蝶夫人说的这般出去走走,她不敢奢望。 她的这一想法,赤蝶看在眼里,她顿循着何芳子的目光向天空望去,“芳子,你与我第一次闲聊那日,若不是我再三解释,你会相信我就是那名早该化为尸骨的人吗?”她反问,接着又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在这混乱的年月里,有时候只有死人才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也只有死人才不会被那些个闲言碎语所困扰。因为二十年前的蝶妃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人们才淡忘了那名徘徊于后蜀宫中的贱妇人,正因为二十年前的蝶妃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人们见到我才能够称呼我一声蝶夫人。芳子,你认为二十年间我从没遇见过后蜀之人吗?你认为他们真的完全遗忘了我的样貌吗?” 赤蝶将视线收回,望向身旁的美人儿,她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无需说的太多她便能领会他人的用意,从她见到何芳子那时候开始,她便极是喜欢有着一副傲骨的她,不只是源于燕儿对她的唉,还因她的聪颖与清灵,由于赤蝶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多说话语的人,所以与何芳子的交谈总是令她舒服的,而在和她相处的这些日子也让她逐渐明白了燕儿爱她至深缘由,她很感谢她,当她离开了燕儿,有她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若没有她,她无法想象在她饮毒死去之后,燕儿会变成何种样子,若没有她,也许这个世界便会又生出一只只闻血腥、只为杀戮的恶鬼。 “听说今天街上有个热闹的集市,你若待的闷得慌,不如与我去集市上转转。” “好。”(未完待续) 其之一IV 65*其之一IV 熙熙攘攘的街道,拥挤的人潮,何芳子将披风上的兜帽罩在头上向前望去。 有多久了,像这样行走在人群之中,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作为普通人走在街巷之中是在什么时候了,或许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隐没在人潮之中过。 她随着人群向前走着,左侧是始终一袭白衣的蝶夫人,身前身后各一名伪装成平民百姓的莫归坊护卫,蝶夫人说,即便这趟只是在集市上转转,但是也不可完全放松警惕,护卫方面,她选了两名孟玄夜最为精炼的部下一前一后守着以防万一,这样一来就不会显得有多么大的阵仗给周遭的人带来疑惑了。 蝶夫人的安排,何芳子全数默许,集市上有很多新奇的玩意是她从未见过的,比如那右侧人群聚集处,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在用滚烫的糖浆作画,她看得甚是惊奇,那淡黄色的糖浆散发着香甜的味道,老者以流畅的动作在米纸上方舞动,不出片刻便能绘出一条威武的金龙,男人们在一旁拍案叫好,又有不少孩童趴伏在案几上对着那蜜糖口水直流,她看得又是钦佩又是好笑,不觉翘起了嘴角。 赤蝶见了觉得甚好,此趟带她出来虽是多少冒了些风险倒也值得了。 穿过一片拥挤的人群,赤蝶停下脚步转向何芳子,“那边的静心楼斋菜很是出门,出来一个上午了,过去歇歇。” 何芳子答了句好,便随着两男一女走向集市右侧的斋菜坊。 她漫不经心的吃着斋菜,清亮的眼儿不时向外望着,不知怎的,她原本是个喜静的性子,现在却甚是喜欢集市上的喧闹,小贩们的叫卖声,小孩子追跑打闹的欢笑声,年轻女人们三五成群的促成一堆,羞涩的议论着书斋里的俏书生,街角的布店走出几名妇人,她们一个个手捧素色布料,喜笑颜开的边走边聊着,那些该是她们为自己的丈夫采办的入冬新衣的料子吧。 这些,都是她未曾经历过的,她甚是羡慕,何时,她也能像他们一般做个普普通通的民妇,天寒了为他采办新衣,天热了为他削梨解暑,平日里为他料理三餐,照看孩子…… 啊啊啊—— 蓦地,一声凄厉的叫声贯穿集市,下一刻,喧闹的集市化为一片静匿。 “快看……” “啊……好可怕……” “哪儿来的丑八怪……” “滚开,别在这里……” “丑八怪!!” “好恶心,快走开……“ 嘈杂的叫嚷之声吸引了何芳子的注意,她放下碗筷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街角一个通路的出口被人群堵住,时有难以入耳的言语传出。 “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赤蝶语毕,相较年轻一些的护卫立刻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功夫,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人群的外围。 何芳子随着年轻护卫的身影而望,他挤进人群为她劈开了一个缝隙能够勉强看到中央范围的视野,她微眯了双眸,集中精神通过那道缝隙向里看着,高大的墙壁一角蜷缩着一个被粗布麻衣瘦弱身影,人们将那人围城了一个圈,不停地唾弃咒骂,那些肮脏的辞藻听得她皱紧了眉头,而那被咒骂之人却无半点反抗之意,只是不断地向墙角缩去,仿佛一只见不得光的蝙蝠,极力将自己隐藏在漆黑片翼之下。 忽然,一个瞧起来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跑到人群正中,一把抓住了那人的粗布麻衣,而后双手用力向后一扯,那人的遮挡被瞬间抽离,将其极力遮挡的可怖容貌展现在了世人面前。 “是她……”何芳子猛然站起,精巧的茶杯被她这一动作带的掉在了地上摔个粉碎,她无暇顾忌,单手提裙朝着向下的楼梯跑去。(未完待续) 七成家产I 66*七成家产I 三日之期已到,青壹如约再次出现在林府大门之前,相较之前的不同,他此次并非独自登门,领带了七名部下,均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巨汉,衬得他的身形有些弱不禁风,可在林宓看来却不然,后颈的酸楚时刻提醒他提防着这个看似书生的男人。 他吩咐了下人,将债目上的古董,名贵药材,名书真迹一一装箱,不敢有半分怠慢,账房的管事兼管家手持详单一一核对,看那一箱箱的珍宝被巨汉们抬上木车,他的心都在淌血,他明明记得前日少爷自宰相府回来的时候满面笑容,他明明听见少爷口中不断重复林家有救了,林家有救了,日后还吩咐他将此前虚造出来的账目全部焚毁,他以为少爷得到了贵人相助,心中大石也放下了不少,可现如今又是怎么样的情况?这几名大汉眼看就要将林家的财产全部掏空,少爷怎就连句制止的话都没有,还让他帮着清点数目,他在林家执事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禁冷汗直流。 “林福。” 正在管家发呆的时候,林宓开口唤道,将他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少爷,有……有什么吩咐?”林福拂袖擦去满头大汗,佝偻着背抬步来到林宓面前等待吩咐。 林宓将手探进袖中摸索,掏出了一把铜质钥匙,“这是地藏室的钥匙,去把老爷生前锁起来的那个锦盒拿出来。”他将钥匙递给林福,并一再叮嘱他速去速回,不要让青壹大人等的时间长了,吃过了上一次的亏,林宓了解到这素衣男子是个没有耐性之人,若是让他老人家等的烦了,怕他这脖子又要吃上一番苦头,他想,反正这七成家产今日无论早晚都要交给眼前这个男人,何不痛快一些今早交待,免得自讨苦吃。 “您说锦盒?!”林福大惊,那锦盒里装的凤凰泣血翡翠明珠可是林家的祖传宝物,是林家老爷子生前亲自锁进锦盒里藏入地藏室的,知道这可明珠的人在林家算起来该是只有老妇人、少爷和他这名执事二十年的管家,少爷竟叫他将此明珠取出交予他人,这叫他怎么能够从命,“少爷……这……这锦盒取不得啊……万万取不得啊……”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向林宓坦言。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林宓在心中暗骂,如今是何等情景,这老家伙在这紧要关头冲什么忠贞奴仆,若不是看在他从父辈起便在林家执事,林家的大小事务他最为清楚,他早将他一脚踹开,免得坏了他与相爷的大事,“少废话,我让你去拿你就去,别让青爷等。” “可……”老管家还想说什么,可看见少爷凶恶的眼神顿时便像放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骨气,只剩一副干巴巴的皮囊,说到底他只是个管事的,那老爷子留下的明珠不归他所有,他若说的多了,管的多了,怕是也得不到少爷的好脸色,“是。”他从地上爬起来,向大堂正中的那位素衣官爷做了个揖,“青爷稍等片刻,林福这就去将那锦盒取来。”他胡乱抹去脸上残留的眼泪,紧握着手中那枚铜质钥匙转身而去。 看来这一遭,他们林家就要彻彻底底的垮了。(未完待续) 七成家产II 67*七成家产II 林福握紧了钥匙沿着东厢的走廊一路行至后院最里处,也就是林府的最深处,这处方位虽然朝向与林府一致,构造也是别有一副雅静之风,但由于地处过于靠里,建造的时候又别有用心的在屋前修满了藤架,林府大批人马还没搬来开封,这里便被捆石龙围了个严实,林家老爷仙逝之后,除了少爷和他这个不时过来打扫的管家以外,林府再无他人知道此处竟还有栋鲜为人知的雅致堂屋。 他拨开浓茂的捆石龙,日光照耀下,露出了繁绿之后的精雕木门,中间挂着一枚铜质鱼形挂锁,便是林福手中钥匙的源头,他压低身形钻进了捆石龙中,拿起钥匙准备开锁,颤抖的双手几次都令钥匙与锁眼擦肩而过,他不禁心急,却是越着急越是达不到目的,这使得他又不禁想到了林家老爷,林家老爷子临终前的情景依稀在目,他今日却违背了老爷子的命令,打开了这把铜鲤宝锁。 古铜钥匙探入锁芯,与轴心凹凸切合,咔吧一声传出,已被男人打了开来。林福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精雕大门,堂屋之内摆放不多,正中是一处灵台,上面摆放着林家三代掌事的祖宗牌位,于前年仙逝的林老爷子的牌位放于右侧,林福一进门便扑腾跪在地上,照着那三名林家祖先足足磕了三个响头,嘴里默默念着些自责的话,望祖先们能够饶恕自己今日的冒犯。 “林福实属迫不得已,祖先在上,千万不要怪罪小的,林福在此磕头认错了。”说着,他又连连磕了是个响头之后,方才起身。 隐藏在旁处的黑眸眯起,眼中流露鄙夷之色,不知这个多事的林家老管家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会打开暗道,如果再这么耗下去,恐怕那个没耐心的青壹就要发怒,到时他再想探清林家藏宝室的秘密恐怕就要难上加难了,可他现在除了等着那老管家自行开启密道却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若是贸然行动惊吓了他,难保他不会就此退缩拒绝取出明珠。 男人正担心着,却见老管家似乎乞求完毕,猛然趴跪着转身朝着房门爬来,他被老管家这突然的动作震得心中一惊,迅速后退半步隐进捆石龙中,动作迅速而轻巧,没惊动半片藤叶。而那趴跪着的老管家爬到门边半天没有动静,男人碍于与房门之间不到一米的距离也不敢轻举妄动,视野更是被繁茂叶片遮挡了大半,无法清晰的捕捉到老管家的一举一动,只能靠着耳力来辨认他的方位以及动向。 男人极力的听着,还要时刻提防前院的林宓,而屋内老管家的动静则是越来越小,过了约莫两分钟的时间,他竟完全捕捉不到堂屋内的任何动静了。 “不好!”他在心中大叫一声,迅速从捆石龙中蹿出,一脚迈入堂屋,屋内摆放如初,灵台上林家三位祖宗的牌位没有丝毫被人动过的痕迹,他蹙着眉头,迅速扫视堂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一滴汗水自他的额头缓缓流下,偌大的房屋当中空洞无人,哪儿还见得那林家老管家的身影。(未完待续) 七成家产III 68*七成家产III 对于林家上一代掌事老爷子的处事精密,男人早有耳闻,亦在此次的计划中小心再三,岂料竟在两分之内让那老管家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失了踪影,他有些挫败的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忆老管家自进屋之后的行径,觉着最有可疑的地方便是兀秃在房门对面的灵台。 依他的记忆,林福在进了这个屋子之后除了磕头和那听起来甚是无聊的几番言语以外并没有做别的事情,他只得从这一动作下手,可若让他效仿林福跪在林家祖祖牌位前磕足十几个响头他亦是做不到的,那么…… 他俯下身子仔仔细细检查着灵台的每一寸,不放过任何细节,却依旧看不出个端倪,令他的眉头蹙的更紧,如果机关不在灵台上,难以想象如此空洞的一间屋子还有哪里能够藏得住那暗门的开关。 或许……黑眸再次在堂屋中巡视一周,最终将焦点落在了林福趴跪着的地面上,或许这副灵台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靶子,而实际上真正的机关应该是在……猛然,男人一脚踏上灵台前的地板,脚掌以五分气力向下踏过,直觉后颈一阵夹杂着潮气的风掠过,回头看去,堂门前的地板上已然多了一条向下而去的通路。 男人不敢怠慢,根据方才的经验猜测这条通路的入口装了自动开合的机关,时间不多,他迅速挪步踏下台阶进入密道,潮湿憋闷之感随着他的切入逐渐将他包围,黑眸紧眯,极力去适应着密道内阴暗的环境,暗道静谧非常,他必须以最轻的动作才可保证不被旁人察觉自身的存在,并且还需集中了精神在听觉上,每向下迈一步都像在刀刃上行走一般必须倍加小心。 约莫下了十六七节台阶,昏暗的密道内终于露出一幕淡黄色的光亮,男人连忙侧身将自己的背部与墙体贴合,隐没在黑暗之中,避过了老管家投射过来的目光。 林福停下手里的动作,狐疑的望向通路,不确定自己刚刚是否听到了一些细微的震动声,像是某种布料之间摩擦而产生的声音,他竖起耳朵又仔细地听了片刻,密室内仍旧一片死寂,他想一定是自己过于紧张出现了幻听,否则这间密室里除去他还会有旁的谁人出现。 他端着烛台行至墙边,依次将墙上嵌着的四面壁烛点燃,照亮了整间密室。 躲在暗处的男人借着光亮向内探去,心中不觉一震,密室中堆积着数十口木箱,均是一米长,半米宽的规格,木色漆黑,林福摸到其中一箱,以拇指、食指以及中指在锁扣处稍稍施力,啪的一声锁扣便自动弹开了,男人看到这一幕,立刻想到那该是一种名为无匙锁的物件,是北方的一位能人所制,根本不用钥匙,开启的关键在于拇指、食指、中指的默契配合和用力匀当的手上功夫,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精密玩意,也是一种最为难解的密码。 他之前以为林家的密财全仗着那密道的机关保护,万万没想到锁着这一箱箱财宝的物件才是真正的难题。(未完待续) 七成家产IV 69*七成家产IV 林福打开箱子,取出一个朱红色的锦盒,他双手捧着盒子没有打开,生怕这阴暗的污浊之气令明珠沾染半丝污秽。重新锁上木箱,老管家并没有立刻返回地面,而是望着那朱红的盒子,双眼挤满了泪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趁着林福发呆的空档,男人回身登上台阶,在密道的入口寻着一处铜环样的装置,向外一拉,瞬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之声,头顶震动片刻,通往外界的大门重新开启,他走出堂屋翻身跃上簇满捆石龙的屋脊,右手拇指与食指圈成个圈儿放于口边,哨响掠过,天边之际长啸回应, 突现一只黑羽墨翅的雄鹰自云中展翅而来,落于男人肩头,他从鹰爪间取下事先准备好的纸笔,将林家密道开启之法以及密室内的情况简笔写下,对于那无匙锁的解法他没有深究,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被那么一把精巧的锁件阻挡,关于机械之事想必天下没有哪一个人能够比过收信之人来的更加清楚。 纸笔被他重新装回鹰爪之下,又一声长啸,雄鹰展翅笔直冲入云霄。 捧着锦盒的林福才踏出堂屋便听到雄鹰这一声长啸,他猛然回头向空中望去,见一黑影以讯雷不及掩耳之速窜入云层,一时之间,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所致,然那嘹亮长啸至今在耳侧回荡,“开封属地,怎么会有雄鹰出没?”他诧异,但是时间上的紧迫容不得他多做考量,锁了堂屋便朝着前堂而去。 且说林福这一去,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林宓站于堂前看着那前来收账的青壹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犹如火烧一般忐忑不安,脚底更是像极了踩在刀山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怔怔的面对着怒气越发旺盛的素衣男人。 三日前,青壹登门造访甩给他了一纸债目,他当场以为林家三代产业将要全数败在自己的手里,望着素衣男人留下的那条碎石之路,他更是以为自己此番逃不过纪思凡的算计,七成家财定要双手奉上,否则必将如那地面之石一般落得个骨络粉碎的下场。 但是并非天要亡他,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竟想到了自己父亲,也就是林老子,进而想到了父亲生前曾向他借鉴过的当朝宰相大人,他记得父亲向他提起过自己曾在宰相大人落魄之时施银相救,宰相立誓必报其恩,遂留下一枚玉佩为鉴,见此玉佩如见恩人,持此玉佩之人的请求他亦将竭尽所能为其达成其所愿,那玉佩经过林家两代流传,如今正佩戴在林宓的腰间。 他当下命人备了马,将玉佩取下以锦缎包裹,快马疾驰奔向相爷府邸,这一去,便是两日。 两日间,相爷收了他的玉佩,听了他的请求后吩咐下人将他带至客房休息,他心急如焚,食不下咽,无法入睡,唯恐大宋一国之相食言,不肯救他林家,然翌日清晨,相爷派人将他请去议事厅,相爷说,救林家并非难事,七成家产,林家大可双手向那奸猾的纪师爷供上。(未完待续) 七成家产V 70*七成家产V 林宓听后惊恐万分,大为不解,“若是将这七成家产拱手奉上,那我林家岂不是将顷刻化为乌有?”相爷这一计,怎能是说救助之策? 赵普视之,心想难怪林家会遭此变数,看那林宓生的柳眉细眼,以林家前几代的家境,本该是个书生气息浓郁的人,可林宓这个人眼中有着挥之不去的市井之气,照其心急如焚,坐如针毡的行为来看,毫无胆色可言,定不是个能成大事之人,他静默片刻,心里边却想了很多,从当年林老爷子施金相救到他赠玉立誓,再到林宓捧玉登门,辗转几十年,这枚玉佩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手里,赵普暗自感叹,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又是如此之事,他连连摇头,叹息人生之事多不能进入人意,他不承想过,这枚玉佩还来之时竟会牵扯大宋江山之社稷。 “林家少爷请听我说……”赵普收回心绪,招呼着林宓坐在桌前,又吩咐家丁备上上好龙井,方才继续开口赘述。 纪思凡的手中握有林家公子亲手画押的字据,白纸黑字为证,以玉面狐狸的行事作风,无论明里暗里的方法,他都会设法将此七成家产全权收走,他命青壹登门收账,只是明地里的法子,若是不将他要的奉给他,难料他还会使出什么暗地里的法子,到那时,恐怕林家失去的只会更多。 林宓听了连连点头称对,纪思凡之所以被民间称为玉面狐狸,并非只指他生得了一副犹如女子般好看的皮囊,更是揭示着他的为人,狐狸,狡猾而奸诈,加以聪明的头脑,果断的性子,此刻他若不束手就擒,将他想要的献过去,恐怕以后的日子便只能以提心吊胆四个字来形容了。 想罢,顿觉背后一阵凉风掠过,不觉得打了个冷战,林宓一口吞下整杯龙井,忙又问道:“如相爷所说,纪思凡那只狐狸既然明着惹不来,那我们又有何办法能够保住我林家之财呢?”他问的着急,问完忽觉自己这话说的唐突,遂又补了一句客套话,“还望相爷为我林家指条明路。” 赵普颔首,轻抿一口杯中甘露,两日间,他尽可能的站在纪思凡的立场上对其此番作为的真正目的进行推敲、拿捏,纪思凡是晋王的右臂,策划之事全数为了晋王的大计,这是他早已知悉的,他与晋王在朝中相斗之时,曾多次被那狡猾的狐狸钻得空子将形势扭转,令晋王始终立于有利的地位,他虽有不甘,却也打心里佩服晋王能有此忠贞能士追随,多番缠斗下来,他也逐渐或多或少的掌握了一些纪思凡的行事作风,他了解到,狐狸处事素来必有两手准备,不,更确切的说,狐狸对于一个计划一个局势,定会根据不同的预测与发展趋势编订多个计划,甚至做足了最坏的打算,如此一来才能令局势发展始终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便能始终在第一时间拿出对策,不让局势导向至不利的方面。所以他猜测,晋王如今被剥了兵权,势力锐减之情况,也该早在纪思凡的预料之中。(未完待续) 七成家产VI 71*七成家产VI 摊开前日林宓随着玉佩一起交给他的纸张,上面是清晰的债目,均是清一色的古董以及珍宝,而非由实物估价后结算出来的真金白银,赵普注意到了这一点,结合之前的推测再加上对于纪思凡行事作风的解析,他在脑中形成一计,但这计策尚处于雏形之中,盲目实行只会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还需更多的信息与事实才可将此计填充的更为饱满,于是他将债目放于桌上抬首对上了那双焦急的眼睛。 “林家少爷可觉这债目中有无蹊跷之事?!”赵普诚恳的问道,期盼林宓的答案能给他心中的计划打上几分基础。 林宓垂下目光,扫过那篇令他恼火却又无从发泄的债目列表,眼珠在细长的眼缝里来回滚动,若说这份债目中蕴藏的蹊跷之事,必数那枚凤凰泣血翡翠明珠,这枚明珠被封在锦盒中已有几代之余,平日里都会被锁在林家特意建造的密室之中,除去接管林家产业的长孙嫡子以及执事管家以外,绝无他人能够知晓,那密室中的一口口乌木箱子里的物件,更是不能让他人知晓的玩意,纪思凡到底如何知晓的这枚翡翠明珠的存在,林宓无从得知,但这个疑问就像一根鱼骨一般卡在他的喉咙之中令他无时无刻都在介怀,或许更多的是担惊受怕。 那一夜签下的字据中的七成家产于他来说虽并非无关痛痒,但明面上的七成产业并不足以搞垮林家,可那枚翡翠明珠的出现预示着纪思凡洞悉了他林家长久以来隐藏着的雄厚产业,若是字据上七成之说囊括了密室中的那些个产业,林家此番便真就会毁在他的手中了。 当丞相大人问他可有蹊跷之事之时,这个念头便自动自发地瞬间从胸间涌动而出,若不是他强行垂下目光闭上嘴,恐怕林家深藏着无数产业的消息此时已脱口而出,他虽有求于相爷,但有些话能不能说,有些秘密能不能讲,他也还是有着绝对的分寸的,他非常明白,那潜藏在密室之中的十几口乌木黑箱中的物件不能让纪思凡等人洞悉,也不可令眼前的大宋丞相知晓,否则今日有他纪思凡前来索债,保不定他日会出现个其他什么人物前来贪图他的家产。 于是他转了转黑眸,目光在那一纸债目上来回扫动了几番,打定主意除了翡翠明珠意外,不再透露更多信息。 “若说蹊跷之事……小人确是有一点不解……”林宓向着相爷抬手示意,指向债目当中凤凰泣血翡翠明珠一行,“此明珠是我林家祖上太爷极为心爱之物,老太爷归天之际特别命人将此明珠封存,不做买卖之物,我林家更是将此明珠列为老太爷陪葬品中的一枚玉晗处置,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将这枚翡翠明珠取出再见光日,然万万没料到,纪师爷这份债目中,竟囊括了这枚几十年不曾展露于世的珠子。” 赵普随着林宓的手看向那一行,在听完林宓的话之后点了点头,他明知男人的言语之中对于林家的产业依旧有所保留,却也没在说些什么,他知道林家几代掌家的均是谨慎之人,而依据商场上的一惯作为,账房里记下的产业总是少于其实际产业的这一情况,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他既是来报恩的,一些陈腐之事他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且蒙混过去,眼下最为重要的线索他已确认,那便是纪思凡终归看上的绝非止于林家账面上的那七成家产。(未完待续) 翡翠明珠I 72*翡翠明珠I 林宓站在前堂等了一个时辰,林福终于抱着朱红锦盒出现在小径的尽头,他顿时松了口气,心里边那千斤万斤重的大石也随着林福的身影逐渐落地,他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壹,看见紧皱的眉头似乎也有了放松的趋势,便立刻趁热打铁的向着男人招呼道,“来了来了,翡翠明珠拿来了。”他上前热络,但素衣男子显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浓密毛发后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林福手中的朱红锦盒,像是在极力确定这什么一般。 林宓见状,顿觉一切皆如相爷所说一般,这锦盒中的明珠以及林家极力想要隐藏着的那些个财力恐怕才是纪思凡等人此番索债的真正目的,于是他更加相信相爷的说法,并决心按照相爷的计策进行,将七成家产全数奉给那狡诈的玉面狐狸,虽为险招,但此时已别无他法。 正如相爷所说,打从那夜他在字据上签字画押的那一刻开始,纪思凡便计划着掏空他林家产业,或许这个计划此先并未真正纳入纪思凡的日程当中,但悠悠几日光景,筠落燕越狱,纪思凡身种毒剑卧床不起,内乱频频,晋王兵权被削,降至开封府尹,形势一时之间全数一边倒的转向了对晋王不利的方向,在这种情势之下,作为一名辅佐晋王的人士,纪思凡需要做的就是积蓄财力,物力,以为他日晋王的再一次崛起提前筹谋,这也是为什么纪思凡在恢复神智的第一时间便派了青壹登门讨债的缘由。 当日赵普说到这里,目光再次自上而下扫过债目上的每一行列,他告诉林宓,纪思凡的聪明,不仅表现于临危不乱,当机立断的性子,更体现在时时刻刻未雨绸缪的忧患之心,所以他才能提前借机与林宓签下一纸欠条,令得如今林家不得不交出字据上的产业,而且纪思凡此番列出的全数为实物,并非真金白银,此说明他并不急着将这些个财物收进帐里,事实上,他也根本无法将数额如此之高,且来路蹊跷的钱财纳入账中,所以他一定会命人将债目中的所有物品运往储藏之处慢慢消化,这消化的时间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二三五年,只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纪思凡私下储藏军备的把柄,到时便能够将其一网打尽。 有了相爷的相助,青壹这一次登门收账,林宓显得极是配合,不仅对那七名壮汉不闻不问,还主动交出钥匙命林福前去将那凤凰泣血翡翠明珠取出来交给青壹,态度上的转变与之前比较起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之远,林福不解,林家帮着抬古董玉器的那些个小厮不懂,就连林家仍然在世的老妇人也是一点也没能弄明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里继续多年的产业就这么被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连抬带端的全部收了个干净,老妇人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林宓见状连忙命人将老妇人扶进屋去,依旧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未完待续) 翡翠明珠II 73*翡翠明珠II 青壹端看着锦盒中的翡翠明珠,这颗明珠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半刻之前他听得天空相继传来两声雄鹰长啸,想必那个男人也已完成此趟的目的,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他把锦盒揣进怀中,眉目扫向已然装的满满当当的七口大箱,轻微的点了点头,接着对林宓冷漠的开口,“债目上的东西都齐了,青壹就不再叨扰林家少爷了。”说完,也没等林宓有任何反应,青壹右手一挥示意旁处七名壮汉立即出发,七名猛汉收到指示不敢怠慢,合上箱子,扣上铜锁,搬装在两台木车上,只听负责推车的两名大汉大喝一声“起”,木车车轮滚动,一前一后出了林府。 迈出了林密家的大门,青壹下令朝着南门方向行进,打头的壮汉诧异,他记得没错的话,纪师爷吩咐的出城方向该是西面,他们运了整整七口大箱的财物,南门把守森严,想出城恐怕不那么容易,疑问在他的脑中无限膨胀,他很想问出口,却又碍于自己只是一介下人不敢顶撞主家的得力助手,于是回头望向素衣男子,希望能从男人眼中看到些许答案,换来的却只有男人如死水般冰冷的漠视,他额头冒汗,迅速收回视线,什么该问,什么不该想几个字转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容不得他再想其他。 青壹跟在两车之后,一双漆黑的眼睛谨慎的扫视着周围的动静,以防出现些个始料不及之事,其实林宓今日的态度已然令他起疑,按道理以林家少爷平时的行事作风,他此趟之行绝对不会如此顺利,那成天与一些三教九流的混子打成一片的林宓,岂会轻易放手如此庞大的产业,青壹在心底打上了个问号,这样的结果恐怕就连玉面狐狸纪思凡也未能事先预料,不过,眼光一沉,青壹自腰间摘下随身的乌金匕首在手中把玩,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每当他即将执行某件危险万分的任务或是确定某项对结果有着极大影响的决策之时,他都会不自觉的把玩这柄乌金匕首。 他微微偏头,眯起的双眼紧盯着围堵在巷子边缘的人潮,霎时,有一念头从他的脑中掠过。 世间之事,又有多少能够让人去准确预料的呢。 且说青壹这一趟收债之行是奉了纪师爷的书信之命,心里头写了两件事,一为债目之事,二则林宓三日后的情形。 若说林宓今日的势头与三日前相比,想必就算是个瞎子也能看出个端倪,何况青壹跟随纪思凡闯荡少说也有个七八年头,辨识过的人莫说上百,千人都不足以计算,林宓变化之大青壹了然于心,一边走着,一边用笔一一记了下来。 写到末尾,身旁有一阵嘈杂,人群中挤进了一名眉目清秀的女子,轻易看着那名女子身影,顿觉有些个眼熟,然在脑子里思绉了半天又觉没有半分头绪,于是摇摇头强行将浑浊的念头甩了出去。 回过神,刚好看见打头的壮汉郑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张望。“前头的,看好你的路!”他吼了一声,一脚蹬住车旁发了个力,壮汉被这股子劲道顶的一个趔趄,却还迟迟不舍收回视线。(未完待续) 翡翠明珠III 74*翡翠明珠III “青爷,您看那人群里的小娘子可真是标志。” “怎么的,看上了?”纸笔揣入怀中,青壹调侃道。 “爷您真是说笑了,瞧那小娘子穿得上好绸缎,我哪儿高攀得起。”壮汉回道,难耐心底瘙痒,扭头又朝人群望了一眼,“我这就只是瞧瞧。” 青壹嗤笑一声,懒得继续搭话,女人于他来说都是麻烦的存在,除非必要,大多时候他都不愿多瞧一眼。 不过显然打头那名壮汉正正相反,那翩翩美人儿让他看得心悸阵阵,硬是无法将思绪拉回,“不过说起来也怪了,那小娘子看起来怎的像是见过似的。”壮汉偏头又看一眼,已经记不得刚刚青壹的警告,“对!老三你瞧瞧,那张娇嫩的脸是不是像极了梅轩那个大宋第一舞娘?!” “呸呸呸!二哥我说你怎么竟说这不吉利的话,咱们这趟是押镖的,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你非要在大白天的上演活见鬼不成?!谁不知道那个何芳子死在了映月楼,听说到现在映月楼都被开封的大人查封着,说来也怪,那何芳子从良嫁给了林家少爷,怎的又会死在柳巷子里?” “这还用问,一准是受不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想男人了呗……哈哈哈哈……” “可不,我还曾听林家的人提起过,说那少爷几年前来开封受封,临行的时候给府上标志的小妾们点上了守宫砂,记过几年过后其中两个小妾都失了贞操,其中一个投河自尽了,活着的那个就是何芳子,没想到才一两年的光景她竟又冒出了这种花红柳绿的事端……” “要么说坊子里的贱妇人娶不得……这林家少爷也是自找的绿乌沙戴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青壹听了壮汉两人几句调侃,不由得也多看了女人一眼,确是张倾国倾城的容貌,与那晚混合着血红的惨白恍若鬼魅般的身影简直判若两人,他不禁暗叹,这第一舞娘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他只看了这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不再被旁的吵闹影响。 女人就是女人,都是麻烦。 越是漂亮的女人惹来的麻烦必定越是棘手。 给予拨开人群,何芳子都又很快的被淹没,她有些焦急,口中“让让,让让”的说着,可街上人潮汹涌,又竟是小贩们的叫嚷声,她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别人的耳中,好在蝶夫人追来得及时,见她一心想要挤入人群,立刻使了个眼色命那两名侍卫替她开路,护着她来到了“丑八怪”的跟前。 “红柳……”面对眼前的人,她艰难地唤着她的名字,“丑八怪”听见她的叫唤全身抽搐了一下,接着仿佛没听见一般蜷缩在墙边一动不动。 何芳子看着她,心里一阵酸涩,她猛然发觉自己的这一举动是多么的鲁莽,又是多么的残忍,想来红柳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被别人认出她往日的身份,她一定无法坦然面对昔日辉煌与今日落魄的鲜明差距。于是她没再做多余的呼唤,解下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遮在了女人身上,感觉到她全身又是一僵便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以作安抚,“若是没有地方可去,不妨随我走吧。”她附在她的耳旁轻声建议,侧头看去,蝶夫人默许的点了头。(未完待续) 计中计I 75*计中计I 无需多费唇舌,红柳早已受够了如此不堪堕落的窘况,纵然她是不想得到这个女人的帮助,但心里边的落魄之感与羞耻之心早已战胜一切,她顺着何芳子伸过来的双手站起,用披风将自己的脸围了个严严实实,便随着两女两男离开了这个喧闹的集市。 莫归坊是个清静的地方,红柳从没想过自己还能走进这种静雅的地方。她清楚自己没有资格靠近这里,然这个世道是否还有其他人肯收留她呢…… 时间一晃,几日光景。 红柳望着镜中的自己,脸颊处那两道丑陋且骇人的疤痕清晰可见,难怪世人见了她都是丑八怪,丑八怪的叫嚷,确实丑到了骨子里。扣下铜镜,红柳用面纱遮住了双眼以下的脸颊,柔滑的布料蹭过她新生而出的皮肉,一阵冰凉,她的心亦随着这阵冰凉淌出了血,一滴一滴滴进骨子里,她曾以这张脸自傲多年,往后的日子,却只能遮遮掩掩的无颜见人,落差之大,并非一般之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起初的她骇于见到自己这张脸,就算是水中模糊的倒影也令她惊恐万分,若不是莫归坊的人个个待她如一般人的态度,她想她该是早就悬梁自尽了,怎会像现在这般能够正视自己这张面容。 她该感谢莫归坊的人才是,特别是何芳子,她该是抱有感激之情的,然在她对她做了那么多的诡计之事之后,谢这个字已经难以说出口了。拜见了蝶夫人,红柳后退着坐到了距离主位最远的一处,自始至终未发一语。 “屋里头就咱们三人,何必坐的那么远。”何芳子放下手中碗筷开口。 “以红柳的身份,能够坐在桌前吃上一顿热饭,已经是两位给予的莫大荣幸了。”她回话,即便心痛,也坚持将自己摆放在该有的身份。 何芳子听了没再多做声音,一方面考虑到红柳的心绪,另一方面则是责怪着自己的鲁莽,竟逼着她说出了此番作践自己的话来,于是她在心里重复告诫自己,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饭后,她跟着红柳一路走过小径,她向她建议着杜鹃花开的那处池子,说若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觉得闷了,不妨到那池子周围转转,赏赏花,看看鱼,多少能令日子轻松一些。 红柳俯身答谢,却还是径直转向了西厢客房的方向,待她真正走近那处池子的时候,又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连日无休无眠的赶路令随行的几名壮汉疲惫不堪,虽然自打出城他们就买了健壮的马匹运送货物,但紧绷的精神仍旧耗费着他们每一个人的体力,青壹抬眼瞅见日落西山,算算日子和赶路的进程,他们算是勉强按时完成了预先计划好的部分。 “天要黑了,兄弟们准备准备,今儿个就睡在这里。”他仰头猛灌了口水,将水囊扔向马车旁的一名壮汉,“喝点水,别作了渴死鬼。” 壮汉含糊答了声谢,一口将水囊里残存的水全部灌进了身体,“我说青爷,这一路上安安静静,连个贼影儿都没见着,咱们何必这么赶呢?!” “必然有他的缘由。”青壹轻笑,乌金匕首在他的手中闪耀着冷艳寒光,他抬头看着那一个个累的不成样子的男人问:“可都喝饱了?” “全喝光了。”车旁的汉子将水囊一扔,抱怨随身的水囊带的少了,才行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喝了个精光,必须赶紧到下一个村落进行补给。 又一声嗤笑自青壹喉间传出,“我看不必了。”他向前几步,有如离弦之箭蹿出数米,青色身影在夕阳之下瞬闪即逝,下一刻,黑金匕首已牢牢刺入壮汉后颈。(未完待续) 计中计II 76*计中计II “你……三弟……青壹!你干什么?!”壮汉惊诧大吼,一时没能消化当前的境况,只见幺弟在男人的利刃之下瞬间一命呜呼,顿时脑门红成一片,怒气飙升。 “还看不出来么?”青壹再笑,又是一个刃,以另一壮汉喷溅的血液代为作答。 手握乌金匕首,布满胡须的脸庞在夕阳之下显得近似狰狞,青壹的身形虽似个书生,骨子里却是个练家子,别看随行的几个都是一顶一的魁梧壮汉,却没有一个能赶上他半分,不消片刻七个汉子已经倒下六个,剩下那一个见着这幅情景脚底一阵发麻,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全然动弹不得。 他将匕首缓缓自仍旧有着温度的尸体中拔出,好整以暇的看着抖得像个筛子似的汉子,原本以为这几个汉子起码还能陪他玩上个半刻,打发打发等待的时间,岂料从开始到现在总的算下来也就一两分,让他不禁感到无趣,想着要不要和这个汉子来个躲猫猫的游戏娱乐自己,正想着,只听一声闷响,最后一名壮汉双眼一翻,口吐一丝殷红液体滑倒在了地上。 “我还想着如何打发时间,你来的倒也准时。”青壹拿着乌金匕首在一旁的尸体上蹭干了血迹重新别回腰际,接着从怀中掏出锦盒将翡翠明珠展于男人面前,又敲了敲装得满满的木箱道,“照我家主子吩咐,该带来的东西一样不少,你可备好了后路?” “当然。”男子一面沉声回答,一面审视着马车上的七口木箱,接着观察车前三匹壮马,确定能够继续赶路之后方又开口,“路上有多少人跟?” “最初约莫七八人,行到上个补给的村落折返了两人,又有一人留守,现在跟着的只四五人而已。”青壹即刻而答,这些信息都是他前日飞鸽传书的内容,早已深深印在了他的脑中,他几乎不用思索便能准确对答。但这个答案却并不能令他满意,只因这一趟行镖,他们早已部下防范之计,却没成想一路顺风顺水,连个劫镖的人影儿都没碰上,而对方派出来跟踪的也都与他们始终保持数里距离,并无抢夺之意。 “纪思凡是否查出了林宓背后的人物?”男人抿唇再问,显然也为这个答案感到不解,林宓并非是个有耐性的人,这按兵不动的把戏一定是有人暗中操控,若想将计划顺利进行下去,掌握此人信息将成为他们接下来行动的重中之重。 前日飞鸽传书之后并未收到答复,青壹据实以告,又将几日来的观察及疑点向男人一一讲明,相比此前写个纪思凡的一直书信来的详细得多,男人听得也很是谨慎,心想对方若是个连纪思凡都查不出的人物,自己应当万分小心才是,不过好在他这一趟本就是个计中计,要欺瞒的人何止一两个,多一个敌人,少一个敌人对他来说都是同样的困难,何况这个敌人的出现,或许还能帮到他们不少。 待青壹将该讲的该说的都完成之后,他拱手向男人行了个礼,“我家主子交代的就只这么多,青某所见所闻所想也全数向您报了个遍,接下来的路只您一人行事,这七口木箱的去向青某亦没资格向您讨问,青某就此拜别,筠爷,请保重。”(未完待续) 计中计III 77*计中计III 相爷府内,赵普坐在主位上听着部下汇报,当听到七名彪形壮汉全数化为冰冷尸体的时候脸色一沉,好个卑鄙狡猾的玉面狐狸,此番竟下了如此狠手,不惜将行镖的壮汉杀绝以隐藏藏匿林宓七成财产的地点,他本想指派小量人马远程尾随,即使那疑心重重的狐狸会有所防范,但只要他的部下不多做过激的行为,以纪思凡以往的性子,该是不会过早行动,这样一来他至少能够知悉藏匿地点的大体方位,岂料这一次…… 轻叹一声,赵普为自己此趟的轻敌懊悔万分,遂遣走了下人,打算留个清净的环境去筹谋接下来的对策,然下人走了不大一会儿便急忙着折了回来。 “大人,大人……” “何事?” “有,有贵客登门!” “贵客……”赵普皱眉,这天下间能够称得上他大宋相爷的贵客的能有几人,他不用费心去猜便已了然此人身份,“请他进来。”他理了理锦袍,命人将微凉的茶替下,待管家口中的贵客迈过堂中门槛的时候,幽幽地开了口,“不知大宋第一师爷纪大人今日屈尊登我相爷府有何贵干?!” “相爷您真是说笑了。”纪思凡拱手作揖,向主座上的赵普行了个礼屈身之礼,讪笑着搭话,“大宋第一师爷的名号不过是百姓们对纪某的一句戏称,相爷还是如您平常一般称呼纪某一句纪小人吧。” 他拱手又是一礼,而后自发的坐在了客位上,自腰间抽出贴身玉扇单手一抖径自扇了起来,就像在自家厅堂小憩一般好生悠闲。 “听闻相爷前些日子派了几名精炼部下出城寻宝,可都平安归返?”纪思凡开门见山,直捣此行重点。 “城外何来宝物可寻?”赵普不置可否。 纪思凡弯眉浅笑,那俊美之貌大有倾国倾城之色,“相爷若是一时想不起来,不如小人帮您提个醒儿,或许相爷寻的是那从成立边的大户林府搬出去的,您可有些许印象了?” “如此说来……”赵普沉声而答,“纪师爷的消息果然灵通,本相不过是受人之托命人护送一番,并无寻宝之意,纪大人真是多虑了。” “倘若相爷果真受人之托,那么也该是知悉了那七口木箱内的物件已全归小人所有。”从袖中掏出一纸书约,纪思凡展于赵普面前。 赵普看去,那正是林宓的“卖身契约”,一时难以猜测纪思凡的意图,于是选择沉默不语,以不变应万变之策。 “白纸黑字在此,纵然当今相爷,相信也无法将此些物件强行掠夺,所以相爷此趟才只是做了护送的功夫,不知小人是否揣摩对了相爷的心思?”合扇拱手,纪思凡讪笑着猜测赵普此番动机,见赵普频频皱眉不答,便已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其实早在登门拜访之前,当他重新审视了几日来跟踪那批货物的人的动向后,便已有了七八成的把握,只不过若是没有足够的线索支持猜测的正确性,他绝不会轻易定下结论。 赵普轻叹一声,反复思量琢磨纪思凡登堂之后的所说所讲,突觉狐狸此趟造访略显兀秃,但此刻并无多余时间待他细想,也就暂时作罢,片刻沉默之后,赵普抬头对上狐眼,正色道,“正如纪师爷所言,那林家的珍宝早已随着此张书约成了师爷的囊中物,只是本相不解,无因无由,林宓何苦将七成家产全权赠予师爷,不知纪大人是否能够一解本相之惑?” 纪思凡语塞,未料赵普有此疑问,不过脸面上还是悠闲自在的样子,也没打算将林宓之事藏得密不透风,于是答曰自己不过是帮了那林家少爷的忙,七成家财便是林家答谢之礼。 聊到此处,堂内两人均是摸不来对方的思绪,又都打算探取更多信息,于是几来几回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结束了这场闲聊,只是足足半个时辰里,纪思凡和赵普分别说了许多,却都独独没有提及七名壮汉曝尸荒野的事情。 纪姓的狐狸走了没多会儿,林宓又焦急的拜访,赵普心想这林家少爷正经事情办不成,消息打听的倒甚是及时,他这一趟准是听闻纪思凡登了他相爷府的门,遂前来询问情况来了,没想他堂堂大宋朝丞相,还得时刻向此等角色报告,真是可笑,可笑之极啊。 果不其然,林宓人没入堂,其声便先一步传来:“相爷,相爷,我听说纪思凡找您来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听到他这一句呼喊,赵普稍感无力,可林家祖上确然有恩与他,便不好发难,只得端起茶杯连同温茶一同咽了这口不快,待林宓出现在堂内之后才将茶杯放回原位,却仍旧没有开口答上半个字眼。 打从林宓听家丁传话说是纪师爷今儿个吃了午饭便直奔相爷府上来了一趟,他的一颗心思就如开水里的饺子一般上上下下不得安生,没等纪思凡走远,他便火烧屁股一般心急的闯进了相爷府的门前,一心渴望探知他那众多财产的去向,早将那些个官商礼仪忘得一干二净。可见着了相爷,他却一颗心扑在了手中的折子上,从他行进堂内至此刻连眼皮都没抬起一下,就像没感觉到他这个大活人一样,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林宓就这样站在堂内足足两刻时候,赵普始终未曾抬眼看他,看完了手中一折忽感自己如此对个不成器的晚辈幼稚的很,若一再这么僵持着把他一大活人放在堂里站着,倒显得自己失了一国之相的风范,于是放下折子,又抿了口温茶润了润嗓子,方才开口。 “林家少爷。” “在,大人您有何指示?” “本相上有一问想向林家少爷你讨个明白。” “我林家的命都是您的了,丞相大人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千等万等,可算等到丞相大人开了金口,林宓哪儿还敢怠慢,一张嘴巴立刻像是吐了蜂蜜一般奉承着。 赵普听着这摆在明面儿的谄媚,对林宓的意思当然明了,不过好话终归是好话,任谁也都是爱听的,遂不再跟他这个小辈计较,进入主题,“本相想问的是,那日收债的青壹带了七名彪形汉子押镖出城,你可在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我……相爷,您何出此问?当日不是您叮咛小人莫要派人干预,否则难保纪思凡会做出个什么事来,小人谨记于心,就是有了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拿自己家里的产业开玩笑啊……”听赵普这一问,林宓心理顿时咯噔一声,自编一番之后连忙追问,“相爷,您这么问,莫不是那押镖的队伍出了什么问题?”(未完待续) 谋中谋I 78*谋中谋I 赵普敏唇不语,其实这一面他怀疑林宓也不无道理,几番接触下来,林宓的性情秉性他早已摸得清楚,这林家少爷断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点他很是明白,所以当探子深夜快马急报镖队尸横野岭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行凶之人便是林宓,可这个猜测只是一瞬便被她全数推翻。 只因青壹跟随纪思凡近十年,向来以一身强筋铁骨著称,若真是这个林宓派了些下九流的人物劫镖,后果只能是林宓这一方面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所以想他劫镖杀人这一出,断然未曾发生。 那么既然如此,赵普为何还会对着林宓有此疑问呢? 说来都是因为纪思凡今一日的拜访,这个举动始终令赵普倍感蹊跷,恐怕自己漏看了什么,或是想错了什么,故此将之前的猜测又从脑中翻出来问了林宓。只是林宓的答案显然未能给他任何新的启发,他亦仍旧猜测不出玉面狐狸此趟举动的寓意。 话说另一面,纪思凡从承相府出来眼见姓林的少爷躲在临近茶坊里偷偷摸摸像个贼人,按照以往的性子本会上前一番招呼,可今儿个就只是皱了皱眉头不予理会。若说为何,只因这玉面狐狸心里装满了事情,一时提不起兴致与人寒暄,何况丞相也在府中发话助阵林宓,他更不可轻举妄动。 赵普为何护着林宓,这个问题一度困扰纪思凡,不过要查明真相也并非难事,他了解丞相的为人,此前也曾对林家彻底盘查,所以没用多少时间他便将林家老爷子曾施银相助的段子捞出了水面,他用扇子搔了搔后脑,摇摇头,心觉这一次的情形倍含蹊跷,自己又是各方面摸不着头脑,相信不久的将来亦会发生更多难以预料的事,这些都不是他能够轻易掌控的,他思绉着,顿觉自己已经陷入了难以形容的窘境,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辅佐赵光义至今早已没有了退路,这一战,他不得不打。思及至此,纪思凡忍不住又用扇子敲了敲后颈,掉转了方向朝着城中另一处急速而去。 当纪思凡得到屋内之人的邀请推门而入的时候,他惊讶于眼前之人的悠哉如常,更是佩服此人的过人胆识,他拱手恭敬的行了个礼数,暗叹如此一人如若能够为大宋所用必是大好之事,可惜此人之前的种种也注定其绝不可能归顺任何君王,而如今更是皇令颁布,截断了他从今往后的生涯,纵使他纪思凡多么期望能够与此人并肩为战,然凭他一介过堂师爷的身份又能如何扭转局面,这一切的思绪都只不过是痴心与妄想罢了。 屋内的孟玄夜看着这纪师爷入门又是行礼又是叹息,已然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自从他主动现身于赵光义,他的决断便从没有过半分更改,即便晋王找过他多次,燕子找过他多次,他都没再动摇过,他想今日这纪思凡的出现,该不是为了游说,反倒更像是来下达最后通牒的。 “纪先生不妨有话直说,我已是将死之人,无需多做寒暄。”他自斟一杯啄饮了一口,放下酒杯时拇指指尖在杯沿处来回摩擦,很是享受现在的时光。 “孟将军,纪某来便是通知将军,圣谕已下,于月后将蜀国逆贼处斩。”纪思凡沉声而语,将今儿个一早从朝里边听来的消息如实传达给眼前的当事人。 孟玄夜听了后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继续自顾自饮着他手中的佳酿,仿佛刚刚听到的与他没有半厘关系一般,倒是站在屋中迟迟不离开的纪思凡愁眉不展,显得更为关系这次月后处斩的事态。 “纪先生报完了圣旨,可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要问我的?还是纪先生认为我会是个临阵脱逃的胆小之辈?” “孟将军是名震天下的蜀国鬼将,纪某怎会将将军您看为胆小之辈,只是虽然孟将军心意已决,但他人并非绝了搭救将军的念头。” “你所指的无非就是我那个愚笨的十三弟。”孟玄夜放下酒杯讪笑着说,早知孟玄燕不会就此罢手,只是他没能料到燕子会以怎样的方法出手,也没想到这只玉面狐狸纪思凡竟会上门向他求解。 “正是。”纪思凡拱手以作敬佩之意,“孟将军应该听闻筠爷曾经与我同为晋王左膀右臂,筠爷的才智过人众所周知,大概也只有将军您才会称文武双全的筠爷愚钝。”金边玉扇轻敲后颈,他继续道:“其实这一次变故的元凶指向筠爷,多半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并无真凭实据在手,可兜兜转转而来,排除了那些个昔日里的敌手,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在顷刻间将为我押镖的那群汉子全数杀光,更将押韵的东西藏匿的无影无踪。” “那么纪先生因何将此矛头指向了燕子?” 孟玄夜这一问问的纪思凡不觉干笑两声,“呵呵,并无因由,凭的只是一时的直觉,我纪思凡在尔虞我诈之间穿行了多年,头一回用上直觉这两个字去做个判断,可若说全无凭据,倒也并非,这一遭不仅丢了一批于我来说重要的货,还丢了一个人。” 一声冷笑自桌边男人喉间涌出,虽然纪思凡说的并不详细,但孟玄夜却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倘若纪先生此回押送的是一批运往黑市的财宝,那你丢了的那个人便必定是你身边的一名亲信。” “确是,确是。”玉扇于掌心轻敲数次,纪思凡连连称是,心里边对孟玄夜的钦佩更上一层楼,“纪某丢的这名部下跟随纪某十余年,此人武功非一般人能够比拟,就算多个一顶一的高手,要在顷刻之间将其与那七名壮汉杀害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是不可能的事,况且时至今日亦未发现他的尸体,纪某不得不怀疑……”纪思凡抬眉看向自斟自饮的男人,期待他的揣测。 “那七名汉子分明是你那亲信之人下的杀手。” 孟玄夜举起酒壶欲再倒一杯,可壶中的佳酿已全部被他喝得精光,一滴不剩。(未完待续) 谋中谋II 79*谋中谋II “纪某却也如是认为。”纪思凡撩袍在男人对面坐了下来,瞧着孟玄夜酒壶空空,自己也是两手空空,猛觉失礼,可坐都坐下了,脸面也丢完了,也就厚着脸皮笑了一笑,“回头我派人再取个几坛好酒过来。”孟玄夜笑而未语,衣袖一挥连壶带杯扫到一旁,连日来,他均是与酒为伴甚是乏味,今儿个纪狐狸来访倒是能将这段日子的枯燥解上几分。 纪思凡瞧着孟玄夜似乎来了兴致,嘿嘿干笑两声抓紧时机,他说瞧那七名汉子身上半点不留情面的杀人手法,在那种情况下,多半只有青壹一人能够办到,可毕竟青壹追随了他十年之久,对他的那片忠心必然绝无半点虚假,所以他最开始虽有怀疑,却并没着手从他的身上开始调查,而是首度怀疑向来与他纪思凡针锋相对的当朝宰相赵普,可前几日他登门相府探取过赵普的口风,却不像是知悉那批珍宝的下落,遂才又调转了方向回到青壹身上来。 “说到青壹,纪某认为,若不是才德兼备的人绝对无法驱使此人,而纵观大世,与王爷为敌,与我作对的人之中,青壹一惯钦佩筠爷,听闻筠爷转为阶下之囚时更是多次向晋王进言,自荐彻查此事,所以劫镖一事如若真是青壹下的手,那么纪某认为筠爷必定推脱不了干系。”纪思凡一面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一面思考着,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也越发认同这个想法,没错,若说现一阶段最有可能性的人物,绝对是筠落燕,而以他对他的了解,相信在蜀国鬼将行刑在即之际,他也绝不可能不闻不问,坐以待毙。 然,这所有的一切却都只是纪思凡的一片猜测,他半点证据,半点线索都没有,如果说就这么断定下来,并不是他的风格,也就是说,在将矛头指向筠落燕的同时,纪思凡亦保留了对于赵普的怀疑,且在一切猜疑与算计的同时,他的心底仍旧存着一份不该存在的手足之情。 孟玄夜听完了一切,心明纪思凡这一趟果真算得上是来向他讨教的,顿感一真可笑,轻笑半声之后又觉得纪狐狸的行动中透着些许人意,若究其目的来讲,纪师爷这一步走的虽险,倒也确实是一桩妙谋。 鬼眸扫过狐眼,孟玄夜心生一丝好奇,于是就问:“临刑之人是我,燕子欲救得也是我,敢问纪先生何以认为我会为先生出谋划策?” 唇角上扬,孟玄夜的反映令他放下了心中大石,精神也为之一震,纪思凡轻敲金边玉扇,接着双手相握向鬼将恭敬作了一揖道;“只因将军与纪某有着共同的目标,将军一心求死,而纪某也是存着一片至将军于死地的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孟玄夜大笑,他的一生当中,敢于他如此直言的人还是头一回碰到,心里边自然欣赏眼前小辈的胆量与智谋,燕子能够与此一人以兄弟相称果然有他的道理,也不枉费他对他的多年栽培,如此一来,他亦可以安心放手,将那些心中纠缠不清的心绪通通抛离,安然奔赴黄泉。 “若想我死并非难事,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我那愚笨的十三弟定会乖乖束手就擒。”他起身行至书桌前,在微微泛黄的宣纸上落下寥寥数笔,待纪思凡看清了纸上所写之意,犹如大梦初醒一般用玉扇猛敲一记脑门,立刻双手又作一揖。 “纪某多谢将军指点。” 说完,他告辞鬼将,马不停蹄赶至开封府,将宣纸上的计谋转为一封责令状。 汴京城内,天子脚下,难容逾越法制之事,今查至林氏之子林宓滥用私刑,至其第五房妾子惨遭*致死,遂即刻下令将其押解,关至天牢,其家产全数封之,待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执行的差人一字一顿念完,林宓霎时傻了眼,他一时之间无法置信,疯也似的从差爷手中抢过了责令状,“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纪思凡不可能抓我……不可能的……他抓不了我的……”他疯也似的狂吼,额头冒汗,全身仿佛痉挛一般抖个不停,大脑里一时间充斥了各种画面,魑魅之影,魍魉之声,她只是一个他从花坊里买出来的女人,只是个贱妇人,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他林宓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女人吃上牢狱之灾。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难以相信,直至冰冷的枷锁扣上他的双腕,他依旧没能从惊愕与错乱中苏醒。 “放开我!你们这些狗东西,你们这群混账!你们不能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林宓,你们谁敢抓我?!放开……你们敢抓我……就等着吃劳饭吧……”林宓撕心裂肺的大吼,如同惊笼之鸟,在差人中央疯狂挣扎, “林福,林福,去通知相爷,快去找相爷,看他们谁敢动我,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快去!快去!你们放开我!” 可尽管林宓吼破了喉咙,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挣扎,负责押解他的几个开封府衙役却像是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他越是吼叫,他们抓得越牢,他越是挣扎,他们的动作便越是粗暴,直至最后,林宓不但没能阻挠差爷们抓他,反倒被几个人教训的鼻青脸肿,身上穿的上好绸缎也被撕破了多处,身体更是多处淤青,若不是将他拉到了街上,围观的人逐渐增多,说不准他会被当场打晕,省去衙役们与他这般纠缠的力气。 如此,押解林宓的一路上搞得沸沸扬扬,无论说书的,吃茶的,看戏的,卖货的,大街小巷上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跑出来看这场难得一见的热闹,就连住在纪府对旁人的事向来不闻不问的梅姑娘也被这吵闹的阵仗勾起了好奇之心,她放下调羹,皱起了眉头,柔软中透着坚毅的眸子转向了那个床榻上正等着她喂药的男人。 “梅儿不必在意,不过是抓了个该死的人,确实吵闹了些,回头我会好好教训教训那几个负责衙役,让他们做事多些手段。”男人将女人纤细的手重新放到调羹上,示意她继续将那些漆黑的汤药喂进他的口中,“太医院的老头子们开的这几贴药苦到了骨子里,若不是有梅儿你亲手喂我,我怕是连一口也喝不下去的。”他说完,左手又不安分的游上了女人的脸颊,拇指在那双娇嫩的红唇边缘反复磨蹭,一双世人眼中奸诈狡猾的狐眸载满了温柔。(未完待续) 盗宝I 80*盗宝I 三更之时,黑影流窜,林家府邸深处,数名黑衣人相继出现,他们无声静默,数对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中来回巡视,在这样的情况下,恐怕就算一只细小的飞虫,也难逃他们的双眼。 蓦地,有一抹黑影窜入当中,身材较为娇小,周围伴有奇香,其他数人见着了均是第一时间单膝跪地,向其表以主上之礼。她轻点了头,转身拨开趴伏在墙壁上的捆石龙,单手握住了挂于门上的铜质鱼形挂锁,宛如星光的眸子将挂锁上的雕文以及锁扣构造看得清楚,接着自发间抽出一根银簪插入锁眼,只听得咔吧一声,铜鱼挂锁已然应声落地。 女人推门而入,根据记忆中行至灵台之处,轻盈的步子在灵台前踱了几步,光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便轻而易举的寻着了机关之处。 她唇边一笑,脚底发力,地面微陷,机关皱开。 “留下两人在外头看着,其他人跟我进来。” “是,主上。”自家主子发令,半跪在屋外的黑衣人们立刻领命行动,相互间以眼色传达,由两名眼力通达,最为机警的留下,其余人跟在主子的身后相继下至暗楼之内。 地下室本就潮湿阴暗,在这种漆黑的夜里更是没有一丝光亮,纵然早已适应黑暗,女人却依旧难以辨清周遭的景象,于是她单手一挥射出两枚飞镖,磷粉摩擦起火,嗒嗒两声潜入墙壁,照亮了暗楼,火光虽然昏暗,但相较于之前的伸手不见五指已是好上许多。 黑衣女人在暗楼内巡视一周,见密道墙壁上方有条深入密道深处的凹槽,似有膏状物体掩在其中,这种设计她似曾相识,族里面曾经盛行一段时间以此方式打造暗楼密室,没想到时隔着许多年后,她竟能再次进入自己家族打造的暗道,且是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与地点。 思索间,磷粉燃烬,密道再次陷入黑暗,梅魄自袖中又掏一枚磷镖,噌的一下笔直射入凹槽之内,磷粉点火,蜡脂助燃,火焰突现,遁着暗槽的轨迹长驱直下,霎时间,暗楼灯火通明。 随行的几个黑衣人见此情形,无不钦佩眼前这个深藏不露的娇小女人,若没有她,恐怕光凭他们几个只得在这漆黑的暗楼里两眼一抹黑,无所适从,别说盗走那些藏在这里的奇珍异宝,恐怕就连深入暗楼之内都要花上数十倍的功夫。几名黑衣人想到这里,都有了自惭形愧的念头,当下绷紧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跟上了女人的步子。 梅魄顺着暗道一路向下,她一边下着,一边数着,当她迈过最后一节台阶,心中的数字停在七十九,她心中一笑,果然,这间暗楼是由他们族里边的人打造的,虽然功夫上并不算是一等一的作品,却也令她有些许怀念。 暗道之下,暗楼之中,数十口百年乌木沉箱摆放其间,黑衣人见状立刻上前检查,欲将其中的珍宝即刻盗取,完成自身使命,但当他们见到挂于箱子上的无匙锁的时候,却是个个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将其打开。 “不如由我来,将这破烂箱子全数劈开,省去开锁的麻烦。”其中一名黑衣人如此建议,作势便要挥刀劈下。 “住手。”站在一旁稍显清瘦的另一名黑衣男子大步一跃,一手夺下男人急于劈下的大刀,反手将刀架在了其主人的脖子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的刀劈个人骨还算锋利,想劈开这金刚难断的乌金木根本就是做梦。” “乌……乌金木?”众黑衣人大惑,他们还是头一遭听说这等木材。 “没时间与你们多做解释。”梅魄径直走到一口木箱之前,抬手托起那枚精巧的无匙锁,她惊讶于林家的藏宝手段,此种乌金木并非天然木材,而是运用乌木与一种鲜少见到的之物混合炙烤而得,不但摒除了乌木难抵湿潮的确定,更是坚固无比,并非一般兵器能够将其摧毁,而且若与金属相碰,还会发出铿锵巨响,暴露盗宝人的行迹。不但用了乌金木,更懂得在唯一的开口处以无匙锁这种难缠的锁扣进行封锁,机关之下的暗楼更是出自他们一族的手法,若是一般的盗宝之人,肯定无法将这里的珍宝顺利带走。 不过也算他林宓运气不好,遇到的盗宝人偏偏是她,这精巧的无匙锁在她记事起便是手中消磨时间的玩具,打开这把锁件的手法她更是不需多做犹豫,拇指、食指以及中指轻易地在锁扣中找到相应位置,相继施力,寻找正确的开锁力道,没过半分,被称为最让盗宝人头痛的无匙锁便被她轻松开启。 随着梅魄将无匙锁打开,一箱箱珍宝也逐个在黑衣人眼前展现开来。 由于阶数难得的宝物,所以乌金木箱并没有装的非常满,而是根据品类、大小的不同规整与箱内,箱子里的珍宝多则三五件,少则一两件,即便如此,数十口大箱中的物品也有近百件,黑衣人不敢怠慢,迅速用事先准备好的纳宝囊将一件件千金难求的物件纳入其中,一切进展的似乎相当顺利。 可就在他们即将将最后一箱中的物品收纳妥当的时候,梅魄骤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筋骨断裂之声,她立刻抬手示意,其余的黑衣人见了她的动作立刻停手,暗楼之内即刻陷入一片死寂,暗楼之外亦然,仿佛方才那声响只是她的幻觉。梅魄紧皱了眉头,恐怕纪思凡已经找寻到了林家这处藏宝之地,而她下令驻守在外的两名部下也已经魂归西天,虽说她确信他没有那么快能够发现隐藏在石板之下的机关,但他们却也不能冲出这栋暗楼,此时此刻,幽暗的密室仿佛一个将他们围困在内的牢笼,而现在的他们更是有如待宰羔羊,只能安静地待在这里等死。 “切。”她低咒一声,命令所有黑衣人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许擅自行动半分,随后独自步上石阶,左手甩出暗标嵌入凹槽,暗楼再一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未完待续) 盗宝II 81*盗宝II 暗楼之外,纪思凡依靠着捆石龙,好整以暇的看着横在地上的两具新鲜尸体,身前站着五名昔日禁卫精兵,一个个紧皱眉头,绷紧了神经,警惕着周围的动静,就这么过了半刻,空间仿佛暂停了一般,死寂般的黑夜之中,没有丝毫异动,只有地上的两具尸体流出的血液随着青苔小路流出了一道猩红的痕迹。 纪思凡看着那条血的印记,无奈的叹了声气,用玉扇敲击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有点埋怨的开口道,“你看你看,都叫你们动作轻一点,避免发出声响,你们偏不听,硬是将这位仁兄的颈骨折成两半,现在吓到里边的人了,他们不出来,难道你我要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不成?” “属下失职!”负责斩杀的男人主动站出,作势便要下跪认罪。 “且慢,且慢。”纪思凡用玉扇止住男人的动作,“我不过是唠叨唠叨,这里静的无聊,一直对着这两具尸体难免愧疚,你又何必当真。” “纪师爷倒也悠闲,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在这里与属下打哈哈。” 纪思凡闻声而望,月光下的男人一身墨兰色锦缎装束,右手握有寒光宝剑,有一搭无一搭的以剑身敲击着左手手掌,此人气度非凡,正是他苦苦等待的筠爷,蜀国十三皇子孟玄燕。 嫌少见得,号称第一贱嘴的纪思凡没有回话,只是嘿嘿两声抖开金丝玉扇扇了两扇,他看了眼前的筠落燕,又回头望了眼空洞的堂屋,脸上仍旧保持着玉面狐狸特有的笑容,然心里边却是诧异的很,他本以为这一次盗宝的头头该是筠落燕没错,但看他现下的架势明显刚到而已,那么潜入林家密室盗取珍宝的又是何人? “纪师爷有时间忧愁,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说时迟,那时快,筠落燕话音未落,人已来到门前,寒光宝剑更是到了前面五人的喉间,五名精兵心中一惊,纷纷向一旁闪去,即使闪避迅速,此五人脖颈间均被寒光剑气扫伤,无一例外。 好快的剑法,众人心中暗叹,如果不是平时训练有素,且对于杀气有着超出自然的认知能力,恐怕在刚刚那一击必然划破他们五人喉头,实现瞬间斩杀,而也就是这简单的一击,筠落燕打散了横在他与纪思凡之间的壁垒,轻易来到了玉面狐狸的面前。带他们发现的时候,筠落燕与纪思凡之间已只剩半尺距离,五人惊诧之余,也感受到一种难以磨灭的内心恐惧,一时之间,号称精兵的这五个男人全部怀疑就算他们同时联手,也能打败眼前这个仿佛黑夜之鬼的男人吗? 踌躇窜过脑海,但他们毕竟是以保护纪师爷为己任的士兵,即使面对再恐怖的强敌,他们都不会选择退缩,五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转瞬之间,已然开启了新一轮的行动。 打头的精兵是名善于用刀的汉子,体型彪悍,有着与身形相去甚远的敏捷度,掌宽大刀是他的武器,他打头阵,一刀横向筠落燕,刀锋凛凛,穿在刀身上的铁环敲击刀身,嘎嘎作响。 筠落燕横跨一步,寒光宝剑与掌宽大刀相击,提刀男人后退数步,虎口震得一阵生疼。 挡过一刀,两柄短剑光速袭来,一左一右,筠落燕纵身一跃闪至其中一名精兵身侧,那人措不及防动作稍作停顿,被筠落燕一剑刺入右臂,回身又是一剑,寒光乍现,另一人转攻为防,勉强得以挡下。 没等第四人攻上来,筠落燕一个箭步跃出数米,那第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如此变故便被男人一个手刀狠狠击在后颈处,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至于第五人,只见他先后跃出数步,双手暗藏十数枚牛毛般纤细的尖针相继发出,自四面八方向筠落燕飞来。 筠落燕微皱俊眉,抬手挥剑挡去半数,但是尖针数量太多,方向不一,细如牛毛,速度奇快,打入人体,会随着血液逐步流入脑中,使人失去神志,着实令人头痛,不过若是能在其侵入人脑之前将其从身体里逼出,倒也并无大碍,寒光横扫,再次挡下射向心脏的尖针,剩下的五六枚速度极快,筠落燕已无力回天,眼看就要穿入男人的手臂。 就在这一刹那,磷火灼烧,三枚暗镖嗖的齐声而发,尖针转瞬而逝,纤细的身影自堂屋蹿出,落在筠落燕的身后,与他并肩而立。 带刀大汉见对方来了支援,抄刀又起,欲将两人一起砍死,却被不知什么时候窜至自己身后的又一男人将剑架在了脖子上。 这一刻,纪思凡所带来的五名精兵虽未死亡,却是全数失去了战斗的能力,他依旧靠着茂盛的捆石龙,用金丝玉扇敲击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唇边嵌着笑意,断然没有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倒像是刚刚欣赏完了异常即时好戏。 “青壹,果然是你。”须臾,纪思凡终于开口,一双狐眼盯着牵制着自己部下的男人,虽然他黑布蒙面,未以真面目示人,可他那把此刻正架在别人脖子上的黑金匕首却出卖了他。 “纪大人,别来无恙。”青壹爽快承认,架在精兵脖子上的刀刃又往其血肉之躯上挪了挪。 纪思凡看他的架势,大有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于是也不强求,径自哀叹了一声,这一刻,或许他是寂寞,并且有了输的念头,他看着青壹,闻着悠悠藤兰香,纵然自己手握筹码,最后的结局尚未定论,可他的身边却是连一个可以信任、亲近的人都没有留下,或许,这一场下来,这一生过后,他才会是真正一败涂地的那一人。 “纪师爷若是此时选择认输,不如让筠某给你个痛快。”看到了纪思凡的颓然,纪思凡的径自哀叹,筠落燕胸中腾起一股无名光火,烧的他指节嘎嘎作响,寒光宝剑亦在这月光之下闪耀出了嗜血的光芒,梅魄与青壹还没反应过来筠落燕说了什么,是何用意,那男人已经犹如猎豹一般扑向猎物,发起了第二次进攻。(未完待续) 亦敌亦友I 82*亦敌亦友I 筠落燕这一动作大大出乎青壹与梅魄的预料,致使他们还来不及阻止,寒光宝剑便与金丝玉扇擦出火光,只见筠落燕举剑纵劈而下,直指男人左肩,纪思凡反应奇快,右手持扇于胸前将寒光宝剑横抵而过,左肩借力发力,将筠落燕的力转回到他的身上,然而蓝袍男人早料到他有此一招,向后跃出的时候一个回身便又将自己受着的力返了回去,剑尖掠过,向纪思凡的胸间横扫而过,距离虽远,但剑中杀气极重,纪思凡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向一侧闪去,还是被在右肋处割出了道口子,左边胸口的旧伤也因为刚刚的几个动作如同撕裂般疼痛。 “纪师爷,想不到几日不见,你竟后退如此之多。”掌心划过剑身,筠落燕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如同斗败猎犬的男人,心中的怒火不但没能熄灭反而灼烧得更旺,鲜红的血液从剑身流到他的掌心,他表情肆虐,唇角微扬,盯着纪思凡的双眼燃放着熊熊的火光,仿佛随时都会将眼见之物点燃,将目视一切化为灰烬,一派黑夜之鬼的做派。 这是青壹与梅魄从没见过的他,就连纪思凡也被筠落燕这一刻所散发出来的鬼气震得惊愕当场,他听过鬼子传说,却没想自己也会有亲身目见一日,只听得一声冷笑,鬼子之剑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锋利的殷红之色,纪思凡还没看清对方动作,那柄泛着鲜血之光的剑刃已与他的喉咙相距毫厘,几近没入血肉,他暗叫一声不好,心觉自己前一刻被筠落燕的恶鬼之势惊住,失去了防备之态,实属不该,倘若再这么迟疑下去,自己便要成为昔日好友的刀下亡魂。 想到这里,纪思凡右手持扇迅速一抖,将暗藏在玉扇之中的机关开启,只见白玉扇骨霎时金丝缠绕,一片片锋利刀刃暗藏其中,纪思凡亮出兵器,与寒光宝剑针锋相对,发出铿锵之声,向后腾空跃起,勉强躲过鬼子的必杀一击。 自打这场打斗开始,纪思凡便已失先机,筠落燕连攻两次,已打乱了他的节奏,令他节节败退,寒光宝剑乘胜追击,腾空跃起数杖,在鬼子的手中犹如迅捷之豹,又如猛毒之蛇,几秒之内练出十数剑,皆以纪思凡要害之处为目的,招招狠辣,丝毫不顾及昔日好友的情面,反倒像是与对方有着深仇大恨一般绝决。 说到仇恨,筠落燕与纪思凡之前的确该是存在的,纪思凡跟随晋王歼灭蜀国,又以“鬼将不得不除”的名义设计擒剿他的七哥,而这一次,他更是为了他们所期望的天下将他的芳儿再次拖入了这场纷乱的对峙当中。 纪思凡自知,无论哪一样都足以成为筠落燕杀他的理由,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为了晋王眼中的天下,甚至不惜牵连无辜之人的性命,但是筠落燕也曾为这片天下付出过很多,他曾经放弃了杀晋王,灭宋国的念头,为大宋立下诸多汗马功劳。 或许,纪思凡根本就无法理解筠落燕真正的处境,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标,而筠落燕却自始至终在两个极端对立面之间徘徊,而现在,难道这个男人已经做了抉择,选择了与他,与晋王背道而驰的那一条血路了吗? 踌躇一闪而过,思绪也如昙花一现般消失在了鬼子之剑的攻击之中,筠落燕一攻再攻,心中的怒火也是越烧越旺,他认识的纪思凡不该是这种犹豫不前的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正是那个目标造就了残酷的他,剿灭了他们之间昔日的情分,逼得他们手足相残,但是为什么,他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绝望,看到了认输?他应该明白,任何的犹豫与踌躇都有可能将他置之死地,哪怕只是匆匆一过的念头也能够将他立刻提上锋利的断头台。 如果是这样,他这许多年来的忍耐与放弃又算做什么?将仇恨置之脑后助他与晋王完成那个目标的他又算做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么不如由他来将这个目标送上终点,有他来斩断他们的路,亦由他来当上那个令他们惧怕的漆黑之鬼。 夜空中,一蓝一白两抹身影交战连连,梅魄与青壹即使集中精神去看,也难以将他们的动作观察的清晰,只听得一声声铿锵之响,在寂静的黑夜当中甚是洪亮。梅魄柳眉紧蹙,他们这一趟本是件隐匿的活儿,可不知这个筠爷今儿个晚上吃错了哪副中药,突然之间与纪思凡刀剑相向,还弄得如此吵闹,她看得出来此时此刻的筠落燕绝非昔日里彬彬有礼嫌少动武的那名商客,这时的他所散发的鬼气简直与传闻之中的鬼将一模一样,但她同时很清楚纪思凡也并非只懂得纸上谈兵,这一场战斗无法预测谁赢谁输,但若要分出胜负恐怕不知要过上几个时辰,到时若是惊动了林家的人,引来些巡逻的衙役,恐怕将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青壹,杀了这几个没用的废物。”红唇溢出狠毒话语,梅魄翻手亮出磷火毒镖,一眨眼的功夫解决了三名精兵,而青壹也是在接收到女人的命令之后割开了持刀大汉的喉咙,偶后拧断了最后一人的颈骨,五名顶着精兵头衔的汉子在两人面前哼都没哼一声就去见阎王爷了。 当纪思凡察觉的时候,绿荫小径上只留下了五具冷冰冰的尸体,当即心中一震,难以相信那两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怎么,纪师爷还会在意这几名无名小兵的性命不成。”寒光宝剑横在纪思凡眼前,黑夜之鬼讥讽道,“在你的算盘里,不是从来都没有畏惧过牵连无辜吗?还是你认为,在你杀了这么多人,害了这么多人之后,你还有资格乞求原谅,有资格置身事外,临阵退缩吗?” “我……”面对筠落燕的质问,纪思凡是想辩解的,可没等他吐出第二个字,鬼子之剑便又朝他攻来,在他那张令女人嫉妒的脸上划开了一道血痕。 “纪师爷,你和赵光义所展望的那片天下,不如就由我来全盘接收。”(未完待续) 亦敌亦友II 83*亦敌亦友II 筠落燕一语戳中了纪思凡的神经,更确切的说,纪思凡在听到他的这一句话的时候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被捏得死死的,在听到他的这一句话之后的几秒之中他的每一根经络都几乎被他所带来的震撼与压迫感撑爆,是的,他没有资格谈及原谅,在他杀了那么多人,负了那么多人之时,他从没奢望过他人的谅解,晋王给他的那片对于天下的展望,他坚信着,他不惜抛弃了一切,甚至抛弃人性的信守着,为了天下,必然需要牺牲,他心底早就下了决心,将自己的所有牺牲在那片天下之中。 他,根本没有资格放弃! 纪思凡思及至此,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一般,原本他单是抵挡筠落燕的攻击便已非常艰难,但此时心中明朗了许多,脚底的动作亦变得轻盈许多,白玉骨扇在他的手中逐渐化被动为主动,挡下鬼剑奇袭的空挡,纪思凡回身反手挥扇一击,在筠落燕右侧肋骨处打了个着实,这一动作速度之快,就连练家子出身的杀人快手青壹也没能看个真切,只瞧得人影交错之后,筠爷的身上已经开了个不浅的口子。 糟糕! 他暗叫一声不妙,抽出匕首瞬间闪身到筠落燕身前,与昔日主子刀刃相向,这一幕看在纪思凡眼中甚是刺目,但让他在意的不止这个,方才那一下虽然他反应甚快,但以他对筠落燕身手的了解,他并非无法当下他的攻击,但他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他那一下,个中含义,他一时半刻摸不着头脑,而那散发着奇香的黑衣女子在他迟疑的片刻竟然挥袖发出三枚磷火毒镖,带着决然的杀意笔直向他袭来,纪思凡以玉扇抵挡,一颗心被黑衣女人的动作惊得颤动,步调慢了半拍,给了那三人逃走的机会。 静寂的夜,铿锵不再,只剩得纪思凡与几名断了气的尸首,他步入堂屋踩动暗里的机关,密室乍现,却已不见那班盗宝之人。 话说筠落燕、青壹、梅魄三人于黑夜之中一路无话,待行至一处较为偏远的民巷之处,积压在梅魄胸口中的怒气才爆发开来。 “筠爷,我和你之间的计划每一步都是险棋,你今晚的作为随时都有可能陷我们于险境,你不怕被那狐狸擒住,我可没有兴趣陪你。”她扯掉了挡着半张面容的黑纱,一双被愤怒填满的眼睛只差没喷出火来。 筠落燕赔笑道歉,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行动确实对他们的计划造成威胁,确是不对,还望梅姑娘能对他这次的不顾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的行动他必然不会再受自己情绪影响,做出这等作为。 话落,他拱手行礼以表决心,接着想起一件一直令他在意的事,于是便问:“梅姑娘今日到林府盗宝,可发现林家密室的构造与那些封存珍宝的木箱锁头中的蹊跷?” 其实无需筠落燕提起,梅魄对那密道、乌金木箱以及无匙锁的事情也是挂在心上,打算与他商讨,这事由他挑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倒成了一个非常好的转换话题的机会。 “筠爷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想必在第一次尾随林福打探的那日便已经怀疑到了我的头上,没错,我今日仔细探查过,无论是暗楼,乌金木还是无匙锁均是出自我族人之手,但此人手法并非如火纯青,机关方面也是马马虎虎,在我看来,该是个早早离开部族的学徒,没能学得真正的本事,说不定还是个被赶出我族的弃徒儿。” “筠某还想着若是姑娘认识的人能够省去不少功夫,可惜啊可惜。”筠落燕乔装懊恼的摇了摇头,双眼用余光观察着女人的神情,他的这个样子在梅魄看来竟有几分纪狐狸的无赖相,顿时心中一叹,果不其然是曾经与那个人称兄道弟的男人,表面一副正人君子,骨子里也是奸诈之极。 “若筠爷想叫我去查那个建造暗楼的人大可直说,我既然答应了助你,若是与计划相关的事多做个一两件倒也无妨,况且那人若真是我族的叛徒,借着这次的行动查出他的底细对我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梅魄爽快的接下了这单任务,便回身命令青壹从林家着手彻查该人的身份以及下落,青壹抱拳领命,不敢怠慢,与筠落燕道了个别便抽身离开而去。 青壹走后,余下的两人又谈了一些接下来的行动去向,筠落燕也就此机会对纪思凡下一步的动向做出了推断,他们既然将林宓押入天牢,恐怕此后还会搬上公堂甚至上升到大理寺去审判,到时候他们所要面对的恐怕会是更多的不确定因素与险境。 其实对于纪思凡此回押解林宓入牢,梅魄是不太懂的,她总觉得纪狐狸想要的是林宓的千万家财,始终应该在暗地里作为,理应避免涉及官府,然他不但抓了林宓,还大张旗鼓的放榜昭告世人,难道他就不担心林宓将与他之间的那笔债事真相曝露? “这才是他们此招的目的。”筠落燕回答,“从林府将珍宝抄出来的是青壹,负责押送珍宝的也不是他纪家的人,更甚的是那般押送的人还在丞相爷的监守下在城郊被人杀了个干净,现在这个时候,对他来说的的确确算的上是个将夺财之行推脱干净的好时机,况且,抓了林宓,不但能让他从相爷的疑虑中洗脱嫌疑,更能用芳儿的案子将我钳制,这种两全其美的法子若是不用,才令人诧异。”只不过……筠落燕抿起薄唇,没有向梅魄详细说明他更深一步的推断,纪思凡的奸诈总还有个义字含在里边,但这一步走的甚绝,如果不是有旁的人向他建议,相信他并不会轻易提起这宗案子,漆黑的双眼涌起一股愤怒,不过只是一瞬便又被他压了下去,回归沉静。 粗略估了个时辰,两人都觉在此地耽搁的时间过长了些,而且筠落燕受了不浅的伤,需要做进一步处理,于是梅魄先一步告辞,临行前,男人看着那抹窈窕身影,忽悠想起纪思凡当晚向他挥扇时的坚决眼神,本不想多嘴,却还是忍不住送上一句忠告。 “纪思凡已经选择了今后的道路,希望姑娘你也能尽早做出决断,到时候就算姑娘背弃了与筠某之间的约定,那紫茎泽兰之情筠某也断然不会收回。”(未完待续) 提审I 84*提审I 一切正如筠落燕所预料,不出半月,开封府便发出通告,将严审林宓滥用私刑闹出人命一案,消息传出,很快席卷全城,就连城郊莫归坊里的何芳子与蝶夫人也在当日之内获悉了这个消息,那一日,久未出现的筠落燕亦再次回到了莫归坊。 他的伤还没有痊愈,又或许是因为他在短时间内杀了不计其数的人,他经过的地方总会隐隐约约的带起一阵血腥的味道,他不再是那名金玉其外的富商名流,脸上流露着鲜血洗礼后的沧桑,何芳子见到他的时候,内心存满了担心,却又没问些什么。 他们两人就像是终日处在一起的夫妻,她为他分茶,他为她摘去落于发间的杜鹃花瓣,他们没有过多的言语,仿佛外面的一切于他们来说都不那么重要,他与她就这样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这仅存的平和时间,漠视潜藏在这片祥和之后的危机四伏,只存于此时此刻。 红柳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景,那一刻,红柳觉得自己对他与她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那一刻,红柳亦觉得他与她的这一刻是悲哀的。 以她的身份,断然无需去为他们分担个什么,可就在她听闻林宓一案被开堂审问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是深深的一惊,她与何芳子同为那一晚的受害者,她又与林宓一般同为那一晚的加害者,若然不是她自作聪明名向林宓献计以何芳子之命换取筠落燕的一丝通融,恐怕最后的结果也不会落得如此,她自己也不会得到这么个人鬼不如的下场,一切的一切只能说,实属自作自受。 打何芳子从那些个人中拉出来的时候,红柳便想着自己终有一日是要向她报恩的,但说报恩的话却又不算,应该说她要向那个女人乞求的,是原谅,她从没说出口过,对待何芳子的态度也是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异,她始终是她的劲敌,无论是在花坊里头做舞娘的时候,还是嫁于林宓做小妾的时候,或是那场夜斗同为林宓举刀相向的人的时候,她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败者,一个做尽阴险狡诈之事、败的一塌涂地的人。 如今,她想求得原谅,向何芳子,向筠落燕,现在正是时候。 筠落燕品着茶,享受着这份清静,他并不介意他人的介入,倒是在意来了却默不作声又要离开的人,于是便对那人开口招呼说:“红柳姑娘何不与我们共酌几杯?” 红柳本欲离开,听到这声叫唤顿了一下,她想,自己确然不是一个偷偷摸摸的人,若是能在这一刻见了他们两人,与他们两人酌引几杯清茶,道出几分悔意,也算是对他们、对自己的一番交代。 她坐入凉亭,主动接替了何芳子分茶的动作,为她,为他,为自己各分一杯,“这该是上等的碧螺春吧?” 何芳子微微颔首代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粗算起来,筠某与红柳姑娘也有几月时间未曾见面,今日这一会面说来也算是缘分。”距映月楼一夜,一晃已经过了几月光景,但那夜的清醒对他们在场三人来说仍旧历历在目,特别是眼前这名女子的脸上还留有那夜所受伤苦,令人不忍提及,所以筠落燕刻意避去了那个话题,却不料红柳这一回坐进来,就是为了谈论那晚的事情,他刻意不提,她便主动拿出说了起来。 “于今日之前最后一次与筠爷见面还是在那个鬼魅的夜晚,映月楼发生的一切红柳如今只想向着何姑娘与筠爷说一句多有得罪,而我脸上的这道道疮疤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永生永世的教训,若是真的在意红柳的想法,就请两位不要碍于这一些因由而对那些个事实多有闪避,红柳做过的,受过的,都是红柳自己应得的。”她将视线移到飘零的杜鹃花瓣上,看着它们舞动着落于湖面,接着被锦鲤啄食而光,这片凉亭的确是一处令人闲逸的地方。 “事情既然过去了,何必总是挂在心上。”何芳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那微风拂过后的降雪一般的盛景,美不胜收。 红柳说,它就如同那池中的鱼儿,明知那些花瓣搀着毒素却还是奋不顾身的一片片的吃进肚里,不知是因为那个味道确实好的离奇,还是只是忘记了之前所受的苦。 红柳所说的话,始终盘存于何芳子的脑中,直到深夜,她还是想着她说这些话的因由,望着月缺的天空,她难以从疑惑中抽离,越是想着,就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并且越是想着,就越有一种可怕的心绪袭上心头。 凤钗过来唤她去休息,她却吩咐她提了灯笼来与她一同到西厢那里与红柳见上一面,筠落燕听了,知道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放下思绪,于是替了凤钗的位置,陪她去了西厢。他们并排向红柳的房间走去,夜虽黑,却有燕子为她提灯,她感到一片温暖与祥和,这样的日子他们不知期盼了多久,如此陪伴,如此安心。 不知怎的,越是靠近红柳的偏房,何芳子的心便越是不安,如同升堂击鼓的鼓面一样被鼓槌咚咚咚的敲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击穿她的胸口,她颤抖的抓住了燕子的手,“不要进去……”当她看到窗内烛火映出的黑影,她拼命摇头阻止自己与燕子前去的步伐,“不可以进去……”说话间,剔透的泪珠自她的双眸中滴落,逐步形成一道泪线。 “燕子,不要进去……” “芳儿。”筠落燕握住她冰凉的手,用自己的温度给予她力量,他的心里也同样有着不祥的预感,只不过他并不如何芳子那般恐惧,他见过杀人的鬼,亦做过杀人的鬼,曾经溅染在他身上的死人之血早已能够将他淹没,他都不曾怕过,但是他这一刻却是有些胆怯的,迟迟不敢向前多迈出一步,明明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未完待续) 提审II 85*提审II 待蝶夫人派人处理好红柳的尸体已经是翌日清晨的时候了,何芳子在亲眼见到悬在屋子里的血色人影之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红柳是她的人生中遇见的第二个与她境遇不同却又有着许多相似的女人,她还依稀记得抹没入湖面的身影,那时候的她没有真正伸手去救过秦晗,可这一次,她是真心期盼能够将红柳拉出那片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的,但这一切如今看起来倒像是自己亲手将她推了进去。 她默默读着红柳临终前写给她的遗言,她说事到如今,她早已没有了活着的资格,她做了太多错事,算计了许许多多的人,虽然没有亲手杀死过谁,可被她间接害至落魄而死的男男女女却是许多,老天爷终究还是有眼的,她终究还是受到了该有的报应,每当她透过镜子或是水面看到自己,她脸上的那两处疤痕都在提醒着她的罪孽,所以她在找着能够赎罪的机会,她感谢何芳子那一日在集市上将她带离,感激她对她的宽恕,可即便何芳子能够宽恕她,她仍旧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求得老天的宽恕,求得自己的宽恕,令自己求得解脱的求死的机会…… “芳儿,别再看了。”筠落燕捧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强制她将目光转向自己,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从那张已经被她的眼泪浸湿的纸张中抽离。“芳儿,这并不是你的错。”他安慰她,却是找不到能够真正慰藉她的话语,他从没想过红柳会有此一计,在看到她留给芳儿的信的时候他亦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他只知红柳并非一般女子,却从没想过她同芳儿一般有着一身绝顶傲骨。 “燕子,我们不能照着她所写的那样处理她的身子。”蓦地,何芳子从泪水中抬起头来,她拉着筠落燕的胳膊,哭红的双眼让任何人看着都忍不住跟着心痛,“不能连个墓碑都不给她留下……她生前已经受尽苦难,怎能在她死后狠心将她那样对待?” 这个答案,他没有给她,筠落燕将她拥进怀里,用尽所有力气抱着她,希望能令她忘了昨晚那骇人的一幕以及那封给了他们所有人一丝光明的遗书。 当日晚些时候,筠落燕离开了莫归坊,何芳子没有问他为什么走,走去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因为无论哪一个问题的哪一个答案都将是她不希望听到的。 燕子走后没多久,更多关于林宓案子的消息陆续传来,林宓拒不认罪,物证又出,人证不足,一时之间整个汴梁城都萦绕着这桩案件的消息,终有一日,城中又传出了一个惊人的进展,凤钗在听到之后一路跑着冲到了何芳子的房内。 “小姐……那林少爷的案子又多出了一名证人,而且那人并非自动上门投案,而是被人五花大绑着扔在了衙门的大门前。” 何芳子没有吱声,径自看着手中的易经,凤钗倒是也不在意,继续说着自己刚刚所看到的景象。 “你都不知道呢,我刚才经过衙门的时候,真真的就看到那人全身被捆的像个端午节的粽子一般,而且胸前还挂着个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的……我想想,好像是无良道长,骗术惑人,无用守宫,冤死人妇,落款处还写了个大大的‘我’字。” 听凤钗说到这里,何芳子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可说这绑人的人还是个有趣的,不过若说林府有位道长,我是没有听说过的,恐怕那个人并非与林宓的案子相关之人。” “可不,凤钗也这么觉得,但是说来也怪了,我看那个被捆的人感觉还是有几分面熟的,似乎真的在林家有过几面之缘,但回来的路上我打破了脑袋来想,却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看着面熟?”何芳子放下书卷,若有所思了起来,“林府里面的客人,你该见得不多才是。” “就是,我平日里也不会频繁出入林家的前厅,若是看了有几分面熟,一定是在院子里见着的。” “不要再想了,凤钗。”她摇了摇头,心里有了一些猜测,却不愿说给凤钗,她陪在她的身边经历了许许多多的苦与难才在莫归坊里找到平静的栖身之所,她不希望凤钗再被卷进那些个风波之中,知道的越多,想到的越多都只会令她承接更多不必要的事端。 待凤钗离开之后,何芳子去了凉亭,如她所料,蝶夫人正在那里品着香茶,赏着繁花,看起来甚是逍遥自在,但何芳子却明白,蝶夫人的逍遥与自在都不过是表面功夫,她的冷,她的笑亦都只不过是为了隐藏内心的那份疼痛。 其实一直以来,何芳子都好奇着赤蝶与孟玄夜之间的那份恨和那份情,到底因何而生的情,又因何而生的恨,他们之间的一切显然是禁断的,蜀国的妃子与皇子,无论怎样的故事,都不应让他人而知,亦都不可以继续,但人的情感从来都不是人自己所能控制得了的,她相信七爷是这样,蝶夫人亦然,所以她对于他们两个是心疼万分的,同时也怀疑着他们之间是否真如蝶夫人所说的一般恨超过情,对于他们的事情,她总是想问的,却又总是问不出口的,只因除了这两人外,包括燕子,包括自己,都是没有资格去问,去干预的。 “蝶夫人。”行至凉亭,何芳子俯身向里面的女人打了招呼,接着移步做到了凉亭另一侧。 “都听凤钗那丫头说过了?” “听了个大概。” “说是大概,你对这桩事端的情况该是更加清楚不是吗?” “所以我才会前来,希望夫人能够捎些话给燕子,那人并非真正的道士,但确然是曾经住进林府的人,守宫砂的事,或许与其相关,然他会被提至官衙介入此案,绝非单单由于守宫之事这么简单,烦请夫人嘱咐燕子多加小心。” “你如此担心他,何不自己亲自向他叮嘱?”赤蝶用筷子夹起一块冰菊糕含入口中,甜中带苦。 “若是我去说,只会令他多生顾虑。”何芳子垂下眼帘,右手握住自己的手臂,在几年前,那里曾经烙印着她的忠贞,“我已经不是那个在蜀国皇宫里游玩的孩子了,我知道若要成事必然会有牺牲,可我依旧不能接受这些,至少短时间之内我无法理解燕子的作法,我原本是想救红柳的,可结果竟是如此,她为我而亡,为保我的性命,做出此等牺牲,映月楼那晚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红柳悬在房梁上的尸体也依旧在我眼前徘徊,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也不知如何面对燕子。”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她真的期望自己没有将红柳带回莫归坊,她从不知道,自己的一份同情竟会将人推上悬梁的道路。(未完待续) 斩立决 I 86*斩立决 I 半月有余,林宓案子依旧风靡整个开封,由于案件影响甚大,开封府尹特向朝廷请命,将此案提至大理寺进行审理,这一动作更成为了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林宓那第五房小妾的死存在太多蹊跷,越来越多的人为她打抱不平,终于,在百姓以及朝廷的重压之下,大理寺做出了不得已的决断,开棺验尸。 此消息一出,整个汴京城都吵得沸沸扬扬,只有莫归坊的人们听了这则消息之后仍旧镇定自若,毫无波澜。 一切都正如他们所预料,一切都正如红柳所写一般进行着。 办事的差役刨开了何芳子的坟,里面躺着的是一个腐烂了的血红色身影,纵然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却还是能看出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尤其是脸上那两道刀痕,甚是骇人,验尸的官爷说,这些都该是生前遭受虐打与私刑留下的,实是令人不忍多瞧一眼。 没有人怀疑那具尸体的身份,从百姓到大理寺的官爷,所有人都相信着何芳子的死亡与苦命,升堂那日,当那具血红色的尸体作为证物程堂之时,林宓只看了一眼便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衙役连连泼了三桶冷水才将其神志拉回,物证在前,他没了着落,却仍旧死不认罪,声称自己背后有靠山撑腰,有仙人指路,他绝对不会被判入狱。 说到仙人,审讯的判官冷笑一声,让林宓别急,说罢传令将前些日子被捕的人证呈了上来,林宓霎时愣在当场,难料被自己奉为神仙的叶赫道长竟被人五花大绑的抓了起来,叶赫对于守宫砂点在已为人妇的女人手臂上并无效用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在,纵使林宓背后有再大的靠山支撑也无力回天,而他心心念念的靠山赵普,自从他被关入大理寺便与其划清界限,再没袒露与他之间有半分的干系。 次日,大理寺再次将林宓提审过堂,当场判下死刑之罪,而那名为叶赫的假道长则被判了三十年的牢狱之型,由此,风靡了将近一月的守宫一案终于划下句点。 且说这林宓自打被压入大牢到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个半副皮囊,一纸死刑判文下来,他更是三魂吓没了两个,双脚一软便没再站起来过,哪儿还有之前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风范,如今的他瘫倒在牢里,只能用一滩烂泥来形容罢了,而深夜至此,月缺如昔,筠落燕暗潜天牢来见的,亦正是这个在他心中连个烂泥都算不上的东西。 他唇角带笑,一剑斩断了厚重的铁链拨门而入。 “你……”林宓倒吸几口凉气,频频爬着向后移动,宛若见到了地狱里的阎王,直至退到了墙角还不停的将自己奋力向后挤着。 他抿唇未语,剑光一闪,啪的又一下劈开了林宓脚上的铁链,他自上而下俯视着蜷缩在墙角的男人,眸底散发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你……你要做什么?放过我……放过我……”林宓失声求饶,全身抖如木筛,即刻尿湿了裤子。 “是时候了。”他冷语。 眸中狱火闪烁,软剑无声而出,剑光一瞬,林宓喉间血光如洪,他冷眼旁观,看着草蒲被血色染尽,林宓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全身抽搐,无法出声,身体中的腥红液体不住向外流淌,他下手精准,剑刃挑过动脉,不深不浅,令他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得等待着死亡。 林宓含泪呜咽着,这一刻,他只求痛快一死,可筠落燕只静静地盯着他,须臾,他收起软剑,一抹冷笑自喉间发出,痛快,是他绝不会给予他的。 黎明之时,巡守的牢头被牢房中血流而尽的男人吓得瘫软,十数只老鼠啃噬着草垛上未干的血迹,刺鼻的锈味充斥着整间牢房,牢头颤颤巍巍的伸手探测男人死活时,蜷缩在血泊中的尸体还是温热的。 林宓的死,再一次惊动了整个汴梁城,但同时另一个消息更是惹得城内人议论非凡,就在林宓死的当晚,那名被人五花大绑送上衙门的不良道人亦自牢中消失,据传关押那名道士的牢房锁头都是完好的,未有被人开启过的痕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究竟那人去到了哪里,人们众说纷纭,可无论是官府还是城内的四方探子,都无从得知,一时之间,汴梁城被这本已平息的奇案搅得人心惶惶,原本太平的汴梁城内流传出了各种怪谈,闹得城民家家夜不出户,就连打更的官差们也纷纷告病回家,夜间的汴梁城竟变成了一座闹鬼的死城。 即是闹了鬼的城,就必然会令人联想到鬼的传说,而说到鬼,古往今来,确只有一人能决然令人闻风丧胆,未出半月,蜀鬼侵入大宋报亡国之仇的消息席卷全城,为汴梁城的天空种下了厚厚的阴霾。 赵匡胤听闻龙颜大怒,当即布旨命人彻查此案,关押了数十名与此谣言相关的人,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消除人们的恐慌,反而令蜀鬼的传言愈演愈烈,终有一日,晋王于早朝之后向宋太祖呈上一折,谏将鬼将斩刑公布于众,以安抚广大子民,当日下午,宋太祖亲笔判书便张贴于皇城门外,孟玄夜的斩立决将在全城城民的监视下执行,而这名蜀国余孽也被正式关押到了天牢之中。 这一步,无论是宋太祖赵匡胤,晋王赵光义还是玉面狐狸纪思凡都清楚得很,这是一招及其险恶棋,却也是形势之下的无奈之举,若要平复百姓的恐惧,只有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死那只将恐惧深入人心的鬼,可单单是蜀鬼复苏的传闻便已经惹得人心惶惶,如若于处斩之前出了任何差池,那么他们大宋的基业,百姓的安乐也会就此崩塌,不复存在。 告示一出,蜀鬼被捕的消息即刻传遍全城,百姓无不歌攒大宋朝挺的丰功伟业,只一张旨喻两行书,便一扫先前的阴霾,恢复了汴梁城的繁锦。(未完待续) 斩立决 终 87*斩立决 终 也是自打告示贴出,城郊的那间名为莫归坊的书斋一日之间变得空无一人,先前住在里面的十几来人,均在贴出告示的那日消失的无影无踪。 晚风飘过,杜鹃依旧,雪白的花场在晚霞的照耀下别有一番静寂的美景,然在这一片雪白之下,不知何时已经葬送了数十人的性命,充沛的血水浇灌了土壤之中的根茎,令雪白之中染上片片殷红,寂静美景之下,亦深藏着血红的尸海。 斩草必要除根,那日,纪思凡下了杀手,派了七十六名刺客绝杀莫归坊内的所有后蜀余孽,包括住在其中的所有女人,刀光纵闪,七十六名含毒刺客窜入莫归坊,然诺大的书斋里,等待他们的却只一人,后蜀另一鬼子,孟玄燕。 他持剑而笑,于刀光剑影中穿梭却毫发无损,于暗镖毒针间飞跃而游刃有余,待梅魄赶来接应之时,杜鹃花海早已归回宁静,七十六名刺杀者全全归于花海,有的只剩杀戮过后的骇人气味,有那么一刹,梅魄以为矗立在花海中的男人才是那名传闻之中的后蜀恶鬼。 “原来你已然料到纪狐狸有此一步,枉费我一路上担心你家小娘子会有些许的差池。”梅魄轻掩口鼻,以躲避那难言的腥臭味。 “劳烦梅姑娘费心。”孟玄燕收回软剑,恭恭敬敬的向梅魄作了一揖以作答谢。 “呵呵……这样一来,你和那纪狐狸之间所谓的兄弟情谊也算是油尽灯枯了。”她抬高了嘴角,对于这个结果甚是嗤笑。 “确如姑娘所说,我与那纪思凡,赵光义以及大宋朝的情谊,都已尽了。”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呢?蜀国皇子,你所要的第一条人命已被你在大牢里放血放了个干净,可这第二条蜀鬼的命,你确定真的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处斩?” “没错,孟玄夜必须死。” 等待的时间不过十日,但这区区十日对于赵光义与纪思凡来讲却有如十载一般漫长,在这区区十日之间,孟玄燕除了那夜屠杀了纪思凡派去的七十六名刺客之外,未有丝毫的动静,越是临近蜀鬼处斩之日,他们的神经便越是紧张,明日便是处斩之日,纪思凡已经几日几夜未曾合眼,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孟玄燕的动静,也无时无刻不在猜测着孟玄燕的动向,可一切都太过安静了,他难以想象孟玄燕怎能如此沉得住气,事到如今还能按兵不动,还是说,按兵不动即是他的计策,此时的他,或许正躲在暗处期待着他们的慌不择路。 距离天明只剩下两个时辰,过了这两个时辰,官差们便会从天牢中押解着蜀国鬼将前往刑场,侩子手只需一刀便能斩断了宋朝多年来的大患,然而已经到了此等时刻,却依然未见牢中显现任何异样,纵然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任谁胆敢擅闯天牢企图放走蜀国鬼将,都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可纪思凡的思绪仍然焦躁的可以,于大理寺堂中来回踱着步子。 忽的,一股凡人不易察觉的气流自耳边窜过,纪思凡霎时站定,压在胸口的那股子焦躁郁结也在这一瞬时全数消失,终于来了,他心中默念一句,打开玉扇扇了两扇,勾起唇角转过身来。 “筠兄,别来无恙啊……” 鸡鸣时分,汴梁城内一片嘈杂吵闹,城内的百姓们纷纷自家中蜂拥出街,将从大理寺天牢到刑场的路边每一个角落都站得水泄不通,只为亲眼见证蜀国鬼将的处决场面,然当蜀国鬼将颈上带着枷锁,脚下扣着锁链,被上百名名官兵押解着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当那双漆黑的眼瞳曝露在阳光之下的时刻,所有看热闹的人都不觉得禁了声,所有看到他,感受到他的存在的人们,脑海里都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鬼,他平静的向刑场走去,没有人胆敢多说一句话,多发一句问,甚至连往日里街头哭哭闹闹的小孩子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恐于发出任何声响。 他是不折不扣的鬼。 是必须杀死的鬼。 “杀——” 蓦地,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这一句吼声仿佛警钟一般将在场的全城黎民百姓从恐惧中唤醒。 “杀——”又是一声。 “杀——” “杀——” “杀——杀——杀——杀——” 随着一句句此起彼伏的吼声,汴梁城内的百姓们逐渐鼓起了勇气,冲破了恐惧所带来的枷锁,那一句句的杀,仿佛魔力一般让他们重拾了声音,他们盯着那只被送至刑场的鬼,以口中的杀字来震慑眼前这只厉鬼。 他们亲眼看着厉鬼的脑袋被罩上了黑布,亲眼看着官差将厉鬼的脖子压在了断头台上,侩子手上前,肩扛五尺大刀,仰头饮尽整碗烈酒,接着一口喷在刀面之上,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屏住呼吸,只见侩子手将刀刃瞄向蜀鬼后颈,刀起,刀落,只听噗的一声,鲜血飞溅五米有余,一颗被鲜血浸透了的头颅随即滚落,片刻之间,汴梁城再一次变得鸦雀无声,人们瞪大了双眼看着,竖直了双耳听着,亲身感受着蜀鬼的陨落。 “鬼死了——” “鬼死了——” “鬼死了——” 静寂之后,一阵阵高喊此起彼伏,百姓欢呼着,官兵们也跟着雀跃起来,只有站在邢台后的纪思看着那颗包裹在黑布中的头颅未发一语,狐眸闪烁,捕捉到了人群中带着诡笑的男人,孟玄燕,一个就连他也猜不透的男人。 此一日,晋王终究得以除掉十几年来的心头大患。 此一日,蜀鬼之说终究得以终结。 此一日,大宋终究得以太平。 此一日,百姓终究得以安乐。 赵光义坐于书房之中,侧耳倾听百姓欢呼,心中巨石缓缓落下,他起身研墨,将些许泛黄的宣纸在书桌上摊开来,提笔,落笔,以亢进有力的笔体写下了两个大字。 天、下。 数月过后,万县的一间朴素民居里迎来了一位客人,那人剑眉黑目,轮廓分明,黑发简束,布衣裹身,器宇不凡,守门的丫鬟一见敲门的是他,顿时喜上眉梢,将男人迎了进去,一边带着路,一边滔滔不绝的跟男人讲着近日来的一些大小之事,男人面目带笑,对那小妮子的叽叽喳喳倒也未感烦闷,听到好笑之处还会搭上两句,逗得丫鬟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厅堂里,身着茶绿色绸裙的女子放下手中茶杯,执起帕子沾了沾带着茶香的薄唇,听到丫鬟的笑声后不觉站起身来,她长发及腰,色如绸缎,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见男人跨入堂内,唇绛一抿,面露桃红,掩不住的欣喜。 “你终于回来了。”女人站于门前,看着眼前那名男子,既是兴奋,却又显得有些不敢相信。男人未多做言语,一把将女人拉进怀里紧紧环住,将俊脸埋在她的颈间,感受她的纤细与体温。 “芳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剧终(未完待续) 倾心 倾心 睁开迷蒙的双眼,我再一次呼吸到这个世界的空气,心中的感觉既有窃喜,又有失落,能活着,固然开心,只是…… “姐,你醒了?” “嗯。”我轻声回答,试着撑起身子,最终还是放弃。“这一次,我睡了多久?”我询问。 “睡?”刚刚走进的男人冲我大喊,“你以为你真是睡?你他娘的这一睡便花去了这个家一个月的饭钱。” “爹,别这么说,姐姐她身体不好,她……”啪——妹妹秦玉的求情被无情的掴了回去,“你还敢多嘴,谁让你给我在这儿偷懒了?滚出去干活!” 爹的喊声响彻整个房屋,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但我不敢哭,哭出来,免不了又是一顿好打。 “出来!”大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硬生生拽下床去,双腿酸软的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我摊倒在地,但是大手的主人并没打算停止前进,我看到秦玉要冲过来扶我,怕爹打她,我赶紧摆手阻止,“别过来,我站得起来。”或许是由于恐惧,亦或许是由于在床上躺太久了长了些力气,我居然站起来了,但没等站稳便踉跄的被爹拉出门外。 门外阳光明媚,射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抬手试着遮去阳光看看外面的世界,却被爹无情的打开,他抓住我的下巴向前拉去,好似在向人展示什么。 “怎么样?”爹的声音有些得意。 “很好啊……”陌生的男音透着贪婪。“很不错。” “不错?”我听得出,爹对这样的答案十分满意,“那开个价钱,便宜了我可不卖。” 卖?我惊恐,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子,开个价钱,便宜了不卖?难道爹要把我卖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大喊出声。 啪—— 又是一声惊人的响声,我的脸被掴的火辣辣的疼,但我不在乎它的痛,现实,让我的心更痛,“爹,不要卖我,我可以干活,我什么都可以干,求您别把我卖了。”我求他,他却像是根本听不见我的恳求。 “快给个价,付了钱,人就归你。” “可是她……”男人有些迟疑。 “废话什么?带回家里想干什么都是你的家事,难道你不想要?” “我……”男人的脸上漏出淫欲,那表情令我全身颤抖,我拼命反抗,捶打男人凑过来的胸膛,用力推拒,却只是将自己反推在地,摔破了双手。 “这位老人家的意思,只要出价,便可得到者为如花似玉的姑娘?” “杨家少爷?”爹的声音透着吃惊,也含着一丝惧怕。“如果少爷您想要的话……” “我出五百两,买她五年。”白袍男子干脆地说,等着爹的答复。 “五,五百?”五百两对于我们这种农家人来说,几十年也赚不到的钱。 “不够?”杨家少爷认真捉摸着,“那我再免你们三年的地租。” 爹腾的一下跪在地上,起初五百两已经吓得他脚软,免三年地租,这是何等的便宜阿。 “还不够?”男人清秀的脸庞布上愁云,用精致的折扇搔搔后脑勺,显然烦恼着什么。 “够,够!”看到男人的愁容,爹怕他反悔,立刻答够。 我无言,或许这个价钱,要比我住在家里来的好得多,我没有理由可以为自己翻案。 须臾,温柔的双手将我扶起,带至另一个世界。 “你叫什么?”入夜后,白袍男子微笑着问向床上的我。 恐惧,占据我的心房,我不听的向后退着,即使已经缩进床角,即使已经退无可退,我还是不停向后倒着腿,希望能够逃脱。 我被他买来做妾,这样的现实我不能改变,想起之前那个农夫的贪婪表情,心不禁颤抖,溅妇人,我默默咀嚼着这个词,它即将跟我一生,随我一世。 不要过来,我心中大喊,却不敢出声,恐惧堵住了我的喉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他会做什么?我自问;还能是什么,还不是那档子事,那种……我自答,却不敢说出真正的答案。 “过来。”男人双手环胸,折扇已被他扔到一旁。 我没应着他的话行动,依旧蜷缩在角落里,只是将眼睛瞪得更大,不放过他任何一个有可能靠过来的动作。 见我不动弹,他抬手习惯性的搔搔后脑勺,璇而想到折扇现下正躺在地上,无害的想我撇撇嘴。“本来是觉得拿着它碍事,这会儿没了它还真不适应了。” 我哑然,不明白他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只是说说,没什么。”他耸耸肩,面冲我笑着。 看着他,我有些迷茫,从白天都现在,我都没敢正眼瞧过他。 他长得很好看,有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长发黑而柔顺,皮肤白皙,叫我看着有些嫉妒,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会长得如此的美,我看得痴了,一时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啊——”我惊呼,人已经被他揽在怀里。 “你叫什么?”环住我,男人在我耳边吹气。 被他这样环抱着,我难受的要命,男性气息将我包围,“放开我!你个……下,下流胚子。”推阻他,只惹得他将我抱得更紧。 “别反抗。”他低语。 一阵酥麻由耳边窜过我的全身将我震住,男子炙热的身躯烫炜着我,令我即可停止多余的反抗,只得任由他抱着,虽未曾经过房事,但有些东西,即使没经历过,也是能感觉得到的。 羞怯使我用力的把低垂的头垂得更低,我不敢看他,刚才短暂的注视已使我感觉到这男人有一种魅惑别人的本事,只要对上他的眼,即刻便会被他盅惑,更何况我与他的脸现下只有几寸之隔,纵使再借几个胆子,我也是不敢抬头的。 “怎么,怕我?”他询问,温柔的语调是一种诱惑,引诱猎物自投罗网。 “没,没……”我回答,断断续续的语句泄露了心中的胆怯。 见我有些颤抖,紧紧环住我的双臂松开了,“我弄痛你了?” 又是询问,我没有回答,对于自己对他怀抱的眷恋感到恼怒,怎么会这么不知廉耻,才被人家这么抱了一下,就喜欢上了?我暗自在心里自嘲的责骂自己。 砰——好像是东西掉落的声音,又加上些细细碎碎的声响。 “哼,准是那帮没事做的下人!”低声咒骂,他离开床榻走至窗前将半敞的窗关好又走回来,见我蜷缩在一边,摇摇头,旋而走回桌前吹熄了烛火。 “你,你干什么?”我大叫。 黑暗将我内心中的恐惧加深,顾不得床前人的动作,腾的跳下床,我以最快的速度向房门跑去,眼看就可以够到那扇门,坚实的手臂将我一下勾回,我再一次落到他的怀中,幽幽檀木香将我包围,我反抗,用力锤打男人胸膛,都无法阻止再一次被放置到床上。“放开,混蛋!放开……下流!别碰我……放开!不……” 唇边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矜了声,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黑眸。 “嘘——”男人带着笑意轻声示意我闭嘴,放在我唇边的手指始终不敢脱离,生怕一移开我就会继续大喊大叫,“别出声,我什么都不会做。” “你……” “你要是这么大喊大叫一晚上,我娘明天给一定会派人把你哄走。”他煞有其事的说着,好似这样的恐吓便能封住我的嘴一般。 我没吱声,并不是因为被他的恐吓吓倒,只是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要说这个,可他显然将我的沉默理解为他恐吓的方法成功了,就着月光,我隐约看到了他的笑,好看而孩子气。 或许,就是那个笑卸下了我的防心,亦或许,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气的笑,捕获了我的心。 微凉的风将我吹醒,有思绪中脱离的我,落寞而孤单,低头看着身旁鲤鱼池中的鱼儿游走,其中那个淡黄色的,像极了我…… “四少奶奶,少爷请各位少夫人去前厅。” “知道了……”舍弃思绪,我离开池中的自己,亦走进了另一片池水。 撩起缎袖,我将裸露的手臂亮于眼前的人儿面前,以小指擦淡了守宫砂的一边。我质问何芳子,对于她的不懂,对于她的不任命,我已经看得够了,我不傻,我看得出,这个女人爱的不是她的男人,她哀愁而苦闷,不似池中物,却又偏偏活于池中。 “姐姐……”见我离开,她不解的叫住我,却又涩于开口询问。 我明白,她想问我为什么帮她,“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逼上绝路罢了。” 我这算帮她吗?我自问,我的一番话,或许让她看清了路,任清了路,却并不是解救了她,难道我给她的路,就不是绝路了? 我想,我给她的,只是一条我曾经走过的路,而这条路的另一头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是一直走着,不走到头,我和她谁都不会知道这条路是否就是一条绝路不是吗? 就这样走着,当我看到了自己的房间,以及不知已站在房前多长时间的人时,我似乎看到了路的另一头。 “杨……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