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女捕悲催王》 第一章 有个惹事的爹真烦 醍醐镇东边的花鼓巷子位于镇中最热闹的集市区,但今天一早,人群聚集程度之夸张较往常更严重。街坊邻居们鳞次栉比伸脖瞪眼,放下忙碌的活计问东问西议论纷纷。说是豆腐李家发生了命案。 李家豆腐铺是这镇上的老牌字号,掌柜的名叫李二金,为人老实内向,性情随和。别说与人结仇,就是脸红争执也鲜有。越是这样低调的人家,出了这样的懊糟事,反倒引得闲嘴人百般猜测。 死者是李二金年方双十的续弦,名叫李桃扇。 “这小娘子嫁过来才不足百天啊,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呢?”收酒糟的王伯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冲旁边的煎饼张叹道。 “我可听说啊,这李家院子可不太干净…”煎饼张四十多岁,一副故弄玄虚的表情立马泛上那张圆润的大饼脸。他眯着大小眼跟王伯咬了下耳朵,眼里尽是夸张的恐惧。 “诶?这光天化日的,你可真能扯些有的没的。”王伯显然不信。 “王伯啊,这鬼神之事可当不得假。”街坊杨婶拽了拽王伯的袖子:“我们那巷子都传遍了,说是李家大娘子阴魂不散呐,想是计较新媳妇占了窝睡了帐。常常夜里面穿着红红白白的,游游荡荡叨扰哩。” “哪有那么玄的?!”王伯年纪一把,固执十分。 “你看你,就是不信邪呢!”煎饼张挑了挑两条粗眉毛:“人家都说这李家的小娘子刚过门也是个贤惠乖巧的人呢相夫教女挑不出大毛病。也不知是咋的忽然就跟中了邪似的天天嚷嚷着家里有鬼。如今莫名其妙得吊死在房梁上,你说蹊跷不蹊跷?” “嘿,我王老汉活了一把年纪偏偏还就是不信鬼。”王伯把酒槽担子一撂:“要我说,只要有人命案那就一定有人害命。要么这小娘子是自个儿上吊,要么就是有人害死了她。老张,你要不信,咱就打个赌。” “赌…赌就赌…”煎饼张倔劲一上来就开始结巴:“李二哥那…那是十里八街公认的老实人呐,为了不让巧儿受委屈,硬…硬是做…做了七八年的鳏夫。好不容易把巧儿拉扯大才有心思娶个水灵的小媳妇。打…打死我我也不信他会把人捏…捏巴死!” “你瞅你说的,我又没说是李二干的!”王伯瞟了他一眼。 “让开让开――大伙都让一下来!”距离早上发现尸体的李家小伙计报案不过半个时辰,镇上衙门便派了三个捕快来到现场。 “呦,今天是洛家大丫头当值啊!”王伯探着脖子一瞧:“行,咱就看看她怎么说。” “王伯,您也在啊。”那为首的女捕名叫洛依,年约十七八,青叶眉,桃杏眼,小巧鼻梁,粉霞腮。金锁肩,碧藕腰,身披紫红薄轻氅,足蹬回首凤金靴。别看她年纪尚轻,却已是个当任两载春秋的资深捕快了。她从小长在醍醐镇,是街坊邻里看着长大的。如今食了朝奉保一方平安,也算是吃水挖井两相顾,一朝回报爷娘恩。 “正巧路过着呢。”王伯笑呵呵得向洛依打着招呼。 “小面瓜,大蟾蜍!把现场封锁一下――”洛依冲旁边的两个少年捕快命令道。 这两人年纪与洛依相仿,但气场和决断上却是雏嫩得很。他们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抽搐一下,似乎对洛依在大庭广众下称呼他们的外号略带不满,但行动上却是乖顺得很。不一会儿,就在李家院子外围起了一道简易的警戒。 洛依走到正厅,李桃扇的尸体就横在桌案脚下,满脸泪痕神色悲伤的李二金垂头坐在尸体旁边。看到洛依等人进来,立马从椅子上起来。 “李福,快给几位大人上茶。”李二金的喉咙有些沙哑。 洛依摆了摆手:“李掌柜不必客气,家里出了事还请节哀顺变。我等此来也是为了还令夫人一个公道,不近人情之处还望李掌柜体谅。” “您客气了,拙荆死得凄惨,小人还盼着各位大人替我们主持公道。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二金欠了欠身,脸上挤出点苦笑。 洛依俯下身来蹲在李桃扇的尸体旁边:“死者,女性,年约二十。身着白色亵衣,颈部缠绕粗麻绳一条,带有明显勒痕。死亡原因是窒息,时间…”她试了试尸体的僵硬程度,“应该是昨夜丑时前后。李掌柜――”洛依正色道:“假设我的判断无误,令夫人夜半起身后死在自家大院的房梁上,缘何你整夜都没有发现?却直到今早辰时,才被出门送豆腐的李福看见。” “昨夜丑时…”李二金痛苦得摇摇头:“我昨晚跟老友多饮了几杯,迷迷糊糊得记得回来的很晚。进了房倒头就睡――” “是你自己回来的还是别人送你回来的?可否记得那时是什么时辰?”洛依眉毛一挑,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我自己回来的,但是什么时辰却不记得了…”李二金的表情有些紧张,两只紧攥着的拳头在大腿外侧不由自主得抖了起来。 “你的老友是谁,可否作证?”洛依摆弄着尸体颈部的绳子,看那断口有些诡异。 “草庐轩的刘掌柜。”李二金伸袖擦了擦额上的一层细细的汗。 “大蟾蜍,去找刘掌柜证实一下。”洛依站起身来,“李掌柜,你是否还记得昨晚回房的时侯,令夫人是否在床侧?” 李二金想了想:“应该在…我虽然迷迷糊糊,但床边有没有人还分得清楚。而且――我好像被她的鞋子绊了一下。我隐隐约约得好像还抱怨了一声…对,她还翻了个身!” “也就是说,那时候李桃扇还活着…”洛依转向家仆李福:“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对不对?” “是小人没错。”李福怯生生得点头。 “这绳子是你解开的?”洛依指着尸体上的绕颈绳索。 “不是,”李福摇头:“我发现夫人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地上了,地上还倒着这把红木矮凳子。于是我立刻去喊老爷起来。我…我没敢破坏现场,都是维持原样的!” 洛依的神色愈加凝重,心想:如果李福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从表面迹象看来该是尸体在上吊后不久由于绳索老化破损自己又掉了下来。 “昨晚家里还有谁?”洛依在现场绕了两圈,又蹲回尸体边上。 “除了小人和李福,还有小女李巧儿。”李二金回答道:“平时除了我们四个外另有一名侍女小凤,前些天回乡探亲了。” “小姑奶奶!小姑奶奶!”正在洛依沉思之际,刚刚去找刘掌柜的大蟾蜍风风火火得冲了进来。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查证人了么?”洛依以其敏锐的第六感察觉到事要不好,该不会是刘掌柜被人杀了? “不是我这边…是你爹!你爹在南巷子的秋海棠跟人家打起来了!”大蟾蜍气喘吁吁:“你快去看看吧!” “这个老家伙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啊!”洛依眉头一皱:“你们两个,把尸体带回衙门去,让薛仵作再明确检验一下。现场做下标记,所有的物证都带走。” “是!” 洛依原地跳了两下脚,转身就往醍醐镇最大的戏院――位于南巷子口的秋海棠赶去。 ------题外话------ 庆十一,开新文咯~ 第二章 抓花人家的脸就该赔 洛依一闯进门就被戏院的掌柜花三娘拦腰扯住了:“我说洛大姑奶奶啊,就当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爷俩的,赶紧把你爹给我领回去吧!我这小庙供不起他这大菩萨,半个月都给我砸了三回啦――”她越说越委屈,挤着几滴眼泪把脸上厚厚的香粉化成一道道的,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洛依急着去看看父亲的情况,先用安抚来试图摆脱她:“三娘你多包涵了,我过两天就发饷银,尽数赔给你便是。” “唉,你看三娘我也不是缺你那几个辛苦钱。只是这摇钱树也经不起连根作贱,何况我小本经营着,手底下有多少姑娘要吃饭呐!你爹回回得罪大主顾,长此以往我不得关门大吉流落街头呀。想我三娘七岁父母双亡,十七岁守寡,吃了多少苦才熬出这么点活路――呜呜呜…” 洛依被她哭得心烦:“三娘我求你别哭了,你的损失我一定会如数赔偿的,饷银不够我那还有嫁妆呢,一文都不会少你的!” “那行那行!小栗子,快把账单拿过来给姑奶奶大人看看!”花三娘一卷袖子冲后面喊道。 “三娘,你先快点带我去看看我爹,他伤着了没有啊?”洛依被她弄得又气又急。 “别担心,就你爹那样的祖宗谁能伤得了他啊!”花三娘哼笑一声,将一纸账目塞在洛依怀里:“我劝你还是去后面的包房看看方公子的伤势如何吧,一张脸被你爹挠得跟花猫似的。” 洛依总算舒了一口气,虽然她不晓得那个方公子是什么来头,但低头看了看信纸上的账目顿时头昏眼花七窍生烟。连桌椅板凳琉璃装饰和医药费退票费压惊费总共十七两三钱,这是她半年的饷银。 “洛青柳!你给我滚出来――”洛依冲着楼上大吼一声,整个秋海棠上空都回荡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气氛。 只见一人从紫红帐铺就的凭栏处探出头来,冲着洛依笑眯眯得招了招手,然后一步三摇得晃下楼梯:“丫头,你今儿不是当值么?怎么有空过来啊?”他一步三摇可不是完全惺惺作态,而是因为一只脚是瘸的。 那人容貌清秀妩媚,身形优雅颀长。施胭脂,染香粉。嗓音袅声袅气,雌雄难辨。由于妆面厚重,实在看不出年纪。周围的看客大都是熟家,早已见怪不怪了。而这个人确是洛依的父亲洛青柳无疑。 “你还知道我在当值,又挑这种时候给我惹麻烦!”洛依抓着他的水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纵然云鬓凌乱,香汗淋漓,好算没有受伤。放下了悬着的心,洛依也顾不得大庭广众,劈头盖脸便要将他好好训斥一番。 洛青柳如何不了解女儿的心性,先是一下子扑上去:“丫头啊!我可委屈死了,那不要脸的东西调戏我来着――”他伏在洛依的肩头上雷声大雨点小,狡黠的眼光一转,耳语道:“喂,我好歹是你爹啊,给我留点面子嘛。” 洛依一听这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洛青柳摁住怒道:“我好歹是镇上的捕快,你何曾想过给我留点面子!” “丫头…你是不是嫌爹给你丢人了…”洛青柳的眼圈红了,当场就是涕泪横流:“想当初老娘…老子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养大…。” 台上台下立马一阵排山倒海的哄笑,有人生怕场面不够乱,高喊一声:“感情您老养个娃比牲口还省,喂屎尿就能长这么大!” 洛依脸上那是青紫阵变,冲着洛青柳就要发作。 “…。拉…拉扯大…”洛青柳自知失言,捂着嘴却掩不住窃笑。 “都给我闭嘴!”洛依暴怒大喝:“公众场合寻衅滋事,全部给我散了――否则我把你们挨个抓回衙门,第一个就是你!”洛依一指洛青柳,吓得他一个哆嗦。当爹的可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情,真惹火了她怕是天王老子庙都敢拆。 花三娘上来打打圆场,总算是收住了面子上的事。洛依也懒得跟她爹废话,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个遍。包房里的方公子一手抓着个冷面巾敷在红肿的面颊上,一看洛依的打扮立刻迎上去。 “您就是捕快大人吧!可得为小人做主啊――” 那方公子年岁与洛依相仿,差不多十七八,衣着扮相倒像个显贵之人。容貌端庄,气质不俗,却偏偏流连在这烟花之地。洛依打眼一瞧,先把他定位在纨绔公子之流,心中即生鄙夷。 “你还敢叫冤!明明是你这不要脸的先调戏我来着――”洛青柳瞪着眼睛不依不饶。 “你你你,你这恶人先告状的混账!我不过就是跟你打听点事情,你就把我抓成这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还有没有王法!”方公子看着很是委屈,声调也提了个八度。 “就你有伤了不起啊?丫头你看――”洛青柳把那双手凑到洛依的鼻子下面:“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指甲都抓断了!” “花三娘,你知我洛依做事向来公正不偏。今天这事,你来说。”洛依看那公子脸上的伤,英俊白皙的面颊上凭空多了三道抓痕,倒像是狸猫的胡须滑稽得很,心里忍不住偷笑。 “哎呀,其实要我说不过是个误会罢了。”花三娘这一笑挤得满脸褶子扑拉扑拉往下掉粉渣子:“方公子呢人家远道而来,路经咱们小地儿也就是图个乐子。咱们青柳出落得这么明艳动人,给人家小公子相中也是常理嘛。” “你不要乱说好不好!就她这…这老菜皮一样的脸,卸了妆谁晓得有多吓人!相中个屁啊――”方公子捂着脸吼道。 “你个不知好歹的猴儿,敢挤兑你大爷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大爷我年轻的时候比你不知英俊多少倍!”洛青柳当时就怒了,要不是洛依死死得钳住他的水蛇腰,估计早就张牙舞爪得扑过去。 “爹!别闹――”洛依呵斥。 “爹?!”方公子的眼珠子差点爆出来,腾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得指着洛青柳:“你你你――” “怎么?老子就是如假包换的纯爷们,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的屁股也是你摸得的?”洛青柳脖子一挺,露出那明显的喉结。 “我…我…我要退票!老板娘,你们这不是欺诈么?!我方南逸从京城慕名来观这‘醍醐舞柳’。你们…你们竟然找个男的,还他妈都是当爹的岁数了来这滥竽充数!”方公子的表情简直比吃了苍蝇还委屈。 “我们秋海棠可从来没有对外宣称过‘醍醐舞柳’的舞姬是个女人…”花三娘冷笑道:“方公子,这位洛先生虽然身为男子却得一身超公孙赶飞燕好舞技,是我们秋海棠响当当的招牌。想来看他跳一支舞的人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当然,我们洛先生艺高脾气大。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得冲撞了先生,被抓伤了也不过是自找的嘛。” 洛依心想:刚刚还哭得死了亲夫一样逼我把爹领回家,这一会儿的功夫又变成头牌了。这满嘴跑鸟的老女人真心让人厌恶啊。 第三章 不是所有的后妈都是坏人 “这么看来,倒是你先对人家动手动脚才致使人家反抗的喽?”洛依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一副镀了寒冰般的严肃神色,吓得方南逸一个哆嗦。 “冤枉啊捕快大人,这青天白日的天理昭昭,你可不能徇私枉法啊!”方南逸皱着眉头一脸凄怨:“我是看他这舞跳得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趁着他下台答谢就凑上去想问问他师承何人,没想到没想到――他他他…算了,我今天认栽了还不行么!我,我药费也不要了…” “那怎么行!我的清白就怎么算了?”洛青柳柳眉倒竖:“丫头,这种淫贼可不能随便放出去祸害乡里。” “你也够了!”洛依拎着他的腰带把他拽回身后:“方公子,今天的事权当误会一场。我这有点祖传的金疮药,可保外伤愈合消减疤痕,你拿去用吧。”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个精致的小药瓶放在方南逸面前的桌子上。冲花三娘点了下头,急急匆匆得把洛青柳领了出去。 太阳还没有下山,街市里依旧热热闹闹。洛依臭着一张脸完全没有心情跟路过的街坊邻居打招呼,洛青柳跟在她后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亦步亦趋。街坊们见这情景也不奇怪,有人议论着说:洛家那个兔儿爷指定是又惹他闺女生气了。 洛依家的房子位于镇东边靠近湖滨,总共三间屋子,还有个不大却布置精致的庭院。除了洛依父女两个,唯一的家庭成员就是一只名叫花狐狸的独眼老猫。花狐狸如今已经是十二岁的高龄,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洛青柳说,十二岁的猫已经相当于人的古稀,但愿让它能在这里安稳享受晚年。 洛依走进正厅,将大氅往后一撩正襟危坐。洛青柳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倒上去一杯凉茶:“丫头,今天辛苦了。衙门里忙不忙?” 洛依眉毛一平一挑,洛青柳赶紧改口:“那个,爹去隔壁给你买只烧鹅好不好,再打两角酒来――” “你哪来的钱?”洛依的职业习惯可不是盖的,句句话都能逼出人家的破绽。 “这个嘛…”洛青柳的笑容抽搐了一下,挠了挠鬓角。抬眼看到洛依冲他伸出手心,只得面带心痛得从怀里掏出几个银角子。 “不…不是我偷的!”看洛依刚要发作,洛青柳两手摆得像车轮:“是那个冤大头给的,他…他心甘情愿给的!” “洛青柳!给我说实话!”洛依一掌拍下去,那几枚银角子竟生生被她捻作锡纸。 眼见女儿这一纤纤玉掌连内力都用上了几分,洛青柳当场就傻了眼:“姓方那小子一见我过来两眼就不老实,最后把我堵在长廊里说是要问我舞技师承何处。我看他衣着华贵出手不凡就开了个价,他答应给我五两银子的,结果他摸来摸去浑身就只有这点零碎银子。哼,看他人模狗样的却那么小气。我叫他去银庄兑换来再说,他嫌麻烦要我先说出来,我不肯,少一文都不肯。结果他就来扯我…后面…后面你就知道了…” “爹!”洛依一头栽倒案桌上:“你怎么又干这样的事?这种钱不好拿人家的!” “不拿白不拿嘛,谁叫他要问我的!” “那你最后告诉人家了没?”洛依盯着他。 “没…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师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是从小喜欢跳舞,看了些表演就自己依葫芦画瓢创作出来的。后来我也实话实说了嘛,他又不信还纠缠不休的――”洛青柳小心翼翼得去抽桌上的那叠扁扁的银子,被洛依瞪了一眼赶紧收回手。 “这银子要还给人家的。你要是再敢做这样的事,我就禁你的足!”洛依把银子收好,转身回房了。 “禁足禁足,你爹我瘸了一条腿还在外面跑生活为了什么啊?还不是看你一个人太辛苦――死丫头,有本事你把我另一条腿也打断啊!” 洛青柳是在洛依三岁的时候带着她来到醍醐镇的,从洛依记事起他的一只脚就是跛着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舞蹈中惊艳四座的表现力,反倒由于这缺憾使得“醍醐舞柳”成了这区区小地的一绝。好多公子商贾慕名而来,却在得知他是男子之时无不摆出一副逆天震惊的神色。 洛青柳絮絮叨叨得在厨房里做饭,洛依毫无胃口,躲在床沿边给花狐狸梳理毛发。老猫年岁大了,这段日子毛掉得厉害。想起幼时把它从野狗堆里救出来,一晃竟已十载光阴。 “丫头,吃饭了!”洛青柳在外面喊。洛依懒洋洋得放下猫,晃荡着八字步走出来,一屁股把板凳做得嘎吱响 “你看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谁家女儿像你这般――”洛青柳瞄了她一眼,数落起来。 “我是捕快,整天像你这样咿咿呀呀得能抓坏人么?”洛依眼皮也不抬得顶了他一句,旋即又觉得老爹也不容易,孝道捧着惭愧之心泛滥起来:“爹,你就没想过找个女人过日子么?” 洛青柳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丫头,你逗我呢吧。就你爹这幅样子,找个玩奴儿的老爷还差不多。谁家的女人会看上我――”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那干嘛要这样?”洛依歪着头嚼着饭:“我记得小时候你也不是一直娘娘腔的,该凶的时候可比隔壁张屠户还凶呢,多半是跳舞跳得性别错乱吧。要我说,你还是不要再出去了。踏踏实实娶个媳妇,等我给你养老嘛。” “死丫头,你爹我今年才三十六岁,等六十三岁的时候再给你养。”洛青柳给洛依夹了一块卤味:“人家孩子一听说爹要娶后妈,吓得跟天塌了似的。你怎么还上赶着让我去找?” “我是醍醐镇唯一的资深女捕快唉,谁家后妈活腻了敢虐待我?”洛依轻笑一声:“再说后妈也不都是坏人,今天花鼓巷子死了个小媳妇。听说人就很厚道,待夫家的女儿也很好。不晓得怎就…”每到有命案发生,洛依的心情就十分不好。虽然当了捕快这两年,大大小小的案子也碰上过七七八八。已能很淡定得面对恐怖凶残的尸首,却还是没有学会处理直视死亡的感伤。特别是,最依赖最信任的人正好不在身边… 第四章 不卸妆不能就寝 “吃饱了么?”洛青柳起身整理碗筷:“明天还要当班是吧,早点休息。” “我来收拾吧,”洛依抢过空碗:“爹你还要卸妆洗澡有的折腾呢。” “哟,丫头知道疼爹啦。”洛青柳笑逐颜开:“你不打妆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辛苦啊,厚厚得一层,整张脸都要窒息了。走了哈~” 卸妆…洛依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像背针扎一样放下手猛一拍脑袋:“我怎么早没想到!爹――你去刷碗吧,我要去衙门一趟!” 值班的捕快是小面瓜,正打着瞌睡一看到洛依进来立刻起身:“小姑奶奶,你怎么过来了?” “李桃扇的尸体呢?”洛依也不多说,看小面瓜手往后方一指立即就拽着他奔将过去。 停尸间是一个废弃的马棚改造的,四周砌了灰砖墙,挂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洛依一脚踏进门就跟正往外出的仵作薛灵撞个满怀。 “薛先生你也在?”整个衙门里能让洛依毕恭毕敬的人屈指可数,仵作薛灵算一个。 “哦,我刚从虎山村回来,听说今早的命案是你出的现场?”薛灵大约三十四五年纪,白面皮山羊胡,身子瘦削削说话温吞吞,一身本事却是祖传得响当当。洛依但凡有什么棘手问题,只要请教他基本都能迎刃而解。 “是我带着小面瓜和大蟾蜍出的场――薛先生,我的判断都叫小面瓜写在文书里,你看过了么?有什么破绽没有?”洛依拉着薛灵又回到了尸体旁边坐下。 “判断基本准确,死亡时间,致死原因与你所料无疑。”薛灵肯定得点了点头:“但有一点你没有提及,也是最最关键的一点,以至于仅仅这一条便可以推翻上吊自杀的可能。” “这么严重?”洛依睁圆了眼睛:“那我现在急急匆匆的赶过来,也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地方。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她用草棍在地上匆匆写了两个字,抬眼一看,薛灵的脸上露出赞同的微笑。 洛依些的两个字是‘胭脂’。李桃扇身上明明穿着就寝时的白色亵衣,头发散乱,首饰尽除。看起来倒像是夜半爬起来自行了断。只是她脸上泛青的尸斑上仍能看出一层不轻不重的粉脂,唇上的胭脂十分明显。 “若要自行了断,要么盛装打扮遗书一封;或是夜半起身,倍感走投无路…倒也说得过去。”洛依望着李桃扇的尸首道:“可这女子,衣衫不整云鬓散乱。却唯独脸上妆容依旧精致…薛先生,她该不会是――” 薛灵明白洛依的意思,旋即回答道:“没有被欺辱的痕迹,另外――她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孕妇?”洛依咬了咬嘴唇,神情黯然下来:“这凶手简直是个禽兽!我还没看大蟾蜍报上来的消息,证人刘掌柜说――” “大蟾蜍跟我说了,”小面瓜道:“李二金在刘某的宅邸喝酒到寅时左右离开。基本可以断定,那时的李桃扇已经身亡。” 洛依差点跳起来:“可是李二金回忆说,上床时李桃扇是在他的身边的,貌似还翻过身。” “那要么李二金在说谎,要么证人在说谎咯。”薛灵捻着山羊胡子道。 “但也说不通啊。”小面瓜拄着下巴眉头紧锁:“李二金虽然喝得大了些,但能够自己走回家说明基本的意识还是有的。经过前厅看到那么大的尸首悬挂在那――或者说,绳子已经断掉尸首横躺在地上。无论哪种情况他都不可能看不见的!” “那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咯,”洛依想了想,站起身来:“薛先生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跟小面瓜再去一次现场。” 李二金还没入睡,看到洛依带人深夜造访先是一惊,随即换上一副强挤的笑容:“二位大人,这么晚了来寒舍可是拙荆的案子有了些进展?” “还在调查中,深夜打搅还请李掌柜见谅――案发的现场没人动过吧?”洛依踏进大厅,地上用石灰画了两个区域,分别是尸体横倒的地方和板凳踹翻的地点。 “没人动过…连我的卧房,都…都没人再进去过。”李二金愣愣得回答道。 洛依搬了一把椅子,轻轻跳上去。探头在房梁上用油灯一照,顿时心里有了些眉目。 “爹爹,”一个稚嫩的女声从后厢房传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怯生生地望着洛依,旋即躲到父亲的身边。 “巧儿,听话先去后面睡下,爹跟几位官爷有事情要谈。”李二金哄着她,眼神中的疼爱之色让洛依为之动容。想起家里那个奇葩老爹,纵然麻烦堆成山,却唯有眼里对自己的疼惜是从来不变的。 “李掌柜,我能去你的卧房看看么?”洛依从椅子上跳下来,看着女孩躲在父亲身后的眼光里充满了狐疑和恐惧:“小妹妹,你很怕我么?” “…”李巧儿摇摇头。 “那你告诉姐姐,昨天晚上家里发生了些什么?有没有看到些异常?”洛依拍拍女孩的肩膀,微笑着说。 “晚饭后爹爹去刘大叔家了,我…我很早就睡了。”李巧儿歪着头想了想:“至于姨娘在做什么,我没看见。她前段时间一直怪怪的,总说在家里能看到白衣的女人飘来飘去。我猜她可能是撞见我娘亲的鬼魂了吧。” “巧儿!”李二金呵斥了她一声,“洛大人,别介意,小女孩家乱说的。” “我才没有乱说,你答应过我不再娶二娘的!”李巧儿倒是小孩子,虽然伶牙俐齿,眼里的恨意却是丝毫也掩盖不住。她死死得盯了李二金一眼便跑回后房了。 “洛大人,您看这…这孩子从小没了娘,也怪我把她宠坏了…唉…”李二金陪着笑脸,横生几道皱纹。仅仅一天的时间,他似乎苍老了不少。 洛依摇摇头:“无妨,我们先进去吧。” 第五章 连夜赶礼物实在很辛苦 李二金和李桃扇的卧室位于大厅正后方,里面的布置似乎还维持着今晨事发的原貌。李二金听得李福的呼喊便冲下了床,枕头横乱,被褥未铺。 洛依四下打量一番,粉红的帐子斜在一边,梨木雕刻的梳妆台上还放着贴红喜字的红木漆盒。想是这新婚燕尔的置办还在,人已去睹物思,徒增了不少悲凉。 洛依往床榻上坐了下来,伸手在被褥里摸了摸,早已没有了体温。 “李掌柜,你说你回到卧房的时候虽然不记得是什么时辰,但却记得令夫人仍旧睡在里榻对不对?”洛依拿起一只鸳鸯枕,仔细得摩挲着上面的花色。 “对…对,可能我实在喝得太多,完全没有感觉到她之后是怎么下地的…唉…”李二金低下头,不敢去看洛依的眼睛。 “可见你并不知道刘掌柜是怎么说的…”洛依将枕头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眉头微微轻蹙:“他说,你在昨晚丑时近寅时的时候离开了他家。如果我们假设他说的是实话,那么那个时候――令夫人应该已经身亡了。” “你说什么!”李二金当场就吓白了脸:“可我…我明明…” “昨晚躺在你身边的,该不会已经是她的尸体了吧。另外,刘掌柜还说,你在刚过子时的时候曾经借口腹痛去解手。那半个时辰的空隙足够你在两家之间跑两个来回了吧――”洛依冷笑着站起身:“李掌柜,不管你这宅子里是闹凶还是闹鬼,看来是有必要请您回衙门一趟好好聊聊了。” 李二金哆嗦着嘴唇瘫在地上,只有大颗的汗珠往下掉,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面瓜,把他带回去。”洛依吩咐着:“我随后就来。” “爹!爹!”李巧儿红着眼睛追到门口,怒气冲冲得对着洛依道:“我爹犯了什么法,你凭什么抓他?” “李家小妹,你爹若是清白的,官府一定不会冤枉他。”洛依看了她一眼,轻步在她身上绕了半圈:“告辞。” 夜半提审李二金,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就认罪了。 “是我杀了桃儿,我从刘掌柜家借口去茅厕,偷偷从后门溜回来的。”李二金喃喃得说:“那时她已经睡下了,我就用绳子把她勒死。” “然后呢?”洛依冷着面孔,侧耳听着。 “我把她吊在正厅的房梁上,想伪装成自杀的假象。”李二金继续说:“谁知绳子不结实,一下子就断了…我没办法,怕李福或者巧儿突然出来看见,于是就先把她立起来藏到屏风后面。然后回到刘家又喝了一个多时辰。回家以后先把她的尸体摆在房梁下,就假装神不知鬼不觉得回房睡觉了。” “你曾把她挂到过房梁上对么,说说你是怎么做的?”洛依用笔在文案上记录着,听他说完便抬起头追问了一句。 “我踩着红木板凳,将绳索穿过房梁打了个死结。”李二金回忆道:“然后抱着她,将她的脖子套在绳索里荡下来。然后忽然就断了…” “你确定是挂上去以后才断的?”洛依犀利的目光逼得李二金坐立不安。 “确定。” “动机呢?”洛依点着笔尖:“你跟李桃扇成亲不过三个月,据街坊邻居说从没见得你们有过争吵。缘何要亲手杀了她?” “她…她不检点,背着我勾三搭四…”李二金的头埋得更低了。 “李掌柜,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洛依放下笔,将准备好的印泥呈上来。 李二金不可置信得抬头,一瞬间泪水决堤,竟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洛依看得心酸,面上却呈现出诡异的笑容:“你哭什么?既然说她不检点,那怀了孩子也多半是个野种…你杀了她不也正希望将那耻辱一并除了?” 李二金摇着头不说话,喉咙里发出压抑绝望的嚎声。 “画押吧,等后天知县大人从乡里回来后就会升堂,怎么判你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了。”洛依将印泥端在他面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桃扇纵然对不起你却也是你明媒正娶的续弦。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倒是如何下得了手?” 洛依站起来打了个哈且:“小面瓜,把他押送牢房,我先回去了哦。” “小姑奶奶!”小面瓜叫住她:“今天忘了告诉你,下午收到了肖捕头的关文他已经到东仙镇了,明天就回来。” “什么?不是要这个月底的么?”洛依吃了一吓,接着便是一阵喜悦之情涌上眉眼。 “听刘主簿说是京城那边事情比想象的顺利,于是肖捕头还顺便回老家省亲了一趟,并提前回来了。”小面瓜说。 “东仙镇…那最迟明天下午也要到了对不对?糟了糟了!”洛依丢下小面瓜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破晓了,洛依又饿又累于是跑到厨房抓了一块冷馒头。三下五除二填到肚子里,又去院子里打了盆井水洗脸提神。 休息了一炷香时间,她偷偷摸摸得回房从柜子最底层拽出来一双完工大半的黑色布靴。粗陋的针脚,扭曲的布艺。堪称一代惨不忍睹的心意,却是她在肖云边临出发前承诺的生辰礼物。 肖云边意外提前归来,这可苦了拖延症爆发了大半个月如今不得不临时抱佛脚的洛依。 她点起煤油灯,别别扭扭得穿针引线,一点一点得纳着底。 即便身为捕快整天舞刀弄剑得跟男孩堆里厮混,暗恋和幻想却依旧是每个少女都有的权利。 “丫头!大半夜的不睡,搞什么呢?”洛青柳起来解手,看着女儿的身影正映在窗棱上,于是叫了一声。 洛依一惊,生怕爹爹闯进来。瞬间把靴子往被褥底下一塞,接着哎呀一声惨叫――这已经是她今晚第三次扎到手了。 “没…没什么,我在研究剑法――”洛依抓起桌案上的剑随便比划两下,反正老爹也不懂武功。 “哦,吓我一跳…”洛青柳悻悻道:“我还以为你鬼上身了,学人家姑娘绣花呢。” 第六章 父爱如山如隔山 “小姑奶奶,那案子不是结了么,李二金都认罪画押了你怎么还带我们来这儿?”站在花鼓巷子外,大蟾蜍跟小面瓜面面相觑,弄不明白洛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面瓜名叫林满,长得跟洛依差不多高。面皮白得病态,身形却珠圆玉润。大蟾蜍倒是高大健硕,只是一张大嘴加上两只一瞪便凸出的大眼珠,配上这外号简直形神兼备。以至于人们几乎忘了他有一个又文雅又高贵的名字,孟千之。 “李二金的案子里破绽多得好比他身上的虱子。”洛依看了巷口的乞丐一眼。自昨天李二金入狱后,李家的院子就给彻底封了,李巧儿和李福都被送到驿站暂住。洛依踏进那空荡荡的院子,在大厅里踱了几步。 “破绽?”小面瓜屁颠屁颠得凑上来:“小姑奶奶,难道人不是李二金杀的,那他干嘛要认罪?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啊。” 洛依绕过屏风,走到西厢房。那里是李巧儿的闺房。陈设以粉紫色调为基,雕花红木漆的闺床上还留着刚刚描好的刺绣花样。洛依拿起来看了看,心里多少有些嫉妒――怎么人家小小年纪绣起花来都这么熟练。她捏了捏自己被勒得生疼的手指,昨晚赶活到黎明,总算完成了。想着肖云边接到礼物的样子,不由得发呆走神。 “小姑奶奶?你想什么呢?”小面瓜用手肘碰碰她,想来是洛依一副花痴的呆笑把他吓到了。 “没什么,”洛依晃晃脑袋,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下。低头一看,竟是个炭火盆。 “初夏之际,炭火盆怎么会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洛依蹲下身来,用匕首划拉几下。里面多数是些焦黑的残渣,偶有些红的白的布碎。 “从这房间的布置来看,李巧儿是个相当讲求精致整洁的姑娘家。”洛依又扫视了一圈:“看来写错的字,画糟的画,依旧绣得不尽心意的花样都被她焚烧了吧。”她的目光落在李巧儿床头边的梳妆台上:“这女孩的胭脂水粉倒也不少,不过…似乎和她后母喜好大不相同。李桃扇的胭脂和香粉都是望碧轩的,而这李巧儿的却多来自谢粉蝶铺。” “小姑奶奶,从来不见你擦胭脂唉,这都知道?”大蟾蜍啧啧咋舌,对洛依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这有什么?我不用我爹要用的嘛。”洛依沾了点胭脂在指尖,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爹说谢粉蝶铺的东西香味十分特别,且能经久历长,很难为其他的香粉盖过。尤其是在人激动出汗的时候,那味道更是散发得浓重。因而在炎热的夏季,更是受年轻的小姑娘欢迎。” “小姑奶奶,你管她们用什么香粉呢。”大蟾蜍脑子有些木讷,不太明白洛依的用意。 倒是小面瓜更灵光一点:“你该不会怀疑是李巧儿杀了她后母吧?这太不可思议了,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可能把那么大的一个人吊在房梁上呢?” “也不是不可能,万一她有帮手呢?那个叫李福的家丁,我看着也有嫌疑。说不定啊,这小姑娘与家仆暗生情愫合谋老爹的家产,来个杀人嫁祸一石二鸟――小姑奶奶,咱要不要把他也抓过来问问?”大蟾蜍摩拳擦掌得却被洛依一句话打消了激情。 “你想象力丰富倒是好事。但是不必了,因为李桃扇从来就没有被吊在过房梁上。”洛依道:“小面瓜,你再去审一下李福。问问清楚当天夜里还有什么具体的情况漏了提及。大蟾蜍,你跟我去一下驿站,我们去会会李巧儿。”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李巧儿见到洛依的时候倒没有显得很意外,扬了扬清秀的眉毛问道。 “等你爹定了罪,明了责自然会解除对案发现场的警戒。”洛依坐在她身旁,看了看她绣了一半的刺卷:“绣的真好,我在你的闺房也看到过一件。” “我爹会被定什么罪?”李巧儿低下头,小声问道。 “杀人偿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能熟读大宪刑纲。你觉得他会被定什么罪?”洛依盯着少女纯净如水的眼睛,直到这一刻,才多少从那与她年纪不相称的沉着冷静中看出一点恐惧。 洛依自认为对付这样未识人事的小姑娘乃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吓唬两句便能击溃她幼嫩的心理防线,却没想到那恐惧与惊慌只在转瞬间便消失在残忍的笑意之下:“大姐姐,我可听说是姨娘对爹爹不忠在先,爹就算杀了她也属维礼锄奸的范畴,罪不至死。这熟读大宪刑纲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吧。” “有没有奸情可不是你们说了就算的,”洛依强压着抑郁的火气:“街坊邻里的眼睛又不瞎,李桃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是你们诋毁的了的?” “她不出去,别人就不能进来了么?”李巧儿小嘴一抿,轻口笑道:“这两个月来,她像失了心疯一样常常嚷着在家里能见到鬼。爹不信她就闹,光从外面请来那不三不四的和尚道士就够不上她的清白了吧。” “白衣红裙,黑发女鬼…李巧儿,你房间里的炭火盆好像忘了收收好吧。”洛依哼了一声,女孩脸上却依旧没有出现她渴望的惊慌失措。 “红红白白的碎布,谁家女红没有?大姐姐,你不会因为看我烧了几块红白布,就怀疑是我扮的鬼吧。”李巧儿冷哼一声,手里的花线熟练得打了个结。 “我没有怀疑过你扮鬼,我怀疑…你本身就是个鬼。”洛依的按住李巧儿瘦削的肩膀:“你趁你爹去喝酒的时候勒死了正在卸妆的李桃扇对不对?明知自己的力量无法把成年人的身体挂在房梁上便干脆将计就计,就用匕首磨蹭绳索再用力拽开营造出不禁负重而断开的假象。你知你父亲从不会贪酒过分,但只要回了床便会倒头熟睡。所以不敢在他回家之间就把尸体布置在现场。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父亲回家上床后睡在内侧的人其实是你才对。等你父亲熟睡你再悄悄跑下床回到大厅放好尸体。你的确够聪明,故意把她的衣物除去首饰摘掉,让人以为她已是在就寝之后再起身上吊。可你忘了帮她卸掉脸上的脂粉…只凭这一点,就完全可以排除她自杀的可能!” “大姐姐,你故事编的真精彩。”李巧儿嫣然一笑:“证据呢?” “你跟李桃扇用的胭脂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味道,案发后遗留在李桃扇枕头上的香粉味我搜遍她所有的妆品都没发现…却在你的闺房里找到了这盒凝脂膏。”洛依将一个翠色陶瓷瓶拍在李巧儿的眼前。 “我是说证据呢?”李巧儿斜眼瞄了下:“枕头上的气息,你能保持到升堂作证物么?或者说,我将自己的凝脂膏借给姨娘用了用这也说不通么?退一万步讲…我爹都已经认罪了,凭你这几句无凭无据的猜测,怎么翻案?”女孩挑衅的神情几乎让洛依控制不了挥拳头的冲动: “你的手段一点都不高明,破绽多得让我都提不起精神来把这当成一场大案来倾尽心力。但你算准了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爹咬准了肯为你背这罪名,你就可以逍遥法外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找不到证据么!” “大姐姐,如果你有证据,还会站在这里跟我废话么?”李巧儿理了理柔顺的发辫:“没什么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李巧儿,”洛依大步踏至门口,猛然转身:“我跟你一样自幼丧母,是我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他为了我不受委屈,这些年也没曾娶过妻。我相信,如果今天是我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我爹他一定也会为了我义无反顾的牺牲。但不同的是,我爱我爹,绝对不会亲手毁了他的幸福。杀他妻,害他子,最后还看着他为我抵罪送命。如果你还有良知,该知道要怎么做!” 洛依出门撞见已在外面等候好久的大蟾蜍和小面瓜,她那张比过期的煎饼颜色还难看的脸让本想上来问问情况的两个小兄弟吓得退避三舍。整个醍醐镇县衙人人都知道,当洛依摆出这样的一副面孔之时,便是人神不得接近的状态。 第七章 看热闹的人都是自作自受 正午的太阳闷哄哄的,一想到刚刚在那个比自己还要小三四岁的女孩手中吃了个大瘪,洛依十分沮丧,这一路上心情将至冰点简直比月事来了还要烦躁。 偏偏不法分子完全不识相,专拣这样的时候惹是生非给她添堵。刚刚抓了一个抢荷包的小贼被洛依差点一脚踹下去半条命,要不是大蟾蜍死死拦着她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呢。 这会儿距离集市中心不足百步的练摊那人群围了有里外三层。凭洛依的直觉,恐怕又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这里本是醍醐镇的一处练摊,也就是些舞枪弄棒的,驯兽杂戏的,戏法卖药的外乡艺人。他们游走到此地都会先去衙门备个案,然后在此处人群最为集散的闹市支个摊子。杂耍这东西大家都是图个新鲜,个把月的也就腻歪了,于是再换下一批人。虽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但衙门也不能事事晓以大矩,多半还是靠大家伙自觉商量合计。虽然难免遇上难以调节的争摊抢位导致冲突不断,但像今天这样大打出手的也实数少见。洛依一挤进去,只见满地狼藉,一胖一瘦两个汉子还在地上翻滚骂娘。 那胖子是个玩气功的,旁边散乱着大锤碎石刀山火盆之类的道具。那瘦子是个耍猴的,别看个子小,耍起横来倒是不输那一身横肉的对手。加上那只小猴子在两人身边上串下跳,吱吱助威,眼看着就骑在胖子身上占了上风。 洛依气不打一处来,这光天化日之下打架斗殴,明摆着没把醍醐县衙放在眼里嘛。她大步上前一脚踏住胖子肥腻腻的肚子,同时劈手捉住了瘦子正要落下拳头的手腕! “都给我住手!”洛依柳眉倒竖,气势汹汹。胖瘦二人不约而同得望向她,一见这捕快打扮的女子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就双双瘫软下来。 “捕快大人!您可评评理,我…我差点被这个畜生打死啊!”那胖子一张脸扭得跟烧卖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洛依将骑在胖子身上的的瘦子扭下来,早已准备好的小面瓜和大蟾蜍各自压住了两人。 瘦子抹了抹脸上的鼻血,冲胖子啐了一口:“你少恶人先告状!” “都闭嘴!”洛依喝道:“一个一个说!” “捕快大人,我先说――”胖子争先恐后:“我叫朱大常,河西人氏,七天前就在这儿支了摊。邻里邻居的都能给我作证,我昨天偶染小疾加上天气不好就没起来。结果今天一早就看到这家伙带着猴子给我抢了地儿!” “捕快大人!我昨天一早到了醍醐镇,先去了衙门画押备案。那个文书官白字黑纸得给我批了这么一块地,这死胖子上来二话不说就要赶我走!凭什么啊?这脚下黄土,头顶青天――是你家的地儿啊!”瘦子一步不让。 “就你有文书?老子七天前就去过衙门了,于情于理那都是有先来后到的!”胖子一瞪牛眼:,摸了摸被拽的血淋淋的耳垂。 “你们两个,是谁先动的手?”洛依听明白了大概。这种事若论情理本就不好公断,但先动手的那个必然理亏。 “他!”两人异口同声指着对方。 “胡说,我一上来明明就跟你先讲理,一根指头都没动你!”胖子叫道。 “是你先抓我衣领,破口大骂的!”瘦子怒道。 “我抓了一下就松开了,低头收拾我的东西你又拿石头丢我!” “放屁,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用石头砸你?!”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混乱不堪。洛依捏了捏粉拳,真想左右各开一拳砸在他们已经花花绿绿的脸上。 “姑娘若是觉得为难,在下倒可作做个证。”说话这声有点熟悉,一只手同时轻轻拍了拍洛依的肩膀。 “是你?”洛依一回头,只见一张白净英俏的脸上挂着笑容和三道尚在恢复期的伤痕。原来正是昨日在秋海棠与洛青柳发生冲突的方南逸。 “捕快大人,在下在这醍醐镇也逗留了数日有余,今天更是目睹了整个事件过程。您若是信得过在下――”方南逸今天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衫,青色衿带,环状玉珏。低调华贵又不失身份。 “那就有劳方公子了。”洛依点点头,心想着得等个没人的地方把昨天老爹讹他的银子先还了去。 “我几天前经过这里,确实曾见到这位猪大肠…猪…噗嗤――不好意思,朱大哥,您这名字――”方南逸在朱大常变脸色之前赶紧捂住嘴。 “说重点!”洛依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几乎笑得花枝乱颤的方南逸,心想如这小子一般不谙世事又轻浮可笑的世家公子,双亲是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出来乱晃的? “这位朱大哥在这里摆练摊有好几天了,但昨天我从秋海棠出来后确实就看到这位――这位…”方南逸轻咳两声,收住笑容。 “在下刁库当。”瘦子哼了一声报上名来。 这回别说方南逸,连洛依都险些秉不住笑。今天真是撞邪了,一个猪大肠一个掉裤裆。如今世风日下,民众学识浅薄到什么地步才能把名字给起成这样啊。 “刁刁…大哥确实是从昨天起就抱着猴儿来这边的。”方南逸用扇子挡着嘴。 “这我都知道了,我是问今天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洛依道。 “它!”方南逸伸手一直,循着目光过去,他竟指着那蹲在地上磕花生的猴子。 “方公子,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洛依的脸色晴转多云,一低头,看那猴子一脸无辜得瞅着自己。 “这二位大哥推推搡搡了几下就松开了,朱大哥一低头那猴子立刻捡了块石头丢上去。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方南逸微笑着说:“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眼神好。”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公子都作证了,”朱大常一听证词有利己方,立刻来了精神:“你的猴子不管好,这叫什么?纵…纵子行凶!对,就是纵子行凶!” 纵子行凶…洛依差点笑出声来:“刁库当,你怎么解释?” “我。我不相信!我家赖宝最乖顺,不可能攻击人的!”瘦子变了脸色,却是连连否认:“看这公子面相不错,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没招你没惹你,红嘴白牙不能血口喷人!” “在下的确亲眼所见,”方南逸上前略微倾身,伸臂指了指那一脸无辜的小猴子:“正是这位小友出手伤人在先…” 话音刚落,那猴子吱呀一声怪叫,抬爪就是一块瓦片直接丢出。 方南逸哎呀一声,不偏不倚被它打中面门。 这下子倒好,人赃俱获无可抵赖,洛依和她的两个小伙伴都惊呆了…… 第八章 我的心意你到底懂不懂 “刁库当,你还有话可说!”洛依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光天化日下竟在身为捕快的自己面前蓄意伤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方公子,你要不要紧?”眼看着面孔扭曲的方南逸蹲下身去,她立即俯下身来扶着他。 “我…这…这…”方南逸呲牙咧嘴得叫着,低头一看手心竟满是鲜血:“这…血!血!”咕咚一声,两眼翻白,当即栽倒在洛依的脚下。 “刁库当,你携带危险牲畜游走于集散之地,我现以蓄意伤人扰乱治安的罪名将你逮捕。小面瓜,大蟾蜍!把他押回去!” “小姑奶奶,”大蟾蜍面有难色:“我好歹也是堂堂七尺捕快一枚,你能不能不要在执勤的时候叫我外号?” “对不住了,林满,麻烦你将他带回去押后待审。”洛依将方南逸扶在膝盖上,用力掐了掐人中,头也不抬得说。 “小姑奶奶哟!我才叫林满…”小面瓜嘟囔一声。 “唉…随便啦!”洛依见方南逸半天不醒,倒有些焦急:“这人怎么办啊?竟被猴子打坏了脑袋…。” “他看起来只是晕血罢了。”一个身影在洛依身边蹲下,搭了搭方南逸的脉象。 洛依一转头,脸上所有的棱角眼里所有的犀利一瞬间缴械投降。她温婉的笑容如同二月春风,羞赧的红晕爬上玲珑的腮侧。她低下额头,轻唤了一声:“肖大哥。” “喂,”小面瓜碰了碰大蟾蜍:“我说的吧,只要肖捕头一回来,咱们小姑奶奶的毛立刻就顺了。” 大蟾蜍一边压着刁库当一边冲小面瓜咬耳朵:“你说像咱哥俩这么笨的脑子都看得出小姑奶奶喜欢肖捕头,他自己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别瞎操心了,人家肖捕头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了解小姑奶奶的心意。多半呐,是害羞罢了。”小面瓜轻声说,但他天生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嗓门饶是压低了音韵还是能被蹲在地上的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洛依眼睛一瞪,搓着手心冲肖云边尴尬的笑笑:“肖大哥…你别听他们胡说…” “什么?我,我什么都没听见…”肖云边依旧面不改色。 “我都听见了你还没听见?他们说这位姑娘对你――”谁会想得到方南逸会在这当口突然清醒说话,洛依的应激反应让她本能得一掌劈下去。方南逸的话咽了一半,两眼翻了翻,头一歪就没动静了。 “喂!”洛依花容失色,一手垫住方南逸的后枕,一手拼命得摇着他:“你醒醒啊!” 肖云边探了下方南逸的鼻息,虽然保持着一贯处变不惊的神色,却难以掩饰眼中难能一见的焦虑。他无奈得摇了摇头,冲紧张的女孩叹了口气。洛依只觉得体温一下子降到冰点。 “小姑奶奶,你不会是打死他了吧?”小面瓜怔怔得说,抬头跟大蟾蜍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肖云边的身上。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连刁库当和他身边的猴子都傻了眼。 洛依轻笑一声:“肖大哥,今天既然是我打死了人,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偿命便是了――”说着呛啷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精巧的匕首。 “小姑奶奶,你要干什么啊!?”大蟾蜍和小面瓜急得跳脚,却见肖云边一动不动得看着洛依。 “丫头放心,你爹以后有我来照应――”肖云边一本正经得说。 “恩,有你在,我走的也安心。”洛依把匕首按在方南逸的胸口上:“回去就跟刘大人这么说,这位淫魔公子当街调戏我爹,我一时气愤不小心一刀宰杀了他。事后用此刀自行了断,绝不拖累你们任何人――”洛依望着方南逸那几乎憋出内伤的猪肝色脸庞,往着他心口一刀捅下去―― “喂喂喂!”方南逸双手抓住洛依的刀把:“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死了么?死人就该有个死人的样子,不戳你个三刀六洞你都不好意思投胎吧――”洛依捉住他的手腕往后一带,当场卸下了他一条臂膀。伴随着脱臼而来的那恍如隔世的痛感,导致方南逸一阵响破云天的惨叫在集市上空炸开。 “丫头,别闹了。”肖云边皱皱眉头,他将呲牙咧嘴的方南逸扶起来,咔嚓一声安上了他脱臼的肩关节。“这位公子,恶作剧这种事骗骗小儿家就好。欺瞒官差可就有妨害公务的嫌疑了――” “你无缘无故打我一掌还不许我装装死啊!”方南逸委屈得紧,冲着洛依叫道:“再说我也是好心帮你作证,现在怎么办?我被这畜生砸破了相,可得算是公家来赔吧。” 洛依揉了揉太阳穴,看了肖云边一眼。然后抓起方南逸的袖子就把他扭到一棵大树下:“这钱是从我爹那搜出来的,尽数还给你!我警告你,我洛依在这醍醐镇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再敢纠缠不休我要你好看!”她将那三两多碎银子塞到方南逸手上。 “谁纠缠你了?我今天也是好心――算了算了,这么都变成这幅模样了?”方南逸摆弄着手上的扁平银箔:“要几两赃款还需要跟你爹大打出手么?真是的,不用跟钱过不去啊。” “少管那么多!”洛依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还你的银子是看在我为人正派的原则上,我爹跟你本就是愿打愿挨,这银子远远称不得赃款。再敢血口喷人,你信不信我把你两只膀子都拆了?肖大哥忙得很,再想等他给你装上只怕要过了年了。” “光天化日的,我不信你一个官差敢对我小老百姓动手哩!”方南逸将银子收好,俊俏的脸上若不是沾了血污倒也是英挺得很。 “我就说你调戏我,打了也白打。”洛依冲他眨眨眼睛。 方南逸差点背过气去,真是什么爹养什么闺女啊。 “喂,那我的头怎么办?衙门好歹给点医药费啊!”眼看着洛依抛下自己就往回走,方南逸十分不爽。 “找猴子赔去!” ------题外话------ 话说男主其实没那么弱的…看到这的亲们要是还没收藏就等着猫咪的小皮鞭吧~ 第九章 证据是要用心找的 “丫头,我听说了昨天的案子――”在押送刁库当回去的路上,肖云边发现洛依有些心不在焉:“看你心情不大好,是不是遇到棘手的事了?” “那小姑娘真是难对付…当捕快两年了,第一次遇到能让我这么哑巴吃黄连的鸟事!”洛依将事情经过详细讲给肖云边。抱怨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洛依心里委屈,这还是她第一次独立处理谋杀案的现场。以前只要有肖云边在身边,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洛依就像是有主人撑腰的狗狗,连汪汪叫都有底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肖云边想了想,到没给出什么实质的建议,只是感叹了一番。 “哼,我看是慈母多败儿吧。”洛依不屑一顾得撇撇嘴:“我爹也疼我,但从小就教导我堂堂正正做人做事。读书耍赖练武偷懒他也就是骂骂。要是敢偷人家糖吃,撒谎坏事。他能扒了我的皮呢,从来不会过分宠溺。” “这倒是实话…”肖云边道:“像洛大叔这样既当爹又当妈的把你拉扯大,慈威并施,实属不易,你将来可要好好孝敬他。” “肖大哥说的是…其实爹也没别的心思,就希望…就希望我能有个好…”洛依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好归宿…”她头低得不能再底了,用余光小心得打量着肖云边英俊的侧脸。 “喂,林满――”肖云边冲前面的小面瓜叫道:“把那猴子捆上,待会别又伤了人。” 洛依泄了一口气,感情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暗示,他压根就没听见! “捕头大人啊,可别委屈了我家赖宝。”刁库当面有难色:“我没管教好我认罚,我抱着它行不行?别给捆了…” 肖云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回头看了看洛依:“丫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没什么…”洛依垂头丧气,忽然眼睛又一亮:“那个,肖大哥,今晚我爹做了好多菜,你过来我家里吃饭吧。”她心里惦念着连夜为他做的靴子,总该找个机会塞给人家吧。 “这么巧啊,”肖云边犹豫了一下:“其实,今晚我是想约你来我家吃饭的。” 洛依睁大了眼睛,她知道肖云边一个人住在衙门附近的一处小院子里。单身汉的生活再简单不过了,平时一日三餐都在衙门的伙房对付,无缘无故得为何要请自己吃饭?看着肖云边如此严肃的神色,洛依的心里有万种猜测千般幻想。但她最终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连连点头。 回到衙门后已经是午后时分了,洛依匆匆吃了口饭就去找仵作薛灵,她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可以让李巧儿乖乖伏法。明天一早刘大人就要升堂判案了,这位县令大人心性严厉明爽,只重结果不重过程。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被呈到他眼前,已经画押认罪的李二金十有八九要被判个重的。洛依经过牢房的时候看到正仰面发呆的李二金,纵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不愿他就这样掉了脑袋。 而那个集市上纵猴行凶的刁库当,看在认罪良好的份上,估计关个几日罚几个钱也就算了。 薛灵正在收拾器具,说是镇上老局茶馆死了个老太太,得过去现场看看。看到洛依来找自己,大概明白了她的来意。 “看你这脸色,今天是不是碰壁了?”薛灵捋着自己的胡子冲洛依微笑一下。 “那小蹄子别提有多狡猾了。找不到有力的线索根本就别想她认罪…”洛依抓起桌上的凉茶灌进去:“薛先生你就帮我再看看李桃扇的尸体好不好,等明天升了堂判了案八成就要入土了…” “丫头啊,”薛灵道:“线索呢,要一点一点得找,证据呢,要一步一步得推。你见过哪个人命案把线索证据都给你摆在茶几上啊?” 整个醍醐镇,能叫洛依丫头的人只有洛青柳,肖云边和眼前这个医术高超但只看死人不看活人的薛灵。 “薛先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洛依眼前一亮,凑到薛灵身边,就差端茶倒水捶腿捏肩了。 “你还记不记得,这李桃扇身着亵衣,脸上带妆,有没有留心过首饰?”薛灵道。 “我记得,她没戴任何首饰。”洛依点点头,“她发髻散乱,首饰都被放置在梳妆台上,我作为证物一股脑带回了衙门。” “那你可还记得里面有些什么?” 洛依回忆着:“两只雕花垂铛的发簪,一对金香玉的耳环,一只凤刻银镯…还有一枚青铜细纹戒指,应该就这些了。” 捕快的职业素养造就了她对证物过目不忘的本领,加上女人对首饰的敏感天性,洛依还是很有信心的。 “你再去看看李桃扇左手的中指,就应该明白了。”薛灵拿起工具箱:“我这儿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洛依兔子一样跑进停尸间,掀开李桃扇左手上的白布。纤纤玉手此时已然僵直变色,再也没有了柔美的姿态和饱满的温度。洛依端详了一阵,发现了手指根部那一圈明显的勒痕。淤血的形成范围基本可断定,那该是在死亡后不久造成的。 这是戒指的勒痕,那勒痕粗大肿胀,让洛依有些郁闷为何没有及早发现。 洛依捏了捏尸体的中指,脸色忽然大变。那中指的指关节竟被生生折断! 指甲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而李桃扇的周身确定没有半个伤口!洛依拔腿就往老局茶馆跑,薛灵刚刚给老太太开了膛,正血淋淋得冥思苦想呢。被洛依这一吓一刀扎在胆囊上,黄绿的液体飚出来,满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气息。 “薛先生薛先生,她的手指上有戒指的痕迹,但现场却没有留下戒指。一定是被人偷走了对不对?她的手指甚至被人挣断,看来这枚戒指对那人来说该是势在必得!可是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梳妆台上找到的细纹戒指几乎不可能造成她手上那不相称的痕迹,是有人换走了戒指!”洛依也不顾污秽见到身上,揪住薛灵说个不停。 “你忘了我的规矩了么?”薛灵伸出三个指头,脸色比胆汁还难看。 “怎么会忘嘛!食不言尸,寝不语案,尸前不语…他…他尸…”洛依咬了咬粉嫩的唇:“薛先生,我错了,我就是太…太激动了。” 薛灵的三个规矩分别是,进食的时候不可跟他探讨尸体的细节,睡前更禁止别人谈论案情。如果这两条还算说得过去,那么第三条倒有些匪夷所思――在一具尸体面前,他绝不允许别人探讨其他案子上的尸体。 他说,尸体只有在最后这一刻才能受到大过于生平的全部关注,每个活着的人都该对它们充满的敬畏。在它们面前谈论其他尸体,其实是抢了人家的风头…。 第十章 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 看着薛灵手拿解剖刀石佛一样得怒视着自己,洛依相信只要再多说一个字那把刀就说不准会插在谁身上了。她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得走了。 洛依来到牢房去找李二金,此时他正靠着潮湿的墙壁发呆,地上残留着几乎没有动过的餐食。 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几十岁,洛依看着心里有些酸楚,便吩咐狱卒再去给他端些新鲜的饭菜。 “李掌柜,你还是坚持认罪么?”洛依秉着耐心,已记不得是第几次质询了。 李二金机械得点了点头:“我女儿怎么样了?” “巧儿她很好,你就放心吧。” 只有在提到女儿的时候李二金的眼睛才会略微转动一下,他看着洛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有劳大人了。巧儿自幼没娘亲,眼看连我这个爹也不能再陪伴她了。” “李掌柜,我知你一心求死…”洛依走到他面前:“可是你要知道,你的证词里处处漏洞,与李桃扇的死亡细节几乎无处符合。你以为只要你肯认罪,你要维护的人就真的能够逍遥法外么?你以为,我们这么多人只要拿着你的任罪状就可以手起刀落么?案子一天不定,我一定会说服县令大人将你押后…她一个年轻女孩,想做到天衣无缝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我找到证据,你们两个一个都逃不掉的。” “洛大人…”李二金长叹了口气:“我既已认罪便无话可说,请您体谅我做父亲的心意,不要再苦苦相逼了。” “那好,既然你冥顽不灵我也就不多话了,但我们当差的有当差的苦衷,”洛依将一张纸铺在眼前:“你总不能让我把这样漏洞百出的证词交给县令大人吧。” “大人要我怎么做?” 洛依对身边的大蟾蜍道:“你记录好。” “李掌柜,这里面有些细节得跟您再确认一下,比如说你在杀死李桃扇之后有没有拿走她手上的戒指?” “没有,那枚戒指是我前妻的遗物,在她过门的时候我娘亲送给她的。后来我又在新婚之夜转送给她的,从来没离开过她的手。”李二金的语调缓慢,却不难从中听得出悲哀的情愫。 “那是怎样的戒指,是不是这枚?” 李二金看了看洛依手里的证物,摇摇头:“不是,那是一个粗大的紫玉雕金戒指。” “那枚戒指既然是你前妻的遗物,那么对李巧儿的意义重要咯?”洛依似笑非笑道。 李二金脸色越来越难看:“洛大人,你不要再诓骗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李桃扇是我杀的,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蟾蜍,今天谁当值?”洛依转过身道。 “贾崖和贾发兄弟俩。”大蟾蜍想了想回答道。 “你叫上他们两个,跟我到驿站将李巧儿的房间进行一次彻底搜查。”洛依看也不看李二金:“将所有能找到的戒指带回来。” “小姑奶奶,”大蟾蜍把洛依叫道门边:“这次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你怎么确定一定是李巧儿拿的戒指,就不可能是其他什么人见财起意么?” “光李桃扇的那对金镶玉耳环就价值我三个月的俸禄,更别提那簪子银镯什么的。哪个人为了钱会舍弃随手可以揣走的物品,单单费尽力气不惜扯断她的骨头也要去拿那枚几乎长在了手上的戒指?”洛依道。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这老爹是铁了心要包庇他女儿的,你就算拿来了戒指他也不会承认是死者丢失的――” “死人身上的痕迹是不会说谎的。我和薛仵作都能轻易判断出遗留在现场的不过是个掉包之物,相信找到的那么真正的戒指一切就都不攻自破了。”洛依道:“李巧儿换下了那枚戒指,一定会随身保存。我们现在就去――” “不用了――”肖云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外面似乎下起了小雨,他的帽檐上挂着细细的水珠。严肃的唇紧紧抿着,几乎从无表情的冷峻容颜上挂着些许轻松的痕迹。他的身后是个跄跄踉踉的女子,一双手结结实实得被绑缚着。 那张惊恐又不屑的脸让洛依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今早还跟自己交过手的李巧儿。 “这是怎么回事?”洛依望着肖云边:“你就这么…把她抓来了?” “我看了薛灵的卷宗,也亲自检验了一下李桃扇的尸首,她的断指和戒痕让我立刻联想到了这个线索。”肖云边拍拍洛依的肩膀:“你做的很好,只是稍微慢了那么一小步而已。这个狡猾的女孩已经收拾的行装准备逃走,我带着人将她堵了个正着――”他说着抬起李巧儿的手掌,指着上面一处月牙形的小伤痕:“另外,在她身上还有一处行凶的铁证…这手心里的伤痕不管你借口被剪刀戳伤还是被钉子碰到,都无法解释这几乎与李桃扇中指指甲的弧度相吻合吧。你当时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挣这枚戒指,才达到将自己弄伤也浑然不知的程度?” 李巧儿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一直不敢去看李二金也不说一句话。 肖云边将一枚戒指递给洛依:“不管李二金是否承认,这戒指是从李巧儿身上搜到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等着明天刘大人升堂了。” “肖大哥…”洛依却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落:“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处理谋杀案…还是被你抢了先。真是的,我不管怎么努力也不是你的对手呢…” “哦?”肖云边难得一笑,嘴角那带着点宠溺的微扬让洛依不由自主得有些犯痴。“我却不是有意抢你功劳呢。只是见不得你被人欺负,便想叫她早早伏法。”他伸出宽大的手掌,在洛依软软的头发上揉了一下。 洛依心跳加速,呼吸在胸腔里乱撞着,睁着大大的杏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第十一章 胎死腹中的暗恋 几个人把嫌犯收监后又整理了一下文书档案,看看天色已然不早,洛依这才想起来要先回家一趟去拿那精心准备的礼物。 “丫头,你去哪?不是说好要去我家吃饭么?”肖云边起身看见仿佛赶着去投胎一样的女孩。 “我去去就来!”洛依头也不回,“你们稍等我一下哦!” 一冲进院子看见洛青柳正在侍弄花草,洛依丢下一句话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了,便匆匆钻进房间。 “死丫头,找什么呢?”洛青柳弓着腰一眼瞄到洛依在里面翻箱倒柜的。 “爹!你看到我放在衣柜里的一个绿色包裹没有?”洛依原地转了两圈,明明记得今早收好的,现在怎么就不翼而飞。 “哦,你之前答应把那几件旧衣服送给唐干娘的,我收拾了一下就打了个包一并给她拿走了。”洛青柳一瘸一拐得进来:“你也忒省了,那靴子都破成那样了还没舍得扔?我拿去让唐干娘给她家老爹穿了――丫头,丫头?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洛青柳!”洛依大吼一声,抓起门边的扫把就追了出去。 洛青柳虽然腿脚不利索,但多年习惯熬成了非一般的反射弧。只要被洛依追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上下扑腾逃得飞快。但眼看着女儿这次是真的动怒了,左追右堵,不出一口气是坚决不罢休的架势,洛青柳实在是不胜脚力。 “你这不孝女!不就是双破鞋么――”洛青柳气喘吁吁,抱着院子里的柳树拍拍脑门:“好了好了,我…我…跑不动了。你要打要杀,朝…朝这招呼…” 洛依看着父亲那不屑一顾的无赖相,又好笑又委屈,她丢下扫把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洛青柳看她半天不言语,倒也有些慌了。蹑手蹑脚走过去,却见她正吧嗒吧嗒得掉眼泪。 “丫头?丫头!你…你别哭啊,都是爹不好,爹赔你双新的――”洛青柳掏出脂粉味凝重的手帕,囫囵在洛依清秀的脸上抹了又抹。 “那是…那是我亲手做的啊!”洛依扑在洛青柳的怀里又捶又打:“你拿走了我也就忍了,居然还说它难看…呜呜呜…。” “爹错了,爹不该乱动你的东西。”洛青柳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可是…难看是真的嘛,两个底子都不一样厚,针脚纳得一塌糊涂,我以为你从哪个集市上买来的残次品呢。” “洛青柳!你不说实话会死啊!”洛依一把将他推开。 “会!”洛青柳用手绢挡着嘴轻咳一声:“丫头,爹从小就教导你为人坦荡不可撒谎,自然也要以身作则。我可不会为了讨女儿欢心就昧着良心说假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难看的靴子。心想着唐干娘的老爹中风后落下病根,正好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于是物尽其用――” “我怎么都觉得你是因为方公子那几两银子故意报复我的!”洛依擦了擦眼泪,倔强得一扭头:“可惜我一点都不伤心,呵呵呵,偏偏不让你得逞!”她推开洛青柳,高昂着头夺门而出。 望着女儿若无其事的背影,洛青柳笑着喊道:“丫头!喜欢你的人自然会喜欢你这股子牛劲儿,没有一个男人该值得你为他熬夜绣花的――” “丫头,回来啦?”肖云边正等在衙门口,夕阳已西下,柳枝上的麻雀依然恼人得叽叽喳喳。洛依眨了眨眼睛,心里默默打鼓,可不想让人看出刚刚被眼泪洗过的小脸蛋有什么异样。 “恩,你等我很久了吧?”洛依小声道:“要不…我们走吧。” “不急,大蟾蜍和小面瓜向文书官交公文去了,贾发贾崖去前面巷子打点酒。咱们等会他们――”肖云边看了看太阳,地上的影子瞬间被拉得很长。 “嘿,肖大哥!”贾发拎起了手中的酒坛:“还好去的巧,不多不少剩下最后这一坛了,咱们哥几个今天可是要喝个痛快咯。” 洛依心里一震:“你们…都一起去?” “是啊,常耿祖去那边买酱牛肉了,一会直接去肖大哥家碰头。”贾崖道:“对了,小姑奶奶,你烧菜好不好吃?” 洛依哪有心情去理贾崖的话,如果现在有镜子她一定不忍心去看自己的脸上挂了多少怨念和失望。 “姑奶奶我有那么贤惠的爹在家伺候着,什么时候轮到我烧菜了!”洛依摆出个扭曲又不屑的笑容,不想让人看出她此时心里阵阵猫抓一样的难受。 “小姑奶奶,女人么早晚要嫁人的嘛。”贾崖年纪比洛依大几岁,身为捕快却长了一张学究脸。最喜欢摆出个长辈的样子说三道四,就因为这,初来那几年没少挨洛依的揍。后来洛依发现这人似乎有受虐倾向,越揍他他就越欢乐,讲得也更凶了。不揍他他反倒难受得五肌六瘦,坐立不安。渐渐地也懒得对他挥拳头了。 “你看肖大哥这样一个人看着逍遥自在,还不是得娶媳妇成家立业?”贾崖看了看肖云边:“肖大哥,你敢把兄弟们都叫回去,想必嫂子不仅人美,厨艺更是一等一吧。” “过奖了…”肖云边脸上的表情依旧少得可怜,只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不过是吃个便饭,大家别太拘束。” “嫂…”洛依不由自主得脱口而出。 “哦,我这次公差顺便回了老家一趟。”肖云边转向洛依:“把未过门的妻子也带来了醍醐镇,打算下个月初成亲。” 洛依觉得耳朵里似乎飞进去一只小虫,震动着小小得翅膀在自己的大脑里嗡嗡隆隆。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眼眶,又有某种情绪要夺口而出。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望着肖云边那陌生又熟悉的脸,一咧嘴笑得自以为倾国倾城:“那恭喜啊…肖大哥…”洛依幽幽的言语里带着浓厚的鼻音,她赶紧低下头,生怕哪怕一个不经意的小脆弱逼出不争气的泪水。 ------题外话------ 女主前期比较爱哭,其实心里强悍着呢 第十二章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 正对衙门后院半里左右的一处小院子就是肖云边的家,替代以往的冷锅冷灶孤灯脆帘,有了女主人的屋子连空气的温度都显得那么温馨合适。洛依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在灵魂游离的状态下被一群弟兄推搡着走进那扇大门。只是当第一眼看到秋醉眉的瞬间,她不得不为那女子周身散发的气质所折服。 秋醉眉年岁长洛依几岁,身形匀称丰实。她算不上倾城之貌,五官论精致甚至远及不上洛依灵秀。但她有着让男人为之惊叹女人为之嫉恨的极品肤质,雪白到青筋淡现,柔细至吹弹得破。脸上不施粉黛却胜似盛妆,身上不着环佩却流步叮咚。她有着细长明澈的凤眼,点朱通透的红唇,傲人悠扬的长颈以及一双令洛依望尘莫及的半掩在翠红衣衫下的雪白酥胸。 洛依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人有着全世界男人梦寐以求的妻子相。 “嫂子好!”几个弟兄齐齐喊道,唯独洛依一人愣在原地,盯着秋醉眉包含着笑意的脸庞,直到两人目光对接。 “这位就是洛依妹妹吧?”秋醉眉伸出一只手。她的手如颜如胸,也是纤细白嫩如天玉雕琢。 “你…你好…”洛依叫不出嫂子两个字,骨子里不服输的冲劲反倒让她在此刻收起了糟糕的心情,坚决不给人看出自己的怂态。她大大方方得跟秋醉眉握了一下手,并故意加了几分力道。 秋醉眉并没有丝毫因疼痛而惊诧的迹象,那只手在洛依的轻捏下仿若无骨,倒叫洛依不由得犯嘀咕――自己这三分力道若是普通人早就呲牙咧嘴了,就算是个练家子也好歹要运气抵御一下半下的。可看这秋醉眉的呼吸吐纳,神色脚步,不像是身怀武功的人啊。 众人入席,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十几样菜品叫忙碌一天的人们馋虫直冒。 “洛依妹妹,多吃点。我做饭马马虎虎,也没什么好东西。”秋醉眉忙着给洛依夹菜,笑盈盈得冲她说。 “洛依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心性像个男孩子,不学人家淑文女红偏爱舞枪弄棒。”肖云边看洛依情绪不高,便在一旁有意将她拉回圈子:“有时候我还真分不清这是个妹妹还是弟弟呢?” 几个弟兄都跟着笑,贾崖更是不失时机得把洛依的几件极品事件添油加醋了一番。虽然他一向毒舌并无恶意,两人随时随地得吵嘴早就吵成了骂不散的好兄弟。但对于此时心里堵得快要爆炸的洛依来说,大伙儿的嬉笑之言如除去她衣衫的恶魔般让她颜面尽丧。而所有的怒气不约而同地直指这罪魁祸首肖云边。 “分不清我是弟弟还是妹妹?呵――你整日一张面瘫欠钱脸,我才分不清你是死人还是活人哩!”洛依涨红着脸,对着肖云边一番揶揄,旋即举起面前的酒坛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咕咚咕咚得灌了进去。 “喂…小姑奶奶是怎么了?”大蟾蜍看了看小面瓜:“她可从来都不会对肖捕头大声讲话唉…” “废话,小姑奶奶心里难受着呢。”小面瓜在桌子下踢了踢大蟾蜍的膝盖。 酒坛里琼浆四溢,淋湿了洛依胸前的衣衫。她该是气性大了,半透明的束胸在单薄的麻布衣装下若隐若现却浑然不知。贾崖向来拎不清场面,竟冲自己的弟弟贾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咬了咬耳朵:“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要咱小姑奶奶衣衫尽湿了才能看出来是平胸。怎么样?你赌输了――” 贾发撇撇嘴,竟从怀里掏出一钱银子递上去。 两人这一来一回,简直是把洛依的猫尾巴往火盆里塞。她气得浑身颤抖,呛啷一声匕首出手,距离贾崖去拿银子的手掌半寸距离,不偏不斜得钉在桌子上!而正对那匕首座位的正是花容失色的秋醉眉。她手一抖,筷子啪啦掉下地。 “洛依!”肖云边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捉住她眼看着就要招呼到贾崖脸上的手掌。 “贾崖,玩笑不要开得太过分。”肖云边一手按着洛依的肩膀,见她气急几乎发抖失控,虎口间不由得加了几分力道。 “我…我…小姑奶奶,我嘴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大人大量,大人大量哈!”贾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身冷汗,看洛依这架势是真想在自个身上戳个把透明窟窿才算数啊。 “洛依,大家喝的高兴说几句玩笑话当不得真,你这是怎么了?”肖云边低下头,晃了晃石雕一般的洛依。 洛依一动不动,脑子里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他怎么不叫我丫头了… 一时间场面上尴尬万分,秋醉眉站起身来赔笑道:“该是我不好,这菜做得咸了酒稳得冷了,醋又洒得多了…。倒叫各位兄弟吃得心头里不爽快。” “醉眉,你去里面拿身干净的衣服给她换换吧。”肖云边把洛依推到秋醉眉的面前。 “恩,我瞅着洛依妹妹的身形比我瘦了些,我前个月做了件衣服略偏小,还没上身呢――” “不用!”洛依推开肖云边,逃也似得离开了酒席。 “小姑奶奶!”小面瓜和大蟾蜍面有难色得看着肖云边。 “你们去看看她吧,可能是喝得多了,情绪不佳。”肖云边俯身为秋醉眉捡起筷子。 傍晚的风吹得洛依冷冷的,尤其是淋湿了的胸口,就好像心被掏得空空的。 “小姑奶奶…”小面瓜冲大蟾蜍一眨眼,笨拙的男孩立刻摘下自己的外套给洛依披上。 “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洛依咬了咬嘴唇,头也不抬。 “小姑奶奶,你听我说。”小面瓜咽了咽口水:“肖捕头虽然武功好,脑子快,破案抓人都是一等一的。可是在这种事上,我觉得倒还不如我林满看得透彻。他是糊涂了,放着你这么好的姑娘家都不知道珍惜。我看那个秋什么的哪点也比不上我们小姑奶奶――” “小面瓜…你别说了。”洛依攥着手心,汗水涔涔,她迎着夜风将外套披得紧紧的。 第十三章 世上只有爹爹好 “丫头?”听着院子里的门响,洛青柳急急跑出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跟肖捕头多聊一会?” “我累了…”洛依垂着头往里屋走。除了一身难掩的酒气,她那低迷的情绪更是难以逃过父亲的眼睛。 “诶?丫头――还为那双靴子不开心啊?看看,眼睛都肿了。”洛青柳一跑一颠得从院子里的摇椅上拿过来一个黑乎乎的物件:“爹说话最算数了,这不马上就赔你一双,怎么样?爹的手艺不错吧!” 洛依望着手里那双刚具备雏形的靴子,结实的针脚缝得林林密密,扎纳而成的厚底一丝不苟。相比之下,自己做的那玩意只配拿去丢垃圾堆。从小到大浆洗缝补都是洛青柳为她做的,本不该大惊小怪的她今天却一反心性常态。她瞪着圆圆的杏眼,喃喃苦笑说:“爹,连你这样娘娘腔的老头子随便一动针线都能做的那么好。我想,我这样的女人,是没有人会喜欢的吧…” “死丫头!”洛青柳在她的天灵盖上弹了一下:“爹可以这样骂你,你自己可不许这么讲!” “本来就是么…男人不都喜欢贤淑能干,胸脯又大的女人不是?”洛依看了那靴子一眼,然后狠狠砸在地上大骂道:“真是俗不可耐,连他也不例外!” “丫头,你等着――”洛青柳一转身又颠颠跑进屋去,不一会端出一个丑陋的稻草人。 “这是什么?” 洛青柳把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往稻草人上一贴:“鞭子拿出来,好好打他一顿出出气!” 那张纸上是个歪歪扭扭的涂鸦,墨迹简单勾勒出一张脸。标志性的飞凤眉,高鼻梁,左眉峰处有一夸张的刀疤。高发髻,紫玉冠。画得粗糙但特点突出,洛依一眼就看出来――画像正是肖云边。 “爹!你这是――” “怎么,还舍不得?”洛青柳用手绢扇这脸,冲稻草人一努嘴。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知道是他?”洛依一把扯下稻草人脸上的画像。 “我是你爹啊,你想什么我如何会不知道?这稻草人我很早就扎好了,姓肖那小子配不上你,早看出来我的宝贝丫头早晚得为他哭一场。于是爹爹我就未雨绸缪了一下子――怎么样,先打他一顿再烧个干净!” “爹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早知道当初,你也该逼着我好好学学女人家的活计――”洛依把画像揉烂一跺脚踩上去,头也不回得重回房间。 花狐狸难得咪了一声,凑到洛依的脚下。像它这把岁数一天大概要睡上十几个时辰,洛依已经好久没跟它有过哪怕眼神上的交流了。 “你不用安慰我了…”洛依抱起花狐狸,任它舔毛的时候弄得自己手背痒痒的。仿佛碰触了泪腺开关的敏感神经,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猫毛上。 “丫头,爹爹跟你说几句话好不好?”洛青柳难得用不带阴阳怪气的男声说话,让洛依反倒不太习惯了。 洛依没有拒绝,也算是默认了。洛青柳推门进来,递给她一块带着淡淡兰花香的手绢。 “丫头,这世上会做饭会女红的女人数也数不清,再加上像你爹我这样的伪娘子…你就算能绣出个真凤凰来也未必会有多少人瞠目结舌得欣赏你。可是像你这么聪明又努力的女捕快,天下却没有几个罢。”洛青柳淡淡的几句话,让洛依沉沉得脸色终于有了点表情。 “我家的丫头最是独一无二的,老天爷一定会懂得你的好。来,打起精神来――爹本来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呢!”洛青柳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像拿糖逗小孩子一般在洛依眼前晃了一下。 那熟悉的紫烟信封,红烛漆的封蜡,以及行云流水般的笔迹――洛依尖叫一声:“师父!” 花狐狸被她吓了一大跳,抖索着寥寥无几的猫,不满得妙了一声跳下地。 洛依夺过书信,迫不及待得看了一遍。一如师父的风格,不过草草两句话。 “师父回来了,明晚要我老地方相见!”洛依全然忘了脸上还挂着泪水,高兴地忘乎所以。 “说起来,暮江白他老人家可有一年半的时间没回来过了呢。”洛青柳拍拍女儿的肩膀:“打起精神来,你师父可是最严厉的了。要知道你为男人哭鼻子,一个厌恶保不齐不肯教你那个什么剑…哦对…下流剑的后半阙咯!” “是心流剑!”洛依瞪了他一眼,旋即又难过了起来。两年多前的捕快入职大考中,肖云边铁面无私,用了十三招半便破解了自己尚未成熟的心流剑,这让洛依输得心服口服。也正是那一场比试,让追着大哥哥屁股后面跑的懵懂情怀最终定格为了幽幽暗恋。现在回想起来,两人好久没过过招了,很多微妙的变化也渐渐在洛依的心里产生了萌芽,却毫不留情得胎死腹中。 “丫头,早点睡吧。听你说明天刘大人回来对吧,不是还要升堂审案么?”洛青柳抚摸这女儿的秀发。 “爹――”洛依拦腰抱住洛青柳:“好久没跟你这样说说话了。” “呵,女儿大了总有自个儿的秘密,做爹爹的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你少胡说,明明是你自己为老不尊没个正经嘛。”洛依靠在父亲的肩膀上:“爹,你说我亲生爹娘现在还活着么?” “为何又想起来问这个了?”洛青柳清了清喉咙:“怎么?还想抛下爹认祖归宗不是?” “你说哪里的话呢?”洛依直起身子来:“爹永远是我最亲的爹爹了,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把你另一条腿打折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我!” “爹爹不会离开你的,”洛青柳轻声道:“爹怎么忍心让丫头再被抛弃第二次呢?” “其实我只是在想,就算我的亲身父母在身边,也未必会有爹你对我这么好吧…”洛依静静得靠着洛青柳,混混沉沉得闭着眼睛。她早已习惯了男人身上那股浓重的脂粉气息,不到半柱香竟然睡着了。 ------题外话------ 亲们别着急男主去打酱油了很快就要回归了。 第十四章 把自己锁在审讯室午休会不会感冒 醍醐镇的县令叫刘明,年约四十七八,任职已有四载。前几天他亲自带着几名随从微服下乡去骑牛村,事故比想象中棘手。那里本是个富庶的小村,适逢风调雨顺年年上缴粮税都是数一数二的。但不知为何,半月之前整个村庄的井水突然枯竭,百姓叫苦不迭。如今只能靠邻村引水渡源来解燃眉之急,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刘明已将灾情上报,他虽算不上大智大勇的德才好官,但这些年也算清廉爱民脚踏实地。出了这样的事,他已愁得连日寝食难安。却还是在昨天连夜读了堆积的卷宗,今天一早便要升堂审案。 洛依起得很早,梳洗一番后特意擦了一些脂粉,描了眉毛。她换了一身短打的蓝绿衣装,将软鞭围在腰上,匕首入靴囊。腕系皮护,宝剑悬腰,整个人在铜镜前容光焕发,全然没有昨晚那落魄狼狈的窘态。 洛青柳做好了粥,正在院子里喂鸡。他把剩饭菜叶拌在小米里,偶尔在里面掺杂一些碎蛋黄。洛依说他是变态,哪有用鸡蛋来喂鸡的?这跟逼人吃胎盘有什么区别! 洛青柳却说,这叫返璞归真。用鸡蛋喂大的鸡都心存感恩,产蛋也积极。 小面瓜和大蟾蜍已在门口等洛依了。看到她状态良佳,两人挤眉弄眼一番。昨晚的事绝口不提。快到衙门口的时候,洛依与肖云边擦肩而过。他正在与仵作薛灵说着什么,看到洛依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肖大哥,早啊!”洛依轻松自在得冲他打招呼,倒叫肖云边有些不自然了。 “丫头,今天真么早啊。”肖云边难得得挤出一丝笑容,面部不发达的神经显得扭曲又可笑。 “刘大人要审李桃扇案,我早就迫不及待了。”洛依说着,升堂的鼓声轰隆隆响起,临街已站满了三三两两的人群。 接下来仵作薛灵,证人李福,捕快洛依等人一一上堂陈述。证据确凿推理流利,一个晌午,刘明便拍案定夺。李二金包庇犯人,扰乱案情,按律当重责廷杖八十,囚禁三月。李巧儿诛杀继母,罪不容诛,念起年幼无知,发配边塞充军三载。 洛依做了捕快这些年,每每看到罪人伏法之时心里都是最畅快的。这样的结果虽然大快人心,但在看到李二金泪水纵横的那一刻,洛依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李巧儿被带下去了,女孩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显苍白,那双明澈的眼里却仍旧看不出一丝恐惧。那超乎同龄孩子的城府里,有某种东西让洛依觉得毛骨悚然。 刘明宣告退堂以后打了个哈且,面上的疲惫溢于言表:“主簿,牢里新关押的犯人还有几个?” 主簿姓霍名钱,早年中过秀才。不知为何大家常常分不清他到底姓霍还是姓钱,有人叫他霍秀才也有人叫他钱秀才。 他三十多年纪,身体微胖。总是抱着一本书为人笑眯眯的。此时,他点了点文书上的名字:“回大人,有一杂耍艺人因猴子伤人正被关押在监牢里。另有五个人街头斗殴,全部被抓捕归来。还有…还有一人似乎是今早被带回来的,尚未接到立案文书。” “另外那人名叫赵笋,是老局茶庄的少奶奶。”薛灵接过话道:“老局茶庄掌柜的老母昨日暴毙家中,我去现场检验尸首发现了中毒的症状。死者的起居饮食都由媳妇赵笋打点,作为第一嫌疑人只能将她暂时收押。卷宗我正在整理,还未来得及审讯。” “最近倒是不太平,”刘明捻着胡须道:“肖捕头,洛捕快,你们两个跟我道地牢里审她一番。” 女牢在男牢的西侧,洛依经过刁库当的牢房前听他在里面冲自己叫着:“捕快姑奶奶!我…我还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啊?” “这是哪个?”刘明眯着眼看着他,一旁的霍钱赶紧翻名册还没等开口,就被洛依抢先一步。 “他叫刁库当,”洛依强迫自己在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可以不笑场,但明显感觉到刘明面部的肌肉也抽搐了一下:“就是那个杂耍艺人,他的猴子昨天连伤两人——”洛依指了指正在角落里一脸无辜的猴子。 “这样…牲畜伤人,必不该留啊。”刘明沉思了一会儿:“已赔偿伤者了么?” “赔了赔了,小人一共陪了他们二两三钱银子呢。大人,小人知错了,一定好好管教赖宝——求大人从轻发落啊!”刁库当护着猴子,看那样子是生怕猴子被抢去宰掉,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洛捕快,看在他认罪态度良好,将他放了吧。但那伤人猴子不可再带入醍醐镇。另外,这段时间命案集中,骑牛村的事又棘手,实在是焦头烂额。那几个斗殴滋事的,教训一顿掌几下嘴也都放了吧。”刘明踱着步走进牢房最里侧的审讯室。 赵笋二十几岁年纪,面容姣好,神色凄迷。被带到刘明的面前时却是一言不发,垂着头眼神飘忽不定。时间已经过了晌午,继续僵持下去也没什么进展。刘明有些烦躁,于是考虑要用刑。二十大板不轻不重得打下去,赵笋已然闭口不言。洛依有些看不下去,于是劝说刘明允许自己跟肖云边去一趟案发现场。 兢兢业业的刘明也没有胃口用膳,他答应了洛依的请求,吩咐先把赵笋送回牢房。自己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一边喝茶一边仔细看着主簿刚刚呈上来的卷宗,看着看着眼皮有些打架。 洛依对他向来敬重。见他疲敝心有不忍,于是劝道:“大人,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刘明点点头,站起身来觉得腰部有些僵:“你们去外面吃饭吧,吃好后再去老局茶庄走一遭。我却是累了,在这儿稍微休息一下。” 洛依跟着肖云边先后走出审讯室,看到值班的小差役过来:“肖捕头,有个女子在门口等你。” 正说着话,那女子竟自己走进来了。 洛依觉得脸上阵阵发烫,她可以说服自己忘记与昨晚的囧事,却还没达到可以直面秋醉眉的豁然。 “洛依妹妹也在啊?”秋醉眉笑着道:“看来我准备的午饭不怎么够呢?”她提着精美的食盒,放在值班室的桌子上。 “不用!我去外面吃面——”洛依头也不回得往外走:“肖大哥,吃完了我们在衙门口集合,去老局茶庄。” 肖云边只点了点头,就随着秋醉眉走进值班室里。 洛依漫无目的得晃荡在大街上,其实一点胃口也无。她想去找薛灵问问这个案子的细节,又不好意思总去麻烦人家。 忽然想起来赵笋的案卷还在审讯室里,她急忙又返回地牢。路过值班室的时候,发现门是紧关着的,值班的差役正在椅子上睡得天昏地暗。洛依不愿去想此刻门里面的肖云边跟自个儿的未婚妻该有多么卿卿我我,经过牢房走到最里间的审讯室。她本想推门进去,却发现审讯室的门被锁上了! “刘大人!”洛依喊了一声:“我忘了拿卷宗了,开下门吧。” 里面鸦雀无声。 “刘大人!”洛依敲了几下门,自言自语道:“不会睡的那么熟吧?” 依旧无人答应。 这间审讯室建在地牢最里面,外面转个角是女牢的过道。再外面往东走是差役值班室,白天通常有一人值班,夜里会有两人。最外面是男牢,分六间牢房。 审讯室面积不大,铁门铁索,只有靠近走廊有一扇小窗。 “怎么了丫头?”听闻声音,肖云边从值班室里走出来。 第十五章 密室杀人案什么的最讨厌了 “刘大人把门锁上了,怎么都敲不开!”洛依望着一丈多高的气窗,足尖轻点纵身一跃攀住了窗沿:“刘大人,您――” 透过窗子,洛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身灰色官服的刘明斜躺在椅子上,竟是毫无生气得耸拉着脑袋。脸上胸前满是鲜血! “肖大哥!出事了――” 看着洛依惨白的脸色,肖云边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刘大人!”他踹着铁门,却是纹丝不动。 “云边!出了什么事?”秋醉眉从后面进来,看样子是刚刚去外面解手回来。 “不行,门是从里面被闩上了。”洛依拔出剑交给肖云边:“从门缝插进去试试,快点把栓子挪开。” 咯吱咯吱的金属摩擦声仿佛割在洛依的心弦上,她再次跳上窗口看向刘明。虽然无法确认他生死,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生命迹象。那样汹涌的流血量令洛依心凉了半截,怕是凶多吉少了。 铁门被打开的瞬间,肖云边箭一样冲了进去。打盹的差役也跑进来,一看眼前的惨状吓得屁滚尿流。 “快去叫大夫过来!”肖云边探了探刘明的鼻息,又把了下脉搏,神色黯然下来:“算了…去叫薛仵作吧。”他冲洛依无奈得摇了摇头。 洛依走到刘明身边,脖子上的伤口清晰可见。似乎被什么利器一下割断了喉管,地上身上桌案上都是喷溅的血迹。 薛灵很快就赶来了,半柱香的时间检验,结论与除此判断并无差异。刘明是在毫无挣扎的情况下被利器割喉,从伤口的状态看,该是匕首类的凶器。鲜血喷溅量大,凶手的身上应该有沾到血迹。 现场并无凶器,否则洛依会首先怀疑刘明该是自杀。因为这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密室杀人! “房间门被从内侧闩上,唯一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就是这看起来…看起来只能通过孩童身躯的小天窗。”在刘明的尸体被抬走之后,肖云边立即开始了现场的勘测。正说着只见洛依一个人呆呆得站在天窗前,似乎并没听见他的话。 “墙上有血迹。”洛依道。 有血迹有什么奇怪的,这里满地都是血迹。肖云边起初并没在意,还是在低头搜索着不大空间里的有效线索。但猛一仰头,看见洛依手指之处――那是一处十分诡异的血迹,长长的一条横在天窗下的墙壁上,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拖曳痕迹。 “这该是凶手留下的吧。”肖云边站起身凑到跟前,那血迹足有半尺长,就好像是有人蘸着布条蹭下的一道不规则痕迹。 “难道凶手真的是从这小窗户逃走的?”肖云边若有所思道。 “案发的时候,整个地牢里除了被锁在监牢里的犯人就只有四个人。”洛依凝视着血迹开始分析道:“你我,值班差役和…和醉眉姐。我离开审讯室的时候刘大人说倦了正在闭目养神,你们两个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我在值班室吃饭,值班的差役坐在牢房外的长椅上。我跟醉眉一直在一起没听到什么动静。”肖云边想了想。 “可是我刚才明明就看到她是从外面回来的。”洛依看着秋醉眉,似乎在等她的说法。 “哦,我出去方便一下。”秋醉眉微笑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回来就看到你们在这里――” “肖大哥,被杀的是县令刘大人,可以说此事非同小可。甚至连你我…都不能完全洗脱嫌疑,更何况,闲杂人等。”洛依说。 “这我当然明白,但我可以为醉眉作证,”肖云边似乎往秋醉眉的身边靠的紧了些,洛依觉得心口有些抽痛。 至案发前还在打盹的值班差役此时已经吓得双腿打筛子,值班睡觉虽然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出事谁都不会难为谁。但现在被杀的可是一县之令,他有几颗脑袋够砍? 肖云边冲他看了一眼:“你呢?听到什么没?” “没没…”那小个子差役结结巴巴的。 洛依不想难为他,也没有点破回来时看到他打盹的事实。 “小姑奶奶,已经检查了所有的牢房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询问了每个犯人,也没人见到有任何人在牢外逗留。”小面瓜走进来。 “薛先生,您有什么发现?”洛依看薛灵已经在桌案旁边逗留了很久。 “这茶是谁送过来的?有迷药――”薛灵将茶杯小心得端起来。 “是我…我从内务间端来的――”小面瓜顿时吓傻了眼,“可是…可是――” “进来地牢的时候,是我接过来的。”肖云边道:“确定没有离开我的手。” “可是我――”小面瓜吓白了脸色:“小姑奶奶…” “一杯茶从外到内,所经之地又不是禁区,任何人都能接触到。”洛依站在小面瓜身边:“如果茶里有迷药,那是不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刘大人在被袭击的时候不曾抵抗?他依然陷入昏睡,难怪可以任凶手摆布…” “只是普通的迷药,也不难寻。”薛灵道:“所以想从这个线索入手,困难较大。” “当务之急还是该弄弄清楚,凶手是怎么从这个狭小的窗口逃出去的。”肖云边表示赞同。 小面瓜脸色因恐惧而变得青紫:“没有人看到凶手,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密室里该不会是妖魔吧?” “我只信证据不信鬼神。”洛依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成年人的身躯或许不可能穿过气窗,但我师父曾经告诉过我,这世上倒有一种武功可活经络,缩骨骼。若是高手,以一个成年人的体魄完完全全可以蜷缩至孩童身高。届时想要通过这样的气窗可谓易如反掌。” “暮前辈说的,应该是失传已久的江北缩骨功吧。”肖云边思索了一下:“这种功夫实战性不强,早在三十年前就绝迹江湖。唯有几家杂耍艺团还有类似的表演,但缩身压骨的程度却只是皮毛。这样狭小的气窗只可通过五岁幼童的身形,若真如你所猜测,那必是一高人所为。” 第十六章 穿里衣的凶手 案发时牢房里的犯人却不多,除去刚刚被刘明下令放出去的几人外,满打满算就只剩下三人个半人了。 一个是缄口不言的嫌疑罪妇赵笋,一个是年逾花甲坐牢十载的惯偷犯。另外两个一个是杀人抢劫等待秋后处斩的痞子和前不久大闹公堂的瞎眼乞丐。 肖云边觉得不管凶手用什么样的手段蒙混进来又大摇大摆得出去,这眼睁睁的四个犯人总不会一点目击的可能都没有吧。于是他自作主张,承诺从轻发落,要求他们知无不言。 洛依觉得不妥,这些犯人里甚至还有死囚,保不齐会为了充功乱说一气最后弄得真假混淆反倒不好评判。果不然,满嘴开炮的耳背惯偷说听到一声快剑出鞘的响动,死刑犯说一白衣人如高手穿梭如鬼魅飘过,瞎子说凶手长得很漂亮还冲着自己笑…。 洛依满脑子浆糊,真想把这三人拖出去各打五十大板。 肖云边眉头紧锁着,案情已被主簿整理上报知州。朝廷很快会派人来接手处理,在这之前身为总捕头的他如果给不出有效的线索怕是也不那么好过关。 肖云边对着几个信口开河的囚犯强压着怒火,薛灵翻来覆去得观察着被下了药的茶水,小面瓜不知所措得东张西望,大蟾蜍带着几个兄弟在监牢外围搜索。 而洛依却还在想着缩骨功的事。她想着想着总觉得有一束目光从角落里开始一直黏在自己身上,扫视过去,迎上了秋醉眉友好的笑容。 洛依有些尴尬,手里一直摆弄着的短匕首掉在了地上。 秋醉眉弯腰拾起来:“洛依妹妹,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洛依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出了这么大的命案难道我会在想今晚吃什么? 但看着秋醉眉笑盈盈的脸蛋,与肖云边那一年到头不融化的冰山脸相比实在让洛依连冷淡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她只能陪着轻笑一声,伸手去接她递上来的匕首。 秋醉眉的手滑嫩白皙,就像刚刚打捞上来的鲜鱼被剥去最外面一层灰色的鳞片,条纹的软皮。白嫩的肤质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就像一盏发光的白烛。洛依依稀记得昨晚初见与她握手相识,那柔弱丝筋软若无骨―― 洛依变了脸色!她来不及用大脑思考判断,猛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而来的是秋醉眉惊觉人寰的惨叫。 “醉眉!”肖云边闻声冲过来,只见女人青白的手背上赫然印着红肿的手指印。洛依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慌乱。 “你在做什么?!”洛依不会记错的,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肖云边发这么大的脾气。 “醉眉,快点…拳头握一下!”肖云边扶着秋醉眉白藕般的手臂,眼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逐渐发青肿胀。 “不行…疼…”秋醉眉泪水涟涟,手指只能发出微微的颤动。 “忍一下…”肖云边将她的手捧在掌心,像呵护初生的幼儿一般眼里全是心疼和紧张,他轻轻活动着女人的伤指,只要她发出哪怕半点呻吟就立刻吓得浑身颤抖。 洛依愣愣得站在一边,只希望立刻能叫她也像密室凶手一般消失就好了。 “中指骨折,虎口错筋…洛依!你到底为什么这样做?”肖云边扶着秋醉眉坐下,整个人像一堵山一样挡在洛依本就有些模糊的视线之前。 但她倔强的秉性从不允许自己在人前脆弱半步,洛依仰头直面肖云边几乎冒出火的双眸:“对不起,但我起先是怀疑她身怀武功。想试试看她的手力,不是故意伤了她的。” “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肖云边抓住她的肩膀:“醉眉从小书香门第,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会武功,更别提你那天方夜谭一样的缩骨奇功!她一直听我念叨你,对你就像姐姐般关心,你不领情就罢了何苦故意与她为难?” “我故意为难她?”洛依几乎气炸了肺:“我承认我下手唐突了,本不是有意伤她。可是我秉公办事毫无私怨,肖云边你说话要讲证据凭良心!”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光天化日对长官大呼小叫,你以为整个醍醐镇就没人治得了你么?”肖云边抬手一挥:“刘大人不在了,朝廷的人还没到位,现在我才是最大!你给我滚到校场中央去站着,不到太阳下山不许挪动半步。立刻――” “肖大哥――”小面瓜想上前去劝,眼看着肖云边的气势,话吞到嘴边就生生咽下去了。 洛依眼泪含在眼圈,咬着嘴唇死死不肯让它掉下来。场面一时尴尬胶着下来。 “雪球…雪球…。”正在两人无言以对,旁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从距离案发的审讯室最近的女牢里传来了幽幽的声音。 赵笋面靠着墙壁,口中喃喃得重复着这两句话。 “雪球?这是五月天,哪来的什么雪?”小面瓜疑惑得看了看洛依。 “肖捕头!”大蟾蜍带着贾崖贾发两兄弟冲进来,手里扬着什么东西。“我们在牢房后院附近的草垛里找到了这些!” 洛依定睛一瞧,那是一间脏兮兮的白色里衣,上面溅满了鲜血。大蟾蜍另一手拎着的,却是一把染血的短匕首。 “这是凶手的血衣?怎么会有人穿着里衣行凶?”洛依奇怪道:“里衣为什么会沾了血?” “凶手应该很聪明,他知道沾了血走在街市上很难不引人注意于是行凶前脱掉外衫只穿里衣。”肖云边想了想:“之后再将染血的里衣脱掉丢弃,再套上外装。另有一种猜测,这里衣并非血衣,你们可以看这里衣被揉搓得十分褶皱,不太像是从人身上刚刚扒下来的。也可能是凶手缠在手上握着匕首用来阻挡血大量喷溅,逃出去后就随手跟凶器一起丢在院子里了。” “我先去把这匕首跟刘大人的伤痕做个比较,看看能否确认凶器。”薛灵道。 “小面瓜,大蟾蜍,你们现在最好到后院的老街上去询问一下,看看那些摊贩街坊有没有注意过有可疑的人匆忙离去。”洛依道。 “这不是你该管的。”肖云边冷冷地说:“我才是捕头,你现在应该到校场罚站反思,案子的事今天不用你插手!” 洛依冷冷得看着他,挤出一丝倔强的笑意:“是,肖捕头。” ------题外话------ 肖云边这样的渣男… 本猫每天两次更新,分别在中午和晚上,亲们耐心养肥~女主缓慢成长系,求抱抱~ 第十七章 被呆公子送上门的小客人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慢慢转热,午后太阳还是很毒的。洛依站在校场中央,跟刀枪剑戟门并排。没比武器们胖多少,倒比它们矮个头。路过的差役们也不多看她,但背后里少不了议论纷纷。 嚣张的女捕洛依虽然性情直来直去常常让人下不来台,但她骨子里的热心善良却是同僚们看在眼里的。如今眼看着她被责罚,除了两三个心眼歪得在一旁幸灾乐祸,大多数人还是觉得于心不忍。毕竟身在如和尚庙一般的县衙捕快行业,能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实数奇葩,各位兄弟们对她也是疼爱有加。 “小姑奶奶,喝点水吧。”小面瓜大蟾蜍和贾氏兄弟在一炷香以后偷偷溜过来。 “不用,我自小习武,站个把时辰还站不死吧。”洛依显然满肚子怨气无从发泄,也不想各位受她拖累:“你们快走吧,别给某个娶了媳妇忘了弟兄的人捉了把柄,说不定要多么铁面无私呢。” “我的小姑奶奶啊,肖捕头那也就是那么一说,还真眼睁睁盯着你站了多久啊!”大蟾蜍劝道:“我看他八成是带嫂子去看大夫了――” “屁,”小面瓜照着大蟾蜍屁股就踹了一脚:“不会安慰人就别他妈瞎说,看什么大夫啊?咱小姑奶奶也就是那么轻轻碰了她一下,给她装得那个娇贵啊!嫂子什么嫂子,又没过门――” “小姑奶奶啊,不是我多嘴,哥哥我可是过来人,劝过你多少回了?”贾崖虽然嘴坏,心里却也是向着洛依的:“你这么大而化之的脾气,如何斗得过那样的女人精啊!想要对付她怎么也不能当着肖捕头的面啊!” “谁想要对付她?”洛依跟贾崖那是典型的话不投机半句多,虽然心里知道对方也是为自个儿好,但只要是他的话就压根听不进去。“现在衙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教我争风吃醋?我再说一遍,我压根就不是因为喜欢肖云边才故意和秋醉眉作对的。秋醉眉本来就有嫌疑,她是个外人,出现得又很突兀,加上案发之时确实曾因借口方便而行踪成谜。我怀疑她凭借的是我作为捕快的直感,跟喜欢肖云边没关系!” “最好没关系…洛依,你知我向来公私分明。今天惩罚你是因为你态度嚣张做事冲动,并不是因为你弄伤了醉眉。”肖云边不知何时来到洛依的身后,他的一番回答已经明确得告诉了洛依,他刚刚将自己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我说,我可以为醉眉作证。案发始终她都不曾离开过我的视线,之所以比我晚一步出现是因为她在值班室里整理衣裙,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接受了?”肖云边冷笑道。 整理衣裙!洛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次她没有一丝一毫想哭的冲动,反倒是一种心死的豁达。她迎着肖云边的眼睛揶揄道:“肖捕头说笑了,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您是这里最大的,就是当班去逛窑子我们都得帮您去守门,何况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你!”肖云边差点被她气得背过气去:“你一个姑娘家怎可说出这种话?我是说热汤洒在衣服上,她忙着在里面整理!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其他几个捕快早已憋不住笑,洛依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肖云边长长得叹了口气:“行了你也别站在这丢人,看你这不忿的样子也没办法好好查案,先回去好好反思明天再来。其他人,全镇发出悬赏通告。只要有可疑的线索,绝对不可遗漏。” 县令意外身故,全镇戒严的程度堪比两年前太后在此地微服遇刺次那次。当年洛依刚刚当上捕快,愣头愣脑得跟在肖云边后面。这一晃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 “他早就知道我喜欢他…”洛依走在冷清清的街道上,低声嘟囔。跟她顺路的是贾崖,事到如今还不忘给她添堵:“当然知道呀,所以才躲着你嘛。” 说完这话,贾崖下意识得护住脑袋,等着洛依的栗子爆。只是那带着狠风的玉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洛依莞尔道:“不用躲了,你说的都是实话罢了。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打你出气算什么本事?” 贾崖伸长脖子踮着脚,像个先天跛脚的鸭子。 “你看什么呢?” “看看太阳是不是要从东边落下来了――”贾崖嘿嘿一笑:“小姑奶奶现在倒是嚣张不起来了,稀奇!” “你这张嘴啊,就是记吃不记打。”洛依情绪依然低落,没心情跟他斗气:“要不是你这么毒舌,也不至于眼看着贾发的儿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这个做大哥的还单着身瞎晃。” “小姑奶奶,你这话说的不对。”贾崖清了清喉,摆出一副万年不变的僵尸学究脸:“我是男人,油腔滑调一点没什么,好多姑娘就好这口呢。见的人多了眼睛也贼了,一般般的女子我还看不上呢。你可不一样,姑娘家的已经身怀不错的武功,嘴巴上再不柔情蜜意一点,哪个男人敢喜欢你呢。人么,都说想要随心所欲做自己,但你还不是跟邻家女孩一样要对男子动情的?别硬了舌头苦了心,哥哥我这可是为你好。” “你要是男人是不是也不喜欢我?”洛依眨着眼睛,竟问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傻话。 贾崖愣了一下,气氛有些尴尬,他瞪着眼睛吞了下口水:“小姑奶奶,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本来就是男人么?” “啊!和你们混久了,压根就没在意你们是男是女。”洛依说着话的时候心里还是隐约作痛:多少年来心里眼里除了他又能容下谁?其他人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 “哥哥我站在男人的眼光看嘛…”贾崖抱着手肘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也没有很差啦,除了脾气大一点,贤惠差一点,身材平一点――” “贾崖!你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两人分开。洛依往家门快走了几步,就听到院子里面洛青柳的嚎叫。 “你给老子滚出去!上回的账还没清呢,送上门来讨打啊!” “洛大叔,我真的是找捕头姑奶奶有事的――诶?你…你怎么又动手――” “我呸,就你这歪瓜裂枣的长相还配我动手?这小畜生是干什么的…咦~脏兮兮的,赶紧带走!再废话鞋底子伺候!” “爹!你又再闹什么?”洛依被他吵得头大如斗,真想转身浸到井里凉快一会。可转眼一看眼前的男人,顿时吃了一惊:“方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方南逸额头上还抱着一块手帕,怀里竟然抱着一只猴子。 ------题外话------ 男主终于要进入主线了,各种悲催啊 这才三万多字亲们耐心点嘛收藏着养肥了再看不要掉啊~ 第十八章 悲催公子的悲催路 “洛大捕快,你可回来了。这东西给你——”方南逸一见洛依赶紧把猴子双手捧着递给她。 “这是那杂耍的猴子?”洛依一时不知该不该伸手接,方南逸的双臂似乎在颤抖,那猴子蜷缩着身子倒没有了之前活泼嬉闹的状态。 洛依看到猴子的四肢上有血。 “它受伤了?”洛依把猴子抱在怀里,见它精神不大好,圆圆的眼珠暗淡无神。 “恩,我刚刚在茶馆听书,回到酒楼客房里就看到它蹲在我房门前。”方南逸回答道:“我到处问了人,没人见过他的主人——就那个瘦瘦小小的艺人。” “怪哉…”洛依摸了摸猴子的脑袋:“晌午的时候,刘大人才下令将刁库当放出来…” 洛依只觉得四肢一瞬间冰冷起来,一颗心险些跳出胸腔:刘大人刚刚被害,失去主人的猴子一身是血得出现,难道它是目睹整场凶杀案的凶手?! 猴子当然不会讲话,那他的主人不就成了整个案子的关键?洛依一把扯住方南逸的前襟:“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见到刁库当?” “掉什么裤裆…我没见过其他人啊!我就只在地上看到它而已,虽然这小家伙打了我一下子,但本公子向来以德报怨,见它受了伤也不好坐视不理。”方南逸咽了下口水:“我人生地不熟,也找不到兽医,只能想到你啦。” “我又不是开医馆的,不会治猴子…”洛依白了他一眼。 “姐姐,亏你还是资深女捕快唉。这一身鲜血得猴子离开主人站在我门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人八成是遭了难,搞不好是个蒙冤命案!你该不会连这点捕快头脑都没有吧——”方南逸说得不无道理,洛依心里也赞同。且不说猴子的主人究竟是死是活,光是刘大人被害的案子也容不得任何不合常理的事件在她眼皮子底下不了了之。 “猴子先放我这儿,我爹懂些跌打损伤的治疗,一会叫他看看好了。”洛依将鸡窝里的蛋掏出来,腾出一个草编筐,把无精打采的猴子放进去。 “小王八蛋,你可把我坑苦咯。”方南逸俯下身子来逗了逗猴子:“跟姐姐在一起乖乖的哦,这么如花似玉的姐姐要是被你抓毁了容,当心我把你的猴脑炖汤喝。” “我还不会蠢到被猴子算计,”洛依蹲下身来:“不管怎么说,总该给它取个名字吧。猴子猴子的叫很别扭——” “我取好了,你没听见么?”方南逸道。 “什么?” “小王八蛋啊。” “方公子,恕不远送。”洛依起身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方南逸尴尬得笑笑,嘟囔一句:“真开不起玩笑。”他刚向往大门的方向走却又掉头过来,一手捂着小腹表情很不自然:“中午吃的冷菜不太新鲜,不介意用下茅房吧?” 洛青柳随手一指,眼睛眨也不眨。 “爹,”洛依冷冷得看着方南逸消失在小木门里的背影:“我记得我早上有告诉过你茅厕脚踏板有一块活动了你有没有去修?” “没!”洛青柳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仰起头:“力气活不是该你来做么?” 洛依挠了挠头:“我只是在想,如果方公子不是用公狗抬起腿撒尿这样高难度的姿势如厕的话,他可能——” 呀啊! 洛依的话被一声惨绝人话的惊吼生生打断,茅房里即将出现的下一幕令洛依父女完全不忍直视。 “会…掉下去…。”伴随着最后四个字冲出口的还有仿佛炸了毛的猫一样的方南逸! “你们是故意的是不是!”还好茅房地处狭小,方南逸不至于整个人栽进去。发觉到出事的时候他双手撑住的墙壁,但饶是如此一条左腿却是完完整整得踩进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噩梦里。 洛青柳掩着鼻子一瘸一拐得逃到院子角落:“你…你别过来!” 洛依虽然也很想笑,但看小公子那涨红的脸和几乎挤出眼泪的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忍:“方公子,这茅厕失修实在是对不住…我…要不去给你烧点洗澡水…你先把那裤子鞋子都脱了吧!” “你眼睛给我闭了,我他妈真是倒霉到家了你敢偷看我就以身相许!这个死猴子丧门星,我方南逸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方南逸语无伦次得啰嗦一串,一边七手八脚得把裤子丢得远远的。“你别转过来!” “谁要看你啊!”洛依背过身去:“现在怎么办?” “大叔,你快借件衣服给我吧。”方南逸祈求的目光可怜兮兮得盯着洛青柳。 “才不!你刚从粪坑里爬出来,我的衣服给你以后还能要啊?”洛青柳鼓着腮帮子一口拒绝。 “你…你总不能让我这么光着晃来晃去吧!女儿是你家的,我是男人又不吃亏——”方南逸算是摸透了洛青柳的无赖脾气,干脆坐在石凳上跟着一起耍无赖。 “呵呵,你想的倒美!”洛青柳露出满口白牙,在夕阳下竟显得锋利瘆人。他的眼睛忽然像狼一样凶狠:“想要保住我们丫头的清白,杀了你不就行了?” “你!”方南逸光着两条腿原地直哆嗦,真可谓风吹蛋打颤。他蹬蹬蹬跑上井台:“你别过来!再敢逼我我就跳下去,我让你们喝的水全是大粪味!” “小子,你够狠啊!”洛青柳叉着腰眼睛一瞪:“你跳啊!你敢跳老子就敢埋!” “爹,别闹了!赶快拿件衣服给他穿上。”洛依背对着方南逸,给他们吵得头昏脑涨。 “给你给你!就当是丢了——别再还给我了!”洛青柳从屋子里拽出一件白底绿柳印花的底裙,一双鸳鸯图案活灵活现。 “裙子?”方南逸险些背过气去:“大叔,你就没有男人的衣服么?” “小子,有的穿还挑。”洛青柳揶揄道:“你当初慕名来看我的时候,可不是想看我穿男人的衣服吧?” 方南逸懒得跟他废话,一不做二不休把裙子往腰上一围:“穿就穿,这世上穿裙子好看的男人还未必就只有你一个呢!” 洛依笑得内脏抽筋,终于转过头来。眼前的方南逸虽然剑眉倒竖,神情扭曲。但穿上了亭亭玉立的长裙还真有那么几番韵味,若是施些粉黛,着两只金钗倒不会输了洛青柳的妩媚。 “我去给你烧水!”洛依怕再看下去真的要笑场,赶紧钻到厨房去。 洛青柳拿来药箱,蹲在小王八蛋身边:“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天杀的这么狠心对你下毒手——” 方南逸嘟囔一句:“刚才还说它脏兮兮呢。” 洛青柳也不理他,先用干净的手帕蘸着白药用清水浸泡了一会,接着抬起小王八蛋的一只前爪端详半天:“诶?怪事啊,丫头!这猴子身上没有伤啊?!” ------题外话------ 男主掉茅坑这种设定真是有爱… 第十九章 尼玛谁给姑奶奶下的毒 洛青柳冒着被抓伤的危险把小王八蛋前前后后检查了个仔细,确实没有在它身上发现任何伤口。 “怎么会这样?”洛依急匆匆冲厨房跑出来,凑到方南逸的跟前跟着他一同摆弄猴子:“真的唉?那它身上的血是谁的?” “该不会是他主人的吧。”方南逸道。 “有这种可能,”洛依想了想:“它的主人该是凶多吉少,可是在没找到尸体之前一切都不能定论。我得带着它先回衙门一趟——”她说着就站起身来:“你是这案子的关联人,得跟我一起走。” “穿裙子走?”方南逸瞪大眼睛:“你杀了我我也不出去!” “别看我…我除了鸳鸯蝴蝶,夏荷春桃就没别的衣服了。”洛青柳一边嗑瓜子一边说。 “我去给你找一件我的衣服吧。比起我爹的,我那些更像男人的衣服…”洛依扶着额头往屋里走。 洛依日常的裤子都是宽松暗色的,摸爬滚打蹲点追踪最是方便。方南逸穿上却嫌短了些,裤脚刚刚到膝盖。 “凑合吧,总比裙子强。”他也不多啰嗦,几次交锋下来就是再笨的人也该明白,惹怒了这对鬼煞星般的父女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爹,你自己吃晚饭吧。我可能晚点回来——”洛依正要伸手去抱猴子,手臂却在刹那间伸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怎么了?它抓你了?” “不是…”洛依铁青着脸色,眉头紧锁:“我的手感觉有些怪。”她强行扳过僵硬的手腕,只见那纤长右手手指竟然完全不听使唤得上下颤抖,皮肤渐渐呈现出仿若热水里泡过一般的淡白! “丫头!你怎么了?!”洛青柳丢下瓜子急忙跑过来,眼见洛依的手正以无法预测的速度逐渐僵化,疼在眼里急在心上:“你…你刚才扭到了?” “我觉得好痒…”洛依用左手拼命的掐着自己的右手心:“但是…像是隐在骨头缝里的那种,完全抓不到!” “你刚才有摸过什么?”方南逸没有直接碰触洛依的手,只是提着她的袖子凑到眼前观察了一阵。 “除了碰触过掉进茅坑里的你,就只有它了。”洛依指了指小王八蛋。 “我也摸过猴子啊,怎么没事?”洛青柳气得跳脚:“喂,臭小子,你身上是不是有跳蚤毒虫的害了我家丫头!” 方南逸也不睬他,径自从怀里掏出一只鹿皮手套带上,然后捧住洛依的手:“除了痒还有什么感觉?” “凉…就好像浸在雪水里很久又拿出来。凉的刺痛又奇痒难耐——”洛依有些烦躁:“这会是被毒虫叮咬的么?” “你是中毒了。”方南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住了洛依臂弯下方的孔最穴。麻痒的感觉立刻消失,但整只手涨得仿佛被打了气一般。 洛依惊讶得瞪大眼睛:“中毒?” “江地合脉散,”方南逸从洛依腰间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得割开她的手腕。那紫黑色的血液竟如膏状粘稠! “这是一种极阴险的毒药,其实沾到皮肤表面并无大碍,却会在习武之人催动内力的状态下,透过皮肤直接刺激作用在脉络里。起先毫无知觉,三五个时辰后会胶着血液,离合经脉。轻则武功散尽,重则一命呜呼。”方南逸一边说一边用匕首试图拨快血液的流动速度。洛青柳急忙抓住他的肩膀:“方…方公子,你既然认得此毒,也该知道如何得解是不是!” 方南逸摇摇头:“我只能先封住她的孔最穴,这种毒效力慢,却难去根。我切开她的手腕放血只是权宜之计,虽然短时间内不会有性命之虞,但——” “但什么但啊,你不过是掉进屎坑里,又不是脑子被屁崩了!慢吞吞的急死个人啊!”洛青柳吼道。 “废话!要解毒当然是要解药啊!”方南逸也不客气:“至于解药是什么,看本少爷我高不高兴说咯!我这肚子饿得咕咕叫,裤子又短脚底板又光着——” “你!”洛青柳气呼呼得甩着袖子钻进屋子里,不一会捧出一条长裤和一双崭新的靴子,立刻堆了一脸谄媚的笑容。他伸出兰花指,娇滴滴得在方南逸的肩膀上戳了一下:“方公子~这点儿简薄之物还请笑纳,有什么吩咐尽管呼唤奴家呦~” 方南逸面色扭曲成团,胃里一股翻江倒海:“大叔…我求你还是凶我吧!” “这不就得了!”洛青柳咬牙切齿将手指骨节掰得卡卡响:“看你也是个欠揍的主,承不起人家给你半分好脸色!” “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洛依惊恐的看着脚下依然聚集一滩的黑血,觉得头脑发昏,厉声道:“我已经这么瘦了,浑身能有多少血?你们再吵下去我就死了!” “你先把这个吃了——”方南逸看血色渐渐有些转红,脸上的表情略微舒展开:“这药是我自己配的,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吃了。在没得解药之前,它可以暂缓余毒的发作速度和程度。” “虽然我想不到你为什么要救我,”洛依看他从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里倒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药丸,毫不犹豫得伸手接过:“但同样也想不出你要害我的理由。”她笑了一下,就要往嘴里送,却被一旁的洛青柳劈手夺下:“傻丫头!爹又不曾饿过你,怎么什么东西都那么急着往嘴里放!”洛青柳攥着那颗药丸,兰花指一捻一摊,直接丢进了方南逸的嘴里。 “丫头,小时候爹就教过你,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应该先找个人试试!”洛青柳扑了扑手掌:“方公子,味道好不好?” “大叔,你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么!正常人怎么能吃啊!”方南逸扼着喉咙,似乎想把它吐出来。 “别急着吐啊。你告诉我成分,我也给你配个解药!”洛青柳看着他对洛依道:“要是三个时辰他还没死,丫头咱就把那药试试吧。” “有道理。”洛依点点头。 “有道理你个大头鬼!”方南逸气得七窍生烟:“她是极阴的内经脉络体质,我这药里有山参,鹿头,蛤蚧,毛胎统统都是阳性药物正好为她调和受侵损伤的经脉。男人吃了会出事的!” “出什么事?权当是壮阳药么…”洛青柳抚着下巴说。 “放屁!小爷我年纪轻轻用不着壮阳!”方南逸脸色已成猪肝色。 “方公子…你流鼻血了。”洛依好不容易才合上下巴,指着方南逸的脸说。 “是么?难怪觉得这么热…”方南逸用手背抹了一下,然后忽然就晕倒了。 “丫头,不会出人命了吧。这…这药是他自己配的,按律法我可没有责任啊!”洛青柳吓得一身冷汗。 “没事,他只是晕血。”洛依无奈得坐在石墩上,把那瓶药捡起来闻了闻,立刻皱起鼻子:“比他从茅坑爬上来的味道还难闻啊。” “那就吃了吧,一般毒药要么无色无味,要么清香诱人。做得像屎一样臭的还怎么下毒啊!人家一闻不就察觉了?”洛青柳饶有兴致得分析道,“另外,丫头你到底是怎么中的毒,这几天也不曾和人交过手啊?” 洛依低头不语,心里却又七八分豁朗。 除了秋醉眉…自己的手貌似不曾接触过任何人吧。 第二十章 不喜欢他可以喜欢我嘛 洛依带着方南逸直接去了衙门,怀里抱着的小王八蛋倒是乖得很,一路上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不叫也不闹。 “这小王八蛋好像很喜欢你,”方南逸说,他看着在夕阳下抱着猴子的洛依竟然褪去了野性变身母性,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兽犹如此人何以堪…”洛依心情不大好,起先以为小王八蛋是受伤了才无精打采。如今想是已经目睹了主人惨遭毒手,才会这么打蔫。说不定它满身是沾了主人的鲜血,九死一生得逃了回来。 肖云边正在案几前发愁,他眼前铺着笔纸涂涂画画,似乎思绪陷入了死结。一看到洛依,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我是来报案的,”洛依将小王八蛋放在桌上:“它的主人失踪了,而且身上沾了可疑的血迹,我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谋杀案。” “洛依,别闹了好不好?”肖云边揉着脑袋:“刘大人尸骨未寒,你难道要我放下手里的事去给一只猴子找莫名其妙的主人么――”他说到这忽然顿住了:“这猴子…不是昨天我们在集市上看到的么?” “刘大人被害之前,它和他的主人刚刚被放出监牢。”洛依道:“我有理由怀疑他们也许真的与刘大人的案子有某种干系,猴子不能说话,所以我觉得找到它的主人刁库当势在必行。” 肖云边沉默不语,洛依心里明白,每当他摆出这幅表情的时候就是在考虑接受说话人的建议。 在肖云边刚要点头的一瞬间,犀利的眼光扫过洛依略带惨白的脸色,旋即看到她包扎着层层白布的手腕。 “你怎么受的伤?” “猴子抓的…”洛依不想多做解释,秋醉眉究竟是什么来路她尚且没有证据也没有机会去弄清楚。与其心有纠结得看着曾经心仪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还不如缄口不言互不干涉,也懒得添堵。 “你面色苍白,呼吸不稳,隔着几步我都能感觉到你脉象血虚…这些都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肖云边瞟了方南逸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女孩的脸上:“到底怎么回事?” “咳咳,是这样,”方南逸道:“洛捕快家里的茅厕出了些问题,她正在解手的时候上面的木板塌了。她为了保护漂亮的脸蛋用手一挡…就被木板划伤了。” “一派胡言,好端端的茅厕怎么会塌。”如果肖云边连这都相信,真该卸了乌纱去种田。 “因为洛大叔在上面钉屋檐…不小心踩塌了。”方南逸很明显在戏弄肖云边,虽然把洛依和她老爹都糗了进去,洛依听着还是觉得很爽。 “丫头,你跟大叔的分工很明确,家里这种力气活通常都是你来做。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这种胡言乱语就不要拿来作弄我了。”肖云边执起洛依的手,放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心里。 洛依心里一震,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原来是这世上除了爹爹以外最最了解自己的人。不管两人究竟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或关怀或怨恨,都不是一件半件别扭所能抹杀的。她觉得心里隐约钝痛,猛地抽出手:“你别管这么多了,我不小心碰伤的。” 气氛越来越尴尬,肖云边微微点了下头:“这样吧,这个猴子是重要的…呃,算是物证吧。你把它带回去好好照料,一旦它有什么特殊举动要留心。我叫人把刁库当的画像贴出去,尽快寻找他的下落。” “丫头,想开点吧,人家都要成亲了。”方南逸跟在他身后走出衙门,华灯初上,夜风有点凉。唰得一声干脆利响,洛依拽出腰间的剑架上方南逸的肩膀。 “你…你中邪了么?”方南逸向后靠在石狮子上:“那药顶多能让你失眠多梦,燥热难耐,饥渴心悸――不至于喜怒无常吧?” “废什么话?”洛依瞪着黑溜溜的眼珠:“第一,谁许你叫我丫头的?第二,你怎么知道他要成亲?我觉得这两天事事蹊跷,差点忘了你才是最可疑的人。一脸痴呆相,却懂得点穴解毒之法,只怕武功也不弱吧。小王八蛋无缘无故为什么会跑去找你?今天你不给我说个清楚我就把你舌头割了当鞋垫,让你永远也不用说了!” 方南逸的脸色比小王八蛋还难看,他试探着把洛依的剑往旁边推了推:“放下好好说不行么?动不动就拔刀弄剑的…” “你走到哪人死到哪,该不会是什么催命鬼倒霉星下凡吧?姑奶奶我怎么觉得都该躲你躲得远一点――” “姑奶奶,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方南逸委屈得不行:“我这两天来一共见到你三次,一次被你爹抓一次被猴子砸最后一次还掉你家茅厕里,到底咱俩谁该躲着谁?”他咽了口唾沫:“第一,我听他们叫你丫头以为是你的小名,你不喜欢我不叫了就是。第二,刚才我晕血倒在你家院子里的时候,你跟你爹说的话我听见了嘛。” “我…我们说了什么?你都听到了?”洛依记得在洛青柳的逼问下委屈得说出怀疑肖云边未过门的妻子对自己下了毒,爹爹如何肯罢休,抄起个板凳就要去讨说法。 “姑奶奶,你听我一句劝――”方南逸故作神秘得眯着眼睛凑近洛依的耳垂。 “什么?”洛依顺从得竖起耳朵来。 “肖捕头这种人一看就无趣的紧,你若嫁给他会闷成老太婆的,还是趁早别喜欢他了。” 洛依又好气又好笑,心里酸酸得说:“想要不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你喜欢我不就行了么?” “找死啊你!”洛依收起了剑,粉拳就往上擂。 就在两人嬉闹的当口,小王八蛋忽然吱呀一声尖叫,挣脱了洛依的怀抱就跳下地。 “诶,去哪?”洛依与方南逸对视一下,双双跟着猴子的脚步就跑。那猴子穿过冷清的街道,直奔着前面三两个醉鬼过去。 那三个人都是镇上码头那边的船工打扮,歇了班在小酒馆喝了几盅,正摇摇晃晃得走在街道中央吹牛逼。 小王八蛋从一人的裤腿上蹭蹭往上爬,越过肩膀跳在他们对面。赫赫几声怪叫,吓得几个人当场就酒醒一半。 “小王八蛋!”洛依跟着跑上去,几个人面对着牵猴子来巡街的捕快更是不知所措。 只见小王八蛋忽然跳起来,抓着一个人的衣襟从他腰间抽下了一个钱袋。 “呀!猴子抢劫啦!还我――” 洛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倒是方南逸抢上前一步夺下了猴子手里的钱袋:“丫头,这钱袋是刁库当的,我清楚记得昨天他肯陪我钱的时候曾拿出手!” 第二十一章 师父是个大美人 “这钱袋是哪来的?”洛依将钱袋把在手上左右端详了一番。 那被猴子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年轻人哆哆嗦嗦得跪下了:“回…回捕快大人,这是我捡的!” “捡的?”洛依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无所遁形的恐惧。凭直觉来讲,他该是在撒谎。 “在哪捡的?带我去――”洛依道。 “在杨树河边…”那人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营生,家住哪里?什么时候在杨树河边捡到这个钱袋的?旁边还有谁,说――”洛依蹲下身子,厉声喝道。 “小…小人李狗蛋,家在醍醐镇猫尾巴巷子…平日在…在码头搬货,今天午后拿了工钱去…去…赌了几把,输了钱心里不爽就到杨树河那边瞎晃悠,偶然看到地上有这个钱袋。我见旁边没人就揣到怀里了。” “当时里面还有多少钱?” 李狗蛋伸出五个手指头,偷偷看看洛依又旋即低下头。 “五十文?” “不不…是…是五两银子。”李狗蛋撒谎的时候目光很游离。 “然后你把钱带到哪去了?” “我又去赌场了,输…输个精光。”李狗蛋嘟囔一句。 “醍醐镇巴掌大的地方,一共也没有几家赌场,明天我可以派人去每一家询问,你可知道只要你有一句虚假的话我都可以把你请回衙门!”洛依笑道。 “我…”李狗蛋左看右看两位同伴,其中一个瘦瘦得叹了口气:“算了,咱说实话吧,捕快大人啊,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啊!” 三个人终于承认,今天下午从码头上收了班以后一同去赌场,在路过人烟稀少的杨柳河附近在一个废弃的土丘堆了发现了一具新鲜的尸体。他们当时很怕,本想要报官。但一翻那尸体身上竟有一个钱袋,里面装了金条三根!贪念一起,于是当场分赃,李狗蛋见那钱袋也不算旧索性就带在身上了。几个人一合计,把尸体用石块垒起来,等到太阳一落山偷偷过去埋得更加深。此时是刚刚忙活完,跑到酒馆里为这天降横财美美喝了一番。 “大人啊,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那尸体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几个人下跪带磕头,生怕被当成嫌疑人直接押进地牢。 “都给我起来,马上带我去找尸体!” 顶着明月繁星,洛依和方南逸一路赶到杨柳河,天黑难找,三个年轻人似乎也记不太清埋在何处。最后还是靠着小王八蛋的敏锐指引,终于在河上游的一处乱石堆里找到了刁库当的尸首。 洛依打着火折子,将刁库当的尸体做了简单的检验。 结果大大让她惊讶――刁库当的心口处有一小小的伤口,成紫黑向墨绿的颜色渐变,看起来是被毒镖等暗器截住了心脉。 “这毒你认识么?”洛依用匕首轻轻挑开尸体的致命伤,从毒血的凝固程度来看确定是死前中了这一击。 “这毒常见的很,蓝孔雀胆淬了利器。”方南逸道:“这类毒药任何人都唾手可得,江湖上的杀手组织更是批量制作,从毒药的线索着手太有限了。”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洛依蹲在地上拄着下巴,用火折子将尸体上上下下都照着查看一番:“他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胸口致命毒伤出血量很有限。那么小王八蛋身上的血会是谁的?” “这个问题倒是关键……”方南逸看着猴子呆呆得蹲在主人的尸体边,像一尊石猴,无反应无表情。 “捕快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李狗蛋跟两个同伴面面相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断正陷入冥思苦想的洛依和方南逸两人。 “走?既然来了,总要帮我们把尸体抬回衙门吧…”洛依哼笑一声:“另外,你们从他身上到底拿了多少东西统统给我送回来!死人的东西也敢拿,胆子够肥的。” 方南逸心想:死人的猴子你不是也一样敢养么? 搬掉了尸体周围的石块,洛依和方南逸小心翼翼得把他抬了出来。 “看不出来,他这么瘦还这么重。”洛依抱怨一声挺起腰来大口喘着粗气,奇怪了,今天怎么这样疲惫。 “丫头,你别搭手了,手腕有伤身体也不适――”方南逸正说着,洛依身子一歪就倒在自己怀里。 “我…觉得好难受…”洛依皱着眉头,身子像融化了一般丝毫不听使唤。 “别着急,慢慢呼吸!”方南逸将她平放在膝盖上,搭了搭他的脉象接着皱起了眉头。他将一只手抵在她的小腹之处:“不要害怕,跟着我的指引慢慢来。” 洛依恍惚间感觉到身体四周暖暖的,不适的症状似有缓解。 “你身体里余毒未清,切不可随便大动干戈,一旦毒走心脉就危险了。”方南逸缓缓得向她体内渡送真气,那温暖的走态在洛依的丹田四周扩散。 “奇怪了,我只是猜测而已,却一直没看出你会武功的…”洛依的胸口一起一伏,仅半柱香的时间就觉得缓解下来。 “三脚猫的功夫,不提也罢。”方南逸难得严肃,月光下棱角分明的侧脸十分好看。 “这段时间你不可与人动手,解药我会帮你想办法。你们三个――请帮忙把这尸体抬送回衙门,捕头大人会接手。把你们身上的物品交给他,而这次掩瞒案情,蓄意贪赃的罪,我和洛捕快就帮你们瞒下了――” “多…多谢大人!”几个人如释重负,七手八脚得抬上尸体就走。 “小心一点!不要弄伤尸体,保持原状。”方南逸吼了一声,小王八蛋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洛依。本以为它会追着尸体去,没想到它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洛依的身边乖巧得蹲下。 “这小王八蛋很重情义呢,才一天的工夫就舍不得你了!”方南逸笑道。 “别小王八蛋小王八蛋得喊它,这么可爱的小东西该有个好名字。”洛依靠在方南逸的怀里小声道。 “不如,就叫洛小依如何?” 清朗的声音和着微凉的晚风,并着悠然的月色仿佛冲天而降。那熟悉的出场方式让洛依整个人的精神都亢奋到了极点。 “师父!你来啦――” 方南逸循着她的惊呼猛然回头,身后的男人令他不由得大吃一惊。 暮江白屹立于土丘之上,颀长的身材被月白的衣衫飘然裹着,几乎与那身后的上弦月融为一体。他的脸庞瘦削但线条硬朗,英俊的五官难以用玲珑精致来形容。因为他的美与女人的柔媚截然不同,带着男人特有的优雅的神情和脱俗的气质。如泼墨的长发高高得束着冠,随风飘散在身后,缭绕无休。他嘴角含笑,神色自若。手中拄着一柄非同寻常的长剑,比一般的三尺剑长上许多。无剑鞘,刚极地,烈烈银光映衬着洛依那兴奋又俏皮的脸。 第二十二章 是福是祸躲不过 “洛儿,不是约好了今天在老地方么?为师等了很久。”暮江白的声音仿若夜静春水般,让听者不饮自醉。 洛依赶紧从方南逸怀里撑起来,扑倒暮江白身边:“师父对不起嘛,今天查案子就跟到这里来了…全都给忘了…”她这才想起来昨天老爹给她的那封信,捶了捶自己的脑门。 “无妨,我等不到你便去跟你爹喝了两杯。”暮江白宠溺得摸了摸洛依的头:“这一年半来,你倒是没有长高,只是越发清瘦了。” “我都十七岁了,哪里还会长个子?”洛依摇着手臂:“师父,这次回来多呆些日子嘛。” “不了,我还有要事去江北,明天就走。”暮江白把剑交付到另一只手道:“过来,为师给你看看――”显然他刚刚站在身后目睹了洛依晕倒的全过程。 “我不要紧的,一点小伤看不看不所谓。师父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要走,我想陪你好好说说话。”洛依一听他明天就要离开,刚刚的喜悦全然被低落的情绪取代。 “又胡闹,什么事重要过自己的身子?”暮江白把洛依拉倒河边的一处空地上,示意她盘膝坐下。然后忽然回头盯着还在原地发呆的方南逸,目光笔直的。 方南逸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说什么,但这样莫名的对视实在看起来很不友善。他只能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这位公子,过来帮个忙――” “啊?哦,好――”方南逸回过神来答应一声,一心往前走却不曾设防。忽然只觉得胸口左下的梁门穴仿佛被隔空击中般酸痛不已。一瞬间整个丹田之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他摇摇晃晃了两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师父!他不是坏人啊!方…方公子,你不要紧吧,这是我师父暮江白前辈,他没有恶意的――”洛依显然不明白暮江白为何会突然对方南逸出手,急得脸都红了。 “年轻人似乎不太懂规矩。”暮江白轻笑一声,点着长剑飘至方南逸的身边蹲下来:“门派有别,自知避嫌。我要运功为洛儿疗伤,你这样子站在旁边不太合适吧。”他拍拍方南逸的肩膀:“放心,两个时辰之后你可行动自如。这河水清冽,夜色如醉。年轻人多半浮躁虚夸,难有心境享受这美景,此番静坐倒是你的福受了。我先带洛儿走了。” 暮江白单手挟着洛依,竟从方南逸眼前转瞬飘走。他那如鬼魅般的轻功身法着实让方南逸瞠目结舌,却不知是和缘由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知感。而刚刚那招以气打穴,所精通的人在江湖中更是屈指可数。 方南逸被点中穴脉暂时不好随意移动,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纸,用碳粉棒在上面写了六个字――白衣男暮江白。然后环顾四周并吹响了一支特质的银哨子,白色的江鹰在夜空中盘旋几许,最终落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洛儿,你身上所中的毒确定是江地合脉散?”暮江白收了大周天,慢慢站起身来。 “我也不清楚,是方公子说的。”洛依摇摇头,抚弄这那只略微带点僵硬的右手掌。她硬着头皮把对秋醉眉的怀疑向暮江白说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其中与肖云边的纠葛。 “江地合脉散我曾见过,脉络胶合血水黏稠,短短的时间便会破坏经络和骨质。”暮江白道:“施毒者确实可以通过自身施以压力的方式在你运功之时找出脉络上的细小破绽,并迅速将毒侵入你的体内。但有一点无法解释,那就是中毒者该有无法忽略的刺痛感。中毒的瞬间,你自己如何会察觉不到?” 洛依听他这么一说也开始懵了,秋醉眉被自己捏断了手骨。当时的场面上只有她的痛呼,自己却是不曾记得手上有过伤痛。 “我尚未听过这世上有一种毒物可由施毒者体表赤裸裸得布放在被害人的身体里而毫无察觉,除非是――”暮江白的声音越来越冷,让洛依渐渐地感受到了不详的恐惧。 “除非什么?师父,有那么严重么?” “除非这江地合脉散不是用内功催力布下,而是用蛊物做载送入…” “蛊物?!”洛依自然也曾听说过那来自古老又神秘的苗疆蛊术,仿若天方夜谭般的不可思议,奇淫邪道无所不有。却从来没敢想象有一天会与自己扯上关系。 “蛊乃毒虫也,却与毒不同。有些细小到无法用眼睛辨认。却可轻易啮噬肌肤钻入血脉,令人毫无察觉。”暮江白道:“蛊可与放蛊之人心意相通,听其命从其令。以寄生体血肉精气为食,混元脏腑为穴。而以我之见,这放蛊之人行道并不高深。这种蛊也该是最初级的生蛇蛊或篾片蛊所煨制,所载江地合脉散的毒性亦是可控。” 听了暮江白的话,洛依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师父,这么说我不会死咯?” “性命之虞倒是不必堪忧,我刚刚渡给你的内力会将合脉散的药性随着内息周转逐渐减弱,只是这蛊――”暮江白的神色依然凝重:“洛儿,你该知道这世上毒无大小,有毒必有解。而蛊…除非放蛊之人收回,否则将永世无法消除。” “可是你不是说过它的道行不深――或者,杀了放蛊之人不就行了?”提及生死,洛依也由不得自己不去紧张。 “放蛊人的道行不深,不表示蛊物本身无法进化。”暮江白的表情仍旧不乐观:“它以你的身体为宿,你的强大就是它的强大。若有特殊的变故,任谁也无法猜测这其中的隐患。至于杀了放蛊人,更是徒劳。蛊离开主人便已成个体,即便放蛊之人身死,精散神灭。蛊依然会延续着从前的诅咒下去…。” “这样啊,”洛依沉默半晌:“哈,没关系,您不是也说了么其中隐患只是很难猜测罢了。不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对不对?” 暮江白似乎为女孩的乐观所感染,虽然扫不去满目的愁云,却还是宽慰得轻笑一下:“你能这样想最好,但师父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那当然,我可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我是相信有师父在一定不会让洛儿莫名其妙得死的!”洛依笑着说,忽然眼神黯淡下来,恳切道:“师父,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爹,我不想他太担心。” 暮江白愣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他掏出一只青白相间的圆盒:“这里的药名叫引风露,是寻常蛊物最青睐的养料。你每隔三天用银针蘸着药膏刺破手指出血,输送给它们。” “啊?!”洛依吓了一跳:“敢情我还得给它们加餐啊!” “引风露不会使得它们进化强大,却能让它们贪婪吸食,蛊与其它动物在本能上并无诧异,吃饱了自然就不会再对你的精元感兴趣。”暮江白吩咐她将药收好:“另外,我传你一套心法,每晚走三次小周天――其实洛儿,身中蛊物也未必都是坏事。如能运其自如为你所用,倒是因祸得福。” 第二十三章 陪你跑案子总该赏口饭吃吧 直到下弦月慢慢隐去,洛依才恋恋不舍得告别了暮江白。这些年来从没见他堂而皇之得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像一片飘忽不定云,聚散随心。洛依心知师父性情如斯,也就不多纠缠。 洛依找到方南逸,发现他已经在树下打起了瞌睡。小王八蛋蜷缩在他膝盖上,像个依恋的小孩子。洛依凑过去,低低看着他。本想故意卖个恶作剧吓唬一下,却着实不大忍心。回想起这几天鸡飞狗跳的日子,这小公子也确实倒霉的很,脸上的抓伤还没退额上包扎的白布已经脏兮兮,浑身上下似乎还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粪坑味。她忽然笑出声来,方南逸一下子惊醒:“你干嘛偷看我?” 洛依脸一红,旋即瞪大眼睛:“谁要偷看你啊!我是看看你还有没有气,师父下手有时没轻没重的。” “你身子还好吧?”方南逸看洛依的气色似乎比刚刚好些,倒是放下心来。 “师父帮我治疗过了,没什么大碍。”洛依与方南逸毕竟萍水相逢,也不愿多提细节。 方南逸白了她一眼:“你身边的人还真是奇怪。你爹也好,师父也好都是那种遇了事不晓得好好说,上来就动手的苦主。”他揉了揉肋下,虽然穴道早已冲开,但还是隐隐的酸疼。 “不许说我师父的坏话!”洛依虎着脸:“你说我爹也就罢了,因为他本来就是那样…奇怪。我师父可是我最最崇拜的人呢――” “你最崇拜的人不是那个面瘫的肖捕头么?”方南逸似乎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是一种感觉好不好!”洛依激动道:“我跟了师父十二年,他对于我亦师亦父亦兄,就是脾气太古怪。说不见就不见,偶尔留一封书信就去云游,偶尔忽然就出现在我面前。以前他都会布置很多功课给我,常常是我还没练熟招式,他就来个突击检查。” “什么亦父亦兄啊,”方南逸对这个比喻颇有微词:“你明明就有爹好不好!” “可你不觉得我爹其实像娘么?”洛依眨着大眼睛反问,方南逸想了想,最后只得点点头。 “你可能不懂我的意思,”洛依望着天上的繁星,慢慢得平躺在土丘上:“我爹是我最亲的人,这些年为了我费尽心力。我对他虽然感恩孝敬,珍惜疼爱。但这些和我内心的希望憧憬并不冲突吧。有哪个女孩不希望自己的爹爹是个又英俊又潇洒,武功高强万众瞩目的大英雄呢!可是爹为了我,又当爹又当妈的,早就磨没了锐气。有时候像个孩子似的耍横撒泼,有时候又像个女人般哭闹上吊。早些年似乎还好些,年纪越大越是严重。有时候…呵呵,真是拿他没办法呢。” “其实我倒是蛮喜欢洛大叔这样的心性呢,总好过我爹――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笑。”方南逸靠着洛依平躺下来,幽幽得小声说了一句。 “可我师父就完全不一样呢。五岁那年我发烧,大夫说是阴体虚,肺火热,就算治得好也要留下病根。”洛依转过头来,看着方南逸的侧脸:“于是爹决定要我习武强身,听师父说,我爹抱着我,一瘸一拐得爬了几十里山路找到了当时正在醍醐镇周边蒙泰山上修行的他。在门口求了一天一夜,本来决心不收徒的师父终于被他打动。但是师父不肯带我上山修行,只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会来醍醐镇教导我,从心法内功到拳脚剑术,我用了八年时间出师。后来师父来的就渐渐少了,偶尔教我几招剑法偶尔传我一套心经。” “你从来都不会主动找他?”方南逸问道。 “我找不到他啊,江湖上似乎都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号。”洛依道:“他武功卓绝,尤其是轻功更是超凡。我却从来没有看到他与人交手,这些年也始终不知他师承何派,有着怎样的身家背景。只知道他喜欢四处云游,在蒙泰山上有住处,但大多时间也不会居住在那。而且――他坚决不许我上蒙泰山找他。” “高手的行事作风总是让凡夫俗子难以参悟的,初次见面就让他对我出手也算是荣幸之至嘛。”方南逸打个哈且,差点吸进去一只小飞虫:“话说,今晚的天气真舒服。” “恩,开始入夏了,夜里的天气也温和了。”洛依平视着天空的繁星忽然长长得叹了一口气。 “小丫头家哪来那么多愁心事?”方南逸转过脸看着她。褪去捕快的身份,远离凶杀的阴霾,洛依也不过就是个秀气的邻家姑娘罢了。她有着灵动的眼睛和纤长的睫毛,粉嫩的皮肤和单薄瘦小的骨架。像个幼小的精灵躺在天地间静静得呼吸。方南逸不由得看得痴了,翻个身来以手肘撑在地上,慢慢靠近女孩的香腮。 “喂,你还要躺一会么?”洛依忽然转过脸来,方南逸向后一退,赶紧抓抓鼻子掩饰尴尬。 “我无所谓啊,这里的晚风蛮舒服的。”方南逸躺回原处。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刚刚躺过的地方就是挖出尸体的土堆哦!”洛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一条缝。而此时方南逸的脸色可是比刚才的尸体还难看:“要死啊!我…我要回去洗澡!” 洛依抱着小王八蛋不紧不慢得跟上:“看把你吓得。尸体而已嘛,姑奶奶我曾经跟两具骷髅架子困在古井里一个晚上呢!” “你是捕快嘛,整天还不就是跟这些东西打交道。我一个平民老百姓一辈子有几次跟尸体睡一个坑的机会!”方南逸像中了邪一样一路抖索着衣袖,白天掉进茅坑里都没现在这么紧张:“你家有没有艾叶?睡前给我点个火盆熏一熏,除除晦气!” “有是有,只是…”洛依忽然停下脚步:“你为什么要睡我家啊!” “那…都这么晚了,街上所有的店都打烊,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今天这事突如其来,我放着好端端的天字第一号客房不住跑到这跟你刨尸体,你算公差,我算什么嘛。你好歹把我领回去照顾一口饭食吧。” “那吃了饭后赶紧走。” 第二十四章 你才割腕自杀,你全家都割腕! 如果洛依早知道方南逸可以无赖到吃了饭后就直接躺在桌子上装睡,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带他回家门的。 “起来呀!少装蒜了,喝粥都能醉么!”洛依扭着他的耳朵,却见他鼾声微起,想是已与周公酣饮到了兴头。 洛依想着兴许他是因曾为自己疗毒而消耗甚大,此刻困倦了也属正常,便不忍再闹。 她把方南逸连拖带拽得送进那间久无人烟的客房,用一床大被子几乎把他劈头盖脸得蒙住。 小王八蛋从回来起就安安静静躲在角落,情绪比之前更加低落。洛依想,它也许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祭奠主人吧。 花狐狸显然对这个入侵到自己地盘的小朋友不太友善,瞪着一双浑浊迷离的老眼,防备警惕得盯着它。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倦意阵阵袭来,洛依终于合上朦朦胧胧的眼睛。 洛青柳一早便去秋海棠排练新舞,走得匆匆也无瑕多顾。否则若给他知道洛依昨晚擅自留了一个男人过夜,还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快到晌午的时候肖云边带着大蟾蜍和小面瓜出现在洛依家院子口,咣咣几声砸门后,走出来的却是正在洗漱的方南逸。他的客房靠近院门,衣冠尚未平整,一手攥着滴水的面巾。 “嘘~小声点,丫头还在睡。”一脸面瘫加抽搐的肖云边和身后眼珠子舌头都要掉出来的两个小捕快简直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惊。方南逸若无其事得冲他们笑笑,俨然把自己当成主人般:“要不要进来坐坐?” “你为什么会在这?洛依呢――”肖云边倒是场面上的老手,即便满腹狐疑却也能冷静应对不动声色。“已经快晌午了也不见她来衙门,昨晚的尸体是你们叫那三人送来的对吧。” “不好意思肖捕头,丫头今天怕是要休息一天了。你知道她身子虚弱,昨晚又为了刁库当的事奔波一宿。你们衙门好歹也有点人情味吧,怎拿她一个姑娘家当老爷们使唤?”方南逸用面巾擦了把脸,一边数落着一边暗爽到内伤。 “虚弱?”肖云边挑眉道:“她到底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你们还不知道?”方南逸冷笑一声,故作洛青柳那般阴阳怪气道:“听说她喜欢的人要娶妻,回来就伤心个半死。这丫头性子烈脾气倔,她爹怎么劝都没用,一眼没看着就割了脉哩。” 这番话令肖云边的脸色瞬间铁青,攥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他一把想要推开方南逸就要往里面冲,但这一下却没能撼动方南逸半分。 “喂,你想好了见到她要说什么么?”方南逸邪恶一笑:“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伤都伤了,还装什么云南白药?” “你别胡说了,小姑奶奶是我见到过最坚强乐观的女子,才不会做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傻事!”小面瓜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们只顾跟她称兄道弟,如何会知晓女儿家的心事。否则你以为她手腕上的伤哪来的?” 肖云边负手而立,咬了咬极薄的下唇:“林满,千之,我们先走吧。” “小姑奶奶她…”小面瓜显然还是不放心洛依。 “算了,我会再来找她的。驿站传来消息,今天下午朝廷派来文书就要到了,我们先回去准备。”肖云边回头盯了一眼方南逸:“方公子,虽然我不知你是何来路,但如果你伺机接近洛依父女是为了不轨之意,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谁不放过谁还说不定呢,方南逸心说。他回头看到睡眼惺忪得洛依刚从窗户口探出个头:“爹,谁呀――” “诶,乖女儿。”方南逸自然不放过任何可以占便宜的机会。 洛依一下子就清醒了,兔子一样窜出来,一手胡乱抓了见外套挡在胸前,一手指着方南逸吼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怎么不该在这啊?明明是你昨晚贪恋我的男色好说歹说劝我睡在这里…” “放屁!”洛依气得花枝乱颤:“你饭也吃了觉也睡了,神不知鬼不觉也就罢了,居然还大摇大摆得在我家门口晃悠!你叫我一个女儿家以后怎么做人!”洛依眼泪含眼圈,费了好大劲才没让它掉下来。 方南逸也有些慌了:“你别难过,我…我…你看你家又养猫又养猴子的,就权当我是个宠物收养了一晚嘛!邻里街坊都知道你又善良又热心又乖巧又孝顺,不会说什么闲话的,对吧。” “这倒是个说法…”洛依认真得想了想,点了下头。 “万一,万一有人乱嚼舌根子,放心本公子我敢做敢当,一定给你个名分。” “做你个头!”洛依上前扑打了他两下,院子里的鸡被她吓得咕咕直叫。 洛依看看太阳:“糟了,我这一觉睡到晌午了,估计衙门那边在找我。” “那您先忙,我回客栈啦。”方南逸冲她笑笑,蹲下身来摸了摸小王八蛋的头:“丫头,后会有期哦。” “你…走了…?”洛依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间,看着方南逸那似乎别有深意的笑容渐渐消失在他风一样的背影里,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失落。洛依晃晃脑袋,心知本就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可却在他那么轻易得说出再会的时候心里略有点难受。 洛依打开厨房的锅灶,热了点清粥咸菜,不知味得囫囵填了下肚子便起身往衙门去了。 才没出两步,隔壁的唐干娘就一把拉住了她:“洛家丫头啊,你听干娘说,今天放了班早点回来,到干娘家吃饭――” “啊,谢谢干娘了,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这几天衙门事情繁忙得很。”洛依笑着说。 “诶?干娘叫你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嘛,”唐干娘满脸的皱纹跟开了花似的:“我那远方侄子前两天过来看我,他在安徽那边开了个漆铺,每年也能赚不少银子呢。人么,老实又勤快。年纪比你大个几岁,知冷知热的最会疼人了。怎么样,给干娘个面子,晚上过来看看?” 如洛依般冰雪聪明,唐干娘话到一半她就听明白了话中之意。耐着性子听完却已经是哭笑不得:“干娘,您这是在给我做媒啊?” “也没那么讲究,就是相相看嘛。交个朋友先――”唐干娘依然抓着洛依不放手。 “干娘,您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还不了解丫头我么?我想多陪爹爹几年,暂时不考虑嫁人哩。” “这话就不对了嘛,女孩家经不起等的。干娘是过来人,哪个闺女心里没有情郎啊?有时候啊,这做夫妻要看缘分,谁说得不到的那个就好过于枕头边的?可不能为了这档子事想不开啊――”唐干娘自顾自说着,洛依听得一头雾水:“干娘,您在说什么啊?” “唉,我说什么你心里也清楚,干娘也是疼你才不忍心你做傻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两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熄了灯,都一样,嘿嘿!” “干娘我真的要走了,衙门里有急事――”洛依逃似得离开巷子,满肚子狐疑得往衙门走。 “洛家大丫头,来来,来我这儿!”洛依一抬头,原来是福春堂的苗老板。 苗老板五十多岁,大腹便便提着一个小纸包:“来把这个带上,这是我们最好的补血回精散,每晚开水冲服一剂。” “苗大叔,多谢您了。这好药还是留给需要的人,我又没有怎么样?”洛依心里纳闷,嘴上却还是先说些客套话。 “叫你拿着就拿着。洛大丫头啊,这身体发肤可是受之父母,不管遇上什么难处不好憋着的。大叔这里除了治身上的伤药,也有治心里的伤药,有什么事跟叔说,叔帮你出主意。”苗老板念着胡须,笑眯眯得样子让洛依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妈的今天是见鬼了吧!”洛依愤愤得想。走着走着衙门就到了,大蟾蜍和小面瓜一看到她,竟像是抽风一般撒丫子跑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坏我名声哪里逃 “小姑奶奶!”小面瓜一见洛依,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他咧着嘴,囫囵的嗓音里带着啜泣:“好端端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以为…你,你都不要我们了。” 大蟾蜍身高八尺,此刻在洛依面前也蜷缩得像个小孩子:“小姑奶奶,从我刚刚进来做捕快,你就教导我们说,不管遇到什么事,没什么会比小命更重要。奸人恶徒,凶猛野兽,没法硬碰硬就该撒腿跑。可是你――你怎么可以――” 洛依觉得自己简直要发疯了:“你们给我说清楚!一个个的中了邪似的,我到底怎么了?”这一路下来她已经憋得实在是受不了,就好像一觉睡起来全世界都失忆了一样。 “丫头,你进来一下,我有话说。”肖云边站在门口,一如既往的冰冷神情,言语中却带了几分难得缓弱的口吻。 “等会再找你们!”洛依丢下一句话便跟着肖云边来到内堂。 “它一直跟着你么?”肖云边看着洛依茫然的脸,目光忽然落到她脚下。 小猴子本能得扑到在洛依的脚踝上,瞪着眼睛滴溜溜得转。 “诶?它跟出来了?”洛依这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小尾巴,蹲下身来将小王八蛋抱起来:“可能是知道主人已死便想要黏着我吧,看它也怪可怜的。” “捡花狐狸回来的时候你才五岁,”肖云边微笑道,这是洛依在成年后的记忆里第一次看到肖云边这样发自内心的浅笑。那笑容将他冰冷的轮廓瞬间击溃,仿佛给眼前那英朗不可方物的美男子镀上了血性的柔情。 “花狐狸已经是猫爷爷了。”洛依低下头,她痛苦得告诉自己,现在还动心就已经注定万劫不复了。 “我只是在想,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肖云边的手轻轻搭上洛依的双肩,“还那么善良单纯,所以…丫头,不管怎样,你都不应该伤害这样的自己。”下一瞬间,肖云边修长有力的臂膀竟然环住了洛依单薄的身躯。 一个女儿家跟着一群男人执行任务摸爬滚打,难免会受伤会生病。这些年,肖云边对他照顾有加,因而这个怀抱对洛依来讲并不陌生。只是她再清楚不过,更多时候那仅代表着一种救助和扶持,却从没有过主动的暧昧。 只是今天不一样,洛依能够清楚得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混合着皂角粉的汗味包裹着她的呼吸。她甚至无暇再去考虑为什么今天所有人都如是反常,只想要此刻能够永恒。 洛依小心翼翼得抬起手臂,手指在男人宽厚的脊背上慢慢向中心移动。她捧着他的两侧腰,最后双手匝得紧紧。 肖云边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时间真的静止了很久,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才下意识得推开了对方。 原一只野猫从院子路过,只是虚惊一场。却让洛依从此退却了贪婪的脚步,她转过身子去,不再去看肖云边的脸:“肖大哥,我知道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也知道你…从来就只是把我当成妹妹看待。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了。” “丫头,其实我对你――” “别说了――”洛依摇了摇头:“我都说了没关系的,那时我还小。你长得又帅武功又好,我喜欢你也是正常的嘛。但我总有一天会长大,说不定长大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肖云边听着她这一番逆天的言论,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好,竟然讪讪得问:“那你现在算长大了么?” “正在长大…”洛依微笑道。 可是,你却不知道长大的过程有多残忍。生生从心里扯下去一个人的滋味,连皮带肉的是有多疼…… “你若真的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肖云边似乎轻松了些,但眼睛里的表情依旧让洛依捉摸不透:“可你一定要记得,做傻事的姑娘不值得别人原谅的…” 话到这里,洛依终于把之前的状态调整回来:“喂!你给我说清楚,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每一个人见了我都长吁短叹的,就好像我刚从鬼门关走一遭似的。” 肖云边愣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得瞥了下洛依伤着的手腕,却不说话。 “你不说算了!我去找小面瓜他们!”洛依一咬牙转身就推开门。只见两大块头哎呦一声跌进屋里,吓得洛依差点踩上去:“你们两个!竟敢偷听――” “小姑奶奶!是…是他的主意。”小面瓜指了指大蟾蜍。 “你个没义气的!虽然是我提议,但你明明就一脸期待得跑得比我还快。”大蟾蜍啐了一口。 “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再不说实话我真的要发火了!” “我只是怕…怕肖捕头说了让你伤心的话,你想不开再寻了短见。”小面瓜嘟囔道。 “寻短见?”洛依差点背过气去:“我凭什么寻短见啊?” “这…这不是?”大蟾蜍指了指她包扎着的手腕。 “谁他妈跟你说我割腕寻了短见啊!”洛依虽然脾气大,但若不是被逼到忍无可忍很少爆粗口。 肖云边拉住她:“丫头,别这样了,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不是那方公子坦露实情――” “实情你个大头鬼!”洛依推开几个人,一阵风般冲出衙门。 穿过热闹的大街小巷,一路上鸡飞狗跳。洛依用半柱香的时间就站在铭客楼的正门口,她跨开马步,冲着上面大喊一声:“方南逸你给我滚出来!” 铭客楼的掌柜吓得屁滚尿流:“洛大捕快啊,您这是来抓坏人的吧,我…我们指定好好配合,只是求您别这么大声,吓着了客人――” “住在天字第一号房有个年轻公子,跟我差不多大。穿月白的长衣,脸上有抓痕。他在哪间房?”洛依厉声道。 “那个姓方的小子啊,别提了!”掌柜的摇头晃脑极力控诉:“他今天过来结钱退房,发现银子不够。说是要去兄弟那借点,就押给我这么一块破烂。这都两个时辰了也没见他回来,八成是跑了。”他从柜台下边拿出一块令牌样的东西,巴掌大,图腾很新奇。洛依敲了敲,质地不像玉不像石。 “老板,这个人跟一个案子有关,这东西先放在我这。等他回来让他到衙门找我――” 第二十六章 雪球血球,你在哪 “小姑奶奶,你跑去哪了?朝廷的钦差已经到了好一会了。”刚一进内堂,洛依就撞上了迎面过来的小面瓜。 “朝廷派了个什么样的大人?” “还不知道呢,文书上说新调的县令还有两个月才能从柳州赶过来。这段时间将由在正在微服出巡的的礼亲王代任,据说他此刻已经在我们醍醐镇附近了…朝廷的文书里限期一个月,要我们一定查出刘大人被害的真相。看起来这两个月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了。” “亲王啊…这么大的来头会破案么?”洛依不屑道:“我猜想就不过是个脑满肠肥的蛀虫罢了。” “可不敢这么说哦!”小面瓜瞄了瞄四周无人,赶紧去挡洛依的嘴。 “难道不是事实么?想来就是个一把年纪养尊处优,只会打官腔的家伙。我们在阵前流血流汗,功劳却都是他的。”洛依撸起袖子把小王八蛋先拴在凳子腿上:“一会要开会,这小东西上蹿下跳的太麻烦。” “也不能这么说吧,他身为高贵的亲王自然可以在府中享乐,何必跑到我们小地方来奔波受累呢?”小面瓜却不赞同洛依的看法。 “就是,”大蟾蜍附和道:“而且我听说,这礼亲王是皇上的亲哥哥,年轻有为勇谋果敢。民间的乱党啊,江湖上的祸事啊,全靠他一力肩扛。” “要不然皇上小小年纪,龙椅能那么稳嘛!”小面瓜点头道。 “这话说了更要闯祸的吧。”洛依道:“照你的逻辑,这么优秀的礼亲王不就成了当今圣上的最大威胁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皇上去年才亲政,朝廷的大权多半还是在太后手上哩!我倒觉得,礼亲王穿行朝野也有避祸的考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不对?”小面瓜说起政事来头头是道,倒叫洛依刮目相看:“看不出来,你时政还分析得蛮内行的。” 这时肖云边带着其他几个捕快还有主簿文官等人一起走进来,洛依等人向他打个招呼便跟了进去。 “各位,钦差王大人已经回驿站了,据说微服出巡的礼亲王这两天就会出现在醍醐镇。”肖云边入座后,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而对于我们捕快来讲,谁当官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个命案后面都有一个亟待我们去发掘的真相,都有一个亟待绳之以法的凶徒。所以我召集你们过来商讨的,不是怎么想办法讨好谄媚王爷,而是就目前手上的三起命案重整分析一下。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关天,你们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肖大哥,你觉得这三起案子之间有关联么?”洛依轻轻踢了一下在椅子下面不老实的小猴子。 “刘大人案乍看之下是一起密室杀人,但基本可以确定凶手一定是用了非常人的手段从看似不可能的狭小窗口脱身。”肖云边站起身来,在沙盘上排放了几个物证:“我们姑且称之为密室案。首先,这把遗落在牢房后院匕首已经过仵作的确认,跟刘大人身上的致命伤吻合――” “但是有一个细节我在这里要补充一下。”仵作薛灵打断肖云边的话:“刘大人是被这匕首一刀致命不错,但这一刀留在伤口里的痕迹有明显的踟蹰伤。也就是说,凶手利落得割断喉管以后并没有立刻抽刀离开,而是在伤口中左右摩擦切割了至少两个来回。这非常不符合身怀武艺的高手行为。” “难道凶手跟刘大人有仇?”小面瓜听得鸡皮疙瘩暴起,捂着喉咙讪讪得说。 肖云边点点头:“这一点的确令人费解。”他低头拿起血衣道:“这是第二件物证,尺寸略小的一件白色里衣。衣襟褶皱,鲜血喷溅。可以断定是凶手行凶后所留下的。而这个――”他又拿起一盏茶杯,茶杯里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残留茶水:“这杯茶,是在刘大人在审讯嫌犯赵笋之前由我亲自从内堂的丫鬟那里接过来的。这茶是刘大人最喜欢的杭白菊加迷迭香,茶叶是去年收采的,一直没出现过任何问题。事后我们检查了内务处的茶叶罐也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而薛先生却在刘大人遇害后的茶杯里发现了细微的蒙汗药。我回忆了一下,从我接过茶杯穿过牢房送到刘大人的审讯室之间,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手。因此我无法想明白,凶手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下的药。” “可是肖大哥,你是否还记得当你端着茶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什么人?”洛依想了一下问道。 “没有,”肖云边摇摇头:“这蒙汗药的剂量几乎微乎其微,很明显凶手的目的只是希望刘大人困倦些罢了。药量和药效都控制得非常精准。” “刘大人没有发出任何求救的呼喊,向来是在小憩中被害了性命。如果凶手是个武功高手,对付文官出身的刘大人简直易如反掌。”一直没有说话的主簿霍钱忽然开口道:“冒着暴露破绽的危险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偷偷下蒙汗药,这怎么都说不通啊?”他的话引起了肖云边和洛依等人的注意,不得不承认,这的的确确是个矛盾点。 “从这样的布局看,不管凶手是谁,一定都是策划良久的。我认为,是不是可以从刘大人身上着手呢?”薛灵道:“刘大人去年丧偶之后就没再续弦,不存在情杀的动机。仇杀的话,好像也牵强。该不会是惹上了什么麻烦的事,遭来了灭口之祸?我觉得这种可能最大。” “假如把密室案暂时搁在一边,去看另外两起命案。”肖云边继续道:“表面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但茶庄老太被害案的第一嫌疑人赵笋和耍猴艺人刁库当非常巧合得成为了刘大人生前见过的最后几个人,这就不得不让我们留心这其中的关联。” “没错,尤其是刁库当的死。”洛依道:“如果我们没有记错,从刘大人下令释放刁库当到密室被害,不过相隔审讯赵笋的两个时辰而已。我一直都有种预感,刁库当会不会由于某种原因返回牢房,正巧碰上了凶手才继而被灭口?” “我不赞同洛依的猜测,”薛灵幽幽得说:“我连夜检查了你们送回来的尸体。发现刁库当的死亡时间是在刘大人案发之前。也就是说他刚一出牢门就被毒镖刺中心脏毙命,不可能是密室案的目击者――” “既然这样,那猴子呢?”洛依赶紧把小王八蛋抱起来,“我都还没给它洗过澡,它身上的血迹会不会是刘大人的呢?” “这么说的话…”肖云边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刁库当离开牢房的时候也许是因某种原因使得自己的猴子依然留在牢房里,可惜他没走几步就被杀了。至于猴子,无意中看到了闯入密室杀害刘大人的凶手,并溅上了一些血迹…受了惊吓的猴子逃出了牢房,却无法找到自己的主人,最后偶然出现在铭客楼方公子的房门前…” “我就是这个意思,”洛依连连点头:“而昨天晚上又歪打正着得撞见了那三个赌鬼,他们发现了刁库当的尸首并见财起意拿走了他的钱袋。小王八蛋十分通人性,循着主人物品的气味才歪打正着得协助我们找到刁库当的尸体。” “这三根金条现在还在我这里。”肖云边道:“一个耍猴的艺人,无缘无故得身上会有这么贵重的物品,这事情看起来不简单。” “小姑奶奶,你别怪我多嘴啊。”小面瓜忽然插了一句嘴:“那个方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好像整件事跟他都有关系呢。” 洛依的手心攥成一把冷汗,她不得不承认,小面瓜的怀疑其实是不无道理的。却是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将他默认成了好人。 “如果以上推断成立,那神情恍惚的赵笋口中说的‘雪球’,其实是‘血球’才对――她看到的应该是沾了鲜血疯狂逃窜的猴子!”肖云边恍然大悟。 第二十七章 罄竹难书青竹会 “现在看来,已经有两点连成一线了。”肖云边似乎颇有信心得看看洛依:“洛依,你觉得呢?” “啊?”洛依在走神,一脸茫然又带些尴尬。无法不承认,她此时此刻满脑子想得都是方南逸。这两天时间来相处的种种历历在目,她无法推翻自己得出的结论——方南逸的每次出现都实在巧合到难以自圆其说。 “那个方南逸,还住在铭客楼么?”肖云边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可以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 洛依吓了一跳,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没,我刚才去找他,他退房离开了…”她低头摸出那块小小的牌子:“但他留下了这个东西,我看不出是什么——” “这是…”肖云边将牌子把玩在手:“这图案很熟悉啊,好像是——” “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惦记我,看来本公子来的是时候啊。” 熟悉的声音从厅外传来,洛依等人一抬头,这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男人不是方南逸又是谁呢? “你回来的正好——”洛依刚要上前质问,却觉得身后阻力甚大。一回头,一脸严肃的肖云边正抓着自己束腰的带子。他望着方南逸的眼神有些奇怪,接着忽然单膝下屈垂头朗声道:“属下醍醐镇县衙总捕头肖云边见过礼亲王。” 其他人脸色聚变,噼里啪啦得跪了一地,只有洛依一人还像做梦一样杵在地上。 方南逸走到她跟前,挑衅般的轻笑一声:“喂,听说你去客栈找我,不过才两个时辰没见嘛,很想我么?” 洛依脑子嗡嗡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两天来跟在自己身边一脸落魄样子的小男孩就是人们口中传奇一样的礼亲王。那个被爹抓被猴打掉粪坑又晕血的倒霉蛋,竟是当今圣上的哥哥——怀寿礼亲王方允字南逸! “想你个大头鬼啊!”洛依一拳挥了过去,正中方南逸那张得意的面孔右侧。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所有的人都当场吓掉了下巴。 方南逸捂着一只青紫的熊猫眼,委屈得吼道:“你干嘛又打我?” “什么叫又打你,我明明是第一次打你!”洛依气呼呼得说:“你跑到大街小巷见人就说我为情所困割腕自杀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清,又跑来冒充什么狗屁亲王——” “洛依!”肖云边喝住她:“不可无礼!这块令牌是皇府的内令,只有皇上的直系旁系血亲才可以拥有。这位公子,该是名副其实的礼亲王殿下。” “你说真的…”洛依的手举在半空中简直不知该如何落下。 只见方南逸从怀里掏出圣旨交给肖云边:“还是肖捕头经验老道,见多识广。洛捕快,你要虚心好好跟前辈学习下。” 洛依这才看清,跟在方南逸身后的三个人似乎有些面熟。他们此时都着了武官的服饰,黑衣皮甲腰悬佩剑,从官服的配置上看,官阶均在正五品上下。洛依瞅准一人的脸,竟脱口而出:“李狗蛋!”再仔细一瞧,这三人不正是昨晚发现尸体的三个赌徒么? 那人面囧,看了看方南逸,有些不知所措。 “自我介绍一下吧。”方南逸冲李狗蛋点点头。 “洛捕快,在下李弦铮。昨晚之事实在是王爷的有意安排,非我等有心惹事欺瞒,还请见谅。” “方南逸,你给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洛依吼道。 方南逸坐上主位,将小王八蛋从地上抱起来,一边抚慰着小猴子一边轻声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算是我害了刘大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天霹雳般的表情。肖云边皱着眉道:“王爷,恕属下愚钝——”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会慢慢跟你们说,但刘大人的死的确是我大意轻敌造成的。”方南逸将扇子折好平放在桌上,任由古灵精怪的小王八蛋扯过去把玩。 “在场的一共有一,二,三…”方南逸扫视全场数了下人数。除了主簿霍钱和仵作薛灵以及方南逸自己带来的三个人,剩下的就只有醍醐镇以肖云边为首的其余五名捕快了。“一共是十二个人。你们要保证我现在说的话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可以给第十三个人知道。” 洛依心里好笑:要十二人来保守秘密,这是开什么玩笑? 方南逸似乎看出她脸上不屑一顾的神色,继续道:“我当然明白人多嘴杂无从监督的道理,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之所以要大家保密主要考虑的是不想给醍醐镇的百姓带来人心惶惶的危机。” “王爷请放心,属下以及醍醐镇的所有差人向来懂得这般规矩。”肖云边郑重其事道。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青竹会…”方南逸打开随身的茶叶罐,往茶碗里放了几朵杭白菊,用刚刚送进来的开水小心翼翼得冲泡着。 “属下有所耳闻,”肖云边点头道:“据说最初只是一支很小的民间信仰组织,两年前起源于苏西地界,他们奉若的神明好像叫什么降头地鬼。” “没错,这青竹会起先以小帮派散聚团为主,流动传教。也不过就是打着求神问鬼的名义从百姓那里混些粮钱罢了。朝廷对与这样多如牛毛的组织常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了多久便可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只是从半年前,青竹会的行事越来越隐秘,风格却越来越邪门。从苏西一路向东,只要是他们的教众所过之处,常有村庄发生蹊跷之事。有壮丁成批离奇失踪,三五个月下来生死不明。有孕妇常遭绑架,不久后剖腹破胎曝尸荒野。更有孩童无辜丢失,牲口大批被盗,井水无故干涸——” “井水?”洛依不禁打断他的话,她还记得刘大人生前最后微服的骑牛村,不正是由于井水枯竭导致民生哀怨? “没错,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方南逸幽幽得呷了一口茶水:“我两个月前遵从皇上的密令,微服深入这青竹会活动繁密的一带暗中调查。而刘大人是我这两个月来十分得力的助手,”他说到这,一向无所谓得悠然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僵硬:“但我没有想到,本欲走一步险棋来钓大鱼,却害了刘大人的性命。” ------题外话------ 故事发生在捕快们身上,这种案件啊悬疑啊必然再所难免。亲们放心,我们男女主角的感情也会慢慢在死神来了的过程中升温滴~ 第二十八章 你不是故意想杀人的对不对 “等等,”洛依急忙打断他的话,“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凶手了?快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杀了刘大人――” “我的确知道是谁杀了刘大人,但我并不知道凶手是谁。”方南逸微微一笑。 全屋子的人一脸纳闷,这种莫名其妙的文字游戏最让人抓狂了,听不出来这两句话这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方南逸将剩下的半碗茶微微晃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展开来,洛依看到似乎是些粉末状的东西,随后只见方南逸手腕一抖,尽数被倾倒入茶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而熟悉的香气,每每升堂议会审讯甚至闲聊,总能在刘大人的身边闻到。就好像一个历久不散的老朋友的气息――那是刘大人最爱的茶香,杭白菊加迷迭香。 可就在这时,一直温顺可人的小王八蛋忽然中了邪一样呲牙咧嘴。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它做了一个恐怖又难以置信的举动――一只前爪攀住了方南逸的肩膀,另一只手抓里的折扇狠狠得往他的脖颈戳上去! 当然,猴子的力量用一把折扇完全无法给人造成杀伤力。但如果换成是持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来面对着一个毫无防备的午睡之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歹在场的人也都是刑侦出身,看到这里若还不能明白,也就真该回家种田了。 “是它!”洛依惊道,看着已经被方南逸从身上扯下来并牢牢用绳子拴住的猴子,她咬了咬嘴唇:“我怎么早没想到?那么小的天窗…原来凶手根本就不是人!” “猴子再聪明,也毕竟只是个畜生,”方南逸叹了口气:“杀害刘大人的真正凶手只是利用了畜生的天性,杭白菊和迷迭香混合而成的气味十分特别,一般人也没有刘大人的这种癖好。所以,真正的凶手用这特殊的方式对猴子的应激反应加以训练,而对于小王八蛋来讲――也许它根本不知道挥起刀子的这个动作意味着杀害吧。” “所以你才说,杀人者和凶手并不是一个人…”洛依将茶碗抛出窗外,空气中的特殊香气慢慢弥散。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小王八蛋才渐渐恢复平静。 “至于那个耍猴的艺人刁库当,我从王泉镇一路跟他跟到醍醐镇,”方南逸道:“亲眼看到他与之前就被列为重点青竹会成员的几个人有过频繁的接触。刘大人和我一直查的是两条线索,他走村我走镇。本以为这一次可以落脚醍醐把一直以来无从下手机会的青竹会抓出一个线头来――却没想到对方出手的方式竟让我无从招架。” “刁库当在集市上与人斗殴也是你设计的?”洛依道。 “那时刘大人去了骑牛村,我派了两位手下随行保护。调查青竹会的事一直是秘密进行,在无法确认谁才是最可信的前提下,刘大人并没有告诉你们真相。”方南逸道:“我时时提防着刁库当突然下手,但心里面隐约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我希望他的上线可以快点浮出水面,所以将计就计引得他跟人冲突被捉进了牢房。现在想想,只是自作聪明了。没料到百般设防,却还是把刘大人放在了距离危险最近的地方。其实在刘大人从骑牛村回来的当晚,我已察觉事有不妙预感,秘密通告他最好一早就把刁库当放出去。但…还是没来得及――” “那刁库当到底是怎么死的?”洛依急切得问道:“该不会是你杀的?” “刘大人公开审案的时候,我就乔装混在县衙门口的人群里。之后带着两个手下徘徊在地牢后的老街巷子附近。刁库当一出来我们就远远得跟着,却始终没看到他身边的猴子。他在湖边一处隐蔽的地点停下,一直在张望,好像等着什么。”方南逸回忆起来的时候仍是唏嘘不已:“我当时猛地想起那杂耍的猴子古灵精怪,投石攻击也非一般灵巧,于是我赶紧叫手下人回衙门去打听状况。可等我再一回头,却发现刁库当已经倒地了。他是被人用毒镖集中胸前要害,当场毙命。” “王爷,这么说刁库当的尸首是您派身边这几位大人故意掩埋?”肖云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位年轻王爷的行事作风:“属下实在不明白,您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我并不知道带来公文的钦差还有多久会到达,在那之前我无法表露身份。”方南逸道:“但不想耽误案情,所以故意用这样的方式给你们带来些线索。猴子在逃出牢房以后一路往湖边跑去,但我早已把刁库当的尸首移到了湖边另一处地点。它找不到主人,低落又烦躁。我将它带了回来,看到了它四肢上所沾的血。而我的这两位手下回来,他们虽然无法带来刘大人被害的准确消息,但听说衙门被肖捕头下令封锁,我就知道刘大人凶多吉少了…” “原来那件里衣,其实是猴子穿在身上的,白茫茫的雪球一闪而进…红殷殷的血球一跃而出。猴子毕竟不是武功高手,匕首刺进去的利落,拔出来的时候多少费了劲…”薛灵撸着胡须道:“所以才会出现那看起来十分费解的踟蹰伤…真是造孽啊。” “而我今天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一切说出来,目的只有一个――”方南逸摸着怀里猴子,站起身来:“就是想告诉大家,有一个人他对刘大人的喜好十分了解,他精确于地牢里的每一处构造,他甚至拥有自由出入衙门任何场合的权利…这个青竹会的内奸,刁库当的同伙,就在我们之中!” 此言一出,如深水霹雳,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得面面相觑。 “方南逸,你不要这么危言耸听好不还?”洛依对他的言论很不满:“我们这些人都是相识多年的,你无凭无据如何叫我们怀疑自己人?” “因为这世上,没有比披着野兽皮的自己人更可怕的了。”方南逸轻笑一声:“洛依,你信不信,那个人此时此刻心跳得飞快,看也不敢看你的眼睛。” ------题外话------ 周末加更的一章哦~ 第二十九章 天衣无缝的多人口供 “洛捕头,”方南逸冲正在埋头陷入深思的洛依道:“抓捕刁库当回来的时候,我相信你已将他周身搜索了一遍。可曾发现这三根金条?” 他拿起沙盘上的物证,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的确不曾发现。”洛依愣了一下,接着道:“我还记得在集市上他愿意出钱赔你药费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从钱袋里倒出几十枚铜钱罢了。他一个走江湖的艺人,身上如何会有这等巨资。” “但我却在发现他的尸体时,于他里衣钱袋中找到了这来历不明的三根金条。”方南逸道:“从走出牢房起,他只身一人并没有跟其他人有过接触,就连身死也是被远距离狙杀。我想来想去,这看似说不清是报酬还是奖赏亦或是封口费的三根金条――只能是有人在他进入牢房之后,走出牢房之前赠与的。” “王爷的意思是,刁库当按照别人的指使部署了谋杀刘大人的计划,并在最后在离开牢房之前接受了报酬?”肖云边豁然开朗但旋即表情凝重了起来:“若一切如大人所料,同犯嫌疑人便非我等之中莫属了…” “肖大哥你也觉得是衙门里的人跟刁库当串通好?”洛依望了肖云边一眼:“你是不是想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肖云边不动声色得思考了好一会,最后扫视全场:“各位,当天的情况我在这里描述一番,若有细节差异你等可以立刻提出――首先,审讯李巧儿弑杀继母的案子退堂以后,是常耿祖和另一个小差役直接把她押送上了囚车对不对?” “没错,”贾崖点头道:“所以他们两个后来没有再回牢房,押着李巧儿经过李家院子的时候让她们父女告了个别。半个时辰以后就送往临县备案,现在应该跟几个其他的囚犯一并往流放之地启程了。” “那么之后,刘大人协同主簿叫上我和洛依一起前往牢房,预备去审问茶庄案的嫌疑人赵笋。我记得我们四个当时是在一起,而经过男牢的时候,刘大人询问了刁库当和其他几个斗殴人的情况,并下令将他们释放。” “没错,”洛依点头道:“这时候,刘大人和主簿进入审讯室。我来到值班室叫那个差役去喊小面瓜和大蟾蜍过来给那些要被释放的人做个登记,而你――” “我这里有牢房的钥匙,”肖云边继续道:“于是我一个人把女牢中的赵笋带出来,送到了审讯室。接下来呢――”他瞅瞅洛依,示意她继续叙述。 “然后我回到了审讯室,此时刘大人主簿还有肖大哥你正开始第一轮略审。那时该案的卷宗文书还在薛先生手里――” “对,所以审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刘大人就觉得思路混乱加上嫌疑人缄口不言不肯配合,所以要我出来去找薛仵作,看看他卷宗是否已经写完。”主簿霍钱点头称是。 “这时,我起身跟主簿一起出门,”肖捕头道:“刘大人对赵笋有动刑的意思,我出去去看了一眼刑房有没有人在。出了牢房后正好看到林满端着茶杯站在外面,而孟千之正在试图打开刁库当牢房的锁。而那时贾氏兄弟带着那几个斗殴的人已经走出了牢房门口。与此同时,主簿霍先生和仵作薛先生带着卷宗走进来。我接过林满的茶杯和霍先生递给我的卷宗返回审讯室,而――” “我和大蟾蜍也把刁库当送到牢房门口,霍先生和薛先生是跟我们俩一起出去了。然后我们四个人就追上走在前面的贾崖贾发一块去伙房吃饭――”小面瓜接着说。 “原来的值班差役呢?”方南逸听来听去似乎漏掉一个人。 “他把我们四个捕快叫过来后就一直在值班室。”小面瓜道。 “接下来的审讯依旧不顺利,刘大人看过卷宗以后叫那个差役过来当场打了赵笋二十大板。接着我就把她送回女牢了。”洛依道。 “而这时,刘大人说有些困倦,让我和洛依离开。”肖云边道:“没想到我的未婚妻秋醉眉在这时候过来给我送午饭,值班的小差役很不好意思。于是他让出了值班室让我们用饭,自己坐在了牢房门口。” “而我出门去街上准备吃点东西,”洛依道,“我跟肖大哥约好饭后在衙门口见,一同去一趟老局茶庄。但忽然想起来赵笋案的卷宗还在审讯室里,想过去拿出来――于是我独自返回牢房去敲刘大人的门,事情的整个过程就到这里结束。” 方南逸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你们所有人的口供能够契合得天衣无缝还真是难得。我甚至有点怀疑,要么所有人都是无辜的,要么所有人都是共犯呢!” “王爷说笑了。”肖云边的脸色不太好看。 “当然是开个玩笑,”方南逸看了看小面瓜那张紧张扭曲的脸:“茶是你带来的?” “没。没错,可是我――” “也是你泡的?” “恩,值班的差役叫我们过去放人之前,我就想着要给刘大人泡杯茶送过去。那时水刚刚烧开,我从内务丫鬟那要来的茶叶罐亲自泡的茶。整个过程茶杯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手――我发誓…直到最后交给肖捕头。”小面瓜急急忙忙得说。 “你不会怀疑小面瓜吧,”洛依冲方南逸瞪眼道:“他还没蠢到在茶里下了药还主动往自己身上揽的地步――” “下了迷药的茶和刁库当身上的金条正是这个案子的关键,”方南逸道:“在我听起来,贾氏兄弟只是在牢房负责了那几个不相关的斗殴痞子的释放工作,暂且可以排除本案嫌疑。其余的人,都曾或多或少得接触过茶或者是近距离得出现在刁库当的身边――所以,”方南逸的眼神忽然坚定得让人无法直视:“贾氏兄弟,你们两个现在离开,带着本王的口令――醍醐镇县衙从即刻起关闭封锁,将所有涉案无关的差役普众全部带出衙门大院。直到刘大人的案子有了突破,其他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 ------题外话------ 这几张略微有点烧脑子…很快就柳暗花明了~ 第三十章 生死状不是乱签的好不好 整个醍醐镇县衙并不算很大,进入大院就是县堂,后方是内府。内府的东面是牢房,牢房有个后门。对着牢房侧面直走就能进入后院,也就是刘大人的住所。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一个书童。内务的杂役也不过三两,一对祖孙负责院子里的清洁修建,一个马夫负责杂活兼伙房师傅。 整个醍醐镇的执行官差也不算多,一主簿一仵作,捕头肖云边,手下六个捕快。差役四名,文书官两位。寥寥不过二十人。如今方南逸口令一下,屋内面面相觑的几个人更显空虚寂寥。 “方南逸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洛依有些沉不住气:“只要案子不破,我们就都不能离开是么?” “来,把名字签上。”方南逸不理她的话,径自铺好一张白纸,先用笔墨重重得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什么?”洛依满腹狐疑。 “先写上再说。”方南逸冲她点点头。一圈下来,每个人的眼神都很纳闷,但王爷的话还是不得不听的。 方南逸这张签名白纸上的墨迹吹了吹,然后小心折好放进怀里道:“相信各位对将军白发征,马革裹尸还的故事并不陌生吧。但我一直都认为,身为刑侦的公人会比这投身疆场的将士来得更真实更勇敢。因为你们面对的将是比钝刀乱箭更加凶险的手段,阴谋,诡策。有狡诈凶狠的不法之徒,有为祸乡里的亡命强盗,有妖言惑众的邪教乱党,甚至有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恶官带给你们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但这份生死状上,本王同你们一样签署了名字,没有视死如归的决意就没有命案必破的信心。本王同你们其实没有什么差别,都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活着算功臣死了算英烈。你们――都意下如何?” 先是全场鸦雀无声,几个捕快都在看肖云边,却见他一脸正色对方南逸道:“王爷千金之躯都可委身示众,我等自当肝脑涂地,听凭调遣。但是――法不责众,我是他们的长官,功不可不分,但过不可不担。这生死状之事,我肖云边愿一力承下。” 没有一个捕快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侦破所有的案子,用道德约束责任是人之常情,但生死相约的确过于极端。 方南逸笑道:“肖捕头不信任我么?” “我信!”洛依跳起来道:“肖大哥,我也愿意签。像他这么怕死的人都敢签,我相信他早就成竹在胸了!” 方南逸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如果洛依不加上前面那句话,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感动死的:“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洛捕快。不过…你们愿不愿意也都签了,除了信任我――你没有别的余地。”他得意得拍了拍胸口,挑衅的看着众人复杂的眼光。 “现在,所有人把身上的武器都交出来。”方南逸道:“不要抱怨,有抱怨的时间希望大家好好想一想还有那些线索可循。早一天找出内奸查出真相,大家也好早一天跟恢复自由。” 噼里啪啦几声响,众人卸下身上的刀剑全部堆在墙角。 “长丰,”方南逸冲身边那三个武官中的一个最高的点了一下头。只见他立刻俯身过去,接着从腰间抽出的一把长锁链,将所有的刀剑捆成一团。洛依好奇得看着他那流利的手法,那是非常人能领略的三环式双编锁扣,即便如刀剑般细长的东西也别想轻易抽动出来。路长丰用一把暗锁扣住了链条,将钥匙递给方南逸。 “每个人都可以在县衙的任何角落自由出入,但是绝对不可以踏出院墙半步。也不可以与外面的人有任何接触。”方南逸一边说着一边从李弦铮身后的背囊里拿出了一把奇怪的小锁套:“当然,你们之中轻功不弱的人也不算少。来无影去无踪实在不利于监督查证,所以我决定――两人一组栓在一起,全天之内必须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什么?!”这下子,所有人都无法冷静了。 “王爷,这怎么可能?两个人拴在一起要怎么行动啊!” “是呀王爷,难道吃饭睡觉上茅房都要在一起?” 方南逸做个暂停的手势:“你们先听我说,我这样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这把锁叫失心口,一端的铁环是扣在手腕上的。那相连在一起的绳索可是牛皮筋用辣油泡过的,除非用锯子磨上个把时辰,就是刀剑也砍不断。这个罪犯藏在我们之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万一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那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他暗害的对象。你们是愿意两两互相监督暂时委屈几天,还是想要在睡梦中被某个人一个个割了喉咙?” 看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方南逸一脸满足得给众人发锁:“我会根据大家的武功职能来文武搭配,跟着我的三位弟兄分别与主簿霍先生,仵作薛先生还有…孟捕快一组。”他看了看大蟾蜍,目光又移到小面瓜脸上:“你就跟你们肖捕头一起吧。” 一阵铁索叮当响,众人不敢忤逆,规规矩矩得按照方南逸的要求将自己跟同伴锁在一起。洛依站在原地依旧沉默。当她脸上呈现出近似呆滞的压抑表情的时候,但所有的人都知趣得避开她。那种山雨欲来的气势镇压全场,整个沙盘面前就只留下洛依和方南逸。 “至于你…”方南逸小心翼翼得走上去,用扇子挡住自己的一只熊猫眼:“我记得你也说过,从当捕快的那天起就没把自己当做娇滴滴的女儿家。本王向来欣赏你这样的女中豪杰,所以――我不在乎委屈几天,就勉为其难跟你做个搭档――” “委屈个屁!”洛依抖着双肩,一击漂亮得流星拳砸上方南逸的另一只眼:“我看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结果自然是方南逸以再次毁容为代价,牢牢得将洛依的手腕跟自己拴在了一起。 第三十一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洛依不知道自己经过肖云边的时候眼神是不是看起来很幽怨,但还是被方南逸一步三晃得拽进了后院。 “喂,你们都愣着干嘛,刘大人这里房间好像不多。去晚了的就只能睡柴房了!”方南逸冲身后仍旧立在原地发呆的几个人喊道。 结果方南逸自然是如愿以偿得带着洛依住进了刘明的主卧,话是这么说但总不会真的有人敢跟王爷抢吧。 “住这里不太好吧,”洛依上下打量着这装潢简易古朴的卧房。除了一张梨木雕花大床外,只有一张圆桌,三把小凳子。卧房还有一个里间,是刘明的书房。 “刘大人才刚刚下葬,头七还没过呢。现在住他的房间感觉怪怪的。” “是你杀了刘大人么?”方南逸一边铺被子一边漫不经心得说。 “啥?” “否则你害怕什么,”方南逸指了指正坐在书桌台上捣蛋的小王八蛋:“要怕也是它该害怕才对。” 洛依别别扭扭得,总觉得心里有疙瘩。 “你是害怕刘大人回魂还是什么?”方南逸笑道:“他若回来我正好有事要问他呢?” “也不是啦!我就是总觉得,这房间阴森森的给人感觉不太好。”洛依打了个寒战:“你先帮我解开好不好?”她扬了一下手腕上的失心锁。 “你当我在开玩笑?”方南逸眉头一挑:“这失心锁是打不开的,除非案子破了后,我们再想办法慢慢割断――” “打不开?!”洛依的火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难道你真的要我跟你一起睡觉,一起去…去…” “放心,本王爷是签了生死状的,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破案上。”方南逸按下她几乎抓狂的玉掌:“我可没那种心情,何况你这副样子――”他挑衅般得打量着洛依平淡无奇的身材:“也没办法激起本王爷的兴致。” “方南逸!” “有生气斗嘴的功夫,还是看看这房间里有什么证据吧。”方南逸弯下腰从书桌下面捡起一只毛笔,上面的墨迹已经干涸:“这笔看样子掉在地上好多天了…” “也难怪,出了事以后这里也没人来,丫鬟都不曾打扫过。”洛依道,忽然又觉得奇怪:“可你在这房间里能找到什么证据啊,这里又不是案发现场?” “我不是在找凶手的证据,我是想找他被杀的原因。”方南逸仔细端详着那毛笔:“出事以后这里还有人来过么?” “应该不会有人来吧。”洛依也不能确定:“被杀的原因…你不是说他同你一起调查这数月以来行径可疑的青竹会么?必然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而被灭口吧。” “刘大人跟我是忘年交,我们认识了七年了。”方南逸坐在地上思索着:“青竹会的案子表面看起来只是装神弄鬼的邪教。但是,金钱和权利的膨胀会使每一个贪婪的上位者不断地把魔爪向上伸。一旦触及了朝廷的底线,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我和刘大人两个月前才开始暗地巡查,有什么线索都是共享的。他会惹上怎样严重的事被灭口,缘何我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也说得通,兴许是这两天他在骑牛村发现了新的状况,没来得及告诉你就被人杀掉了。”洛依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么?”方南逸盯着她,似乎再给她一次下台阶的机会。 “不对,这不可能――”洛依赶紧否认了自己的设想:“训练小王八蛋的应激反应,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确保得手。这说明,有人要杀刘大人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聪明。”方南逸称赞道:“甚至我觉得,搞不好连我自己都已经暴露,对方正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演了这一出戏弄。”他拖着洛依往里面走:“这两个月来,我们进展龟速,除了一些意义不大的边角人物,从来没能接触到青竹会的任何核心。因此我总觉得,刘明其实有事瞒我。而这些隐瞒,有可能与他被杀的原因息息相关。”方南逸从书架上摘下几本书,由于一只手跟洛依扯在一起,动作稍显笨拙。哗啦一声,书籍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洛依正要弯腰去捡,突然发现几张宣纸从书页里飘出来。展开一看――竟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月的美人图。 洛依和方南逸相视一下,两人都能认得出来,画上那神色淡雅端庄柔美的女子正是刘明去年因病过世的妻子汪秀桐。 “刘大人跟夫人伉俪情深,自夫人去后他也只能凭这些画像加以凭吊…”洛依轻声道:“如今黄泉里相会了,也算是聊表安慰了。” 方南逸把几张画折起来,也揣到胸怀里。 “你怎么回事啊?”洛依叫道:“人家亡妻的画像你也带走?” “你不觉得他的妻子很漂亮么?”方南逸眯着眼睛,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这不是关键好不好!” “你有没有觉得房间里有些奇怪的味道?”方南逸突然岔开了话题,洛依抽了抽鼻子,靠近书桌的墙角道:“好像是有点…” “像咸鱼?”方南逸又吸了几口气:“或者是烧鸡…” 两人之间的空气忽然沉默,咕噜咕噜一阵串响。洛依低头看了看方南逸的肚子:“你是不是饿了?” “说起来有点…”方南逸拉着洛依推开房门:“走,做饭去!” “为什么我们做?”洛依不情愿得跟出来。 “不是我们做,是你做…我只是没办法不得不跟你在一起而已――”方南逸话音刚落,屁股上又挨了洛依狠狠一脚。 隔壁的丫环房里住着肖云边和小面瓜。他们一看到两人也立刻走出来:“王爷,其他人分别都在东西两侧的杂役客房,等您的吩咐。” “吩咐什么?你们除了不能走出去以外,可以自由穿行。”方南逸笑笑:“不过当务之急,我看还是大家一起填饱肚子要紧。” “是啊,今天你们有福了。”洛依没好气得说:“姑奶奶我亲自下厨!” “王爷啊!”小面瓜和大蟾蜍差点就哭出来了:“小人知道您体谅我们的辛苦,但叫您和小姑奶奶亲自下厨,我们实在是折煞啊!” 方南逸被他们吓了一跳:“怎么?你做的饭会把他们吓成这样子?” “没,他们是深感能吃到我做的饭太荣幸了,高兴的。”洛依不怀好意得瞪了两人一眼。 “真的?那我也想高兴高兴。”方南逸拉着洛依就往厨房跑。 摩拳擦掌的洛依边跑边嘟囔:“看待会你要是吃不完,姑奶奶让你兜着走!” 第三十二章 黑暗料理的侵袭 厨房里的食材还是丰盛的,稻米白面应有尽有,蔬果蛋禽也不算少。洛依像遛狗一样扯着方南逸在原地上已经转上两圈了,却还是满脑子浆糊不知从何下手。 “小姑奶奶!柴火搬来了!”小面瓜和肖云边抱着柴进来,噼里啪啦得散落在洛依脚下。 洛依应了一声,先找了一个干净的盆子淘了些米下去,然后一股脑倒进大锅,足足添了有大半锅水。溅起半丈高的水花劈头盖脸得弄了方南逸一身。 接着她转身又去挑拣蔬菜,却怎么都找不到菜刀:“喂,你去把武器的锁打开吧。我那个匕首削铁如泥,切切菜还是很好的。” “用手撕吧。”方南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同意她的要求。他忽然觉得如果在厨房里她一把刀,一会煮下锅里的肉指就不定会是谁身上的呢。 洛依一发狠,一掌将牛肉拍成扁状,同时另只手里的两根黄瓜生生被捏成烂泥。方南逸觉得她的眼神一直是盯着自己的脑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一转身,那两根捏烂的黄瓜浮尸一般安静地躺在大锅。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身心俱疲的方南逸干脆坐在伙房中心一动不动。而以他为圆心,绳索为半径的范围里,洛依手忙脚乱得叮咚作响。一会浓烟滚滚,一会毒气铺面,一会砸碎了碗,一会捣坏了盆。外面的人听得毛骨悚然,李弦铮等人甚至几次都按耐不住要冲进去解救王爷的冲动。 太阳终于落山,伙房里袅袅的黑烟终于散去。洛依领着方南逸走出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方南逸须发蓬乱,双眼通红,一只袖子还被烧去一块。整个人就如同陷入了闭关走火入魔的状态。 “看什么看,要吃饭的自己去盛!”洛依把方南逸拎起来:“我记得你刚才说过荣幸之至对不对?他们吃不掉的,就统统都是你的了。” 小面瓜揭开饭锅,只见黑锅底足足烧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结成焦炭状的米饭混合着沙子石子铁屑以及不知名物体粘着在锅子的正反两面。他战战兢兢得用筷子去刮,簌簌得掉渣就好像是古老的墙灰正在负隅顽抗。 “也不是太糟,至少还能拣出几块黄瓜。”大蟾蜍看着一脸黑线的小面瓜:“虽然,我不知道米饭里为什么会有黄瓜。” 菜锅里闷着大块的牛肉,用手指一戳,还在兹兹冒着血水。上面撒了一层恐怖的大豆酱,在高温的烘烤下们就像一坨晾晒在阳光下几天的狗屎,让人食欲全无。 灶台上缺了一角的盘子上盛着些绿油油的东西,虽然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蔬菜。 “这个,看起来至少还能吃啊…”小面瓜试探得加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当场就吐出来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到处找水:“小姑奶奶啊,我这舌头,就好像被盐咬了一口似的!你放了多少啊!” “哈,这还有一锅汤,样子算是比其他的好些吧!”大蟾蜍撩开一个汤锅盖子,汤色呈奶白状,漂浮着点点油星和嫩嫩的葱叶。他用勺子搅了搅,觉得粘稠度很诱人:“不知道有什么好料呢。”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大蟾蜍捞上来了一块湿哒哒的抹布…。 一群人垂头丧气得围坐在院子里,方南逸说:“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如果今晚不想饿肚子就把给我立刻恢复原样。” 洛依一言不发正赌气着,方南逸理理乱蓬蓬的衣着:“喂,你现在该担心才对。” “担心什么?”洛依没好气得说。 “担心刘大人的鬼魂晚上来找你啊。你睡人家屋子也就不跟你计较了,现在竟然拆人家厨房!” “方南逸你真够无聊的。”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很快一拥而散。王爷发话了总没有质疑的余地,三下五除二就把厨房收拾个底朝天。洛依抱着膝盖蜷在地上,一抬头对上了方南逸那同情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得笑笑:“你别这么看我好不好?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说起来这些事都是我爹打点。我…我不会做饭的。” “我来做吧。”方南逸说。 “诶?”洛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算再不济也好歹是个亲王,这辈子去没去过厨房都不一定呢。 “王爷就不能做饭么?我跟你们想的那种贵族又不一样。”方南逸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瓜子喂给小王八蛋:“我身边只有下属,没有仆从…从我会读书写字那天起,我就是自己做饭。” “为什么?”洛依刚问出口就有点后悔了,这样的话题总归不会带来快乐的回忆。 “公侯之家并不都像你想的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太多了权势和阴谋改变了最简单的亲情本色。父皇驾崩之时我还很小,弟弟继位后母后理当疼弟弟多一些,因为我自小也就更独立。”方南逸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伤感唏嘘,反倒像是在陈述他人的故事。 “那你弟弟呢?”洛依忍不住问道。 “我弟弟最疼我。”方南逸笑着站起身,将洛依拉了一把:“走,让你看看本王爷的手段。” 厨房如战场,战后即便恢复得再好也掩盖不住满目疮痍的真相。但是方南逸毫不畏惧,在洛依惊叹的目光下他用了一个多时辰便用现有的食材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六菜一汤。 黄澄澄的炒鸡蛋配着鲜嫩的韭黄,整整一大盘香气四溢。 鲜菇拌竹笋,加香油调和成冷盘,淋上蒸鸡的油简直让人垂涎欲滴。 菠菜入汤羹,外加捣碎的牛肉糜汆成的丸子,如白玉般躺在锅底。 花椒胡椒八角塞在白条鸡的肚子里,盛出来的时候洛依似乎看到上方飘出一道彩虹。 黑木耳滑肉片,勾芡勾得恰到好处令人食欲倍增。最后一道蜜汁红枣煲糯米,是专门为洛依准备的。女儿家都喜欢甜甜的菜品。 “各位,看在大家为了破案如此自我牺牲的辛苦份上,今天这顿便饭本王就献丑了,请大家尽情享用。”当菜式一样样被端进饭厅的时候,那余音绕梁般的香气已经让每个人的味蕾都悸动到了极限。 饭足菜饱之后,方南逸让大家都尽快去休息。但洛依坚持要去牢房一趟:“我们是吃饱了,但你可别忘了牢房里还关着四个人呢。你把差役们都赶出去了,谁给他们送饭吃?” 方南逸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差点忘了这回事。”可是刚刚做的饭早就被风卷残云得打扫个一干二净,如果要给他们吃洛依做的东西还不如饿一晚上呢。 方南逸想起包裹里还有两张大煎饼,于是一并带上:“这个先给他们填填肚子,我想顺便再去案发的审讯室看看――” “恩。”洛依点点头:“喂,你做饭为什么那么好吃?” “不是说了熟能生巧么?”方南逸笑道。 “我是想问,你从小就都是自己做饭?不觉得辛苦么?” “只有自己做饭,才能确保不会被下毒。”方南逸忽然收起了笑容,一丝奇异的神色悄然隐在明眸之中。 ------题外话------ 一种名侦探柯南的即视感来袭。亲们,明天开始请假三天,周末复更~各位不要心急哦!大家别忘了,已经是晚上了――男女主角就是再折腾也总要睡觉的嘛~睡觉什么的最有爱了! 第三十三章 喂,案子应该要一个一个查 方南逸点了一只火折子,拖着洛依便走进了黑漆漆的牢房。零星的那几个囚徒蜷缩在墙角,也不多话。待方南逸将食物放在铁栏外的食盆里,他们的脑袋才略微动了一动。 “女牢在最里面是不是?”方南逸向远处的漆黑无尽的空间望去。 “恩,只有赵笋一人。”洛依点头道。 方南逸走过去,靠近铁栏杆轻声呼唤了两下。赵笋面朝内侧一动不动,就像死去了一样。 “她怎么了?”洛依有些担心:“衙门出了那么大的事,貌似也没人再去理会她。”她拽着方南逸先到值班室翻出备用钥匙,然后即刻打开了铁栅门。 “喂,你醒醒!”洛依伸手触及赵笋单薄的衣衫,才发现她身上烫的像火炉。 “是发烧造成的脱水?”方南逸用火把照了一下她因虚弱而呈现淡青色的脸皱着眉头道:“洛依,你们对她用了多大的刑,怎么虚弱成这样?” “不轻不重得打了二十下而已。”洛依道。 “这女子弱质,二十下棍棒不算重但也未必轻。你身上可有金疮药之类的?”方南逸叹道。 洛依示意方南逸背过身去,然后低头拉开赵笋的衣服。见她腰背双股之间已有青紫,却不曾破皮流血。刘明律法严明,向来不屑刑讯逼供,这二十大板无非是源于赵笋只字不肯配合才下得杀威棒。洛依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她无外伤,就是有药也用不上,怕是劳心病倒了。” “据说是投毒案?我还没多了解过。”方南逸道:“卷宗在哪?” “本来在审讯室,刘大人出了事后好像――”洛依想了想:“没注意过,应该一直就在案发现场吧?” “等下我去拿过来看看。虽然刘明的案子是当务之急,但案无大小,命无贵贱。”方南逸搭了搭赵笋的脉:“若她有罪,决不能轻易姑息;若她是冤枉的,我们也不能就任由她不明不白得含冤受屈。” “好人都是你做,好话都是你说。”洛依不服气道:“你把衙门的所有捕快都禁足了,谁出去查案子啊?我看这妇人再这么熬下去都等不到你还她清白了。” 洛依解下随身的水壶,喂给赵笋几口水。她干裂的嘴唇就像脱水的鱼儿一样呜呜吞咽了几下,淋得胸前到处都是。洛依心里有些酸楚:“虽然当捕快查案子,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但我知道她还有三个女儿,怎么都不该是那种做出弑杀婆婆举动的人。” “你相信她是冤枉的?那刘明动刑的时候怎么不拦着点?”方南逸的手指依然搭在赵笋的手腕上,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忽然抬头一把打掉了洛依正要凑到嘴边的水壶:“别喝!她不是生病是中毒!” 水壶是羊皮袋子做的,拍在墙面上打出大大的水花。 赵笋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神色,被方南逸扣住的手腕轻抖了一下。接着火折子的光线,洛依看赵笋的指甲尖锐无比,一端竟呈黑紫色。 方南逸示意洛依跟在自己身后,对赵笋说:“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孩子…还小,告诉我相公…找个好人家的女子…别伤害她们…”赵笋断断续续得说,忽然眼白一翻,昏厥了过去。 就在这时,薛灵和李弦铮并肩走进来。 “王爷,你们也在这里?” “薛先生,来得正好――”方南逸起身让出位置来:“她中了毒,脸色泛紫青高烧脱水,指甲前端乌黑…据我判断像是伏山蛰蛛毒。” “原来是蛰蛛毒…有意思。”薛灵捻着山羊胡:“蛰蛛原产蛮疆湿地,形貌异,好进击。毒入血封喉,入腹溃烂…之前我在检验老局茶庄老夫人的尸首时原以为她所中之毒是由饮食进入脏腑的,却没想到是被蛰蛛毒液侵蚀了血液。” “薛先生,你是说老夫人也是蛰蛛毒致死?!”洛依看了看还在地上虚弱呻吟的赵笋:“难道真的是她用毒害死了老夫人,又用剩下的药自尽?” “我前面不是说过了么,中毒方式的不同可导致完全相异的状态。蛰蛛毒入血液,当即毙命。若是入了脏腑,先是神情恍惚呆滞,精神麻痹,接下来便是高烧不退脱力而死。不行,我得把卷宗改改――我之前还以为老夫人是死于寻常的硫石散,这样低级的错误…唉!”薛灵拍了拍脑袋转身就跑,李弦铮也不得不跟出去。 “跑题了吧,”洛依看看方南逸:“我们不是应该以查刘大人的案子为先么?” “我说过了命无大小,哪里有线索就该去哪里!”方南逸拽着洛依也快步跟上去。 “等等――是案无大小吧,”洛依指着地上的赵笋:“你一脸兴奋的样子像要去寻宝一样,难道就放任赵笋死在这里?” “哦,我忘了。”方南逸伸出手来:“把我上次给你的药拿出来。” “就这个比屎还臭的?”洛依从瓶子里倒出来一颗:“怎么又要吃这个,难道你这药能解百毒?” “说能解百毒的那都是江湖骗子。”方南逸扒开赵笋的嘴丢进去一颗:“吃不好也吃不坏,就当补充营养了。蛰蛛毒又没有解药,随便给她吃点我良心好过得去。” “你!”洛依真想一脚踹死他:“敢情你给我吃这要也是为了良心好过?” “当然不是了,我要是为了良心好过就给你吃这个了――”方南逸变魔术一般又拽出一个药瓶子。 “你是挑货郎么?身上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洛依劈手夺过:“这又是什么?” “跟那个一样的,说起来应该是成功品。”方南逸揭开盖子,洛依嗅了嗅,有股薄荷清香混杂着焦火的味道:“这个倒不那么难闻呢,有什么不同?” “说了都是一样的成分嘛,只不过那瓶在炼制的时候牛粪的量貌似配比得大了。不过也就是难闻了点,不会产生有害作用――” “方南逸!”眼看着洛依的脸变成猪肝色,方南逸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提出两两连锁的馊主意,这下连逃都不用逃了。 “别打呀,牛粪又称草面包,有祛湿解毒的功效――哎呀!疼――” “奇怪了奇怪了!”薛灵的声音从审讯室传来。 “薛先生,出了什么事?”洛依和方南逸停止打闹,钻出了牢房。看到审讯室里的薛灵一脸疑惑得盯着满是血迹的审案桌。 ------题外话------ 猫咪回来啦,下午第二更 第三十四章 对不起,去井边太麻烦 “洛依,你记不记得案发当时摆在刘大人身边的那本卷宗被谁拿走了?”薛灵望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你看看,这血迹上面明显缺失了一块书本状的痕迹,说明当时那卷宗一定是在桌上的。我记得那上面还沾了不少血――” “我印象里应该没人动过…”洛依诧异道:“薛先生你先是发现茶杯里有异样,于是将杯子带走…可是这卷宗确实没人碰过。” “肖捕头不是立刻就封锁了现场么?”方南逸道:“会不会是他带走了。” “算了,上面反正沾血了,我还是重新再写一份好了。”薛灵道。 “卷宗上一般都会写些什么?”漆黑的审讯室还维持着案发时的陈设,血腥的污秽未曾被清洗。方南逸站在刘明身亡时所坐的椅子前,端正得坐下来。 “常规的案发时间地点死者之类的。”洛依道:“我们的卷宗是统一的灰蓝底线状本记,每个案子会建立一本卷宗。验尸的结果,审讯口供,证人的证词都会逐步罗列在上。” “王爷,会不会是有人不想被看到这卷宗上记录的某些东西才故意把它偷走?”李弦铮道。 “你的意思是,两起案子有关联?”洛依看看方南逸:“可我觉得有一点说不通。这案卷是薛先生亲笔写的,就算偷走又怎样?薛先生再写一份不就行了?” “你这样想没错,但――”方南逸站起身来:“赵笋案的卷宗同时也是刘明案的一样物证。” “你是说,这卷宗的作用并不仅限于记录了赵笋案的线索…”洛依道:“同时也对刘大人被杀案起了重大作用?” “毕竟,它是在案发现场遗失的。我倒是有个大胆地猜测,可惜…没有证据证实了。”方南逸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喂,你话说一半真心别扭啊!”洛依被他拖着出了牢房,才发现月亮已经上树稍了。 隔壁的几间房陆续灭了灯,洛依在书案前反复纠缠着眼皮直打架的方南逸,逼问他刚才想到的线索。方南逸哈欠连天,最后摆摆手:“明天说不行么?我真的好困――” “不行!”洛依涨红了脸,屁股扎了根一般坚决不肯移动半步。 “小姑奶奶,我们要在这里坚守几天哩,你不可能一直不睡觉的――还是想想开,早点休息吧!”方南逸当然明白女孩在顾虑些什么,心里却是窃笑到了极点。 “我…我又不困!”洛依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那么大的床,我碰不到你的呀!你要是不放心就在中间用枕头隔开行不行?”方南逸不由分说就把她往床榻处拖。 “不行!”洛依两腿并得紧紧地,红着脸摇头任由方南逸像拖死狗一样费尽却还是不肯动。 “哦,我明白了。”方南逸上下打量她一番:“你过来吧,这书房后面好像有马桶的。” 人有三急的道理亘古不变,谁不用吃喝拉撒睡呢?洛依从晚饭后就开始忍,已经快到极限了。 “我背过身不看你的――”方南逸劝道:“你看你憋得都快昏过去了。” “你闭嘴!我就是当场自尽也不可能…不可能在你面前…。”洛依又羞又怒。 “那你自尽好了,”方南逸轻笑一声:“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立马死了,全身的肌肉就会松弛。肚子里的屎尿都会流出来,还不是要我来收拾打点?” “方南逸你是不是不信我真的会宰了你!” “你真的不去?”方南逸一把将她拉起来,他的力气似乎比洛依想象得大。虽然未曾见过他出手,但武功修为应远在自己之上。 “你干嘛,我说了不去呀!” “你不去我要去的嘛,睡前不解手如何睡得安稳?”方南逸拖着洛依来到书房后的内帘里,那里放着一只干净的马桶。他把满脸羞赧的洛依推出去,用帘子挡住:“我说了根本就看不见的,真想不到你堂堂江湖女儿也这么矫情。” 洛依背对着身子,虽然看不到什么不该看的,但哗哗的声音还是让她浑身难过得恨不得晕过去。 “你确定不要解决下?”方南逸钻出来:“姑奶奶,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咱俩可是要睡一张床的,你想半夜把我冲到护城河里啊?” “不!”洛依咬咬牙:“你…你把床搬到马桶边,等你睡着了我才…。” “小姑奶奶,那干脆把马桶搬到床边不是更省力?”方南逸差点笑岔了气。 “也行,不过你不能睡床,你要给我睡在地上…”洛依道。 “敢情我抱着马桶睡啊?我好歹是个王爷――再说了,你这想法行不通,一想到你憋尿憋得内伤我就想笑,根本睡不着。你别指望了――”方南逸道。 “那怎么办啊,你要是睡不着,晕过去也行啊!”洛依几乎急哭了,她挠了挠手背,一低头发现缠在自己手腕上的白布有些松散了。轻轻撩开,竟露出了鲜红的伤口。她灵机一动,故意把血淋淋的患处暴露在方南逸的面前,等了半天却见他毫无反应。 “喂,你是不晕血么?” “没用的,我只晕自己的。”方南逸帮她把伤口包好。 “那我没办法了,得罪――”伴随着话音,洛依手起拳落硬生生砸在方南逸的鼻梁上。 一瞬间鼻血长流,蜿蜒喷洒。 “你…够狠…。” 方南逸咕咚一声往后便倒,洛依心里过意不去,怕他摔倒后脑给摔成白痴,于是往怀里一带将他稳稳接住:“对不起啦,姑奶奶内急要紧!”她把方南逸拖到马桶边,又怕他忽然醒来于是用帘子盖住他的脸。然后急急忙忙得先解决掉人生大事。 除了略带窃喜略带愧疚,洛依的心里更多的是很郁闷――这要好几天的时间,难道每次都要把他打倒见红么? “喂,方南逸!”洛依觉得自己下手似乎重了,眼前的男人左边鼻孔还是喷泉一般冒血,只剩右边在出气了。 “这怎么办啊。”洛依自言自语道:“要不取点冷水浇一下?这大半夜的,挪到井边太麻烦――不如就用这个,两个人的…应该够用了。” 晕血这种事呢,只是见血犯昏罢了。方南逸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心里有气故意吓吓洛依罢了。别人都说眼睛闭上,耳朵就会敏锐。可他非但没有等到洛依满心愧疚声泪俱下的道歉,却清楚得听到她正在搬马桶的声音。 一瞬间,所有世界观皆崩塌的方南逸诈尸一样坐起来。 “洛依!你敢往我身上浇试试!” “呵呵,我是怕你昏迷太久对脑子不好…井水离得太远了我实在没办法哈。”如果现在有面镜子,洛依一定不想照照看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猥琐。 ------题外话------ 想想也知道第一个晚上必然鸡飞狗跳 第三十五章 在死人的房间里打情骂俏合适么 哄洛依上床睡觉似乎没有刚刚那么费劲,毕竟躺在一张床上也不用宽衣解带。洛依靠在里面,方南逸靠在外面。洛依早就观察过,锁链的宽度足够两个人宽。所以除非是故意的,方南逸的一条腿怎么都不应该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滚下去!”洛依一个反剪腿,伴随而来的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王爷!是不是有危险!”门被咣咣捣响,睡在隔壁的李弦铮拖着睡眼朦胧的薛灵冲到房门外。 “没事,做梦被狼叼了。”方南逸狠狠得看了洛依一眼,小声道:“你不好好睡觉又在搞什么?” “我想不明白,你说那本卷宗到底有什么玄机?”洛依拉起被子往后靠了靠。 “天机不可泄露。”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滚!” “姑奶奶,我都说了这凶手就在这几人之中,隔墙有耳你懂不懂?” “你小声点告诉我嘛。” “那你凑过来――” 洛依愣了一下。 “凑过来啊,隔这么远我说话都要用喊得,全世界都能听见了。”方南逸眯着眼睛坐起身来,向洛依招招手。 洛依想想也有道理,于是蹭过身来。侧耳伏在方南逸的身边:“你说啊。” 夜里静静的,两人都能把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辨认得十分清晰。 “你平时用胭脂么?怎么那么香…”方南逸在洛依的耳边轻轻嗅了一下,缓缓的空气流动似乎给女人敏感的肌肤带来了短暂的异样。 洛依打了个冷战,却似乎一点都不解风情:“我不用的,你闻到的应该是我爹身上的味道。” 黑着天,看不出方南逸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 “怎么了?你要是喜欢,我帮你去问问我爹?” “谢谢哈,不必。”方南逸侧身躺过去假装睡着。 “喂,装什么睡,你快告诉我啊!”洛依欺身上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半压在男人身上。她又瘦又轻,平坦的胸部此刻正安分得贴在方南逸的上臂却浑然不知。 方南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得鼻腔里又是火辣辣的。从窗棱里透进来的月光照在女孩长长的睫毛上,就像一层银白的霜在俏皮得闪耀着。 方南逸实在不想说案子,在这样的风月之下,谈论那些鲜血铺成的现场和阴谋堆砌的真相实在是浪费生命。他只想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女孩,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但若想要洛依维持着专注与安静,摆出那难能可贵的乖巧与恬静来专供自己欣赏,还是需要费些功夫的。 于是方南逸丢出一个命题给她:“不如,你可以先自己想想。若要下药在茶杯里,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会惹人注意?” “众目睽睽?”洛依咬着小巧的嘴唇,陷入招牌式的呆萌沉思状。方南逸暗爽计谋得逞,干脆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得看着洛依。此时他仰面在床上,视线正落在女孩平滑白皙的下巴上。她的牙齿轻小洁白,门牙有点像兔子,此刻轻轻嘬弄着嫩色的嘴唇,眉头一簇一簇的。 “要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下药,除非这个动作看起来合理又平常…”洛依咬完了嘴唇又开始啃指甲:“你说,会不会是把药藏在茶壶盖上,轻轻一磕杯缘――” 方南逸根本就没有在听,他只是在想为什么洛依的颈子比脸上的皮肤还要白那么多。小小的肩膀和瘦削的锁骨就好像象牙塔雕漆而成,那身上的皮肤是不是也… “喂,你在想什么?”洛依抬手赏了他一记栗子爆。 “没想什么啊…”方南逸自知失态,赶紧躲闪目光。 “看得那么出神还一脸淫笑――”洛依一只手挡在胸前,微怒道。 “谁一脸淫笑啊?”方南逸委屈道:“别挡了,我看了老半天都没看出来胸在哪。” “咕咚――” 伴随着话音落地的,还有被一脚踹下去的方南逸。 两人一只手吊在锁链里,就这么半垂半吊着。沉默的时间过得很慢,洛依觉得手臂有点麻。 “喂,你死了没?” “还没…”闷声从床底下传来。 “那你怎么还不上来?”洛依凑到床边,看到方南逸正枕着手臂在地上闭目养神。 “何必呢,早晚还得被踹下来。”他晃动着锁链,拍拍地面:“要不你也下来陪我?这里凉快。”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洛依在伏在床边只露半个头,用手指了指方南逸的身体。 “干嘛,想要我就直说…春宵一刻,本王爷舍不得女人寂寞的。”方南逸厚着脸皮逗弄她。 “你躺在老鼠屎上了…”洛依用手指在空中画圈圈,示意方南逸去看身边那一粒粒黑球球的东西。 “你…。我叫你幸灾乐祸!你也给我下来――”方南逸一手攥住绳索,坏笑着往怀里一拉。尚未有所准备的洛依还沉浸在恶趣味里,忽然一下,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得从床上扯了下来。 方南逸好歹算个君子,自然不会任由美人落入老鼠屎里。他一手扶住洛依的肩膀,稳稳将她接入怀中。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看似瘦小的洛依…竟然会那么重。 洛依像块石头一样撞进方南逸的怀里,单手擎腕还做出了抵御的架势。 “不好意思,这是本能。”洛依似乎听到一声诡异的脆响,心里暗叫不好:该不会是这倒霉王爷的肋骨被砸断了吧? 方南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支吾着说:“你为什么这么重…” “谁叫你要偷袭我啊,”洛依从他身上爬起来:“我是习武之人,遇到危险自然会沉气本能抵御。你该庆幸我没使出‘千钧搏力’呢?喂,快起来――” “起不来…”方南逸的表情十分扭曲。 “别装了,撞一下又不会死。”洛依伸手去拉他,却发现他的手僵硬得很。 “你好像不小心点中我的穴道了…”方南逸叹了口气,眼前闪过一丝绝望。 ------题外话------ 补偿请假的更 第三十六章 爹,你是来支援前线的么 看着方南逸逐渐僵化的身躯,洛依也慌了手脚:“啊?这…这怎么办啊?我,我不会解穴的――”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方南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真的不会,点穴什么的太枯燥,我都没好好学。”洛依眨了眨眼睛:“你等等,肖大哥功夫好,我去叫他――” “不许去!”方南逸吼道:“堂堂亲王,躺在老鼠屎里还被点了穴,传出去还要不要混!” “那怎么办?”洛依无辜得看着他:“你放心,肖大哥不会说出去的。” “他身边还有个伶牙俐齿的小捕快呢,我不干!”方南逸扭着头道:“你好歹也要先把我弄到床上去啊。” “这不行,”洛依连连摆手:“你身上都是老鼠屎,床我还要睡觉呢。” “洛依!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方南逸已经气得筋疲力尽,要不是浑身动弹不得,这有一种把这女孩按到床上狠狠揍一顿的冲动:“你要是怕弄脏,帮我把衣服脱了罢。” “啊?” “啊什么,脱衣服不会啊?我都不在乎给你看光了,你还矫情什么?本王怎么说也是千金之躯,给你看一眼要添阳寿的。” 话音一落,只听刺啦一声裂帛响,方南逸的衣衫被撕下一大块。裸露着的肩膀在昏暗的夜色中散发委屈的反光。 “对不起对不起,我用力大了。”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方南逸完全没有力气再跟她吼叫,“这样吧,我指导你,先把我的穴位解开再说。” “这个…也可以?”洛依显然不太相信,点穴这门功夫每个三年五载难有成就,没听说谁能个把时辰就出师的。 “只是解下燃眉之急罢了,想出师你想的倒美。”方南逸轻咳两声:“你刚才撞到了我的腹中穴,很不巧在我的宫门附近,阻塞了气血虚冲。如果我强行冲穴会致伤残,所以你要帮我打通天枢和关元两处。” “腹中穴在哪里?”洛依伸手戳了戳方南逸的小腹。 “腹中穴不在腹部,在胸口。”方南逸无奈道:“你先不要管它,凝神静气,聚力于食指中指两端。” 洛依照做,点穴功夫的要领暮江白曾教过她。只是她一向记不精准穴位,似乎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把手放在我腹脐半寸之下,偏右两寸。” “在哪里啊?”洛依轻轻点着他的身体,对寻穴之法依旧满头雾水。 “穴位较其他皮肉更软,一旦摸准又会发硬。”方南逸解释道:“找准位置后,用力撞点。我会配合施力,你不用担心――” “更软…还会变硬?”洛依低着头专心寻觅:“是这里么?” 她抬头去看方南逸,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色会是这般难看,比掉进茅坑里还不如。 “难道不对么?是很软又很硬的…。”洛依捏着一处不明所以的东西,一脸茫然得看着方南逸越来越臭的表情。 “首先,是腹脐之下半寸,不是三寸!其次,你觉得那个东西的形状怎么可能会是穴位?!”方南逸简直想一头撞死。 “不是穴位…那是什么?好奇怪的样子――”洛依道。 “给我松手!”方南逸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得吼叫。 就在这时,房门被一脚踹开。双手叉腰的高瘦身影仿佛替天行道的使者,站在朦胧的月光下扯开破锣嗓子吼道: “好啊!你这个小淫贼,打着王爷的旗号拐骗良家妇女!今天我不打断你第三条腿我就不叫洛青柳!” “爹?!”洛依一紧张,手心自然紧握。 方南逸一抽搐,差点疼得昏过去。 “丫头!这混蛋欺负你了没有?”洛青柳冲到两人跟前,一把将洛依提起来:“快跟爹回家――” 这时其他房间的几个人早被惊醒,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也被眼前这诡异的气氛吓得目瞪口呆。 肖云边赶紧上前:“洛大叔,您先别激动,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查案子――” “查个狗屁!我们丫头还是未识人事的黄花闺女――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还…还敢用计戏弄我们家丫头,你不是被点穴了么?让大爷我好好给你紧紧皮子,你的穴位看起来还蛮精神的嘛?大半夜站那么直不累么!”洛青柳说着就要往方南逸的两腿之间踹去,还好被肖云边拦腰抱住:“洛大叔,他是礼亲王,你不可伤了他啊!” “爹,你别闹了,我们真的是为了查案子。”洛依把方南逸从地上扶起来,此时肖云边已经解开了他的穴道。 “我听贾家的弟兄两个说了,可是还是不放心你。”洛青柳从背上放下来一个大包裹:“查什么案子需要被禁足在衙门里?爹怕你出危险――” “洛大叔,你是怎么进来的啊?”肖云边皱着眉头道,他记得前门后门完全已经被封锁了。 “翻墙啊,别以为我腿脚不好就不能想办法了。”洛青柳在洛依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丫头,看看爹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他打开包袱,从里面拽出一盒点心:“这是我刚做好的桂花桃酥饼,你看你瘦的一看就没好好吃饭。” “爹,我在这还不到一天啊…”洛依嘟囔道:“你还是分给他们吃吧,吃了我做的饭,每个人的魂都飘走了一大半。” “洛大叔,我们这次所查的案子非同往常。非相关的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入衙门的…您还是快些离开吧。”肖云边道。 “怎么,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挂念女儿啊?”洛青柳白了他一眼,从底层拽出来一件外套:“这是你未过门的媳妇让我捎给你的,她说夜里凉让你加件衣服。还有这个――”洛青柳拿出几个小药瓶,递给大蟾蜍:“这是你娘让我带给你的,说你最近背上生疮记得睡前要擦药。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不懂的照顾自己,总让爹娘操心却还一副牛哄哄的样子把我们往外赶――” “我们可没有要赶你回去。”方南逸道:“我之前说过的,没找到凶手之前任何人不能离开衙门。而像你自己走进来的,也就不能再出去了。洛大叔,今晚您想要睡哪?” ------题外话------ 这一章真是节操掉了一地啊,大家快捡捡~ 第三十七章 不存在的物证 “丫头,睡着了没?你还别说――这县太爷的大床就是舒服。”洛青柳把脸往里面转,看着洛依瞪得眼睛溜圆,直勾勾得盯着天花板。 左侧的方南逸已经发出微微的轻酣,洛青柳用脚踢了踢他,叹了口气道:“丫头,不是爹爹不放心你。这…这孤男寡女共睡一室传出去你以后可怎么办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爹,我们是在破案,你就不要来搅局了好不好。”洛依不耐烦得转过身去:“我是捕快,很多时候难拘小节,你又不是不明白。” “我怎么会不明白,从你七岁那年跟着肖云边那小子去山上打野兔结果迷路了一整个晚上。回来之后我就瞅着你这丫头对他上了心…”长期畸形另类的父女关系中,洛青柳练就了一身戳人伤疤的好本事:“你呀,太容易对人产生感情。” “什么年代的事了你还提它…”洛依头也不回得踹了他爹一脚:“谁家的爹像你这么不知冷热,专拣女儿家的心病。” “心里有病么就要敞开来说道说道,藏着掖着要捂出疮哩。”洛青柳丝毫不给台阶下:“刚才我把那件外套交给肖云边的时候,别以为爹看不出来你眼里那个别扭啊。” “你还有完没完?”洛依本就没多少睡意,现在连杀意都起来了:“让我心里难受,你就那么有快感么?” “傻丫头,爹怎么会希望你难受呢?”洛青柳笑着捏捏洛依的脸:“爹是怕你在一处伤了情,看不清自己想要的,又耐不住诱惑糊里糊涂爱错了人。这个姓方的臭小子,我瞧着就不怎么地道。前前后后得围着你转,指不定动什么花花心思呢。” “爹,他堂堂一个王爷犯得着像你说得那么不堪么。”洛依心里好笑,又有些为倒霉鬼附身的方南逸鸣不平。 “王爷怎么了?我可看不出他半点富贵相。”洛青柳不屑道:“说不定啊,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出,怕死于非命才逃身江湖罢了――” “大叔…我就在你身边好不好?”方南逸长长叹了口气,瓮声瓮气得说:“我拜托你就是背后嚼舌头也不用这么毒吧。” “我知道你睡不实诚,故意说给你听的――”洛青柳翻了翻眼睛:“敢打我家丫头的主意,我让你王爷做不成做王八。” “爹!你再胡说我就把你赶出去了。”洛依觉得脸颊发烫,也不敢去看方南逸的眼睛。 “赶不出去的,小王爷说了,进来的就是嫌疑人――”洛青柳无赖得横躺下去,撑在两人中间呈一个大字。 “那就把你绑上!”洛依与方南逸异口同声。 “好啊,才刚刚睡暖了一张床你就跟着相好谋害亲爹。真是白疼你了――” “方南逸,绳子!”洛依柳眉倒竖,一只手掌向上伸到方南逸的眼前。 “绳…”方南逸左顾右盼,不知何处可寻。最后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脑子哪根筋不对,竟一低头扯下了自己到腰带:“给――” 洛依父女愣了片刻,然后大吼一声:“流氓!” “不是――我不是故意…哎呀!别打了――” 隔壁的小面瓜胆战心惊得翻了个身:“肖大哥…真的不用去隔壁看看么?好像出了很大的事――” 肖云边什么也没说,脸上却呈现出一丝难能可见的苦笑。 “各位,昨夜睡得可好?” 方南逸一早便召集了其他几个人集合在内府议会厅,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轻咳两下意图掩饰尴尬。却还是被不识进退的大蟾蜍击溃了自尊。 “王爷,您的脸怎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早就集中在方南逸左脸颊上新添的几道抓痕上,就等着有人问出第一句呢。 洛青柳正在修指甲,洛依低头给小王八蛋梳理毛发,两人都像聋子一样一声不吭。 “咳咳,有几道抓痕有什么稀奇,背上更多呢,要不要看看?”方南逸料想洛依也听不懂自己着隐晦的风话。 其他几个男子倒是憋不住笑,气氛越发奇怪了起来。 “闲话就休提了,说说昨天都有什么收获。”方南逸坐下来,手指在茶杯边徘徊:“咦?破甲和霍主簿怎么还没来?” “来了。”正说着,两人并肩进来:“抱歉王爷,”霍钱施礼道:“我们所住的位置距离井边杂草丛生,蚊虫不堪其扰。刚刚在门上挂帐子,是而来迟。” “无妨,”方南逸示意两人就坐,“肖捕头,你先说说吧。” “回王爷,属下跟林满曾去过案发的审讯室,发现现场缺少了一件物证。”肖云边上前一步道。 “哦?”方南逸与洛依对视一下,薛灵也冲他们点点头。 “老局茶庄赵笋案的卷宗不见了。” 洛依心想:本以为肖云边这里会有些线索,没想他也不知卷宗下落。看来的确如之前所料,是有人故意拿走了。想到这,她忽然冲方南逸道:“对了,昨晚你话还没说完。你觉得卷宗里到底会有什么秘密?” “有什么秘密…我现在还不能说。”方南逸的脸上呈现出故意卖关子的得意笑容:“说起来,昨晚我也去了一次审讯室。就在桌角的下面,我发现了一张被鲜血黏在地上的纸屑。我想,应该是凶手在匆忙带走物证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不小心撕坏了一小块。而这一小块上所呈现的线索,足以让嫌疑人定格在更小的范围内。” “纸屑?”肖云边皱着眉道。 “不错,我已经跟洛捕头证实过了,的确是卷宗上的残骸。”方南逸冲洛依道。 洛依完全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看他那煞有介事的模样,赶紧帮他圆谎。 “没错…那小半张纸的确是卷宗上扯下来的。” “王爷,可否呈出来让大家看看,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出线索。”肖云边道。 “当然,”方南逸一拍胸怀,忽然眼珠一转:“哦,在换下来的那件衣服里。等下再去拿好了――今天这样,肖捕头和林捕快,你们两个跟着薛仵作和李弦铮到牢房去,先去看看赵笋的情况。薛仵作,我知你从没给活人看过病,但赵笋行为怪异,中毒蹊跷十有八九另有隐情。特别事情特殊对待,你就勉为其难破例一次好了,可千万别叫她死了。另外,把其他三个犯人的口供再整理一遍,我却不信连一点破绽也找不出?” 几个人得令后转身出去,方南逸又继续道:“路长丰你和孟捕快收拾一下厨房,在守住食物和水源其他人不可随意接近。当然――吃饭的时候只能委屈你们两个先试咯。” “王爷,那我呢?”跟主簿霍钱一组的武官秦破甲道。 “你今天没什么任务,四处流动寻查一下,另外――带着这个难缠的家伙,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方南逸把洛青柳推了上去。 “喂,你什么意思啊?”洛青柳不满得叫道。 “没把你拴起来已经够客气的了。”方南逸冷笑道,心想:独处的时候被你抓破脸我也就认了,在人前我可得有点王爷的威严。 洛依心事重重得跟着方南逸回到卧房,确保附近无人,她终于一吐疑惑:“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什么卷宗上的残纸屑?你几时给我看过?” “障眼法罢了。”方南逸端坐在书案前准备研磨:“总有心虚的人,说不定今晚就会找上门来。” ------题外话------ 猜猜今晚谁会来? 第三十八章 诡异的下药手段 方南逸已经铺开了纸卷,拉了拉锁链,把怔在原地的洛依拽过来。 “丫头,过来伺候!” 洛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逆反,仿佛下意识得麻利动手,卷起袖子就来到砚台边。 方南逸看出她状况不对,这个女孩在思考的时候永远都不会发火。同样的,发火起来也完全不会思考。 “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方南逸用笔尖蘸了点墨水,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了。”洛依眼睛转了转,放下手里的砚台。抓起一个茶杯摆在面前,然后从后面的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在方南逸赞许的目光下,她轻轻一抖手腕―― “我一直在想,能成为鲜见的女捕快,你还是有过人之处的。虽然呢,比本王稍微差那么多一点――”方南逸放下笔,歪着头笑道。 “啪!”书卷打在方南逸的头上。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洛依把手里的书卷快速滑翻一遍:“那么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接触过卷宗的大蟾蜍和小面瓜不就可以排除嫌疑了?” “算是吧。”方南逸想了想:“但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不能就这么打草惊蛇。而且我总有预感,这个凶手还有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目的。从昨天到现在,我们几乎翻遍了刘明的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对于他被害的动机也无线索。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洛依道:“如果凶手顺利完成下药的动作,又确认了刘大人被杀的事实,并在事后取走了唯一留有破绽的卷宗。他的确应该远走高飞才是――” “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脱身,就被我的铁索连环计纠缠住了。”方南逸笑得有点得意:“我的三个下属都是绝顶高手,在他们眼皮下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也有例外――”他忽然停顿,洛依脸色煞白连连摇头:“你…你别乱猜,不可能是肖大哥!” “我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一个人。”方南逸将墨迹未干的信纸揭起来,吹了吹。“但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一手端茶一手持卷…这么好的机会。除了肖云边还有谁最可疑呢?” “可是茶是小面瓜送过来的,卷宗是薛先生递上来的,这都是意外巧合事件!”洛依有些激动,但理智告诉她在这样的非常时间,她不可以表现得唐突夸张。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她静心坐下来,凝视着地面不说话。 “从刘明出事到我们入住这两天多时间,有没有人进入过这间房间?”方南逸拍拍她的肩膀:“你别这样,做捕快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线索都要硬着头皮跟下去。” “没有,刘大人从骑牛村回来的那个晚上应该是最后一次进入这间房。一早升堂去审李巧儿的案子后就再也没回来…通常情况下,刘大人晨起之后,侍婢会将房间打扫干净。”洛依虽然难掩失落的情绪,却还是不落细节得回忆起来。 “出事后,肖大哥也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刘大人的卧室…”她说到这,犹豫得停顿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每件事情都有肖云边的身影。如果他监守自盗,没有人比他更方便作案行事了。 “你不用太沮丧,”方南逸安慰她道:“我也不太相信会是肖捕头。这里面一定还有我们没有了解到的细节,说起来――我是你们中唯一一个没有亲历命案发生的人,所以思维陷入死角也是正常的。” “诶?”洛依的眼睛亮了起来,此时此刻方南逸愿意站在自己这边简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我以为你很不喜欢肖大哥呢,会替他说话?” “姑奶奶,我们是在破案,难道我不喜欢谁就该判断谁就是凶手么?”方南逸被她气笑了:“更何况,我完全没有不喜欢肖捕头,只是看不得你受委屈罢了。” 看不得你受委屈…洛依的心像攫住了一样。还记得几天前,肖云边雷厉风行得带回了李巧儿,也曾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那是听来,就像是一种极致的宠爱冷不丁砸在自己头上。可几个时辰后就得到了他心有所属,欲娶她人的…呃…噩耗吧。 呵呵,难怪父亲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你怎么了?笑得那么残忍?”方南逸看洛依的表情扭曲得有些骇人,急忙打断她的神游天际。 “没什么。”洛依莫名得觉得心情越来越不好,一起身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砚台。 墨迹泼洒在方南逸刚刚写好的字上,星星点点溅在了脚下的地砖表面。 “对不起,你写的东西重不重要?”洛依回过神,一边用抹布擦拭一边道歉。 “没关系,我只是在写今天中午的菜谱而已。”方南逸笑着指了指上面还清晰可鉴的几行字:玫瑰鸭腿,八宝仙酿,翠玉白菜…。 “方南逸!我在绞尽脑汁得想案子,你却在搞这些无聊的东西!” “难道你不用吃饭么?”方南逸不以为然,“做饭和破案其实有很多共同点,线索就如一道道食材,先放什么后放什么都是有讲求的――” 洛依跺了两下脚,刚刚的墨迹已然溅上了她灰白的布靴。就在这时,她突然俯下身子钻到书案下面:“方南逸,我觉得在刘大人死后,这房间应该还有人来过!” “你想到什么了?”方南逸也蹲下身来:“有可疑脚印?” “你还记得昨天下午我们刚刚进入这间房的时候,你说过要找线索对不对?”洛依面色凝重,指着地上一处道:“你在这里捡起过一支遗落在地的毛笔。” “没错,那毛笔上还有墨迹,已经干涸了。”方南逸点头道。 “问题就在这,毛笔上的墨迹完全没有沾道地砖上。这地砖上空空如也干干净净,只能说明那毛笔是放在桌上干涸以后掉落地上的!”洛依道:“我前面跟你说过,刘大人被害的当天早上应该是侍婢最后一次打扫房间,因为之后这里就被封锁,侍婢书童等人也都被肖大哥移居到了外面的役房安睡。” “地面的整洁程度很明显是被清扫过的,”方南逸细细品读着洛依的话:“如果毛笔是在之前掉落地上,侍婢不可能不去把它捡起来――这只能说明,在案发后,现场被封锁后,依然有人悄悄得潜进了刘大人的房间。也许他是在寻找某种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桌案上的笔。” ------题外话------ 柯南又附体了… 第三十九章 藏在房间里的人 “这个人…到底在找什么?难道他已经得手了…”方南逸一抬头,哗啦一声响,头顶结结实实得撞到了桌子底。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霉星照头。”洛依看他疼的呲牙咧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起来,你的脑子还算唯一好用的,撞坏了蛮可惜。” “别说风凉话了,”方南逸直起腰来揉揉头:“这桌子底部怎么那么奇怪,好像比常规的厚上很多。”方南逸伸手去探,才发现刚刚自己撞上的竟是隐藏在着地隔层里的一个机关扳手。 轰隆一声闷响,他下意识得扳开机关。只听得身后响起了呼隆隆的机械声,立于墙壁的书架竟从中间缓缓分离。伴随着黑洞洞的密室空间,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气。 “这里有密道!”洛依惊道,一边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 方南逸亦感受到那扑鼻的恶臭简直不是活物所能散发出来的,他走到密道口,只觉得从脚下的阶梯里灌出烈烈的阴风。 “这是一条地道,空间应不算小。”方南逸点起火折子。 “我们要下去?”洛依问道。 “是,”方南逸点点头,却将那火苗放置在两人手上相连的牛筋索上。“里面福祸未知,我一个人下去就好。” “等等――你这是干什么?”洛依诧异的看着方南逸的动作:“你不是说这失心锁只能用钝器磨断么?” “不需要那么麻烦,用火烧也可以。”方南逸说着,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啪得一声挣断了锁链:“洛依,你在这儿等我。半个时辰我若还是没上来,你再去喊其他人――” “你什么意思啊?”洛依一把拉住正要投身下去的方南逸:“这下面是不是有危险我们谁都不知道,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下去?” “总要留一个人报信啊?”方南逸皱眉道:“放心啦,我自己有数。” “我是捕快,就算有危险也是我的职责。但你是王爷,万一出了什么事,要我全家连罪陪葬么?”洛依一扭头,那架势已表明了非去不可的心迹。 方南逸自知拗不过她,只好点点头:“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到下面全听我的,不可莽撞。” “说得好像我很莽撞一样,”洛依不服气道:“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当捕快,这辈子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这话当然夸张了,方南逸笑笑,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得拉住洛依的手腕小心翼翼得往下走。 楼梯的坡度很缓,因此比想象中的长了几许。墙壁湿滑,空气阴冷,越往下走,腐臭的气息越是严重。方南逸从怀里掏出两个药丸,一颗自己含住另一颗塞给洛依:“这味道像是尸体散发的瘴毒,把这放在舌头底下,尽量不要用口呼吸。” “尸毒?刘大人的地下密室里不会养着些吃人的怪物吧?”洛依到底还是女儿家,想想这些毛骨悚然的东西就头皮发麻,不由的依着方南逸紧了些。 “怪谈看多了吧?”方南逸拍拍她的头:“这世上最残忍的怪物就是人类,没什么比人更可怕的呢。” “你这么悲观可不好,”洛依道:“虽然我当捕快见惯了人情冷暖,但还是觉得这世上好人多呢。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必须守护的东西或者是不得不铤而走险的理由…才成就了人世间许多无奈的悲剧。” “好了,到了。”方南逸停下脚步。 “到了?”洛依抬起头,这里的确是密道的尽头,想来从楼梯上下来后,眼前也不过就是两丈见方的小空间罢了。 靠近湿漉漉的墙壁,那是一张铺设着豪华丝缎被褥的雕花龙凤大床,床四周尽是湿漉漉的水渍。床上端端正正得躺在一具女尸,她身穿精美的衣着,头上环翠明铛,脸上的胭脂却已掩盖不住正在发青乌黑的腐烂进度。 洛依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刘夫人?!” “她就是刘夫人?”方南逸似乎早有判断,但听得洛依证实还是吃了一惊:“我相识刘明多年,却未曾拜会过他的夫人。半年前得知她病故,还曾发去吊唁。” “可是她明明就已经死去半年之久,为何今日一见,尸腐程度却仿若三两天前?”洛依查看了一下尸体的状态:“难道她一直没有死?而是被刘大人囚禁在此处?” “不,她该是半年前就已经死去了,你看她皮肤上的纹理――”方南逸挑起女尸的一只手:“手指关节处已出现干尸固化的痕迹,我认为刘明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保存了尸体。他们伉俪情深――一定不忍心爱人入土不见。” “比如――大量的冰块?”洛依觉得浑身上下一突突得寒颤:“这里满地水渍,会不会是由于冰块融化才使得尸首开始腐烂。” “我同你想的一样。”方南逸点点头,他俯下身来继续查视着尸体。 “虽然听起来像个心酸的爱情故事,但――”洛依想到整天对着一具尸体共眠的刘明,从头到脚像爬了蚂蚁一样难受。 “我认为刘明不会仅仅是用冰块封存了爱妻的尸体这么简单。”方南逸用火折子照着尸体的头顶,忽然间他的手像触电一样抽了回来:“她头上有东西!” 方南逸剥开了尸体头顶的乌发,小心翼翼怕扯烂了头皮。在火折子的微弱光线下,赫然见得一根手指粗的铁钉正钉在刘夫人的百会穴上。 方南逸用一手按住尸体头部,另一手探出三个指头捏住铁钉,然后一点一点扯了出来。黑色的尸液从疮口中汹涌流出,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 那根铁钉算不得实在意义上的钉子,只是一端钝一端锐的铣锥。通体墨绿,材质似铁非铁,比铁凉,比石韧。 “青竹会…”方南逸默念道。 “方南逸,你认得这个铁锥?”洛依听他这么说,忍不住追问。 “青竹会之所以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出壮大的教众,”方南逸用手帕抱住那枚滴着黑血的凶器:“因为他们能抓住民众最无法抵抗的欲望――死而复生。这世上,有人视金钱为粪土有人待名利于蝇血。而出了看穿生死的得道高人外,却有几个能淡然于身边的亲人好友骤然离世。生老病死自有天道,人如蝼蚁,却往往心比天高。” “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法子么?”洛依无法相信这匪夷所思的论断。 “当然没有,”方南逸叹了口气:“所谓起死回生也不过就是一些糊弄人心的邪术,但是――却总有那些不愿接受事实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放弃无稽之谈带来的希望。我想,刘明之所以会被青竹会戕害…原因就在这个女尸身上吧。” ------题外话------ 携手破案神马的最有爱了,亲们耐心点后面更精彩~ 第四十章 厨房的作用不光是炒菜 走出地下室,洛依恨不得赶紧跳进池塘里洗个澡,这满身的恶臭让她一刻都忍受不了。一回头只觉得手腕上冰凉一紧,咔嚓一声又被方南逸上了锁。 “喂!我还想着好不容易摆脱你了――”洛依眼看着一条崭新的失心锁再次将自己扣牢,所有的委屈再次迸发:“你就是要锁好歹也等我洗个澡解个手吧!” “别这么多抱怨了,刚刚发现女尸的事情先不能对其他人讲。”方南逸打开窗子:“散散气味吧。” “我…我不要住这间屋子了…”洛依小声道:“我求求你,要不你把我爹跟我栓在一起吧。我们去睡柴房就好――” “别想了,你爹现在已经――” 隔壁一声高八度的杀猪叫透过门窗传进来:“方南逸!你什么意思嘛,干嘛叫人把我跟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锁在一起!” 洛依拽着方南逸跑到隔壁,洛青柳正坐在窗前直跳脚,一只手腕上的失心锁正连在床上的病妇赵笋身上。 薛灵起身道:“王爷,我用金针渡血法暂时稳住了她的心脉,但蛰蛛毒的毒性猛烈,这妇人中毒几天已然深入脏腑…救不救得活还是未知。” “辛苦你了,薛先生。”方南逸也不理会洛青柳,径自走到赵笋面前看了看她的状况:“牢里其他那三个人有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也问不出其他。”肖云边道,他抬头看到洛依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眼神也似有似无得回避自己,心里有些纳闷:“丫头,你怎么了?” “没。没事…”洛依避开他,绕到洛青柳身后连捏肩带捶背道:“爹,您就别生气了。王爷也是信任您才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对不对?这妇人可是一桩命案的关键,我们现在禁足在衙门没办法出去找线索,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个人证。你帮我们站这一岗好了。” “那我可把丑话说在头里,她若死了我不负责的!”洛青柳瞪了方南逸一眼:“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把老子跟个半死不活的人栓一块,让我行动不得是吧?” “大家都散了吧,午饭烧好以后都过来伙房吃。”方南逸轻咳两声,也不去理睬洛青柳的抗议。 “诶?等等――我怎么办?吃饭怎么办。解手怎么办啊!这女人又不能动――方南逸!丫头!” 已经走出很远,身后还时不时得传来洛青柳的叫嚣。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爹好,”洛依跟在方南逸的后面轻声道:“他不懂武功有容易惹祸,万事不知轻重。一旦撞到了凶手那里,十条命都不够送的。反倒是把他跟一个行动不便的病妇锁在一起来得安全。” “谢谢你把我想的这么好。”方南逸冷笑道:“可惜我这么做完全是故意戏弄他。” “你!” “难道不应该么?”方南逸凛冽的目光迎上洛依涨红的脸:“本王自认未曾得罪过他,他却对我颇有成见。刁难嫌弃也就罢了,连本王的身家人品都一并品头论足――” “你…你生气了?”洛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己也承认,洛青柳有些话说得的确过分了:“我爹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其实…没有恶意的。他也是担心我,担心我……”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是他宝贝的孩子,我难道就没有爹娘疼么?”方南逸说出这句话之时声调莫名的拔高,倒把洛依吓了一跳。从认识以来她眼里的方南逸从来都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温顺神情,起先各种倒霉催也就算了,即便身份揭露以后仍是半点王爷的架子也无。像今天这样严肃犀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不知如何应对。 “我替他向你道歉还不行么?”洛依抓不准方南逸的路子,心里也有些急了:“他若是乱来,你以律法行事便好,我洛依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但是――你不要跟他玩阴的,爹再不对,他也是将我含辛茹苦养大的爹爹。你要是害他受到危险,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呵,你这么容易认真?”方南逸伸手掐了下洛依的脸颊:“我跟你开玩笑的。” 洛依一愣,啪得打掉他的手:“你怎么那么无聊?现在的事情还不够焦头烂额么?你还要去计较我爹爹几句闲话――” “就是因为他是你爹我才要想办法将他好好安置,”方南逸叹了口气:“否则今晚,指不定他要闹出多大的麻烦。” “方南逸,你讲话能不能不要总这么故弄玄虚?”洛依丧气道:“我除了要猜案子还要猜你的话里话外,真的很累呢。” “长丰,孟捕快,辛苦你们了。”两人说着话走到了伙房外,方南逸向一直坚守着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先去休息下,午饭交给我就好。” “今天也是你做饭?”洛依看方南逸已经撩起袖子开始着手。 “难不成你来做?”方南逸瞟了她一眼:“别光站在那发呆,女儿家的好歹用心学学。” “一点兴趣也无。”洛依懒洋洋得打着哈欠。 “算了,”方南逸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一家里也不需要两个人都会做饭…”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厨房里的锅碗瓢勺叮当响,方南逸把丝毫不配合的洛依拉来拉去,最后实在无奈道:“你能不能过来一点?” “你烧你的,管我做什么?”洛依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得拄着下巴:“爹说女孩子闻多了油烟会衰老得很快。” “说你脑子好,有时候又笨得跟猪似的!”方南逸拉着锁链把她拽过来:“你以为我坚持要在厨房做菜是上瘾啊?我有话跟你说――房间里远远没有此处嘈杂,很容易被监听。” 方南逸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身边的人都不能完全信任,那两人最方便交流的场所,便非这个噪声不断的伙房莫属了。 “更何况,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方南逸掂着炒锅,香辣的肉丁在明火里翻滚出诱人的香气。 “呵,你也怕别人说闲话不是?还说我矫情――”洛依揶揄道。 “你想什么呢?”方南逸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这一次却没遭到洛依习惯性的反击报复。 “从刘明妻子尸身上的诡异咒术来看,早在我要他共同调查青竹会之前他就已然接受了该邪教的秘术。所以一直以来我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现在想想便通透了。” “你是说刘大人早就跟青竹会有关系,他其实…根本和你就不是一条心?”洛依端过来一只盘子,看着方南逸把那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一股脑倒了进去。 “不,刘明没有背叛我,”方南逸又从水缸里舀了些刷锅水,“否则我的身边早就危机重重了。死而复生的邪术毕竟不能长久欺瞒,骗骗老百姓还有余,像刘明这样的学知和见识…我相信他只是在痛失爱妻的初期误入歧途罢了。也许随着对青竹会调查的深入了解,刘明定是幡然醒悟决意划清界限…这才遭来了杀身之祸。青竹会,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活人带着他们的秘密安然存在…所以我猜测,那个凶手要找的,也许是留在刘明亡妻身上的证据。只是他一直没能发现隐藏在书桌下的机关罢了――” “那么我们故意离开房间是为了给真凶营造一个可乘之机?”洛依恍然大悟。 “我已经把书桌故意移出来一个角度…”方南逸狡黠一笑:“另外,吃过午饭我我要去查一下衙门公人近三个月来的出勤档案,有些鬼…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鬼。” 第四十一章 飞窗入内的刺客简直是作死 “就这些了,”洛依抱着两本文卷堆到方南逸面前:“醍醐镇县衙一共也没有多少人,所有的轮值信息和休假公出都在上面。” 方南逸翻开来看了几页:“肖云边也是刚回来?” “恩,他去京城参加一个案会,就是三个月前的湖北境内官银案。”洛依道:“后来明确了管辖,他就回来了――顺便回了趟家乡…” “林满是怎么回事?因工――伤假?”方南逸翻到一页的背面,指着上面红字标注的痕迹道。 “是,大约一个两月前,我记得好像是庆州刺史巡查那次。他在集市上阻止流氓斗殴被打伤了面部,休养了十天呢。” “怎么没看到他脸上有疤痕?” “在太阳穴后面一直到耳根。”洛依道:“喂,你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方南逸不回答她,径自往后翻:“薛仵作和霍主簿也请过假?” “哦,霍主簿好像是因为邻居扩院子,他请了一天假在家跟工修墙。至于薛先生――我记得他上个月初有三天不在,至于去哪了我不太清楚。”洛依回忆了一下,旋即小声道:“方南逸,你是不是怀疑…一定是这四人中的一个?” “如果真是这样,你希望是谁?”方南逸合上书卷,挑眉问道。 “我不想做这样的假设,不仅毫无意义还会引得心思烦乱。”洛依摇摇头:“如果没什么事,我们是不是该回房间去看看鱼有没有上钩?” 入夜以后,洛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得洛青柳不再抱怨。方南逸编排了一个轮值表,从本夜开始每两人组需要轮流值夜,以四个时辰为周期。第一班就从肖云边和小面瓜开始。 回房后洛依发现方南逸并不急着休息,而是在床铺上捣捣鼓鼓。他把两个枕头用被褥包了好几层,然后塞进床里做成个人形。最后在洛依诧异的目光下,示意她钻进床底下。 “你这是干嘛?” “嘘――”方南逸也不解释,按着她的肩膀就把她推了进去。两人头朝外脚朝内,伏在地面上。 洛依大概明白方南逸的用意,这是在守株待兔。虽然不晓得成功率有多少,但既然执行起来就要专业而认真。 “你怎么确定今晚一定会来?”洛依压低声音道。 “否则我安排轮值做什么?就是给他们机会的――”方南逸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我盯着。” “我盯着就行。我是捕快,抓凶手当然是我的责任。”洛依精神不错,眼也不眨得盯着门口。 方南逸轻笑一声,不知为何,这女孩傻傻的一股劲总是能让自己的心里有些异样的好感。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房间外如期出现了细琐的脚步声,那声音轻如猫点,方南逸侧着耳朵压低喉音:“当心,是个高手。” 洛依手里有一把未开刃的剑,那剑是挂在刘明房里的收藏装饰品。 地面到床单的缝隙不足一掌宽,视线受限的两人只能凭听觉感受到那入侵者似乎绕开大门,而是凭窗入内,着地时基本没有声音。 轻功精湛,气息稳熟。洛依心中先有了判断。 那人先是在床榻前停留半分,然后径自来到衣架的方位,似乎在摸索什么。洛依本想冲出去,却被方南逸按住,他摇摇头,示意不是时机。 来者似乎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又转过身子在房间正中央站了一小会。洛依看得清楚,那脚步再次往床铺边移近。只是那双靴子再熟悉不过――如果不是前端微微破开几道线,自己又如何想要连夜赶制一双新的送给他? 方南逸一拍洛依肩膀,两人同时鱼跃而出,双腕上的失心锁此刻便成了最有利的武器! 绳索贴着那人的靴底过去,此时他早已腾空跃起,看来完全没有意料到来自床下的突然袭击。洛依单手出剑,趁那人尚未着地之时,横空一记‘白龙探底’直取喉间三寸!她已经看清那人是肖云边,而混乱的场面让她无瑕去想如果不是这把剑未开刃,自己会不会忍心下死手。 这招‘白龙探底’是心流剑法上阕中最得力最精髓的一招,当年比武切磋,洛依亦是以此招只差败给肖云边。 熟悉的情景重现,肖云边却没有如当初破招般出手。兴许是他此时手无寸铁,兴许是他有意败在洛依手下。 肖云边疾身过岸,剑锋夹杂着凛冽的寒光从他颈间贴着肌肤微微掠过。他单手捉刃,三步上前本意是要制住洛依的进攻,却结结实实得被方南逸点中了左下肋间的期门穴。 方南逸自认为出手疾利,但得手瞬间心中一寒――肖云边的移穴发远比自己想象得高深。他身上的穴门就仿佛吸盘一般令自己刹那间难以脱身,全然陷入被动。如果此时他出手致命攻击,只怕难逃重伤。 但肖云边并没有出手,他只是直挺挺得站立着,望着方南逸和洛依并收了招式。他淡淡得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们会设陷。” “肖大哥…为什么是你?”洛依手里的剑呛啷落地。她曾给过自己最坏的打算,并一直自我安慰着最坏的情况只是用来设想的,通常都不可能真的发生。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背负着最大的嫌疑,甚至被设计捉个正着以致百口莫辩的人――就真的是她做梦也不愿相信的肖云边。 “你是来找我今天提过的那一张不存在的证据吧,赵笋案卷宗的残骸。”方南逸直视着肖云边的眼睛,犀利得质问道:“你在卷宗的内页里涂抹了迷药的粉末,趁端茶送卷的时候,轻轻抖落进了杯盏之中。事后拿回卷宗销毁上面的证据,却因为我的一句话,担心遗落的碎片上留有药物粉末。所以铤而走险想要搜走证据?” “王爷,我不是来找这个什么…什么碎片的。”肖云边的表情不像撒谎,但由于他表情甚少,洛依也不清楚他撒谎的时候该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 “你的失心锁是怎么弄断的?”洛依看着肖云边手里的半截锁铐:“小面瓜呢?你…你把他怎么了?” “你是用火吧,今天上午在我房门外徘徊的人就是你和林捕快?”方南逸冷笑一声:“我是故意把解开失心锁最简易的方法说给外面的人听的。” “王爷,你听我解释…”肖云边愣了一下,旋即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不该深夜入室,但是――” “王爷,小姑奶奶!”小面瓜突然推开房门闯进来,一下子跪倒在方南逸的脚边:“都是我的错,肖大哥是为了帮我才这么做的。” 第四十二章 低调的富二代要不要这么苦逼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南逸把小面瓜扶起来,来回扫视着缄口不言的两人:“你们两个究竟搞什么名堂?” “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逞强作为,该一早实话对王爷说。就不会惹出这些误会了。”肖云边道。 “王爷,肖大哥是为了帮我偷那张生死状才冒犯王爷的。”小面瓜几乎哭出来了。洛依跟方南逸面面相觑:“为什么要偷生死状?” “因为,因为我是瞒着家里跑到醍醐镇来当捕快的,万一这张生死状以后被王爷呈到朝廷上就会被我爹发现的。签字的时候我没想到这一层厉害…现在…。”小面瓜抹着眼泪道。 “你爹?”方南逸走近他,示意他抬起脸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忽然道:“你爹就是吏部大夫林芝焕吧。眉眼之间很是神似,我倒未曾想到过。” “正是家父。”小面瓜点点头。 “什么?你是吏部大夫的儿子?”洛依显然无法相信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个子居然有这么有来头的家世。“那你干嘛要跑到醍醐镇这个小地方来当捕快?” “一言难尽…”小面瓜道:“我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前年的新科榜眼,另一个很早就在翰林院任职。” “林希和林启,我都知道。”方南逸称赞道:“这两个人,学识渊博政通精道,的确是国之栋梁材。” 小面瓜继续道:“父亲自小教育我们投身仕途,为国效力。两个哥哥谨遵他的教诲加上天资不俗头脑聪慧,不负父亲所望。偏偏只有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材料…背一篇书要三五天,连丫鬟都会了我还记不住,说起来惭愧啊。我爷爷只有我爹和叔叔两个儿子,叔叔在外经商,家大业大却没有半个子嗣。于是在六岁那年父亲看我读书上不会有出息,就把我过继给了叔叔,希望能跟他学习从商。起先叔叔婶婶待我如同己出,却没想到在我十岁的时候婶婶病故,半年后叔叔续弦,新妇很快就给他生了个弟弟。有了亲生骨肉的叔叔待我自然不如从前…加上我这人天生脑子不灵光,经商算账也不在行。渐渐的,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浑浑噩噩的蠢蛋,家里找不到位置,我就想着自己出来闯。叔叔和爹爹都不允许,说我文不成武不就小心走了歪路给他们祖上抹黑。但我自有自己的打算,于是一年前偷偷带着盘缠离家。当时也没有特别的目标,走到醍醐镇赶上捕快招考,就糊里糊涂得报了名。” 听完了小面瓜的陈述,方南逸长长得叹了口气:“你可知因你不告而别,林大夫卧病两个月未曾上朝?” “我…我知道错了,可是…可是如果给他们知道我在做捕快,他们一定不会答应的。”小面瓜低下头。 “捕快怎么了?”洛依一瞪眼:“怎么?你看不起这个职业?” “当然不是!”小面瓜连连摆手:“正是因为我喜欢才舍不得…自从做了捕快,我才找到了自己的快乐所在,每天跟兄弟们在一起惩奸除恶,虽然危险又辛苦但过得踏实又自信。我不想回家,不想做他们眼中的纨绔公子…两个月前庆州刺史徐大人来到醍醐镇,我借口流氓斗殴被误伤面部休假在家,也是因为这位徐大人是父亲的好友。我怕他认出我来。” “这么说,你是担心我把这张生死状送上朝廷,被你爹认出你的笔迹?”方南逸把怀中的生死状掏出来:“你本名不叫林满是吧?” “我叫林溢,满溢的溢。”小面瓜回答道:“给自己取假名的时候故意起了同义字,我写字的笔迹十分别扭又特别,像我爹那么精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我…我就是想重新签一份好不好?我用左手写――” “芝麻大小的事,你们两个跟我直说不就行了么?”方南逸皱着眉头把生死状丢给他:“犯得着大半夜害我严阵以待,若是误会一场还好,万一动起干戈伤了人――” “王爷,”肖云边上前道:“属下知错了,愿意接受处罚,但是――生死状虽然只是个小事,而我之所以不敢当面说明,只源于这背后牵扯林满假冒姓氏伪造户籍投身衙门。这种事,往小里说民不举官不究,但往大里说,那就是欺君罔上…。我实在不敢让他冒这个险,才想出夜闯的办法。白天我们两个在门外徘徊,也想过要不要进来坦言。后来碰巧听到您跟洛依说起来失心锁的解锁办法…于是我――” “算了,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说了。林捕快――”方南逸面相小面瓜:“你有这份忠诚,我替圣上谢过了。但自顾忠孝皆人事,本王给你亲笔书信一封助你说服家人。这欺君之罪算不得,你以后也不必这般为难。” “谢,多谢王爷!”小面瓜激动不已,连连磕头。 “肖捕头,我前面跟你说的话,你有没有仔细回忆一下?”方南逸转向肖云边:“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不仅仅是源于林捕快的说法,更是因为在刚刚你不仅没有携带致命武器更没有对我们两个下杀手。” “属下不敢。” “那你对我说的卷宗之事怎么看?” “王爷是说,有人在赵笋案的卷宗里夹杂了迷药粉末,趁机弹入了茶杯?”肖云边沉思道:“我似乎记得,当日在牢房是林满先将茶水递给我…然后…然后霍主簿把卷宗交给我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蒙上了一层烈霜般煞白,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清晰得记得――霍钱曾将卷宗在他面前抖了两下! “是他!”肖云边重重得点了下头:“我确定,应该是他!” “谁?!”方南逸猛然转了一下头,之间窗外黑影一闪而过:“糟了,该不会是真凶按耐不住,没想到我们的陷阱却被你们两个撞破。” “先追出去!”洛依正要纵身跃出,似乎忘了连锁上还拴着方南逸。要不是被肖云边按住,只怕要跌个狼狈的仰八叉了。 方南逸即刻用火折烧断了锁链,同洛依一起跟着肖云边冲出房间。四下里哪还有人影,只有簌簌的夜风吹着初夏的枝叶在墙壁上斑驳。 ------题外话------ 放心吧,男二不会是坏淫的。我们女主暗恋他好多年,不会眼那么拙~ 第四十三章 诈死这招很老套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的宁静,牵连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最西侧的杂役卧房。 “是那边!霍主簿的房间――”洛依第一个找准方位,不祥的预感伴随着脚下生风而起。 “洛依!小心点――”肖云边紧随她身后,夺步到紧闭的房门之前。 “里面上锁了?”洛依捣着房门:“霍主簿!” “踹开!”肖云边把洛依拉到身后,大力飞起一脚正中两扇门缝之间。门闩斜飞,门锁断裂。那血淋淋的凶残场景瞬间曝晒在所有人的眼前――地面上横躺着霍钱的无头尸首,两手腕齐根断裂,鲜血几乎淌满整个地面。 剩下的四个人接连闻讯赶来,望着眼前那血腥浓郁的惨烈情景,众人且恐且惊。 “又是密室么?”洛依站在房间正中央,以其愈加娴熟的侦破经验最快速得扫视了现场一周。 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靠近西墙的通铺足够睡三四个人,南北墙壁上通一道白色纱制的蚊帐,凌乱撕裂,满是血污。一张八仙桌靠近东墙,两把旧椅子东倒西歪。凌乱的现场显然经过了一番激烈打斗。最重要的是――墙壁上的窗斜侧打开!窗外靠近的是后院墙。 “有窗子就算不得密室了。”洛依走向窗前:“方南逸,这里有血迹!” 窗棱上的血手印斑斑驳驳,很明显得指引着凶徒逃逸方向。 洛依提取了一枚最清晰的五指血印,明显发现无名指处有近似残疾般的弯曲。 “王爷,那无名指――”李弦铮心下一沉,脱口而出。 “是破甲的,”方南逸的脸色很难看:“他的左手无名指两年前骨折后没能及时续筋,自此以后便与中指紧靠无法伸直。” 肖云边看了看方南逸:“王爷,恕属下多言。霍主簿身首异处,横尸屋内。他断手失锁在前,而同他锁在一处的秦破甲将军失踪在后――” “方南逸,现在人命关天,那个秦破甲究竟是什么来路?”洛依急道,但她眼看着方南逸的神色十分阴郁,想来那秦破甲跟随他多年情义,此刻最为纠结的非方南逸本人莫属。 洛依也不忍心逼迫于他,于是转言道:“你说,会不会是凶手另有其人,忽然闯入杀害了霍主簿。秦将军为了追凶不得不斩断霍主簿的手腕,再由后窗追出去?” “丫头,这个假设似乎有道理。”肖云边也点头道:“亦或者还有另一种情况,凶手杀害了霍主簿并挟持了秦将军一道离开。”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脱身不得不残害霍主簿的肢体,干嘛要断他两只手呢?”洛依紧拧着眉毛:“而且,断肢和头颅为什么不在现场?杀人也好追凶也好…难道还要抱着一颗头两只手乱跑么?” 方南逸低吟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秦破甲是不会被任何人挟持的,也绝无可能在没有我的命令下擅自追凶――刚才值夜的是谁?” “是我和路大哥。”大蟾蜍道:“下半夜我们两个替换了肖大哥和小面瓜――” “你们一直在前院附近?”方南逸问道:“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影么?” “没有,”大蟾蜍想了想:“我们是听到惨叫以后往屋舍附近跑,过来就看到你们打开了霍主簿的房门。” “若要从大门出逃,必然经过正厅和甬道…如此看来,大开的后窗和明显的血手印似乎故意给了我们唯一的线索――凶手已经逃出了院子外。”方南逸道。 “听你这么说,现场的证据指向的确过于刻意。”洛依道。 “薛先生…”方南逸冲薛灵点点头,示意他开始检验尸首。 薛灵蹲下身来,翻查着尸首的颈部断口处:“利刃所断,力大而迅速。皮肉处无卷边有压痕,无参差,颈背有微扯伤。手腕皮肉断口――与颈部断口一致,骨骼上却有大量磨损,应为外力折断。” “是什么样的武器所致?”洛依凑到他身前,看着那尸首断手处白骨森森嚓嚓,着实残忍恐怖。 “看起来像是一把及其细小薄如蝉翼的剑。”薛灵捻着胡须道:“但是,高速的出剑纵然可以一招切割断人的喉管,但若要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将头颅割断――还是颇有难度的。而且纵观颈围的切口,按压伤十分明显。如果是剑,不仅要求薄壳轻细,最重要的是软,绕指般柔和却又锋利无比,比如――” “铁线。”方南逸手扶着床铺道。 “铁线?”洛依的目光遵循着那血迹斑斑的白帐帘望去,下一瞬间她与方南逸同时出手一左一右得扯下了纱帘。裸露下来的那根细长挂线上,暗红色的痕迹昭示着隐藏不去的罪恶。 “今天早上在议事厅的时候,霍主簿和秦将军迟到了片刻。”方南逸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他们说是源于蚊虫肆虐不堪其扰,一早起来挂蚊帐。” “的确如此,”肖云边点头道:“我来通知他们与会的时候,秦将军站在屋里对我说要稍微迟一点点。” “方南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洛依急道:“如你这么说,挂蚊帐藏凶器的行为又不可能是第三个入侵者所做。那不就印证了的确是秦将军是早有预谋杀害霍主簿的?” 方南逸走到床榻前,微微弯腰掀起了一床被单。他俯身蒙在无头的尸首上,单膝点地沉默良久。 洛依等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追问。只等方南逸垂头默念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缓抬头。 “早有预谋不假,罪犯却不是秦破甲。”方南逸朗声道:“因为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霍钱――即便他穿着霍钱的衣服。” 方南逸猛地掀起床板,那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散发着罪恶的真相气息的――正是孤零零摆在地上的一颗头颅和两只手臂。血淋淋的头颅目眦尽裂,谁都认得出那是秦破甲的脸。 第四十四章 杀人不逃?心理素质多好 “秦将军?!”众人惊呼。 “头颅自不用多说,而一个人的双手恰也是除了容颜之外最能出卖身份的部位。”方南逸抱起秦破甲的残骸,将它们复位在尸身上。“虽然霍钱与秦将军的身材近似,但将军的手和文官的手差异太大。霍钱的心思倒是缜密,细节上竟也丝毫不马虎。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招的确能瞒得过我等片刻,但却忽略了我对于秦将军的熟知程度。” “也许霍钱根本就没有想要瞒过多久…”洛依失望道:“利用拖住我们的这点时间,只怕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若真的要逃,又何须等到现在?”方南逸冷笑道:“刻意的闩门,蓄意的开窗,故意的血手印――这些无形之中在告诉我们一条线索,他此刻依然留守在衙门大院里。他有他必须要找到的东西,没得到之前是无法离开的。在我两两连锁的监督方式下,他根本无所下手,必然会制造出一些混乱让我们中计并解除对衙门的封闭,再将通缉的圈子扩展出去。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得逃离我们的视线,在这里继续寻找他想要的东西。只是我没想到要赔上秦将军一条性命――” “可是我想不明白,”李弦铮显然因同僚被害情绪愈加激愤起来:“破甲的武功虽算不上一等,但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簿岂不是绰绰有余?如何会被他如此顺利得杀害?” “就是,我们也从来没听说过霍主簿会武功啊!”洛依道:“他以前在家连杀鸡都不敢。” “如果他不是真的霍主簿呢?”方南逸凭窗而立,夜风夹杂着血腥的寒气袭来。“所有人都在是不是?如果霍钱隐藏在暗处,每个人都有被袭击的危险――从现在开始,不要单独行动…特别是武功较弱的几个。” 被躲在暗处的敌人伺机,这样的滋味如坐针毡。洛依在方南逸的指引下跟着肖云边把其他人的失心锁解开,并将武器分发下去。 方南逸引了众人来到刘明的卧房,光明正大得打开了密室,将刘夫人尸首曝光于众。 “这么多时日了,就算是解剖也看不出什么痕迹。”薛灵对着已然高度腐烂的陈年尸身无奈得摇摇头。 方南逸摆摆手:“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就是霍钱要找的东西。”他指了指尸体头部的百会穴处,那里曾因方南逸拔掉了一枚锥而呈现扩大的黑洞。 薛灵一看,惊觉道:“悬尸术!” “薛先生也认得这个?”方南逸奇道:“看来青竹会的伎俩无非是糊弄一下寻常百姓,得道高人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到底什么是悬尸术?”洛依听得一头雾水:“方南逸,你之前不是说所谓起死回生都是骗人的把戏么?怎么现在听起来倒像是高深的很?” “悬尸术不等同于障眼法,但所谓起死回生依旧是无稽之谈。”薛灵道:“人死如灯灭,气化清风肉成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在尸体化血入土和天地为一之前,经络中的养元会呈现一股垂死的崩缘状态。我早年读过一本古书中有记载,蛆蛊也,食心煨血,养尸精固死元。而百会乃人体中神大穴,以灵石绯玉截穴,可缓经衰,慢脉茕。尸可行但口不言,肉白骨然血不枢。” “薛先生,能不能说得清楚点?”洛依从小就怕背书,文绉绉得古记更是让她头昏脑涨。 “就是说,有种秘术称为悬尸术。”肖云边解释道:“死去不久的人只要未到尸身完全毁损,以一种名为蛆蛊的毒术煨在体内便可取出尸湿之气,并源源不断得提供经络活枢的动力。在尸体的百会上插入一根用绯灵玉所制的签锥,截断活脉,便能使尸体如活人般行动――但是他们并不是真的死而复生,不能言语也不能思考,只是机械般得动作。” “蛊…”洛依默念一声,心里忽然一阵抽紧。 肖云边和方南逸似乎同时看出她略有不对的脸色,异口同声得关切道:“丫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蛊有些好奇,这些蛆蛊要怎样才能从尸体里移出来?”洛依赶紧掐断话题。 “没办法移出来的,等到尸体被蚕食殆尽,一切也就化作烟堆。”薛灵摇头道:“中了悬尸术的尸体除了不能言语无须进餐之外,行为与常人相似至极,可作可卧可呈现喜怒哀乐的面部表情,甚至有与活人相近的体温。这些都是源于蛆蛊在体内根据脉络舒张的惯例记忆假象所伪造出来的。但事实上――它们以尸体为养料,多则三五载少则三五月,便将尸身消化极尽。而最可怕的事,但凡与中了悬尸术的尸身长久亲密接触的人,通常会沾染上蛆毒。这种毒并不算凶烈,可称得上一种瘾性毒。起先会让人十分亢奋,精力充沛。辗转后期便叫人体虚乏力,精神萎顿…最后,会叫人难辨主观,丧失判断,甚至如行尸走肉般对他人惟命是从。” “这蛆蛊还真是奇异,尸体中了像活人,而活人中了却像尸体――”洛依叹了口气道:“只可怜了刘大人,该是无法摆脱丧妻之痛才被蛊惑。” “本王认识刘明多年,深知他个性缜密多疑,甚至狡黠精明。”方南逸道:“即便身受亡妻之痛苦却不会完全丧失理智。悬尸术破绽繁多,刘明应也有所知觉。从他近月来坚持在杭白菊里加入凝神静脑作用的迷迭香开始,则意味着他对悬尸术的质疑已上升到了主观抵御的程度。” “原来是这样!”肖云边惊觉道:“我跟在刘大人身边整四年,起先只记得他酷爱杭白菊。却从几个月前起,每每茶里必加迷迭香。竟是这个原因――” “至于刘明为什么会被设计杀害,我只能猜测,他与青竹会的矛盾定是源于这具爱妻的尸首。”方南逸分析道。 “难不成青竹会下了邪术之后还想回收尸体?”洛依道:“或者说这蛆蛊上有什么能让人顺藤摸瓜的线索,逼他们不得不销毁…那他为什么不在刘大人刚刚被害之时就去找这具尸首?” “谁说他不想呢,从刘明房间在被封锁之后依旧有人入侵的迹象来看,这霍钱八成是没能找到刘明藏尸的地方罢了。”方南逸走到尸体跟前,仔细端详着刘夫人那五官溃烂扭曲的脸:“从训练猴子杀人这个意图来看,青竹会对刘明杀意早起,只是一直没等到合适的时机下手。而这个契机,恐怕只有尸体能告诉我们了。” ------题外话------ 下章有点重口味,不喜的亲就跳过吧~猫咪再重申一遍,女主是捕快,破案神马的必然是生活的主线,想要男女整天甜甜腻腻的…坏人谁去抓啊~ 第四十五章 珠胎暗藏——肚子里的大宝贝 “看来只能得罪刘夫人了。”方南逸叹了口气,“大家站远一点…”他将一把锋利的匕首递给薛灵:“为了证实我们之前所有的猜测,最好亲眼看看这蛆蛊的寄生状态。薛先生,辛苦你了。” 薛灵点点头,先将尸体衣物拨开,露出泛青膨胀的腹部。旋即抬手从女尸下腹脐开端一刀戳进去,一路横向破开。 在一声闷吞的扑响过后,仿若毒气般的尸瘴袅袅溢出。数以万计的蛆虫白花花得涌动着,令人头皮矗立,手脚发麻。蛆虫遇光而死落地而僵,薛灵挑开女尸的两侧皮肤,才发现就只在咫尺之间那皮肉逐渐老化干枯。就在众人眼皮底下生生蜕变宛若遭遇高温灼烤般的干尸。 “她的内脏早就被侵蚀无几,溃烂中皮肉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薛灵用匕首伸进尸体空荡荡的腹腔,挑出一根越有巴掌长拇指粗的乳白色泛青绿的肉虫。 那肉虫无口无眼,通体光滑,白中隐翠,下体多肢密集,呈无规则排列。 “这是什么?”洛依觉得喉咙口有些发紧,这东西怎么看起来都令人浑身不舒服。 “是蛆蛊涎。”薛灵道。 “这应该就是霍钱要找的东西了。”方南逸将蛆蛊涎倒入一个封闭的瓷罐里,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原来如此——” “这个大虫子里是不是有些不为人知的线索?”洛依看着罐子,心有余悸道:“它现在是活着的还是死了?” “蛆蛊涎没有生命,它只是蛆蛊分泌出来的一种液体。尸体的养分越足,蛆蛊涎的发育就越好,结晶在尸体内部,在一定时间里如发酵一般破去外壳脱出。”方南逸晃了晃瓷罐道:“它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奇材之一。” “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能——”洛依表示难以置信。 “粪肥不是也能种出馨香的稻谷么?”方南逸笑道。 “蛆蛊涎的产生环境虽然恶劣,却也不是每一具悬尸里都能盛出的,条件气温以及阳气的结合度都有讲究。而成茧,破壳,成形每一个阶段都是有时期的。早则胎死腹中前功尽弃,晚则僵化衰竭功效打折。这种秘术由于对逝者的亵渎与神明旨意相悖,在苗疆盛传一阵后便悄然匿迹。如果青竹会沿用此计的目的不是用尸体做木偶戏,那多半便是冲着这蛆蛊涎而来。”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功效?值得如此大费周章?”洛依问。 “我早年去过苗疆,在当地听到这样一段古老的传闻。”薛灵说道:“那传说有个诡异的名字,叫‘阴兵死命’。相传南诏前身苗疆之地战事连年,杀伐割据。曾有一武装部族名索琼,意为‘服从’,在一次常规夺距战一以三百人对抗七部八方的异族近万人。这样悬殊的抗衡下,结果出人意料得大获全胜。据说,索琼部的人个个似兽如魔,不仅力大无穷动作迅猛,甚至连刀剑铁器入身都难伤半分,最可怕的是,他们行动一致惟命是从仿若杀人的机关永不知疲敝。” “这等奇谭我也略知一二。”肖云边道:“有人说是苗疆的一处水源里蕴含着特殊的力量,也有人说是一种霸利的蛊术操纵了人的心性和知觉。” “蛆蛊涎的药用同样也有些不完全的记载,”方南逸点头道:“参吊命,灵断幡,蛊涎一出肉骨生。这说的是,可以同吊命续气的千年野参,起死回生的雪山灵芝相提并论的,非其莫属。只是其来路异常,逆天伦悖人理,早不被世人所知罢了。在愈合伤患,洗经淸络的药用上,加功进武,勉内修外的武学上都有着难能一见的奇效。最令人费解的事,出产于蛆蛊的宝药同时也具备了其中的劣性,它同样可以操控精神麻痹意识,过剩服用有害无利。” “如果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么玄邪,那个什么青竹会不就是在拿死人做药引子么?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洛依何等聪慧,话到此处早就心里明镜了。她从此业几年,大奸大恶之徒也遇见不少,但比起这样令人发指的邪教行径给人带来的恐惧,简直不是一个程度的。 “看来青竹会的事情的确已不在小打小闹的层面上了,既已渗透至朝廷命官,想必背后的树荫极好乘凉…”方南逸示意李弦铮和路长丰把尸体包裹好移到院子里焚烧:“人死已久,却还要受这份罪孽,将骨灰与刘明合葬一处罢。” “王爷,现在是不是该尽快找到霍钱。如果他还在衙门内院之中伺机,那我们岂不是非常被动?”肖云边道。 方南逸点头道:“霍钱也不过就是个小角色,只是我们尚不清楚他对于青竹会的忠诚度到底有多深。他的目的究竟是不是蛆蛊涎也是好妄下论断,只能先找到他。我们所有人地毯式搜寻,就是挖地三尺——” “万一他已经跑了呢?”洛依不甚乐观:“他只有一个人而我们有这么多人,如果我是他,既然大势已定管他青竹会还是什么的,先溜走保命要紧。” “不可能的…”方南逸摇头道:“从我把你们关进来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外面部署了十八人的亲卫队。每三个时辰他们会放飞一只信鸽向我表示一切安常,没有人能逃得出去的。” “咦?!”洛依心道:这人看起来傻呆呆的,没想到心思可以缜密到这个地步,招招都有后计。可是…又有哪里不太对—— “方南逸,你说你外面部署了守卫?”洛依忽然揪住他急道。 “对呀,十八人,四人一列守一面墙,两人巡岗…别说是个人,就是只苍蝇也别想进出——”方南逸的话被噎了一半,两人对视的目光越来越紧张。 “那我爹怎么进来的?!”洛依脱口而出。 “他…”方南逸愣在当场,他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大包小裹的洛青柳的确一个人承认翻墙入内。究竟是护卫队出了事,还是洛青柳有鬼? “洛大叔在哪?”方南逸拉起洛依就往回跑。 “应该在房间,他跟赵笋锁在一起啊!”洛依几乎失魂落魄,从无头秦将军的尸体被发现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了,她竟然将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留在暗杀凶手随时可以接近的地方! “爹!你不可以有事啊!” ------题外话------ 洛老爹命硬着呢没事的… 第四十六章 老爹的夜壶是无敌的 “爹!”洛依推门入内,眼前的情景顿时教她目瞪口呆。 洛青柳赤脚站在地上,抖索着发白的嘴唇。一手捧着滴滴答答的夜壶,一手颤颤巍巍得指着地上的人:“他…他…” 地上那人腹面朝下,歪歪扭扭的脸横在一边。额头上似乎被砸了个大口子,就这一会已流了大滩的血。 “霍钱?!”肖云边上前翻动两下,那张面孔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诈死逃逸的霍钱。 “他…他是你们的人?我…我也没看清他是谁。”洛青柳丢下手里的夜壶一下子扑到洛依的怀里:“丫头,他忽然就闯进来要抓我――我随手就拿夜壶砸了一下。他不会死了吧,这…这不算我杀人吧!” “爹你没事吧?”洛依扶着父亲的肩膀,看他似乎没有受伤,只是受了不少惊吓。 “我们费了这么多力气也没能捉到霍钱,甚至赔上了秦将军一条性命――”方南逸心里有怨却是哭笑不得:“最后却被一记夜壶砸破脑袋,真是大大的荒谬。” 肖云边探了探霍钱的鼻息:“王爷,他还活着,只是――”他低头凑近身子,看到霍钱的伤口处皮肉有些微微泛卷。 “是人皮面具。”方南逸蹲下身子,伸手从该处小心翼翼得撕扯下来一张胶装的脸膜。面具下那惨无血色的脸,陌生而平淡无奇。 “他真的不是霍主簿!”洛依惊道:“那真的霍主簿在哪里?” “说不定已经遇害了…。肖捕头,你先把他绑上。薛先生,给他包扎处理伤口――本王有话要问他。”方南逸走过洛青柳的身边,眼光不自然得瞟了一下:“洛大叔,看不出来您还真是老当益壮…”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相当年我一个人追着三个小流氓满街跑――”洛青柳的情绪似乎调整的非常快,在洛依眼里,这两个人只要一撞上就如斗鸡一般。 “爹,这人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你就这么――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啊!”洛依还是很后怕,先解开了洛青柳同赵笋连在一处的失心锁,接着把他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定。 “洛大叔,当时的情景你还是描述一下吧。”方南逸完全没有心情同他斗嘴,一旁的薛灵正紧急得为霍钱止血。 “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把我跟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绑在一起,我至于站在房间床前用夜壶撒尿么?”洛青柳眉毛一挑,怒气冲冲道。 “可现在看来,倒好像还是这夜壶救了你一命呢?”方南逸冷笑道。 洛青柳眨了眨眼,似乎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他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忽然之间大门一开,我吓得手忙脚乱,完全没看清他是谁。他也不说话,一下子就窜上来,抓着我的肩膀捂住我的嘴――我喊不出声,就只能拼命挣扎,慌乱中抡起夜壶就一顿乱砸。之后他就咕咚一声倒下了。我急急忙忙过去点灯…才看到这副模样,接着你们就进来了。” “看来霍钱是有意闯入,”洛依寻思道:“他是要抓我爹当人质,逼我们放了他啊。” “可惜没想到,竟栽在洛大叔的夜壶手里。小姑奶奶,我终于知道你为啥那么彪悍了!”小面瓜欢脱得叫道:“没想到洛大叔出手也这么干脆利索啊!” “什么叫我为啥这么彪悍?”洛依不满得说:“我就事论事有理讲理,几时随便用夜壶砸人家头了?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遇事不要太莽撞,更不能逞强。今天是他着了道,若是个高手你现在哪里还有命站在这?” “你的意思是叫我束手就擒了?”洛青柳眼睛一翻:“你到醍醐镇打听打听,我洛青柳如何受的别人威胁。” “可是遇到歹徒这种事不是光够勇气就可以了!”洛依气得要命,道理跟他又说不通透。 “王爷,他醒了。”薛灵看到霍钱呻吟着转了一下头,急忙对方南逸说。 “正好,”方南逸推开大门大踏步出去:“本王倒要看看,他是哪个山头的狐狸――升堂!” 这是醍醐镇有史以来第一次夜半升堂,虽然没有半个群众观堂,但该有的严肃步骤却是一项不落。方南逸不着官服,只端坐在县堂之上。霍钱被绑缚了手脚,按在地上。他既不反抗也不惊恐,反倒是一副茫然无辜的样子令所有人都摸不清路数。 “你究竟是何人,假冒霍钱混入县衙究竟为何目的?” 那人抬头看了方南逸一眼,鼻子里轻蔑得哼了一声,缄口不言。 “你是怎么杀害秦将军的,又为什么一直逗留在县衙里?” 那人依旧充耳不闻,低垂着空洞无神的小眼睛。 “那这样吧,”方南逸将之前放入蛆蛊涎的瓷罐摆在案台上:“如果你乖乖交代呢,今天的事也就我们这几个人知道。你可以带着蛆蛊涎回到你的主人那里去交差――如果你坚持不肯说,也没关系,我就把你五花大绑吊在城门正中央――我想,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会有让来找你灭口。保准你死得比刁库当还快…” 那人眼睛动了动,显然方南逸说出了蛆蛊涎让他心有悸动。 “不怕死是不是?”方南逸冷冷一笑:“那也没关系,蛆蛊涎虽然是难得的良材。但未加驱毒提炼直接喂给活人的话…。应该会蛮刺激的吧!本王天生对这些奇经八怪的事有兴趣得很,对活人做验品也一向十分期待――你,会不会觉得很荣幸啊?” 那人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沉静的大堂之上,仿佛能听得到他牙齿咯咯打颤的声响。 “赖启文,青竹会御狼坛手下第一巫神。”男人含着舌头,声音低沉而恐怖。 洛依注意到,他的喉结足足下移了半寸,想必是长久压抑了原音来模仿霍主簿。 “两个月前,主簿霍钱曾休假回院砌墙――”方南逸站起身来踱至赖启文身边:“如果我猜的没错,真正的霍钱已经被你砌到墙里了吧。” 赖启文愣了一下,咬着开裂的嘴唇点点头。 “你混入衙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杀了刘明,”赖启文回话:“他采用了青竹会的神仙术却又质疑地鬼大人,意图出卖。” “狗屁神仙术!”洛依气得大骂:“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恶人,明明就是利用邪术蛊毒――” “我们害人?”赖启文回看洛依,嘴角抽出一丝嘲讽的笑:“你可知有多少人倾家荡产哭喊求着我们救活他们的亲人?地鬼大人是最贤明的神,他把一切苦难藏于自己的囊中,用福泽引导那些找不到归家之途的怨灵,让他们重回肉身――” “这些有空我再慢慢听你说,”方南逸决心速战速决,可不想给他传教洗脑的机会:“那为什么要在刘明身边潜伏良久,迟迟没有下手?” 赖启文怔了一下,不肯言语。 “为什么杀了他以后你不肯立刻逃离?”方南逸追问一句,见赖启文依然不肯多言于是幽幽道:“你是为了刘夫人尸体中的蛆蛊涎吧。蛆蛊涎的生成可遇不可求,你推迟动手只是想等待成熟的蛆蛊涎在尸体里破茧成形对不对?而在悬尸秘术中,祈术者所提供的活体元阳亦是不能省略。如果过早得杀了刘明,蛆蛊涎就会胎死腹中。可惜了这么一具孕育至宝的尸体。” “你们知道的已经这么多,”赖启文的脸上呈现出死灰般的挫败:“又何须逼问我?我的确是为了这具尸体,等到时机一到,我就杀死刘明再趁着混乱挖出蛆蛊涎。可万万没想到,刘明这个狡猾的老狐狸竟在死前的前一天把尸体移藏到了别的地方,我翻遍整个县衙都没找到――” “哦?那尸体原来是放置在什么地方的?” “七…”赖启文刚刚吐出一个字,双眼翻白忽然栽倒。 ------题外话------ 亲们耐心点,发现破绽先不要急,下章更精彩~ 第四十七章 还是家里舒坦 “是暗器?!”方南逸惊觉退后一步,堂上所有人皆成备战。 半刻过去,并无任何入侵者的迹象。唯有赖启文一人躺在地上翻滚抽搐着。 薛灵上前搭了他的脉象,松了口气道:“王爷,他身上并无暗器伤。只是之前似乎伤了大椎穴,导致脑内受损,恐怕要暂时退堂调治一下。” 方南逸蹲下身来,将赖启文前前后后查看了一番,然后看了洛青柳一眼,径自说道:“的确是大椎重创。” “你…你别怪我,我下手是重了――但又不是故意的。” 方南逸无奈得摇摇头:“这样吧,薛先生你先把他的伤情稳住,然后肖捕头你把他押送到牢房里。今天晚上辛苦你和弦铮一定要牢牢把守,这个人的嘴里可突破的信息不算少,绝对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 “洛依,林捕快,孟捕快――”方南逸转向三人,“你们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下吧,明天一早要道衙门集合。这个赖启文要趁热打铁,以免夜长梦多。” 紧闭两天的衙门大门终于开启,两侧的十八位护卫整齐列位。 路长丰抬着秦破甲的尸首交给卫队长处理后事,神色凄然,气氛哀恸。众人各自分工不在话下。 “终于能回家啦!”洛青柳兴高采烈得牵着小王八蛋垫着瘸脚往前溜,肩膀猛然一紧,回头迎上方南逸神色异样的面孔。 “洛依,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洛大叔讲。” “喂,方南逸,搞什么那么神秘?”洛依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心觉很蹊跷。 “丫头,你先回去――”洛青柳把小王八蛋交给她:“花狐狸自己在家两天了我实在不放心,你快带着小王八蛋回去。” “方南逸,我警告你不要为难我爹。”洛依一步三回头,心里想着也许方南逸只是想在爹爹这张没遮拦的坏嘴上打个警告罢了。 “能从我十八亲身护卫的眼皮底下若无其事得溜进来,洛青柳――你的本事似乎不小。”方南逸并不多废话,眼看着洛依走远,他毫不客气得直入主题。 “呵,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来找我麻烦吧。”洛青柳推掉他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是,我思女心切无视你王爷的口谕擅闯衙门,那又怎样?抓我回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你不必伶牙俐齿得跟我狡赖。”方南逸道:“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喂,你自己的手下无能,形同虚设连我一个半残疾的人都看不住――” 方南逸一手扣住洛青柳的脉门:“不要再假装了,你明明身怀绝顶武艺,你到底是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洛青柳扭动着身子挣扎出来:“你自己的人办事不力,还要往别人身上赖,实在是好笑。他们偷懒打瞌睡你不去责罚,反倒一味包庇说擅闯的人是个武功高手――这种小把戏,传出去不丢你王爷的脸么?” “你知道秦破甲是怎么死的么?”方南逸寒冰一般的神色不带丝毫玩笑的意味:“白纱的蚊帐蒙住面部,急速的铁线割断喉咙和双手腕。铁线要切开头颅并不困难,割开玩上的血肉也易如反掌…但他的两只腕骨,是被内力深厚的高手硬生生折断的!” “你…你什么意思啊?”洛青柳反问:“我被你锁在病妇身边,你总不会是怀疑我杀了那个秦什么的吧。” “当然不是――”方南逸冷笑:“我只是想告诉你,能在几招之内杀害了近身的秦破甲,赖启文绝不是个三脚猫的角色。而这样的人会被你用夜壶砸几下就毫无还手之力么?” “那…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啊?”洛青柳急道:“兴许他跟秦将军搏斗的时候已经受了伤,杀害了秦将军的同时自己也没讨到便宜罢了。所以才想着要挟持我做人质这么被动的方法嘛,他的大椎穴被纵脉劈断,本就元气大伤,被我砸几下昏倒了有什么好奇怪?” 方南逸的眼睛忽然变得犀利而明亮,他一只手铁钳一般捏住了洛青柳的下颌:“你怎么知道他的大椎穴被纵脉劈断,我记得我和薛先生只提及他伤到大椎却没说明任何细节不是?” “我…。我猜的…”洛青柳两手在半空中乱抓,却丝毫也碰不到方南逸半分。 “那么在衙门的第一天晚上呢?”方南逸道:“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自己的穴道会被不小心撞到我怀里的洛依点到?穿空隔穴的功夫你倒是很到家。” 洛青柳终于一言不发,褪去那毫无正经的表情,原来也有着一双深不测底的眼睛。 “其实我相信,”方南逸缓缓道:“如果你想下手,刚刚这样的对峙你完全可以一掌震碎我的心脉。但不管怎么说,你是洛依的爹,我愿意相信你的隐瞒自有道理,我愿意相信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她的人。” “喂,你算老几啊。我才是她老子,轮到你来担心谁伤害谁?”洛青柳被他放下来,捂着喉咙咳嗽几声:“方南逸,别以为你是王爷就能为所欲为,你们王侯之家谁的手不是染了血才抓住这许多权势和财富的!我就是卖艺卖身,也不会让丫头落入你这种人的手里!” “真不巧,我也讨厌你这种人,自以为出身烟花浊淤泥不染,实在自卑自欺又患得患失到了极点。”方南逸转身道:“你对我的所有成见,不过是源于曾经的某些不好的回忆与遭遇时刻的提醒着你,像我这样的人曾带给你噩梦般的伤害。但我方南逸――不敢说生于干干净净的王侯之家,却敢说做着干干净净的天下事。我不躺在历朝历代列祖列宗的任何功绩上吃喝,也不为任何人的罪孽承载负担。” “喂,方南逸!”洛青柳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冲着方南逸的背影喊道:“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家丫头,可我是她爹,没可能拍着你的肩膀说好小子尽快去追求她吧。等你有了儿女你就明白这种心情了――” 父母对儿女的爱,都如这般么?方南逸闭上眼睛,只觉得所谓的童年似乎很近又很远。远到他记不得母亲怀抱的温度,父亲肩膀的厚度。近到…他也曾亲眼看着弟弟一点一滴无忧无虑得成长着,拥有着自己所渴望却无法企及的一切。 只能羡慕不能嫉妒,只能奢望不能希望。 洛依一进门就烧了一大锅洗澡水,痛痛快快得泡去了满身的疲惫。洛青柳一瘸一拐得进门时,她正换好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吃水果,那惬意的样子仿佛要把这几日来所有血腥恐怖的画面统统赶走。 “爹,方南逸都跟你说什么了?” “哦,他问我是怎么跑进衙门里的。”洛青柳深知女儿的职业素养不浅,早晚也要给她抓出来问个清楚不如先招了。 “哦对呢,他不是说衙门外部署了十几个护卫么?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唉,那些个吃皇粮不干事的家伙,我在外面绕了几圈等到下半夜趁两个人打瞌睡于是就悄悄翻进来了。这王爷也是,严厉起来呢铁面无私,非要找出那两个玩忽职守的家伙好好教训一顿,要我去指认。” “那你真的去了?” “当然没有,做人呢有时不要太较真,既然没出什么乱子就好。我若是说了实话,那两个年轻人少不得受罚挨打。于是推说天黑记不清了。” “嘿嘿,看不出来,你年纪大了到学会与人为善了。”洛依把半个苹果丢给洛青柳:“我要睡了,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题外话------ 老爹很霸气啊 第四十八章 最后一个杀手 赖启文还是死了,在肖云边和李弦铮彻夜把守滴水不漏的情况下,被人用生生拧断了咽喉,孤零零得死在牢房里。 洛依赶到衙门的时候,方南逸正顶着黑黑的眼圈在牢房现场查看。肖云边自知失职,一声不响得立在一侧。 方南逸示意贾氏两兄弟把尸体带出去,转身对肖李二人道:“你们,怎么解释?” “王爷,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昨天晚上绝对没有任何人靠近牢房。”未等肖云边答话,李弦铮先行一步上前道:“赖启文从被关进来起就昏迷不醒,属下不敢解开他的锁链,把他单独锁在最内侧的牢房里。整个地牢只有前后两扇门,属下与肖捕头一守前一守后,每半个时辰互换一次。绝对不会有任何漏洞的。” “互换岗位?”方南逸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确定互换的过程中不会有人伺机入内?” “回王爷,我与李将军都是守在牢房门内侧,换岗也是内部轮换。从前门到后门不过十几丈的距离,”肖云边说:“如果赖启文是死于暗器或利器,或许还存在有凶徒从外部远程射杀的可能。但他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要在我和李将军严密的监控下进行如此夸张的作案行为而不被察觉,实在是令人费解。” “他不会是自杀么?”小面瓜问道:“像他这样对邪教死心塌地的人,自行了断也属正常。” “掐死自己是唯一不可能实现的自杀方式。”洛依打断他的话:“人在窒息的本能下是绝对做不到的。” “如果凶手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方南逸低吟了一阵,忽然雪亮的目光落在了肖云边和李弦铮的身上:“那就只能是内部的人做的了。” “喂,你怎么还在怀疑肖大哥?!”洛依抢上前一步:“你自己不是也说如果他是坏人,昨晚就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了么?” 话音出口,洛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似乎事情只要一牵扯到肖云边身上,自己就像炸了毛一样全无理智。 果然,还是放不下么?她偷偷看了肖云边一眼。失落得发现他完全没有在关注自己,只是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激动?”方南逸的话里似有不快,他转身站在牢房中央,六个男监分别在他的左右手两侧。“你们别忘了,这里除了赖启文,还有三个囚犯呢。” “这不太可能吧,”肖云边道:“每个人都是独立牢房,而且他们三个与赖启文隔了中间一条过道,任谁也不会有那么长的手臂伸过去扭断他的脖子。” “把这三个人叫醒,一个个提审。”方南逸看着那三个角落里蜷缩着似乎还在呼呼大睡的犯人,命令道。 小面瓜用值班钥匙打开第一间牢房,推了推正在会周公的那个惯偷犯:“起来,大人问话。” 可就在他翻开那人肩膀的瞬间,歪歪扭扭的脑袋瞬间耸拉到肩膀外侧。一张铁青的死人脸上凸出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球。小面瓜惊叫一声,慌忙跳开三步远:“王…王爷…他死了!” “死了?!”方南逸抢上前一步,伸手探过他的颈脉,不由脸色大变:“跟赖启文一样,被一招捏碎了喉骨致命。” “剩下两个呢?!”洛依惊道:“会不会都死了。”所有人到此刻才注意到,这三个罪犯从今晨起似乎一直保持着蜷缩的睡姿…没有一个人动过! 小面瓜打开第二间牢房,并把第三间的钥匙递给洛依。 果不其然,第二间牢房里的那个死囚犯以同样的手法横尸半夜,尸体的僵硬程度与之前的一致。 洛依俯身到最后的那个瞎子身前,伸手去探他的气息,忽然惊喜道:“方南逸!他还有气。” “什么?”方南逸放下死囚犯,转身出去:“看看他伤在哪?一定要留住活口――” “方――”洛依的尖叫卡在半空中,待到方南逸等人扑身到第三间牢房之时。本该躺在地上的瞎子此刻正捏着洛依的喉咙,将她挟持在手! “丫头!”肖云边惊呼:“你到底是谁!快放了她!” “呵呵,青竹会血豹坛大祭司――黄飞阁。”那瞎子一手钳住洛依的肩膀,一手捏着她的喉骨。虎口上的青筋渐渐凸起,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只要他微微一用力,洛依顷刻就将毙命在他手下。 “所有人退出去!”黄飞阁用力推了一把,洛依脚下跄踉,踏出了牢门。 方南逸横开双臂,示意所有人往后退:“阁下隐身在这牢房良久,想必不是为了单单刁难一个小姑娘吧?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来,只要不害人性命,一切都好商量。” “少废话,所有人武器都放下!”此时双方已对峙在衙门院内,方南逸的十八侍卫闻讯赶来,一纵人等将黄飞阁和洛依团团围在圈里,不敢逼近却也不肯让开。 黄飞阁是算准了方南逸必然投鼠忌器,他的叫嚣没有人敢不服从。 方南逸做个手势,所有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刀剑。 “其实我一直就有个疑问,刁库当训练猴子在先,赖启文下药辅助在后。”方南逸双手上举,示意身上并无任何武器。他缓缓得靠近几步道:“但从刁库当离开牢房到猴子杀人后闩门逃逸,这期间还有近一个时辰的空隙。难道猴子就这样大摇大摆得留在牢房里等着时机杀人么?再聪明也不过是个畜生,这样玄乎的解释太牵强了吧。因此我猜,总有一个人给出一个信号,指引它跳入天窗吧。” “没错,第三个帮手就是我。”黄飞阁冷笑一声:“青竹会做事,永远不会留下一个擦不干净的烂摊子。刁库当只是个为了钱的小角色,赖启文贪得无厌,竟无视会里的命令,故意拖延动手的期限,只为了将蛆蛊涎据为己有。而我――就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道防线。” “你到底是怎么杀了赖启文的?”洛依质问道,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对方死钳般的掌控中发出隆隆的震动响。但不知为何,竟一点也不感到恐惧。不只是源于捕快的职业信仰随时体现一种誓死如归的心态,还是因为她深刻得信任着在场的某个男人。 “小姑娘不是早就猜到了么?缩骨神功达不到穿越天窗的程度,但在牢房铁栅栏之间穿梭实在是易如反掌――” 第四十九章 生死之间本能最大 “既然你能在牢房之间来去自如,杀了赖启文为什么不赶快逃走?”方南逸口中如是问,心里却早有了几分答案。 “把蛆蛊涎交给我。”黄飞阁的手腕一紧,洛依的神色瞬间呈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住手!”方南逸从衣袋里掏出那个小瓷罐:“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先放了她!” “取她性命于我根本没有意义,”黄飞阁冷冷道:“把盖子打开!里面的东西,现在是什么样子?” “是…水状。”方南逸低头一看,经过这一夜,蛆蛊涎竟然已经化作小半罐半透明的粘稠液体。 “倒一滴在地上。”黄飞阁吼道,见方南逸略有迟疑,手上又加了几分力度。 洛依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方南逸伸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别动手!我倒给你就是!”他揭开盖子,微微滴下一点入地。那液体瞬间像找准了低洼一般往一个方向延伸了几寸。 “恩,”黄飞阁脸上的表情骤然松弛下来:“交给我!” “你先放人。”方南逸高举着瓷罐道。 “你先给我东西!”黄飞阁一步不让。 “那这样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先。”方南逸放下手臂:“蛆蛊涎虽然珍贵稀有,但也并非独一无二,为什么你们如此执着于它?” “少废话。”黄飞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洛依此时大气不敢出,她能感觉到此时自己的手肘正对在对方的腹中穴上。如果也能像之前误打误撞得对付方南逸一样点中他的穴道就好了。想到这,她很后悔为什么没有跟师父好好学习点穴。 “你不告诉我我就只能自己猜了,”方南逸道:“该不会是,这里面还有什么关系到青竹会的其他秘密,你们就算拼上几条性命也有把它回收毁灭?” “把它交给我!”黄飞阁大吼一声,所有的耐心似乎到了极点。而就在此时他手臂微微震颤的一个缝隙里,洛依找准时机突然发难。她早已凝力于掌,猛地击向对方扣着自己咽喉的脉门!断骨错筋般的剧痛令黄飞阁登时脱手,然他另一只手依旧抓扯着洛依的肩膀。女孩灵巧的反身如泥鳅过隙,黄飞阁单手扑空被她借力推外,几乎站立不稳。 洛依足下生风,不敢缠斗,而这一被动转身恰恰暴露了后心的破绽!黄飞阁单手撑地起跃,五指如电闪般展露尖锐的爪尖,并以雷速祭出攻击! “丫头!” 洛依来不及辨别身后的风袭距离自己的命门到底还有多远,这一致命杀招能否躲得开也无暇在头脑中计算。侧身过来的外力将她整个人推翻开来,狠狠得撞进了方南逸的怀里。身后风声骤停,黄飞阁抱着血溅丈远的断手卧地惨叫。原是肖云边一招‘燕云气刃’硬生生斩下了黄飞阁的右手!这是洛依生平第二次见到肖云边使出这一招,集气成刃不仅虚耗大量,更是一种顾攻略守的激进招式。若非情势危急到必将弃车保帅,以肖云边沉稳的个性,是断然不会贸然采取两败俱伤的战术。 而那只夹着劲风的右手,此刻也如利器般深深插进肖云边的肩窝。 “肖大哥!”洛依挣脱开方南逸,扑到肖云边的身旁扶住他几乎摇摇欲坠的身躯。 “王爷!他…他自尽了!”李弦铮第一时间冲到黄飞阁的身边,扳开他的口腔却只能看到源源不断涌出的黑血。 “他牙齿里有毒丸。”方南逸探下他的气息,懊恼得垂向地面:“该死!” “谁?”方南逸猛一抬头,衙门外墙的那棵杨树上颤抖着不合时宜的姿态。 “弦铮,长丰!你们追上去!” “肖大哥!”洛依扶着肖云边坐定:“你忍着点,这只手――”她撕开肖云边伤口处的衣服,狰狞的五指仿佛五根钢筋一般没入他雪练似的肌肤之中。那一刻,洛依只觉得心脏纠结到极致,竟不敢出手去拔。 “没事,我自己来――”肖云边咬住剑鞘,伸手抓住那僵硬的断肢末端。他的眉峰扭作一处,额上的汗珠沿着青筋蜿蜒低落。伴随着喉头压抑的怪叫,硬生生扯出了那只断手! “别拔!有毒!”方南逸为黄飞阁另一只手上那诡异的指甲所震惊,仿若活体机关一般的开口处下,涌动着暗黑的液体。 就在肖云边拔出断手的瞬间,五指尖短就如开闸的喷罐,漆黑的毒液尽数溅在他肩膀的伤患之处! “有毒…”洛依咬着唇,不知何时眼泪已然夺眶。 肖云边看着断手,沉默半晌。旋即笑笑对洛依道:“丫头,别担心…我没事的。”他以剑撑地,试图站起身来。忽地神色一变,猛然咳出大口鲜血。 方南逸凛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了肖云边上路天突,璇玑,紫宫;下路步廊,巨阙共五处要穴。他一手抓起肖云边的脉门,只听了片刻就眉头紧锁道:“不行,伤处中毒距离心脉太近了。肖捕头,赶快坐下,不能走动。你试着调起周天能逼出多少算多少!” 肖云边会意盘膝而坐,他提起真气从外陵到天枢就足足用了半炷香时间。再经太乙到梁门,就好似卡在一个生死不能的存亡点。不知是毒气还是戾气的入侵让他全然无法进行下去,他只得强行冲脉压下那一股来势汹汹的恶力。后果自然是再次脱力,吐血昏倒。 “肖大哥!”洛依不顾一切得抱起他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方南逸,你为我护法!这毒性太烈,他现在根本就没办法自行抵御!” “洛依!你干什么?”眼看着洛依单手抵住肖云边背脊的神道和至阳,方南逸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起来:“你疯了!他自身至阳纯刚的内功尚且压制不住,你以阴柔的外力强压会被反噬到致命的!” “我不管!”洛依推开方南逸:“我一定要救他,我不能让他死啊!” 女孩声嘶力竭的呼喊让方南逸瞬间没了阻挠的勇气,他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洛依,让她擦干哭花的脸:“你到一边去等着,我来――” 第五十章 救人这种事需要有诚意的 洛依守在门外已经两个时辰了,脑中反反复复就只有一句话:若他对自己无情,何苦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拼命相救。若他对自己有意,这许多年来心知肚明,又缘何天降一妻? 比起方南逸的城府和狡黠,肖云边这样的男人该是更为坦荡透彻了。洛依以为自己一直最了解的,到头来却是全然看不透。若要印证一句古话,未识庐山真面目,只缘心在此君处。 这几天事态频出,洛依本以为忙碌和紧张的节奏已将那酸涩的儿女私情逐渐释怀,却在肖云边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瞬间轰然瓦解。若要自己眼睁睁得看着他死,哪怕顷刻便要性命相换她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李弦铮和路长丰此刻也返回衙门,从他们懊丧的神情中看得出来此行并无所获。但得知方南逸亲自为肖云边疗毒以后,两人的脸色都变了。不由分说就要往屋内闯。 “等等――他说要我在外面守着,”洛依虽然不明缘由,但还是制止了他们:“疗毒过程复杂,就这么闯进去会叫他分心的!” “洛捕快,你有所不知。”李弦铮皱着眉头道:“王爷在三个月前在一次任务中受了内伤,太医嘱咐过他最好半年内不要随意与人动手。像这样的助行运功对内损消极大,时间久了他会熬不住的――我跟长丰去把他替下来。” “你说什么…”洛依几乎难以相信,“他平时看起来精神好得很啊!” “你就不想想他为什么宁愿被你爹抓花了脸,也不轻易武功相搏?”路长丰心里有些怨怒,想来这个神经大条又不解风情的女子让他一心追随的主人受了不少委屈。 “你们在吵什么?”门吱呀一声推开,方南逸扶着门框现身出来。他的脸色苍白泛青,疲倦的神色爬满额前鬓角。 “王爷!”路长丰伸出臂弯扶定他:“您还好吧?” “无碍,”方南逸摇摇头,他侧过身子让出门路示意洛依进去:“去看看他吧。” 洛依咬着唇角,一时间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暂时没有性命之虞,”他看洛依还在原地发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他中的毒虽然猛烈却不稀奇,江湖俗名叫‘凶裂’,解药不难调配。放心吧…” “谢…谢谢你。”洛依感激得连连点头,回过神来一溜烟冲进房间。 肖云边此时还在昏迷,肩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妥当。脸上虽然血色全无,但呼吸已趋近平稳。洛依坐在床边,轻轻拉起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脸颊旁边。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一会儿大蟾蜍和小面瓜会帮忙把他送回家,家里有个名正言顺的女人可以给予他无微不至的照料。而自己,又算什么呢? “傻瓜,你干嘛要救我呢?”洛依的眼泪滴在他惨白的唇上,“我好不容易才决定不喜欢你的…” “他听得见。”方南逸不知何时站在了洛依的身后。 “诶?”洛依回头,满脸疑惑地表示着自己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驱毒之后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但气脉已经可以自行顺调修复损伤,可是一旦有异动产生可能会带来不良的反应,所以我点了他的穴道。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却能听得见的你说的每一句话。”方南逸的笑容里带着些嘲弄的意味,让洛依此刻涨红的脸由羞赧瞬间转化成恼怒:“方南逸,故意戏弄我就那么有趣么?”她跳起身来,噗得一拳推在方南逸的前胸上。 眼看着对方脸色愈加惨白,洛依才想起李弦铮和路长丰刚刚对他说过的话,吓得手足无措:“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 方南逸惨笑,这都能不算故意的难道还是被迫的?他直起身子摇摇头:“没事,你的拳头又粉又嫩,多少男人想给你揍一揍都没那个荣幸呢。” “方南逸,谢谢你救肖大哥…”洛依搓着两只手心,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我是王爷他是捕头,都是吃朝廷的饭保一方百姓平安。”方南逸道:“救他难道不是应该的么?好了,我回房休息一下。等会还要调配解药呢。你若是想要在这里再陪他一会,我就让其他几个捕快不要急着去他家通知。” “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好像我要下作到抢人妇之夫。”洛依扭过头去:“我又不是他的谁,谁稀罕陪着他。” “是么?我可提醒过你,他现在能听到。你要不要把刚才那句话收回?”方南逸挑衅得笑道。 “你烦死了,赶快滚回房睡觉去!”洛依推着他往外走:“等下有个好歹,你身边那两个家伙一定会骂死我的!” 方南逸出门正碰上薛灵,赶紧叫住他:“薛先生,帮我准备一两黄芪,一两白桃,八千圭角,四钱朱蛤,五颗蜈蚣首。这些药房里都有吧?” “王爷放心,我即刻取来。”薛灵道:“还有,茶庄案的赵笋刚刚死了。” “知道了…”方南逸道:“你先把赵笋和她婆婆的尸检详细行书,重新拟一份卷宗。这起案子表面看起来该是与家务纠纷有关,但蛰蛛毒的来源实在令人费解。将重点放在毒源上吧,另外――我听说你祖上一直是做仵作的活计对么?” “正是,”薛灵道:“从我爷爷开始就是醍醐镇的县衙仵作官,我父亲和叔叔也是――五年前父亲病逝,就由我接任。” “这么说你们祖辈都是醍醐镇人士?”方南逸问道。 “不错。” “那你在这里三十年,可否听说过一个叫刘鹿卿的人?” 薛灵捋着山羊胡,眼睛转了转:“醍醐镇约有三千八百户,姓刘的人家占了一层多。倒不曾留意有这样一个人,不如这样,我去文书官那里取来户籍给您看看?” “应也不用,这个人并非祖居醍醐,不会在户籍名册上的。”方南逸想了想:“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题外话------ 节奏稍微放慢点吧,好烧脑子啊 第五十一章 蛊毒指向的最终线索 洛依守在肖云边的床榻前,摆弄着手中的小小瓷罐。这正是黄飞阁以挟持自己为筹码意图换取的蛆蛊涎。场面刚刚混乱至极,这东西落在地上无人问津,于是被洛依收了起来。 “小姑奶奶,这玩意还是拿给王爷吧。”小面瓜一想到这些液体是从尸体肚子里生成出来的,头皮就一阵阵发麻。 “诶?不是说这东西堪比人参灵芝,有起死回生强体大补之效?”大蟾蜍提议道:“要不给肖大哥服下?” “你作死啊!”小面瓜照他屁股踹了一脚,“你忘了审讯赖启文的时候,王爷不过就是用这蛆蛊涎吓了吓他,他就竹筒倒豆子全招了?这玩意吃下去想必会生不如死的!” 大蟾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的也是,也没见过谁家整个人参囫囵吞,喷鼻血也得喷个半死呢。” “对了小姑奶奶,刚才贾崖大哥过来了,”小面瓜道:“他说在霍主簿家的院墙里果然发现了砌在石壁里的一具尸体。从骨龄和牙齿上看,与霍主簿十分吻合。” “可惜了霍主簿死得无辜,他一向与人无争…却被这丧心病狂凶手枉杀。”洛依叹了口气。 目光幽幽转回,她盯着瓷罐出神,脑中反复得回忆着黄飞阁在挟持自己时的所有举动。忽然灵光一现,揭开盖子轻轻倒出了一小滴在地。如同当时一般无二,蛊涎瞬间往一个方向涌动过去。与在院子里时的方向略有细微的偏差,但大体方向都是指向衙门后门的东北方位。 “王爷不是说这东西没有生命么?”大蟾蜍和小面瓜似乎也看出了点端倪:“怎么跟长了眼睛似的,专门往一个方向流?” “诶?动了动了!”小面瓜眼见,指着那蛊涎痕迹惊叫道。 可惜洛依再低头看去,那少量的液体已经渗透入地,再无痕迹。 “刚刚我明明看到它又往北面流动了半寸呢。”小面瓜搓了搓眼睛,向洛依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看走眼。 “我总感觉,这些蛊涎就好像是一个指引,它到底指向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让青竹会的人层层设防,想尽办法夺回去呢?”洛依将瓷罐放在桌上:“算了,过几个时辰再试一试好了。” 此时肖云边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头微微转了下。 “肖大哥!”洛依兴奋得转过身去看他。想来穴道的时效已到,肖云边正在慢慢醒过来。 “丫头…”肖云边睁开眼睛,喉咙里低低得压出洛依最熟悉的声音。 “咳咳,肖大哥,我们两个还有事先走了哦!”小面瓜很识相,拽着大蟾蜍就溜掉了。 洛依手足无措,回想起之前方南逸的调侃,此时此刻更觉得无颜面对肖云边。 “丫头你没受伤吧?”肖云边轻咳了两声,在洛依的搀扶下慢慢靠坐起来。 “我没事的。”洛依低下头:“你…” “我以前提醒过你,去查看那些生死未明倒地不起的人时,一定要先行做好防备。”肖云边苦笑一声:“这不是你第一次着道了吧?” 洛依羞赧万分,肖云边提起的事就发生在去年。当时自己追捕一个杀人犯足足五里地,最后筋疲力尽得犯人仿佛一脚踩空,跌入一个丈宽的捕兽坑里。洛依血气方刚,跳下去就要把他制服。却没想到在刚刚翻动对方的时候被他猛地扬了一把泥沙,当场就迷了双眼。要不是肖云边赶到的及时,只怕堂堂高手也要栽倒一个不会武功只剩蛮力的暴徒手中了。 “这次是我莽撞了,我也知道错了。”洛依低声挤出几句话:“你身子还虚弱…就省点力气别骂我了。” “王爷呢?”肖云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忽然提高了声音。 “他…他去休息了。” “他要不要紧?”肖云边皱着眉道:“我依稀记得他助我周天逆转至膻中穴附近,毒气突然沿外络逸散。他用强力逼压下去,却不知是否受到反噬冲击。” “他看起来还好。”洛依听着就觉得凶险,心里也不由地替方南逸担心起来。 “他若因此受累,可是折煞我…”肖云边闭上眼睛微微喘息了一会,毕竟解药未服伤口未愈,体能也不可能立即恢复,人也显得疲惫萎靡。 “你再睡一会吧。我去你家,叫…叫秋姐姐过来照顾你。”洛依的心微微一震,却还是说出了这句隐遁已久的话。 “不用了,我已经派人去叫她了。”方南逸走进房间,将一个小药瓶在两人的眼前晃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洛依被他吓了一跳:“不多休息一会么?你的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我在配制解药,一日三次,一次半颗。连服七天可保无恙。”方南逸道。 “王爷救命之恩,肖云边实在不知该如何相报…” 洛依伸手要去接药瓶,却见方南逸手腕一转,被她扑了个空。 “别急着拿药――” “什么意思?” “等肖捕头的未婚妻来了再说。”方南逸嘴角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已经叫长丰去请她了,顺便让她也带上解药。” “王爷此言何意?”肖云边和洛依面面相觑。 “洛依,你最近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么?”方南逸转向一脸茫然的女孩。 洛依终于明白了方南逸所指,她拼命冲他使眼色:“我没有不适,你别乱说话。” 方南逸却完全不买她的帐,他走到肖云边身前俯身道:“我可以给你解药,但你要说服你的未婚妻,把当初对丫头下毒的解药交出来――” “方南逸!”洛依气他完全不顾自己的感受,执意说出真相。 “什么?醉眉她…”肖云边转向洛依:“她怎么会对你下毒呢?” “你该不会真以为丫头傻到为情所困割脉自杀吧?为了释放毒性,你可知她流了多少血?”方南逸冷笑道:“在刘明出事那天,究竟是洛依出手伤了她的手骨,还是她趁机在洛依的手心里下了江地合脉散。是非自有公断,不是你说冤枉她就可以冤枉的了的。” “丫头,这都是真的?”肖云边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 洛依无路可退,只能点了点头。 第五十二章 你老婆是个大BOSS啊 “我去找她问清楚!”肖云边掀开被子就要起身,但身子一晃旋即又跌坐回去。 “不必急于一时。”方南逸按住他,“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自小父母双亡,三岁不到的年纪就被养父母收养。”肖云边对于自己的身世一向低调,鲜而倾诉。所以洛依了解的也不多。 “我养父叫秋宴,醉眉是他的独生女儿。”肖云边继续道:“养父母是书香门第,一直有打算将我入赘。后来我八岁离家拜师学艺,七年后出师就来到醍醐镇做捕快。期间鲜少回家,对醉眉的了解也不是很多。几个月前我身在京城,忽然接到了醉眉的书信,原是家乡闹了一场瘟疫,养父母先后病逝…” “你的养父母对你恩重如山,为何你却不愿于他们身边谋活计,偏要离家数年?”方南逸道:“或者说,你决定把孤苦无依的未婚妻带回来只不过是缘于无法再尽孝的遗憾和愧疚?” “我学武艺当捕快是为了找出当年杀害我父母的仇人。虽然线索少得可怜,但我一直都没放弃。”肖云边淡淡得说:“本来在此之前,我从无有过成家打算,也不想为儿女私情牵绊。王爷说的没错,我的确觉得愧对养父母的恩情,也不忍醉眉苦等多年,这才决定信守承诺对她负责。” 洛依愣在一旁,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竟是怀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这些年来,她对自己定义的爱恋里却从来未曾因发觉而做出半寸的分担。那一刻,她为他心疼又心酸。 “你说你很久未曾回家,如何确定这个女人就是秋醉眉呢?”方南逸丢出一个恐怖的设想,连肖云边也无法淡定自持。 “女大十八变,何况你离家的时候她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你不觉得太刻意了么?”方南逸趁着他脑中作乱,将自己的论据加深了一步。 “我…”肖云边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的记忆真实准确,我也实在想不穿为什么有人要冒充醉眉。” 方南逸摇头笑道:“你是醍醐镇的捕头,又身负着父母的仇。你这样的身家背景若是被奇怪的人盯牢有那么难以理解么?” “让我…好好想想。”肖云边紧锁着眉头,一旁的洛依也不好再去打扰他。只能转过脸看着方南逸。此刻他拿起桌上盛着蛆蛊涎的瓷罐,微微打开了一道缝隙:“洛依,你之前动过这个?” “是…是啊。”洛依道:“我之前闲来无事,忆起黄飞阁挟持我之时的蹊跷行为。于是也倒了一滴在地上,眼看着液体一直是往固定的方向移动。” “这一下午时间,我几乎想破了脑袋。”方南逸缓缓倒出一滴在桌案上,看着它缓缓向一旁移动。“民间有奇谭曰,蛊者,随释心者而生,随豢形者而动。却不知这生于死成于尸的蛆蛊涎是不是这一传闻的写照…” “你是说这蛊涎是在指向某个人…”洛依惊道:“豢形者,难道指的是放蛊的人?” “放蛊之人可以距离千里之外,但要操纵这附近镇落村庄的悬尸之术,我窃以为此人不会太远。”方南逸道:“青竹会不会只有一名蛊师,而他们定然要夺回这蛆蛊涎的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保全这些暗处的势力。” “干脆用着蛆蛊涎做指引,一路找过去好了。”洛依说,她心里想的是若真能抓到放蛊师,说不定自己身上的麻烦事也可以顺道找些线索。她从方南逸手中拿过瓷罐,小心翼翼得倒在地上一点:“你看,我们就沿着方向,每隔半步放一滴――咦?方南逸,你看,不动了。” 蛆蛊涎在地面上静止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清澈透明,并很快渗透挥发。 就在这时,路长丰带着秋醉眉踏进房门。 洛依跟方南逸一对视,脸色瞬间沉下。 如果猜测无错,蛆蛊涎不再产生方向指性――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证明放蛊人就在身边。 洛依持剑在手已然做好了战斗的架势,方南逸同样紧张备战起来,但微一提力便觉得胸口闷痛不已。他侧过脸,只看到洛依全身挡在肖云边的榻前。那神情如护犊的母猫,专注紧张并一心一意。 方南逸轻咳一声,微微苦笑。 秋醉眉平静的容颜上渐渐隐去蛮不经心的关切,她对肖云边微笑道:“看来有人已经把你照顾得很好了。” “醉眉,你说实话――”肖云边撑着床头站起来:“你究竟有没有给丫头下毒?” “当然没有,”秋醉眉慢摇着莲步移上前方。她玲珑的身段隐藏在素色的裙袍里,咬着粉嫩欲滴的唇瓣,笑容邪魅而神秘。她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瓷罐,轻声道:“下毒这种事又卑劣又低级…我下的,是蛊――” 伴随着话音脱出的是三枚漆黑的暗镖!她的手法零落迅猛,近在咫尺的距离突然攻击,洛依竟像是足下生根一般躲无可躲! 方南逸旋身上前,掌中一把折扇展开竟如半伞之大。利锐的板纸刷拉一声裂响,生生拦掉那三枚毒镖。 那镖形十分眼熟,银白的利端,墨绿的漆尾。跟刁库当身上的一模一样。 “报上名来吧。”方南逸抖落毒镖,此时路长丰与闻讯而来的李弦铮已经冲进房间,一左一右得挡在三人身前。 “青竹会玄蛛坛总司蛊神,万芷兰。” “原来江湖人称万蛊屠的,就是你?”方南逸道:“真是久仰您那臭名昭著的事迹。我找你很久了…” “能让大名鼎鼎的上清门总督,当朝礼亲王念念不忘。我还真是荣幸――”万芷兰怪笑几声。 “两年前在醍醐镇,有人以迷毒蛊扰乱集众,并助蟒仙教众恶徒意图暗害当朝太后。这笔账似乎有必要好好算。”方南逸此言一出,倒叫洛依与肖云边吃惊不小。 两年前太后于醍醐镇遇刺之事可谓满城风雨,那时洛依还是刚刚入门的小捕快,肖云边做捕头也不过才半年。据说当时太后的车辇正行至祭坛处,突然一路迷烟聚散所有的马匹顷刻栽倒,场面混乱成一团。洛依跟着肖云边守在外场附近,依稀记得随驾的队列里有人身先士卒不顾危机得将太后带出了早已伺机埋伏在祭坛周围的蟒仙教众。 那人年纪轻轻,身手却是一等一的。洛依现在回想起来,倒与眼前这位悲催的小王爷十分相似。可是堂堂王爷身为皇家血脉,又如何会名分微浅得混在守卫的队伍中呢? 事后醍醐镇全城戒严,在刘明的严厉封锁之下,出身草根的蟒仙教不出三个月就被连根起草。唯一无从查找线索的,便是当日现场所放的蛊毒,决计不是一群乌合之众所可得操控的。 ------题外话------ 今天晚上有事哦,不能加更了~亲们原谅~ 第五十三章 安慰人的话不用我教你吧 “这些年来我于江湖行迹,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却没想到销声匿迹的万蛊屠竟然会加入青竹会,并从良扮起了贤良之妻的角色。”方南逸道:“现在你的身份暴露了,这蛆蛊涎恐怕也也没有别的意义了吧。” “呵呵,本以为这醍醐县衙死了县令,其他人也不过就是些小角色罢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冒出来搅局……”万芷兰的右手忽然张开,一团紫黑的雾气逐渐聚于指尖。 “王爷小心!”路长丰和李弦铮拦在当前,却迟迟未等到万芷兰的攻击。 那团雾气逐渐包裹住她的身躯,就在众人眼睁睁的诧异下,一大团明火升腾而起,而方南逸手中的瓷罐竟像是施了魔力一般抖动不已,最终啪得一声摔在地上。 无色的蛆蛊涎就像一条蜿蜒的水蛇,沿着地面瞬间击中在万芷兰的脚下,明火延伸,热浪灼空。 “哈哈哈!地王无蛊,青竹不枢!”沿着脚下的痕迹,熊熊烈火瞬间烧遍了万芷兰的全身。漆黑扭动的身影在噼叭作响的火焰中渐渐消亡,只剩那空灵高亢的话音在灰茫的夜空奏响。 “她…死了么?”洛依从窗望去,总觉得那声音飘来的好远好远。地上的黑灰还散发着温热,袅袅的余烟在房间里慢慢弥散开来。 “这是爆炎蛊,她逃走了。”方南逸蹲下身子看了看那滩灰烬,忽然神色大变:“有毒,快走!”他回头去拉洛依,却见女孩早已在听闻自己警告的瞬间扑到床榻前架起了肖云边。她的身姿轻小,架着高大的男人行动十分滑稽。 “我骗你的…”方南逸神色旋即一转,苦笑着说。 “方南逸你怎么那么无聊!”洛依气红了脸,低头看到肖云边肩上的伤口因剧烈的扯动似有崩开的迹象,顿时心疼不已。 “丫头,我不要紧的。”肖云边摇摇头:“你…你身上真的被她下了毒?” “你没听清么,不是毒,是蛊!”方南逸哼了一声:“这世上没有一种毒是无解的,同样也没有一种蛊是可解的。”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么?”肖云边无法抑制得激动起来。 “肖大哥,你先别着急。师父已经帮我看过了,他说这蛊下的不凶,我不会有性命危险的。”洛依扶他坐下,用干净的白布轻轻按在他还在渗血的伤口上。 “你身为醍醐县一等捕头,贪恋美色被蚀心智,为敌人混进身侧而浑然不知。”方南逸有意严肃道:“可知其罪?” “王爷,属下资质愚钝,后知后觉,几乎酿成大错――”肖云边言辞诚恳却不示弱:“但贪恋美色一说,我实在难以服罪。秋醉眉与我自幼有婚约,养父母的恩情亦是重于泰山,我为情义不相辜负绝不是因为美色。” 方南逸不说话,脸上却故意表现出不相信的神情。 “方南逸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洛依眼看着肖云边窘态万千,偏心责怪方南逸的有意刁难。 “正人君子有什么好装的,”方南逸冷笑:“男人么见到漂亮的女人想入非非也是正常的,本王都敢承认你有何不敢?” “你道谁都跟你一样啊!”洛依柳眉倒竖,一脸厌恶得挖苦道:“肖大哥才没有装正人君子,人家本来就是正人君子!是吧,肖大哥――” 肖云边轻咳两声,这话实在不知如何作答,难道他要点点头说自己本来就是正人君子么?那跟打方南逸一个耳光有什么区别。他只得淡淡得说:“我与醉眉尚未完婚,虽然共聚一檐之下有她照料起居,却只是关乎请止于礼,并无僭越。” 这番话对洛依来说,不亚于治心之良药,开心之精锁。她激动地手都颤抖了,脸上欣慰愉悦的神情早就被方南逸看得一览无余。 “洛依,你师父教你的内功心法要好好修习,”方南逸转移了话题:“蛊虽没有解药可治,但总能找到办法祛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若无其事得拍拍洛依的肩膀:“天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 “诶?”洛依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南逸转过身来,双手扳住洛依的肩膀竟往前猛地一推,不偏不倚得送到了肖云边的怀里。 “该做的她做了,该说的我也说了,肖捕头――安慰人这种事不用我教了吧。” 方南逸走出门的刹那间,肖云边一把将洛依搂在怀里。 “丫头,对不起。”他的声音低软轻喃,呼出的空气似乎都是带着泪般湿润的。 “我太混蛋了,竟然让那么危险的女人趁机而入…”肖云边几乎懊恼得想要以死谢罪:“害你受了委屈还要处处维护我…” 洛依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中,嗅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和血腥气。那种冰释前嫌般的豁达和拨云见日般的明朗,让她终于体味到一种苦尽甘来的幸福感。 曾经做梦都想要有一天,能得到他全心全意的怀抱,而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洛依却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激动到晕倒。她只是沉默得抱着男人那宽厚得脊背,静静得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呼吸。 “喂!不好意思――” 早知道方南逸骨子里无赖又恶趣味,洛依恨自己又一次相信他并感动得很深。两人触电般推开对方,直勾勾得盯着站在门外一脸无辜的方南逸。 “不是故意打扰的,只是忘了把解药给你了。”方南逸将药瓶塞给肖云边:“按我前面说的方法服用――” “方南逸,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的话。”洛依瞪着杏眼气得腮帮子鼓鼓:“这真的是解药么?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在里面下点泻药都对不起你这张看起来就不踏实的脸。” “你对我的评价还真是高。”方南逸冷笑一声:“你们最好也早点回家吧,忘了告诉你――赵笋死了,既然刘明的案子告一段落。明天开始就要翻这一桩了。” “方南逸你还是不是人啊,捕快也是要休息的啊!”洛依抱怨道:“刘大人那么严厉的人都不会要我们这么拼死拼活――” “捕快需要休息…那凶手有没有假日啊?”方南逸抬杠道:“明天我让贾氏兄弟当班,林捕快和孟捕快先休第一轮。肖捕头还要休养几天,难道你不觉得衙门的人手有那么点紧张么?” 洛依心里再不满也无话可说,因为方南逸讲得确实在理。 人命关天死者为大,最终也未能保住赵笋的性命已经让她很沮丧了。难道还要眼睁睁得看着死者沉冤待雪,一个人舒舒服服躺在家里玩猫逗猴子? “那我先回去了,肖大哥怎么办?”洛依满眼的不放心,目光时时流落在肖云边的身上。 “肖捕头就在衙门住一下吧。”方南逸道:“现在回家,心情难免压抑。” “多谢王爷体谅。”肖云边点点头,他早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神色。但秋醉眉的事件带给他心里上的冲击总不会是一两个时辰就烟消云散的。 万芷兰临走之前什么都没说,而自己的养父母和真正的秋醉眉只怕早就凶多吉少了吧。 肖云边心里十分难受,未及报得养育之恩,却叫一家人因为自己的缘故枉死。这样的罪孽如他这般的性情,却叫如何背负得起呢。 “方南逸,今天真的谢谢你。”送洛依至衙门口方南逸转身便走,连句告别的话也没说。洛依心里略有失望,于是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方南逸没有回过身,只是向后方挥了挥手。 “我是真心谢谢你的嘛,”洛依心里略有不爽,“理都不理,有什么了不起…”她嘟囔了一句,在微微入夜的月色中往家走。 方南逸几乎是跄踉着回到卧室,一进门就差点扑到在正等在房内的李弦铮身上。 第五十四章 忙完这案就可以,忙下个了 李弦铮的臂弯结结实实将方南逸挽住,才发现他那一张脸上已然呈现出没了血色的惨白。 “长丰,过来帮一下!” “别紧张,我自己有数。”方南逸抓着李弦铮的手臂撑起身子来:“明天洛依会带着贾氏兄弟再再访老局茶庄,你也跟过去。” “王爷,”李弦铮有些不理解:“只是普通命案而已,为什么我也要去?” “我还是觉得事请没那么简单。” “您是不是太紧张了,家长里短勾心斗角的事常有,未必与青竹会有关。”路长丰说。 “杀人动机也许没有那么复杂,但若只是砒霜鼠药之类的毒杀我倒宁愿相信是什么婆媳不和夫妻矛盾之类的。蛰蛛毒绝对不是寻常人家弄得到手的…”方南逸倚在床榻上,轻微的动作已叫他力不从心。 “王爷何苦如此…”李弦铮旁观得清明,想规劝一番却又不知从何下口。 路长丰性子快嘴巴直:“王爷若喜欢那女捕快,缘何不对她直说?还要将她推给别人,这简直是――” “你们从入上清门起就跟了我,难道不知门训的第一条是什么?”方南逸的眼睛望向窗外,似乎看得很远。 为君倾忠,为君倾命。 上清门是皇家最顶级的特务组织,隐身江湖暗处,伺机洞察任何反政势力,以保朝廷无后顾之忧。所交手的对象不仅仅是作奸犯科的社会败类,更是一班视死如归的危险群体。邪教横行,义军造反,乱党谋权,异族外侵,每每对战亡命之徒,这颗人头早就不属于自己了。正可谓一入上清,命悬幽冥。 方南逸十六岁接任上清门总督,一方面是皇太后的意思,另一方面,除了自己以外他也不敢相信任何人能够为弟弟稳住江山的民基。从他懂事那天起,这条命似乎就该为那个屹立于万人之上的人时刻准备着。这是一个母亲早早过世又不得父亲器重的庶出皇子必然的命运。 还好他们兄弟情义深重,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上清门的人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在某次任务中牺牲性命,虽然可以给家眷留下丰厚的赏赐,却永世不得正名。因为皇家的暗部机构是永远不能见天日的。要么待到年事已高,衣锦受封,但自从二十年前成立以来,还未有人获此殊荣。”方南逸一手按着胸口,微微蹙眉道:“我接任两年多来,死去的弟兄们两只手都已无法数尽…” “王爷不要这般感伤,生死有命,上清门的人早就以此为傲。”李弦铮道。 “或者还有第三条路。”方南逸道:“就如前任总督刘鹿卿…用叛逃上清门换来了朝廷的永世追杀令。如果有一天我能找到他,一定想问问他当年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做了这样万劫不复的决定。” 贾氏兄弟来找洛依的时候正赶上她在院子里给小王八蛋洗澡,懒洋洋的花狐狸蹲在阳光充足的院子里眯着眼睛看。 动物洗澡的窘态主要源于毛皮沾了水后的迅速缩小以及它们呲牙咧嘴的不配合。此时被猴子弄得一身水的洛依简直就要发飙了。 “小姑奶奶,你怎么还养着这只猴子呢?”贾崖一看洛依的狼狈状,差点笑出声来。 “它很可怜的,莫名其妙得做了杀人犯,心里一定很创伤。”洛依用干帕子把猴子包裹住,轻轻得揉了揉。“今天太阳不错,小王八蛋,你到那边去跟花狐狸晒太阳吧。” “说真的,这猴子曾被人训练得那么危险,你就不怕哪天它发起兽性来?”贾崖嘴里永远吐不出好话,洛依已经习以为常了。 贾发跟贾崖倒是完全不像,腼腆又内向,跟女人说话都会脸红。 “我会把它训练得很能干,将来说不定会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洛依不以为意:“时候差不多了吧?” “恩,李将军已经在老局茶庄那边等我们了。” “咦?方南逸不去么?”洛依有些奇怪。 “呃,好像不去。我们刚刚从衙门过来,王爷貌似还没起床。”贾崖说。 “要我拼死拼活得查案,自己倒悠哉。”洛依嘀咕一句,“我们走吧。” 老局茶庄已经停业治丧几天了,门窗紧闭,白挽纵横。赵笋的尸首还在衙门,而老夫人早已下葬。掌柜的叫宋平安,长得高高瘦瘦的,尖下巴小眼睛。他对洛依等人的到来并没显出意外,反倒是老老实实得表现出愿意配合的状态。 “令夫人的尸首还在已经检验完毕,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领回来?”洛依进门后只看到了老夫人的牌位,宋平安衣着孝服神色凄苦疲惫。 “唉…领不领回来又能怎样。我娶妻不贤反倒害了母亲,实在不孝。”宋平安垂着头,眼圈红红的。 “此话怎讲?”洛依心道:他怎么就如此确定是赵笋害了老夫人?常规状况下,妻子遇害多半是丈夫所为,但这一次还搭上了老人的一条性命事情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昨天我听那位薛大人说,我母亲与妻子所中的是同一种毒啊。”宋平安极力瞪大眼睛,也不过就是把细长眼撑成了三角眼。“难道不是我妻子害死了娘亲又在狱中服毒自尽?” “你的妻子跟母亲是同时中毒。”洛依打断他的臆想,这个事实她已经与薛灵达成了共识:“老夫人当场毒发是源于毒走血脉,而赵笋是毒入脏腑才撑了两三天的时间。”洛依正色道:“宋掌柜,你觉得下毒的人为什么要用两种方式呢?” “这…这我如何晓得,兴许我的妻子想要毒杀母亲,不小心自己也误食了?”宋平安的额头上蒙上一层细细的汗珠。 “为什么就不是你的母亲想要毒杀你妻子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李弦铮反问道。 “这…”宋平安笑得很难看:“这…有你们各位神机妙算的大人在,相信一定能为小人做主啊――” “听说你还有三个女儿是不是?”洛依问。 “是,小人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 “你还有个儿子?”洛依觉得蹊跷,在牢中赵笋恍惚间的那一瞬清醒状态,似乎全然没提到儿子。 “对,这儿子是个养子,刚刚半岁。”宋平安回答:“我的大女儿今年十二岁,两个妹妹是双胞胎,今年九岁。” 洛依心道,这样年纪的女孩早已识事,说不定能问出些端倪。 “宋掌柜,请把你的三个女儿带出来,我有些话要问她们。” 第五十五章 童言无忌出真相 洛依走进老夫人的卧室,这里作为案发现场门口被贴上了封条,几日下来还是第一次重见天光。李弦铮负责去找宋家的几个伙计来问话,贾氏兄弟跟着他一道。李弦铮不是捕快出身,并不太懂得审讯的技巧。洛依也是怕吓倒几个小姑娘,于是决定一个人单审。 第一个进来的是宋平安的大女儿,闺名青玉,小姑娘有点胖,性格很腼腆。 自从李巧儿的事件以来,洛依对这样年幼的小女孩也不敢太松警惕,但表面上还是得和蔼可亲一点。 洛依让青玉先坐一会,自己在老夫人的房间里转了两圈。这里陈设简单,干净的床铺上有个绣香囊的枕头,被子叠得整齐。窗户上还挂着过年时未揭下来的窗花。柜子里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有个红木桌柜,上面摆着些外伤用的白药。 “小妹妹,平时都是谁来照顾奶奶的生活啊?”洛依搬来一把凳子,坐在青玉面前。示意怯生生的小姑娘不要紧张:“你实话告诉姐姐好不好?” “是娘。”青玉回答道:“奶奶去年秋天摔了一跤后就不能下床了,平时都是娘帮她穿衣喂饭洗澡。” “家里不是有侍女么?为什么要你娘亲亲自打点?”洛依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屋里的陈设,花瓶的成色,窗花的剪样无不透露着这样一个信息――老太太生前应该是个极致挑剔的人。赵笋生了三个女儿,如何还有时间专门照顾老太太? “奶奶跟娘最好了,只有娘亲照顾她她才开心。小翠小红她们上手奶奶要发脾气的。” 洛依觉得自己猜的应属正确,这老太太应该是个及其不好伺候的人。难道真的是她多方挑剔导致儿媳赵笋积怨成疾,最后动了杀心? 床上的剪纸惟妙惟肖,绣花的香囊精致美观,这些用心而成的物件怎么都不像是一个结着仇怨的人假情假意所为。洛依再次打量一周,最终目光落在床前的白药上:“奶奶不是一直瘫痪在床么?怎么会用到这种外伤药…她碰伤哪里了么?” 青玉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奶奶跟你娘最近有没有吵过架?”洛依开始循循善诱。 “跟娘亲倒没有,娘亲很孝敬奶奶,奶奶也最疼娘亲。我从来没见过她们吵架。”青玉的话引起的洛依的注意,她赶紧加问了一句:“跟娘亲没有,那就是跟别人有咯?” 青玉不说话了,洛依的经验之谈告诉自己,孩子突然缄口不言一定是有人施加了压力。 “青玉妹妹,你也不希望娘亲死得冤枉吧?娘亲不在了,你作为大姐姐就应该起到保护好弟弟妹妹们的责任。你若是不说,万一害你娘的坏人――” “我没有弟弟!”青玉忽然发起怒来,扁着小嘴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是你爹爹说你有个弟弟啊,我还看到了,长得很可爱哦。”洛依知道越是这样讲就越会激出孩子的愤怒,一旦情绪乱了,反倒更容易套出话来。 “他骗人!娘说那是个杂种,奶奶也不喜欢他!”青玉到底还是个心思不深的小孩子,被洛依一诈便和盘托出口。 洛依心里激动,嘴上却再加猛料:“可是你爹很疼他啊,奶奶不是只有你爹爹一个独生子么?既然你没有弟弟,收养一个男孩有什么不好?” “那是我爹跟狐狸精生的!奶奶和娘亲都不在了,爹才把小杂种带进家门!”青玉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洛依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真相,心里宽慰不少,但看着女孩泪眼汪汪的样子,倒有些愧疚。想来女孩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母亲,看父亲的样子所有的心思也未必在她们姐妹三个的身上。未来的路,不晓得会走出什么状况呢。 她掏出手帕给青玉擦擦眼泪:“奶奶因为这个男孩的事跟你爹爹吵过架对不对?” “娘说爹爹不要我们了,哭得很伤心。”青玉哽咽着说:“后来奶奶就把爹爹骂了,奶奶脾气很大的,我们都怕她。” “青玉妹妹,今天的事呢,你就只告诉姐姐一个人。姐姐一定会帮你娘亲报仇的,知道么?”洛依觉得差不多了,十二岁的女孩已经懂很多事,问得再多怕是要适得其反打草惊蛇。可以换另外两个妹妹试试,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青果和青澄是双胞胎,长得跟青玉有点像,也是肉乎乎的。 青果是姐姐,性情开朗一些。青澄胆小内向,很害羞得躲在她身后。 洛依同样对她们友好得微笑着,并直入主题而来:“你们在家里最害怕谁啊?”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最后眼睛环视着房间一周,落在洛依身后的床铺上。 “是奶奶对么?”洛依看出女孩们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替她们给出答案。 两个小姑娘点点头。 “为什么啊?奶奶很凶对么,她会骂爹爹,会骂娘亲么?” 青果抢上一句:“奶奶不会骂娘亲的,爹爹有时候惹娘哭了,奶奶就会骂爹爹。” “奶奶很凶的…”腼腆的青澄小声说:“上次我折坏了院子里的话,就被奶奶骂了。” “还有还有,前几天奶奶还骂小红姐姐呢。”青果插嘴道。 小红?洛依回忆起青玉的话,应该是跟小翠一样是家里的侍婢吧。 “哦?听说奶奶都是由娘亲照顾的对不对…为什么要小红啊?”洛依盯着青果问道。 “前几天娘亲着凉了有点咳嗽,小红姐来照顾奶奶,结果她拿了坏的汤匙把奶奶的嘴唇划破了呢。奶奶生了好大气,丢汤碗把她砸了出去。”青果道:“我跟青澄在窗外踢线球,都看到了呢。” “奶奶原来这么凶啊?”洛依眯着眼睛俯下身子:“那你们的娘亲一定是非常温柔,脾气非常好才对咯。” “是呀,娘亲对我们可好了,从来不骂我们的。”青果点点头。 “那爹爹呢,他对娘亲好么?” “好――” “不好――” 两个女孩同时喊出了不一样的答案,洛依心想:这下有趣了。 “谁说好啦,爹总惹娘哭的。”青果冲妹妹喊了一声。 “可是娘前两天病了,爹还亲自给娘熬药呢。”青澄委屈的说:“奶奶吵着要娘喂饭,爹很疼娘的,还亲自帮娘把饭送到奶奶房间的。” “那又怎么样,青玉姐姐说爹外面有狐狸精,还生了杂种哩。” 青澄说不过她,开始啪嚓啪嚓掉眼泪:“姐,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青澄这么一说,青果也开始哭起来了。场面顿时失控,洛依手忙脚乱得一个也哄不好。但至少今天收获不小,她把两个孩子领出来交给已经等在门外的贾发。 “来,这个哥哥很温柔的,最会讲故事了。”洛依一把扯过贾发,冲他挤挤眼睛:“哥儿们,交给你了。” 跟他那个油嘴滑舌的兄长不同,贾发生性温和良善,已经是一儿一女的父亲了。洛依相信哄孩子这种事他最拿手,于是急忙脱了身一路跑去找贾崖和李弦铮。 ------题外话------ 从审小姑娘这种事来看,我们的女主还是蛮治愈系的~ 没有人吐槽倾国倾城么没有人吐槽假发假牙么…没有人吐槽火钳和刘明么…。 第五十六章 同样的手段不同的效果 洛依折腾了一晌午,喉咙直冒烟,打开水袋咕咚咚喝下大半才开口说话:“喂,我这边收获不小,你们怎么样?” 她抬眼看李弦铮,发现他几乎已经快睡了,心里有些不爽:“李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查这种案子很无聊的?” “啊?!”李弦铮一下子惊醒:“没,只是…这些人都是宋家的伙计,不敢说主人不许讲的话。问来问去也不得头绪。” “是么?”洛依瞟了他一眼,转向贾崖:“你呢?” 贾崖清了清喉咙:“我盘查了宋家的两个侍女三个家丁,第一个死者老太太是个性情暴躁极度挑剔的人,经常对下人责打辱骂,已经七十八高龄了还是不肯慈善。着实让下人们很头痛。但是儿媳赵笋却是一个温文良善的女子,老太太谁都挑剔,唯独对这个媳妇横竖都满意。就连赵笋过门十三载未曾生下半个儿子,老太太也不在乎,简直对她如同亲生。” “你觉得赵笋是心甘情愿得服侍老人么?”洛依点点头,表示之前的信息两人已经共识。 “这位少奶奶在下人们之间极有口碑,她人都死了,别人也不大会有意偏袒吧。”贾崖想了想:“而提到他们的掌柜,很多人都缄口不言,所以我没能问出关于那个养子的事。” “呵呵,看来这次还是我占上风咯。”洛依得意得说:“三个小姑娘哪里是姑奶奶我的对手――李将军,或许你武功是把好手,演戏么也很在行,”洛依有意调侃他当初假扮李狗蛋的事,“但是调查案子,恐怕不是我们的对手呢。” 李弦铮打了个哈欠,尴尬得笑了一下。他无法告诉洛依,自己之所以这么瞌睡是因为彻夜为方南逸疗伤耗费了大量的体力。 “一个强势的老太太和一个温柔贤良的媳妇一条心,而唯唯诺诺又心怀鬼胎的丈夫被排离在外…”洛依陷入沉思:“比起赵笋积怨成疾对老太太下手后并畏罪自杀,我倒宁愿觉得宋平安的嫌疑大些。至少他的动机更完善――他在外面有了相好并生了儿子,但妻子和母亲坚决不许外人进家门。于是他动了杀心――” “王爷说,要我们从蛰蛛毒这条线索下手。”李弦铮道:“这种毒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触及的。” “话是这么说。但宋平安是茶商,经常要走南闯北,偶尔带回来一些奇毒异物也说得通。”洛依道:“我倒觉得现在的切入点应该是找到宋平安的那个相好。要不这样吧,先把宋平安带回衙门好好审讯一番。” 回衙门的路上,洛依把搜集的线索连在一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回想起几个女孩的话,就在案发的当天,由于赵笋伤寒未愈,本该由她端饭为食的活似乎被宋平安插手了。难道真的是他在母亲的饭食里下了毒?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确逃脱不了嫌疑。 可是这么想也不对,老夫人明明是毒走血气,刹那攻心。难道他用毒针什么的刺伤了老人,并没有在身体上留下痕迹。 方南逸曾告诉过她,一条路想不通的时候可以换一条走走。老夫人的线索卡住了,那么赵笋呢?她在染风寒,不太可能像尝毒师一样把老人的每口饭菜都嚼一口吧。那她的毒是怎样下的呢? “等等,”洛依停下脚步来:“李将军,你们先把他押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确认。” 洛依回到老局茶庄,找到了伙房的师傅。那是一个胖胖的厨子,说话有点结巴。 他眨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回忆着洛依提出来的问题:“这个…这个,当天出事不久…有位衙门的大人要给…给…老夫人的尸体检…检查。也…也问过我…我…我说是…是…清粥和米仁羹。” 洛依听他讲话费尽,耳朵都快急死了:“她每天都吃粥么?” “也…也不是,前…前一天…老夫人的…嘴…嘴…嘴…” 洛依急得要命:“嘴割破了是不是?!” 厨子连连点头:“对…对,所以…要…要吃粥…” 洛依心里仿若打开一扇透亮的窗,她暗自埋怨自己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听过就忘了。桌上的白药,小姑娘们的口供不正是传递出了老夫人丧命的根本原因么? 毒的的确确是下在饭食里的,但老太太嘴上有伤口! 凶手的本意是让毒药侵入被害人的脏腑,蛰蛛毒入腹就如同赵笋那样出现幻觉麻痹高烧,这简直就是疾病的征兆。如果不是很懂毒理的人,完全看不出这两人是死于谋杀,还以为是类似于瘟疫一样的疾病! 只是凶手人算不如天算,老太太嘴上的伤口导致她毒药入口即亡,无形中出卖了他的得意算盘。 宋平安作为本案的最大嫌疑人,看来把他带回衙门的确是明智之选择。 “薛先生!”洛依一进衙门就跑去找薛灵,迫不及待得把自己的推断告诉他。只见薛灵呵呵一笑,将手里的那本新卷宗递给洛依。 翻开尸检那页,洛依才看得明白,原来老夫人唇瓣上的伤口早就被作为细节记录下来了。只可惜谁都没想到,白白纠结了那么长时间。 “我也是早该想到的。”薛灵拍拍脑袋:“至于赵笋,验尸结果也出来了,她体内的毒素沉积表明,在出事前几天她有大量的服用过川贝,蛇胆,甘草等药物…这些都是清肺止咳的。” “药!”洛依恍然大悟,“原来赵笋中的毒是被下在药里。”小女儿青澄甚至也亲口提到过――宋平安曾一反常态,亲自为赵笋煎药。 “薛先生,我先走了!”洛依回到内府,把刚歇一口气的贾崖贾发都拽起来:“走,打铁要趁热,赶紧去审宋平安!” “你不去看看肖捕头么?”贾崖有意偷懒,故意想把洛依支开。 “不用,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审讯嫌犯。”肖云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气色看起来不错,虽然肩膀伤处的姿势还有些别扭,但似乎并不影响他可以流利得伸手拍拍洛依的背:“丫头,辛苦你了。” “肖大哥,你怎么起来了?”洛依似乎还不太习惯他突然对自己这般温柔,红着脸低下头:“再去休息一下吧,那药需要吃好几天才能完全康复。” “没事的,我躺着也不舒服,跟你一起去吧。”肖云边不由分说便拉着洛依的手臂往监牢方向去。身后的贾崖啧啧得摇摇头,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弦铮苦笑了一下,说有事要找方南逸详谈,便向正在原地发呆的贾氏兄弟告辞。 ------题外话------ 女主破案水平还是八错滴 第五十七章 挖人家坟的不是良民 审讯的过程比想象中容易,可以说宋平安的口供天衣无缝。他可以声泪俱下得把自己描述成一个不被母亲和妻子所理解的苦情男人。他向洛依和肖云边讲述了自己邂逅一生所爱的女子那段感人的故事。讲到情动处,时而嚎啕大哭时而声泪俱下。 洛依明知道他的情绪被演绎得十分夸张,但又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虚伪。 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既然曲姑娘已经给你生了儿子,一心阻挠你的母亲和妻子也已经过世――你大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娶她进门,为何如此伤心?” “琴儿已经不在了,给我生下青保以后…就悬梁自尽了…”讲到这,宋平安的眼泪止不住得涌出,洛依已经递给他三块手帕也不够用。 “她已经死了?” “琴儿是家教森严的大家闺秀。我没办法给她名分,她就…她就走了绝路…是我对不起她啊…” “你会不会觉得是你的母亲和妻子害死了她,正是因为她们的百般阻挠,才没能让你心爱的女人踏进家门?”洛依并非有意咄咄逼人,但宋平安的口供的确对自己的作案动机很不利。 “我确实恨她们,我恨不得让她们死。”宋平安的嘴角闪过一丝残忍的笑容,那笑容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体现。 “那么,你承认自己杀了她们么?”洛依舒了一口气,若宋平安可以因此而认罪就再好不过了。 “不承认。”宋平安冷冷一笑:“我恨她们,但不表示我一定会杀了她们。两位大人,我知道你们把我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排查了一遍,我是给母亲端过饭,是给妻子煎过药,那又怎样呢?你们谁有证据说是我下的毒呢?” “你――”洛依攥紧了拳头,从宋平安的眼神里,她看得出那得意的笑容来自于成竹在胸的自信。的确,就算有了作案手段,作案动机,也无法证明毒就是他下的。 除非…洛依咬着嘴唇陷入苦思。 “除非能证明蛰蛛毒是你的,是你通过某些渠道得来的。”肖云边道。 “那就有劳捕头大人了。”宋平安哼了一声:“如果没别的事,可否放宋某人离开,家里还有子女需要照料――” 肖云边摆摆手,示意贾氏兄弟把他带出去。 “等等!”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方南逸不知何时出现在监牢里。 “喂!你终于跑出来啦!”洛依见到他先是数落一顿:“一大早的逼我们去查案,自己却睡到日上三竿――” “查案是捕快的活。”方南逸看了她一眼:“我现在是暂代醍醐县令,审案的时候我不就及时出现了么?”他开起玩笑来还是精神很好,但脸色十分苍白。 “及时个屁,都审完了好不好。”洛依嘟囔了一句。 “审完个屁!”方南逸把宋平安揪回到座位上:“你说你心爱的女子在生下儿子之后悬梁自尽?” “正是。”宋平安看他气度不凡,来势汹汹,也不清楚他是谁,只是气势上先软了半拍。 “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还有其他人亲人么?” “她叫曲琴儿,醍醐镇以东的仙河镇人士,是我在走茶的时候认识的。”宋平安答道:“她家世殷实,家教甚严,有一个兄长负责打点家业。” “她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方南逸厉声道:“她不是醍醐镇的人,想来你们若要相会也颇废一些力气吧。她有名有户,你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死了是谁通知你的呢?” “这…”宋平安显然没想到方南逸会有此一问。 “半年前,我如期去仙河镇找她,看到家里到处挂白,一打听才知道是琴儿自尽了。” “一个家教甚严的大家闺秀,未婚生子已成笑柄,她的爹娘怎么可能会容许你把儿子带回来抚养?” “这…我是求了他们三天三夜才…”宋平安急忙道。 “那她的墓在何处?” “琴儿未曾嫁我,所以我没有办法把她带回来,还在她家祖坟处。入殓那天,他爹娘…。同意我也到场了…”宋平安落泪,想来那凄绝的场面让他一生都无法释怀。 宋平安回去以后,方南逸对洛依等人说:“这个宋平安肯定有问题。” “你是指他杀了妻母还是指他跟这个曲琴儿的故事也很蹊跷?”洛依问。 “都有问题。肖捕头――你现在能行动么?”方南逸转向肖云边。 “没问题,王爷放心。” “还是再休息几天吧,有什么事我去就行了!”洛依脱口而出。 “洛依,”方南逸正色道:“他首先是个捕头,其次才是你需要关怀的心上人。” “你…”洛依满脸发烧,气得背过身去。 肖云边亦是尴尬万分:“丫头,且听王爷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同去可好?” “恩。”洛依转过身来,像只猫咪一样凑到肖云边的身边。 “洛依,你不是觉得辛苦想要休息么?本王本打算明天放你休班两天呢。”方南逸有意逗弄她。 “不用,我要去!” “那好,明天一早,你们两个到仙河镇去。明察也好暗访也罢,找到曲琴儿的家。先把宋平安的口供证实一下,然后…入夜的时候把曲琴儿的棺木刨出来。” “什么?!”洛依和肖云边同时震惊。 “你叫我们去挖坟?” “对,挖坟这种事要悄悄进行,找到尸骨后给我带回来。记住,坟墓要恢复原样,不可被人发现。”方南逸点头道。 “还要带回来?!”洛依气得牙齿打颤,她一心觉得方南逸是在故意刁难他们。 “要去你自己去,肖大哥受了伤,挖不动坟的。”洛依哼了一声别过脸。 “我叫长丰跟你们一起去。”方南逸道。 “喂,你一会叫姓李的一会叫姓路的。活么不会干,话么多的要死。明明就是来监视的,是不是信不过我们啊?!”洛依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又有可以跟肖云边独处的机会,她可不想再带一个多余的人。 “我哪里话多了?”李弦铮委屈得看了方南逸一眼。 “闭嘴…”方南逸轻声道:“洛依,你先搞搞清楚,我们是在查案。我之所以叫路长丰陪着你们,是因为那里有可能有我需要的更重要的线索。如果你还是听不明白,那么我是王爷你是捕快,我的命令你不该有质疑的权利。” ------题外话------ 感觉男主换了一种悲催的方式…男二毕竟是女主暗恋多年的,如果只是跟男主认识了几天就那么轻易的移情别恋也太无情无义了吧。所以偶尔小虐一下还是挺有必要的 第五十八章 带着个拖油瓶越会真不爽 从醍醐镇赶去仙河镇差不多半天的路程,肖云边从马厩里挑选了三匹马。按照计划该是一早吃过饭就出发。 洛青柳说这几天秋海棠排练了一支新舞,正好洛依也不在家他干脆就住在坊里好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花狐狸和小王八蛋。 方南逸自告奋勇得把这两个活宝接进了衙门。洛依警告他说,这两只打起来的时候可千万要记得两不相帮,否则输得那个说不定半夜就去毁你的容。 方南逸苦笑着说,记下了。他交给洛依一只锦囊,并嘱咐说等她打开曲琴儿的棺木后再打开这个锦囊。 “真受不了你每次都故弄玄虚。”洛依撇撇嘴跨上马:“喂,我走了哦。” “万事小心点。”方南逸话是这么说,手里的扇子倒还是摇得优哉游哉。 洛依勒住马回过头来:“方南逸,你自己也小心点。武功那么差还喜欢冒险…” 三人的马行出半里,肖云边突然对洛依道:“丫头,你对王爷讲话向来这样不客气的么?” “干嘛对他客气啊!”洛依不以为然:“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以前那样子,他自己有把自己当王爷么?” 路长丰瞪着眼睛咳嗽两声,洛依吐了吐舌头,心想:果然带着一个忠心耿耿的眼线就是麻烦啊。 “君臣自有其道,我觉得你还是该对他尊重一些。”肖云边摇摇头。 “我知道了…”洛依小声道:“我不打骂他就是了。” “打骂?”肖云边一脸苦笑:“别说君臣之间不可如此大逆,就是男女之间也不该――” “肖大哥…你是…什么意思啊?”洛依心里一怔,总觉得肖云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吃王爷的醋了。”路长丰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得说。 “啊?!” “路将军…此话不可乱说…”肖云边瞬间脸色煞白。洛依再不懂经也该明白这诡异的气氛透着什么微妙的原因。说真的,她心里倒是很美的:“肖大哥…难道你真的是…” 肖云边脸色越来越难看,直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洛依微笑着低下头小声道:“我跟方南逸就是好哥们,像小面瓜大蟾蜍他们一样,还有贾崖那个混蛋,我不也是跟他打打闹闹的嘛…” “好了不要说了…”肖云边提着缰绳跨前几步:“你们是好朋友,怎样都是你们的自由。何须,何须跟我多解释什么…” 这是洛依第一次看到他脸红,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蒙上了一层中毒一样的红晕,唯独嘴唇紧张得发白。洛依拍马赶上前两步:“肖大哥,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不生我的气好不好?”洛依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圆圆眼睛眯成一道弯月牙,睫毛盖在白皙的下眼睑上。全然没有捕快的犀利和英姿,就像一个乖巧的邻家女儿般娇俏。 肖云边看着她猫儿一样凑到自己身边,阳光下的影子里借位成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阵激荡,他笑了一下,伸手在女孩的俏面上轻轻捏了下:“傻丫头。”当肖云边脱去了冰山一样严肃的距离感,眼角眉梢同样也会浮上些情感的润色。一直以来人神难近身的气质,都被人忽略了他本也是一个俊逸英挺的美男子。 洛依的手绞着衣襟,一时不知往哪放。而下一瞬间,肖云边就执起她的手,并肩策马而去。 路长丰跟在后面,心情自然是大大的郁闷。不仅是觉得自己横在中间无处安放,更是为了他那苦命的王爷心有不甘吧。 只要在肖云边的身边,洛依就会觉得安心。哪怕前路不知祸福,哪怕敌人危险狡诈。连执行任务的压力都转变得如郊游一般心情舒畅。 入夏以来天气闷热的很,过了前面的官道就要分岔路了。一条是十足绕远的阳关道,另一条则是相对捷径的猿峡岭。 猿峡岭山陡坡高,树丛繁盛,多狼虫虎豹,路人白昼而不敢过。但对于身怀武艺的三人来说,全然没有理由舍近求远。尤其是正午的太阳烈得很,走在官道上毫无荫凉。于是三人一商量,便策马调转猿峡岭。 “看不出,洛捕快身为女子,胆量倒是一点不示弱。”路长丰走在最后面,只觉得两岸的猿猴声声,听起来倒有些毛骨悚然。 “路将军过奖了呢,”洛依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蛮得意的:“我刚做捕快的那年就跟着肖大哥去过六盘镇后山的骷髅岭查案子,比这里阴森恐怖好多哩。肖大哥你还记得吧――” “怎么会不记得,”肖云边点点头:“说真的,连我都没想到你一个小丫头竟然摸爬滚打样样挺得住。” “我爹说,我只要堂堂正正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就没什么好怕的。”洛依道:“我从来不信这世上有牛鬼蛇神,捕快的责任不就是找出这些装神弄鬼的不法分子么?” “洛大叔也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箴言?”肖云边不是故意调侃洛青柳。但作为醍醐镇的第一奇葩,洛青柳的确是名声大噪,让人闻而生畏。像肖云边这样无趣又拉不下脸面的人,想要对付洛依的老爹恐怕比方南逸还要没法子。 但奇怪的是,洛青柳虽然处处维护女儿致使经常性得对周围的年轻男子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压榨。唯独对肖云边还算客气了,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还是认可这个虽然不解风情但至少正直勇敢的男人吧。 知女莫如父,像洛依这么难对付的女孩,若没有一个极致强势的男子,还真的未必镇压的住她。 策马行至猿峡岭的深处,一片豁然开朗的碧绿竹林呈现在眼前。 路长丰告诉两人不要走太快,这竹林不比平地,一旦遭遇的了危险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洛依道:“光天化日的会遇到什么危险嘛,难不成是熊猫想要来抢竹子顺道咬几个人咯?” “就算真是熊猫也得加小心――熊猫是熊不是猫,你见过哪个熊是吃素的?”路长丰没好气得说。 “水?”肖云边伸出手背摸了下脖颈,他的眉头轻轻蹙起来,抓着洛依的手忽然紧了起来:“丫头,别往上看…我们,似乎被人盯上了。” 第五十九章 打家劫舍也不找个好地方 洛依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样的荒山野岭里如有人虎视眈眈,只怕来头不小。同时发现异样的人自然还有押后阵的路长丰,他一手扶腰间,另一手策住马首。 他的武器是一枚软叶剑,平时盘于腰间。扣在青铜腰扣之外,专门的剑囊量身定做。 洛依尚且未见过他出剑,还曾与贾崖调侃他抽剑的瞬间会不会不小心把自己开膛破肚。事实证明,洛依无厘头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就在三人身后凛然夹近一阵疾风,一张铜网铺天盖地得袭击过来。在洛依的余光之下,就如一只震开双翅的巨鸟,亦或是多雨的乌云突然聚散。 路长丰手里的软剑咫尺间豁然出鞘,他身形之快可谓追风赶雷。就在洛依与肖云边的眼前,左右后三侧的竹子竟轰然塌倒。 “人在上面!”肖云边单足踹开马镫,借马背之力腾空而起。一手接住竹子塌倒的一端,毫不犹豫得抛给洛依:“丫头,接住!” 洛依顿时明白他要求两人配合的用意,霎时间轻身跃下马背,以马鞍为支点单侧翘起坠地。而竹子的另一端就如伸向半空的阻手,不偏不倚得打中飞旋的铜网。肖云边与路长丰以同样的方式架起另外两根长竹,三角般的凌空支架最终把高速旋转着的铜网生生架在半空之中,任由那杀伤力威武的旋转戛然而止。 那铜丝网绝不是寻常抓捕工具,网上利刃铁片林林,倒钩耀耀生辉。若是碰了皮挨了身,定叫扒掉一层血肉。 三个陌生的身影高速落地,迎向三人呈对战姿态。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踢开手中的一枚新鲜头颅。想来之前从上面堕落的一滴水珠该是这头颅里的腔子血,肖云边不由得有些作呕。 “吾等乃猿峡岭雄山寨头领,”那人高声喊道:“若要活命过去,留下黄白之物!” 他年约四十上下,手持一把雪花弯刀。衣着与这炎热的夏季极不相乘,就好比隐居山涧的野人般怪奇。 “打家劫舍到朝廷命官的身上,”肖云边冷笑一声,“活得不耐烦了吧!” 此时三人虽然未着官服,但从刚刚的身手来看,绝不是寻常商旅。这几个打家劫舍的匪徒自然看得明白,两个年轻一点似有退缩之意,他们面面相觑,最终目光落到那说话人的身上。 “朝廷命官,倒叫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那人忽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如同暴怒的狮子凌空腾跃而起。他手里的钢刀反射着荫下的一丝阳光,眼前距离他咫尺的肖云边仿佛便是他血海深仇般的苦主。 从他的步数,力速以及身段看来,此人武功绝不是寻常匪徒所能比拟。但想要一击绝杀肖云边这样的高手几乎是毫无可能。洛依并非心中无数,但她无法确定肖云边的伤势是否会影响他此时的判断力以及出手速度。所以她毫不犹豫得抽出剑来迎身上去! 刀光剑影的闪错只在三招之内,上下锋芒便可暴露全场。那人的力道虽然不是洛依这样的女子所能抗衡,但其刀法霸气有余精准不足。洛依虽在硬功上远不及对手三分之二,但心流剑的饶柔之处颇以灵活见长。甚至在肖云边出手相助之前完全没有呈现出难以招架的窘态。路长丰对付剩下的两个人简直如同猫戏老鼠,他惊觉此二人的武功完全贴近三脚猫的水准,在山贼中亦是不能成气候。但这正好从侧面印证了这位名为匪徒的大当家,实际来头该是不那么简单。 肖云边的剑法向来以精短爆发见长。击、缠、斗三路为主,刺、挑、揭为次。那匪徒的刀刃却劈得如利斧般纯粹凶暴,仿佛困兽般逐渐消耗着他本该以此为优势的体能。 洛依的轻巧身姿上下起舞,纵然心流剑的上半阙尚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女孩的剑法在力度和速度上远不及男子,但她的剑准度从一开始就连肖云边也对此刮目相看。加上那飘逸纯熟的轻功路数,可以说,洛依对付这样的力量型高手绝非是件不可完成的任务。 为了速战速决,路长丰的加入看似有些胜之不武。但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那人完全无法逆转的败战事实。 路长丰的软剑瞬间击中那人的腕脉,钢刀跄踉倒地。那人捂着手腕,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光天化日打家劫舍…”肖云边的剑架上此人肩膀:“你姓甚名谁?” 那人看着肖云边的脸,忽然神情像中毒一般怪叫一声,若不是已经被冲上前去的路长丰点中穴道,看他的样子倒好像是临近毙命一般要蹬腿翻天。 三人面面相觑,十分纳闷。 路长丰看了看肖云边道:“怎么,他认识你?” “大哥…”那人脸色铁青,头发披散胡须蓬乱。唯一一双透着精气神的眼眸里此刻却好似在湿润着。 “大哥?”肖云边顿时惊呆。 这人好歹有四十出头了吧,肖云边即便看着再老成,也不过就只有他一半的岁数。被称为大哥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路长丰收起了剑,走到那人身边:“你到底是谁?无论是刀法还是内功,你绝对不会是个普通的山贼强盗。你…又为什么会用罗天丝?” 他指了指地上那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瘪茄子一般瘫在竹林之间的锋利铜网。 “我早该想到的…”男人看了看路长丰腰间的佩剑:“上清门…原来还在啊?” 这是洛依第二次听到上清门三个字,第一次是从万芷兰口中说出的。 路长丰道:“你能认得出我们的鹰形图腾,又懂得罗天丝的受用…你究竟是谁?” “你呢?”那人不再理会路长丰,转而望向肖云边:“你也是上清门的人?” “不是。”肖云边完全不知道这个诡异的土匪究竟想要问什么。 “你爹娘早在是十七年前就死了对不对?”那人道:“你爹叫肖刻远,你娘叫玉青儿,是也不是?” 肖云边一下子抓住那人的肩膀:“你认识我爹娘?你知道是谁杀的他们?” “呵,你跟你爹,相貌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题外话------ 男二的身世终于慢慢拉开了 第六十章 原来面瘫只是因为身负血海深仇 肖云边之所以会回来醍醐镇当捕快,是源于他对于亲生父母的记忆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三岁以前的印象是模糊的,他只记得一天早上,爹娘匆匆出门,临行前吩咐他一个人呆在院子里不要乱跑。就这样从日出到日落,从鸡叫到蛙鸣,孤独的男孩望穿秋水,等来的却是父母那血淋淋的首级。 幼童尚未能领略死亡的残酷,他只记得父亲的眼睛始终没能合上,母亲的眼角似有未干的泪痕。蒙面男子手中的剑血迹斑斑,身上的白衣却一尘不染。他嘴角的弧度绽放在漆黑的面纱下,残忍而决绝。 他说:“等你长大了再替我报仇吧。” 就这样,三岁的男孩一手牵着仇人的衣袖,另一手拎着父母的头颅一步一步走进夕阳。他记得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己亲手埋葬了父母的遗骸。可这些年,他再也记不清坟墓在哪里。 白衣男子将他送给了一户人家收养,膝下无子的秋宴欣然接受了这个有着坚毅眼光的男孩。 而眼前这个土匪,他居然能轻易得叫出自己爹娘的名讳,这叫沉寂在内心多年的仇恨和压抑怎不瞬间迸发。 肖云边拎起那人的肩膀:“你快说啊!你怎么会认识我爹娘!” 那人竟然流泪了,他按下肖云边的手轻轻扯开了衣衫的前襟。在那满是暗色伤疤的锁骨下面,一只栩栩如生的雄鹰纹身坦露在三人眼前。 路长丰惊道:“你是上清门的人?!”他不知觉得伸手抚上自己的肩头,那里有一枚与他一模一样的纹身。 “十七年前上清门总督刘鹿卿麾下第五组骁骑将军周偃,代号‘破云豹’,”那人说着转向肖云边:“而你爹,是上清门第八组骠骑上将军,代号‘凶猞’,与你娘亲‘屠蝶’并为上清门最优秀的寻探司。专职负责上清门的情报供给…这也就是他们驻扎在醍醐镇长达半月之久的原因。” “他们都是上清门的人?”肖云边几乎不能相信,他望向路长丰:“路将军,你们有听说过我爹娘么?” 路长丰半天不语,最后面有难色得看着肖云边道:“实在抱歉,肖捕头,这些都是上清门的旧事。且不说以我的身份尚不能全盘知晓,便是有些头绪也恕我难以据实相告。” “你不说我可以说…”周偃冷笑一声:“时隔十七年,没想到上清门的人越来越没有血性了…” 路长丰被他揶揄一顿自然十分不爽,但也无心与他计较。只是沉默着无视,意在听其后文。 “你爹娘是我周偃最为敬重的大哥和大嫂,我这一生只佩服过两个人,”周偃仰天道:“一个是我们的总督刘鹿卿,另一个就是你爹。只可惜,我却要亲眼看着一个杀死另一个的惨状…哈哈哈,当真是荒谬啊!” “你说是刘鹿卿杀了我爹娘?!”肖云边激动道:“为什么?他是他们的长官,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那时先皇刚刚驾崩,当今圣上仍在襁褓之期。太后当权,朝野江湖一片混乱。”周偃缓缓得说,他浑浊的眸子里似乎闪过那个时代特有的腥风血雨,就好像映在脑海里的毒瘤时时刻刻折磨着他的神经。 “没有人知道,年轻有为的总督刘鹿卿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突然背弃上清门。太后的格杀令一出,我们这些跟随总督多年的人纵有再多的不情愿也不得不出马搏面,刀剑相向。上清门,为君倾忠,为君倾命。永远只问做什么而不问为什么…”周偃停顿了一下,望着路长丰道:“小子,我说的对不对?” 路长丰一愣,旋即点点头。 “那我爹娘,是在围击刘鹿卿的时候惨遭他的杀害?”肖云边的拳头突然攥紧,洛依能感到他的肩膀在颤抖。不管是什么样身不由己的原因,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刘鹿卿亏欠他的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罪。一天不用血洗净,就一天得不到救赎。 “即便我们三人拼尽全力也绝对不是刘鹿卿的对手,”周偃苦笑道:“更何况,向来敬重总督的肖大哥如何愿意与昔日挚友拼命呢?” “我爹娘下不了手,他刘鹿卿竟然下得了手!”肖云边脸上的肌肉仿若暴怒的野兽般紧绷,他的思绪再次回到那个模糊又绝望的夕阳下。他是用怎样的心情去等待着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爹娘。 “刘鹿卿杀了你的爹娘,并割下了他们的头颅。他对当时身负重伤的我说――这两具无头的尸身就带回去给太后交差。并让我告诉他们,刘鹿卿负天负地,罪已种下。”周偃继续道:“他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能杀肖家夫妻就能杀更多的昔日同僚手足…他早就不在乎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去?”路长丰问道。 “小子,如果你有此一问只能说明现在的上清门已经比我们当年仁慈的多。”周偃说:“上清门的人没有留舌头传话这一说,在战斗力未耗尽的条件下,不拼到身死则于死同罪。我若真的带着二人的尸体回京,今天你们见到的就只是一具鬼魂了。更何况,我知道肖大哥还有一子年约三岁。我一直不相信刘鹿卿会斩尽杀绝,可是任凭翻遍醍醐镇也没找到这个孩子的踪迹。如今见到你已成人,想必是哥嫂在天之灵庇护有道…” “那我爹娘的尸身呢?”肖云边急道。 “自然是留在原地,已被官家发现入殓。至于坟墓所在…我未曾找寻过。”周偃摇摇头,继续说:“我无处可去,在这镇上养好伤后便落草猿峡岭。聚集了个把兄弟以劫持过路商贾为生。期间也试图去找寻刘鹿卿和肖大哥子嗣的下落,可是再也没有任何音讯。听说多年来,上清门虽然继续司职,但总督一职尚未有人选――” “是,”路长丰道:“刘鹿卿的事情给朝廷敲响警钟,十几年来元气大伤不敢再随意任用不可靠的人。直到两年前,礼亲王亲自担当此职。” “礼亲王…呵呵,”周偃若有所思得笑道:“我倒是听说他十六岁接位,倒是刷新了刘鹿卿十七岁掌权的奇迹呢。” “周…周前辈,”肖云边咬着嘴唇试探性的问:“你,可不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礼亲王礼贤下士公正廉明,他会愿意听你的解释而不加责罚的。我希望能了解爹娘之死的细节…。这是为人子应尽的最后一点孝道了,我一定要找到刘鹿卿。” 第六十一章 男人的眼泪真难得 周偃在肖云边的劝说下表示愿意去见方南逸,但是三人此行的目的毕竟是去仙河镇查案,用所谓的私事来耽误毕竟说不过去。所以最终决定由路长丰带着周偃折回醍醐镇,而洛依跟肖云边继续往前走。 纵然心里长了十二分草一般难耐,肖云边还是理智的决定职责最为重要。他已经苦等十七年了,又何须纠结着一朝一夕? 洛依把自己的马借给周偃,她自己则跳上了肖云边的马背。终于甩掉了路长丰这个拖油瓶,洛依本该开怀的心境却仍是低沉着的。 她太心疼这幅模样的肖云边了。这么多年相识。这是洛依第一次看到肖云边流泪。 他的悲伤极力压抑在冰冷的神情下,一张嘴仿佛受刑般咬得死死的。洛依只觉得脖颈里有什么湿湿得,却在猛然欲回头之际被肖云边厉声喝住:“别看!” 他的声音短促而尖锐,吓得洛依完全无法悖逆。她心里明白,男人这是坚决不想要自己看到他的脆弱。而她又完全无法说服自己在心爱的人最需要安慰之时毫无作为。 洛依解下自己的手帕蒙住了双眼:“肖大哥…我什么都看不见,你让我抱你一下行么?” 肖云边低头望着她无辜的脸庞,小巧的鼻梁下,樱桃口边绽放着两朵小小的酒窝。她夸张得伸出手,从肖云边的前胸一路捉到腰背上:“肖大哥,有丫头在呢,不要难过了?” 肖云边的喉咙抖动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十分懊丧和内疚。这些年来,在他身边不识愁滋味的小丫头竟在某一个被自己忽略的时刻蜕变成了让人如此温暖的力量。她的身上有着自己最为向往却永远无法尽情释怀的乐观魔力。肖云边勒住马,双臂紧紧得环绕住女孩的身躯,在夕阳下就好像完整切合在一起的灵魂。任谁都无法轻易分开的力度让洛依有些难以辨认――她一会觉得是现实一会又觉得是梦境。 肖云边身上特有的气味是那么近距离得穿越在自己身畔的每一个角落,蒙住的双眼中只有太阳的光源,却能让她清楚得分辨出他英俊的面部轮廓。他眼角的疲怠和眉峰处那一刀伤疤就好像是一个男人固有的勋章,永世不落镌刻。 洛依抽着鼻子嗅了嗅,像个天真的小动物,用看不见的眼睛挤出面部上的鬼脸。下一秒,她的心几乎停止跳动,因为她切实感受到了一爿冰冷的唇覆上了自己娇俏的嘴巴! 肖云边在吻她! 他粗糙又温厚的手掌挽在洛依翘挺的腰窝住,轻轻的摩挲便让女孩敏感不已。另一只手从她白皙的脖颈向上,托在脑后解开了她系在眼睛上的手帕。重见天日的刹那间,洛依本能得睁开眼睛,肖云边的脸从未像这样近距离得为她所凝视。 墨染奇峰的眉下,专注又紧闭的双眼微微颤抖。轻细的睫毛上似有湿润的痕迹。他的鼻梁英挺笔直,小心翼翼得不曾与自己相撞。 他的吻并不娴熟,带着些生硬的缠绕和唇齿切磨让洛依愈加手足无措。 不知过去多久,肖云边慢慢挺起身子。他的笑容在夕阳下显得那么长情温柔,一只手沿着洛依的鬓角扶挲着她绯红色的面颊。 “肖大哥…你…”洛依低下头,嘴角却是掩不住得欣喜笑意。 “丫头,谢谢你…”肖云边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是不是该抓紧赶路了?” 虽然有些干扰气氛,但两人深知重担在身。半天的路程已经被耽搁得这么久了,再不加快速度难道真的要露宿荒野么? 感到仙河镇的时候月儿刚上柳梢,两人找到驿站把辛苦一路的马放下来喂点料。并肩进入一家小酒馆犒劳一下饥肠辘辘的肚皮。 洛依不是第一次单独跟肖云边出任务了,但这一次的心境却是以往从未有过的,致使她就连吃饭时也是掩盖不住的满脸笑意。 肖云边以为她中邪了,略带担心的问:“丫头,你没事吧?” “哦,没事…”洛依赶紧扒了两口饭:“肖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出发?”肖云边不太明白女孩在说什么。 “去曲家啊。” “可是都已经这么晚了,登门拜访也该等到明天一早才合情理吧。”肖云边奇怪道。 “谁说要去登门造访呢?”洛依俏皮得眨了下眼睛:“人家曲家爹娘刚死了女儿已经够伤心的了,难道我们两个要大要摇摆得上门去说――喂,听说你们女儿跟有妇之夫有染,怀了孩子又没有名分于是自寻了短见,有这回事没有?”她粗着嗓子,似乎故意在模仿肖云边阴沉的声音。 “死丫头,我是这样讲话的么…”肖云边皱皱眉:“不过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岂止是有道理啊,”洛依道:“人家不把我们赶出去已经算客气的,如何肯吐露半分细节线索?我们虽然是捕快,但这里有仙河镇管辖。说起来也是没有资格对他们审讯逼问的。” “那依你之见呢?”肖云边点点头,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弄清楚宋平安的话是否属实,顺道去看看那死去女子的棺木。似乎没什么必要吊一直搜查令义正言辞得跟本就伤心欲绝的老人摊牌。 “闯进去咯,”洛依双手一摊,“凭我们两个的功夫闯个院子还不跟玩儿似的?” “这不是做贼的行径么?”肖云边拧着眉毛:“如何使得…” “非常事件非常对待嘛,”洛依笑他榆木脑子:“我们又不拿人家什么,不过是找个机灵点的下人谈谈罢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能没听到点风声呢?” 肖云边见她这么说,也只得点点头。 两人乘着月色翻入曲家大院,院门前的一条老狗似乎没那么警觉,还伏在地上打着瞌睡。 宋平安这点上倒是说得实话,曲家的确是一户风雅人家,看着院子里不俗的盆景和简逸的布置便可从中透出主人的心境。这样一户人家里养大的女儿,也该是玲珑心思七巧手,难怪宋平安爱她爱得发疯,连杀妻弑母的事都做得出来呢。 ------题外话------ 女主不是圣母属性啊!只是意外… 第六十二章 锦囊什么的最吊胃口了 两人猫在暗处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洛依快被蚊子叮死了才等出来一个出来小解的家仆。 这人也着实不讲究,茅厕明明就在附近他也不管不顾,直接对着两人所藏身的树丛就要开闸。 洛依两眼一瞪,刚要发作。却见肖云边抢先一步出手,当场按住他的口鼻,另一手扭住他的喉咙。他压低声音在胡乱扑腾的家仆耳边道:“别动!否则杀了你――” 那人不敢再挣扎,估计是以为装上了强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裤子提上!”肖云边训斥道。 那人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得拽上了裤子。肖云边示意洛依出来:“丫头,在这问还是出去问?” “出去吧,一会还要他指路呢。”洛依想了想,两人挟着这个倒霉的小家丁,一纵身跃出了院墙。 带到没人的胡同里,洛依把水递给他压惊:“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说着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那人识得官差,吓得双腿打筛子一般乱颤:“二位官爷,官奶奶啊…小人真的不是故意偷看王寡妇洗澡的…她她她该不会是报官陷害我吧?” 洛依哭笑不得,眼看着那张猥琐扭曲的脸,心下厌恶几分:“你少说这些废话,治不治你的罪呢,要看你的表现了。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都给我老实回答!” “是是是!小人听话就是了。”那人点头鸡啄米,一脸紧张得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家小姐曲琴儿是何时过世的?” “上月…上月初九。”那人想了一下:“没错,那天小姐身体不适,老爷吩咐去找大夫。结果…。” “身体不适?”洛依看看肖云边,按照之前宋平安的说法,曲琴儿不是应该分娩之后自缢而亡的么? “是啊,小姐觉得身体不舒服,可没想到大夫来了以后竟然说是喜脉!”那人故作神秘得说:“你们可别告诉其他人是我说的哦,老爷说家丑不可外扬哩。” “然后呢,那孩子是谁的?” “这个我也不晓得,只记得老爷一场震怒,对小姐打骂了一番然后把她关进闺房不得外出一步。”那人道:“唉,想来是小姐会识了某个情郎,私定终身…结果我听赵奶妈说哦,小姐的情郎是个有妇之夫,即便嫁过去也只能是个做妾的份。估计小姐是不甘名分,又被老爷辱骂,一时想不开――当天晚上就吊死了,连带着腹中五个月大的孩子…唉,真是作孽啊。” “你说她没产下孩子就死了?”洛依和肖云边异口同声得质疑道。 “是啊,”那人一脸茫然:“老爷这样严厉的人,怎么可能允许小姐生下莫名其妙的孩子。要我猜,就算小姐不自尽,老爷也会想办法要她打掉胎儿的。” 既然没有生下孩子,那宋平安口口声声的半岁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依看看肖云边:“肖大哥,你觉得他们两个谁在撒谎?” “当然是我说的是真的!”那人急了:“虽然我不知道还有谁跟两位大人说了什么,但家里这种事是人人皆知的,你们要不信,再抓一个来问问好了。” “你们小姐葬在什么地方?”肖云边道。 “这个,老爷说小姐败坏家门不得入祖坟,就在镇郊的百花岗寻了块风水地。”那人想了想:“入土后也不曾有人去祭拜…唉,小姐也是个命苦的人啊。” 洛依拿出一小截铜钱交给那人:“今天的事不可以跟任何人提起,知道么?否则我立刻以你调戏寡妇败坏民风之罪把你关个十天半月。” “小人知道了,知道了,小人这就回去…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梦游去了!”那人接过钱,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肖大哥,我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洛依望着那猥琐的身影,对肖云边道。 “确实没有必要撒谎,他不过只是个一般下人罢了,自然有一说一。”肖云边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丫头,我们去百花岗吧。我总觉得,那里会有我们想要的真相。” 夜风习习,夏露晚凉。百花岗位于仙河镇以东三里地的不突山脚下,因夏花繁盛野地芬芳得名。 曲琴儿的墓碑并不难找,孤独地屹立在一蹙平缓的野地花环之间,就好像一个失去家人庇佑的孩子。欲哭无泪得守候着永远也不会到来的谅解。 “孩子不管犯了什么错总归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曲姑娘这一死,怕是两个老人家永世不得快乐了。”肖云边感叹一番,用火折子点燃了几根香:“丫头,死者为大。” 洛依点头结果香,在墓碑前拜了几拜:“姑娘,我二人并非有意冒犯,打扰你的安眠。只是身为捕快人命关天,有些线索只能靠姑娘恩赐,若姑娘在天有灵保佑我们早日缉得凶手归案。” 星星点点的香头忽明忽暗,洛依跟肖云边对视一下,权且当做曲琴儿同意了呢。 “肖大哥,要不我来挖吧,你肩上的伤…”洛依想要去夺他手里的铁锹。 “力气活怎能让女儿家来做?”肖云边摇头:“放心,我没事的。” 碎石起舞,尘土飞扬。一炷香燃尽后,铁锹终于砸上了紧实的棺材顶。 “丫头,怕不怕?”肖云边用钉起一颗颗拔掉了盖顶的钉子,将铁锹压在棺材缝上。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么?”洛依蹲在地上,示意肖云边快点开棺。 咔嚓一声裂响,铁锹的杠杆推开了上盖。在火把的照引下,两人异口同声得呼道:“空的?” 棺木里的的确确只有三五件陪葬的明器,却不曾见得半块尸骨! “难道曲琴儿没有死?”洛依自言自语道,她拍了拍胸口,想让心跳平复些许。却无意中触到了怀里的那个锦囊。 “对了,方南逸让我们打开这个的!”洛依赶紧拆开来,取出里面的一张纸条。 接着火把的光线,上面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空棺不翼而飞,骑牛村下相会。 “他叫我们去骑牛村会合…”洛依把纸条递给肖云边。 第六十三章 讲鬼故事的基调伤不起 两人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天鸡一叫便起身赶往骑牛村。 “肖大哥,骑牛村的旱情有没有好些?”回忆起刘明还在世的前几天,好像才刚刚从那个诡异缺水的地方赶回来。洛依心想:宋平安杀妻不过是家庭伦理案子,总不会也跟青竹会有关吧? “越来越严重了。”肖云边皱着眉头加快了马速:“十几口井滴水未出,连渠道河道也开始干枯。昨天我才拿到报文,说是一场骤雨下来,不知为何又是顷刻全部干涸。就好像地面以下有个嗜水如命的怪物,也不知是天灾人祸还是妖法玄奇。 五六十户人家不得已已经开始着手搬迁。要生活一辈子的人们远离家园…实在是惨事一桩。” “唉,”洛依向来听不得这样的事,会让她心情不好很长时间:“也不知方南逸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好好的查茶庄案突然跑骑牛村干什么?总不会是要大家引水渡源人手不够吧。” “王爷做事还是有其道理的。”肖云边道:“何况,我也想早点见到他…” 洛依当然明白,肖云边心心念念着上清门的线索,还有什么比身为上清门总督的方南逸更适合打探实情的人选呢。 洛青柳从来没有告诉过洛依的亲生父母是谁,也许他是有意避而不答也许他是压根也不知道。洛依在他身边成长得快乐健康,对爹娘几乎没有印象。她想就算有一天知道爹娘也是被人杀害的,她只能从道义上去接受复仇却无法从心里上渴求和执著。 但肖云边不一样,三岁的孩子已经有模糊的记忆了,有些忘不掉的东西,只能用仇人的血来医。 踏过干涸的田渠就进入骑牛村的境地了,洛依看着焦灼的农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干裂的黄土中偶尔冒出几棵半死不活的杂草,道边的石头上有曝晒到只剩一张皮的野兔。上一次来骑牛村的时候还是秋海棠的一位名叫流萤的姑娘从良办喜。那是去年三月份,洛依跟着爹爹还有秋海棠的花三娘过来道喜。 那时的骑牛村一派生机勃勃的盎然景色,田野肥沃,山川秀美。农家忙,泥草香。鱼塘肥美,牛羊散放。如何还是眼前这般凋敝的惨状? 如肖云边所说,大多人家都散了去。唯有些许宁死也不离开故土的老人还在祖辈的茅草屋里数着日月。洛依走进村长家,一眼看到正在榻上与老人相谈正欢的方南逸。 “喂,我们来了!”洛依跑上去很自然得拍了下他的肩膀。 肖云边站在身后,默默得咳嗽一声。洛依收回了手,心里咯噔一下。她不好意思得看看肖云边,然后乖猫一样缩到他身旁。 “一天不见,你们两个进展得倒蛮快呢。”方南逸起身摇着扇子笑道。 “你别扯些有的没的,”洛依脸一红:“到底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我看了你的锦囊觉得好奇怪啊,你怎么会知道曲琴儿的棺木是空的呢?难道她没有死――” “死是死了,只是未必死在棺木里而已。若要真相…今晚你等着看好咯。”方南逸转过身来对李弦铮道:“去看看厨房准备好了没…” 李弦铮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了。 “王爷,怎么没见到陆将军和…”肖云边显然有更关心的话题。 “周偃是么?”方南逸点点头:“别急,他们都在醍醐镇。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案子要一个一个查,等回去再做计较好了。” 肖云边心知此事不是一时半会理顺得清,何况自己已经等了整整一十七年,并不差这片刻。他点点头,负手立在方南逸的身边。 村长姓胡,大家都叫他胡老爷。今年刚过花甲,身子还算硬朗。他做了十年鳏夫,唯一的儿子已经娶妻生子。如今带着妻儿离开了骑牛村,在镇上开了小买卖。骑牛村出事以后,孝顺的儿子想要把老父接走,但胡老爷不肯离开。他说自己是一村之长,只要村里还有一个人,他都要坚守到最后。他此时穿着粗布挂着在摇椅上惬意的吸着旱烟,左侧额头上还贴着块狗皮膏药,神色淡然自若。想来活到这把岁数见惯风云变迁,对生死什么的早已想通透了。 “要我说啊,苦点累点我们骑牛村的人都不怕,咱们村民天生就是勤劳的好手。祖辈留给我们的也就是背靠荒山脚踩稀田的干瘪财富,还不是一代代得涨起势头来了?”胡老爷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吧嗒吧嗒得磕磕烟袋:“真正让人们没办法呆的下去的,还是这鬼神作怪,阴风来袭啊。” “鬼神?” “是啊,”胡老爷面色紧凑凑得,露出看透生死却难掩无奈的神情:“那些个干枯的井里一到晚上就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简直就像是一大家子共一哭的灵堂。我们这儿有传说,说是枉死的冤魂有些不得超生,便会聚集在及阴之地为自己哭丧凭吊。唉,也不知道骑牛村造了什么孽,竟要亡在这一辈上。” “怪叫声有可能只是风口吹刮…”方南逸道:“未必与鬼神之道有关,只怕是有人故意危言耸听,好叫大家魂不守舍纷纷离去。” “除此之外,还有夜半凿门声。”胡老爷眯着眼睛又吸了一口烟:“每天晚上,只要太阳一下山,家家户户就都不敢出门了。你窝在被子里,就能听见哒哒哒哒快速的敲门声,有胆大的人去开门,却半个人影也没有。如此反复,叫人几乎夜不能寐。” “听起来倒是蛮有趣的。”方南逸晃着扇子,对洛依道:“你怕不怕?” “怕…怕什么怕,”洛依心里还是悚悚的,但听着方南逸挑衅一样的质疑,立刻不服气得挺起脖子:“这世上才没有鬼呢,定是些图谋不轨的人搞出来的。我倒要叫他现个原形――” “为保安全,今晚我们四个都住在胡老爷家的客房里。一间屋子一张床,你要不要再试试失心锁?”方南逸有心调侃她,女孩红着脸怒骂:“锁你个大头鬼啊,傻瓜都知道能用火烧断还有个屁用。” “不锁也行,那我们三个睡觉你一个人值班好了。”方南逸转身就往外走。 “你…你什么意思啊!” “我不是说了么,一间屋子一张床…总不能你一个人睡我们三个都站着看吧?”方南逸笑道:“何况被人盯着瞧,我也不信你真睡得着…” “王爷,洛依虽然是捕快,”肖云边心里已有不悦:“但毕竟是个女儿家…还请王爷嘴下留情。” “好吧,既然要我嘴下留情,一会你们也要嘴下留情。”方南逸一边走一边说:“没想到你们两个来得早,赶上饭点了…这里缺水少食,吃的都是我们自己带来的,抱歉没把你们的晚饭算进去。” ------题外话------ 有点小虐哦,彻底不喜欢女主跟男二在一起的时候,像个小女人很没个性~亲们不要着急,很快就要回归官配 第六十四章 半夜鬼敲门,敲个头啊 方南逸依旧亲自下厨做饭,并且一言九鼎毫不客气得赏给洛依和肖云边一人一个煮白薯,要他们自己就着凉水一边啃去。 倒是李弦铮和胡老爹有些看不下去了,想拨一碗喷香的肉酱臊子面分给他们。方南逸一瞪眼,他们只得作罢。 洛依心里气鼓鼓的,这个喜怒无常的呆王爷,是不是以戏弄别人为乐趣啊?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肖云边,把自己的白薯掰了一半递给他。男人食量大,一个白薯如何填饱肚子? 肖云边不肯收,只推说并无胃口。但洛依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怕还在想着上清门的事件。 天已经全黑了,胡老爹满足得吸完了最后一袋烟,眯着眼睛唱了两句山歌。他对方南逸道:“公子,你们可去先行歇息一下,这好戏可都在后半夜哩。” “那好,”方南逸点点头,回头去喊洛依:“喂,你看看是在卧室里巡逻好呢,还是守在客厅里?” 洛依白薯吃得烧心,本来就满肚子火气,看方南逸的一脸无赖相真想狠狠抽他一顿。 “王爷,我不睡,我在这守着。”肖云边道:“丫头这两天太累了,恳请王爷让她休息一下。” “不用,我陪你守着。”洛依倔强得说,故意站得越来越靠近肖云边,眼瞅两人都快叠影了。 “丫头,休息一下吧。脸色难看得紧呢…”肖云边轻抚她粉面桃腮,“这床够大,你占一边就好…”他看了看方南逸,故意高声道:“王爷是正人君子,你就不要太多介意了。”这言外之意是在告诉方南逸,这两人可睡在一榻,但他肖云边可是会一刻不停得盯着他们。 “好了好了,你去睡吧。我还有点药方要研究。”方南逸跳下地,把洛依按到床边上。转身就回到大厅里了,“弦铮,把床头包袱里的蟾蜍蜈蚣和驴粪球都拿来!” 李弦铮答应一声,却表情怪异得站在床头前不肯动。 洛依纳闷:“李将军,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李弦铮指了指洛依的身子:“你坐在那包袱上了…蟾蜍好像给你压死了…” “啊!”洛依一下子窜起来,跳着拍打着臀部:“方南逸!你想死啊!” 方南逸的冷笑幽幽传来:“你弄死了我的珍贵药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脑子被驴踢了么!”洛依吼道:“谁会把癞蛤蟆放床上?!” “诶?你说对了呢。”方南逸几乎笑到内伤:“采集驴粪的时候,我还真是被踢了…。” 洛依怨念的目光望向那深蓝的包袱,一坨黏糊糊扁兮兮的不明物体从扎口出外溢了一点点,显然是受了自己的外力挤压给弄出来的。 洛依全无理智,撸起袖子就往外冲。要不是肖云边抱着她好说歹说,今晚方南逸不见血是出不去这间房了。 折腾到下半夜,洛依还是犯困了。肖云边和李弦铮倚在门廊处抱着剑闭目养神。方南逸倒是精神很好,他微微打开窗缝,侧耳去听外面的响动。 如胡老爷所说,自入夜起,那些井里的呼啸声便如此如诉此起彼伏。偶尔夹带着分不清到底是哭声还是笑声的杂音,似乎还有欢呼声,歌颂声,甚至打斗声。却始终听不清一言半语。 “王爷,就是这个声音么?”肖云边和李弦铮警惕得走过来,“要不要出去看看?” “静观其变吧。”方南逸的眼睛忘穿漆黑的夜色,隐隐约约得他看到一条微弱的亮线在山头攒攒移动:“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看看我看看!”洛依也精神起来了,她伸个懒腰凑到窗缝前:“诶?你们觉得那会不会是人啊?” “人?”肖云边想了想:“有道理,许是打着火把的队列在山坡上行走!” “这么晚了,什么人会在骑牛山上行走…”方南逸拄着下巴:“总不会真的是鬼魂吧。” 洛依打了个激灵,小姑娘家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但她嘴巴却硬:“方南逸你别故意吓人好不好?” “我这都是经过判断的,又不瞎说。”方南逸舔了舔嘴唇:“说不定,另外一支队伍就在门外等着你呢!” 话音刚落,呼啦一声咄咄咄咄的砸门声轰然而起!砸向门外的力度让人毛骨悚然。 洛依吓坏了,本能得攥住了肖云边的手。 “没事的丫头,我去看看。”肖云边拍拍洛依的肩膀,提着剑就往门口走。 “肖大哥小心啊!”洛依紧张得嘱咐。 “弦铮,一起去看看。”方南逸使个眼色,示意李弦铮也跟过去。 肖云边到底还是个老江湖,他先是拔剑横在门闩之处,侧着耳朵贴近门板。 外面的频率生生不息,道不像是人类拳头凿出来的。他跟李弦铮点了下头,一手持剑回护,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拽开大门! 一瞬间所有的噪音全部消失,门外竟是空无一物。肖云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得往门后看去,除了一股怪怪的腥气缺什么都没发现。 “这是什么气味?”方南逸跟洛依也凑过来。 “臭烘烘的,不…不会是尸体来敲门吧?”洛依只觉得毛发倒立,心背透凉。 “别乱想,不可能的事。”肖云边皱了皱眉头,满怀着蹊跷将门关上。四个人竖着耳朵等,莫属一百下左右,咄咄咄咄的敲门声再次汹涌而来! 肖云边哗得一声拽开门,仍是空无一物。 反反复复不下七八次,简直要把人折磨疯了。 方南逸不语很久,突然抬头对肖云边和李弦铮道:“你们两个的剑,谁比较快一些?” “肖捕头似乎略胜一筹。”李弦铮不光是由于谦虚,抡起剑速他深知自己远不及路长丰。而路长丰曾在返回醍醐与他们相会之时描述了猿峡峰竹林战的状况,其余一带而过,却不无赞许得提到了肖云边破竹时的剑速简直令己自叹不如。 方南逸点点头道:“肖捕头,开门瞬间就出剑,劈到什么算什么。 肖云边应了一声,他右手持剑握紧,门由李弦铮配合他打开。就在缝隙毫厘,夜色倾洒的瞬间。他挥腕成遒,银光以破月之势,剑锋如割雾之流。霎时间对接了狭小的缝隙,他能感觉到剑锋刺中物体的紧实之感,甚至能听到鲜血随着风溅出声响。 再打开门之时,地上横着一只巴掌大的蝙蝠。它的身体被劈成两半,血淋淋得抽搐着。 ”原来如此…方南逸脸上的神情舒展开来:“‘黄鳝血祭门’,这种雕虫小技也值得吓跑一村的人?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奇门遁术。” ------题外话------ 女主对男主很容易炸毛啊,主要是男主实在太贱了… 第六十五章 原来上清门的人不是饭桶啊 “黄鳝血祭门?”三人显然对这个在方南逸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伎俩表现出极端的好奇。 方南逸懒洋洋得推开大门,冲着门后道:“这里,你们看看…” 木质大门的门板宽厚巨硕,一层暗红的漆成色均匀。 此时胡老爷也醒了,看到几人正凑在门外研究什么,他探过来道:“这门有什么不对么?” “胡老爷,”方南逸伸手轻轻刮了一下门背,指甲缝里顿时塞满了墨红色的粉末:“我有留心观察过,村里的房门大多是这种暗红色的漆料,这是缘何?” “这个么,”胡老爷说道:“大约三个月前,骑牛村的春耕祭会上来了一个道士。我们村民向来好客,留他居住一段时间也听他讲了些风水奇居。而说到这门,他讲求静红为苔以继天地…要我们烧了大红的烤漆,并在其中加入了独门的秘方。村里人陆陆续续漆上大门,也没见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啊?难道是这漆引得鬼敲门?” “这漆本身没问题,”方南逸把指甲间的粉末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更加肯定道:“但那道士在里面加了黄鳝血…黄鳝血稠粘却不干涸结块,起初几月刚刚入春气候干凉,血液保存在漆中亦是不会腐坏泛腥。但近日来天气炎热,水分干旱,这黄鳝血就开始渐渐隐现出来。方圆一里地的蝙蝠,在鲜血的吸引下成群结队得冲过来。门上没有踩脚的地方,他们只能不停得往上撞。待到村民突然开门,又如何比得上这灵巧的小物般迅速?” “原来是这样!”洛依看着那只已死去多时的蝙蝠道:“那个道士呢?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出这样的馊主意蛊惑村民。” “这个老夫也不知道。”胡老爷摇摇头:“他之后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只怕是有人故意利用这样的方式叫人吓得不敢半夜出门罢了。”方南逸看着外面的幽深的夜色道:“这样…他们就能放心大胆得做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了。” “比如呢?”洛依想起刚才那些蠕动在山腰上的人:“那些举着火把在半夜里行走的人如此怪异,难道距离这骑牛村落不远的地方会有什么类似于山寨一样的总坛存在?” “想知道的话,就跟上去看看好了。”方南逸哗得一声合上扇子,对洛依轻笑一声:“丫头,怕不怕?” “怕个屁,”洛依眉毛紧蹙:“我来这里是查案子的,难道来玩的?” “胡老爷,我们先出去看看,你一个人把门窗关好――”方南逸解下身上的一块令牌递给胡老爷:“如果到了明天晌午还不见我们回来,你一定要把这个送到醍醐镇县衙交给一位陆将军。” “怎么搞得好像要去赴死一样,方南逸你能不能做点吉利的事啊?”洛依看他认真起来的样子倒是一本正经,不晓得缘何心里十分想笑。 方南逸不理睬她,交代清楚了以后率先推门踏步出去。李弦铮紧随其后,肖云边对洛依低声到:“丫头,跟紧我。”然后侧着身子,微微挡在她身前。 短短几个字,让洛依倍感勇气和温馨。能和彼此确认心意的爱人并肩作战,实在是人间一大快事。 已经快要破晓了,井里的怪声慢慢消散。方南逸对着一口井研究了半柱香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下面是空的。 洛依本来极度紧张得听他后文,这下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去:“这不是废话么?水都干了当然是空的呀!” “我是说,这下面彼此相通,井井相连,该是别有洞天。”方南逸思索着,看他那样子就好像马上要跳下去看看了。 “王爷,还是不要贸然下去的好。”李弦铮向来行事谨慎,这些井蹊跷诡异,说不定下面会潜藏着什么样的危机。 “你们觉得…这井像是什么?”方南逸用扇子拄着下巴,忽然丢出一个疑问。 “井会像什么呢?”洛依秉着唇,摇摇头:“像木桩,像柱子?”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笑话,说是前朝皇帝召见来全国最有名的巧匠,让他建工一项伟大的建筑。”方南逸似乎蛮有雅兴,在这么诡异的地方竟还有心调侃民间奇谭:“这工匠技术一流,脑子倒是马虎得很。按照设计好的图纸,历时半年,终于打造出了全国最高的一幢烟囱――结果被皇帝拖出去杀头,原因是,他把图纸拿反了,人家皇上是要他凿一口能深入地下的井!” 三个人倒是没笑,但脑子却豁然开朗起来:“你是说,这不是井,是烟囱!” “如果这地下真的别有洞天,那么十几口井的作用只怕就不像寻常那么简单了。”方南逸点点头:“但是,我不认为烟囱的作用是用来做出入口的,所以相信不远的地方一定有可以让我们入内的密门。” “那我们要不要分头去寻找?”洛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能把好好一幢村子弄成这般光景的,应该不是一两个装神弄鬼的人那么简单吧。 “暂时不用,”方南逸道:“你难道忘了今天过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了么?” “哎呀。”洛依一拍脑袋:“我们不是来找曲琴儿的尸体来的么?怎么现在抓起鬼来了…” “不急,我们等在村口隐蔽起来就好…”方南逸收了扇子,径自踏步前去。 “方南逸你等一下啊!”洛依心里不爽他故弄玄虚把人当猴耍的样子,但又猜不透他到底要演哪一出,只得乖乖跟上去。 李弦铮和肖云边在后面一左一右得警示着。等到快要接近村口的时候,方南逸停下脚步示意三人立刻上树。看他的神情似乎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慢慢接近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果然有一男子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小道上。他身材高瘦,双手环臂,走一步三回头,样子十分警觉。 待到越来越近,洛依终于看清他的脸――那人正是老局茶庄的掌柜宋平安!而他手里抱着的应该是个襁褓婴儿。他神色匆匆,脚步飞快,簌簌的风声在他身边掠过。方南逸使了一个颜色,四人立刻从两个树上飞坠下来,拦住了那惊魂男子的去路。 “方南逸,你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出现在骑牛村?”望着宋平安不知所措的悚状,洛依并不急着审问他,到是在心里对方南逸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真的以为上清门的人是吃白饭的么?弦铮跟你们去茶庄寻找证人搜集口供那天,根本就不是去凑数的――”方南逸轻笑道:“他早就打探清楚了这个可疑的男人在近月来的一切可疑动向,尤其是频繁进出骑牛村的行为…宋掌柜,骑牛村不产茶叶吧?”他盯着宋平安满是虚汗的脸,逼问道。 第六十六章 怀抱这么个怪物你不嫌恶心啊 宋平安的脸在夜色下显出僵尸一般的死寂,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婴儿一步步往后退去。 “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方南逸直入主题:“你是不是把曲琴儿的尸体交给了青竹会,渴望他们以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术救活你心爱的女人,在这死城一样的秘密据点里…与活死人一样的她相会…” “你住口!琴儿她才不是行尸走肉!”宋平安的脸扭曲着,望着方南逸的眼光凶狠起来:“她能感受到我,她还有人类的体温…她还为我生下了青保――” 洛依当即就明白了,这个可怜又执着的男人为了能够救活自己的爱人,走了一条当初跟刘明一样的错路。 他像这世上无数个不忍至亲之人离去而受到青竹会悬尸术蛊惑的人一样,用饮鸩止渴的方式换取短暂的温情。 “还记得冒充霍主簿的那个赖启文么?”方南逸看看洛依。 “恩…”洛依急得那个被老爹夜壶砸晕的倒霉鬼,貌似他还没有完全交代就昏了过去,第二天被监牢里的杀手黄飞阁拧断了脖子。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一个‘七’字。 “当时我正好问到刘明是如何保存他妻子尸体的细节,赖启文坦白说之前尸体并不在衙门内,而是刘明在决心背叛青竹会以后偷偷带出来的。这一行为也直接导致了本想再拖延一段时间下手的赖启文不得不提前实行暗杀。”方南逸回忆道:“这所有的细节证据无不把矛头指向了一个地方――骑牛村。我一直在想,青竹会的人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实行这么繁琐复杂的秘术,他们的秘密基地到底在什么地方…如今看来该是不言而喻了吧。” “我不管什么青竹会紫竹会…”宋平安高昂着头,完全不惧眼前的四个人。他只是一介平民,身无半点武功。但却像保护着生命一样捂着怀里的孩子,生怕被夺走。“只要能让琴儿活过来,要我做什么都行!” “喂,你这样抱着,孩子会闷死的!”洛依有些焦急,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总还是无辜的。 “弦铮,肖捕头,把孩子抢下来!”方南逸嘴角抽出一丝冷笑,手一挥发出号令。 “不――”宋平安在两位高手的牵制下如何动弹半分,轻而易举就被洛依夺下了怀中的包被“你杀了自己的妻母,就是为了给这个孩子一个名分吧。”洛依冷冷地说,在她眼里,律法唯心,人命关天。不管宋平安的理由多么充分,爱情多么凄美。杀人是永远无法被原谅的,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及同床数十载的发妻。 洛依低头,想去解开蒙在孩子头上的包被。就在目光触及到孩子脸庞的瞬间,她呀得惊呼一声,直接把孩子丢到了地上! 那哪里是什么襁褓婴儿,那是一具血淋淋的看不出五官面目的婴尸! “青保!”宋平安奋力得挣扎着,不顾一切得去够那还在地上蠕动的婴尸。方南逸看他声嘶力竭得样子不忍直视,于是示意两个男人暂且放开他。 只见宋平安连滚带爬得扑到婴孩身边,像呵护嫩芽一般把他捧在手心里。嘴里呜呜咽咽得呢喃着听不出语调的儿歌。 洛依只觉得胃里痉挛一样欲呕,这死胎很明显不足六月,难不成是从曲琴儿肚子里剖出来的? “这是阴死胎…”方南逸看着婴孩还在四处摆动的手脚:“比悬尸术更加上层的一种傀儡术,取胎死腹中的婴儿施以血蛊,一日变色,三日去僵,待到七七四十九天后身上的皮层全部褪尽,开始换上鲜嫩的肌肤…” “你们都懂的是不是?我的青保…很快就要复活了!我会带着琴儿和青保一家三口好好的在一起。”宋平安竟已是癫狂,怀抱着血淋淋的婴尸,发出张狂的笑:“那两个臭贱人,一个从小到大就只会苛责我,一个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也要想办法控制我。她们都是我杀的,怎么样?蛰蛛毒在青竹会里是最常见的保蛊药剂,唾手可得。你叫我如何忍心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你别做梦了,”方南逸厉声打断他的幻想:“青竹会用这种伎俩蛊惑民众,就只是为了谋求他们所需要的各类蛊毒,灵药甚至是控制人心性的秘术。你的儿子已经死了,就算变得再像人,也不过就是一具不得安魂的尸首。他的体内被冠上的何种可怕的蛊虫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等到它长成雏形的时候,说不定你就是他第一份蚕食的养料!” “不会的,不会的,”宋平安机械得摆动着头颈:“万蛊夫人不会骗我的,我亲眼看到我的琴儿在她的施法之下站在我面前。她冲我笑,就像当年初邂逅的样子…。”他的脸上出现了迷幻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轮回的光芒,绕眼万丈。 “万蛊夫人?”方南逸看了看肖云边,见他略带尴尬的低下头。 一点也不难想象,这个盘踞在骑牛村施法咒术的敌人,正是当时假扮肖云边的未婚妻秋醉眉的青竹会玄蛛坛总司蛊神,万芷兰。 “万蛊夫人是我们的神,她用自己的法力福泽我们。”宋平安的眼里充满的敬畏:“她教导我们信奉降头地鬼大人,她说只要我们潜心得祈福,至亲至爱的人们一定会活过来的!” “如果你的琴儿真的活过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偷偷摸摸得来骑牛村跟她相会?”洛依眼看着被邪教洗脑严重的愚蠢男人,真恨不得上去打他两个耳光:“你知道她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吃饭喝水!她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你说的,那些熟悉笑容那些热切的温度,统统都是体内的蛆蛊虫在频频作祟!你的琴儿,早就死了――” “你住口!”宋平安暴怒着扭动:“琴儿没有死!她没死――她还给我生了青保,你看看,这是鲜活的生…。” 宋平安的最后一个‘命’字,被他生生得吞回了咽喉里,因为就在刚刚那一瞬间被他抱在怀里的婴尸突然开口,咬住了他青筋暴露的喉咙! 刹那间血浆喷射,惨叫连天。方南逸箭步上前扯下了那恶魔一样的鬼婴,李弦铮上前一步将它劈成两半。 浑身血迹的婴儿体内却不出血,只有大量红赤赤的虫子四下乱散。 “残红血蛊!”方南逸点住宋平安颈子间的几处大穴,好不容易才止住血流。“这种蛊一般用在幼小的动物尸身上…没想到过也能用在死胎上。看起来,效果更可怕呢…” 血蛊种在胎尸上,反噬骨血六亲不认。是离间灭族屠门的一剂猛药。 宋平安抱住性命一条,人却哭哭笑笑,傻傻呆呆。方南逸说,这是悬尸术阴阳会合所带来的后果,人不成人,魂魄混沌,神志甚至无法理清。宋平安没有刘明那么聪明,也不懂得服用些安神宁脑的药物。就这样,从懦弱的痴情汉一步步走成了信奉邪术的悲剧人。 “弦铮,你把他先带回去关进大牢,一定要派人严加看守。”方南逸道。 “那我们呢?”洛依奇怪道:“已经破了赵笋案,难道不回去?” “既然来了,总要在这看看究竟,你要是不怕,就跟着我好了。”方南逸道。 第六十七章 雕虫小技的拜托你认真点 洛依一行三人返回胡老爷的住所之时已经是鸡叫时分了。 “天都亮了还能找到线索么?”洛依看到周围寥寥无几的房子竟还有袅袅的炊烟,想来是尚未搬走的居民已经开始了忙碌又无奈的一天。而多数的人家依旧死寂,只有蛛网在晨露中飘摇。 “离开了夜色的伪装,还有些鬼没来得及收起画皮呢。”方南逸推开胡老爷的家门,并没有急着迈入,而是站在门槛前犹豫了一下。 “胡老爷呢?”大堂里空空的,并无半个人影。 “后面看看。”肖云边凭直觉意识到气氛不妙。 三人正提高了警惕准备往后院走,却正好迎上来端着早饭的胡老爷。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洛依觉得捕快当久了的人多少都会有这种毛病。总觉得凶手潜伏在身边,随时进门就能看见血淋淋的尸体。 “王爷,你们回来啦?”胡老爷把稀饭放在桌子上,“这一去大半夜,我还担心你们撞见鬼哩。” 洛依看了看肖云边,发现他正要卸下的剑蓦然停在半空中。她又看了看方南逸,慢慢把袖子里的匕首调整好位置。 “胡老爷,我给您的东西呢?”方南逸所指的正是出门前交给他的令牌。 老人脸色僵了一下,一拍脑袋:“哎呀,年纪大了实在记不清,王爷是说什么来着?” “信封…” “哦对,我放里面屋子了,我去给你拿来哦…”胡老爷正要转身往里走,肖云边的剑已经指在了他后心之上! “大…大人…莫开玩笑…”胡老爷胆战心惊得僵在地上,双手慢慢上举。 方南逸走到他前面,用扇子在他脸上比划一圈:“易容的水平还不算赖,可惜你在杀害胡老爷的时候应该仔细搜搜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 “就是!说信封是诳你的好不好!”洛依已将匕首持起,绕道方南逸身边:“你一进门就破绽百出,走之前都是叫他公子的,谁告诉过你他是王爷!” “看不出来,你的脑筋也满灵光。”方南逸赞誉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不愧是醍醐第一女捕快。” “另外,”肖云边冷着脸说:“你把胡老爷额头上的膏药贴错位置了。” “呵呵,”胡老爷褪去了压抑着苍老的假音,换上了令三人熟悉的媚笑声。在场的人皆认得出,她是万芷兰无疑。娇嫩的狂笑对比那张皱巴巴老脸,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跟你们三个打交道,看来我要稍微认真一点才行呢。” 万芷兰扯掉了脸上身上的伪装,转身迎过肖云边的剑。她的眼睛纯媚非常,笑容也不带半点做作。饶是如此境遇还能保持淡定的状态,洛依相信她必然成竹在胸,于是先加十二分小心。 “丫头当心!”一重物轰然从房梁上坠下,肖云边本能撤剑抵挡。那寒光粼粼过隙,带出粘稠的黑血。地上躺着的正是早已死去的胡老爷。他的外衫已被除去,脖颈的部分扎了三个黑漆漆的血洞。 洛依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她把胡老爷藏在上面的吊篮里。 “肖郎,”万芷兰踩过胡老爷的尸身,迎着肖云边过来:“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了,倒是绝情得很呢。” “我对你有何情可言,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妇。”肖云边持剑半寸送前,本是个递往虚招,根本没有想过会能得手。他诧异得望着丝毫没有躲闪的万芷兰,剑锋入肉一寸余,她的脸上却连半分苦楚也无。 自那胸脯上的创口处,殷红的血色隐隐透着黑色的气息。万芷兰握住剑锋,邪魅得笑着,一步步往前走去。静默的空气中似乎弥留着血肉切割的噪音,肖云边手刃恶人无数,却从没像现在这样颤抖到连武器都无法驾驭。 “既然无情,又何须犹豫?”万芷兰咬着红唇,笑容暂放在剑的另一端:“你怎么不敢再刺下去?” “呀啊!”洛依忽然跪倒在地,她咬着牙屏住那闪电般击中的痛楚。一手按着胸前,一手死死得撑在地上。 “丫头!”肖云边拔出剑,正要抽身回护,只见那一道喷薄的黑血从万芷兰的身体中溅出的同时亦从洛依的指缝中飚出! “是暗器么?!”方南逸转头去找窗边,明明没有半个人影。他无暇去顾万芷兰,扶着洛依的身子,才看到她胸前的伤口竟是同万芷兰的剑创一模一样! 洛依的脸色惨白,冷汗已然洇湿了鬓角额间。极力屏住的疼痛却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妖女!”肖云边咬定是万芷兰暗中出手伤了洛依,挺剑欺身而去。 “肖捕头!不可――”方南逸纵身落入两人之间,一掌劈开了长剑身侧。肖云边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出手,一脸质疑得看着手中的剑斜飞出去。 “万芷兰!解药!”方南逸劈胸抓住女人的衣衫,也不顾及她半露的酥胸此刻正在光天化日下摇晃。 “我说过,蛊是没有解药的。”万芷兰伸出右手,慢慢攀上方南逸的手腕:“王爷,你的记性也不是很好哦。” 她锋利的指甲里似乎还残留着胡老爷的血迹,绕过方南逸的手臂,两根葱管般的手指抚上了自己娇嫩的容颜。 万芷兰玩味得笑着,指甲狠狠得掠过自己的的香腮。鲜红的血痕顿时触目惊心得浮出。 洛依轻声呻吟了一下,在方南逸听来几乎是判了死刑般的恐惧。他赫然看到,洛依的脸颊上也顷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是!”肖云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你到底对丫头做了什么?!” “傀儡蛊…”方南逸轻声道:“替伤换痛,同生共死。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可以布施…” “礼亲王见多识广果然不是吹嘘呢。只可惜,这丫头的命已经被我拴在一条线上了。你们两个如果舍得她死,大可以对我刀剑相加,我是绝对不会还手的哦。”万芷兰轻轻抹去脸上的血痕,那伤口竟然开始痊愈!而洛依脸上依旧血淋淋的,痛苦也丝毫没有缓解的状况。 “万芷兰,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要你肯放过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方南逸放开了她,坚定地说。 ------题外话------ 泽要加油哦好好练习一定能及格的!文文先养着等你转正了给你看结局~ 第六十八章 凭什么欺负我的男人…们 “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万芷兰饶有兴味得踱到方南逸的面前,如血的红唇一启一合道:“自戕自残呢?弑君篡位呢?杀母夺权呢?这些都可以为她做么?” “万芷兰,你放肆!”洛依呼得站起身来,手里的匕首直挺挺得逼上了万芷兰的脖颈。 “丫头!你干什么?!”肖云边吓白了脸色,眼看着洛依的神情中已然透露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这一刀划下去,同样斩断的也会是她自己的命脉。 “礼亲王惩奸除恶,造福百姓,岂是你这等邪教的妖女大逆不道来威胁得了的!”洛依吼道,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这竟是她发自内心对方南逸的认可。 “我什么时候有你说的那么好…”方南逸道,“万芷兰,就算我做了皇帝对你们青竹会来说也无所谓不同。你要不要换一个要求?” “是么?你要不要问问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这样想过?”万芷兰轻移金莲,含着娇媚的笑凑近洛依的匕首。 “你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取而代之那个白痴一样的皇帝弟弟,没有想过狠狠得报复那个对你视为眼中钉的母后,没有想过夺回你作为长子所该拥有的一切?” 万芷兰狞笑着,她握住洛依微微发颤的手,依旧冰冷柔软。那力度骤然加大,就如当初洛依对她试探时一般。女孩的骨骼顿时发出一丝震响:“你不是想试探我会不会武功么?有没有感觉像被捏着死穴一样绝望。” 洛依的手被压在匕首刀柄上丝毫不得动弹,错骨分筋般的疼痛让她的思考瞬间中断。她好强不肯低头,硬是一声呻吟都不肯出。 “万芷兰你放手!”肖云边扶着洛依,将匕首从中夺下来。 “肖郎,你呢?”万芷兰转向他:“王爷都敢出这样的承诺了,你难道不想表示一下?还是说,你对这个丫头远远没有那么不顾一切的情深意重。” “住口!”肖云边捏紧了拳头,却迟迟不敢对她出手:“你要我怎样,放过丫头,我都答应你!” “呵呵,春宵一刻呢?明媒正娶呢?还是说放弃你的血海深仇也不在话下?” “万芷兰,我今天就是不要这条命也绝不会放过你!”洛依咬着苍白的嘴唇,一掌推开肖云边,小巧的匕首如掌中玉梭,霎时脱手而出! 肖云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这些年来唯有他清楚――洛依擅长的不是剑法轻奇不是软鞭犀利,而是那如暗器般三丈夺命的飞匕。尤其是近距离突然出击,几乎百发百中。就算万芷兰有心想躲都未必逃得过,更何况她压根就没有怕死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那刀刃只在对方脖颈前一寸左右时骤然静止。没人看得清方南逸何时出手,稳稳捉住了匕首后方。呛啷一声落地脆响,洛依不甘心得瞪了他一眼:“多管什么闲事!” “丫头,不可乱来!”肖云边怕洛依再冲动,干脆抽掉了她腰间的佩剑。 “肖郎,她是受不了我调戏你呢?”万芷兰咯咯娇笑:“到底还是个未识人事的小姑娘,哪会伺候人呢?我以为――”她冲肖云边嫣然一笑:“你早晚会怀恋我的香闺软床,温柔之乡。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有魅力,或者说你的口味真不是一般的特别呢” “你放屁!”洛依涨红了脸,她用余光坚定得支持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却发现肖云边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与慌乱。再不经事的少女也不会不懂这其中的深意,她怔怔得看着男人,似乎再等他同自己一样对这空穴来风的诋毁抱以最激烈的反驳。 肖云边却没有说话。 “肖大哥…”洛依的耳朵嗡嗡作响,轻轻唤了声。 “敢做却不敢承认么?”万芷兰哈哈大笑:“肖郎,你有几个晚上徘徊在我床前门外,我统统都清楚。既已有过夫妻之亲,又何须故意掩人耳目得假装正经?” “肖大哥,你真的…已经…”洛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逼问,她清清楚楚得记得在醍醐镇县衙养伤的时候,肖云边亲口告诉过自己,他与当时的秋醉眉什么都没有过。 自己不是应该最相信他的么?为什么却完全做不到不怀疑不动摇?那个让她全心全意珍惜信任的肖云边,为什么感觉越来越远? 洛依的伤痛已经阻止不了这恼人的思考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完全不了解这个男人。这份日积月累的陌生其实从他带回那个不管是什么来路的女人起,就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结了疙瘩。可是,最心痛的莫过于失落的情绪平不了还无法停止的爱。所以洛依笑着对肖云边说: “肖大哥,只要你说,我就一定相信你。” “对不起,她说的…是真的…”肖云边的脸上恢复了没有表情的原始状态,他的声音低沉悠远,却不带一丝想要解释的痕迹。 “那你…为什么骗我?”听到那本该让自己心如刀割的真相,洛依奇怪自己竟然会有半点窃喜。他的隐瞒的欺骗,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心么?这行为看起来又低级又下作,本该为洛依所不齿。可是,她却不忍心责怪。原来在盲目的爱慕里,女人真的会蠢到极点。 “如果我说,我是被她陷害的。你会相信么?”肖云边说。 “我…我信!”洛依咬着嘴唇坚定道。 “如果不是我迷迷糊糊得被你下药灌醉醒来就发现已成大错,我根本就不会带你回来。”肖云边看着万芷兰:“敢作敢当不是什么英雄的信条,而是男人的基本担当。就算从来没有爱过秋醉眉,事后亦有些许怀疑,但我还硬着头皮决定担负女子的贞洁。” “下药又怎样?”万芷兰笑道:“你有意识有记忆,难道――就从来没有在脑子里温存过?真是正人君子,又何必在我门前徘徊?” “那是因为我在犹豫,想要告诉你我不愿意娶你。”肖云边冷冷得说。 第六十九章 参观团?考察团? “好了,今天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话,想必是动不开手了。”万芷兰打乱这压抑的气氛,迎上三个人各自包含不同神意的眼光:“你们不敢杀了我,而我――暂时也还蛮宝贝自己这条性命,可不愿为这个小丫头自残自尽。” “你究竟想要怎样?”方南逸收起了戒备的姿态,他心中大致有数,万芷兰该是另有其他非极端的目的。如果只是冲着洛依来的,那只怕十个丫头也不够死于非命的。她的蛊术也许比自己之前想象得更加纯熟霸道,但单论武功修为身手格斗甚至未必是洛依的对手。所以不管后面的大人物是谁,派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应该不会是单单想要除掉他们几个知情人这么简单吧。 “别那么着急,你们也是远道而来,骑牛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不是?”万芷兰轻笑一声,“妹妹,你伤势还好么?” 洛依无意理会她,倔强得哼了一声,极力掩饰掉任何痛苦的神色。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肖郎――”万芷兰回头抿嘴一笑:“你对我还是有些情义的不是?否则也不会手下留情了吧!” 肖云边不去看她,也不敢直视洛依的眼睛。他只是木讷得盯着手里的剑,紧张的肌腱一刻不肯放松。 “也许在你们眼里,青竹会是草菅人命滥用邪术的乱党教众。”万芷兰说:“可你们就没有想到过,为什么会有无数的百姓愿意拥戴降头地鬼?追溯上十六年,祈元帝骤然离奇驾崩,太子不足周岁继位,是为盛烈年号。彼时皇帝年幼,太后独政。反声四起乱党重生,为了她的一己私欲,孝贞太后前后三年共屠戮反对派一百七十三人。上至一品要员,下至蝼蚁草民。一时间,暗杀密令此起彼伏,抄斩酷刑遍地生根。连坐连罚,顷刻灭门,百姓们胆战心惊,他们虔诚祁祝的天下正道在哪里?又逢边疆南湘祸乱,封山屠村。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心心念念的朝廷救兵又在哪里?如今皇帝亲政,却性情懦弱毫无君威。贪污遍地民生疲乏。百姓们期期艾艾,他们望眼欲穿的太平盛世又在哪里?” “你说的这些有些是事实不错,但有些却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嫌疑。”方南逸道:“每一个政权的建立和稳固都是建立在铁血的手腕上的,每一朝必有乱党,每一代亦有贪邪。这不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的借口。” “乱臣贼子?王爷太小看青竹会了。我们地鬼大人才不稀罕你那金砖遁地汉白为栏的俗贵。青竹会带给百姓的,真正是无限绝望中那一点点寄托罢了。能让死者永恒,能让凄苦的生活现状还残存最后一些追求…你说我们是邪教,我倒觉得我们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别人医身,我们医心。都是解除病人的痛苦――” 方南逸淡淡得说:“政治立场的选择虽然从来无言对错,却真正是无从变通的你死我活。你,不会是想要劝我倒戈吧?” “哈哈,”万芷兰走到窗前推开来一束阳光,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渐渐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洛依突然觉得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吱吱啦啦的噪音,就好像万千硕鼠啃啮的动静。 “说起来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远见和自信能把大名鼎鼎的礼亲王请进来,我的目标一开始就只是他而已――”万芷兰修长的指甲指向肖云边:“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刘鹿卿!”肖云边神色一震。 “肖捕头,不要被她蛊惑了。”方南逸道。 “我知不知道刘鹿卿并不关紧要,但你应该知道刘鹿卿原是上清门总督。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都是基于那个跻身最高处的女人口中所下之令?你身怀绝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何要对这样的朝廷愚忠?”万芷兰挑衅得看着方南逸:“难道你真的看不出,这个男人心里不但盘算着把你当便宜的狗使唤,为他们方家的江山卖命。还一心一意得巴望着夺走你的小丫头呢?” “你…你不要胡说!”洛依急道:“肖大哥才不会中你的计!” “我是不是胡说,他们心里自有盘算。身为上清门总督的礼亲王难道对当年刘鹿卿的事真的毫不知情么?”万芷兰的话音在四面逐渐加剧的噪音中慢慢消散,洛依觉得耳朵越来越难受。她拼命摇了摇头,看到方南逸与肖云边此刻也与自己有了共同的反应。 就在这时,四面木墙突然崩塌,房梁竟如雨筛一般打通。悉悉索索得啮噬声就像咒术一般扰人心绪,接踵而来的是噼里啪啦得溃击声。 当洛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肖云边保护在怀抱里,任由四周爆破一般得轰塌下来。 她睁开眼睛,在炽烈的阳光下,数以万计的蛊虫纷纷扰扰得盘旋困顿着,那些恐怖得声响正是从它们肢体下端的鸣囊所发出的。 “饕啮蛊…”方南逸看着那些逐渐在阳光下灰飞烟灭的虫子,低声说:“饕啮蛊最喜木材棕油,可以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将这样的一座宅子从房梁到地基啃得一点不剩。”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我只在书里见过…今天,还真要谢谢你给我开了眼界。” “呵呵,不用客气,一会我还要带你们去看最好的东西。”万芷兰素手一挥,那早已被蚀干基理的地板下赫然出现了一口奇怪的井。碧青的砖石垒砌成多芒角的形状,上面刻着似蛇似兽的一只动物,盘踞在一根青绿色的竹枝之上。 “这就是你们青竹会的图腾?”方南逸曾经见过青竹会的图腾标记,大概是一条蛇衔着一枚竹叶。他仔细端详着这个第一次见到的图案,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并不是我们的图腾,”万芷兰解释道:“只是地鬼大人的封印标记。而这下面的东西恐怕才会真的让你们大开眼界,有没有胆子跟我参观一下呢?” ------题外话------ 抱歉今天更完了,怕是来不及三更,一会奉二更~请亲笑纳 第七十章 我特么为什么又跟你关在一起 三个人虽然略有犹豫,但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实在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方南逸看看其他两人,然后冲万芷兰点了下头。 万芷兰走到井边,抬起手指放在那排珍珠贝齿之下轻轻咬破。 洛依亦是猛然抽痛一下,眼看着她将一滴血点入井口之中。 “对不起了,洛依妹妹。”万芷兰冲她笑道:“我的血是它们最好的召唤,你们闪开点!” 话音未落,一块约有斗大的巨石从井口中抛落出来。一根手腕粗的铁链深深得凿进巨石之中,拖沓着淅沥的泥浆,狠狠得砸在地面上。 万芷兰托起铁链,用力拉了拉,向其他人示意没有问题。 “我先下去,你们跟上来?”她甩开青色的长袖,纵身跃进井口。恍如梦境一般只留下几滴特别的芬香在原地。 “我们到底要不要下去?”肖云边看看方南逸。 “你们不来的话我就毁了自己的脸哦~”万芷兰的声音从井下传出来,空灵又恐怖。 “走吧…”方南逸咬了咬唇:“她若有心害我们早就翻脸了。” “那我先下去…丫头,你搂着我。”肖云边看到洛依身上的伤口似乎刚刚才有凝血的状态,虽然已经上了金疮药但这样大幅度的拉扯很难保证不会开裂。他一手挽住女孩的腰,一手捉起铁链,顺势一跃滑翔下去。 “这里好黑啊。”洛依伸手就能触到湿哒哒的墙壁,她看着前面的万芷兰背影匆匆:“你要带我们去哪啊?” “想活命的话就跟上来,黑岩发起狠来才不管是不是它的主人。连我都要怕它呢!”万芷兰回头轻笑一声,讲一个火折子抛了过来。洛依接在手里,此时方南逸也下到两人身边,许是没站稳脚步,差点跌在身后的井壁上。 洛依点燃火把,凛然一照。霎时间吓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蹲在她左侧身前的竟是一只浑身棕红的巨兽,它的眼仁有核桃那么大,牙齿像半刃那么尖锐。湿哒哒得口水滴落在地,一条紫色的舌头半斜在血盆大口之外。洛依忽然觉得刚才触碰的东西…湿乎乎的,好像不怎么像墙壁的触感! “啊!”在巨兽大嘴闭合的瞬间,洛依脚下生风一般逃出丈远,一路几乎追上了万芷兰。身后响起了让她诧异万分的狂叫声和铁链的哗哗巨响。 “原来…是狗?”洛依停下脚步往后看看,只见方南逸俯下身来一边摸着那巨大的黑狗一边笑眯眯得说:“这叫獒神,比普通的猎狗大上两三倍。凶狠起来要比狮虎更胜一筹,不过…它比人更能敏感得判断眼前的入侵者是否对它具有威胁。” “你别摸了!当心它吃了你的手!”洛依看得胆战心惊。 “不会啊,我是好人,它可以看得出来的我这一辈子都没吃过狗肉呢。”方南逸拍拍獒神,起身跟上。 “你算哪门子好人啊…”洛依嘟囔一句。 “黑岩是宗王獒神,已经活了三十七年,镇守在我们的总坛之下,人神不敢轻易接近哦。不过它通人灵,认血踪,刚刚全靠它投巨石的支撑,我们才能顺利下来。” 走过黑漆漆的通道,万芷兰带着他们踏入了一间祭坛。那里四面方正墙体坚实,地面用青砖铺就而成。 “这是骑牛村最大的祭坛了,但凡下蛊的悬尸都会先送到这里避光保存。”万芷兰指着祭坛中央的陈尸池说。 洛依定睛一看,那固态如水晶般的密封池里陈列着大大小小越有四五十具尸体!他们有的已然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想必是子欲养的孝子还想对孝道尽最后的努力。有的是妙龄的女子或是及冠的少年,想必是天妒英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让爷娘不忍埋弃。还有三五岁智龄的孩童,中年顶梁的男子,身怀六甲的少妇… 只要有人死,就会有人伤心。洛依想,这些尸体背后也许都有一个糊涂的亲人,却也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有人说,对生死毫无执念的人,必是未曾经历过死别的残缺。洛依忽然想到了当年刘明丧妻之时的痛苦,以及宋平安刚刚在自己眼前上演的疯狂执着,着实让人唏嘘难受。 “这透明的是什么?”方南逸蹲下身来,戴上鹿皮手套。轻轻接触了一下盖在尸体身上的那层透明棺。柔软的触质,水般的凉感。形随之动,缓回原状。 “是水灵层…想必你们早就察觉到了骑牛村水源的枯竭。”万芷兰说:“悬尸术必须密封在水灵层里,而水灵层需要从大量的淡水中提炼反胶所得。所以整个骑牛村的地下水,都被搜罗在下一层的蓄池里,与雨水排沟相连。” “难怪就是下雨也无法蓄住水源!”肖云边怒道:“你们用这样的方式使得整个骑牛村颗粒无收,也敢说自己不是祸国殃民?” “王爷不是也说了么,”万芷兰不以为然:“每种抱负都要用相应的牺牲和铁血的手腕来换取,一两个村子又能如何?树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凡识时务的早该拖家带口得离开,剩下的…就如你们的胡老爷,既然早就没了生的欲望,我不过是送他一程罢了。” “你这些歪理邪简直比狗屁还荒谬。”洛依皱着眉头道:“不管你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狡辩,随意生杀就是犯罪!” “众生来平等,人杀人犯法,那皇帝杀人呢?太后杀人呢?”万芷兰冷笑道:“律法真的如你们当捕快所想的那么公正,如何还会有这许多不平之冤?” “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方南逸打断他们的话:“既然你叫我们来参观,想必还有些更开眼的东西。” “随我来便是。”万芷兰闪身走出祭坛大殿,引着三人来到了另一间封闭的小舍。 那里有三个女人,确切说是三具女尸。她们有的坐在床前机械得摆动着脖颈,有的正在墙角傻笑,还有一个端坐在椅子前一下一下梳着自己寥寥无几的头发。 “她们都是尸体!”洛依惊道。 “她们可不是特殊的尸体哦,”万芷兰神秘一笑:“那是好不容易才孕育出蛆蛊涎的母体,要重点保护着呢。说起来也可惜,这个绿衣的姑娘半年前刚刚过世,留下不到一岁的孩子,十分可怜。她的夫君情深意重,几乎每天都会来看她。如今,她日子快到了,实在不忍心让他看着她再一次灰飞烟灭在眼前呢。” “你居然还敢说这样的话!不都是拜你们所赐么?”洛依攥着拳头,宁愿自己负痛也想要揍扁万芷兰那扭曲的脸。 “所以我也很难过啊。”万芷兰无奈地摊开双手,“不过没关系,那位公子由于太过频繁得跟爱妻接触,神元已伤大半,恐怕命不久矣咯,也好过徒留悲伤。怎么来说都应该是功德一件。” “功德你个大头鬼!”洛依吼道:“我们才不会跟你一道,肖大哥,方南逸!我们快点离开吧!” “我把这些统统都给你们看过…你觉得你还有离开的可能么?”万芷兰冷笑一声。猛地开启了墙壁上的一道机关,毫无准备的洛依就这样双脚腾空得掉进了忽然开启的地洞! “丫头!”尚未等肖云边反应过来,距离洛依较近的方南逸已经纵身扯着她的衣袖一同跳入。 “万芷兰!你要干什么!”肖云边回首怒道。 “让他们两个好好考虑一下咯。”万芷兰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至于他们能不能活命,不光取决于是否识时务,更取决于…你要不要好好配合啊…”她的指甲慢慢攀上肖云边的脖颈,另一手回撤,拨开了胸前的拢衣。 ------题外话------ 男二还是湿身吧,这样我们的男主女主才有在一起的机会啊。唉…总算让他们俩单独待会了。 第七十一章 偶尔交交心嘛,闲着也是闲着 也不知昏了多久,洛依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软绵绵的身体上。她猛一抬头发现方南逸猫头鹰一般眼睛圆鼓鼓得盯着自己。 “呀!”她吓得弹簧般跳起来:“你…你盯着我干什么?” “这里除了你就是我,不看你我看谁?”方南逸的口气倒好像一点不担心此时的处境。 “肖大哥呢?”洛依四下看看,没有发现肖云边的身影。恍惚记得自己是被万芷兰的机关放下来的,落地就昏倒了。 “他没下来,可能被万芷兰关在别处了。”方南逸把洛依扶起来:“你感觉怎么样?还能动么?” 洛依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四面墙壁上挂着微弱的长明灯。空间不算狭隘,一端黑漆漆得延伸下去似乎望不见底。她活动一下手臂,觉得肩膀似乎在摔下来的时候脱臼了,胸前的剑伤处也开始火辣辣得疼。 “这里距离上层至少七八丈高,轻功是难以上去的。”方南逸站起身来停在刚才跌下来的位置仰望道:“我们只能想办法继续往前走了。我想,既然能下来就总有能上去的办法。万芷兰想要的是肖云边,不会有心一定要致我们于死地。” “她为什么一定要肖大哥!”洛依心里十分不爽,想到万芷兰口中说出的那些风月之话,她就恨不得自己赶快失忆。 “我可以从万芷兰的话中深切得感受到她乃至整个青竹会对当今太后的血海般深仇。从之前的蟒仙教刺杀事件,到如今声势浩大的青竹会,都是基于对朝廷的愤懑来起事。我甚至怀疑…肖捕头的父母之仇多少也会跟这些有关。”方南逸低吟道。 “可是肖大哥的爹娘不是刘鹿卿所杀么?刘鹿卿当年叛逃上清门,他们奉命追剿导致牺牲,应该算朝廷忠烈才是!怎么可能会为青竹会这样的邪教所说动卖命?难道说,刘鹿卿同样也是青竹会的仇人,他们极力争取肖大哥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洛依越想越觉得混乱,急道:“实在想不通敌人打什么算盘,我只知道那个万芷兰看起来就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会不会对肖大哥做什么可怕的事?” “她疼他还来不及呢,要你这么操心。”方南逸笑道。 “方南逸,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好不好?”洛依最受不了他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一想到心爱的人落在垂涎色欲的蛇蝎之手,她觉得浑身都打冷战。 “开开玩笑有益于放松心情,就算是愁眉苦脸我们也找不到能出去的办法不是?”方南逸盯着洛依那活动别扭的肩膀:“你过来,我帮你接上吧。” “不用了!疼死算数,让那个万芷兰也好好享受一下。”洛依恨恨得说。 “别做梦了,傀儡蛊的母体和宿体是单向作用的。你死她可不会死,你疼当然她也不会疼。并且在她身上的伤痕因为你的分摊导致她可以尽快愈合…想要弄死她可不难么容易哦。”方南逸把洛依拉过来:“你忍着点哦,不过――我动手这一下可能会碰破你胸前的剑伤,一会再擦药好了。” 洛依点点头,跌打损伤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脱臼这种事也就那么一下子,她咬着牙静静地等待着耳边那清脆得一声咔嚓响。如方南逸所料,洛依胸前的疮口顷刻崩裂,顿时血流如注。 方南逸的神色自若,手里的动作却有些微微颤抖。他时不时得看看女孩的眼睛:“你不疼么?” “当然疼啊。”洛依满不在乎得说:“可是从做捕快那天起,大伤小伤总归无法避免,只要不花了脸就行!”她俏皮得笑了一下:“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就好。”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方南逸,接下了身上半边长衣。雪白的肩背在昏暗的灯火下熠熠生辉,瘦削的两块肩骨凹凸成诱人的形态。一根细细的亵衣后带松松垮垮得横在白玉般的背上。唯一美中不住的是,她的身上偶有几道旧伤疤,彰显着江湖女儿难掩的豪情与勋章。这与小巧玲珑的外表极不相称的姿态让方南逸拄着下巴从后面看得很痴,但那一刻他心里只有疼爱却不曾有过半点情欲。 因为从这个倔强又善良的姑娘走进他心里的那天起,她在他眼里就已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存在。 整天跟弟兄们混在一起,摸爬滚打解衣疗伤的事也时有发生。所以洛依也不矫情,匆匆涂好了金疮药用撕下衣襟的布条扎好伤口。她套上衣衫回过头来:“喂,我们要不要先往前走走看?” “恩,”方南逸站起身来将她拉起来:“说不定前面就会有些线索,这样的地方既然能造的出来,就总能走得出去吧。” “方南逸,为什么你都很少说自己的事呢?”洛依跟在他身后,大约走了半柱香时间突然开口:“我知道的东西,貌似都没有那个万芷兰知道的多。你整天油腔滑调满口废话,为什么都不说点重点?” “我的事就是皇室的事,怎么能拿出来给寻常百姓话家常?”方南逸轻笑一声:“再说了,我以前不是也跟你讲过,我生来爹不亲娘不爱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不留把柄就好了,其他的没那么多可想法。” “可是你性格不像啊!”洛依道:“按你说的情况,你该是个苦大仇深的性情压抑的人才对…就像。就像…” “像你的肖大哥一样?”方南逸反问道。 “其实也不是啦。”洛依愣了一下,但心里对方南逸的话还是无法否认。 “嘿,是世人偏好奇的心态把万事万物都搞复杂了。”方南逸敲了敲洛依的脑袋:“你是捕快,职责就是抓坏人;我是王爷,职责就是辅助君王畔。其实本来就没有那么多难言之隐,我也乐于现在所做的一切。你们干嘛要把我想得那么凄惨呢?” 洛依点点头,不再做声。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她只是害怕看到身边的人太多强颜欢笑,有肖云边一个这样的就已经够了。她从心里期望方南逸就如当初结识之时那么豁达洒脱。 第七十二章 开闸放水最给力了 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两人才发现有时绝望来临的非常迅速。长长的地道一端竟然由巨大的碎石堆垒而成,一丝丝的密封毫不透光。 “这会是唯一的出口么?”洛依望着正沿着石壁缝隙仔细查看的方南逸:“这些岩石,只怕是开山巨神才有能力搬凿吧。” “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方南逸立起身子道:“你看这些石块的排布,大中小相依秩序呈现循环的规律,绝对不仅仅是胡乱坍塌所致的堵塞。” 洛依取下一盏明灯,沿着方南逸所指的布置一路照过去。果然如他所说,小石呈青靛之色中石呈灰白状,巨石则漆黑如炭,排布规则十分考究。 方南逸歪着头,忽然对洛依道:“你站在那别动,我取几个灯给你。”他将几把火折塞给洛依:“你举得高一些,我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图案。”方南逸慢慢退后,一双目直直得盯着那巨石堆砌的纹路。渐渐地一个熟悉的图腾映入眼帘――正是在万芷兰带他们跳下的那口井边所呈现的图案! “原来真的是这样,如此妙哉!” “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这里是青竹会的地盘,有一两个地鬼王留下的封印也不奇怪吧。”洛依不明白方南逸的意思。 “既然是封印图腾,那必然有机关开启。”方南逸兴奋得说:“青竹会在骑牛村设立的一处总坛必然按照层层环套的布局动工,这一处独立的地下通道总不会单单留在这做地牢吧。如果真的无处可通,这里总该留下几具骷髅骸骨什么的不是?” 洛依觉得他说的还算是有道理。这里一路走来,并无半分机关,也不成见到一具尸体。看起来倒更像是通往另一处空间的必经之路罢了。 方南逸抱着双肘,立于石壁之前。他紧蹙眉头,陷入深层的思考。 “方南逸,我觉得这个图有点奇怪。”洛依忽然戳戳他:“你看这个蛇,还是龙的东西…好像多了一条爪子。” 方南逸被她一提醒,倒像是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这图腾所秉为直符前三六合位排布,”方南逸指着中间的蛇腹道:“此位禀中央土,急则从神。下足为腾蛇,禀南方火,为虚诈之神,故而多一足――”他伸手拔下了位于多足的那枚小石块。 旁边的一块石子很自然得上移拼成了淡色。 “会动唉!”洛依惊道:“你会解这个机关?” “略知一二。”方南逸把目光上移:“朱雀为背,禀北方水。两边清中间淡…需提防奸细盗贼,则奇门无疑。”他又抽出了中间一块石头,将刚刚的那一块拼上去。 “接下来是蛇信,勾陈白虎禀西方之金。紫红不一,须防敌方偷袭。得奇门无忌。”方南逸抽掉了蛇信外面的一块石头,又补上了刚才这一块:“最后是六合禀东方木,蛇尾部分视为死门,不拖不曳。”他把一块中石微微往右侧偏移一点,中间的一道小缝隙正好可以塞进手中留下的这一块石头。 “丫头,后退一点!”方南逸拉住洛依,将她挡在身后。只见面前的巨幅石壁自所有的缝隙中透出刺眼的金光。山石震动微微裂响,轰然一声炸破琼浆,源源不断的水竟如同海啸般涌入。 “丫头!闭气!” 方南逸抓住洛依的双手,两人紧紧得拥在一起。翻滚在汹涌的水潮中,洛依连呛几口:“我不会游泳啊!” “抓住我!”随着水位的升高,方南逸知道要不了多久两人就会随着水柱冲出地面,但是洛依并不像自己一样拥有长效的闭气之法。这过程还是危机而凶险的,除非―― 方南逸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一把搂住洛依的腰,双唇吻了上去。只有这样,她才能依靠自己的功力持续呼吸。 洛依被水流呛得几乎窒息。就在头脑愈加混沌的时候,她猛然感受到了那豁然开朗的清新之感。就好像埋于地下多年的黑暗一下子被阳光入侵的透彻。新鲜的空气进入胸肺,她缓缓睁开眼睛。方南逸的脸近在咫尺,他慢慢停下动作,看着自己。悠远的声音不甚清晰得在水里传进自己的耳朵:“别担心,我会带着你上去。” 洛依含着充足的氧气,忽然觉得无比安心。她点点头,随着方南逸的身子慢慢往上浮游。在屏息接近极限的时候,方南逸再一次凑过身体吻住了她。如此往复,终于来到了地面之上。 水源冲出地表,流入干涸的河道,流入枯萎的田埂。就像给毫无生气的死村注入了新鲜的命脉。 方南逸扶着洛依从河岸上爬出来,折腾了整整一天才发现夜幕已经降临。 洛依呛出几口水,筋疲力尽得呼吸着,她恍恍惚惚还记得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却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方南逸,我担心肖大哥…我们…我们去找他。”洛依休息了一会,就急着站起身来。 “好。”方南逸点点头:“我想,这段时间万芷兰都没有用自残身体的方式逼肖捕头就范,他们应该还在谈判中吧。” 洛依已经来不及去担心其他的小事,只要肖云边没有遭罪受折磨她什么都不在乎…哪怕真的被那个女人―― 可是两人尚未走出几步,洛依忽然神色大变。她吃痛一惊,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丫头!”方南逸一把扶住她,焦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撞伤了!” “好痛…”洛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面色已如金纸一般:“胸口,好痛…” 方南逸急急忙忙得抓起她的手腕,脉象一搭不由得惊道:“这是被及其刚韧的内功击伤了任脉所致,该不会是――” 洛依摇摇头,一张嘴便吐出大口鲜血。 “丫头!”肖云边忽然飞身落下。他双手一松,五花大绑的万芷兰软绵绵得倒在地上。 “肖大哥…”洛依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你…你没事太好了…” “对不起丫头!我。我实在没办法,我若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她就要自戕来害你,我不得已打了她一掌,再把她捆绑制服。”肖云边看着洛依,心里满是愧疚。 “如此不识怜香惜玉之人,亏你还当做是个宝贝。”万芷兰媚笑着,咳嗽两声撑着树站起来。 “肖大哥,杀了她吧。”洛依伸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我不要成为你被人威胁的工具,这样子我不安心…丫头从跟着你当了捕快的那天起…就…就一直想要追赶着你的脚步…成为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第一女神捕呢。肖大哥…你最了解我的是不是…咳咳…你…不要再顾虑了…” ------题外话------ 明天预告师父师父,我们去哪里呀? 第七十三章 师父师父,我们去哪里呀? “丫头!不许说这样的话。”肖云边俯身在洛依面前,一手扶住她瘦削的肩背。此时他能做到了,也只有用自身的内力为她缓解伤痛。纵然他投鼠忌器,也了解自己下手并没有很重,但由万芷兰转嫁给洛依的程度实在难以估计。 “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但也…同样不能去做那些大逆不道有违人性的事。丫头,对不起。”肖云边扶着洛依的肩膀,神色凄然得看着她。却从那为伤痛所折磨的双眼里看到了谅解的光明。 “肖大哥,你真的…不用再为难了…你们绑住她又能如何?她可以咬舌自尽,可以自断经脉…还不如――”洛依摇摇头,看看肖云边又看看方南逸:“只是我爹…” “洛儿说得没错,留这样的女人在这边还不如杀了算数呢。”一个声音幽幽得从身后传来,三人猛然回头顿时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行踪飘忽不定的奇侠竟会在这危急关头前来救场。喜的是既然有他在场,想必很多棘手都能轻易解决。 “师父!”洛依欣喜道,在肖云边的搀扶下她站起身来:“你怎么会在这?” “它带我来的咯。”暮江白微微一笑,身后的小猴子吱吱叫了两声一下子扑进洛依的怀里。 “小王八蛋!”洛依搂着毛茸茸的小王八蛋,开心得像个孩子:“贾崖这个笨蛋还说小王八蛋不吉利,我当时就说早晚有一天它一定能起到大作用呢。” “你爹爹说你去执行任务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暮江白道:“我路过衙门的时候看到几个差役正在逗弄你的猴子。它的样子很焦急很不安,想是一般兽类比人的直觉更为精准。我便将它绳索放开,一路跟它过来了。” “小王八蛋,谢谢你!”洛依把脸凑上去,亲了亲它毛茸茸的额头。 “暮前辈…”肖云边施礼道:“恕晚辈无礼,您刚才所说的话我实在无法认同…可能您有所不知,这个妖女给丫头下了傀儡蛊。只要我们杀伤了她就会同样作用在丫头身上。所以我们既不敢轻易对她动手,又要防止她以自残来逼迫威胁我们…这,这如何是好?” “洛儿,师父上次交给你的内功你可有勤加练习?”暮江白并没有正面回答肖云边的问题,而是直接走到洛依跟前轻轻搭了搭她的脉。 “师父,我每天…每天都有抽时间来练…只是,有一点不太懂…”洛依抿着嘴唇道。 “可是觉得虚汗增生脖颈僵硬?”暮江白放下她的手腕。 “正是…” “又觉得内功浮轻,四体却强力倍增?” “师父…我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洛依小心翼翼得问,这些奇怪的状态确实是随着暮江白教给她的心法逐渐暴露。她虽然一直十分信任师父,但心里难免犯嘀咕。 “那就对了。”暮江白忽然出手点住了洛依左侧颈后的天容穴,白衣飘然而起,长剑落落点地。只在瞬间,他竟已至万芷兰的身侧。 “你这女子,洛儿与你无冤无仇何须下次手段相害。”暮江白启唇质问。 “你是谁?万蛊夫人做事,岂容他人置喙?”万芷兰的伤势已经近乎痊愈,虽然被绑缚手脚,但气势上毫不低头。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回洛儿身上的傀儡蛊。” “哈哈哈,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位先生敢如此自信――”万芷兰尖声笑道:“应该是已经传授了这小妹妹护甲宫门术,是否?能如此了解傀儡术的弱点,想必也该知道这护甲宫门术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办法救洛儿。”暮江白轻笑一声,手中寒光一现。竟没有人能看出来他何时拔剑――那一道细小的血痕便开在万芷兰的脖颈之中! “前辈不可!”其余二人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他们来不及阻止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丈高的血溅冲天而上。 再去看洛依的时候,毫发无伤的女孩亦是叹为观止得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双手本能得护着颈部,可怕的情景一直没有发生。 “呵呵…”万芷兰的身子慢慢倒下,她看着暮江白的眼神里略带挑衅:“你…够狠,玉石俱焚…不为求全…等着收尸吧。” “我说过,不劳你费心。”暮江白蹲下身来,在万芷兰的身上轻轻擦拭了一下沾上细微血痕的剑身。 “肖…”万芷兰的瞳仁渐渐扩散,她最后的目光落在肖云边的身上:“不要…跟青竹会…作对…” “前辈…”肖云边看着并无危险的洛依,又欣喜又惊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护甲宫门术。”方南逸道:“我以为这门心法早就失传,没想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前辈就已经察觉到了洛依所中的为傀儡蛊,早早得将这秘术传给她。” “当时我也不是很确定,还好万芷兰对傀儡蛊的掌控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暮江白看着地上的尸体:“真正的傀儡蛊甚至可以在母体上毫发无伤得将伤害全部转移给宿主,也对亏了她的功力不深,才让洛儿短短数日的成就能救了自己一命。否则凭她的修为,要成就足以抵御傀儡蛊术的护甲功,至少还要三五个周期。” “师父…”洛依虽然逃过一劫,但毕竟受了不少的惊吓。加上之前的内伤,整个人已经虚脱到了极致。她无力站起身来,只能软绵绵得靠在肖云边怀里轻声说:“可她最后…最后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玉石俱焚…我…我是不是还会有危险?” “不必担心,为师既然敢用如此手段,必然已经将你的安全考虑在内。”暮江白微微点头道:“你的内伤不轻,要尽快找个地方治疗。” “没关系的,我撑得住。”洛依笑着说:“有师父在,洛儿才不担心呢。” “距离这里不远就是蒙泰山,洛儿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师父都没带你上去过么?”暮江白俯下身子将洛依横抱起来:“我们去那里好了,你们两个――谁要一起过来?时候总要有人送洛儿下山的。” “啊?师父你不跟我回醍醐镇?”洛依靠在暮江白的身上,这还是成年以来第一次被师父这样亲昵得抱着。师徒关系虽然向来亲密,但之间毕竟隔着礼数。尊敬与疼爱并存,崇拜与培育相共。 “师父还有重要的事,如不是你受了伤,我必不该耽误太久。”暮江白道。 “前辈,我去吧――”肖云边看了看方南逸,旋即坚定得站出来。 “肖大哥,你还是回醍醐镇吧。”洛依心里自然欢喜,但却比谁都明白他此刻甚至更加急于去衙门找到那个叫周偃的人。 “没错,”方南逸道:“周偃已经在醍醐镇几天了,我想你应该很急着见他。这次万芷兰搞出如此多的事端,却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目的似乎是你。说不定会与你那过世的令尊令慈有些关系。” “那…”肖云边似乎还有犹豫,但看到如此善解人意的洛依冲自己坚定的微笑,心里顿时一暖。他终于点点头,冲方南逸道:“王爷,丫头就拜托您了。” 第七十四章 漏洞百出的世外高人 难得见到师父的洛依一路上就像是叽叽喳喳的麻雀,开心得讲个不停。连伤势之处的疲态都烟消云散。 “洛儿,蒙泰山上的寒极峰至高至远,虽险极难登但环境湿度对治疗速创类的内伤很有效。”暮江白打断她的话:“你还是留着些体力登山吧。” “师父…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急着帮我治伤?”洛依有些别扭得垂下眼帘。 暮江白奇道:“难道你不想早点康复?” “你是希望最好坐下个小毛病,让肖云边每每想到都愧疚是吧?”方南逸轻笑一声。 “才不是!我哪有那么矫情!”洛依瞪了他一眼:“我是怕,我伤一好师父又要急着走了。” “原来洛儿那么想师父啊。”暮江白朗声道:“你有爹爹陪在身边还不够么?” “那不一样呀,”洛依抬起眼睛祈求得看着暮江白:“爹整天唠唠叨叨的,又担心我这个又担心我那个,不懂武功还喜欢惹事。哪像师父这样,武功又好性情又温柔淡泊。” “那既然师父这么好,你干脆做师父的义女,我们去云游江湖不带你爹爹了好不好?”暮江白幽幽得说。 “啊?”洛依当场傻了眼,弱弱得问了一句:“师父您不是开玩笑吧?” “师父有跟你开过玩笑么?” “这…”洛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我不想,爹很烦是真的但他却也是一门心的对我好,虽然不是我亲爹,但毕竟多年含辛茹苦养育我长大。我不能离开他的。” “你看,你这孩子嘴上抱怨你爹心里却是念他的好。”暮江白笑道:“如此说来,同你满心斗气的冤家该不会才是你真正的心上人?” “才…才不是!”洛依不小心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南逸,此时两人共乘一匹,也不知是呼吸还是风声在耳畔簌簌而过。“我…我又不是对谁都口是心非!我说喜欢师父就是真的喜欢啊。” “那如果有一天你爹和师父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要怎么办?”暮江白今天的感慨似乎出奇得多,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异样的神情。饶是对话生死,出剑斩命,都是一副淡然若酌的姿态。 “师父~你又欺负洛儿…”洛依拧着娥眉撒娇道:“师父武功那么好又不用我来保护的,再把武功传给我让我有能力保护好爹爹。干嘛要二选一,我就不信谁能威胁得了我嘛~” “你倒是自信的很,”暮江白道:“不要以为瞒得过师父,你这半月来至少有两次周天只完成半数。这护甲宫门术初期的基础最为关键,耍小聪明可行不通。” 洛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也不是故意偷懒嘛,一次是因为肖大哥受了伤我心里着急就给忘了。还有一次是因为…什么来着,哎呀总之有师父在么有惊无险就好咯!” “所以师父才不愿意一直在你身边啊,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暮江白叹了口气,他策马停下,目视着前方的山坳。 蒙泰山位于醍醐镇西边,山背平缓植被葱郁,偶遇低洼谷底雨后成池。唯有最高峰名为寒极峰,嶙峋拔地高耸云端。不可知仙人为何出,日出日暮极尽光耀。凡人只可远观,无路可依。白练瀑悬似天河下界,三周绕潭聚清水为静。 “师父,你为什么以前都不许我来这找你呢?”洛依望着近在眼前的山峰,唏嘘其雄奇,嗟叹其险艰。 “因为你来这也找不到我,”暮江白下马,走过去协助方南逸将洛依扶下来:“这里了无人烟,气候并不适宜居住。我只在闭关或疗伤的时候才会回来。” “暮前辈,”方南逸仰望着几乎垂直的峰崖,思索片刻后问道:“我依稀记得丫头曾说过,当年她体质虚弱,洛大叔为了给她拜师拖着残疾的腿脚来到这蒙泰山恳求于您――喂!您这是…” 方南逸诧异的看着暮江白在自己话音未落的片刻之间一掌轻击在洛依的颈后,可怜的姑娘连吭都没吭一声便昏倒在自己的怀里。 “上山的过程中空气缺稀,洛儿伤了任脉恐有不良影响。”暮江白负手而立,“先叫她睡一下罢了。” “恐怕您另有用意吧。”方南逸也不再客气,盯着暮江白的眼神愈加犀利。 “哦,洛儿是难得见到我。一时情绪激动,略微聒噪了点。我向来喜好清静,于是――” “前辈是世外高人,就不要跟小辈绕圈子了。”方南逸轻笑一声,将洛依整个横抱过来:“您是不想让丫头听见我问的话,洛大叔当初――怎么可能爬上这座寒极峰?” “年轻人,破案子这种事也有瘾么?”暮江白笑道:“洛青柳可以在这蒙泰山的任何一个角落遇见我,一定要去寒极峰么?” “您刚刚亲口说除了闭关和疗伤您根本不会来这山里居住,那洛大叔又何来跪门一天一夜之说?”方南逸看着对方微微异样的脸色,依旧步步逼近:“冒犯前辈了,晚辈只是对见过的事听过的话比一般人记得清楚罢了。” “你这样的个性,倒像是上清门走出来的。”暮江白把洛依从他手里接抱过来,朗声道:“我负重你赤手,能追得上我再说!” 尚未等方南逸做出反应,只见暮江白身形急旋,纵身跃入飞瀑之中,旋即又如逆潮的游鱼轻盈弹出――他的手上多了一条乌金黑铁的锁链。仿若将那纵向撕开的水幕帘里,一条水虺问天腾空! 暮江白意味深长得看了方南逸一眼,转身直攀而上。衣飘飞沫,足踏溅花。如鹤起白端,燕翔九天。 方南逸自然不肯被他落下,待到伸手触及那钨铁锁链的刹那。寒彻骨髓的质感让他本能得运功抵御,这场脚力的比拼还未到开始,方南逸便已知认输。 随着暮江白立身于寒极峰顶,方南逸这才发现这场比试的胜负简直毫无悬念。自己饶是拼尽全力才躲过狼狈的瀑溅,而暮江白依旧是白衣胜雪滴水不沾,就连洛依的发梢都不曾有过半点水染。 “前辈,我认输了。”方南逸道:“但是,我还是会逼到您据实相告为止。” ------题外话------ 下一章剧透~师父暴露了,然后男主无赖了 第七十五章 打不过就耍无赖么 “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暮江白一手提着长剑,另一手将洛依放下来。挟着她走上一处半掩天地的石洞。他将女孩放在一张通体鱼白的石床上,俯身在四周温热的泉水中净了净手。 随后他旋即出身,冲方南逸微微一笑,水漾的眸子定定得看着他:“我可以杀了你…让你那令人厌恶的好奇心随着飞瀑深潭永远埋藏下去。” “我当然不是前辈的对手,”方南逸泠然道:“但,若要生死相搏,您也未必讨得到便宜。” 这世上的高手过招往往并不想被人所想的那般风萧萧肃木落,夕阳默默气氛正点。所以方南逸率先出手的姿态甚至完全可以称之为偷袭。 他倏然敛去笑意,这一掌挥出虽有出其不意取巧之嫌但胜在绝佳的眼力和精准的判断,期间蕴藏的深意已经不言而喻!他的目标,是暮江白手里的剑! 虽然暮江白远远没有料到他会出手如此突兀,但只在顷刻之间便足以判断得出方南逸的打法决计是赌命之搏。他居底抗高,全然暴露身上所有要害命门。只要暮江白在贴身闪避间制住他半招优势,便可轻易将他压制在生死边缘。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么?”暮江白干脆利落得断开方南逸的偷袭。他尚怀有一丝余地之态,否则那剑光出鞘之际十有八九便叫方南逸当场断指裂掌。 但令暮江白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方南逸决计没有因为自己的手下留情而显露出半点规矩。他回身侧开剑锋,刚刚差一点没有保住的单手竟微微钳住暮江白的衣袖外围。同时单抽折扇夹杂着遒劲的内力竟直面吐击而出! 这市井流氓般的打法简直让暮江白哭笑不得,凭他对眼前对手的判断,方南逸的目的绝不在于战胜自己。他要的――竟还是自己手中的剑! “你一定要逼我认真起来…”暮江白一扬眉,声音中更无半分波动:“若是你自己找死,想必洛儿也不会责怪于我。” “我只是想借前辈的剑一看。”方南逸甩掉刚刚已被出鞘龙吟横劈斩断的折扇,洒然一笑。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玄铁长剑罢了。”暮江白端起剑身:“若是旁人要借我自不会吝惜,但是你――真的,已经惹怒我了!” 暮江白呛啷出剑,风吼般飞鞘的力度骤然点地!他的身形似急速弹射的箭矢,一手仗剑,一手出拳成掌。夹杂着流风强气的凌厉之势,网天罗地一般向方南逸袭来。 方南逸本能举掌相对,却不急于力拼。他避势后退数十步,本意耗掉对方最犀利的进攻态。却在身后的巨石之障下无所遁形!他暗叫不好,单足轻点,纵身而上。腾空跃出两丈之遥,岂料暮江白全然没有再给他逃逸的机会。剑掌交替只在毫厘之微! 方南逸望着最终停在自己胸前两寸半的杀招,微微一笑:“前辈果然有大家风范,饶是如此状态下亦对在下留手。” “年轻人,你可需知晓这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找死的人。”暮江白的掌心依旧泛红留劲,显然那一招他已出杀手但本意并不想要方南逸的性命。但如果不是已成输局的方南逸在此刻依旧下作得偷袭出招――起脚卷飞了暮江白的剑。断然是不会被他最后的掌力推出去两丈远的。 “这样拼命,究竟对你有何意义…”暮江白失去了剑,也没有纵身去拾。在阵阵凛冽的山风中,他的神情凄然而无奈。睥睨着笑意伸长的方南逸,暮江白宛若雕像一般静止矗立,一动也不动。 “前辈,”方南逸撑起身子轻咳两声:“我如此冒犯,却还承您手下留情,实在是惭愧。” “不要告诉丫头。”暮江白微微转头,包含疼爱的一眼深深投向女孩熟睡的容颜上。他慢慢得走过去,拾起地上的长剑。身形…一瘸一拐,那熟悉得姿势,跟洛青柳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为什么真的是你?”方南逸终于证实了而自己侧猜测,暮江白那始终不离手的极地长剑正是他用以拄力的拐杖。即便拥有非凡的轻功,也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不依靠外物得摒弃已存在的残疾。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苦衷,”暮江白缓缓得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丫头,就替我先瞒下来。” “我记得上山之前您就问过她了…”方南逸忽然喊了一声:“如果有一天您只能以一种身份守护在她身边,那么你会选择洛青柳还是暮江白?” “那要看她需要的是谁,其实她已经给出答案了不是么?有一天她会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强,也许不再需要洛青柳,也不再需要暮江白。只怕更要纠结的,是选择肖云边还是选择方南逸吧?”暮江白嘴角浮笑,继续道:“不过,我也可以同样问问你。如果有一天,”他缓缓得回身,拄着那极地的长剑飘然落至方南逸的身边:“在大义与小爱之间,你会选择天下还是选择丫头?” “我…”方南逸渐渐松开攥紧的拳头,只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痛。他恍然语顿长叹:“前辈,待我身可由己,必为她亲手盘起长发。” “方南逸!你在胡说什么啊?”洛依不知何时竟已苏醒,此时又羞又气得怒目而视。 “我在憧憬我未来的王妃,怎么,你有兴趣?”方南逸冲她笑道。 “全天下就剩你一个男人我都没兴趣!” “笑话,全天下要只剩下我一个男人,我还会对你有兴趣?” “你!” “年轻人,”暮江白冷笑着瞥了方南逸一眼:“油腔滑调的可是不讨洛儿喜欢哦。” “还是师父了解我,你这种又没风度嘴巴又坏的男人,将来跟我爹一样找不到老婆呢!”洛依红着脸跑到暮江白的身边,却没发现方南逸和暮江白的对视十分尴尬。 “奇怪了师父,我怎么会睡着了?”洛依打了个哈欠。 “我点了你的睡穴,爬山艰险,怕你伤势吃不消。”暮江白道:“我们进去里面,为师替你疗伤。你――在外面守着,除非寒极峰塌下来,否则不可踏入半步。” 方南逸独自坐在洞外的岩石上,心想洛青柳再不正经有句话总归说得还不算夸口――原来他真的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呢。要经历怎样的祸乱才能让他用这极具扭曲的双重性格方式来守护着洛依,只怕这背后还有太多难以启齿的谜团吧。 思绪的混乱让他的身体愈加不适,不仅是因为这极寒的气候,更因为暮江白那看似强弩之末的出招,实则痛击在身的力道也是不容小觑的。 直到过了晌午,暮江白突然出来丢给方南逸一本秘籍:“年轻人,是不是闲的很无聊?别硬撑了,我下手深浅自己有数。你可依照这上面的内功自行调息,不要落下旧疾。” ------题外话------ 明天预告,男女主角会很有爱哦~ 第七十六章 疗伤能蹭到豆腐什么的最有爱 寒极峰靠近崖边的岩石下有个天然的石屋,方南逸在那边睡了几个时辰便到这峰顶四处巡视起来。暮色渐渐降临,从山顶俯视下去,美景尽收眼底。难怪世人皆爱登高临风,享受心中难以言明的豁达和欢愉。 他依稀记起孩提时,常常站在那琼楼玉宇的宫殿上。母后手抱着弟弟,一手指着那万里江山对他说:“阿允,你看到了么,你的一生意义所在就是辅佐阿贤守住这片河山。” 方贤,字南遇。一岁半时继任帝位,十六岁亲政。帝号盛烈,为北凉国第六任天子。勤勉励好仁政,只是体弱多病,揽卷天下却不可习武。 其母孝严太后,对亲生儿子方贤宠爱有加,事必躬亲过问。而对于身为庶出之子的方允,则严厉苛责,毫不容情。 在方南逸看来,自己的存在早晚是威胁弟弟皇位的眼中钉。他甚至能感到当自己的文治武功一天天丰满之时,太后眼里的杀意亦是与日俱增。他小心翼翼得生活在那个几乎不该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用谨慎和臣服宣示着无上的忠诚。不仅因为他对弟弟的手足情谊如是真挚,更是因为传他文治武功之学奇门遁甲之术的人,正是那个他历经十几年也不曾看得懂的皇太后。 她是一个随时可以翻转自己命运的恶魔,也是他传艺授身解惑的师父。但她只有言传没有身教,给予年幼的他的,只有一张张复杂的图谱剑招,和读也读不懂的心法内功,甚至高深莫测的医典毒理。方南逸曾一度以为母后的武功天下卓绝,从不轻易出手示人。直到好几年前,学业上已小有成就的他偶然发现,太后其实并无半年内功在身,跟邻家女子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但她用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无非是要把方南逸培养成一颗得力的棋子,作为最大的财富留给自己的儿子理治天下。 于是方南逸很小就学会了只问做什么不问为什么。他欣然接受了上清门总督的职责,比起那穷凶极恶的匪徒和朝不保夕的险恶,压抑又安逸宫廷生活,如履薄冰的站位和表现,只会更让他发自内心的恐惧。他愿意在自由的宫墙外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子,而不是要用假面具去面对他又爱又恨的所谓亲人们。 暮江白再从出关的时候明显带着疲惫的脸色,显然那耗费精力的过程并非一般的渡气疗伤。他说自己要去休息一下,如果方南逸想要煮饭的话,石洞深处的仓储空间里还有些粮食和薯类。 “洛依!你要吃点什么?”方南逸走进石洞的一侧,似乎听到里面有哗哗的水声。 “别…别过来!”洛依的声音尖锐急促:“我…我在洗澡。” “这么冷的地方洗澡?你身子还未痊愈,再染了风寒怎么办?”方南逸停下脚步,关切得问道。 “刚才运功出了一身的汗,实在好难受。”洛依道:“不要紧的,这里的三个池子都是温泉。等我洗好以后你也可以进来试试的。” “那何不现在就试试?”方南逸有意戏弄她。 “你敢!你敢进来半步我绝对会杀了你!” “放心,你给我看我也没兴趣!”方南逸哼了一声,径自去捡红薯。食材实在少得可怜,但熬一锅红薯粥总还是可以的。 直到热腾腾得香气开始在峰顶蔓延开来,方南逸却发现洛依还没有出来。他在洞壁上敲了敲饭勺:“你好了没?再泡下去要退一层皮了。” “别烦,”洛依不耐烦得说:“我在洗头发…还有你不要用饭勺敲墙,我回想起我给花狐狸喂食召唤的样子。” “洗头发又不是在长头发,要两个时辰么?再不出来饭就冷了――” “我不方便活动,手臂抬高伤口会有点痛。”洛依道:“你自己跟师父先吃好了,我慢一点来。” “你把衣服穿好,我来帮你洗。”方南逸放下饭勺,摸索着墙边往里走去。 “喂!你不要乱来啊!”洛依惊叫声在整个洞壁里回荡。 “是你自己说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背过身去盖好衣服,谁要看你啊!”方南逸也不理她,径自走到最里层的温泉处。他停下脚步背过身:“好了没?好了我进来了――” “哦…”洛依将一块雪白的布帘扯下来,一层层围在身上。她慢慢把身子沉在水中,上下打量检验确保不会春光乍泄。这才红着脸叫他进来。 这间小小的浴堂共用一大两小三个池子,想是那天然的泉水自然涌动而成。水温适度,白雾怡人。为这寒极之地平添了一抹暖色的享受。 洛依靠在池边,此时她将发髻全部散开来。乌黑瀑悬在池边的岩石上,丰盈又饱满的色泽打上了湿润,悠然又美丽。 方南逸轻轻走上前去,双手捧起一掬,用水再次打湿。女孩白皙的颈子再一次近距离得裸露在他眼前,那含着淡淡体香和浓浓药味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他有些情不自禁了。 “你在干嘛?快点洗啊。”洛依微微偏过头,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水珠。她的桃腮因浸泡了热水而变得绯红,灵动的大眼睛咕噜噜得转。 方南逸低下头,用池边那一盒小小的皂角轻轻擦在女孩的秀发上。滑腻腻的手感在他轻柔的力道下变得微微痒痒的,洛依偶尔抽动一下,吃吃得笑出声来。 “怎么?痒么?”方南逸的喉头抖动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没什么…”洛依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咽口水啊?” “哪有!”方南逸急道:“我只是饿了,饭也没吃就来帮你洗头。你还要笑话我…” “我认真的问你一个问题啊…”洛依收住了笑容,声音里包含着黯然的情绪。 “恩?” “你们男人是不是见到漂亮的姑娘真的会把持不住自己呢…”洛依叹了口气,她心中症结在何处已经不言而喻。 “这个…不可一概而论的。”方南逸竟真的不知该如何作答:“漂亮的女人么,男人总归是想多看几眼…但那种事…丫头,你若是真的想要信任肖云边就干脆一信到底。万芷兰死都已经死了,活着的才是真的赢家啊。” “我知道,”洛依垂下头:“肖大哥既然说是被她陷害,那我就相信肖大哥的人品绝对不是那种见了美色就把持不住的人…可是…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受。因为万一真的是他把持不住呢?可他从来就都没有对我把持不住过,是不是我没有万芷兰那么漂亮的缘故…” “谁说你不漂亮?”方南逸将她的头发放入水中轻轻漂洗捣弄着,水面上女孩悲伤的倒影顷刻被他打乱:“丫头,不管你信不信,你都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诶?” 方南逸的双手慢慢抚上洛依的肩膀,那凝脂般的肌肤像触电般轻轻抖动了一下。他从女孩的头顶俯瞰下来,一双深情的笑眼迎上她圆溜溜的眸子。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洛依才发现眼前的男人同样有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不同于肖云边的那份拒人千里的冷意,也不同于师父那样淡然超世的姿态。他的眼睛细细的,眸子里折射的光很暖。他有着不输女子般白皙的脸庞和淡淡的薄唇,青涩的胡茬在坚实的下巴上清清淡淡若有若无。 “你是…说真的么?”从洛依懂事那天起就被爹爹教育,女孩子可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但谁家的姑娘不喜欢被男人夸奖长得好看呢? 方南逸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轻扬,俯身在洛依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了,起来吃饭了!” ------题外话------ 下一章终于该回家了山上没饭吃啊~ 第七十七章 老爹别哭,丫头又没死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暮江白传授了一整套前所未见的内功心经给洛依。 “这套武功是我十年来独创的心血,洛儿你一定要勤加专研不可荒废而去。” “师父,心流剑的下半阙您还没有教我呢?为什么要学这么枯燥的内功啊!”洛依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这段时间难能跟师父相处甚久,自然渴望能得到暮江白亲历而为的指导。干巴巴的内功心法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你的剑法以轻巧迅速见长,对付寻常匪犯已然绰绰有余。”暮江白道:“但一旦高手过招,作为女子先输了体力再输了持久力,很难拼到上风。你幼时体弱,内功根基只能算是中下之游,必要勤学苦练才好亡羊补牢。这套内功入门易但深研起来十分复杂惊奇,不求你能从中悟出更深层的造诣。但至少在对战中如遇突袭力拼等状况,还好保你几分。” “这么说,只是以回护防御为主的内功咯?”洛依似乎多了些兴趣。 “对你来说这就够了。” “喂,师父你也太消极了吧。”洛依有些不满:“怎么说也是你十年的心血唉,你不指望我发扬光大么?光用做挡箭牌你可甘心?” “武学之道先保己再施救,师父不是一直这样教导你的么。”暮江白道:“捕快是个正气的职业,但坏人抓不完,性命却只有一条。洛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要随便去拼命,更不要轻易放弃。你爹只有你这么个女儿,你若出了事叫他可怎么办?” “我记下了。”洛依点点头:“师父放心,这次我一定不偷懒了。” “你明白就好,”暮江白望着远处的云海,目光越来越淡:“洛儿,师父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可能短时间内没办法来看你了。你自己万事要小心,听你爹的话。如果有非常棘手的事情需要师父帮忙,记着我们的暗号。” “师父,我们明天一起下山吧,我爹爹一定也很想你。我会回家一起吃顿饭可好?” “不了,我今天就走。”暮江白拍拍女孩的肩膀:“让你爹留着些酒,我之后会来找他的。” 望着暮江白说走就走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寒极峰的瀑布之中,洛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喂,你是要今天就回去还是明早再说?”方南逸碰碰她的手臂。 “好奇怪哦,”洛依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爹爹跟师父就像老朋友一样,但我这么多年都只是在他们口中听到无数次得提起对方…却从来没有三个人在一起吃过一次饭,聊过一次天。他们一直背着我交往,却又不告诉我原因。喂,方南逸,我早就听说世人亦有龙阳癖好,甚至很多帝王都有男风之爱…你说我师父和我爹会不会是――” 方南逸差点吐血,心想这小姑奶奶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乌七八糟的想法啊!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天亮再走,毕竟黑夜里攀山爬岭的实在不安全。而方南逸心里盘算着,总得给暮江白一点回家准备的时间吧。 “爹!我回来了!”一马长嘶于巷子口,洛依像只欢快的燕子般扑进院子。洛青柳正在喂鸡,登时丢下食盆拖着条瘸腿一下子抱住女儿。 “丫头!你可想死爹了!”洛青柳的眼泪霎时洇湿了满脸的脂粉,黏黏糊糊得蹭了洛依满面。“你师父捎信过来说你受了伤,让爹看看,要不要紧啊!” “爹爹,别哭啊。丫头不是好好的么?”洛依捧着他的脸,刚刚想要拭去泪痕却被他不经意得攥住手:“丫头快进来休息吧,爹晚上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好啊!”洛依笑着跑到角落,抱起冲她咪咪叫的老猫:“山上很冷,食物也单调的不行,爹我晚上要吃镇东边老磨坊的红枣糕!花狐狸――你想不想我啊?” “洛大叔,好久不见。”方南逸冲洛青柳淡定得打了声招呼,此时洛依已经回到房间换衣服去了。 “我还道你们昨晚就会下来,急急忙忙得回来收拾房间。”洛青柳扶了扶面孔。 “洛大叔,哭戏这种有雷声就好,真的掉眼泪容易把人皮面具弄坏的…”方南逸似笑非笑的说。 “你再废话一句我现在就能让你死得很零碎,你信不信?”洛青柳妩媚一笑,嘴角咬牙切齿得低声说。 “我早就说过,你是唯一不会害丫头的人,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方南逸把马牵到院子里的桩子上拴好:“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身上有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那一支‘醍醐舞柳’到底师承何处了吧。” 洛青柳垫着瘸腿一步步走进厨房,掀锅烧水竟忙得不亦乐乎:“喂,听说你很会做菜,过来一起帮忙?”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么?”洛青柳回过头来把一个土豆丢给他:“天下舞技无外乎此彼,好舞者中虽有高山流水知音,但也不乏附庸风雅之辈,渔色低俗之人。你一个自诩聪慧的门外汉,又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不要做山芋了,丫头不喜欢吃的。”方南逸将脏兮兮的土豆丢下,转身走出厨房。 “喂,你跟爹在说什么?”洛依换好了衣服,抱着风烛残年的老猫,身后跟着小王八蛋。 “我在向他提亲。”方南逸眼睛也不眨得说。 “哦,那我爹答应了没?”洛依翻了翻眼睛。 “答应了。” “那明天八抬大轿你搬到门口,我爹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出阁,你可不能委屈他了哦。”洛依一边给老猫捋顺毛发一边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实在的,跟方南逸接触久了她也摸出了很多门道。不再因为嘴上被占了便宜而立刻炸毛,反倒能有力的反击则个。 “丫头――”院门咣当一声,肖云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洛依下意识得后退两步,跟方南逸保持了一个令他很心痛的距离:“肖大哥!” “丫头,伤好些了没?”肖云边上前来,似乎并没有听到方南逸那句半开玩笑状态下的真心话。他轻轻扶住洛依小小的肩膀:“你若是再不回来,我这就要去蒙泰山找你了!直到昨晚洛大叔从秋海棠回来告诉我说,你师父已经传信过来讲你一切都好。” “爹?”洛依回头道:“你这段时间一直住在秋海棠?” “是…是呀,你又不在,我一个人多无聊。”洛青柳头也不回得烧着菜。 洛依想:难怪觉得家里灰尘堆积,偶尔有打扫过的痕迹也只像是匆匆来去。 ------题外话------ 酝酿已久的男三号终于要出来了… 第七十八章 新来的县令简直是个偏执狂 “小姑奶奶!”紧随着冲进来的自然还要小面瓜大蟾蜍和贾氏兄弟俩。这一别二十天有余,大家对洛依也是想念的紧呢。 “都来了啊!好好,今天就在这吃午饭吧。”方南逸道:“下午我们回衙门,赵笋的丈夫宋平安还在牢里吧?” “是,”肖云边回答道:“只是他人似乎有些癫狂,神志已然不清了。” “也不知究竟是心理打击得大了还是受那悬尸术的影响…” “不管怎么说,他杀了自己的母亲和结发妻子,罪不容诛。”洛依皱着眉头道,忽然冲方南逸吼道:“我是想叫大家留下吃午饭的,但是凭什么你邀请啊!这又不是你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是代表朝廷最大。现在征用你家的院子…行不行?”方南逸轻笑一声,满意的端详着在气愤之下洛依那越睁越圆的眼睛。 “方南逸你找抽是不是!”洛依正要发作,却碍于肖云边那微微不自然的表情。她向侧面迈了一步,靠近肖云边:“肖大哥,骑牛村现在怎么样了?” “水源恢复了以后,李将军带着王爷的密令掉集了州县的驻守官队将整个村子的地下通道全部摧毁…总共挖出七十八具尸首,已尽数销毁下葬。剩下的,就是家属的安抚工作了。”肖云边叹了口气:“可惜好好的一个村子,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也不会再有村民愿意回来了。” “抚恤金呢?” “已从临县拨取了四百两金,如数下放。有些百姓觉悟不低,如实陈述了青竹会的线索和行事风格。但毕竟只是些皮毛信息,像青竹会这样的老江湖,绝对不会把优劣势轻易暴露出来的。” 肖云边滴水不漏得将整个过程详细陈述一遍。 “诶?方南逸,”洛依奇怪道:“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什么时候发的命令?” “你不是亲眼看到我在悬崖上放信鸽么?” “那是信鸽啊,我还以为你是看我吃的没营养,专门抓来的荤菜呢!” “说荤菜荤菜就来了哦!”洛青柳端着一大锅白菜炖猪蹄搬上了院子里的大石桌上:“今天难得来热闹一下,承蒙大家对丫头的关心,简单的便饭,都别客气哦!” “洛大叔辛苦了。”几个捕快搬凳子的搬凳子,拿碗盘的拿碗盘,一会儿就把小小的院子挤得满满的。 “诶,路将军和李将军呢?”洛依看了看人数,转身问肖云边。 “李将军去驿站了,今天下午新上任的县令就要入醍醐镇了。”方南逸道:“路将军,应该跟周偃在一起吧?”他抬眼看了看肖云边。 “是,周叔现在暂住在我那里。”肖云边道:“王爷,属下有一事相求――” 方南逸抬手道:“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若周偃所言属实,我一定会极力争取免除他的罪行。毕竟有关刘鹿卿的事,他也许是现在唯一还活着的知情人。” “多谢王爷理解。”肖云边感激得说:“论起来,他是我爹娘的兄弟。这些年颠沛流离虽然也做下些伤民之罪,我身为官差本不该徇私。但周叔有心向善,若能协助我们查出当年的凶案。他说…他就是伏法也甘愿。” “我了解了,先叫他留在你身边吧。等我回来以后再做定夺――”方南逸点点头。 “回来?你要去哪?”洛依问。 “新来县令即刻就要上任,我自然要回京城上报复命。算起来,这次出来已有三个多月。”方南逸微笑着看着女孩怅然若失的面孔:“小丫头舍不得我么?” 在场这么多人,他肆无忌惮的玩笑让洛依和肖云边都很尴尬。 倒是小面瓜滑头,急忙打圆场:“当…当然舍不得啊,我们都舍不得王爷呢。” “林捕快,有时间的话回京城看看吧。你爹和你哥哥们都还惦记着你呢。”方南逸对他说。 “谢谢王爷,我…我已经给家里写信了。爹说他…他支持我做我想做的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小面瓜连连点头,激动地说。 这顿午饭气氛热烈,方南逸从来不讲究身份阶层,每每都是跟下属们同席共餐。大家天南海北得胡乱笑侃,也不忌惮。 却只有洛依始终怀着心事而开心不起来,难不成真的是舍不得眼前这个跟自己冤家一般的悲催王爷?她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对自己心绪如此无助和不安。偷看方南逸的时候,只见他默默的用餐并跟所有的弟兄们打成一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还会回来么? 洛依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肖云边的眼睛,他坐在女孩左侧,至始至终什么也没说。 快到夕阳的时分,李弦铮带着方南逸的十八亲骑卫才引着马车踏进醍醐镇县衙的大院。 “喂,新县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嘛?”小面瓜挤在大蟾蜍后身后,好不容易探出个脑袋。 “别挤了,一会不就能看到了么?”由于仪仗队要求整齐,像小面瓜这种身高的干脆就被埋在后面了。 洛依站在肖云边身旁,立在正中央的方南逸右侧。枣红马站定长嘶一声,李弦铮下马先向方南逸施礼回报,接着拉开马车的门帘,迎下了那位令人瞠目结舌的新县令。 在遇到沈明夜之前,洛依一直以为自己的爹爹便已是男人阴柔之美的极致了。而眼前的这位县令,简直是御用花魁级的的气场,女恨生同时的容貌。 “怎么会有男人生的这么美!”连一向毒舌到不知赞美为何物的贾崖都忍不住惊叹,洛依更是张大了嘴巴难以自处此时惊讶的神情。 “沈大人,一路辛苦了。”方南逸下台阶,做了个请的姿态。 “这就是县衙?”沈明夜上下左右得打量了一番:“你们都没有人打扫院子的么!”他忽然像踩了狗屎一样跳脚,“这…这些落叶,还有乱石碎瓦――天哪,杂役呢?都干什么吃的!” 他尖锐的嗓音简直比洛青柳吊曲子的时候还刺耳,洛依跟其他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小声道:“这家伙怎么看起来像被贴了鬼符似的!” “还有这墙!这水渍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你们这儿都没有茅房没有马桶么?”沈明夜指着墙角那看似‘随地解手’留下的一滩痕迹:“你们是朝廷的官差,怎么能做这么没道德的事!” 几个男的更加莫名其妙了,晚上当班什么的,找个墙角撒泡尿不是太正常了么? “沈大人,还是先到里面歇息再说吧。”方南逸的脸上到没有丝毫异样,他的淡定让洛依隐隐约约确定,他们应该早就认识而且交情应该不浅。否则不管这个沈明夜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七品头衔的县令如何敢这么肆无忌惮得无视礼亲王? ------题外话------ 此文定律,越是逗逼的人其实越是牛逼啊 第七十九章 他妈的不要随便拿人当丫鬟使啊 “王爷,你也太纵容下属了吧。你把他们弄得这么松散,要我怎么着手管理啊?”沈明夜埋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得提着自己的银白外衫,仿佛每走一步都要小心不可沾染了灰尘。他经过门槛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指着洛依道:“小丫鬟,帮我泡杯茶来,我专用的茶杯和茶罐都在马车上。” 小丫鬟?洛依简直想要骂娘:你哪只眼睛看得出我是丫鬟!我身上的装束腰上的剑难道吃素的么! “去呀!”方南逸冲她挤挤眼睛。 “我…。”洛依翻着眼皮,一脸不爽。但还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了新县令的脸,于是乖乖得去拿茶具泡了一杯近似于开水温度的茶。 沈明夜看也不看她,伸手接过来。一凑到嘴边就啪嚓一声砸碎了:“你要烫死我啊!这…这丫鬟…” “大人,她不是丫鬟。”肖云边正色道:“她叫洛依,是醍醐镇资深女捕。端茶倒水之类的杂役有专门的下人来做,您若有需要我这就去叫她们。” 一向对上级惟命是从的肖云边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洛依心里十分欢喜。她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得对沈明夜道:“大人,洛依的手拿惯了剑,难免粗手粗脚不会干活…还请大人原谅。” 沈明夜抬起那双秀丽的丹凤眼,瞄上洛依那倔强的脸庞:“拿剑的手…”他的唇细小而轻薄,仿若施了胭脂一般红艳。 洛依只觉得一阵极力的白色旋风伴着压抑的劲力掠过自己的身畔,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时,腰间刹那一紧。那柄轻巧的剑身竟被呛啷抽出! 沈明夜端坐在刚刚的位置上,连姿态都未曾有所改变。只是他手里多了洛依的佩剑,饶有意味得端详着:“剑倒是好剑,可惜主人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哦。” 全场皆震,洛依愣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明明就不曾看到他如何出手…这个脑子思路统统比正常人别扭好多倍的妖娆县令,竟然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沈大人的脾气可不像刘大人那么好…”方南逸意味深长得笑道:“你们作为下属的,平时还是不要太过嚣张的好哦。” 洛依又气又恼,却又不能对上司出手――更何况,就刚刚那个下马威展露出来的实力差距,洛依就算再嚣张也该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沈明夜的对手。 可是谁也没有预料到,肖云边会在这时突然出手,他身形一转绕到洛依前侧,未等正在得意之际的沈明夜有待反应,劈手夺回了洛依的佩剑。这一进一退之间仅隔毫厘! 剑锋沧然入鞘,肖云边所持之处为剑身最凛冽的锋口,掌心虎口已然鲜血淋漓。 “肖大哥…”洛依不可置信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来男人的血性不仅仅表现在生死攸关的危机时刻。他对自己的维护已经渗透到每一个细小委屈的面前。洛依欣喜得想,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之前,自己期盼已久的爱情是不是终于到来了。 “沈大人,”肖云边朗声道:“属下冒犯之罪恳请大人责罚。但剑是一个捕快的尊严,是赖以守护一方百姓惩奸除恶的武器。在场的每一名捕快,无论武功高低,只要有这样的一场崇高觉悟就算是一个合格的捕快。属下已知大人您武艺卓绝,但还请您动手之前三思,不要折煞了属下们的心意。” “肖捕头所言极是…”沈明夜立起身来,一双目光炯炯逼近:“是我冒犯在先,实在是失礼了――但是,”他忽然换上了抓狂一样的咆哮:“你弄脏了我刚刚换的衣服!这是我在州县的碧帛轩刚刚定做的!” 他前襟上星星点点,正是刚刚肖云边在拼力夺剑的时候不小心溅上去的血迹。 “你…你你说怎么办!”沈明夜涨红了脸:“扣你半个月的薪俸,如数赔给我!好了你们都先下去,我还有话要跟王爷说。” “你!”洛依认为自己这段时间已经成熟很多了,至少做事之前先用脑袋想想后果。但面对这样一个滚刀肉般的贱男人,她真恨不得一刀把他阉个干净。 “肖捕头,先带他们下去吧。”方南逸心想着看洛依的样子已经是玉牙捣碎愤恨极限,要是再不发话,恐怕真要闹得不可收拾了。 “什么玩意儿嘛!”洛依在值班室里气得来回踱步,咣当一声把剑拍在桌面上:“这个该死的沈明夜,到底是什么来路?” “丫头,别气了。他是醍醐镇的新县令,既然朝廷这样安排,必然有这样的道理。”肖云边劝道。 “小姑奶奶,以前我觉得你爹爹就够难搞了,是不是长得好看的男的都是这个脾气?”小面瓜道。 “放屁!”洛依一瞪眼:“我爹比他强多了好不好!我爹又善良又勤快,除了嘴巴坏一点但从来不会故意刁难人,大事小事都讲道理――”她停顿一下,发现在场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怎么,我说的不对呀!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中午刚吃了我爹的饭现在就挤兑他?都给我吐出来――” “是是是,洛大叔最善良了。”小面瓜赶紧赔笑,小心翼翼得往后躲了两步:“除了经常骂我是矮冬瓜。” “也除了经常…笑我脑子笨…”大蟾蜍吞吞吐吐得说。 “更除了一口咬定我暗恋你,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贾崖挠了挠头。 “你们还有完没完!”洛依气得半死:“现在我们要齐心协力抨击那个疯子一样的沈明夜,你们扯上我爹干嘛!讨打是不是――” “丫头,别闹了。”肖云边皱了皱眉,“以后行事还是谨慎些的好,一个县令若是要做得好官,必教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他若真的一心为民,小事上偶尔刁难也无妨。若是贪赃枉法鱼肉乡里,我便是不要这个捕头之职也是第一个不肯放过他的。”他一手拉着绷带,缠上手心的伤处。 洛依看着心里一阵收紧的疼,急忙过去帮他上药:“肖大哥,都是我连累你――” “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冲动了。”肖云边柔声道:“我说过,我见不得你受委屈的。” “咳咳,那个――”小面瓜冲剩下几个人使使眼色:“咱们哥几个出去溜溜弯吧。” 第八十章 大有来头的小县令 “王爷,我刚才是不是过分了?”沈明夜端着侍女送上来的新茶,轻轻吹了吹里面的几片叶子。淡淡的茶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内务厅。 “有点。人只要戴着面具演戏,就或多或少会夸张一些。”方南逸抬起头道:“没人在的时候,你不用叫我王爷。” “那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沈明夜单刀直入,倒是口直言坦:“你这品味还真是特别,瘦瘦小小的,相貌秀气水灵倒是,但毫无雍容绝色之姿――” “你懂什么?见惯了宫里那些俗粉红姿,几时有像她这么甜美秀丽的女子?性情真实爽朗,乐观又聪慧…”方南逸望着门外的一片空地出神,偶有几个杂役经过。 “不好意思,我修的是童子之功。对男女之事不了,对男女之爱更不懂。”沈明夜呷了一口茶:“阿允,你可知道这次回去,有件事你是避不开的了。” “我知道…”方南逸咬着唇角,拳头不自觉得攥紧了。 “大陇国的柯沁公主已经抵都城了,听太后的意思是――你们…”沈明夜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很少能看到方南逸脸上呈现如此无奈纠结的神情。 “我会想办法的。”方南逸轻叹一声:“师兄,这边的事就拜托你了。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还能放心交给谁。” “这个不用你说,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沈明夜坚定得点了下头。 “有两个人你要留心一下,”方南逸压低声音:“一个是洛依的爹洛青柳,他身怀武艺却深藏不露。有时会以江湖侠客暮江白的身份出现,通常都是为了救女儿于水火危难之中。他双重身份这件事,洛依还不知道。你不可告知任何人,只要心中有数,注意点盯一下就好。另外――他表面看起来又矫情又无礼非常赖皮难搞,你要是不装得比他还无赖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就是你上次传信给我说的那个暮江白…”沈明夜半晌寻思,“江湖上从来没有过此人名号。” “这个我也想过,只能说明他除了教洛依武功外,从来不以这个身份示人。”方南逸继续道:“还有一个人,他叫周偃。自称是当年上清门反叛案的幸存者,刘鹿卿和肖刻远的兄弟。在醍醐镇附近的猿峡峰落草数十载,偶然认出了肖云边是‘凶猞’和‘屠蝶’的独生子。我觉得事情过于巧合,只怕另有玄机。现在肖云边对他十分信任,不如就由着他们这样下去。且看他有如何动作,先不要打草惊蛇。” “我记下了,”沈明夜道。 “还有,青竹会在骑牛村的一处分坛虽然已经被尽数捣毁,万蛊夫人也已经身死。但是这一带青竹会的邪术深入人心,你可要多加人手明察暗访。防止他们再次聚众惹出更大的事端。” “呵呵,看来你丢给我的担子还真是够烂的啊。”沈明夜笑道:“看在你这么抬举我的份上,真要是出了纰漏我都不好意思不抹脖子了。” “师兄,”一向玩笑不离口的方南逸难得如此正色严肃,他一字一顿得说:“任务再大,性命为重。你要记下…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有兄弟牺牲了。” “这可不是上清门的训条哦!不过你放心。”沈明夜微微一笑:“你认识我十几年了,难道还不了解我沈明夜什么都不怕就怕死么?倒是你别因为我搞砸了事,翻脸不认人的大义灭亲要砍我脑袋就好。” “哈哈,你搞砸了的话,我的脑袋替你砍。” 沈明夜是护国将军沈旭的长子,沈旭在二十年前的边关战死沙场,被追封为忠烈孝正侯。作为长子的沈明夜自小进宫成为了方南逸的伴读,同读史书同习武功。他在武学上的造诣比方南逸尤甚,几乎得到了皇太后的倾囊相授。而方南逸倒是在奇门之术上显露出超凡的领悟力。这些年两人情同手足,私下里不为君臣之礼所束缚。方南逸接任上清门以来,沈明夜则理所当然得做了上清门的护佑上将军,协助左右。 连日的阴云笼罩在醍醐镇上空,终于下起了雨。 骑牛村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衙门里也难得清闲一阵。各个捕快按班轮值,偶尔去街上走上一圈。谣言专攻透风墙,青竹会的话题也在民众中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巨浪。 有人有板有眼得形容他们亲眼所见的那些会动的尸体,连讲堂的说书先生都把故事编的惟妙惟肖。 “王爷,听说您明天就要启程回都――”方南逸知道肖云边早晚要来找自己,他已经等他很久了。 “是的,我会同弦铮和长丰带着亲卫十八骑明日北上。”方南逸道:“肖捕头有什么话,就借此机会问个明白吧。” “这些天周叔一直在我那里,他跟我讲了很多当年关于我爹娘的事情。我想知道,刘鹿卿为什么会背叛上清门,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兄弟之间不得不残杀?”肖云边也不再寒暄,开门见山道。 “那年你三岁,什么都不记得。我还不到一岁半,你觉得我会知道多少?”方南逸冷笑道:“其实我也在找刘鹿卿。我只知道,他当年只身逃离上清门,不仅带走了先皇秘藏宝藏的地图,还带走了身犯国法被处以极刑的先妃缪蓝氏。” “财富和女人…往往能成为一个人背弃信仰的本源。”肖云边感叹道:“王爷,跟青竹会交手这么久,您是否知道那些人口中的降头地鬼王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的怀疑我也考虑过。”方南逸道:“我也曾想过,青竹会的掌门也许就是那个生死不明的刘鹿卿。若真如此,那他意图报复朝廷的心意就已经很明显了。” “王爷,我想要着手调查当年上清门的事件…恳请王爷能给予我一定权限――” “这不可能。”方南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以为上清门是什么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去探究它的背景和所有高层机密么?” “属下不敢。”肖云边急忙回应道:“实在是父母大仇重担在肩…希望王爷可以网开一面。” 方南逸并非要有意为难他,退一步劝道:“如我有线索,承诺必然会第一手时间告知与你。但要我上清门倾其所有陈年档案供你查阅,却是强人所难――非上清门的成员,最好永远不要染指这滩深水,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那…如果我想要进入上清门呢?”肖云边抬起眉眼,坚定地说。 ------题外话------ 男二这个渣渣下章又要虐我们女主了… 第八十一章 原来走不进你心也赌不起你命 “王爷,不知要怎样的条件才能进入上清门?”肖云边斩钉截铁得重复着自己的心愿:“我身为醍醐镇捕头,武功自认为算不得低劣。我的父辈又有如此渊源,相信王爷找不到可以拒绝我为朝廷效力的理由罢。” “你说的不错。”方南逸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执著竟然以致如此境地,而他摆出的理由也的确是自己无法拒绝的。“你可听说过一入上清,命悬幽冥这句话?” “李将军说过,周叔也对我说过。”肖云边点头答道:“我当然知晓上清门不是普通的刑典机构,甚至于凌驾于吏部之上。里面的每一个成员都要随时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执行那些危险又棘手的任务――” “上清门大大多数人,包括弦铮和长丰…都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们甚至没有娶妻,没有子嗣,至今孑然一身。”方南逸道:“五十岁后可以光荣返乡,但没有人敢夸下海口说,他一定能够活到这个年纪。因为我们永远都无法预知,下一个任务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危险的任务和可怕的阴谋。你,真的做好了这个准备么?一个人,与剑为伴,与弟兄们互勉…也许死在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你的地方,没有人给你入土为安守灵祭奠…” “我无父无母,养父母也已不在人世。”肖云边打断方南逸的话:“我尚未娶妻也没有子女,无牵无挂。像我这样的条件,不正是你们所需要的么?” “无牵无挂是么?”方南逸盯着他的眼睛:“你大声点再告诉我一遍,你真的无牵无挂是么?” 肖云边似乎犹豫了一下,从他黯然的眼神里,方南逸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最后的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从他口中得出什么样的答案,他也不是有意去逼迫去离间,但此时此刻洛依的的确确就站在门口! 女孩紧紧得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得盯着肖云边的背影。她同样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肖云边正要开口。 “你想清楚再回答!”方南逸不忍看到洛依的脸上纯真的笑容再次被凄怨的神色所代替。这个男人,已经让她痛苦过太多次。 “王爷…我知道你喜欢丫头,也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肖云边如是回答:“那天回来,在丫头家的院子外面我也亲耳听到过你提亲的意图。我――我真的无牵无挂。” “肖大哥,你在说什么?”洛依踏过门槛一步步走上前来,她面对着肖云边惊慌一瞬却缄口不言的状态,只觉得五雷轰顶般的眩晕。她以为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误会和解相依相伴,她以为她对他的重要就如同她追赶他的脚步那么深刻。 原来在他的心里,永远高估存在感的――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丫头,”肖云边深呼吸道:“我不知道你在身后,所以我不是有意让你难过的。但这…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我不能背负着父母惨死的血海深仇沉浸在你的温柔之中,也不能许给你安稳幸福的生活。” “可我要的就只是能够陪在你身边而已!”洛依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永远也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泪。可是想控制情感的难度,远远比握剑提刀难掌控的多。她能学会做一个坚强的女捕快,面对穷凶极恶的坏人视死如归。却永远学不会做一个坚强的女人,对来自心上人的虐心直言无懈可击。 “可我想要的,不是那个。”肖云边冰冷的语言直刺女孩的内心,“我做梦都在想着找到那个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我没有一刻能安心享受你带给我的温柔。正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如此重要――我才不愿意让你的一生都赔我万劫不复。丫头,如果你真的理解我。就离开我的身边,哪怕我们朝夕相处共事共室,我的心根本就不在你身上。” 洛依仰起头,屏住即将不争气的泪水。她微微笑道:“可以啊,我可以不缠着你。但是――”啪的一声软鞭出手,洛依竟拽出腰间的武器,狠狠得抽打在肖云边的面颊之上。他没有躲,任由那鞭痕蔓延成一道鲜红的痕迹。 “但是我不是你的什么物品,你没有权利替我做主要我跟谁在一起!”女孩倔强得转过身去,冲方南逸道:“还有你也是,别在那皮笑肉不笑得看热闹!我洛依又不是嫁不出去,难道全天下就你们两个男人?!开什么玩笑――” 洛依把鞭子狠狠得丢在地上,转身冲进瓢泼大雨里消失而去。 “你不去追么?”方南逸看着肖云边,冷冷得说。 “你才应该去追…”肖云边低着头,俯身捡起地上的软鞭。这根鞭子,是洛依通过捕快考试那时自己亲手送给她的。 “她不是刚刚说了么,她不要你也轮不上我――我就是喝汤都赶不上热乎的。”方南逸自嘲得笑笑,端起桌上的茶轻呷一口。 “王爷,现在您可以批准我加入上清门了吧。”肖云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怀刚刚所失去的东西,他向来亦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恩,还有一个条件。”方南逸啪得一声放下茶杯,一向温柔淡然的目光中抽出一丝凛然的杀气:“凡是半路加入上清门的成员,必然要经过我们严格制定的闯关考验。上清门的入门考官在京城里组成一支四人团队,他们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人称‘上清之魇’。” “您是要我跟您一道上京接受考察?” “不用这么麻烦。”方南逸手里的折扇突然翻转,数十枚铁器瞬间锋利亮相在扇骨前端。他纵身跃出大堂,负手立于风雨之中:“肖云边,今天你只要能赢得了我,就算过关――” 冲进雨中是洛依此时唯一能选择的路,只有这样她才能痛痛快快得释放那些机会为他流到干涸的泪水。这些年来,也只有他肖云边一个男人可以让她哭到连自己都讨厌自己。 洛青柳在秋海棠排舞,院子里的花狐狸和小王八蛋早就躲进了屋檐之下。只有瓢泼的大雨一层一层打在瓦片上,泥地上,溅起坑坑洼洼的噪音。 洛依筋疲力尽得靠在屋檐下,不愿让湿哒哒的身子沾染床铺半分。而暑期的雨水,她不怕淋出风寒,只盼能洗去内心的焦躁。 她抱着双膝蜷缩在屋檐下,一颗一颗得数着地上的水花。直到一双脚越来越近最终站定在她眼前,他手撑一把油纸伞,蹲下身来:“没见过你这样子呢,不像我们的小姑奶奶唉。” 洛依抬起头,看着贾崖那似笑非笑的痞态,连跟他斗气的心情都没有。只疲惫得说:“你想怎么笑话我都行,今天我不揍你了。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 ------题外话------ 亲们不要着急,因为接下来的剧情几乎是本文最关键的线索,猫咪怕太水了影响质量所以不能更新太快哦~明天开始要请本月的三天假,回来后更精彩~亲们耐心点哦~ 第八十二章 淋雨痛哭是小女子家的矫情 “看你这么难过,我都不忍心再揶揄你。这时候趁人之危实在有违君子之道唉。”贾崖把伞横在洛依一侧,陪她一起靠在屋檐下。“介意我陪你一会么?” “你要呆就老实呆着,再废话我对你不客气。”洛依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痕迹,恶狠狠得冲他挥了挥粉嫩的拳头:“反正我又不温柔又不可爱,打了你一向都是白打!” “你看你,又嚣张又暴力,仗着自己会武功有点冲突就威胁同僚——”贾崖按下她的拳头,嬉皮笑脸得说:“可是你就不想想,大家叫你小姑奶奶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么?” “你们…都怕我?”洛依抽了抽鼻子。 “怕你?别逗了。”贾崖道:“你虽然武功不错,我们几个小喽啰就是联合起来也近不了你的身。但如果想要伤害一个人,难道除了打架就没有别的办法么?我们没有人是真的怕你,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你罢了——” “疼爱?”洛依不明白贾崖到底想说什么:“你动不动就欺负我,鬼才相信你疼爱我。” “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哪个疼爱你会像你爹这么无微不至?”贾崖笑道:“你在我们中年纪最小,武功却最好。勇敢有乐观不娇气,待人热心善良,嚣张却不骄纵,冲动但不失礼。这些,哪个兄弟不都看在眼里?大家叫你小姑奶奶,信任你关心你都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哪个女孩不喜欢被人夸奖,特别是这些话从那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的贾崖嘴里说出来,更是让洛依难以招架。她有些羞赧得低下头,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他偏偏都看不见…” “是啊,一万个人欣赏你,一万个人需要你。但如果那里边没有他,你也开心不起来不是么?”贾崖看着洛依那噙满泪水的眼睛:“丫头,你知不知道你为了肖大哥一共哭过多少次?” “这个谁能记得嘞?”洛依闭上眼睛,揉揉发胀的眼皮:“反正应该不会很少吧。” “从你两年前当捕快我们相识以来,我有帮你数过哦。”贾崖深呼一口气笑道:“第一次是你入职初试没有通过,被肖大哥说拳法绣花剑法空虚的那次,你当场就在他面前掉眼泪。第二次是我们两个跟他一起去追一个采花大盗,中途我们两个被他落下了,怎么都找不到人。你又担心他担心得掉眼泪。第三次…。” 贾崖在洛依诧异的眼神下滔滔不绝得讲了半天:“一共二十七次,这是我看到的,知道的。至于你半夜在被子里无声无息得又掉了多少泪,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洛依小声得问。 “你爹会让你哭么?” “当然不会。” “我弟弟贾发也从来都没让他的媳妇哭过…”贾崖意味深长得说:“我不能替肖大哥做主说他心里是否真的有你,但一个男人与你相识几载,带给你的却只有眼泪——我只能抱歉得建议你,是时候该想想你们是否真的合适应该在一起,他是否真的是那个注定该属于你的人。” “贾崖,我知道你是想要劝我想开…”洛依低下头,绞弄着湿淋淋的衣襟:“其实我以前都想要放弃了。那时他带回秋醉眉,就是那个万芷兰…我的心几乎都已经死了。可是后来…” “肖大哥再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不会盲目而无根据章法。他正义正直,勇敢担当。他能会考虑国家和民生,百姓和天下,甚至他对自己应担责任从不含糊。但是…”贾崖一字一顿得说:“从秋醉眉的事情上,我多少有些判断。肖大哥纵有很多的难言之隐来做这个他满心不愿意决定,但在此之前他无法否认的是他真的没有为你做一点点考虑。他没有故意去伤害你,但伤害是结果不是动机。我…虽然敬重他的为人,但我不认可他在处理你们之间关系时的所有方式。” “我是时候该放手了对么?”洛依抱着双膝,把下巴深深得埋在腿弯之处:“他到底喜不喜欢我都不重要了,可能我们只是单纯的不合适在一起吧” “肖大哥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他虽拥有高强的武功能给予你最好的保护。但我始终不认为他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内心去承载一份一生一世的情爱。”贾崖眯着眼睛望向天空:“就像那片乌云,声势浩大暴雨肆虐,但永远没办法抵御住日光的力量。” 说话间,雨水稀稀落落得停下,一道彩虹飘向天际。 “贾崖,谢谢你!”洛依转过身来,眯起弯弯的笑眼,伸出手臂抱了抱他。 “小丫头又恢复活力了,若我百无一用却唯独这点毒舌还能花在刀刃上解你心结,便希望你脸上的笑容永远都不会消失。”贾崖拍拍她的肩膀,“进去换衣服吧,淋湿会着凉的。” “等一下,”洛依旋身腾起,纵上屋顶。她站在雨后的阳光下,双臂展开大呼一声:“肖云边你这个大混蛋!我再也不喜欢你啦!再也不为你掉眼泪啦!” “小姑奶奶!”小面瓜和大蟾蜍站在院子门口,一脸惊悚得望着她的宣誓。犹豫了半天还是叫出口:“别喊了,快点下来吧!衙门出大事啦!” “又怎么了?”洛依跳下地来。理了理淋湿的发梢,微微一拧都能绞出水来。“你最好是告诉我说那个混帐县令沈明夜也被人杀了…” “小姑奶奶,这种话可不敢胡说啊。”贾崖清咳两声。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呀。” “是王爷和肖大哥…”大蟾蜍紧张地说:“打…打起来了…” “打吧打吧,”洛依心想:这算什么事,管他们是切磋还是斗殴的,又不会出人命。 她一身湿淋淋的,满不在乎得转头进去换衣服了。 大蟾蜍和小面瓜束手无策得看看贾崖:“贾大哥,小姑奶奶真的不管啊?” “这两位都是高手,切磋过招有什么大惊小怪啊?”贾崖淡定得说。 “可是…可是…”大蟾蜍越着急越说不明白。小面瓜气得把他推一边,自己接过话:“我们虽然武功很差,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打架吧。已经打了快两个时辰了,两人都筋疲力尽还不肯罢手。招招见血的…我说肖大哥的剑法我总还是认得的吧,连御龙诀都使出来了!” “你说什么?!”洛依胡乱地扯上衣服,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 御龙诀是肖云边的一招绝杀,若非情势危急力求保命是绝对不会轻易示人的。到底这两人是想要怎样生死相搏才能逼出彼此的绝招?她火急火燎得套上靴子:“快走!” “丫头,你刚刚不是还说…再也不担心他?”贾崖无奈得笑道。 “我才没有担心他!”洛依死鸭子嘴硬:“我是想告诉你们,肖大哥的御龙诀很难得一见的,大家都去开开眼界嘛!” ------题外话------ 请假三天竟然没掉收藏,小伙伴们的支持是猫咪的动力啊。接下来三章的基调,略微有些虐… 第八十三章 最后一次,两不相欠吧 泥泞的院子里一片狼藉,从石板路到武器架,乱石飞沙铺散一地。见方之内,闲人不敢路经鸟兽不敢入围。 “喂,沈大人今天外出了是吧。”一个差役对旁边的同僚小声说。 “是啊,现在怎么办啊?” “林满和章兄弟已经去找小姑奶奶了…”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仿若完全入不了方南逸的耳朵里,但肖云边已经是第三次叫停了。 “王爷,这样打下去必然会两败俱伤…属下私以为毫无意义。”肖云边的一只手虎口处完全开裂,想是那锋利的扇盾所致。但方南逸同样未讨到便宜,自左肩处被重剑刮了一道,已然是血染衣衫。 “我说过,你要胜了我才算过关。”方南逸嘴角抽出一丝冷笑:“想要对付我,靠手下留情的伎俩恐怕有难度哦。” “王爷是千金之躯,属下不敢妄自出招。若要生死相搏,乃是大逆。”肖云边挥剑架住方南逸的再一次进招:“王爷,若您坚持不收我入上清门,便就此罢了。” “呵!可你连那么绝情的话都说了,那么覆水难收的事都做了…”方南逸一旋扇面,扇尾处那犀利的铜刃突兀而出,目标直逼对手面门,“现在放弃,你甘心么?” “王爷!”肖云边单手回剑却发觉侧刃被牢牢制住,这一招来的汹涌,自己分心对话全然没料到他已然杀招不放。只得用另一手推腕过招,唰得一声快响。硬生生挑断了一根扇骨才好抽身。“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若王爷坚决不应允我入上清门,天大地大也总有其他路可走。属下不愿继续刀剑相向,恳请王爷罢手。” 方南逸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那飞散出去的一根扇骨仿若尖锐的暗器直挺挺得钉在泥地之上。他掠眉抬眼,瞬间移形换步飞身奔入对方身前!他手里的扇瞬间捏合,十一把利刃拼合成就一把锋利的短匕,近攻之战可逼迫到如此境地是肖云边万万没有想到的。 所幸他肩膀受创动作远远没有之前迅猛犀利,肖云边尚有空暇避闪,本不欲再出招力搏。但方南逸的扇锋竟在此刻再次突然展开,夹杂着遒劲的内力,如猛龙吐江般射出那十一枚飞刃。 肖云边的避闪虽然及时,但毕竟狼狈。他剑虽快却只能击落半数以上,最终还是有两枚入肉半寸。虽无性命之虞但着实疼痛难禁。 “王爷这算是用暗器么?”小面瓜一脸无措得看看洛依。 “应该不算吧,他的武器一直是铁扇,那些刀刃本来就在上面的。肖大哥也不是看不见――”大蟾蜍道。 “你觉得他俩谁更厉害点?” “看不出来唉,貌似王爷更加主动些。”大蟾蜍挠挠头道:“不过肖大哥也可能是有意让着他。” 洛依紧张得看着战事,就两人的身手评判,无论在剑法还是力道上肖云边决计是略占上风的。但他步步谨慎,并无全心对战之意。而方南逸赢在速度和奇招之上,恰恰可以逼得对方捉襟见肘。至于内功…洛依不好判断,至始至终他们未曾有过单拼。 因为一旦以内力相拼,那便是实打实的扛招,比的就是最根基的实力,怕就不是谁砍谁一刀那么不痛不痒了。 “小姑奶奶,你觉得呢?”小面瓜捅捅发呆的洛依。 “没事,砍几下死不了人…”洛依故作轻松得回答,心里却不知有多紧张。 肖云边后退三步,伸指拔出入肉的两枚短刃,顷刻点住肋下的止血穴道。他的眼睛渐渐发红,如此跳梁小丑般被戏弄的对战已然让男人的血性和尊严都临近极限。 “王爷,若您依旧执迷不悟,属下就不客气了。” “我就等你这句话。”方南逸手中的扇失去了杀伤力,他索性一把丢开,赤手负立。 肖云边的剑再次居上平肩之距,钢白的剑刃泛着微微的蓝光。剑锋之力如吞云吐雾的龙吸,如万马奔腾的川啸。这是他百来招下的首次进攻,而一出手便是号称‘剑死虚亡’的一招绝杀‘怒龙探浅’,洛依曾心仪这一剑招整整三年,却花尽心思也不能从中悟出要领。这是肖云边剑中自创,炉火纯青的至阳内功在其中起到的是追加爆发的绝杀力度! 他使出这一招的原因并不是要给纠缠不休的方南逸一击毙命的了断,而是因为,藉由自身内力催化的剑招比起生冷的攻击杀伐更能收发自如。假若方南逸没有招架的实力,他完全可以收住避免对方的误伤。 洛依看着肖云边的身形,有些难过得想:他这样的人,时时刻刻都在为对方考虑。也曾为保护自己而不惜性命。却唯独在情爱之上,所能给予的就只剩下难以释怀的伤害呢。 方南逸对于对方终于认真起来的态度表现出十足的重视。他立身站定,在那剑指近身不足半尺之际,双掌还力架起吐招。剑锋在他掌中竟如胶般相持不下! “他也动真的了!”洛依轻呼一声,她全然看不出方南逸的内功到底师承如何。但从他接下肖云边‘怒龙探浅’的决绝力的回招处理的状态上,她至少可以确定他的内功修为绝不会在肖云边之下太多。 肖云边绝无给他牵制太久的机会,两人于一柄剑上的拼招只在半瞬乍断。铁碎瓦崩的力道,让那玄铁重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劲力。咔嚓一声,四散分裂的剑身脱开两股内力,漫天挣飞。两人各自倒退数丈,这一招可谓旗鼓相当。 于是肖云边根本没有想到方南逸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也没有留给他自己!当他抬眼回息的瞬间,对方的单掌竟已至身前! “他这是要干嘛!”洛依慌了神色,一旁的小面瓜大蟾蜍和贾氏兄弟亦从中看出了可怖的后果。如果肖云边不闪不避,这一掌直入正胸大脉,就算不死也要废去个几成元气! 肖云边真的不闪不避,因为他近在咫尺完全目测出方南逸这一招纸老虎般的本质。他心急取胜,早已乱了章法气息。这一掌看似来势汹汹,其实绵软无力。肖云边明白自己若此时出手吐力抵御,必教对方重伤。 于是他定定得站在原地,已然运功基于胸前大脉要穴,做好了硬挺一招的准备。 眼看肖云边中招已成定局之势,方南逸依旧没有收手的迹象。洛依再也无法沉默冷观下去: “给我住手啊!”她脱开围观的其他人,银兔窜月般的身形跻身圈内。挡在肖云边的身前,一掌直冲方南逸挥出相对! ------题外话------ 写武功什么的真心是卡文啊!经过这种事,女主是不是终于该对男二死心对男主动心了… 第八十四章 可不可以为你流一滴泪 洛依完全没有想过方南逸到底使出了几成的功力,她只是本能得竭尽全力得将暮江白之间授予她的内功以最强姿态发挥到极致。却在与对方最终交火之时,心里猛然震颤了一下。 她明显感觉到方南逸在最后的一刻拉回了倾吐如潮的进攻态势,他的掌心空乏之极,就像一个全然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可是明确这一点却已全然来不及收势的洛依,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对方纸片一般飞出七八丈远。 方南逸本意在面对肖云边不闪避的瞬间已经收招,而洛依突然出手无异于双倍的反噬作用其身。饶是拥有数十年修为,内功深厚的高手也未必能承得住这样的重击。 “你们,在搞什么?”沈明夜这时刚刚从外面回来,本就一身泥浆的他洁癖爆发满肚子不爽正没出发泄。一进院子便看到这派狼狈的斗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里是县衙又不是斗狗场!你——你,你们…。”他手指洛依肖云边,又瞥了瞥看热闹的一众捕快:“还有你们,不打扫干净了谁也别想回家!” 重重甩在校场捆链柱上的方南逸足足用了半天时间才撑起身来,他面如金纸,呼吸急速而困难。却在面对着洛依那无措又紧张的神色之时,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肖捕头…你过来…”方南逸靠着身后的石柱,提着一口气朗道:“原醍醐镇县衙总捕头肖氏名承字云边,自…任职以来…恪守公职,奉法严明…今应其自愿请命,得上清门一席。任命为上清门第三组骠骑…将军,隶属第三组先勇上将军李弦铮麾下。接任…原牺牲骠骑将军秦破甲一职。愿其…秉承上清门训,为国尽忠…效力…即刻生效。上清门总督…方允…口谕…” “多谢王爷成全!”肖云边起身欲拜。 “你跟长丰…暂时留在醍醐镇行事,醍醐镇总捕头之职…由…”方南逸伸手慢慢指向洛依:“喂…你,能不能行?”他冲洛依赞许得点点头,抬起手背悄然抹去唇角溢出的血迹。 “我…你是让我…升职捕头?”洛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论资历你已有两年多的…捕快经验…”方南逸掩住口咳嗽几声:“论武功…刚才…大家也已经见识过了吧…你何愁不能服众?” “我…”洛依看了一眼肖云边,然后重重得点了下头:“我能行!” “那好,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信任…”方南逸的脸色越来越差,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把半点痛苦的神色展现在面目之上:“肖将军,周偃的事…我会立即回京上报圣上…衙门人手若是不够…你可询问他的意愿…是否…愿意过来帮忙,待遇参照一般捕快…”他微微转头看了沈明夜一眼,两人心照不宣。越是留在身边的人便越是好掌控。 “多谢王爷有心安排…相信周偃他定然愿意。” “好了…你们,都听沈大人的…扫院子去吧。”方南逸转身而去,一个跄踉跌在沈明夜的身上。 “喂!方南逸!”洛依无法判断他伤势如何,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刚想上前却被沈明夜一眼瞪了回去:“听见了没!扫院子去!” “丫头,刚才…谢谢你。”肖云边走到洛依身后,本想伸手自然地拍拍她的肩膀,却犹豫一下收回了手。 “没什么,以前你也救过我…就当是还你的了。”洛依微微一笑:“恭喜你梦想成真,进入梦寐以求的皇室机构,将来前途无量肯定比这个小地方强多了。” “丫头…对不起,我——” “干嘛对不起?”洛依嫣然一笑:“你不走,这位置哪里轮得到我呢!” “那…也恭喜你…终于梦想成真成为当朝唯一一名女捕头,当真是一段传奇呢。”肖云边看着洛依脸上的笑容,全然不同曾经那天真烂漫发自内心的笑。在无数个清晨午后,无数个玩笑嬉闹里悄然流失掉的,除了她对自己的信任依赖,还有那份最纯真的爱恋。 “还聊天!还不快干活——”沈明夜从内堂探出身来吼道。 小面瓜等人嘟囔着:“跟我们又没关系,干嘛一块被罚啊。” “算了,小姑奶奶刚升了职,以后啊可全凭她照顾着了。” “看不出来小姑奶奶现在的武功这么厉害啊?连王爷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才是真人不露相,我就说咱们小姑奶奶平时虽然看着嚣张,关键时候还真有两把刷子呢。” “那肖大哥既然进了上清门,以后还会在醍醐镇么?” “难说,他们这次来也不过就是为了青竹会的事,以后哪有任务就会去哪吧。” “那他跟小姑奶奶还能在一起么?” “嘘,别多嘴了,他倆好像已经不在一起了呢。据说王爷就是想要帮她出出气才跟肖大哥打成那样的。” “真的啊,那王爷也真够倒霉的了,想帮她出头最后还被小姑奶奶出手伤了…唉!” 几个差役加捕快,一边在地上磨洋工一边七嘴八舌得议论着。听在洛依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她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好好干活!我今天才担任醍醐镇总捕头,你们好歹看在这么多年共事的份上,给我点面子吧!” 洛依一发话,其他人便不敢再嚼舌头,七手八脚的在地上鬼画符,忙得热火朝天。 “丫头,你若担心王爷…就进去看看他吧。”肖云边如何看不出心神不宁的洛依所为何事:“其实,即便你不出手他也不会伤了我的。我即没有躲闪,他早就收了势。却不知…你的内功缘何如此精进?”肖云边抬手,示意洛依将脉递给他。 “我…我在蒙泰山上疗伤的时候,师父传授给我一套内功心法,一定要我坚持练习。没想到这才短短一个月,连我自己也能感觉到进步之大。”洛依把手腕递给他。 “果然修为增进大多,看来暮前辈这次是对你倾囊相授了。”肖云边摇摇头:“若你刚刚使了全力,只怕王爷要伤得不轻了。” “我…”洛依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胸口闷得很,眼睛也又算有涨。她伸手揉揉,忽然一个念头蹦出大脑:刚才是怎么了?很想哭是么…除了肖云边,自己还未曾为另外一个人有过流泪的冲动吧? 扶着方南逸进入内卧,沈明夜命李弦铮准备协助替他疗伤,并叫路长丰道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师兄…”方南逸攥住沈明夜的手臂:“先别让洛依进来…”忽然他腰下一沉,半身倾跪下去,大口鲜血倾落在地。压抑已久的内伤早已超出了他能抗耐的极限,一想到洛依在最后的关头的出手竟然没有对自己留下一丝情面,还是颇为伤感的。 第八十五章 男人之间的情义就会觉得很基 “阿允,你何苦如此…”沈明夜叹了口气,在李弦铮的帮助下把方南逸扶上床榻。 “我也不想啊,本来就是…想教训一下肖云边…”方南逸喘息道:“他倒是个君子…看出我的假招…不肯出手…谁料到死丫头会突然…突然跑出来…咳咳咳。咳咳。” “李将军,扶他起来点!”沈明夜本来正在桌前准备药,听得他剧烈咳嗽赶紧叫道:“内伤致使的脏腑出血,平躺他会窒息的。” “王爷,”李弦铮扶起方南逸,将手帕递给他擦拭腮唇上的血污。他的手有点颤抖,声音也由于激动而变了调:“属下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个洛依,明明知道您对她的情义,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下这样的手!”他起身就要往外冲,看那样子不去理论一番是出不了这口气。 “弦铮…”方南逸攥住他的袖子:“之所以叫你留下,让长丰守卫…就是因为你不像他那么冲动。别去闹事…洛依心里也不好受…” “她会知道内疚么?她跟那个什么姓肖的不还在那边打情骂俏么?”李弦铮愤愤得攥着拳头,一直以来他对洛依的印象并不差,共事几次对这个女孩在办案上的能力也是颇为认可的。如今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的事,一向性情内敛,主事温雅的李弦铮断然不会如此失态。 方南逸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扶着床沿又咳出几口鲜血。 “李将军,”沈明夜面有愠色:“如果你留在这也是要给他添堵的话,就跟路将军一块到门外站着去。” “抱歉,沈大人,我不说话便是了…”李弦铮咬了咬牙,立到一边去站着。 “阿允,先把这个药服了。”沈明夜喂他服下一枚丹药:“这是太后上次留给我的,还剩下两颗。”他伸手捉住方南逸的脉搏,片刻过后便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回事?你之前受的伤还没痊愈?” 方南逸苦笑着摇摇头:“我自己也没想到,太医说是‘焚心掌’,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当年母后给我们看的那套…跟这个完全不一样…难道世上有两种同名的掌法?” “打伤你的人若真的是青竹会的,只怕那背后的水里卧虎藏龙,的确不好对付啊。”沈明夜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次,你要回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这里还是交给我吧。” “王爷明知自己旧伤在身,当时还要逞强为肖云边解毒…”李弦铮又插一句话,直接被沈明夜撵了出去。 “算了,为难他们做什么。”方南逸静静得闭上眼睛,“他们说的又没错…我,明知身不由己,甚至连…连…许她幸福的勇气都没有…现在弄得这么狼狈实属活该罢了…” “阿允,”沈明夜扶了扶额头:“肖云边以为他所背负的已经是全天下的苦大仇深了,其实跟你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人人都说,我的生母是个宫女。承圣临幸后还没等到册封,生下我就难缠而死。从此我便过继给母后…”方南逸缓缓道:“师兄,这件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我一直都怀疑,我的身世并非如此…先皇除了母后外,便只有一名妃子,名唤缪蓝。她在先皇驾崩后不久因为犯了罪…而被处以极刑…后来…后来…被刘鹿卿救走…至此下落不明…说真的,我一直那么努力得想找到刘鹿卿…咳咳咳…是因为我一直都怀疑…缪蓝才是我的生母…” “阿允!”沈明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一旦传到太后那,你就危险了。” “我已经危险了好多年…从我们学艺已成的时候…我就怀疑她对我动了杀心…”方南逸冷笑道:“要不是阿贤与我同寝同食,让她投鼠忌器…” “至少圣上对您,是绝对真挚的兄弟之情手足之意。”沈明夜道:“圣上已然亲政,阿允你只要再熬过这一段明哲保身…” “但愿…如此…” “好了不要再多说了,先助你疗伤要紧。” “辛苦了…师兄…” 洛依一整个下午都提不起精神,她在内卧门前徘徊了两次,都被门神一样的李弦铮和路长丰赶了回来。路过窗下的时候,她偷偷瞄了几眼。虽然看的不清楚但依稀辨认得出沈明夜整个下午都在为他疗伤,似乎一刻都没从榻上下来过。 洛依垂头丧气得在院子里转圈,心想人家升职什么的,都是摆酒庆祝。怎么轮到自己这里会是这番悲催的情境? “小姑奶奶!”小面瓜从外面进来冲她叫道:“喂,哥们几个想着今晚要不给你办个酒席――” “谢谢了,但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情。”洛依愣愣得看着他,目光不经意得往内卧的窗口瞟着。 “你在担心王爷啊?”小面瓜眼珠咕噜转了一下:“说来也是,王爷对你的心意瞎子都看得出来…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肖大哥在前,你又是――” “别提了。”洛依打断他的话:“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那你自己进去看嘛,他又跑不了。”小面瓜拄着下巴在桌上百无聊赖得掷铜钱。 “他们不许我进去。”洛依垂头丧气得枕在胳膊上,忽然烦躁得按住小面瓜的铜钱:“别弄了,看得我烦死了。” “小姑奶奶哟,他们不让你进去你就不进去?你忘了你是捕快出身啊!哪个贼愿意你去抓他,难道你少抓一个了么?” “这不一样,抓贼是伸张正义理直气壮。”洛依小声道。 “这次明明就一样好不好,你又不知道王爷到底想不想伤害肖大哥――你不过是出于本能想要防止他们两败俱伤罢了。”小面瓜歪着头劝道。 “你别安慰我了…”洛依像个霜打蔫了的茄子,默默鼓着腮帮子。 “诶?小梅丫头!”小面瓜招呼着县衙的侍婢,此刻她正端着盆子从内卧出来。 “小梅姐姐!王爷他怎么样了?”洛依兔子一样跳起身来,拦住吓了一大跳的侍女小梅。 还未等她开口,却瞥见那温水盆里满是猩红,一些帕子上更是斑斑血迹。洛依只觉得心脏被猛戳一样的痛,别过头不忍直视。 “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刚一直昏迷着,这会儿似乎醒了。”小梅答道。 “哦。”洛依摆摆手随她去了,径自来到内卧房前。她打定主意就算是被李弦铮路长丰他们狠揍一顿,今天也要见见方南逸。 ------题外话------ 这个题目…恶搞的 第八十六章 你就当我是舍不得你吧 “你怎么又过来了?”路长丰没好气得说:“本该恭喜洛捕头今日升职,怎么不去跟兄弟们庆功开席?” “长丰…别这样说了。”李弦铮看着女孩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忍:“洛捕头,你还是先回去吧。王爷伤势不轻,现在不方便见人。” “我不打扰他,我看看就走…李将军,就让我进去一下好不好?”洛依祈求的眼光盯得李弦铮实在无法招架。路长丰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去,生硬得对洛依道:“你别想着用假惺惺的可怜相来逼弦铮,我可不吃你这套。说真的,我路某人虽然尚未婚娶,但若是这天下女子都如你这般,我倒巴不得光棍一辈子!到老了做个和尚超度杀孽来的自在。” “路将军,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你骂我也好,打我一顿也行…”洛依咬着唇,恳求道:“你至少让我跟他道个歉好不好,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从王爷认识你那天起,他就没过上一天像样的日子。”路长丰几乎抑制不住长久以来的不平,仿若滔滔江水般誓要将洛依淹没在自责里:“你也好你爹也好,有没有真的把他当成王爷给予哪怕一点点尊重?他为了解你所中的蛊毒,多少个晚上没合眼查阅各种典籍配制解药,药性统统都是亲自试验的!你被那个肖云边辜负,他像个小丑一样陪在你身边逗你开心。你们两个转眼又好在一块,他二话不说默默退开。为了救肖云边,他不顾自己内伤未愈坚持给他逼功疗毒。当天晚上吐了多少血你知道不知道?第二天还要被你笑话日上三竿不起床,你到底有没有摸摸自己的心长歪了没有!你敢说你从来就不知道他喜欢你,但你不曾给过他一点点回应也就罢了,还要往他身上捅刀子!” “长丰!”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明夜走出来喝住路长丰:“你吼什么,整个院子都能听见。王爷还要不要休息?” 洛依愣愣得站在原地,路长丰的话耳虫一般在她脑中来回旋转着,仿佛要讲她所有的内疚都无限放大到致命的程度。 沈明夜的脸色有些疲惫,他招招手示意洛依过来:“我去休息一会,你进去看看他吧。” “我…我可以么…”洛依不可置信得看着沈明夜:“他不怪我么?” 沈明夜轻笑一声:“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你才是他最重要的一剂良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本该扮演的角色性格可没那么好说话,于是立马换了一副脸孔:“死丫头,你要是再冲撞了王爷,衙门这一个月的茅厕都归你洗!” 再一低头,发现洛依早就绕过他跑了进去。只剩一扇房门啪嚓一声关上。 洛依轻手轻脚得蹭到床榻边上,在她的印象里虽然认识方南逸的时间不算长,但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虚弱的伤病之态。他从来都是保持着乐观又玩世不恭的笑意摇着扇子穿梭在大堂小巷间。身上有贵族之气却无纨绔之息,有怀天下之仁义却无乱枭雄之野心。 “你来啦…”方南逸微靠在榻上,一双眼睛似乎比平时看着突兀一些,许是脸色不佳造成的错觉。但目光依旧温柔。 洛依站在他身前,只觉得刚刚自己十分冲动又执着得想要看见他,却似乎根本没想好该说些什么。 “坐啊。”方南逸的微笑绽放在惨白的唇角边,随手指了下床边的椅子。他抬眼看着洛依那逐渐模糊如水的眼眸:“你怎么了?肖云边又惹你了?” 洛依咬着嘴唇摇头。 “你放心…上清门也不想你们想的那么危险,好像九死一生…一样…”方南逸伸手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坐下说。“他只是想找出当年父母被害的真相罢了…我想我们也该理解他…我答应你…尽量不叫他出危险的任务…” 洛依再也忍不住泪水,拼命的摇着头。泪花仿若溅月之露,凉凉咸咸得落在方南逸的嘴唇上。 “丫头,别哭了。”方南逸想去找手帕拭去她的泪痕,床头的柜子上却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好了,你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唉。” “对不起…”洛依终于憋出这句话。 方南逸愣了半晌,慢慢皱起眉头:“你是在…因为我而掉眼泪?” 洛依啜泣着,伸袖抹了抹满脸的泪痕:“方南逸,对不起…。” “闭嘴!”方南逸忽然厉声道,他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指着洛依的脸。 洛依当场吓住,只剩下抽哽的声音,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涌出来。 “还哭!”方南逸吼道:“我告诉过自己,今生今世绝不会让你有一滴眼泪是为我而流。如我有幸能陪在你身侧,必将要你一辈子笑逐颜开。若我无缘守候你的左右…也会将所有快乐的回忆留在你的脑海中…你的眼泪,既然给过肖云边…就不要给我了。” 洛依看着他,整颗心瞬间被温暖充满。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也顾不得许多,赶紧擦干了满脸的泪水和鼻涕。 “外面还下雨么?” “早就停了…”洛依回头看了看窗外,夕阳褪去的天边还剩下最后一抹红。 “看来我明天是没办法启程了。”方南逸微微咳嗽两声,“喂,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洛依一愣,旋即明白了他打趣自己的固有模式:“是啊…你就当我故意打伤你是不舍得你离开罢了。” “是么,”方南逸微侧过头,伸手将女孩凌乱的鬓角掖在耳后。轻柔得抚摸着她因泪水打湿得通红的脸颊:“那万一我也舍不得走,伤势会好的很慢的…怎么办?” “大不了…你一天下不了床我就一天帮你做饭咯。” “吃你做的饭还不如要我现在就去死呢…” “方南逸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夸你呢――诶?你刚才用什么擦的眼泪鼻涕?!”方南逸伸手抓住床沿,床单上竟满是湿漉漉黏糊糊的东西。 ------题外话------ 之后几章男主会稍微离开一段时间,故事开始进入下半段。所有的真相面临揭露。男女主角的感情也将进入新纪元。剧情有点烧脑,但会很感人的。 第八十七章 你,还会回来么? 半个月后方南逸准备离开醍醐镇,虽然伤势尚未完全康复但已经不会影响日常行动。与人动手还是颇有些困难,所以本打算留下的路长丰也一道随着李弦铮护送他回京。 薛灵休了一个长长的探亲假,今天刚刚回到醍醐镇,很不巧就发生了一桩命案。 死者在护城河里泡了两天才被人打捞上来,样子已经惨不忍睹。 这是洛依接任醍醐镇捕头以来的第一桩命案,虽然她已经摩拳擦掌好久了。但是对于一个捕快来说,虽然破案意味着扬名立万,可那也代表着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冤死地府。 “你…不等我破了第一桩案子再走么?”带着尸体刚刚回来县衙的洛依看到方南逸的马车已经套好了。他倒是一副全然没有离别之态的闲情,摇着扇子四处张望。 “案子是破不完的,你要是舍不得我就直说嘛。”方南逸用扇子拍了拍洛依的肩膀。 “谁舍不得你啊。”洛依挑着柳叶眉咕噜着眼睛:“说起来,第一次以捕头的身份去破案,压力还蛮大的。以前不管怎样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 “这次我不在,肖云边也不能帮你,是不是心里没底啊?”方南逸笑道,就在两天前他已经把肖云边派到距离醍醐镇二十多里的九湾镇去了,并让他带着周偃。至于是什么任务,暂时对洛依保密。 “才不需要你们!我明明自己可以的!”洛依倔强得一摆手,旋即抬头望着方南逸的眼睛:“喂,你,还会回来么?” “如果我说会,你可不可以等我?” “等你?” “恩,等我娶你做王妃。” “方南逸你正经点好不好!” “我像在开玩笑么?”方南逸收起扇子收入怀中,微微弯下腰来直视着女孩躲躲闪闪的目光:“你这是什么表情?到底是期待呢…还是期待呢?” “你这个人…没一句话正经…就只会作弄我。谁,谁要相信你的鬼话啊。”洛依红着脸背过身去:“时候不早了,你…你好走了!” “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方南逸一脚踏上马车,掀开帘子露出头来。 洛依望着马车辘辘从身前缓缓驰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到处诋毁我的名誉啊?我明明是坚强又努力的女捕快,你干嘛到处说我为情所困割腕自杀——” “因为我最见不得女人在我面前装坚强!你装坚强就是看不起我——” 方南逸的声音悠远回荡,洛依定定得站在县衙门口,直到那车影渐渐消失在清晨集散的人群中。 他真的就这样走了?洛依咬着唇,说不出是怎样的失落。 “小姑奶奶?”小面瓜捅捅她:“你看起来很舍不得的样子唉…” “你才舍不得!”洛依回过身来:“走,去停尸间看看吧。” “小姑奶奶啊,下个月大蟾蜍要娶妻了,你说我们要随多少礼才好?” “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洛依显然还没有恢复状态:“他要娶谁?” “豆饼铺的二丫头,长了一张豆饼脸。”小面瓜吃吃的笑:“你呀,满脑子都是那两个男人,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我们这些小喽啰!” “别胡说,现在两个人都走了,你倒是睁开那双小眼睛给我看看清楚,姑奶奶我一个人带着你们照样能把案子破的漂漂亮亮的!”洛依甩开步子就走到牢房外面的停尸间。 薛灵已经在那里检查了半个时辰了,看到洛依过来给她让出一个最正点的位置来。可以纵观尸体全局,连鼻孔口腔都不错过。 这尸体被水一泡,完全没有了原始形态。整张脸涨得跟酸菜缸一般,眼珠暴突,皮肤表面结着滑腻的粘液。 洛依若无其事得蹲下身子,从薛灵下刀的几个地方仔细探究了一番:“薛先生,死因不是溺亡吧?” “不是,”薛灵捻须道:“入水前便已经停止呼吸了。但是他的死因,我还要进一步解剖判断。” “需要解剖,那便说明身体上没有外在的致命伤…”洛依想了想:“薛先生,身份能确定了么?” “暂时无法还原容貌,也没有人报送失踪。”薛灵说:“看这人的打扮,不是个赶路来的外人。” “粗布的褂子,平底板鞋。倒像是个家丁模样。”洛依仔细看了下那尸体的随身衣物,那布料的做工太常见了。街上任何一个小摊贩或者店家小二,差不多都是这种打扮。“而下人通常有一个特点,就是老家未必在醍醐镇,他们有很多回去探亲的可能——” “小姑奶奶,我懂你的意思了。”小面瓜今天脑子倒是转得快:“如果一个家仆跟主人告假回乡,接着又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了。那么主人往往会误以为他已经离开,完全不会当成失踪来报——” “这只是一种情况,”洛依看着薛灵正专心致志得翻开那些令人作呕的腐烂内脏:“作为主人来说,如果他们想杀死一个下人又要神不知鬼不觉得弃尸后面面对周围人因死者失踪而产生的质疑,最好的说辞同样也是…此人告假回乡了。” “丫头!你快来看!”薛灵从尸体的身体里挑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这是什么?” “银针。”薛灵用铁钳子捏住那尖锐的一端,用力从黏着的血肉里拉了出来。 “是毒针么?”洛依一惊。 “不,只是普通的银针——”薛灵扶起尸体,整个翻了过去。他剥开尸体的衣衫,背上一处小小得边缘创口处,正往外冒出恶心的汁水。“他被人用银针钉入了死穴…” “看来不是会是一般打家劫舍,要么仇杀要么误杀…要么,杀人灭口。”洛依用木棍挑了挑尸体的手脚:“小面瓜,通知大蟾蜍和贾氏兄弟,让他们带上县衙所有人手在今天傍晚之前把醍醐镇叫得出名字的茶馆酒馆驿站…只要是有跑堂小二的店统统盘查一下。列出回乡探亲目前已不在醍醐镇,年龄在18—22岁之间的男子。我要确认死者身份。” “不对吧,小姑奶奶——”小面瓜打断她的话:“前面还说,他也有可能只是个富贵人家的家仆呢。这醍醐镇还有三十二大户,要一个个问过来,至少得明天晚上。” “他的双手,左右虎口和三个指尖都有老茧。”洛依胸有成足道:“他的日常工作,绝对是上菜。任何一个大户人家也不过一日三餐,能把手练成这样的,必然是店家的小厮。” 于是,在太阳落山之前,洛依得到了她所要的名单。 白纸黑字得列了五七个,第一条就攫住了她的双眼。 秋海棠,伙房小仆王大雷,告假十日。 ------题外话------ 意外的小案子嘿嘿,但是与主线很有关 第八十八章 秋海棠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二天晚上,洛依带着贾崖来到了歌舞升平的秋海棠,正赶上洛青柳的第二场舞。 他们两个换上了便装,故意隐身在通席看台里。 今天晌午,洛依已然从秋海棠的老板花三娘那里得到了证实:死在护城河里的那具男尸的的确确是几天前告假回乡的戏院小仆王大雷。他是在三天以前的黎明时分离开的,之后就没了消息。 花三娘抹着眼泪说:这小伙子在她这儿已经做了三年了,勤勤恳恳老实巴交,从来不会得罪什么人,怎么就被人害死了呢? 洛依当时就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而不是失足溺死的。 花三娘倒是半点壳都没卡,眼珠一转就说,王大雷的水性出奇的好,半年前大黑掉进河里还是他给救出来的呢。 大黑是秋海棠的看门狗,又懂事又衷心。 “小姑奶奶,说老实话我都还从来没有看过洛大叔跳一支完整的舞呢?”贾崖仰着脖子,饶作清闲得品着茶。 “别说是你,连我也没看过。”洛依的心情很沉重,她此刻女扮男装,紧锁的眉头一整天都没能解开。 “白天已经问过供词,晚上你又微服私访。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贾崖刚说完,注意力就被一众欢呼声吸引过去。洛青柳每次登台都会给整个场面带来爆棚的气氛。 乐曲一起,彩灯昏暗,光影交错在正中央的舞台上。婀娜的身姿翩然,仿若仙尘坠凡,明艳不可方物。 洛依拄着下巴,在一碟花生瓜子前,呆呆得望着爹的舞姿。不知为何,她总觉的好多动作一直很眼熟。恍惚间,她想起与方南逸的第一次相识,似乎也是因为爹爹的这一支舞。 “小姑奶奶,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舞至中场,贾崖对洛依道。 “花三娘的话不可全信。”洛依埋下头,摆弄着眼前的瓜子壳。 “她说王大雷是告假回家,又坚信他是为人所害而不是失足溺水,原因是水性极好。”洛依把目光深深得投向正在二楼帷幔下俯视全场的老板娘:“这些口供看似天衣无缝,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个突破口来证实她所言真伪。要不是她画蛇添足,临时起意得编故事…我还真难找出破绽。” “当了捕头还没几天,你倒是越来越会卖关子打官腔了。”贾崖笑道:“其实呢,花三娘的口供我也看了,这破绽还不是一般的大呢。” 两人相视一笑,分别在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狗’字。 哪条狗不会游泳啊?还用得着人去救! 花三娘的脑筋的确转得快,却还是计拙一筹。既然撒了谎,那么王大雷的死多半跟她脱不了关系,而洛依之所以隐隐不安只源于她会有些担心洛青柳也牵扯进内。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发现洛青柳推说戏院排舞繁忙,经常往这边跑。 “一会我到我爹休息的房间去,最好能拖住花三娘。你想办法找几个秋海棠的下人问问话。”洛依不敢再多想下去,很多真相都要用证据才能定论。而证据,就是要硬着头皮去找的。 洛青柳的休息室在二楼东侧最里面的一间,挂着粉蓝色的门帘,右手边是杂物间。洛依眼看着父亲上了二楼,于是尾随而去。之前花三娘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跟洛青柳的休息室隔着那个杂物间并排。 洛依想:今天洛青柳并不知道自己会来,于是她还是先敲了敲门,生怕把那个神经质的老爹吓坏。 房间里没有人应答,洛依有些纳闷,她明明亲眼看到洛青柳和花三娘都上楼来的。 转个身,她又去敲花三娘的房门,同样没有人应答。 这层楼明明就只有两个房间罢了,其他的姑娘都在西侧的露台上。要不是洛青柳作为秋海棠的头牌,也不会享受跟花三娘一处的待遇。 洛依径自推开门,走进洛青柳的房间。 里面的紫色彩灯罩下红烛依然亮着,香喷喷的床帐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窗台上焚着一炉他最喜欢的南翔香,甜腻腻的,有些俗气。 可是,屋子里的陈设却让洛依感觉十分不对头。她走过梳妆台,镜子上盖着绣花的白纱,首饰盒整齐的码放。打开胭脂盒,浮水凝结的粉块已经变得很坚硬。 就在今天晚上,洛青柳连跳了两场舞,可他的首饰艳妆竟然丝毫未曾动过!洛依扶着桌案,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 洛青柳到底去了哪里? “啊呀!”门一开,洛青柳一脚踏进来。见到男扮女装的洛依差点吓尿:“你你你谁呀!” “爹?!是我呀!”洛依跑到他跟前:“你去哪了?我等你半天了!” “我连跳两场憋得半死,去方便一下。”洛青柳拍着胸口四处看看:“你怎么跑过来了?还穿成这个样子,害得我以为又是谁家不着调的色公子过来调戏老子呢!” “可我明明看到你上楼来了呀…”洛依疑惑得问:“而且,你的戏服换的这么快?连头饰和妆面都改了…。” “唉,你不知道人尿急的时候做什么事都能事半功倍的。”洛青柳拉着女儿坐下:“你过来有事?干嘛扮男装?” “爹,你知道那个小杂役王大雷的事吧。”洛依问。 “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么大的事,花三娘下午从衙门回来的时候都说了。我还想着晚上回家问问你情况呢。”洛青柳叹了口气:“说起来,大雷也是个不错的小子。走之前还跟大家说回来带家乡的特产哩,谁能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花三娘说他水性好,不可能是自己掉河里淹死的,八成是有人害了他。丫头,你们查出什么端倪来没有?” “爹,这事衙门的事,我还不能跟您多说。毕竟这桩命案,多少跟跟秋海棠都有直接关系――”洛依微微侧了一下头,眼角的余光突然撇到墙边。在这灯光昏暗的小屋子里,她清楚得看到从那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光缝。 ------题外话------ 好吧,又开始悬疑了~其实有兴趣的亲应该能猜到的吧…前面各种伏笔…(我承认我又柯南了) 第八十九章 你竟敢偷着养女人! “这是什么?”洛依循着光源走过去,洛青柳一步上前扯住她的袖子:“丫头!丫头!你饿不饿,咱们回去做饭吧?” “做饭?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在衙门早就吃过了。”洛依看着他那张几乎沁出汗水的脸,心里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可我…我饿了,跳了一晚上的舞,前胸贴后背了都。咱们回家吧――”洛青柳拉着她就往外走。 “小姑奶奶!”贾崖突然出现在门口:“洛大叔?你好――” “贾崖,你这边都问好了?”洛依面向贾崖,就在洛青柳分神之际,一脚踹向那散发着光斑的墙面! 哐当一声,隐在墙面的一扇大门轰然开启。一个身着戏服,坐在镜前卸妆的女子蹭得一声跳将起来,一手挥袖狂摆,一手抓着花三娘就往她怀里钻:“救…救命啊!” 洛青柳跳到洛依身前,一把推开惊呆的女儿:“没事没事!丫头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哦。” 他一瘸一拐得走进那扇小小的暗门,轻轻抚慰这那受惊女子的背:“小兰别怕哦。” “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依看看洛青柳,又看看一脸无辜的花三娘。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仿若蜷曲的小动物一般的女子身上――她年约三十五六,生就姣好的面容,一双柔波似的眼睛里满是无知的惊恐。小巧精致的鼻梁宛若凝脂般剔透,如果能配上一点朱红的樱桃口,可想而知那是怎样夺人心魄的美貌。但是,她的右腮直到下巴,包括半张嘴唇,统统被毁得疤痕交错,恐怖狰狞! 女人警惕得盯着洛依,一手紧紧攥着洛青柳,像个孩童一样的依恋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丫头…我…我跟你解释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爹!你不会是背着我在这里养女人吧!”洛依大叫一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洛青柳差点昏倒:“你爹我怎么说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犯得着偷偷摸摸嘛!” “阿青…她,她是谁啊?”女人用手指勾勾洛青柳的衣袖,小声问。 “她叫洛依,是我女儿…”洛青柳拍拍她的头:“小兰,别怕哦。丫头――叫兰姑姑。” “兰…姑姑…”洛依别别扭扭得喊了一声,抬头直视着洛青柳:“爹,你是不是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刚才在楼下跳舞的人,其实应该是她才对吧。” “唉,就知道瞒不过我的丫头。”洛青柳把门里面闩住,扶着叫小兰的女人走出那狭小的暗室。加上洛依贾崖和花三娘,一共五个人团坐在一张桌前。期间,洛青柳不时地安抚着仿佛只有五岁孩童般思维的小兰,花三娘戚戚然得坐在一旁,神色凝重偶尔长叹。 “小兰是我的表姐,”洛青柳说:“十年前家里遭了横贼,我那可怜的姑姑姑父和家里十几个下人仆役一夜之间都被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就只剩下小兰一人。她毁了半张脸又受了刺激,人变得疯疯癫癫。这些年有些好转,但也就停留在五六岁孩子的心性。” “爹,你以前从来没跟我提过你还有亲戚啊。”洛依面对着这个凭空跳出来的姑姑,要一下子接受还是颇有难度的。 “家破人亡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我姑父是经商的,也不晓得得罪过什么人。万一小兰见过凶手,那岂不是一直要面临着被灭口的危险。”洛青柳道:“所以我不得已把她藏在这秋海棠里。‘醍醐舞柳’是我们洛家家传的,我跟小兰都会。她常年呆在暗室,人有时会很狂躁,所以偶尔我会哄着她化了妆上台跳跳舞。舞台的妆面很重,从来没有人能识破…” “原来是这样啊…”洛依看着小兰笑眯眯的样子,又心酸又同情。 “爹不告诉你是不想你跟着担心。”洛青柳拍拍女儿的肩膀:“花三娘是我的老朋友,一直都帮着照顾小兰,带来这些麻烦,真的…真的很过意不去。”他转向花三娘,难能可贵的真诚,反倒叫习惯了他毒舌嘴坏的一干人坐立不安。 “难怪刚才我一直找不到你们,原来这相邻的两间房之间可以从墙面直通中间的杂物间…”洛依道:“而兰姑姑的藏身之处,就在那神不知鬼不觉的墙里面。” “我的丫头就是聪明啊。”洛青柳笑道:“你不要怪爹,既然今天给你发现了,记得一定要保密――”他抬头看了看贾崖:“小子,你应该明白我要跟你说什么吧?” “洛大叔您放心吧,我贾某人一向唯小姑奶奶马首是瞻。她不许我多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贾崖信誓旦旦。 “丫头,我有点不放心…”洛青柳拿起削苹果的小刀,在桌面上晃了晃:“你说,咱们是割了他的舌头呢…还是割了他的舌头呢?” “爹!别闹。”洛依抢下他的刀:“贾大哥不会故意与我们为难的,何况这件事跟他又没关系。听过了就听过了,权当故事讲一半忘记了。” “小姑奶奶,你这么维护我真叫我无地自容啊。”贾崖扶着额头,擦了擦冷汗。 “丫头,我再陪小兰一会,你先回去吧。”洛青柳看看天色将晚,吩咐洛依先行离开。 “那你,早点回家。” 与贾崖并肩走在月色下的醍醐镇街道上,洛依的心情始终沉重不堪。 “小姑奶奶,你这的放心不割我的舌头?”贾崖觉得气氛沉闷得很难受,率先打破了僵局。 “跟你在一起斗嘴斗久了,听不到你讲话会非常不习惯的。暂且留着吧。”洛依幽幽地说。 “那作为报答,趁着我还有说话的能力,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贾崖道。 “恩?” “听完之后,你要保证不割我的舌头。” “你要是敢骂我爹的话另当别论。”洛依瞪了他一眼。 “我不会骂他,但我要说的事的确跟他有关。”贾崖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得说:“小姑奶奶,不管洛大叔对你说了什么,我相信他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保护你。” “这…这不用你说吧,他好歹是养育我十几年的爹啊。” “他刚刚说的话未必是真的。”贾崖一语中的,把洛依脸上那纠结疑惑的表情凝结在冰冷的月色下。 “我知道…”洛依低下头:“十年前的兰姑姑少说也有二十五六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早该出嫁生子,如何还会跟所谓的爹娘一起呆在家里糟了强人的横祸?我想――”她轻轻叹了口气:“爹身上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深啊。” 洛依咬咬牙,手里还攥着三根刚刚从洛青柳袖子上偷偷摘下来的三枚银针。 ------题外话------ 好吧,猜到小兰是谁的亲就留个言吧~ 第九十章 情与法的挣扎真纠结啊 “丫头?!你睡了没?”两个时辰以后,洛青柳推门走进院子。洛依房间的灯还小小得亮着,她毫无睡意,伏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得盯着那三枚银针。 “爹,你进来吧。”这是一个不得不摊牌的时机,漫长的两个时辰,她已经像是等待了两载春秋。 “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当值么?”洛青柳一瘸一拐得进门来,递给她一个纸包:“这是路过小摊买的烤红薯,你整天断案费脑子,也容易饿是吧。” “爹,王大雷是兰姑姑杀的吧。”桌案上银针闪烁,洛青柳那宠溺的笑容一下子如寒冰般结在脸上。 “丫头…你发现了什么?”洛青柳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仿佛从内腑深处透过压抑的喉咙挤出来。 “我敢这么说,一定是因为有了证据…爹,你就告诉我真话吧。”洛依的心里并不好受:小兰既然是洛青柳的亲人,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己身为捕头如何可以徇私? “丫头,你听我跟你说…”洛青柳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王大雷其实是我杀的,但他罪有应得。” “那日他到我房里送饭,无意中撞破了暗门,看到了蒙着面纱的小兰。他以为我们…有奸情,就向我提出敲砸勒索的条件,才肯保守秘密。搏斗中,我抓起了小兰绣描用的长柄银针,照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爹!你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啊?!”洛依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王大雷明明就是被人从后背刺中死穴!” 洛青柳的脸色很难看,他垂下头来半晌才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看来,我的丫头真的不再是好骗的小姑娘了。爹爹甘拜下风。” “爹,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求求你告诉我让我一起承担好不好?”洛依轻轻摇着他的手臂:“我已经可以为你分担了,我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保护了!” “傻丫头,有些事,不是光你有一腔热诚就能和平解决的。”洛青柳轻抚着女孩的脸颊:“如果爹有那么大的本事,才不想让你遇到一点危险,遭到一点委屈呢。” “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一些事的真相啊!我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每一刻都像心被挖出来一样难熬。我害怕所要面对的真相里,随时都有你的身影在不停作祟!爹――你刚刚袖子上的那三根银针,不要以为我看得不清楚!明明就是兰姑姑要攻击我的!” “王大雷是她杀的…”洛青柳嘴唇动了动:“‘飞银之梭’是是她幼时所学,受了打击以后忘了大多数的武功,唯独这个记得很清楚。” “兰姑姑杀了人是么…”洛依秉着呼吸,决意道:“可是杀人,就应该接受惩罚。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想我应该把她带回衙门由沈大人发落!” “不可以!”在洛依的记忆里,似乎从没见过父亲冲她发这样大的火。 “爹,我是捕头啊。这是我必须要做的――”洛依坚定得迎上父亲的眼眸:“明天一早,我就要去秋海棠带人。如果…你今晚要偷偷把人藏起来的话…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丫头,如果你让小兰重见天日,那么要掉脑袋的不仅是她…还有我,还有你,还有三娘,甚至肖云边…以及…醍醐镇所有与你有关的朋友,兄弟,同僚…就算是礼亲王――他也保不住大家。”洛青柳的手重重得压上了洛依的肩膀,他严肃的样子很吓人。隐藏在白色粉黛下的脸孔看不出肤色,一双眸子却像是能融进对方的所有嚣张和气势。 “她到底是谁?” “丫头,我不能说…”洛青柳别过脸去,望着那半阖的窗外月色寥寥之际,重重得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 “这世上,爹爹最最重要,最最需要保护的人,就是你了。”洛青柳抚着女儿的秀发:“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伤害你。不管是敌人的刀剑,还是本该隐藏在过去的秘密――” 他反手抚上女儿的脊背,慢慢摸到她细嫩的脖颈处,轻轻地又迅猛得点中了女孩的昏睡穴。 洛依尚未有亦是得反应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这样软绵绵得跌倒在洛青柳的怀里。把女儿平放在床榻上,洛青柳悉心得为她盖好被子。他吹熄了油灯,一瘸一拐得走回院子里。 空旷的院子在盛暑的夜半下显得宁馨且寂寥,这样的良辰美景若有些许来自远方的朋友,月下小酌三五盏,花间放浪天下声,将是多么美妙的际遇。 “出来吧,躲来躲去的实在有失君子所为。”洛青柳放声道。 一袭月白衣衫从阴昏的墙角里闪现出来,环佩叮咚脆响,纸扇翩翩轻摇。步履泰然却带着些许浮轻,气息凝重却难掩虚空紊乱。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洛青柳嘴角抽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方南逸轻拍折扇,微微咳嗽两声:“呵呵,前辈可知我此来何意?” “当然,我传给丫头的内功心法是我毕生绝学…前期劲霸,中期略缓,后期方能糅合于身心之术,体法之招。”洛青柳道:“她修炼为时尚短,全然不懂拿捏得道。所以你的内伤只有我才能治…” “前辈既然这么说了,想来是不打算拒绝咯。”方南逸轻笑一声,收了折扇。径自坐上洛青柳身旁的石凳,撩起长袖将脉搏递给他。 “你之前的旧伤是跟何人交手所致?”洛青柳的眉头皱了一下,脸上的异常全然逃不过方南逸的眼睛。 “不知,黑衣蒙面身手犀利。想来该是身居青竹会要职,是我在青州调查第一桩悬尸傀儡案的时候偶然交锋。”方南逸道。 “那人的修为想是远远在你之上,”洛青柳摇摇头:“大意拼招的后果便是如此,你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前辈教训的是,若非弦铮和长丰拼力相救。我便再无机会认识前辈了。” “我不过是一介隐居的俗鄙之人,认识我有什么好处,还嫌之前的亏吃的不够多?”洛青柳可不领他的情。 “至少前辈…可以带我找到兰缪妃和刘鹿卿啊…”方南逸诡秘一笑,而在须臾之间,洛青柳脸色瞬变,单手反掌扣住方南逸的脉门。 第九十一章 专注补刀十七年 “说话之前你应该想想清楚,你的命现在还攥在我的手里。”洛青柳的手加了几分力度,隐隐看得出对方脸上那极力屏息着的痛苦之色。 “你若想杀我…早就,不用等到现在…”方南逸丝毫不肯示弱,甚至有意想要激怒那已然方寸大乱的洛青柳。 “看在丫头的面子上,我不杀你只是不想她难过罢了。”洛青柳放开方南逸,径自站起身来:“跟我去房间,你这内伤要花几个时辰的…” 洛依醒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全然想不起来之前的对话进行到哪了。走出院子发现隔壁洛青柳的房间早就熄了灯,她揉揉脑袋自言自语了一番:“奇怪,我怎么会突然睡着的?” 小王八蛋蜷缩在花狐狸的窝里,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洛依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着今晚的下弦月,钩悬出一抹淡淡的思念。肖云边已经走了好几天了,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洛依忽然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没有十分惦念他。 反倒是那个倒霉催的冤家方南逸…洛依轻叹了一声,再过几天就要立秋了,明显能感觉到晚上开始偏凉。也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了,厚一些的衣物有没有准备,身上的伤还要不要紧… 原来自己也像个邻家女儿一样偶尔婆婆妈妈,忧心寡断呢。洛依心想:如果给那个倒霉王爷知道自己在担心他,指不定得得意成什么样子。 只是洛依做梦也想不到,心里正念叨的人此时正在她家。 李弦铮和路长丰已经躲在房顶好几个时辰了,直到洛依发够了呆钻回到房间里,他们才敢小声讲几句话。 “大半夜的,看小姑娘忧心情事还真的别有一种感觉。”路长丰抚掌道:“只可惜不知道,这丫头心里的人到底是哪个?若还是放不下那个姓肖的,可又苦了王爷了…” “这等事不是你我身份该管的吧。”李弦铮的性格一向沉稳内敛,处理事端最常用的方式便是三缄其口:“何况,肖将军现在也是上清门的人,你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不可与他恶意冲突。” “连自己的命都掌握不了的人,难不成连舌头都要被管得很严?”路长丰不以为然得说:“今朝有话今朝吐,憋到棺材里不瞑目啊。” “王爷自己都没说什么…我们何须多操心,再说…你那天对洛捕头讲得话已经很过分了。”李弦铮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他突然警惕得抬起头:“长丰,我觉得附近好像有人…” “恩?”树影斑驳的墙壁上,忽闻悉悉索索:“不会是野猫什么的吧?”路长丰说。 “你在这儿守着,我下去看看。”李弦铮提了剑轻身跃出院墙。 “你可还记得在蒙泰山的寒极峰顶,我授予你的那套内功心法?”洛青柳收了周天,脸上显出了几分倦态。 “记得。”方南逸冲他道谢:“这次有劳前辈费心费力了。” “好好研读,说不定哪一天它会救你一命。我教丫头这么危险的武功本意是要她自保性命,这次失手伤了你,也是我的责任。”洛青柳望着窗外的鱼肚白:“丫头今天早班当值,一会儿就该起来了。你留在这里稍适休息一会吧。” “前辈您误会了,我并不想与洛依见面――”方南逸说:“既然告过别了,这才三天不到…何必再去打扰她。” “你小子到蛮有信心的,”洛青柳冷笑道:“凭什么以为会打扰到我家丫头?她有那么在乎你么?” “前辈就别说笑了,丫头心性善良,最不愿意面对命案却偏偏做了捕头;最不愿意面对离别,天下却无不散之宴…”方南逸站起身来,最后冲洛青柳再次道了一声谢,便招呼房顶的两人下来。 “王爷…弦铮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得出现在附近,已经追过去两个多时辰了。”路长丰显然已经等得十分焦躁,不敢离开这里半步又不敢擅自进去打扰了方南逸疗伤。 “弦铮做事一向谨慎,如果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一定会沿途留下记号告诉我们。”方南逸倒是十分冷静,“长丰,出了城把信号燃起来,叫三里外的十八亲卫在前面先等我们一下。” “王爷!”正说话间,李弦铮翻墙跃入。 “你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发现?”路长丰急忙问道。 “出事了王爷!十八亲卫在三里外的蛇购岗遭到了伏击――无一…生还!”李弦铮带来的消息几乎晴天霹雳,方南逸差点站立不稳:“你说什么?!” “我在院子外面发现一个人影穿梭来去,于是跟长丰商量后一路跟了过去。”李弦铮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匀:“那人轻功卓绝脚力飞快,我不敢打草惊蛇于是只能紧随其后。可惜他穿过城郊就失踪了。我估摸着大概追出了三里地,该是在十八骑驻扎的地点,夜里方向不清。于是我往扎营点赶过去想问问杨队长有没有什么可疑情况,结果――” 悲愤痛惜的情愫浮现在男人瘦削刚毅的面容上,他不忍陈述那噩梦般的惨景:“王爷…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大清早的,爹你在吵什么啊!”洛依睡眼惺忪得跑出来:“做了一晚上的怪梦,脑袋疼死了――方…。你…。”待洛依看到眼前的人后,一转身又溜回屋子,自言自语道:“看来我还是在做梦哩,这两天太累了,爹你帮我去衙门请个假吧!” “死丫头,不是做梦啦!”洛青柳把她揪出来。 “丫头,我还没走。”方南逸来到她跟前,冲她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梦到我了?” 第九十二章 你妹的闲着没事中什么邪啊 洛依想:若我此刻娇羞点头承认,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于是她照着方南逸的肩头不轻不重得擂了一拳:“你干嘛还没走啊?大半夜的偷偷溜到我家是不是有不轨企图。” “我只是路过,现在就要走了。”方南逸实在没有心力跟女孩戏闹,李弦铮带来的消息让他一刻都不能安心。 可就在此时,李弦铮突然发难,手中之剑呛啷一响。在场之人多以为他发现了可疑人的行踪,却谁也没料到他的剑竟是出在距离他最近的路长丰身上! “弦铮!你――” 两人自加入上清门以来,便是最为投机的伙伴,并肩作战的兄弟。李弦铮的官阶比路长丰高半级,做事沉稳,手段高强,武功亦是上清门里数一数二的。大多数人对他钦佩有加,路长丰更是把他当做兄长一样对待。所谓信任:不奉剑刃,以背相向。 所以路长丰做梦也想不到,一直以来可以完全将自己身后交付给的对象,此时会对他出手! 李弦铮的剑势十分沉重,自路长丰的肩膀处砍下的创口仿若斧劈。剑锋割裂他背上厚厚的护甲,翻开血肉。期间夹杂着丝毫未留余地的遒劲内力,只一招便叫路长丰毫无回手的可能。 “弦铮!你疯了?我是长丰啊!”路长丰抽出腰间软剑,但背后的重创拖慢了他出手的速度。尚未挺起身子,李弦铮的死招再次劈头盖脸得砸下来! “他是中了邪毒!”方南逸看出他那诡异的表情,冷漠的如同死尸,唯独双眸鲜红似血。 瘦削清矍的双颊隐隐约约得暴突出青筋累累,整个人癫狂至极。 “住手!”洛依挺着剑就要冲上去,却被方南逸扯住:“别乱来!你不是弦铮的对手!” “那怎么办!难道看着?!”洛依急得跳脚,虽然路长丰对自己从来不友善,但怎么能叫她眼睁睁得看着他此刻命丧! 方南逸心中明确,即便是自己全力应对也未必有把握胜得了李弦铮。如今这幅身体状况,更是会败得毫无悬念。何况刚刚疗过内伤,十二个时辰内是不能与人随意动手的:“你去衙门!找沈大人过来――” “我不去!”洛依想都没想就拒绝,她如何不明白方南逸这是有意要自己避开危险。可是她手无缚鸡之力的爹爹还在这,尚且没有恢复全部功力的方南逸和已然重创的路长丰要如何 应对癫狂杀戮的李弦铮! 而方南逸的用意仅仅被她想到的第一层,他更希望远离的女孩的视线之后,隐藏身份的绝顶高手可以放心大胆得出手帮他制住局面。方南逸看了看靠在墙角的洛青柳,他脸上的神情一样凝重,微微能看出他亟待发力的手掌在袖口中已经酝酿着实力。 眼看着路长丰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他手中的软剑在凌风疾利的重剑下。连以柔克刚的可能性都被居底抗高的略施所淹没。 洛依看不出方南逸的下一步打算,她皱着眉头冲进圈内。她刚刚起床,剑还挂在卧室的墙上,手里已有一把随身的短匕首! “丫头!不要胡来――”方南逸万般无奈,只得从袖中放出一颗信号烟火。绚丽的红紫色炸响在黎明灰白的天空。 “小王八蛋!”方南逸拎起一旁吱吱乱叫的猴子:“快去!去衙门!” 都说猴子最通人性,自从上次被暮江白带着来到骑牛村救了众人立了大功,洛依一直把它当成宝贝,甚至享有花狐狸才能有的待遇――专属睡觉的窝窝。 也不晓得猴子是否真的能听得懂方南逸的命令,总之它是一溜烟翻墙跑了。 洛依的短匕首在李弦铮疯狂强势的逼招之下,不出三个来回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她此刻发梢凌乱,气喘吁吁,既不敢贸然出手中了对方的扫击,又不能轻易让开――那样已经到了极限的路长丰只怕顷刻就要做了鬼。 “丫头!”眼看着李弦铮又一记重剑劈下,洛依已然做了两败俱伤的打算,提起那小巧玲珑实力相差倍数的匕首! 方南逸不得不救,意图跻身上去,却在尚未入圈之刻便被李弦铮一掌挥开。 “可恶!”方南逸只觉得内力空空,手脚麻木,此刻便只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一般。 洛依攥着匕首的掌心冷汗涔涔,她甚至可以估量李弦铮这一招的力度到底有多大,她唯一的筹码同样是师父授予自己的那套堪称护体神功的心法。可以抵御住那夺命的攻击! 可是那力拼山河般的对接最终也没有落到自己的头上,路长丰撞开了洛依的腰,滚在她身前替她受了李弦铮这一记重剑。 血肉模糊的割裂声和断骨的脆响在洛依听来简直恼人崩溃,她尚来不及想明白路长丰为什么要救自己,就只看到那染血的重剑一端紧紧攥在李弦铮杀人的魔手中,另一端劈在路长丰的肩窝之处。从创口里喷溅出的血液几乎可以溅在洛依的脸上,而路长丰眼里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色,他抬手握住剑锋,仰起头来蠕动着染血的唇角:“弦铮,是我啊。” 李弦铮愣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似乎只慢了一瞬间。而这一瞬间足够洛青柳滑步至他身侧,手起罐子落咔嚓一声砸在他后脑上! 李弦铮一声都没吭就栽倒下来,洛依定定得看着父亲:“爹…你怎么会突然跑过来的?” “别管那么多了!”方南逸冲洛依道:“你快去找沈大人过来――” “不用!我已经来了!”院门被推开,沈明夜一个人身后跟着小王八蛋:“你们…你们这又是搞哪一出?” “来不及解释了,快点帮长丰救治,至于弦铮――我要看看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毒!”方南逸架起路长丰,冲沈明夜道。 “到…到我的房间去吧…”洛依让开一条路,她甚至还没从路长丰刚刚为救他挺身而出的场面里回过神来。只是路过洛青柳身旁的时候她狐疑的眼神扫向父亲那躲闪的目光。 第九十三章 血腥场面看多了不利于身心健康 路长丰的伤势虽重但好在内功根基雄厚,加之多为外创,所幸没有累及脏腑。 至于李弦铮,方南逸得出的结论的确让众人大吃一下――他是中了一种名为‘红惑’的毒,俗名‘跟山倒’。而这种毒的配置唯一不可缺少的成分就是那从悬尸术中提及的蛆蛊涎。 “青竹会!”洛依惊道。 “我也这么认为。”方南逸从李弦铮的手上提取下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因为他身上沾了血所以不太好辨认。“据他之前所言,看到一个可疑人于是追了出去,三里地外发现十八亲卫的尸首…中途没有跟人交过手。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这个可疑的人应该是有意要把他引过去。至于他是怎么中的毒,我想我们必须要去现场看看清楚了。” 若这十八亲骑真的全军覆没。这十八个人并非隶属上清门,而是方南逸直属的亲卫,虽然能力武功比起那些一等一的高手还有些差距,但绝对也是佼佼之辈。 能让他们一个都逃不出来的凶手…是不是太诡异了一点? “那李将军现在…”洛依看了看他,只有后脑上一点点被砸的伤口,其他地方都没有什么。 “他没事…”方南逸看了看时间,从服药到现在有半个时辰了。李弦铮的眼底已经褪去了鲜红的血色,呼吸和脉象都趋于平稳:“还在昏迷可能是被砸的缘故。” “我爹砸到他的什么地方了?”洛依轻轻翻起李弦铮的身体:“这…好像是…”她看了看方南逸,突然缄口不言。 “我要去三里外的蛇沟岗子…那十八个兄弟。”方南逸长叹一声:“你,要跟我去还是…” “一起。”洛依似乎正想着什么其他事,转脸回过神来。 方南逸把李弦铮和路长丰留在洛家的小院子,吩咐洛青柳照顾。自己带着洛依和沈明夜往城外出去。刚经过衙门的时候,大蟾蜍和小面瓜就迎面跑过来:“大人!诶?王爷您也在?”小面瓜见到方南逸显然吃惊了一下。 “恩,容后再讲。我们有时要出城――”方南逸道。 “不是,出大事了!刚接到几个过路的商贾报案,说蛇沟岗子好多死人!”大蟾蜍急道。 “我们知道了,正是要过去看的…”洛依道:“方南逸,要他们一起来吧?总要人手搬运…” “恩,叫上几个差役,一起过来吧。” 蛇沟岗子地处猿啼峰东边,临近醍醐镇护城河口。并非有蛇出没得名,而是因为那道细细的沟路就如蜿蜒盘旋的蛇。 现场的惨状的确令人目不忍视,每一具尸体所受的致命创伤都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得都是利器所致。剑创刀痕铁钩甚至长枪…尸体支离破碎,鲜血铺满山沟。偶有几批战马徘徊在山坡道沟上吃着草望着风,它们的主人却再也没有机会骑上那些空荡荡的马鞍了。 “看起来好像是遭遇了围攻伏击…”沈明夜站在一侧,细细观察着周围略高的地势:“可是,却全然没有俯冲进攻的痕迹。就连周围的矮树上…也没有什么踪迹。” “不是围攻…”方南逸站在尸堆中央,看着那些奇怪的姿势和表情。他戴上鹿皮手套轻轻翻开一个人的眼皮,血红刺目的瞳孔狰狞着不瞑目的意味。 “是互相残杀。”方南逸低声说。 “他们跟李将军一样,中了那种邪毒!”洛依惊讶道:“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下的手?” “阿允!”沈明夜突然发现一桩怪事,情急之下叫出了方南逸的名字。在洛依转瞬即逝的诧异下赶紧改口:“王爷!少一个人!” 李弦铮明明说的是无一生还,这说明他已经查看过尸体数量。但现场的的确确就只有十七具尸首横在血泊之中。少得那个人――是队长杨琼。 “他的武器呢?还在不在?”洛依问。 “不在。什么都不在。连马…”方南逸往远处扫视一番:“也不在。” “他是下毒的叛徒么?”洛依看着方南逸,男人脸上那故作冷静的姿态早已难掩悲愤之色。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整日里没个正经的方南逸会露出如此悲戚愤恨的神情,一定已经是难过到了极点。 “十八亲骑,几乎跟我同时长大。”方南逸看着那些帮忙搬运尸体的差役们陆陆续续从自己眼前经过,轻声说:“虽数不上高手,但一直以来都是绝对忠诚的。我无法相信他们就这样凄绝得丧命在荒郊野外,更不敢想象…杨琼会…会叛变。” “方南逸…我…”洛依微微拉了下他的衣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你,但是我一定会帮你侦破此案的。你…” 话音未落,方南逸右手成拳手里的折扇瞬间被捏的粉碎。 “我不想让你卷进来,因为连我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强大。未来到底有多危险。”方南逸微微低头看着洛依:“丫头,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我很弱…根本没办法保护任何人。” “怎么会!”洛依挑着柳眉,一双眼眸流转到男人沮丧的面颊上:“你只是看起来很笨很衰而已。你有那么聪明的脑袋,很多事都比我想在前面。又懂医药又懂毒理,武功也很不错。要不是你已经做了王爷,我觉得醍醐镇捕头这一职你远远比我合适多了。” “我?有你说的那么好?”方南逸不可思议得看着女孩真诚的眼神。 “除了你整天作弄我和欺骗我…其他地方都很好。”洛依低下头。 “我作弄你是跟你闹着玩,欺骗你…我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你跟沈大人本来就是认识的对不对,而且关系非同一般。”洛依抬眼看着他,说话却不紧不慢:“你不告诉我我会自己观察的嘛,这世上可以叫你阿允的人除了皇太后应该没有谁的吧。沈大人武功高强性情也很洒脱,你明明就是故意让他学我爹的样子对吧。学的一点不像,比我爹还惹人讨厌――” “这些…你能看出来也属正常,你这么聪明伶俐,我本也没想瞒多久。” “还有件事…”洛依打断他的话:“我觉得…怎么说呢,我不确定跟你有关,但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跟你坦白的。我怀疑我爹会武功…没有人可以两次都这么巧的用夜壶或者罐子在危及性命的时刻砸中凶手的大椎穴吧。我看了李将军的外伤,跟当时那个假冒霍钱的家伙一模一样。出手犀利决断显然是有功底在身,绝非一般人情急之下所为。” 方南逸心里一沉,心想:洛老爹,这可真不是我故意说的。 ------题外话------ 女主还是很逻辑的…老爹终于瞒不住了 第九十四章 要做铁面无私的洛青天 “丫头,”方南逸走在回镇的路上对洛依说:“你爹爹对你的疼爱是有目共睹的,这种不似亲生却胜似亲生的父爱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享。我想,既然他有心隐瞒,一定是因为那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这个你不说我也懂。爹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他就不想想我身在此位必谋此事,已经脱不了干系了!”洛依提着马缰绳慢慢得走在运尸的部队后面:“昨天在秋海棠的事还没跟他说清楚,他的破绽就已经越来越多…” “秋海棠?”方南逸凛然一惊:“秋海棠怎么了?” “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因为事关法外私情,我犹豫了很久…”洛依似乎经历了极大的思想斗争:“杀了王大雷的人,我已经大概知晓了。可是…” 她简单的把在秋海棠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方南逸,末了弱弱得加了一句:“不管杀人的究竟是那个兰姑姑还是我爹,我相信他们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虽然杀人有罪,但法外还是可以容情的。我希望,你能跟沈大人说一下,给我个机会…一定能可以把整件事情调查清楚。如果真的是王大雷蓄意犯罪在先,还我爹爹和兰姑姑一个清白。如果是神志不清的兰姑姑失手杀人…我…我也希望能从轻发落。毕竟她已经癫疯了好多年,行为举动都不受自己控制。刚刚见到我的时候,还差点飞针伤害我…” “飞针…”方南逸皱着眉突然道:“三寸半的镀银针,尾端墨色,可否?” “对唉!”洛依一扭头:“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用再去调查了,这起案子我会叫沈明夜接手。” “这怎么行?我才是负责破案的捕头啊!”洛依连连摇头,她可没有习惯半途而废。 “你听我的,”方南逸的严厉口吻不容置喙:“这件案子既然与你的亲人有关,你更应该避嫌。” “喂,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跟你说的!我要是有意徇私,干脆不告诉你就得了?”洛依对他突然翻脸的状态表示十分不爽。 “我不是说你会徇私,”方南逸道:“只是这件事,真的已经超出了你的职权范围。丫头,听我的,你不要再管了。” “方南逸!你怎么跟我爹一个德行!”洛依狠狠道:“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什么事都不许我插手,我当年也是一个人摸爬滚打的学武功,也是真刀真枪的破案缉凶,怎么忽然在你们眼里就变成了弱不禁风的小娃娃!” “真心疼爱一个人,永远不会因为觉得她武功足够高而放弃担心。何况你这个三脚猫…” “你说谁三脚猫!”洛依的马鞭轻轻抽打了他一下,策马而去。 “阿允…你究竟懂不懂怎样讨女人喜欢啊?”沈明夜凑过来,无奈得冲他摇摇头道。 “难不成你更懂?” “你一句三脚猫,把前半句话里的疼爱全都盖过去了…我是女人我也会抽你…” “师兄,我今天真的没有心情说这些。” 车轮辘辘,运送尸体的队伍在沿途的朝阳下洒了一路的血迹,分外冷心刺目。 回到衙门后洛依便一直在停尸间里跟着薛灵忙前忙后。按照方南逸所说,尸体上的邪毒是可以通过皮肤的接触来传播,于是草草得检查一番便一一火化掩埋。 方南逸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出现在后事现场,期间几多愁绪不在话下。洛依知他心里难受,也不忍去打搅。到沈明夜那里汇报了所有的线索和进展之后便离开了衙门公所。 回家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洛依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用疼爱溺死自己却又用秘密压死自己的父亲。她也想选择方南逸的建议,相信这个十七年来对自己视如己出的爹。可是女孩特有的直感让她时时刻刻都能从那隐藏在真相背后的谜团里嗅出细细鲜血的气息。这让她恐惧又为难,烦躁又不安。 所以洛依不晓得自己是在怎样一种心境下绕开了那条轻车熟路的归家小巷,停身驻足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得来到了秋海棠。 “王爷还不出来吃饭么?”夕阳沉下,沈明夜把这次惨案的卷宗整理了一下,对一名当班的差役说道。 “已经有人送饭进去了,不过…他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小差役是不久前才招进来的,通常只做些杂事。 沈明夜站起身来,理了理衣冠发髻:“我去看看。”心想着这个家伙怎么事事都让人操心哩。 可刚一走到内府客房门口,沈明夜就被急急忙忙出门的方南逸撞了个满怀。看他的样子好像急着要去做什么,并没有斗志萎靡的状态,倒叫人放心下来。 “你最好是饿了赶着去吃饭的…那我还可以考虑下不怪你把我新换的靴子踩这么脏。”沈明夜提起膝盖掸了掸灰。 “已经给洛依这丫头猜到我们是旧识,你就不要继续扭曲得演戏作态了。”方南逸二话不说就把他拽了进来:“我正要去找你。” “我哪有演戏,本来就有洁癖嘛。”沈明夜皱了皱眉。 “那正好换下来给丫鬟们洗了,你先把这个穿上――”方南逸指了指床头上层层叠起来的一套衣衫。那翠黄的蛾边,鲜绿的缎带,袄红般的点花白底拖裙…。 “女装?!”沈明夜一脸微怒:“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这相貌是天生的,不表示我内心有一丝一毫的胭粉气!” “你不觉得洁癖这件事已经很女子气了么?” “没人规定只有女人可以讲求干净吧!”沈明夜一把夺过衣服直撇出去:“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如果我不是以师弟的身份跟你商量,而是以王爷的姿态要求你呢?”方南逸正色道:“穿上它,我要带你去探访秋海棠。” 沈明夜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悻悻得捡起衣裙:“你是要把我卖过去当舞姬?” “师兄,我怀疑我娘亲就在秋海棠。”方南逸背过身去轻声说了一句:“从任何人嘴里问出的真相或假象,都有可能会给无辜的人带来横祸。不如――我亲自一探究竟。” ------题外话------ 12月请常规假三天,10,11,12。恳请亲们耐心等待,12月13日回归。兰缪妃是封号,缪蓝氏是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呼之欲出却又在意料之外。下章会有很大的转折,更是本文剧情的一大关键。猫咪要认真闭关撸一撸文~ 第九十五章 谁的儿子谁的妈 “咦?!什么风把方公子您吹来了?”花三娘开门迎客是万年不变的老台词,听得方南逸身上一层一层滚鸡皮疙瘩。 “好久没过来了,看看花老板的生意好不好。”方南逸客气得说。 “承蒙方公子的惦念,我们好得很呢。上次的小事都是误会,最近咱们新排了好多歌舞,姑娘也是一个赛一个得漂亮,方公子玩得尽心尽兴哦。”花三娘抖着花手帕,笑得眼睛眯成细缝。 “说到姑娘,花老板今天可得帮在下一个小忙了。”方南逸把身后的沈明夜推了上来,此刻他早已着了女装画了粉黛,除了个子高得不像话外,活脱脱就是个大美人。 沈明夜还有些不大情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摆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欠身做个万福。 “这姑娘…生的是蛮俊俏的,怎么身子骨这么高大啊?”花三娘上下打量一番,颇有些吃惊。 “天生的,骨架大的好生养。”方南逸拍拍沈明夜的背,以示安抚:“花老板,她名叫小叶子,是我本家的一个舞姬。从小就喜歌舞,家人们盘算着要把她送进宫里,想要让她找个机会先登台表演着看看。” “方公子的意思是――”花三娘警惕不小,一双小眼睛狡黠得转了转。 “在下游山玩水也见过些世面,只有秋海棠的场面带给我震撼堪称一绝。于是这一回我带着小叶子故地重游,想借你的场子表演这么一下,看看她可成器否?” “小事一桩嘛。”花三娘倒是不难说话:“只不过…你也知道,我们做生意的求得就是个回头客和好口碑,你这姑娘俊是俊,可万一不合我这客官们的口味――” “这个您不用担心,”方南逸握住她的手,将一锭银子悄悄塞进去:“就当是散场后的加演,好看的呢,客人们自然欢喜。不好看的呢,人家就各自离开不会多逗留,也说得过去是吧。” 他说得轻松又有理,花三娘拿了银子也不吃亏,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而此时沈明夜正在方南逸的身后狂踢,小声在他耳后嘀咕:“作死啊,我哪会跳什么舞。” 花三娘先引着他们去了舞台后面,不管怎么说,她总要看看这个姑娘有什么本事吧。 “别吵,舞剑你总会吧。”方南逸趁着花三娘在前面转弯,悄悄对沈明夜说。 “舞剑会被认出来的,人家还以为你要派我入宫行刺唉。” “你不是号称见招过目不忘么?已经偷偷过来看了洛青柳的好几场舞,多少记得点吧。”方南逸道。 “敢情你一直叫我过来看舞是打这个主意?我还以为是你给我拨的福利呢!”沈明夜暗自叫苦,这个鞋子小小窄窄,每一步走下来都像在受刑。 “早就怀疑秋海棠有问题了,没想到这一招这么快就要用上。”方南逸自言自语道。 花三娘把后台空地收拾出来,要沈明夜站上去跳一段,音乐一起方南逸就已经不忍直视了。他忽然冲花三娘道:“您先看着,我到外面解个手。” 还不等花三娘说话,他就一溜烟跑出去了。后台的边门正对着二楼的楼梯,空荡荡的位置可以俯视整个舞台。要想从这里上去而不被人发觉对方南逸来说并不难,他只需扯着一块自梁上垂下的紫红纬纱稍作掩护便可以悄悄溜上去。平时的花三娘都会在这里坐镇全场,要不是利用沈明夜把她引开,只怕就要派人砸下场子才能得逞了。 按照洛依所说,靠近洛青柳房间的那一栋小小的仓库正是那名为兰姑姑的女人藏身所在。 她似乎会武功,还会有银针突袭。方南逸认为并不应该贸然开门进去,于是他打开了靠近洛青柳房门的另一侧木门。那里是花三娘的房间。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胭脂气,俗不可耐令人窒息。方南逸觉得这十分符合主人的身份风格,也不去多想,只是按照洛依所描述的来寻找墙上的暗门。他猜测这间房子应该与洛青柳的房间一样通往中间的仓库。 “别找了,她不在这。”身后熟悉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洛青柳此刻正端坐在花三娘的床上。 “是丫头告诉你的对么?”洛青柳站起身来,挑起一盏灯:“她果然还是坚决要刨根究底,我想我这一辈子唯一失算的,就是不该让她随着性子做捕快吧。” “洛依是个坚强明理的姑娘,即便离开了你的庇护,她依然可以出落得比我们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强大。”方南逸道。 “既然你已经追到这来了――” “怎样?”方南逸轻笑一声,他似乎看出了洛青柳眼里那无奈又决绝的杀意转瞬即逝。 “站在天下的制高点,江山社稷,民生民命统统属于你们方家。你们如此强大,为何还是如此恐惧?”洛青柳轻叹一声:“时隔十七年,依旧不肯放过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人…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你误会了,我今天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我自己。跟上清门无关,跟太后亦无关。”方南逸坚决得说:“洛前辈,让我见见她吧。” “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不仅如此…我也知道…”方南逸盯着洛青柳的眼睛:“你是谁了。” 洛青柳轻笑一声,默默打开了墙壁后面一个香炉下面的机关:“这个仓库的门后其实有三个暗间,每隔几天,我们都会帮小兰换一处位置。她的思维只相当于五六岁的孩童,你有什么话就自己跟她说吧。” 密室的门缓缓得被打开,一处狭窄的小床上,面罩薄纱的女子正在熟睡。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洛青柳的声音沉沉的:“就该知道如果你伤害了她,便将无法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方南逸似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轻轻得垫着脚步走到女人的床前。 女人恬静的睡颜美艳动人,那纵横丑陋的疤痕缭绕在脸颊外围,却丝毫没有让他感到恐惧。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女人的鬓角,那里尚不生华发,漆黑如墨。仿佛这些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从未带给过她一丝一毫岁月的痕迹。 缪蓝睁开眼睛,却没有表现出突现陌生人时的惊恐和抗拒。她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抿抿嘴唇撑起身子坐起来。 “你…叫小兰么?”方南逸百感交集,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女人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点头:“我是小兰啊,你是谁?” “我…”方南逸不知该向她解释自己到底是谁,于是说:“我…是你的小朋友。” “呵呵,小朋友。”缪蓝嫣然一笑,笑容在疤痕的阻断下显得诡异又恐怖,唯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美好温柔:“你见到我的小贤了么?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小贤?”方南逸倒一吸口冷气,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是啊,我的宝宝小贤啊!”缪蓝的眼里闪着祈望的光。 ------题外话------ 猫咪十分感谢陪着我追到现在的亲们,话说男二似乎已经被我派出去很久了…不管亲们讨不讨厌他,他还是要回来的。虽然他的回来会带来本文最大的虐点,我都不忍心写下去了… 这几章有点烧脑,下一章会轻松一点。 缪兰的身份呼之欲出…她不是我们男主的娘啦,她他妈是当今圣上方贤的娘啦!聪明的亲们应该可以猜到后面的剧情走势咯~ 第九十六章 被撞破的其实是基情 洛依确信自己不会看错,那个身着素色白衣从后门偷偷出去的男子绝对是方南逸。之前他在跟送花三娘一边猥琐得笑一边塞银子说什么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注意到他了。虽然听不清讲话的内容,但随即跟着他一起出来的美女就已经可以作为铁证来诠释整个‘肮脏’的交易了。 洛依不动声色得跟上去,她觉得心里又急又乱,似乎忘了来到秋海棠的原始初衷。 方南逸一路跟那女子没有说过一句话,身边也不曾有半个随从。洛依不敢离得太近,只是小心翼翼得跟着。 “你出来后就不说一句话,见到兰缪妃了没有?”快到衙门口的时候,沈明夜踩着亦步亦趋的绣花鞋,追上去几步。 “只是我想不明白,好多事想不明白…”方南逸停下来等了他几步:“如果缪兰是当今圣上的生母,那太后为什么一边谋害追杀着缪兰,一边又尽心尽力得把圣上视如己出得扶持?” “你说圣上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子?”沈明夜吃了一吓。 “我只是怀疑,缪兰口中的小贤,除了圣上我想不到其他人。”方南逸说。 “会不会是由于太后膝下本无子,强行将兰缪妃的儿子过继到自己这里,用作操纲掌权的傀儡?”沈明夜想了想,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也说不通,害死人家母亲再养大人家儿子这种事实在太过诡异。如果只是需要一个过继的傀儡,她大可以选择作为长子的你。” 方南逸心里的想法亦然:如果缪兰不是自己的生母,那么自己生母早逝这件事多半就是真的了。自己在方贤尚未出生之时就已经过继给了孝严太后,她又何须多此一举再去害一个兰缪妃并抢人家的儿子拿来当傀儡? “看来这其中曲折只有太后自己才知晓了。”方南逸无奈得叹了口气。 “她若不说,那便是要命的秘密,问了就要掉脑袋。你还怕她找不到想杀你的借口?”沈明夜劝他不要冲动行事。 “我还没蠢到要去当面问她。”方南逸冷笑。 沈明夜头上的发髻不小心歪了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全是黏糊糊的脂粉,顿时洁癖大爆发:“我先把这些玩意换下来再说吧。万一给其他人看到,醍醐镇的脸都要丢光了!” 方南逸点点头,同他一起进入内房间。 “小姑奶奶?!”今天是贾崖当上半夜的班,正交接给了大蟾蜍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洛依鬼鬼祟祟得守在内府外窗下。 “嘘!”洛依示意他闭嘴。 “你在看什么?”贾崖蹲在她身边弯下腰,盯着那窗前映上去的人影:“那是王爷么?” 洛依咬着唇,眼里满是失望的愤恨。她看到方南逸似乎正在帮刚刚带回来的女子拆发簪。 “小姑奶奶?”贾崖大概也明白了八九分,清咳两声:“别看了,私窥皇族,可是欺君之罪。” “男人真他妈没一个好东西。”洛依狠狠得跺了下脚,拳头攥得死死的。贾崖看她这幅样子,吓得赶紧往旁边撤了两步,生怕她火大一时自己首当其冲得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你可能是误会了,帮人家梳头发有很多种情况,也许那女子手受伤了――”贾崖明知道这种劝慰更是火上浇油,但他觉得如果什么都不说好像心里也不大过意的去。 “放屁,我亲眼看到他从秋海棠把一个女人从花三娘那里买回来!哼!”洛依说:“口口声声得好像自己多么专一多么重情义,今天白天发生那么大的事他居然晚上就有这种心情!” “你可能并不真的了解男人。”贾崖说:“也许…也许每个人都有缓解压力的不同方式。” “连你也这么说?”洛依正愁矛头没处撒,一把拎起贾崖的衣领:“你这么大年纪不娶妻,是不是也去这种地方缓解压力?” “喂喂!这不一样好不好?”贾崖心想:果然多说多错,早知道就该留她自己在这发疯跺脚就对了。 “我就是有那贼心贼胆,我也没那么多银子啊!秋海棠的姑娘绝对不会轻易出场的,你知道那价钱高得多吓人,咱们这种小角色吞吞口水也就是了。如何比得起人家皇宫贵族出手阔绰?” “说的也是…”洛依刚想放下他,忽然剑眉一挑:“你还知道价钱?看来也没少往那溜达啊!” “话不能这么说好不好,我是捕快,到处走走街坊打听打听物价消息也是人之常情。”贾崖怕她来真的,赶紧用手护住脸:“像我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不容你侮辱的,莲花还出淤泥不染呢,再说你爹不是也一直在秋海棠混么?” “我爹…”洛依一拍脑袋:今天本来是想去秋海棠找那个姑姑回家跟爹摊牌的,被这个好色的死王爷一搅合,该干什么事都忘了。 洛依气呼呼得放开贾崖,小声嘀咕一句:“有朝一日剑在手,杀尽天下负心狗…” “小姑奶奶?”贾崖看她正在发呆,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别烦!姑奶奶今天我心情不好,揍你也只能算是你造化低。”洛依挡开他的手,眼睛还是一刻不肯离开窗子上那似乎贴的很近的身影。 “别看了,越看越糟心。”贾崖伸手去拉她。 “我就是要看!我就要看看这个口是心非的负心汉到底是怎么衣冠禽兽的!”洛依推开贾崖,刚想往窗子下面去偷偷听他们说什么,这时一个侍女端着盆水走过去,敲敲门。 方南逸走出来结果盆子,没有让侍女进屋,反倒鬼鬼祟祟得立刻关门进去。 “还说没鬼!看他那探头探脑的猥琐样子!”洛依几乎咬碎白牙。 “可是王爷也没有答应过你什么啊?”贾崖似乎有意惹怒小姑娘,“你干嘛管他跟谁在一起?” “他明明就说过――说过…要我等他…”洛依的脸有些红,声若蚊鸣轻咬着最后几个字。 “可是你答应了么?”贾崖玩味得看着她。 “我…我以为他开玩笑的。” “你既然都以为他是开玩笑的,现在自己却认真成这样不是很奇怪么?” “我――”洛依耸耸肩膀,长长出了口气:“我也不知道的,我就是觉得难过。嘿,你说他要是找个大家闺秀边疆郡主什么的,我也就认了!歌舞苑里带出来的姑娘能是什么好货色?他他妈的有没有眼光!” 室内,沈明夜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好不容易采用热水洗干净了脸上厚厚的脂粉。 “真想不懂洛青柳每天都顶着这样的妆容过日子,十几年来怎么熬的啊。” “如果你和他一样,有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保护的人在身边。那时就算是鸩毒鹤红只怕都心甘情愿敷在脸上吧。”方南逸摇摇头:“无论是洛青柳还是暮江白,亦或是刘鹿卿,我想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真的了解他这些年到底有多辛苦。” “你打算上报太后么?” “暂时不。明天我要去找他好好谈一次。既然都瞒不住了,就一次把话说开罢了。”方南逸看着正手忙脚乱拆花魁带子的沈明夜:“这个不能这样解,我帮你吧。” “看来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唯你是瞻,若是被太后怪罪下来也就舍命陪君子咯。” “这几天,我一直觉得事情已经开始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本以为青竹会不过是个犯上作乱的邪教,他们反太后反朝廷做得十分露骨。”方南逸思索道:“但是以历朝历代史书为鉴,没有一方朝政可以不受质疑,也没有一种仇恨是无缘无故。我总觉得青竹会的背后与以太后为首的朝廷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始终泾渭分明。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好像参进了第三股神秘的势力…” “你有什么眉目线索?” “没有,”方南逸遗憾的摇摇头:“只是觉得好多事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已经不知道,哪些人还可以信任了。” “小姑奶奶,真的别再看了…这…”贾崖张大嘴巴,窗棱上的两个身影已经开始发展到一个在帮另一个宽衣解带! “我就是要看!我不仅要看,我还要吓死他!”眼前的场景俨然失控,洛依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不行!我就说看到有刺客闯进去!”难得的是女孩的成熟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奠定起来的,饶是在如此状况下她还能给自己找好借口退路。这让贾崖佩服不止。 洛依也拼着一股蛮牛力,一个箭步跨上去,起脚就踹翻了内房的窗子! 方南逸和刚刚拆下女装的沈明夜像两节木头一样愣在原地。 “洛依?!” “呃…我看到有刺客。你有刺客闯进来!然后,你和沈大人正在帮刺客脱衣服…”洛依的惊讶难以言表,语无伦次出卖了她准备好的所有后路。 ------题外话------ 好吧搞基不成蚀把米。但女主终于开始对男主动心了,好慢热啊!下一章会有大事件。 第九十七章 真相什么的我可以自己猜嘛 洛依站在月露下,头上顶着盛满水的酒坛,一脸怨念得看着站在她身边的贾崖。 “喂,都是你!长那么大的眼睛难道看不出跟他在一起的人是沈大人么?” “为什么怪我!明明是你自己要冲进去的。我拉都拉不住你唉――”贾崖一脸无辜得看着洛依,甩了甩扶得发酸的手臂:“我才很冤枉,莫名其妙得陪着你一同挨罚。” “你自己也偷窥得很开心好不好。”洛依抬腿踹了他一脚。 沈明夜以以下犯上偷窥上司隐私的罪名将洛依和贾崖惩罚到校场顶水缸三个时辰。另外下了死命令,如果他们敢把今天自己穿女装的事情说出去一定会享受到前所未有的杖刑伺候,由他沈明夜亲自执刑。 方南逸摇着扇子踱步到洛依的面前,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很是友善。但在洛依眼里却是包含着得意和嘲讽,她别过脸去狠狠得说:“我就知道你不过来揶揄我几句才睡不着觉呢!” “你们知错了么?”方南逸先看看洛依再看看贾崖。 像贾崖心思这么活络的人自然懂的,他连连点头:“回王爷,属下知错了。” “恩,既然认错态度良好那你可以先回去了。”方南逸取下他头顶的酒坛,然后随手摞在洛依头顶的酒坛上:“剩下两个时辰洛捕头会替你挨罚的。” “方南逸!你什么意思啊!”洛依只觉得脖子上面一僵,这两个酒坛的分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姑奶奶,我先走了哦!”贾崖吐了吐舌头,带着得意的笑瞬间消失。 洛依狠狠得瞪了方南逸一眼:“你想作弄就作弄吧,这次我认栽了。” “说起来,你可是一路从秋海棠跟我回来的吧。”方南逸笑看摇摇晃晃的女孩:“你可要当心哦,这两个酒坛是圣上御赐的,摔碎了算你欺君之罪。” “是你自己一向作风不检点,如果一直堂堂正正得又怎么会被怀疑去寻花问柳?”洛依气鼓鼓得脸扭向一边,头上的酒坛摇摇欲坠。 “这么说,”方南逸伸手扭过洛依的香腮,眼前一亮:“你是因为怀疑我带了姑娘回来渔色,才破门而入的?” “我…”洛依不肯回答。 “哈!你在吃醋是不是?”方南逸笑道。 “才没有!”洛依一把推开他,头上的酒坛顿时稀里哗啦得砸在地上。 而下一瞬间,就看到方南逸抱着脚原地乱跳! “啊!砸到你了是不是?”洛依看着他呲牙咧嘴的窘态,嘴上虽然抱歉,心里不晓得有多解恨:“对不起对不起!很痛是不是?” “我还以为我的霉运走到头了!”方南逸跳到旁边的井沿坐下:“看在我这么倒霉的份上,你就承认你是吃醋了好不好,就当哄我开心嘛。” “我不是吃醋…”洛依走到他身边坐下,别别扭扭得说:“我这样清白人家的姑娘还犯不上跟烟花青女吃醋吧。我就是觉得…你们男人都很过分,嘴上说着有…有多喜欢人家,一转眼就去――” 洛依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方南逸突然扑上去吻住了嘴。 “恩,没有酸味,看来你真的没有吃醋唉。”方南逸起身往回走,留着洛依睁圆了眼睛在原地发呆。 等到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房门,洛依才突然察觉过来:刚刚好像哪里不对唉,是不是被他占了便宜? 洛依回到家发现屋冷灶冰,洛青柳似乎一天都没有在家。她毫无睡意,只想着等爹爹回来把话说清楚。 抱了抱花狐狸又逗了下小王八蛋,洛依百无聊赖得摸着口袋里的两颗闪烟弹。这是暮江白交给她的东西,说是只要有什么危难或者急事需要见他,就到城东的山坡上燃起来。 这些年来洛依一直没有用过,也不知道还好不好使。 她想,现在算不算有急事呢?爹爹不知道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衙门里也整天不太平。谁也不知道危险存在在哪个角落,兴许师父可以帮自己指引迷津呢。 反正也睡不着,洛依提着剑裹着身上的大氅,一路往城东坡走去。 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忽略,这是洛依的特有直感。 城东坡地点比较荒凉,虽然鲜有人在此地逗留但由于地势走高常常被官府用作巡逻地标。洛依走上坡顶,站在一棵老柳树下将手里的闪烟弹燃起来。袅袅的蓝光伴随着烟雾在上空缭绕,在那月明星稀的夜空里光彩夺目。 洛依想,既然师父嘱咐自己在危难的时候燃起信号…那么他一定是在一个随时都能看到这信号的地方才对。 他,不应该距离自己太远。甚至于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洛依越想越觉得冷汗涔涔,她攥了攥拳头,往远处看过去。 从城东坡几乎可以看到醍醐镇的半个全景,深夜万家灯火渐行渐熄,唯有那一处灯火通明,耀眼绚丽。洛依认得出,那是醍醐镇最大的舞苑――秋海棠。 从秋海棠道城东坡的一条直线上,依此有林记茶楼,翠蝶轩,凝香铺子以及自己的家! 这几个地方被一个名字牢牢得连锁在一起,那就是――自己的爹爹洛青柳。 他的舞苑,他最爱听书的地方,他喜欢的首饰店和胭脂铺还有他的家。 洛依几乎被自己这个逆天的念头吓到了,可她忽然拍了拍脑袋,认为自己从开始怀疑爹爹身怀武功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她极目远眺,秋海棠的灯火跳跃非常,在这个不眠的夜里唯有它可以陪着自己一起失眠。 直到被那些浓滚滚的烟火遮住了视线,洛依才惊觉――那不是灯,是火!秋海棠失火了! ------题外话------ 谁放的的火大家可以猜,但是…应该不太好猜 第九十八章 背后放火的算什么英雄 “小姑奶奶!你也来啦!”小面瓜从混乱的人群中挤过来。 当洛依赶到秋海棠的时候,外场已经乱成一团。衙门的人也几乎倾巢出动,大小差役配合着外围的驻军士兵一齐参与救火,但由于火势太大,只能采取被动措施――等待着静静得烧完。 “我爹呢?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爹?”洛依看着火场外指挥着抬运伤者的方南逸:“你看到我爹没有?” “他…他还在里面么?”方南逸惊道:“他不是应该在家么?” “我刚才回家就没看到他,他不在这里又会在哪!”洛依几乎要急得哭出来。此时的三层舞苑已经被烧得完全看不出架构,任谁也不会相信里面还有活着的人。 “我看到他了!”街坊一个大爷说:“刚着火的时候他就跑出来了,但又转身进去了!也不知道是救人还是拿东西,有啥比命重要的啊!真是作孽…” 洛依一听,全身的血都要凝固了。她二话不说得就往里面火场里冲,却被方南逸死死拦住。 “你疯了啊!那里怎么还会有活人?” “你放手,我爹在里面啊!”洛依几乎喊破喉咙,拼死得挣脱着往里闯。 “他不会有事的,你现在进去就没命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事!他一条腿是瘸的,我不去他就死定了呀!” “你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他的武功比谁都高!”方南逸不顾一切得吼出来,只要能让她放弃盲目的冒险,那些藏着掖着早晚要见光的秘密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一个身影从二楼残破的窗子外夺出火焰瞬间落地。 “爹!”洛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箭步扑上去。 “三娘…三娘!”洛青柳的身上烧坏了几片衣帛,他怀里抱着的女人双目紧闭,面目上满是浓黑的灰烬。但从那夸张特别的装束中可以分辨的出,这个女人正是秋海棠的老板花三娘。 此时她软绵绵得躺在洛青柳的怀里,连呼吸都没有了。 方南逸上前去,搭了搭她的脉象,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冲洛青柳摇了摇头。 人群渐渐散去,秋海棠的废墟在夜空中战栗。一些士兵和差役留下来清扫祸场,洛青柳一路抱着花三娘的尸体向即将黎明的东方走去。 洛依和方南逸沉默着跟在他一瘸一拐的身影后面,一路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洛青柳把花三娘的遗体放在床榻之上,用清水擦干她脸上的污秽。这是洛依第一次看到这个性情乖张打扮怪异的女人素颜的样子,原来她也是个白净秀丽的女子,年纪不会超过三十。 洛青柳突然说:“我这一生唯一负了的人,就只有三娘而已。致死也无法给她一个名分。” 在洛依和方南逸诧异的神色下,他用手背慢慢擦拭着脸上的灰烬,然后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那张让洛依熟悉了许久却始终不敢相信的真实面孔终于暴露在黎明之前,一时间,她完全不知该称呼对方为爹还是师父。 直到洛青柳悠悠得开口说:“丫头,你可以叫我爹,也可以称我师父…如果都不习惯,直呼我的姓名也可…我姓刘名荇字…鹿卿。” “你是刘鹿卿…上清门前任总督刘鹿卿…”洛依几乎没法站稳,她盯着父亲那淡如秋水的眸子,咬着唇问道:“那么…兰姑姑就是当年逃出宫的兰缪妃对么?你…真的杀了肖大哥的爹娘么?” “这么多问题你要他先回答哪个?”方南逸拍拍洛依的肩膀:“先坐下休息一下我们慢慢讲吧。” “你早就知道?”洛依犀利的目光瞥向方南逸。 “我是猜到的,还没有…还没有跟前辈确认过。”方南逸看看刘鹿卿:“前辈既然肯以真实面目示我,想必不会再多隐瞒了吧。” 白练一现,寒剑骤然出手。 刘鹿卿突然以剑相向,无论洛依还是方南逸都是始料不及的。 那剑锋距离方南逸的心口只有半寸,而刘鹿卿的眼里充满了怀疑和杀气,他厉声质问:“缪兰在哪?” “你说什么?”方南逸眉头一泠:“缪兰她不在火场?” “我离开秋海棠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起了大火,回身到二楼去救缪兰和三娘的时候发现隔层已经被人打开。三娘倒在外间,缪兰不知所踪。”刘鹿卿一字一句得陈述,剑尖始终不离方南逸的要害:“三娘不是火烧烟呛致命的,她是被人一掌震断了心脉!” “你怀疑是我做的?”方南逸终于听明白了刘鹿卿的话,他哑然一笑,低头看了看凛冽的剑锋。 “你刚刚离开,秋海棠就出事。”刘鹿卿道:“你要我如何相信这是巧合?” “爹!”洛依急道:“这不可能!我一直跟着他,他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视线!不可能是他做的!” “就算是我做的,也不需要我亲自动手是吧。”方南逸看了洛依一眼:“丫头,别担心。堂堂上清门总督是不会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随便杀人的,对吧前辈。” “你不必激将。”刘鹿卿最终还是放下剑:“就算不是你,也跟你脱不了关系。你身为庶出长子,封王之余又身兼上清门重职,你确定太后会全心全意得信任你?说不定,她的人黄雀在后,利用你得到的消息为其所用,却把你一个人推向所有矛盾与危险的最前端――” “这是皇族家事,就不劳前辈费心了。”方南逸轻笑一声:“孝严太后不仅抚养我成长,更是我的授业恩师。她之于我或许是利用,但其他人之于同样抚养成长起来的孩子,又是什么呢?” “爹…”洛依轻声唤道:“当年你突然出逃,一定非常紧迫危机。那么我是哪里来的?我爹娘到底是谁啊?” ------题外话------ 以为男主女主是兄妹的亲…你们想多了,没那么狗血好不好…。 猫咪的读者群 243869018 敲门砖是猫咪任何一篇文里的任何一个角色的名字~欢迎勾搭 第九十九章 听爹爹讲那过去的事情 乘着朝晨的白露,刘鹿卿三人将花三娘葬在了醍醐镇外围的一处坟岗。 “这里风景不错,有山有水…”刘鹿卿用剑刻下碑文:“本来是我给自己选的地方。” “爹,你别说这种话。”洛依心里很压抑,看这样子是还没从父亲身份的多变中适应过来。 “丫头,如果有一天我也归位了。记得让我在这附近陪陪三娘。”刘鹿卿的笑容带着些无奈的决绝,让洛依有种想哭的冲动。 “前辈大可以把当年的事情据实告知…就算是为了丫头,我也绝对会同太后斡旋到底。”方南逸坚定地承诺,犹如一股活力的清泉突然润浸女孩绞痛的心扉。 “你说真的么?你真的不会把我爹带回去?”洛依激动道。 “我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让刘鹿卿死,也有很多种方法让你爹活。但前提是――前辈他愿意配合。”方南逸回答。 “爹,你能不能把以前的事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刘鹿卿已经别无选择。 隐瞒既然是为了守护,如今却是为了守护而坦白。 他一个人战斗了太久太久,真的已经很累了。眼前的少男少女颇有他年轻时的风范,后浪推前浪的时代终于来临。他把长长的故事告诉他们,就好像重新讲给自己听。 “我生为孤儿,自记事起就只有一个表姐相依为命。”刘鹿卿缓缓得拉开回忆:“她名唤缪兰,人如其名如晚霞天边缭绕的云朵般绚烂美艳。 我们的师父名唤长清道人,在我五岁那年他下山云游无意中相中我姐弟二人的资质,至此学艺九载春秋。” “一套‘走岸问柳’是师父独创的绝剑,也是我数路剑法的维基。礼亲王之所以觉得‘醍醐舞柳’如是眼熟,想必是源于曾在太后授予你的无数典籍中见识过由我撰写的剑诀吧。我的舞完全是基于这套剑法而来,但摒弃刚韧,独留阴柔,已然面目全非。你看着眼熟却无力联想,这也是常情。” “难怪。”方南逸点头称是。 “而缪兰不擅剑法,于是师父独传了她一套‘飞银之梭’,三枚银针独打人身要穴,用以自保求生颇有益处。”刘鹿卿继续道:“就这样,我十四岁出师,跟着缪兰下山行侠仗义快意人生。那年缪兰十七岁,如果没有遇上那个男人――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你说的那个男人,是先皇祈元帝吧。”方南逸道。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缪兰身着淡蓝的衣衫撑伞站在桥上等我去买东西。”刘鹿卿回忆的眼眸中充满了专属于他的那份美好:“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男人站在桥下,就像欣赏一幅画一样欣赏着如仙女入境般的缪兰。他向缪兰走过去,跟她说话,同她一起笑…一个月后,他接缪兰入宫册封为妃,而我亦是随着她一起走。我的武功得到先皇赏识,做了一年的护骑校尉后便进入上清门,两年后接掌上清门总督一职。” “本以为日子只是换了一种过法,但依旧可以平安得幸福下去。有优厚的俸禄和地位,有铁血的兄弟过命的朋友。直到第二年,先皇迎来了他的第二位嫔妃――也就是当今的孝严太后。皇帝纳妃封嫔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加上缪兰四年多不曾有所出,就算为了皇室所继也不可能独有她一人得享圣恩。” “孝严太后本是当朝最好的堪舆师陆丙真的独生女,陆家为风水世家,他们建的宅修的墓堪称天下一绝。但是祖训有云:后世代代不可入朝为官。所以无论先代帝王用怎样的高官厚禄都不能说动陆家人的心,只可惜…后世不再,代代断绝。” “哦?此话怎讲?”方南逸从来都不知太后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世,只道她博学多般,于奇门遁甲之术,八卦六合之理颇有建树。今听刘鹿卿一言,原是有着如此渊源的家学。 “因为在孝严太后入宫前的一个月,陆家遭遇了灭门荼毒…除她之外的一百三十二口人,尽数遭到残杀。” “啊?!”洛依惊道:“这么残忍的事…是谁做的?” 刘鹿卿的轻声吐出三个字,却足够断山压顶般的震撼:“上清门。” “是你们?!那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南逸追问。 “上清门无条件得服从圣旨,我们接到密令后便换上隐蔽的装扮,三个时辰内完成了这场血洗。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只能猜测,这与先皇的宝藏有关。据说先皇在位期间将前代的宝藏重新更换了埋藏之所,这其中少不了堪舆之道。我想陆丙真正是由于他卓绝的才能才引来了杀身之祸吧。” “那…那太后呢?”洛依问。 “她当时在外修行,逃过了一劫。”刘鹿卿答道:“半月后她处理好了家人的后事,主动入宫求见先皇,她说她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希望能依靠自己毕生所学为先皇效力。” “这么说,她是来报仇的?!” “也许吧,当时我也怎么猜测,并且提醒过先皇。”刘鹿卿道:“但是,先皇自认为可以将这不光彩的罪行隐瞒得当,并已经深深得被她的美貌和灵性所吸引,执意要纳她为妃。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总有一天以我为首的上清门一定会被亲手抹杀掉。不是死在先皇的手里…就是死在她的手里。” “一年后,孝严太后产下一个男婴,可惜刚落地就夭折了。”刘鹿卿看着方南逸道:“碰巧那时承蒙先皇临幸的一个宫女也在那前后诞下一个男婴,自己却因此难产离世。于是先皇做主将那男孩过继给还在丧子之痛中的太后,也就是礼亲王你了。” “那当今圣上呢!他到底是太后的亲生子,还是――”方南逸问。 “又过了一年,缪兰也生下了一位皇子。”刘鹿卿示意他不要着急,慢慢讲来:“先皇对这位皇子宠爱有加,赐名为贤,并拟定了立起为太子的诏书。可惜,就在太子刚刚满月之时,先皇突然得了重病,眼看一日重似一日。我虽不知先皇所患何疾,没过几天便到了内臣外臣一概不见的程度。这件事,若是说得严重了便是大逆,我没有证据证实是太后为报家仇而害了先皇。但我知道,一旦为我言中,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缪兰和太子的。” “你认为太后弑君夺权?”方南逸几乎无法淡定:“你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么!” “方南逸!我爹他只是猜测,并没有论断,你不要欲加之罪!”洛依本能的站出来维护父亲,此时此刻事情已经严重到关乎朝野,纵然她一直对方南逸信任有加,但皇族与百姓往往确实是站在截然不同的立场上。 “可惜我还是慢了一步,”刘鹿卿叹了口气,满含着遗憾和不甘的眼眸深若潭水:“在先皇重病,太后得掌权的那段日子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教会突然纵横滋长迅速扩大起来,它就是你们的老对手――青竹会。我不知道青竹会跟太后到底有什么渊源,但他们反对太后独权的意图即便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依旧很明显。那是上清门第一次与青竹会交锋,也是我所理解的最后一次。没有人知道我们此次的围剿计划是在什么时候泄露给对方的…我带着八十个兄弟秘密前往早已打探清明的青竹会巢穴,以为可以一网打尽。却在路上遭遇了血战伏击。除了他们的头领降头地鬼王外,其他人并没有高深莫测的武功――但他们有最夺命的暗器,最优势的人力。” “你见过地鬼王?” “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的武功与我旗鼓相当。他与我交手不下百招不分胜负,但当时的状况无法恋战。待我摆脱他回到营队之时…”刘鹿卿痛苦得闭上眼睛:“那场混战几乎让上清门全军覆没,兄弟们的残肢,鲜血…头颅…几乎滚遍山坳。幸存者只有四个人,我…周偃,还有肖刻远夫妇。” “肖大哥的爹娘?”洛依惊道:“你说他们还活着,那周偃为什么说是你叛逃上清门之时杀害了他们?” ------题外话------ 伟哥伟哥,偷偷看书不收藏不冒泡不打赏的家伙! 第一百章 爹爹的故事好长…接着讲 “周偃说的是假话,他就是那个背叛上清门的人…”方南逸道:“前辈,是这样么?” “七十六人战死,四人幸存。如果不是我,就只能是肖刻远夫妻或周偃了。这…不算难猜吧。”刘鹿卿点头道。 “难道周偃是青竹会的人?”洛依惊道:“那肖大哥和他在一起――” “不,我想周偃应该是太后的人。”方南逸道:“太后只是想利用青竹会除掉当年的上清门吧,一则为了报家门,二则…洗掉先帝的痕迹,建立属于她自己的上清门。” “先听我说完再猜吧。”刘鹿卿打断他的话:“当时我们四人深知一旦回京复命,绝无生还的可能。肖刻远夫妇的儿子还只有三岁,他们有意远走高飞。而我…心里还记挂着缪兰,我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宫里。” “于是我将肖刻远夫妻留在醍醐镇,带着周偃回去打探。可就在启程的第二天,镇上就传来了先皇驾崩的消息。一切都不出我所料,缪兰遭遇陷害已经被投入死牢,他的儿子虽然名为太子但实权统统掌握在太后的手中。我唯有背水一战,悄悄遣返宫中劫了死牢救出已经被毁容的缪兰,一路南下逃亡。 在逃亡的途中,我与缪兰滚落山崖,我摔断了一条腿,而她的头部受到了撞击…从此变得痴傻。所幸的是,我们得到一对善良夫妻的救助。他们在山中砍柴时救了我们,细心照料了三天时间。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只记得那天半夜追兵来得突然,那个憨厚的大哥把我们从后门放走就被残忍的官兵砍断了脖子,大嫂抱着不足月的孩子呼喊着,被一枪穿了背心…” 刘鹿卿的眼里满是晶莹的湿润,即便提起上清门的惨案他都没曾有过如此失态。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洛依的眼睛:“丫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沦为可怜的孤儿。” “那是!”洛依几乎站立不稳:“那是我爹娘?!” “那是你爹娘,他们是最淳朴善良的好人,本该一辈子平平安安得过生活…却因为我――”刘鹿卿伸手抚上女儿的肩膀:“我甚至…甚至连个尸首都没能为他们掩埋…” “我回身杀了几个官兵,从你娘的尸体上抢走了襁褓之中的你。”刘鹿卿说:“那时你也就满月的大小,好在缪兰当时还在哺乳期,虽然身子弱但奶水还算丰盈。你是吃她的奶才活下来的…” 洛依的眼里此时已经噙满了泪水,虽然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但听得爹的陈述就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了那血腥悲亡的惨剧。 “丫头,我对你…纵有千般疼爱万种牵挂,”刘鹿卿的泪水划过脸庞:“却终究是对你不起。” “爹…”洛依一头栽在他怀里纵声啜泣,也许真相的残忍并不在于它能带给人什么样颠覆的人生轨迹。而是它所包裹着的血痕,饶是时隔多年依旧能嗅得到腥气。 “后来我带着缪兰和丫头来到醍醐镇,”刘鹿卿继续道:“我找到了当年被我和缪兰救过一命的女孩花三娘。那时她已经嫁了一个疼爱她的商贾丈夫,日子过得很好。但是当她得知我们的遭遇之时毅然决然得挺身相助,把我们藏在了家里开的舞苑秋海棠里。” “我伤势稍微好转后便与肖刻远夫妻取得联系。他们告诉我,周偃已经接受了太后的诱降条件,愿意以诱捕我来换取无罪之身。他曾与肖刻远夫妻商议,希望他们能引我现身。但他们并不愿意出卖我,而是劝我多加小心。我不想连累他们,于是要他们去告发我,演出了一场借尸还魂的戏码。按照约定的地点和时间,我会故意现身,假装杀掉他们,然后各自天涯。” “可是…当我如期赶到约定点之时,地上就只剩下他们的两颗头颅了。我不知何去何从,于是带着他们的头颅去找到了他们三岁的儿子。男孩天真得问,是不是我杀了他的爹娘…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说让他好好活下去,想报仇的话就努力点吧。我没有把他带在身边,而是将他送给了一位旧识抚养长大――” “可是肖大哥到现在还以为是你杀了他爹娘啊!”洛依叫道:“方南逸,你到底把肖大哥派到哪去了!他现在跟周偃在一起,听到的消息统统都是负面的假象!会出大事的!” “我让他们故意被青竹会抓走了。”方南逸说。 “啊?!”洛依气得抬手就给了他一拳:“你怎么会叫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没有人比他进入青竹会更安全的了。”刘鹿卿微笑着冲方南逸点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啊?”洛依看不懂这两人的默契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 “因为虎毒不食子,肖云边的父亲肖刻远根本就没有死…”方南逸道:“他在青竹会里应该拥有着一个相对高级的地位。”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洛依惊道。 “当年的那两颗首级…曾经让我有过一瞬间的怀疑。”刘鹿卿道:“肖刻远的首级摆在他妻子的旁边,但着实已经面目全非了。让人本能的猜测他们夫妻同时遭难…其次…。” “其次三个多月前,我曾与青竹会的一个高手过招,”方南逸接着道:“我被他一记‘焚心掌’所伤,而这一招――正是当年上清门第八组骠骑上将军肖刻远的绝招。” “我也是在昨天助你疗伤之时,看出了‘焚心掌’的痕迹…”刘鹿卿点头道:“容貌声音骗的了人,武功路数却骗不了人。” “甚至于你可以回忆一下,”方南逸转向洛依:“与我们交手的青竹会高级别人物,包括万芷兰,包括黄飞阁…他们有没有想要伤害过肖云边?” “好像…好像真的没有…”洛依恍惚间记起那个纠缠不休的万芷兰,就是到死,她似乎也没曾对肖云边出过手。 “你们认为肖大哥会变节!”洛依惊道。 ------题外话------ 乃们希不希望男二是坏银捏? 伏笔啊伏笔,从几万字伏到现在,伏得我自己都要忘了。话说万芷兰给女主下的蛊…我真的不是写忘了,而是后面会交代的… 第一百零一章 转一圈再回来的人一定是叛徒 “我相信肖云边,他是个有是非观的人。”让洛依惊讶的是,方南逸竟然比自己还要信任他,这实在很令人费解。 “但如果肖大哥的父亲真的是青竹会的人,那他怎么可能会选择与父亲对立的一面?”洛依想起之前凶险的一幕幕,青竹会做事可谓手段独道滴水不漏,肖云边的存在既然如此特殊,理所当然是他们首先争取的对象。 “这些都只是猜测,我赌的是肖刻远背负着身不由己的理由而并非青竹会的一丘之貉,我赌的…还有肖云边在面对青竹会斑斑劣迹草菅人命之时,内心最正直的责任感。”方南逸看着刘鹿卿:“前辈,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致使肖刻远诈死而投靠青竹会?” “大概是有人在他面前杀死了爱妻,万念俱灰吧。”刘鹿卿道:“这些年来,就像我万万没想到他还活着一样,也许他亦不知我是否活着。” “我倒不这么认为。”方南逸含笑看着刘鹿卿:“按照约定的作戏尚未来得及演,爱妻便惨死身前…如果要我猜测,将两颗头颅放置原地摆明了就是要您来收尸。恐怕盯上您的另有其人吧――” “另有其人…”刘鹿卿沉思静索。 “我就实话实说吧,缪兰的身上带着先皇留下的宝藏信息,太后的追杀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斩草除根这么简单。”方南逸问道:“恕我直言,这些年来,前辈就从没来有从兰缪妃得到过相关的只言片语么?” “从无消息。”刘鹿卿摇头。 “也许兰姑姑真的是因为伤到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洛依道:“如果真的有宝藏,我爹也不用抛头露面得跳舞谋生吧。” “有关宝藏,我真的一无所知。”刘鹿卿忽然道:“若依你所言,他们劫走缪兰必然也是为了这个…” “不错,只为灭口。大可以当场断命,又何须掳走?”方南逸想了想:“前辈,若此事真的是太后所为,我愿为兰缪妃请命。宝藏本属于皇室,如能从她口中得到真相也不失为国家之幸。至于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本就没有你死我活的必要。对圣上来说,谁是他的生母比起社稷的坚稳全然算不得大事――” “你是要将兰姑姑是皇上生母的这件事隐瞒下来?”洛依连连摇头:“这怎么可以!兰姑姑受了那么多苦,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能见一面,这太不公平了!” “太后养育圣上多年,亲如母子。她的政治手段虽然狠烈一些,但毕竟不曾伤民劳财暴虐横行。一旦给圣上知道敬仰爱慕的母后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残忍…后果可想而知。” 方南逸坚决道:“皇室俯视着天下,天下莫不注视着整个皇室。当年太后临政已然触及名正言顺的底线,万一此等旧事丑闻大白天下――且不说圣上情何以堪,在野有密谋罪孽的青竹会,在朝有叔父为首的谋逆党,对内今年大旱半壁江山,对外边塞大陇虎视眈眈…。没有什么比圣心稳民心稳更重要的了!” “为了你们方家的天下,缪兰就理应牺牲么!”刘鹿卿冷笑。 “我向你们保证,只要兰缪妃在太后的手里,我一定竭尽全力保她周全。但你们也要答应我,这件事…将永远是个秘密。”方南逸诚恳得对刘鹿卿承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把局面掌握在什么范围内。但他相信,只要手里握着秘密就一定有翻盘的余地。 “方南逸…”洛依难能见到他如此严肃得决议一件事,轻声问了句:“你,是为了你弟弟对吧…”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方南逸点点头。 “你是担心盛烈帝一旦得知真相,与太后党发生剧烈的冲突――”刘鹿卿道:“可是,这对你来说不正好是个名正言顺的机会么?” “爹――”洛依使了个眼色,她觉得刘鹿卿这样的问话有些咄咄逼人。 “我无心于此。”方南逸摇头:“就像陛下曾经为了维护我这个兄长所做的一样,我终其一生必然不会背叛于他。这不仅仅是出于私情,更源于他勤学好政,仁德爱民,是天下之幸。纵然为了黎明安生,我也决不允许那些不该发生的权斗所带来的血腥污染这片江山。前辈…最后,我需要你的帮助――” “抱歉,我没有你那样的高度。”刘鹿卿笑道,他转向洛依,眼里满是宠溺:“我这一生,唯有丫头和缪兰最为重要。其他的,我顾不得许多。如果太后要杀害缪兰,我必拼死――即便你拦在面前…也一样。” “爹…”洛依心里一惊,一切复杂又压抑的情愫瞬间涌在喉头。她凄然看了一眼方南逸那同样坚决的目光:“方南逸,你一定不会让太后杀害兰姑姑的对不对?” 方南逸望着女孩祈求的双眸,认真得点了点头,旋即神色一凛:“可是…我们都不能确定,兰缪妃真的是太后的人带走的。” 洛依父女都沉默了,所有的一切全然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没有人知道缪兰到底在哪,是死是活。 “前辈,”方南逸叹了口气:“希望您考虑一下,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十七年前的事只有您亲身经历过――” “好吧。我可以加入你们的行动,我也想知道…我那兄弟肖刻远,究竟为何做此抉择。”刘鹿卿微笑着看看洛依:“丫头,这下不用担心了。不管有什么危险,爹都陪着你。” 洛依说不出究竟是担忧还是心慌,总觉得一颗心悬着无法下放。她抬头看到一只雪白的信鸽恰恰收翅落在方南逸的手臂上。 他小心翼翼得摘下信鸽腿上的纸条,眉头一展:“恐怕,我们还要出一趟远门了。” 那纸条上的笔记让洛依很熟悉,是肖云边的字:棵罗山谷,奉郡死城。 “在那!”小面瓜挎着一匹马颠颠跑过来:“王爷!小姑奶奶!” “小面瓜?!”洛依迎上去,扯住他的马笼头:“出什么事了?” “有个人…浑身是血的冲进衙门,要找王爷――”小面瓜火急火燎得说:“我们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们,问了守城兵才知道你们出城了!” “是什么人?”方南逸问。 “他说…他叫杨什么,杨琼!” 杨琼?!洛依大惊,这不正是昨天全军覆没的亲骑卫里唯一失踪的那个队长么? ------题外话------ 后面的剧情持续烧脑…每天追文看得不爽的亲,建议养几天。 第一百零二章 向着死亡之地进军! 洛依一行人匆匆回了衙门,薛灵正在帮杨琼诊疗伤势。 “情况怎么样?” “还好,只是些皮肉伤。”薛灵让出位置,方南逸站定在杨琼的床榻前。 “王爷?!”杨琼睁开眼睛,全然不顾伤势一个翻身下床便拜:“王爷,属下知罪,恳请王爷责罚!” “你先起来…”方南逸看着他红红的眼圈,心知他必有满腹的话亟待告知:“养伤要紧,有什么话慢慢说吧。” “十八亲骑卫跟着王爷整整十年…如今弟兄们都…”杨琼的拳头捶向地面,刚刚包扎好的拳头又渗出血来。 “他们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方南逸俯身下去,将他扶起来:“这笔仇,我一定会报。” 杨琼抹去男儿泪,一口气把当晚的经过陈述了一遍:“当时我们十八人在蛇沟岗子驻扎,等待王爷这边的消息。不知怎么的就觉得飘过来一阵诡异的烟雾,起初没什么感觉只是呛得有点咳嗽。我当时以为此烟不善,于是吩咐兄弟们闭吸,但还是来不及了。年纪较小的几个弟兄先扛不住,就如中了邪一般开始互相残斗。他们彷如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即便受了致命伤也会继续挥动着武器,全然没有意识和理智。” “王爷您知道我的闭息发是深得您的指点,所以我没有那么快中招。”杨琼继续道:“我见情势已经无法控制,只能冲出去求救助,不料半路遭遇了伏击…” “伏击?”方南逸眉头紧拧:“是什么样的伏击?” “黑色斗笠蒙面,墨绿大氅。”杨琼回答,“另外…”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精巧的铜牌递给方南逸。 这块铜牌四四方方,有半掌大小。上面刻着一行篆体字:奉郡坛朱子孝。 “这应该是在打斗中不小心从对方身上扯下来的,我无意中发现挂在马镫上。”杨琼说。 “青竹会的装扮,又带着疑似青竹会的铜牌…”方南逸低头默然:“这个奉郡应该指的就是离这两百里外的奉郡镇吧。” 奉郡…好熟悉,洛依想着想着差点脱口而出――不正是刚刚从信鸽身上取下来的消息里提到的么?肖云边所指的奉郡跟这个奉郡应该是一个地方! 方南逸看了洛依一眼,用细微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说出来。 洛依想,也许其他人并不知道肖云边的任务,方南逸不许自己说必然是有道理的。于是压着疑惑缄口不言。 方南逸叫杨琼好好休息,带着其余人离开房间。 贾崖兄弟俩过来说李弦铮刚刚醒了,问问方南逸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正要找他问话…”方南逸用扇子拍了拍洛依的肩膀:“通知衙门里的所有捕快,两人一班岗…把杨琼给我牢牢的监视住。” “你也怀疑他?”看来洛依心里憋着的疑惑不比方南逸少。 “这是薛灵刚刚交给我的。”方南逸把伤检文卷递给洛依:“他身上一共有伤痕十一处,全部是用剑划的…每一处深浅基本相似,而每一处都在自己的手所能触及的地方。” “但也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所伤啊!”洛依翻了翻文卷,虽然认为方南逸的猜测有些道理,但作为说谎的证据还是不够直接。 “我的十八亲骑卫,每个人的服饰都是有特定图腾的。你可以看看那身被换下来的褴褛衣衫――破口血迹的位置…跟他身上的伤口完全不一致。” “你的意思是?他…他不是杨琼?!”洛依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去蛇岗子沟的那天晚上你也曾说过,李将军回来的时候所报消息是十八人全军覆没,当场数的却是十七人。如果李将军没有说谎…那么就是有人拖走了杨琼的尸体然后穿了他的衣服拿了他的武器,并易容成他的样子!杨琼的身上必然到处是致命伤,所以此人不得已象征性得在自己身上划了几道…可惜仓促之下…做得破绽百出。” “呵呵,话说你做了捕头以后进步得越来越快呢。相信就是肖云边也未必能有你这般的决断直感――” “也…没有啦。”洛依被他一夸反倒不自然了:“明明是你先看出来的…” 方南逸冷笑一声:“竟然在我们洛捕头的眼前耍花样,我看今晚就不要给他吃饭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洛依刚想开怀一笑,黯然的神色立刻涌上。 “你还在担心兰缪妃和你爹的事吧。”方南逸用扇子轻轻挑起女孩的下巴:“这张脸扭曲得一点美感都找不见。” 这样轻佻的动作和表情是要闹哪样啊!洛依看着对方,脸一下就红了。 “我…反正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不会让兰姑姑有事!”洛依扭开头:“对了,如果这个杨琼另有所图,那么奉郡镇…” “我要去…既然已经知道是陷阱,又有何可担心。”方南逸倒是自信满满。 “但是…肖大哥跟这个假杨琼所提供的信息竟然不谋而合…”洛依担忧道:“那是不是说明肖大哥他已经不再跟我们一条心了?” “这样的论断下得太早,”方南逸微笑着安慰她道:“不管怎么说,去了才知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洛依点点头。也许她还没有发觉,方南逸能带给她的安全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与日俱增。 “我知道如果我说不希望你去,你也一定会要跟来的。所以这一次,我跟沈明夜还有你们父女,最后再带一个捕快帮手。我们做好准备,后天一早就出发。”方南逸道。 “好!”洛依答得很坚定。非她不知此行凶险,只是方南逸对她的认可让她十分欣慰。 “你打算带谁去呢?”方南逸问。 “小面瓜完全不懂武功,体力也比一般的兄弟差。而且林尚书也有写信过来希望能好好照顾一下他的儿子――”洛依想了想:“这次就不带他了。” “大蟾蜍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一次不晓得要去多久,还是让他在家陪陪新媳妇吧。贾崖和贾发的话,贾发有家室,性格也稍显木讷迟钝。相比之下,贾崖似乎更加合适――” “丫头,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捕头了。不但破案一把好手,连运筹领导能力都让人刮目相看。” “行了,你别捧我了,我会当真的哦。”洛依笑道:“快进去吧,你不是还要找李将军么?” “哦…进去之后先别提他中邪伤人的事…”方南逸嘱咐道,他当然了解以李弦铮的个性要是知道之前自己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并将兄弟重创于此,不晓得要多自责。 “这个我懂。”洛依点头。 ------题外话------ 亲们,此行如此凶险,猫咪要发便当了…大家可以猜猜会是谁…(不要因为偶尔虐一下就掉收啊!) 第一百零三章 是不是投鬼店了? 秋海棠的残骸已经收拾殆尽,大概死了有三十几人。受伤的人都已经安顿在驿站或医馆,而死者家属也陆续领到了一些抚恤金。 洛依一早起来不见刘鹿卿,以前他除了在秋海棠就是在去往秋海棠的路上。如今,除了花三娘的坟前,她想不到还能在哪找到他。 刘鹿卿仗着长剑立于坟前一棵树下,看到洛依过来也不意外:“丫头,行装都准备好了?” “恩,以前都是爹爹帮我打点的,这回第一次自己动手做还一直担心会丢三落四呢。” “这一次为什么坚持要自己打理呢?”刘鹿卿宠溺得看着女儿。 “以前爹爹都是半男不女的,有时我都当你是娘亲呢。”洛依噘着小嘴道:“可是现在…我怎么能让一个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大侠来帮我整理衣物啊?” “爹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爹爹啊,傻丫头…”刘鹿卿笑着摇摇头:“但你说的也没错,很多事你总要学着自己动手,爹爹不可能陪着你一辈子的。” “喂,”洛依不乐意了:“自己动手是没错,但等爹爹老了以后我可是要伺候你的,怎么叫不能陪我一辈子呢?这些事情解决掉,我们找到兰姑姑,就可以幸福得生活在一起啦!爹你要是喜欢跳舞,我可以诳方南逸这个冤大头帮我们重开秋海棠,反正他有的是钱!哈哈哈!” “傻丫头,”刘鹿卿轻轻刮了下女儿的鼻子,欣慰的笑容涌上那张精美绝伦的脸庞。 “爹,你喜欢过花三娘么?”洛依望着不远处的孤坟,心里有些凄然。 “喜不喜欢,哪里还说得清楚…”刘鹿卿摇摇头:“情爱之事,本就是苍茫人生中的一隅。当你的一辈子背负了太多身不由己时,当如何求生都变得要殚精竭虑的时候,它就如奢侈一般让人望而却步了。” “但是花三娘是真心爱着爹爹的对么?”洛依凄然道,她甚至还无法把那个唯利是图油腔滑调的老板娘跟一个痴情重义的女子形象结合起来。但人命有时就是脆弱不堪,十几年来几乎天天见面却没想到要去了解她时,突然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一样,三娘守寡以后没有再嫁的打算。我们之间虽然没有名分,但彼此都当做是至亲般的存在。”刘鹿卿看着洛依:“对你来说,是不是不太好理解?” “没有…”洛依坦然一笑:“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肖大哥了。爱情和家庭对他来讲可能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不是因为我不够好。” “像他这样的人,可以做一辈子游侠,可以称一世的神捕,最好还是别给人家做丈夫了。”刘鹿卿点头笑道。 “但是…爹你觉得肖大哥会变节么?”几日过来,洛依心头的巨石依然没有放下。 “变节与否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是非评判,”刘鹿卿道:“如果太后弑君是大逆不道,那我们上清门灭她陆家全门又算什么?如果肖刻远入青竹会反朝,仅仅是为了给亡妻报仇,那我们又有何权利去指责于他。 在朝在野,斗天斗地,皆逃不过权钱情仇四个字。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隐姓埋名却从来没想过为缪兰报仇,为上清门弟兄们报仇的原因。非我胆怯懦弱…只是,问心有愧,底气不足罢了。” “那么你答应方南逸跟我们一起行动是为了――” “为了终结这一切,为了停止不必要的杀戮。”刘鹿卿叹了口气,携着女儿一边往回走一边说:“不管是谁以什么样的借口挑起争端,没什么比天下安定百姓安生更为重要的。青竹会纵有百般无奈,这样的害人行径却是为人所不齿。方南逸是不是有心维护他皇家的尊严和地位都不重要,因为他这句话说得总是没错…” 洛依看着父亲飘然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氛围都被整整提升了一个境界。 这个忍辱负重的男人,甘心把自己隐藏在跳梁小丑的幕后,给予了自己一个美好的童年一份坚定的守护。 当一个人心里的小爱和大爱终于重合在一起时,洛依觉得他的光芒几乎无法超越。 这一生,因为他,自己沦为孤儿;也因为他,走了一条注定不寻常的路。 人生不能重来,命运都是一个个抉择所铺就而成的必然。 但有父如此,洛依深感三生有幸。 “你还带着它?”方南逸看着洛依手里抱着的小王八蛋:“我们这是去冒险,不是去郊游,带宠物什么的…你好歹把青竹会放放眼里吧。” “你还要小看它?”洛依白了他一眼:“忘了上次小王八蛋是怎么帮我爹爹引路的,吃水忘了挖井猴!” “你要是真疼他,万一动起手来伤了它怎么办?” 洛依看了看贾崖:“喂,你抱着吧,反正你武功那么差,到时候我连你们俩一起保护。”贾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谢谢小姑奶奶啊,您想的可真周全!” 衙门的事交给留守的李弦铮和一位文书官负责,日常的治安由小面瓜和大蟾蜍等人维护。 路长丰还在养伤,暂时不便行动。那位假冒的杨琼尚且没有被方南逸戳穿,假意让他留下来休养,实则吩咐李弦铮和路长丰要将他严格监视住又不能打草惊蛇。 到达奉郡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太阳刚刚落山,天边还漂浮着最后一丝红晕。 空荡荡的奉郡县就如一座死城,所有的摊贩店铺皆关闭。 “喂,方南逸,肖大哥在什么地方?”洛依一进城就问。 “先探探风声再想办法跟他接上头。”方南逸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我们先找客栈投宿吧。” 奉郡县只有一家客栈,名唤来回阁。此时已然是大门紧闭灯光不透。 “有人在么?”贾崖上前去敲门,足足敲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有一位蓬头垢面的妇女探出头来。 “你们有什么事?” “这位大姐,我们是经商过客路经此地,想要在入店投宿。”沈明夜上前道。 “我们打烊关门了,劝你们趁天黑赶紧离开这里!”女人回身就要把门关上,却被沈明夜的剑挡个正着:“大姐,行个方便吧,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他微微一笑,将一锭厚重的银子塞到女人手里。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女人收下了银子,示意他们进来:“这里房间多得是,你们随便住吧。但是…。一定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屋子到外面去。” ------题外话------ 这不是恐怖小说…不是恐怖小说…不是恐怖小说…。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零四章奉郡是个好地方家家男人炕上绑 几个人先放下了行李,将整个客栈的里里外外都察视了一番。 这老板娘名为张杨氏,推说有一卧病丈夫在榻上,另有两个小儿。她把几人让进来以后便不肯多说什么,径自转进卧房去了。 该店已经有些日子不曾开张,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并没有其余的旅客在住。 大厅分为上下两层,东西侧各有阶梯。店主夫妻住在大厅柜台后的一处卧室,挨着灶房和杂物间。二楼有六间客房,自阶梯口向内相邻各排三间。 后院宽敞,但占地不大。有井有马,不在话下。 方南逸借用了伙房,跟刘鹿卿一起动手烧了一锅热汤面。 店家的食材有限,无非也就是清汤白水的料理却让早已饥肠辘辘得一干人秋风扫落叶般打扫个干净。 “你们说,店家那话到底什么意思嘛?”洛依吃饱了,警惕得往柜台内门瞅了一眼:“什么叫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 “如果可以问问她最好,”沈明夜道:“只是看她的样子除了冷淡还有深深的恐惧,好像夜里出门就会被什么鬼怪抓走的样子。” “这里的宵禁实在早的不可思议,”方南逸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第一个夜晚向来是十分关键的。我们五个人需要轮流休息,随时随地都要保持警惕。” “我跟爹爹值第一班吧!”洛依提议:“上半夜小王八蛋还精神着,可以带着它一起。” “我们选东侧中间的这间屋子为营,”方南逸示意她先听自己说:“这间屋子没有窗,床是大通铺。距离东侧楼梯距离适中,最重要的是几乎可以俯视整个客栈大厅的全景。甚至连后院大门也尽收眼底。” “两人值一班,上半夜由我跟刘前辈值夜;下半夜再换沈大人和贾捕快。洛捕头是女子,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喂,不用把我专门揪出来特殊照顾的!”洛依不是逞强,只是不大好意思看着人家辛苦自己偷懒罢了。 “人手真的够了啊。”方南逸笑道:“你要是实在想为大家做点什么,要不就半夜起来准备宵夜?” 看着其他人脸上呈现出便秘一样纠结的神情,洛依尴尬得笑笑:“我…我还是睡觉去好了。” 房间里的通铺基本上可以睡下六七个人,洛依靠在墙的一端和衣躺下,沈明夜和贾崖先睡另一侧。 方南逸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卧室门口,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刘鹿卿当然明白他主动要同自己值一班岗的意图。 “我想问你一件事,”方南逸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抹角。 “那也要我知道才行。” “当初在骑牛村的时候,您突然出手杀了万芷兰。”方南逸道:“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她种在丫头身上的蛊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以为你们都忘了这件事。”刘鹿卿淡淡得说:“放心,我既是她的父亲,那么所做的任何行为都是以她的生命安全为前提。你就不必操心了――” “可是据在下所知,解蛊的方式无论大小,唯有――”方南逸话说一半,突然哑然失声。原来竟是被刘鹿卿出手点了哑穴! 他轻轻伏在方南逸的耳边道:“我知道礼亲王博学古今,很多事瞒得过丫头却未必瞒得过你…但是,请你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我别无选择。你若是真心待丫头,就替我保守秘密。” 方南逸说不出话,只能用眨眼表示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 刘鹿卿轻笑一声解开他的穴道:“得罪。” 方南逸揉揉酸疼的穴位,刚想说什么,忽然楼下传来一串诡异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在拼命摇晃着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 楼下这个位置应该是店家的卧房,从夫妻房间里传来的床板声,总是叫人若有所思的面红耳赤。 但无论是方南逸还是刘鹿卿,压根就不相信会是那档子事。因为老板娘明确得表示过…家里的男人已经卧病在床很久了。 “什么声音啊…吵死了。”洛依揉着眼睛出门来。她睡着的位置与楼下的卧房基本上是垂直的,那锯木头般的噪音令刚刚才渐入梦乡的她很是光火。 “嘘…我下去看看。”方南逸压着二楼的围栏,轻轻探头过去。 这时,底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原来是老板娘走出房间到院子里打水。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方南逸对洛依使个眼色,自己则立刻翻身下楼跟着老板娘来到院子。 “杨嫂,这么晚了还没睡?”方南逸一席白衣飘然而至,显然把正全神贯注的女人吓个半死。 “哦,是公子你啊,我相公夜半发病浑身火烫…我打点凉水给他降降温。”女人低头扯着井绳,随口答道。 “在下也略通医术,可否为大哥瞧上一瞧?” 而此时此刻,趁方南逸在外拖住女人的当口,洛依并着父亲悄悄溜进了人家的卧房。 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陋。除了蹲在墙角瞪着惊恐双眼的一对小男孩外,平坦的床榻上竟然绑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怒目圆睁,神色呆滞,上半身赤裸发烫。正在绳索得束缚下一下一下得扭动着身子。 那阵阵吱吱呀呀的床板声,正是他弄出来的。 “爹…这算是什么病?”洛依走进男人,看着他脸上阵阵暴起的青筋,仿佛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不像是疾病…倒像是邪疯…”刘鹿卿道。 “娘!娘!有人进来啦!”墙角的两个小男孩似乎恐惧了很久,眼看着两个不速之客正分心时,一下子蹿出门去。 第一百零五章神一样的即视感(题目恶搞) “谁叫你们进来的!”张杨氏慌慌张张得丢下木盆,推开方南逸便冲出院子。看着满脸狐疑的洛依父女,她怒目圆睁,连连摆手要将他们赶出去。 “杨嫂,我们不是有意冒犯,”洛依赔笑道:“只是大哥这样拼命得撞着床脑子会坏掉的。” “这不关你们的事!”张杨氏冷冷得盯着洛依。 “我们是花了钱来住店的,他这样撞得床板咚咚响让人怎么睡得着啊!”沈明夜打着哈欠走到来到门前:“什么情况啊?如果是羊癫疯之类的可要尽早去请郎中。” 张杨氏低着头,紧咬唇齿一言不发。 此时洛依的站位靠近窗边,只觉得临近的街道上似乎有阵阵脚步声。拖沓杂乱,就像一群疲惫的旅人有气无力得披星赶月。 “是谁在外面?”洛依伸手想要撑起窗户,只听得张杨氏大吼一声:“不要看!”她突然像发疯一样退至墙角,惊恐的眼睛暴睁着:“不要看!他们会带走他的!” 可是洛依压根就不是能被呵斥震慑的心性,单手一抬,整扇窗子还是被掀了起来。 幽暗的街道上,月光星辰相互交映。一队约七八个人影,晃晃荡荡得从路中间穿过。 他们步履沉重,腰肩摇摆,手里拿着昏暗的火把,却看不出――究竟是活是死。 虽然辨别不了他们的脸,但却能从身形判断出清一色都是青壮年男子。 “丫头…”方南逸道:“你觉得像不像我们在骑牛村山坡上看到过的那些人?” 洛依的思绪恍惚间回到了那枯竭干涸的死村,在告别村长活捉宋平安之前。那幽暗冥冥的远处山坡上,也曾有过一队似人似鬼的不明之人缓慢穿移。 “杨嫂,你还是说实话吧。”方南逸看着好不容易被沈明夜扶起来的女人,恳求得说:“实不相瞒,我等路经此地正是为了查明这死城的渊源。你知道什么,还请如实相告。” 张杨氏只是哆嗦着,却不发一言。 方南逸走到那男人身边,只见他骨瘦如柴,颧骨高凸,浑身的皮肤都泛着诡异的青红色。他戴上鹿皮手套,轻轻翻动着男人的眼皮和头顶以及须发之间。突然眼前一亮,转身对张杨氏道:“你把他绑着是没用的,这种迷魂术叫‘月光牵’,每到上弦月出就会发作。早晚消耗掉人的所有精气神――” “你…你懂这个?”张杨氏终于开口,迷离的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希望。 “你先告诉我,奉郡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杨氏将被丈夫撞掉的薄被从地上捡起来,默默盖在不安分的男人身上。 “事情是半个月前发生的,”张杨氏叹了口气道:“一群穿着黑衣披着墨绿斗篷的人忽然来到奉郡县,起先只是在街上表演戏法。 大人小孩都没见过这种新奇的玩意,于是争先恐后得跑去看。他们蒙着面,脸上画着奇怪的图腾。用大大空箱子蒙上漆黑的苫布,却只在眨眼间就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银器!” “不过是普通的障眼法罢了,”洛依道:“箱子的下面还有一层隔间,让你们看起来像是空的。” “戏法是怎么变的大家并不在意,”张杨氏摇摇头:“但这群人,却把所有的奇珍异宝分给了居民们,我还记得那一天,街上像是过年一样的热闹。几乎家家都拿到了那么一两件小玩意,真是不亦乐乎。” “恐怕麻烦就出现在这些东西上吧。”沈明夜看看方南逸:“王爷,你前面提到过的‘月光牵’我似乎也在某本古典里面看及过――这种夺魂术,应是以光耀为媒,从人的双目作用一定刺激…而这些珠宝恰恰符合下咒的特点。” “我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神之力,”张杨氏摇摇头:“但是很快就出现了怪事,镇上的男人们下至三五岁的男童上至七八十的老翁,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病症。” “一开始只是头昏萎靡,接着便口眼歪斜四肢不力,最后仿佛痴傻一般,全然认不得人。”张扬氏说到伤心处,看着日渐消瘦的丈夫,扯着衣角抹抹泪水。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她继续道:“病症一般持续三天,而后便自然痊愈。可自痊愈起每晚待到月光初生,男人们就会不顾一切得跑上街头。他们三五成群点着火把聚集一处,向着东边的山里行进,待到破晓的时候才会回来。但每次…都有人一去不回。” “你们知不知道他们是去哪?”洛依问。 张杨氏摇头:“不知道,回来后的男人们筋疲力尽,身上手上带着各种各样的摩擦伤。他们会倒头就睡,一觉到晌午。然后会吃很多饭,却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 “奉郡县衙门呢?”方南逸恍惚记得刚刚进入奉郡县的时候似乎经过一处破败的院子。 “所有的男人都着了道,县衙的人从开始的几天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男人们已经没办法指望得上了,我们这的一些妇女也有想过出逃求救…但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过。” “男人们每晚出门,天明回家,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经历过什么…”张杨氏长叹一声:“只知道他们似乎很辛苦,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瘦。有些人回来便呕血致死,有些人…再也没回来。 后来我们实在没办法,有妻女母亲的男人们,就会被女人们尽心尽力的绑在床上以防止他们外出。但他们就像发狂一样乱踢乱撞,一旦靠近还会要咬人,甚至挣脱绳索,继续赶去受那无边无尽的苦难。我想,一定是我们奉郡县前身做了什么孽,今朝老天爷来惩戒我们了。” “那你们这半个月…。就这样熬着过?”洛依简直不敢相信这宛若天方夜谭般的事。 “都是孤儿寡母的,除了自己动手维持生计…我们还能怎么办?说来也怪,每隔三天街道上就会有派发好的粮食衣物…就好像…是有人怕我们饿死而故意准备的。”张杨氏道。 ------题外话------ 好吧,我承认我是仙剑迷…主角一行人真的好有rpg游戏的即视感啊! 第一百零六章 开开心心去寻宝 “青壮年男子,成群结队,夜半去天明回,邪术控制,疲惫劳苦…”方南逸摇开纸扇:“你们觉得这些线索可以指向什么?” “应该是叫他们去做苦工,比如修陵墓,踩矿藏或者是…”洛依想了一会,很快说出自己的看法。 “宝藏…”刘鹿卿接道。 “不错,”方南逸道:“需要大量的劳力,又不能泄露行为踪迹,周而复始的过程里又能将人的心血熬尽…最终——” “屠尽城?!”洛依看着张杨氏愈加惊恐的眼神:“你是说青竹会用邪术控制了整个奉郡县,将男人们变成他们的傀儡工具,每晚劳作每日休整。而女人们要尽心尽力得照顾他们,所供给的食物都是为了保证他们能够维持劳力。一旦宝藏得手…必然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这也就是为什么杨婶说只要有人想要出去报信,就没有能活着回来的可能!” “我…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张杨氏急了:“我还有两个孩子,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杨嫂你放心,既然已经猜到对方的动机,后面就要看我的怎样出招了。”方南逸眉头紧锁:“你们觉得,我们是应该跟上去,还是先在这里等天明?” “王爷,”刘鹿卿突然打断了几个人的议论:“既然整座奉郡县都被人控制并严密监视住…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一瞬间,沉默的恐惧弥散当场。 就如方南逸当天所述,明知是陷阱也要一探究竟,而现在——的的确确就是双脚踩上了陷阱的正中心。敌暗我明,没有人知道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人究竟是谁。但每个人都清楚,身在棋中便只能背水一战。奋力一搏还有些希冀,消极待毙便只获而而。 “跟上去吧。”方南逸下定决心:“对方既然希望我们来,我们就按照他的希望走。走在别人的计划里反击,总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对吧丫头?” 看着正在发呆出神的洛依,方南逸故意唤了她一声。 “啊?!哦——”洛依在想肖云边,假冒的杨琼给出的陷阱的命题,肖云边的情报却与之不谋而合。一路上,这件事都如一块巨大的石头般压在洛依的心上。她还没有做好…要跟他刀剑相向的准备。 窗外悉悉索索,又一队可悲的傀儡缓步移动而去。所有人的屏息静听,只要方南逸发话,就立即跟踪上去。 “前辈,你跟丫头随我一同前去,师兄和贾捕头留在此地静候消息。”方南逸拿出一小袋锦囊:“这里有一袋‘寒鸣沙’我所到之处都会留下痕迹,在月光下会呈现兰亮的光斑。待我放出烟弹讯号,你们可以遵循着痕迹赶上。” “为什么要分开?一起去不是最好?”沈明夜显然并不放心方南逸的安危,他并非不信任刘鹿卿的武功,只是不信任他会真的愿意在危机的时刻保他为先。 “我了解李弦铮和路长丰,每到最危险的时刻他们从来不肯听我指令,我相信他们此时就在十几里外,一定会追上来的。”方南逸无奈得说:“所以我要你们留在这里等他们,一旦会和上,立刻追上我们。” 走在奉郡县清冷的街市上,三人不远不近得跟着前面的那一小队夜游者。据杨嫂所说,夜里行动的男人似乎没有听觉没有触觉也不知疼痛和疲惫,只是举着火把目光呆滞得机械性移动着。他们有事会踢掉鞋子,赤着脚,踩在尖锐的岩石上铁钉上也不会有任何退却。 有的人还因为被草丛里的毒物咬伤回来就一命呜呼了。 不管青竹会的目的是什么,如此荼毒百姓的行为的确令人发指。 时间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早已出城踏上郊外山岗的游行者们忽然就在三人的眼前消失了! 在快要接近树林的时候,他们手中的火把突然熄灭。一下子失去视觉感应会让人本能得大脑空白那么几瞬,但如此迅速的失踪实在让人很难不往鬼神之怪处联想。 “怎么回事?”洛依惊道:“明明就只是绕过了那个岩石…我以为他们是往树林里走的。” “一定是有什么机关密道,可以在转瞬间实现移物。”方南逸一手拉住洛依:“当心点,往前面去看看。” “如果不是机关,那就应该是某种卓绝的武艺…”洛依回头去问父亲:“爹,你的轻功可否达到——诶?我爹呢!” 身后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刘鹿卿的影子。 “爹…爹你在哪?!”洛依急了,狂跑两步往回喊道。除了月夜下的黑鸦叫的瘆人,哪里还有刘鹿卿的影子。 “方南逸!我爹他去哪了?!他…他刚才还——” “我也没有注意到,貌似就是从前面的夜游人群消失的那一瞬间——”方南逸话音未落,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这…这是地震么!”洛依本能得抓住眼前的男人,只看得周围如裂天遁地一般巨响,山河易位斗转星移。眼前的树林仿若施了魔法一般凭空沉陷,白光乍起,如万鸿腾云般照亮黑夜。 “那里…好像有声音…”方南逸牵着洛依的手,小心翼翼得探上前去。 在那仿佛深地山谷般的陷坑里,竟像是隐藏了一座不为人知的世外之镇。 炉火星溅,钢架纵横,人群蠕动,鼎沸涛涛。这就是正在紧锣密鼓开采之中的——宝藏之穴么? ------题外话------ 呃…。越来越恐怖小说的即视感… 第一佰零七章 还以为你叛变革命了呢 “王爷,丫头…”身后那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洛依猛地一回头只看到肖云边正站在咫尺之内! “肖大哥――你,你怎么会在这?!”洛依往他身后看了看:“你有没有看到我爹?” “洛大叔?他也在这?”肖云边诧异得摇摇头。 “哦,不是,他现在应该是――”洛依想起来,自从爹的身份曝光以后他一直是以真实面目出现在人前。对于尚不知晓真相的肖云边来说,应该是暮江白才对。 洛依刚想说明,忽然被方南逸撞了一下。立刻接过话题道:“看来这一次,我终究是没有信错你对么?肖将军。” “王爷恕罪…属下却还有一事难以启齿,亟待禀明。”肖云边沉下颜色。 “是为了你父亲肖刻远吧。”方南逸看着他诧异道无以复加的神态,一语道破了对方纠结的心迹。 “王爷都知道了?!”肖云边惊道。 “你入青竹会卧底许久,若非有人处处维护,如何还能这般轻易进出?”方南逸望着眼下忙碌作业的深坑谷底:“这是你爹多年的心血吧,龙首山皇族宝藏――” “请王爷恕罪,这…确实是青竹会教长降头地鬼王所求之脉…我爹他当初只是走投无路,迫不得已才加入青竹会谋得半生。”肖云边将这短时间的经历大概叙述一番: “这座山名叫龙首山,我按照王爷的指示出现在这附近,很快就被青竹会的线哨发现。当时我跟周偃皆被捕,第二日便见到了驻守在此处的青竹会总坛大祭司,他的地位仅次于地鬼王。” “我起先并不相信他是我爹,直到周偃惊恐得叫出他的名字…他终于承认了当年是由于他的背叛才导致了以刘鹿卿为首的上清门几乎全军覆没。” “对哦!那周偃呢?”洛依差点忘了这个人。 “他都已经认罪了,还能活着么?”肖云边叹了口气道:“我爹他说当年跟我娘一起逃出了青竹会的包围,带着年幼的我躲在醍醐镇。他们不愿背叛遭到通缉的刘鹿卿,于是打算远离朝纲浪迹天涯。就与刘鹿卿合计了一出假死的戏…却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刘鹿卿突然反叛竟对他们真的下了杀手――” 洛依顿时脸色煞白:“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方南逸喝住她:“丫头,先听他说完。” 洛依怎么可能相信真的是爹爹背叛手足,残杀肖云边的双亲。她认定死而复生又身为青竹会首脑的肖刻远必然是在撒谎,加上现在父亲又莫名其妙得下落不明,自然心焦又紧张。 “我娘当场被杀,爹滚下山崖受了重伤,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当时救下爹性命的青竹会用近似于他身材的尸体易容成了他的样子,丢在山坳里骗过刘鹿卿――”肖云边的眼里私有深隐的仇恨在丝丝酝酿:“我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的的确确带着我爹娘的头颅来找我。他的样貌,与爹跟我描述的刘鹿卿几乎完全一致――”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定是有人假冒了刘鹿卿,在他与你爹娘约定相见之前便下了毒手。”方南逸坚定得说。 “一定是这样――爹他…”洛依连连点头,但方南逸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顿时便叫她住了口。洛依终于明白,他这是不叫自己在肖云边的面前透露出爹爹就是刘鹿卿的真相。 “王爷缘何会如此肯定刘鹿卿是无辜的?”肖云边看着两人挤眉弄眼得心下也是诧异得紧。 “若是他杀了人,又何必苦苦找寻你爹摔下悬崖的尸首再专门割了两人的首级去找你?”方南逸道:“比起这种说法,你认为刘鹿卿来到约定地点之时发现兄弟夫妻已然双双断首身亡后,不得已带着他们的遗孤另寻养处…哪一种说法来的合情合理?” “这…”肖云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其实我这一次,是想带你们去见见我父亲的。他入青竹实属被迫,对朝廷也着实心有余悸。青竹会的一些伤民之行径,虽然难辞其咎却实非他本意。只要王爷您肯给他一个机会…他愿意将功补过――” “我们先回奉郡县吧。”方南逸看着逐渐破晓的东方:“带着所有人一起来,但如果你要我相信你――至少得说出些有用的情报吧?” “喂!方南逸!我爹还没找到啊!我不回去――”洛依急道。 “借一步说话。”方南逸把洛依拉倒一旁低声道:“你难道不觉得你爹是主动离开的么?要我猜测,他是不想现在见到肖云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罢了。如果你还想向我证明这段日子来你已经成熟冷静了不少,就请从这一刻起闭上嘴听我的!” 回去的路上,肖云边说:“关于青竹会的教长降头地鬼王,我也没有见过。他的身份虽然成谜,但细节倒也被教众们随意传言,并不犯忌。只听说他身负血海深仇,早在十几年前因得罪权贵之类的罪名惨遭朝廷灭门。全家上百口人就只有他一人幸免于难,所以谋反的心结十分严重。成立青竹会的目的便是有朝一日杀回京师。 青竹会中分为四个祭坛,分管商,蛊,邪,工。之前的那个万芷兰,就是专供蛊邪之术,利用悬尸术占人心,蛆蛊涎制成各种药物。然后由管理商部的祭祀,负责将这些药倒卖出去,无论是奇毒无比的还是加功进境的,只要有人收――我大概调查到,近年来一直有一家名为圣手阁的药商,遍布全国各地,是青竹会最大的主顾。” “可是地鬼王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洛依问。 “无论是策划政变还是招兵买马,都是需要钱的。”肖云边答道:“而我爹负责的工部祭坛,一直以来就只有一项艰巨的任务――根据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藏宝图,找到那笔巨大的财富。” 第一百零八章 你陪着我好不好 清晨的奉郡县与平常的城镇无异,除了整个街上都看不到一个男人的影子外,妇女们似乎有意不把日常的生活过得凄迷。她们手能挑,肩能抗,什么粗活累活都干得起劲。 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就好比面临屠宰的一群圈养牲口,她们不知道下个明天还有没有命能看得到太阳。 张杨氏的丈夫终于沉睡过去,折腾了整整一个通宵的她此时也实在疲惫的很。冷锅冷灶依然留给一行人,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休息了。 看到肖云边跟着方南逸他们一起回来,沈明夜倒是吃惊不小。洛依一进门就揪着他问:“沈大人,我爹有没有回来过?!” “没有,怎么…刘――”他与方南逸默契了十几年,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便禁住了口:“你爹失踪了?” 洛依摇了摇头,纵然心知刘鹿卿身手不凡,却还是一刻也无法放下心来释怀。 “丫头,先去休息一下吧。”方南逸劝道:“几乎一夜没睡,今晚还要再出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没心情睡,”洛依嘴上这样说,却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去洗把脸,给大家做早饭吧。” “呃…不用了。”所有人都是脸上一黑。 洛依连发怒的心情都没有,明明已经很努力的跟爹爹学习做饭了,这帮家伙却连信任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离开醍醐镇之前刘鹿卿一边手把手得叫她一边对她说,再怎样强大的姑娘总是逃不过要给心爱的人做一顿美餐的。自己连这个人都还没定位出来,就先被所有人否定了。 “那我还是先上去睡了…”洛依转身,出奇的反应令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不是吧?”贾崖悻悻得看着女孩的背影:“她居然没有发火?” “可能是她做饭难吃这件事让她自己都释怀了…”沈明夜道。 “不关这些事,她只是太担心她的父亲了。”方南逸转向肖云边。 “肖将军你和贾捕头也去休息一下吧,我有话跟沈大人说。”方南逸打发走了其他人,示意沈明夜跟他到后院。 经过一路状况的简单叙述,沈明夜与方南逸的意见一致。不管肖云边是否知情,肖刻远的说法却未必可信。 “所以我暂时不打算把刘前辈的身份透露给他。”方南逸道。 “既然全无把握,今晚你还要去赴他的约?”沈明夜不太赞同方南逸这样铤而走险:“关于藏宝图的来历一直含糊不清,我有理由相信这回是对方卖弄的圈套。我担心即便我们所有人联手,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你不用跟我去。”方南逸打断他的话:“昨晚的山路上,我发现了三只信鸽的尸首。我不清楚是何种毒物或邪术导致它们命丧,但事实却是我无法将这边的讯息传递出去。趁肖云边带我们进入青竹会内部之时,我要你趁机脱离,你知道我向来不会打无准备的战役。距离这里三十里外…有你需要找的人。” “阿允!这种事恕我难以从命,”沈明夜连连摇头:“保你安危是我的职责所在,这样危机的境遇下我不可能一个人突围逃命。” “这不是逃命,这是为了救命!只有你出去了我们才有活路,否则如你所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却没有什么战略性的实际意义,不过是让牺牲显得更加悲壮罢了。”方南逸的坚决不容置疑,沈明夜无从辩驳。 “这一次我赌的不是肖云边是人是鬼,而是他…是否知道他父亲是人是鬼…”方南逸望着沈明夜写满复杂的脸:“师兄,这可能是我们跟青竹会的最后的决战。也许会畅快人心,也许会被一些秘密压得透不过气。但是这件事的结果,必须以我们胜得完美无缺为筹码。我需要跟太后谈条件的资本――” 方南逸轻轻敲了敲洛依的房门,已经两个时辰了。女孩似乎并没有睡着,房间里还有些低低的抽泣。 “谁?” “我可以进来么?”得到许可后的方南逸看到女孩只是呆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关着仅有的一扇窗,面孔模糊不清。 “还在担心你爹?” “恩。”洛依伸手逝去眼角的那一点湿润,故作倔强得避开方南逸的目光。 “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 “相信你有什么用?他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去哪里赔给我一个那么好的爹爹?” 方南逸这种不找边际的自信,非但没有起到安慰的效果,倒叫女孩更加光火起来。 “我赔不起呢…这世上的爹除了严词厉教就是横眉冷对,表达对子女爱意的方式都像是欠了他们八辈子钱一样。哪有一个能像他这样――” “说的也是呢。”洛依低下头:“可能恰恰因为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又因为过去的那些渊源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内疚,才会加倍的疼爱我补偿我…” 恰恰不是亲生…才会宠爱至极,而亲生的父母,往往在慈爱至于还要加一分理所当然的严厉。方南逸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思震颤一下。 “方南逸,我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怕过…”洛依说。 “以前我以为自己一心一意思慕着肖大哥,在外跟着他当捕快抓坏人,快意江湖,崇尚正义。在家有爹爹的百般疼爱,将来给他养老送终一辈子平安渡世…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闯入这样多的是是非非,恩怨纠葛。” “我不知道爹爹背负了那么多,也不知道肖大哥的身世亦是如此离奇…我曾以为自己可以嚣张可以偷懒可以耍滑头得混世逍遥,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真的幼稚脆弱得什么都做不了――” “你本来就不该做什么,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方南逸的心抽疼一下,他何尝愿意看着心爱的女人为那些充满阴谋血腥的过往所牵绊住纯情的心灵:“你现在该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睁开眼睛,你爹爹就回来了。我先出去了――”他轻抚女孩的秀发,期望淡淡的微笑能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 “方南逸…”洛依突然拽住他的衣袖:“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我一个人…不敢闭上眼睛。” ------题外话------ 女主终于开始撒娇了,这慢热慢的真是… 第一百零九章 出师未捷一锅端 肖云边告诉方南逸,要赶在月光升起之前出发,只有在那段时间进入青竹会总坛的大门才会开启。 因此,这顿别有深意的晚饭就提早了两个时辰开始。 洛依一觉睡到下午,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只是睁眼起来时看到还端坐在床前的方南逸时,不由自主得羞红了脸。一向坚强独立如她,可没敢想过堂堂女捕头还要靠央求着别人哄着入睡。 “方南逸,你要是敢说出去我绝对饶不了你!”女孩丢下一句话,便循着饭菜的香味道准备下楼。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房间里,如果不说看着你睡觉…难道说和你睡觉?” “你!”攥住女孩举在半空的玉手,方南逸笑道:“会发火的才是名符其实的洛家大丫头。” “不要闹了,饿死了吃饭去。”洛依抽回手,抿着嘴唇闪身出屋。 “要不要把饭烧得这么丰盛啊,”贾崖望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沈明夜,悄悄对洛依咬耳朵:“搞得好像临行饯别一样…” “乌鸦嘴,少说不吉利的。”洛依捶了他一拳:“我们不但要全身而退,还要找到爹爹,一起铲除这个无恶不作的邪教。” “话说这次任务这么艰险,回去能不能给我加俸禄啊?” “你现在居然有心情想这个!”洛依差点把整盆菜都丢到他脑袋上。 “上次大蟾蜍成亲,礼金还是跟我弟弟借的呢――” “你呀,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混着。银子么没攒下半厘,娘子么…还不知道有没有生出来呢?”洛依揶揄他:“喂,贾崖,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那家的姑娘啊?还是说――你不喜欢女孩子?” “我喜不喜欢谁家的姑娘有什么用?问题是谁家的姑娘会看上我啊!”贾崖双手枕着头起身离开大堂。 “喂,其实你也不差劲的嘛。就是整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算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也早就望而却步了。”洛依追上去,沈明夜此时已经端出最后一道菜了。 “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沈大人都这么会做饭?”洛依尝着美味的汤,不禁又有点怀念爹爹的味道了。 “做饭是一种修行啊,就跟练功是一样的。”方南逸帮她添了几筷子远处的菜:“喜欢就多吃点,你们夸沈大人菜做的好吃其实是跟夸他长得漂亮有一样的效果。” “我觉得还是我爹爹长得更漂亮一点…”洛依也不管沈明夜此时是什么脸色,自顾自说着。 也许洛依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早就不再围着肖云边转,心里似乎也很少想到他。饶是同席而食,她没有刻意的回避,曾经对他的那种特殊感觉竟在悄无声息中荡然无存… 原来所谓心死一瞬情灭半盏,都是来自于不知不觉中的。 太阳渐渐落山,整个奉郡县再一次被死亡的色彩笼罩而上。张杨氏抱着两个孩子坐在远远的角落看着他们,眼里不知是希冀还是担忧。她的丈夫在方南逸所提供的一些驱邪镇痛药物治疗下,似乎有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但‘月光牵’的威力毕竟不容小觑,找不到施术的本源,方南逸也不敢妄下论断。 “王爷,时候不早了。”肖云边看着逐渐褪去红晕的天边,对方南逸示意可以起程。 日光之后月光之前的天色呈现出一种暧昧的昏淡,一行人准备出发。 可就在洛依一脚踏出门槛之际,那忘乎所以般的眩晕感骤然袭击着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她下意识得伸手去扶身边的方南逸,才发现男人竟先她一步已然栽倒下去。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洛依渐渐无法辨别的出每个人的脸。是中毒?是被下药?还是什么其他的邪道,这都不重要了。 女孩倏然伏扑在地上的瞬间,看到似乎有人带走了方南逸。但她没有办法仰起脸,四肢也僵硬到不受控制。 是贾崖么?小王八蛋还在吱吱乱吼着,几乎没什么功夫底子的贾崖在猴子面前昏的更加彻底。 是肖云边么?事发的时候他应该站在最前面,洛依是亲眼看到他要来扶自己的时候亦是一个踉跄跌倒在门口。 是沈明夜?是店家张杨氏?还是隐藏在暗处的不知名的敌人? 如果有人下毒,毒是放在刚刚的饭食里的么?如果释放毒气迷烟,为什么呼吸上连一点异样都没能察觉。 洛依无法解释,在陷入惘然的最后关头,自己的思路缘何会运转得如此高速。她用力得眨着眼睛,却还是挡不住越来越深重的黑暗。 当洛依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床上。张杨氏一脸担忧:“姑娘,你还好吧?” “杨嫂?!我为什么会在这?其他人呢?”洛依活动一下筋骨,发现除了头还有点晕意外并没有什么不适。 “你醒了?!”门口只有抱着小王八蛋的贾崖。 楼下笃笃的撞床声再次响起,洛依知道该是杨嫂的丈夫发病,原来已是入夜时分了。 “贾崖?其他人呢!”洛依跳下床。 “我也不知…”贾崖摇摇头:“我醒来的时候是在隔壁房间。” “你们准备出发的时候,我在里屋给家里男人上绑。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们三个倒在地上。”杨嫂说。 “三个?”洛依忙问:“还有一个是谁!” “个子很高很壮,昨天才跟你们回来的那位年轻侠客,眉上有一道淡淡的刀疤。” “肖大哥?那他去哪了?”洛依急道。 “他第一个醒来,然后把你们两个分别送回房间自己就走了,只说让我照料一下。”张杨氏道:“至于另外那两位公子,我从出来后就没有见到过他们。” 这么说,带走方南逸的人是沈明夜了…洛依拽着贾崖道:“我们出去找!” ------题外话------ 猜测沈明夜把方南逸拖到小树林里去恩恩啊啊的亲…自行面壁去! 第一百一十章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玩失踪 洛依站在空旷的大街小巷上,夜风嗖嗖遇冷,她裹紧的大氅看了看贾崖。 “喂,你有什么想法么?” “你问我啊,呵呵,你去哪我自然就去哪咯。”贾崖抱着怀里的猴子:“要不,咱问问它该去哪?” “算了,只能按照昨天的路走咯。那个龙首山宝藏…每到晚上就会开工。我爹在那失踪的,肖大哥又是在那出现的。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应该去哪?” 洛依一转眼睛,似乎发现地上有亮晶晶的东西。她记得,这是昨晚被方南逸留下的‘寒鸣沙’。 “沿着这条路走吧,昨天黑漆漆的我也记不太清路,跟着这个总没错。” 正说话间,前面又是一队夜游者穿过小巷往外城走去。 洛依示意贾崖不要惊慌,小声道:“我们跟着他们也行,目前看来这些人似乎没有什么攻击性,就只是机关人一般。” 贾崖点点头,两人徒步往前走去。 “小姑奶奶,”走了半里路,贾崖看着洛依严肃又紧张的神情忽然道:“你也跟我一样怀疑沈大人么?” “怎么,你也觉得是他?”洛依扭头看着他:“不过这也说不上是怀疑,基本上应该算肯定了。四个人昏倒一个人没事,不是他带走的方南逸难道还是鬼?” “我没昏倒,我是装的。”贾崖此话一出,倒叫洛依吓了一大跳。 “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沈大人做的那锅汤看似不起眼但美味到几乎一抢而空。但只有他自己一口都没喝…于是我也没喝。”贾崖幽幽得说:“我知道是他下的药,也知道是他带走了王爷。但是我始终不觉得他是有心害我们…。” “什么!你竟然一直是清醒的?!”洛依急道:“你都看到什么了,听到什么了?为什么觉得沈明夜不是坏人?” “我不知道他究竟下了什么药,所以看你们中招昏倒的时候我也只能假装着倒下去…可能装的不太像吧…”贾崖挠挠头:“我发现他走到我跟前,唯独轻轻踢了踢我的背。我当时紧闭着眼睛不敢吭声,但感觉到他冷笑了一声然后跨过我的身体出门了。他一定知道我是假装的,但既没有拆穿也没有进行灭口之类的行为…” “真是越来越蹊跷了…”洛依咬着手指眉头紧锁:“他明明就与方南逸亲如手足,干嘛要毒晕他再把他带走呢?” “这个就不清楚了。”贾崖摇头。 “那肖大哥呢?他怎么回事?” “他可能喝汤喝的不多,两柱香的时间就醒了。”贾崖道:“他先是起来安慰杨嫂不要慌张,然后把我们两个分别带上了床榻就离开了。我听得他只是对杨嫂嘱咐了要她照顾下我们,别的什么也没说…。” “看来杨嫂倒是没撒谎。”洛依想了想,忽然转脸冲贾崖道:“不对呀!你既然是醒着的,又亲眼看到沈明夜带走了方南逸。这时你该起身看看我和肖大哥的情况才合理!为什么一直躺在地上装死?” “因为我有点不太相信肖大哥…”贾崖的目光有些躲闪,肩膀也时不时得往后撤。看样子是害怕洛依跳起来给自己一巴掌:“我说不清楚那里不太对,昨晚也不曾跟你们一起,甚至完全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但我总觉得这次肖大哥要带着大家去青竹会总坛有点说不过去。” “为什么?”贾崖的话似乎戳中洛依的心病,她隐隐约约觉得方南逸对肖云边的戒备以及爹爹的莫名失踪似乎都有着莫名的联系。 “按照肖大哥的说法,肖刻远应该是沉寂在地下多年,无意中认出了贸然闯入被捕的亲生儿子。他们父子相见必然有感天动地,彼此都说了好多话…并且表达了自己当初身不由己助纣为虐的无奈。” “恩,你说的没错,肖大哥也是这么说的。”洛依点头。 “但是你不觉得有哪里很矛盾么?”贾崖眼睛亮了一下:“王爷猜测肖刻远还活着,你爹也猜测肖刻远还活着,唯独瞒着肖大哥。王爷这次派肖大哥深入虎穴明显就是去钓鱼的…可这条鱼就真的那么轻松随意得跳出水面说――我还活着,我是无辜的。 你别忘了,之前对于肖刻远可能还活着并身在青竹会的种种猜测,可是王爷他们基于青竹会虎毒不食子,万芷兰几番对肖大哥手下留情才做出的判断。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肖刻远明明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谁,明明就一直派人盯着他么?” “这…听你这么说,好像真的不太对劲!”洛依惊得一身冷汗:“肖大哥告诉我们,是周偃叫出了肖刻远的名字,父子双方才得以相认!这――如果肖大哥没有撒谎,那就是他爹在撒谎对不对!” “我觉得,肖大哥是鬼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也许他只是被亲生父亲的话蛊惑了。”贾崖叹了口气:“既然整件事,从卧底到浮出都是王爷策划的,这么大的漏洞他不可能看不出来的。这次我们跟着肖大哥去青竹会总坛很明显就是个九死一生的陷阱。所以我想,会不会是王爷不想我们涉险,才故意跟沈大人将我们迷倒…然后自己偷偷去。” “不会吧!”洛依对贾崖的这个设想表示很不能理解:“这不跟脱裤子放屁一样么?他们中人人比我武功高,想制服我们两个还需要这么麻烦?”洛依咬着唇只想快步跟上前面的那些夜游者。此时已经出了城,开始上荒岗。但洛依猛一低头,立刻驻足不前。 “怎么了小姑奶奶?”贾崖问。 洛依看着地上的‘寒鸣沙’,幽幽得望着前面的夜游者说:“分叉路了!” 她单手指着远方,那弯弯曲曲的兰亮光斑的的确确延伸到一侧小路,而夜游者们却走了另一条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依紧张道。 “你先别急,可不可能这些人们每天都要去不同的地方呢?你好好回忆下,昨晚到底走的那条路?”贾崖安慰她。 “我真的不记得了!”洛依敲了敲脑袋,恨自己不争气的方向感:“晚上那么黑,都是…都是牵着爹爹和…和方南逸的手走…” “哈哈?”贾崖不由自主的笑出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奶奶――” “你再笑!”洛依气鼓鼓得扬起巴掌:“我…那些不人不鬼的家伙在前面带着路,我就算有点害怕又能怎么样?现在他们都不在,我不是也一样够胆子跑出来了么?” “呵呵,没事,你要是怕的话就跟着我吧。”贾崖凝视着洛依委屈得快掉眼泪的双眼:“我一样可以保护你。” “你保护我?”洛依不屑得推了他一个跟头:“就你这小身板,不用我来保护就不错哩!” “算了,不跟你争这些有的没的。”贾崖看着地上的光斑:“我们现在必须要决定,到底往哪条路上走。” “如果这光斑指向的不是昨天的路,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压根就不是昨天被方南逸留下的?如果是他刚刚才留下的呢?”洛依站起身来:“我们沿着‘寒鸣沙’走吧,是人是鬼都要会一会!” ------题外话------ 呵呵呵,亲们别怕,女主不会有事滴 第一百十一章 乘以大义,除以小爱 方南逸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只有浩瀚的星空,无力的双手在地下一抓,湿漉漉的草地和泥土让他更加相信自己是躺在户外的地上。 只觉得腰背突然被人托起来,一口清冽的水喂上干涸的唇边。 “师兄?”看着沈明夜的脸,方南逸更加诧异了:“我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抬头望两侧一转脸,一左一右竟然是李弦铮和路长丰! “你们也在?到底怎么回事!”方南逸挣扎着起身,只感觉整个下半身都不能动。他明白那应该是被点了穴。 “我们已经出了奉郡县地界了,正往京城走,明天天亮就能到河南境内了。”沈明夜说。 “你在说什么啊?”方南逸皱着眉揉了揉昏涨涨的脑袋:“我们不是要跟着肖云边去青竹会的总坛么?洛依去哪了,她…她怎么不跟我们在一起?” “抱歉王爷,这一次我不能听从你的命令。”沈明夜郑重得对他说:“这次的任务太过危险,太后已经下了密令给我,一定要在那之前把你安全带回去!” “开什么玩笑!你让我临阵脱逃?”方南逸简直无法置信:“而且,什么太后的命令!你是我的人,还有你们两个――”他转向李弦铮和路长丰:“你们从来都是跟着我,什么时候开始越级服从太后的?简直莫名其妙,赶快把穴道给我解开!” “王爷,”李弦铮俯下身来低声道:“真的很抱歉,属下…跟沈大人一样…” “你们…你们都背叛我?你们从一开始就背叛我是不是!”方南逸试图强行冲破穴道,却几番试不爽。 “王爷恕罪,我们从来都没有背叛过您,真的是…事出有因…”李弦铮单膝跪在他面前,低着头:“这件事过后,王爷就算是砍了属下的头属下也毫无怨言。” “你放肆!”方南逸怒道:“什么时候可以轮到你们来威胁我?” “阿允,”沈明夜示意其他两人先退下:“你听我说――” “你先回答我!”方南逸愤恨的目光直刺对方的双眸:“洛依在哪?” “我没有动她…” “那就是还在奉郡县?”方南逸倒吸一口冷气:“沈明夜,就算退一万步讲你是真心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你也应该把她给我一并救出来的啊!” “没用的,您回去就要跟柯沁公主成亲…”沈明夜轻声道。 “你!”方南逸喘着粗气,再一次试图冲破穴道,却依然是徒劳的。 “别费力气了,你知道我点穴的手法,你从七岁起就没能有一次逃得过。”沈明夜轻笑一声:“我们上马继续赶路吧。” “师兄…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如果这一次我们不按照计划潜入青竹会,那么外围的大部队会有多少损失?!” “剿灭青竹会的计划不会搁置的。”沈明夜道:“只不过,刘鹿卿会替我们完成这个任务。” “你跟他有过约定?!”方南逸惊道。 “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失踪…” “你怎么可以这样!”方南逸挥出一拳,直挺挺得打在沈明夜的脸上。力道不轻不重,沈明夜只是微微晃了一下,旋即摆正身子。 “你到底跟他谈了什么条件?他肯心甘情愿替我们去死!” “当然是答应他…救出他的女儿…”沈明夜抱歉得说:“不过,似乎不太可能兑现了。” “为什么!就仅仅因为太后逼我娶那个什么见鬼的公主?沈明夜你到底是谁的人!”方南逸又一拳挥出,却被沈明夜抓在手里。 “如果我救出了洛依,又让他爹替你去死…你觉得她还会原谅你么?”沈明夜的眼神冷冷的:“阿允,我从来都是你的人,从来都不曾背叛过你…只是有些真相,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 “我不要知道真相,我也不在乎你究竟为谁…你放了我,我要去救她!”方南逸几乎已经在恳求对方了:“这么多年来,我有没有求过你一次?师兄――” 沈明夜摇头:“就算你恨死我,今天我也要带你离开。” “那你就把我的尸体扛回去吧!”方南逸猛然抽出袖中的铁扇,锋利的韧端架上了脖颈。月光下,他的神色比寒光还要凛冽。 沈明夜捻指聚气,正要去点他胸前的要穴来制止他的动作。 方南逸大喝一声:“你敢!我已把三穴汇为檀中,你现在出手打穴我当场就会毙命!” “你!”沈明夜完全没有料到方南逸会使出这样鱼死网破的招数,他颤抖着手臂慢慢放下。 “解开我的穴道!”方南逸铁刃加颈,顷刻见血。 “阿允!” “王爷!”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穴道给我解开!”方南逸的手攥得很紧,就像完全不识疼痛一般深割下去。 “停手!”沈明夜终于妥协,啪得一声敲开方南逸腰间的石关穴。 “退后…”方南逸站起身来,架在肩膀上的武器依旧不肯放下。 “阿允,我们跟你一起去…”沈明夜刚想伸出手,就被他喝退。 “不必!”方南逸退到一匹马前,伸手握住缰绳:“我没办法相信背叛过我一次的人。你们若是敢跟上来,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你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沈明夜皱眉道。 “我当然知道,”方南逸冷笑着翻身上马:“但我也知道你不会真的出手伤我。” “给我拦下他!”沈明夜怒而挥手,李弦铮和路长丰竟真的听令上前。 “你们敢!”方南逸起手挥鞭:“沈明夜是我的师兄,他敢动手我当切磋。你们动手,就是以下犯上!” 李弦铮看看沈明夜,顿时也没了主意。 而这时突然出手偷袭的沈明夜自然是算准了这么长的时间方南逸绝对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聚穴,只要自己一招得中,就能乖乖他他制服。 但是当他起身逼近的刹那,方南逸竟毫不犹豫得举掌相对。疾风骏速,却…绵软无力。 ------题外话------ 被基友算计什么的… 第一百十二章不是所有别有洞天都是天上人间 沈明夜一惊之下,自然以为对方不过是刚刚才复了穴道,如此较劲的出手定然虚脱乏力。于是他转下身形,想要让过他一招,岂料方南逸猛然一吐力道,竟是丝毫不见力亏之势。毫无忧惧又坚定果断的一掌落在沈明夜胸前檀中偏左的神封穴上。 “师兄…得罪!” 沈明夜倒退五步,方南逸这一掌说重却也有心避开了脉门要塞,说轻却也叫他气血翻涌久不能息。 方南逸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矛盾丛生。坚决的内疚和狐疑的信任并存,却无法叫他妥协半步。 “你们两个,照顾沈大人!”方南逸再次挥出一掌,当场震翻一匹马。这样做当然是为了确保逃脱得万无一失。如此一来,三个人总不可能共乘仅剩一匹马来追赶阻止自己。 方南逸的背影马不停蹄绝尘而去,沈明夜眉头微蹙险些站立不稳。 “沈大人!”李弦铮扶住他:“您要不要紧?” “无妨…”沈明夜摇摇头,看着地上那还在昏厥蹬腿的坐骑叹道:“这家伙,做的真够绝…” “现在怎么办?”路长丰性子急,眼看着场面再度失控,不由得开始心焦火燎。 “弦铮,你去双溪镇找到驻军守卫,我担心这次我们的人手不够――带着上清门令交给管营将军,要他们出兵汇合入奉郡。长丰…你立刻到前面的镇上去发一封加急文书入京,把情况如实上禀太后。太后不会放着阿允不管的,只要消息一到,这附近的三区四县所有兵力都可以任意调集。” “那你呢?”李弦铮问。 沈明夜拉住那仅剩的一匹马,抚着胸口略微定了下神:“废话,我当然是去追他!” 洛依跟贾崖一路沿着‘寒鸣沙’走了大概两个时辰。 “这里果然有个入口!”洛依似乎忘了恐惧,拽着贾崖来到一处黝黑的山洞口。‘寒鸣沙’的痕迹到此为止,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概是因为里面照不到月光的缘故吧,就算有人撒了‘寒鸣沙’也不起作用。”洛依点起火折子,递给贾崖一支:“喂,你怕不怕鬼?” “怕什么?我武功又差,鬼也好人也好反正我都打不过――”贾崖玩世不恭得笑道,在女孩怔怔的目光下,闪身到她面前:“跟着我后面吧,我这人,当当肉盾子还是能用两下的。” “小王八蛋,你就不要进去了。”洛依把猴子放在门口,有点依依不舍得看着它:“乖一点呆在附近,万一我爹方南逸或者肖大哥他们谁找到这来了,你要记得告诉他们我进去了哦。” “好像它真的能听得懂唉。”贾崖看着像石墩一样坐定的猴子,冲洛依点点头:“放心吧,这里既然有人进来过,多半能在里面碰上。咱们小心点就好――” 山洞里别无异常,只是整条路曲曲折折得都是在走下坡路。洛依颠得双脚发麻,冲贾崖道:“到底是我的错觉还是这条路真的是一直往下的?” “等下,”贾崖忽然站住,把耳朵伏在墙面上,仔细听了听:“小姑奶奶,你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么?” 洛依愣了一下,旋即狐疑得凑到墙面上:“好像…是有什么敲击的声音。” “先往下走吧。”贾崖持着火把,继续在前面带路。 地面偶尔有些湿滑,墙壁上偶尔有水渗出。 “这应该是地下水…”贾崖说:“看来我们已经走到地下有一段深度了。” “贾崖,”洛依又把耳朵贴在洞壁上听了听:“我觉得越往下走,那些敲打的声音就越清晰。” “是呢。”贾崖也有同感:“听起来,就像是挖石凿路,架铁锻钢――” “对哦!”洛依脑中灵光一现:“我怎么早没想到!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那个龙首山宝藏矿坑的外围边界!” 贾崖昨天没有见到过那个宝藏矿坑,因此对洛依的描述不是很理解。 “昨天的那个矿坑大约有百尺见方,深不可测。周围都是螺旋形得盘坑道,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地下。那些被邪术控制了的奉郡县居民就是通过那些盘坑道一点点下去,越凿越深…”洛依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现在这条路紧紧一壁之隔的,就是昨天看到的矿坑!” “我大概懂了,也就是说,如我我们再走下去很快就会与外面的盘坑道汇合了是不是?”贾崖问。 “理应是这样,”洛依点头:“但我甚至觉得,这条路该是专门留给青竹会的其他人下到坑底所用的。因为外壁的盘坑道上都在进行土木施工,并不太方便行走。” “所以…我们有可能会在这里前后遭遇敌人是不是?”贾崖望着洛依,他不是有意要吓唬她。只是把可能的危险率先提出来而已。 “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洛依说:“但愿他们都回去睡觉了,不会有人出来找麻烦。” 不出洛依所料的是,再往下走了一里多路程,空气越来越清新。 叮当作响的开山凿壁之声不绝于耳,近在咫尺的外围便该是那些可怜的劳工们无休无止得苦作。 “贾崖,我觉得有件事很奇怪…”洛依站在洞口,并不急着出去。 “该不会跟这宝藏有关吧?” “知我者贾崖也…”洛依欣慰道:“你说宝藏这东西,要么深埋地下挖个坑装包走,要么沉于湖底抽干水见光亮。从来没听说过要挖成这么一个浩瀚大坑…。看他们无休止得劳作着,想必是还没得到所要――” “你是觉得肖大哥的爹爹并没有找到宝藏?”贾崖道:“他们这样辛苦的大动干戈,甚至有可能是徒劳的?” “最好是徒劳的,他们青竹会无恶不作,万一再搞到了方南逸他们家的这一大笔钱,保不齐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子。”洛依嫉恶如仇得说。 “小姑奶奶,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起王爷的时候,就好像跟他是一家人一样?”贾崖笑道。 “你!”洛依脸上一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 “这里阴森恐怖,也不晓得还会有什么危险呢。”贾崖满不在乎得说:“不趁着脑袋还在脖子上跟你斗斗嘴,不晓得下一次投胎是什么时候咯!” “我呸!乌鸦嘴――”洛依瞪了他一眼:“姑奶奶我在这,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的!” “你是想说不会让我那么容易死吧…”贾崖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好一句话,换个顺序好像就不是一回事了…” ------题外话------ 有点便当味…。死亡预告啊! 第一百十三章 父辈的旗帜(上) 就在洛依打算迈出山洞,一只脚已经踏到外壁的盘坑道上之时。贾崖忽然发现右侧还有一处灰暗的异样拐角。 “小姑奶奶,先别急着出去,那边好像还有一条路!” 洛依定睛一瞧,如贾崖所指的右下方黑漆漆一片,仿若深藏在两处凹凸石壁之间另辟蹊径! “真的有另一条路唉!会通往哪里呢?”洛依回身立站在面前,又回头望了望盘坑道:“贾崖,你觉得应该走哪边?” “如果外面的盘坑道就只是那些苦工们做工的地方,那么就算从上面走出去也无非就是返回到山顶外围罢了。等到天快亮时,那些夜游居民就会按照原路返回――”贾崖思考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你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往这条未知的小路走下去?”洛依回过神来,看着那大约只有两人身宽的窄路:“也有道理。既然来都来了总要探探未知的究竟,这次我走在前面吧。” 洛依打定主意,手扶着窄壁,一脚踏过去。顿时一股恍然隔世的失重让她整颗心都要悬落谷底――原来那不是小路,是一个昏暗的深坑!在月光照耀不到的缝隙里,张开吃人一般的恐惧。 洛依惊叫回响,滑着石壁便直挺挺得跌了进去! “小姑奶奶!”贾崖大吼一声,登时抓住她的手臂。尚未等到使出半分阻碍的力气便被强劲的重力一口气拽了下去! 洛依醒来的时候完全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她揉着双目坐起身来,眼前的人竟叫她几乎喜极而泣! “爹!” 刘鹿卿坐在她身后,此时将女儿靠在自己的怀里:“别乱动,你摔下来的时候伤了肩胛骨,我刚刚才帮你接好。” “爹,这是哪?你怎么会在这儿?贾崖呢?”洛依又是一连串的问题,叫刘鹿卿只顾着苦笑:“每次都是这样,你要我先回答哪个?” “前两个吧,最后一个不用回答…因为我在这儿!”贾崖靠在一丈远的石壁上,冲洛依摆摆手。 “贾崖!你没事吧?”洛依看到他完好,总算放下心来。 “丫头,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儿?”刘鹿卿将她扶正,一脸严肃得问。 洛依把昨天晚上的一系列事件――自刘鹿卿失踪开始,怎么遇到的肖云边又怎么决定进入青竹会总坛最后被沈明夜莫名下药迷倒等细节统统叙述了一遍。 只见刘鹿卿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他的指关节攥得发白,轻薄的唇有些颤抖:“沈明夜只带走了方南逸…我还道他们真的靠得住,原来还是丢下你不管…” “什么丢下我?”洛依瞪大眼睛:“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离开,是跟方南逸他们约好的么?” “确切来说,我是跟沈明夜交换了一个条件。”刘鹿卿说道:“这一次,朝廷已在龙首山外围调集了足够的兵力随时伺机备战。唯一欠缺的东风,就是没有人知道这偌大方圆,擅长密道堪舆的青竹会总坛究竟在何方位。若想要一击即中,必须有人深入内部接应。” “所以你们一开始是要肖大哥――” “但是肖云边不行,因为肖刻远毕竟是他的父亲。没人知道他在最后的一瞬间究竟会站在那一面的立场……”刘鹿卿摇头:“礼亲王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最终才决定将计就计亲自深入虎穴。” “那么这又跟沈明夜有什么关系!”洛依简直是一头雾水:“他是方南逸的师兄,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不是该听命于他么?” “他为了保护礼亲王,不允许他亲自涉险…”刘鹿卿惨笑一声:“于是要我代替礼亲王去青竹会总坛…” “你居然答应了!”洛依惊道。 “他…他承诺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此处,他承诺我…礼亲王会永远待你好。”刘鹿卿轻抚着女儿的脸颊,轻声喃语。 “爹!你怎么这样傻!”洛依再也控制不住满眼的泪水,扑到父亲的怀里:“我不要你为我涉险,更不要你去换任何人的命!” “其实就我而言,也真的是…很想去会会肖刻远。”刘鹿卿抚摸着女儿的秀发,轻吻她的额角:“当年,他究竟是如何下得了如此狠手――为了那份所谓的藏宝图,连自己的妻子也杀。” “爹你说什么?肖刻远他杀了自己的妻子?”洛依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不可思议得望着刘鹿卿。 “之前都只是猜测,直到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了这龙首山矿坑的布局设计。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那么的熟悉。我终于可以确认一直以来从不敢相信的判断。”刘鹿卿缓缓道:“当年我带着缪兰逃出皇宫,她的身上的确是带着一份藏宝图的。” “那当时她被太后陷害入狱的时候,为什么不曾被搜出来?”洛依简直难以置信:“秋海棠大火之后,你也不曾向方南逸承认过兰姑姑的身上有所谓的藏宝图,我们还以为是太后在监禁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并夺走――” “因为那份藏宝图,是纹在她的头上皮肤里的。平日秀发掩映,绝不会有人看的见。”刘鹿卿道:“刚刚逃出牢狱的缪兰虽然身负重伤但神志清醒,她告诉我,那份藏宝图其实是不完整的。也就是说没有人能真的利用他找到宝藏。这是先皇为了保护祖上的遗产不落入他人之手而实施的障眼手段。先皇临终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就只有缪兰…” “那么这个龙首山宝藏――” “直到我昨天看到这宝藏矿坑,终于能够确认它就是按照缪兰身上错误的指示,全盘搬造的。”刘鹿卿冷笑:“这世上,对的东西可以有巧合的所获,但错的东西,就是错的。不用质疑,开工之人完全是按照着缪兰身上的那份假图纸建造了这庞大又愚蠢的矿坑。” ------题外话------ 我发现我的章节名真的好恶搞啊…。 第一百十四章 父辈的旗帜(下) 原来是假的…洛依心里觉得好笑,不由自主得看看贾崖。两人刚刚就在路上还有过怀疑――已经铺就了这么大的坑还在继续挖,会不会压根就是徒劳的? 看来终于有人比方南逸还适合称之为悲催…。 “丫头?”刘鹿卿狐疑得看着女儿:“你在笑什么?” “啊,没…没什么…”洛依吐了吐舌头,继续问道:“可是兰姑姑身上的图不是没有人能轻易看到么?你前面提到的那个肖刻远又怎么会知道?” “我与缪兰虽是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刘鹿卿道:“除了疗伤之时无法避讳,平时类似沐浴更衣之琐碎如何要我亲自为之。因此逃亡出来与肖氏夫妻汇合在醍醐镇的那几天,都是劳烦肖云边的母亲替她清洁身体。” “我还记得那一日,缪兰的疯病犯得厉害,我找了镇上的郎中。他要求为缪兰当时坠崖后撞击头顶的伤处下针治疗,便将她靠近后脑的一小块头发剃掉。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件小事,让服侍她的肖夫人看出了端倪。” “心生疑窦的女人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丈夫也不算稀奇…但肖刻远却就此动了贪念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就在那天之后,肖刻远突然对我提议,希望带着妻儿远走高飞,要我出手演一场火拼诈死的戏码。 只怕是她的妻子坚决不同意这等贪财忘义的行径,于是两人发生了分歧。肖刻远杀了他的妻子,又伪造自己的头颅。等我赴约的时候他一定是在不远的地方悄悄监视。”刘鹿卿继续说道:“我带走了他们年仅三岁而幼子,他却无暇跟上来。我想,他一定是偷偷潜回我与缪兰的落脚之处拓下了缪兰身上的地图。至于之后,他是怎么加入青竹会,怎么用这份地图作为吸引地鬼王的筹码,我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这份地图是假的,那真的地图到底在哪?”洛依问。 “也许在宫里也许在墓里,也许被缪兰放在别的什么地方。”刘鹿卿摇摇头:“她疯了以后更是从来没有提过。本来,这一切都是猜测。但这么多年,我对缪兰身上的那份假图已经了若指掌。当看到这龙首山矿坑的一瞬间,我想只有带出假图依葫芦画瓢的肖刻远,才能造得出这么逼真又可笑的的浩大工程。” “那肖大哥…。知不知道他父亲是这样的人?”洛依低声道:“如果他知道的话,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这就是他们的事了。”刘鹿卿站起身来,扶着墙面静静得听:“对我来说,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先把你送出去。” “爹!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洛依明白刘鹿卿是不想自己涉险,但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可能看着失而复得的爹爹再一次丢下自己。 “丫头别闹,这里的机关是陆家人亲手建造,其缜密程度可堪巧夺天工。每到十二个时辰,前后山体会斗转星移般互换,会在月光与日光出现的两个时刻,暴露出入口和出口――过了这个时候,就要再等…。我没赶上今天傍晚的月升,所以就只能暂时困在这里。” “山体互换?”洛依恍然大悟:“难怪肖大哥说要我们在月光升起之前才有机会进入青竹会总坛,而且…我今天看到地上的‘寒鸣沙’跟夜游者们行进的方向不一致。原来是因为地动山移,路况发生了变化!” “先帝为了守护宝藏,可谓煞费苦心,连狡兔三窟都做得这么精细…难以想象真正的宝藏该有多么难以获取――”刘鹿卿叹了口气:“只可惜,如此绝学的陆家人却因此惹来灭门之罪,可谓伴君伴虎。 丫头,要不是看在姓方那小子不太一样的份上,爹是真的不愿你跟侯门皇族扯上半点关系。他们不是不会疼惜不通情爱,只是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权利纷争,把心思割的太碎了。就像今天这个情况…方南逸,纵然有心救你,却也要受制于人…” “爹你胡说什么!”洛依一脸不满:“谁…谁要跟他扯上关系,我这辈子就陪爹爹一个人!” “那个…”贾崖清咳两声:“小姑奶奶,刘前辈,太阳好像快要升起来了…” “丫头,我送你们出去!”刘鹿卿望着顶端那逐渐开启的洞口,一线微微闪亮的光瞬间洒下。 “爹!我不走!”洛依往后边跑,却在刘鹿卿那遒劲的内力吸引之下,半步也动弹不得! “丫头,”刘鹿卿抓住她的肩膀,一双深眸不转,几乎要将此生最炙烈的疼爱永远映在女儿的心上:“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爹!不要――” 恍然一瞬,顶端的洞口骤然关闭!刘鹿卿尚未搞清状况,只听得阵阵空灵的狞笑响彻整个日月大殿! “你们谁也别想走出去!刘鹿卿,这么多年没见,不想看看老朋友么?”一道石门倏然打开。身着紫衣斗篷的男子从里面缓步移出。他看起来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面容朗俊,与肖云边的的确确有几分相似。 “肖家兄弟,别来无恙吧。”刘鹿卿将女儿拦在身后,微微一笑上前:“我刚才说的话,你算是认可了?” “承认又怎样,不承认又怎样?”肖刻远朗声大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死了的人早就去投胎,而活着的人…苟且偷生了这么久却还是想不开。” “爹!”肖云边从他身后冲出来,面对着刘鹿卿和洛依,他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阿承,这个男人就是当年杀害你娘的仇人――上清门叛徒刘鹿卿。”肖刻远伸手一指,满脸都是得意又坚决的笑容:“现在,你是不是该尽尽为人子的责任了?” “肖大哥!”洛依伸手拦在刘鹿卿面前:“你别听他的!是他杀了你的亲娘,他是坏人!” “阿承,你是信爹的话,还是信外人的话?”肖刻远目光犀利,直逼得肖云边束手无策。 “我…。刚才在里面,他们的话我也听到了。我不知道该相信谁…爹,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再没有确认真相的前提下出手!” 肖云边一字一顿得说,他的正气和大义让洛依瞬间倍感欣慰。这些年,纵然没能得到他的倾心和爱情,但至少此时可以确信自己从没看走眼――肖云边,他的确是一个顶天立地深明大义的男子。 即便在面对私情,抉择道义之间,依然秉承着自己固有的原则,不偏袒不轻狂。 “呵,你若不肯下手?那爹爹就助你一臂之力吧――”肖刻远张开手臂,重重得打了一声响指。 肖云边的脸骤然僵住,仿若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 “肖大哥!”洛依咬着唇,她眼看着眼前男人的双眼慢慢转红,红的刺目且熟悉――就像当日,李弦铮中邪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红惑’!”洛依惊道:“喂!你这老头子好狠毒!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算计利用――但你别忘了,我爹武功高强,肖大哥就算是中了邪也不可能是我爹爹的对手!不想断子绝孙的话,快点把肖大哥放了!” “哦?”肖刻远温吞吞得走上前几步:“小丫头,你对你爹爹很有信心么?只可惜,他是等不到你为他尽孝扶老的那一天了――” 洛依预感不详,只听得身后一声扑地响,以及贾崖脱口而出的惊呼:“刘前辈!” 洛依转身,只看到刘鹿卿持剑支地,单膝撑跪。他一手掩着口剧烈得咳嗽,大片鲜血喷溅在月白色的衣襟之上! ------题外话------ 好吧,我前面提过的肖云边是姓肖名承字云边…方南逸是名允字南逸。古代人要有字才有爱嘛!下章预告:大乱斗什么的真卡文。 第一百十五章 大乱斗什么的真卡文 “爹!――”洛依飞奔过去,扶住几乎摇摇欲坠的刘鹿卿:“这是…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么?让我看看伤在哪里!” 在洛依的心里,作为师父的暮江白也好,身份曝光的刘鹿卿也好从来都给她一种强大到不可动摇的崇拜感。 她甚至觉得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更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他。而坚强隐忍如他,若不是摒到极限,断然不会把弱势暴露在敌人的眼下。 “卑鄙!你是不是对我爹下了毒!”女孩挺起身来几乎咬碎玉牙,待出剑上前的刹那却被刘鹿卿拽住衣袖。 “丫头,你退到一边去…”刘鹿卿喘息片刻,撑着剑站起身来。 “爹!”洛依扶着父亲的手臂,坚决不肯退开:“你去疗伤好不好?我一个人一样可以对付他的!”女孩呛啷出剑,瞬步移到刘鹿卿身前。坚定的神色毫无惧意,即便深知面对强敌亦是不肯退却。 她柳眉倒竖,粉拳紧攥,扬起头冲着肖刻远怒道:“你尽管放马过来,我管你是老子还是儿子,别想动我爹一根汗毛!” “小毛丫头口气倒不小。”肖刻远鄙夷一句,伸手捻了下稀疏的胡须。 “你以为你爹是受伤还是中毒?”他冷笑着,那得意而玩味的姿态让洛依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中的――是从你身上无路可解,只能换命过渡而去的傀儡蛊!” 傀儡蛊,洛依的耳朵嗡了一声。恐怖的回忆瞬间被拉到了几个月前。 那是万蛊夫人万芷兰悄然中在自己身上的一枚心病,曾经的威胁与绝望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却早已被于洛依心中无所不能的师父化解了一切不安。 乐观如她,从来就不曾把万芷兰临死前那故弄玄虚的警告当回事。她一直相信,有师父在身边,何种生死攸关轮得到自己来操心? 当肖刻远的话掷地有声又寒彻心扉,洛依明显能感到心脏随着呼吸瞬间骤停的恐惧原来真的是无可比拟。 “你说什么?!”洛依慢慢把脸转向父亲:“爹…什么傀儡蛊?你…你不是已经教我一套很厉害的内功心法?你不是说我可以勤加苦练,靠自己的力量把这无关紧要的小毒虫压制下去么?为什么会在你身上?!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丫头还真是够天真啊!”肖刻远笑道:“这世上百毒可疏,唯蛊不解。除了有人甘愿替你去做这毒虫的宿体,一命换一命,就是大罗神仙也别妄想能医好你。 傀儡蛊一旦深种,死而不休,就算你们杀了我的养女万芷兰也是徒劳的。” “你骗人!爹…爹这不是真的…”洛依摇着刘鹿卿的手臂,眼泪霎时间铺天盖地得涌出。 刘鹿卿只是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他眼里闪硕着疼惜又怜爱的光芒,额上的虚汗和惨白的脸色暴露了他极力压抑着身上剜心般痛苦的隐忍。青紫的唇角微一开启,殷红的鲜血便瞬间溢出。 “爹,我把这蛊毒拿回来好不好?”洛依胡乱得抹着满脸的泪水,扶着父亲坐下:“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丫头,别耍孩子气了…”刘鹿卿轻缓一口气:“爹是自愿的,只要你能好好,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欣慰…”他抚着女孩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撩开她因沾湿眼泪而黏贴在腮边的碎发。 “你不要这样!爹――”洛依几乎无法控制那把心填得满满的悲伤:“丫头还是小孩子,还需要爹的陪伴和保护!丫头还没有嫁人,还没有生娃,还没给爹爹养老!我们还要在一起好多好多年,快乐的生活!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我们要重开秋海棠,要找到兰姑姑,家里还有花狐狸在等着我们回去!” “小傻瓜…”刘鹿卿抚摸着女儿哭花的脸颊:“都做了天下第一的女捕头,还说这些小孩子的话。你要坚强一点,勇敢一点…否则爹怎么能放心呢…。” “我不要!”洛依撞在父亲的怀里:“我不要长大,不要坚强!只要我需要爹爹,爹爹就不会离开我!不管你是洛青柳还是暮江白,你答应过我只要我需要你,你就会出现的!” 刘鹿卿咳嗽两声,眼角的泪水冲淡了唇边的血痕,就像那些年在他脸上永恒不变的胭脂色。 如果守护可以永恒,他何曾甘心离去?如果离去成就守护,这些年拥有过的,便已成永恒。 “诶!小丫头,告别是不是该结束了?”肖刻远冷漠又得意的声音在她身后混沌响起。 “怎么,怕你爹爹走的不安心?要么干脆在这里寻个情郎就手成亲吧,也好让你爹爹放心瞑目――我可听说,你对我们阿承一往情深了好多年。” “你给我住口!”洛依呼得起身,剑锋直指前端。 “这可不是对长辈的态度吧,”肖刻远有意激怒女孩:“你身形单寡,又瘦又小,脸窄大眼,薄唇削肩。一脸的福薄之相,倒不是个能生养的好胚子。也难怪阿承看不上…最多做个妾什么的还马马虎虎――” 凛冽的劲风呼啸,白光过隙骤闪。刘鹿卿欺身上前,直逼得肖刻远劲力忽转身形半退。四尺半的‘落白雪’是刘鹿卿的佩剑,一直以来也做拄地之拐来用。如今翩然出鞘,竟是划风碎露,鬼泣龙啸之势毫不减当年之风采。 肖刻远连连后退,最终勉励以掌风架住杀招。僵持一瞬,他冷笑一声:“这么拼命,不怕蛊毒攻心让你死的更快么?” “我今天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你闭上那张臭嘴。再敢侮辱我的丫头,我叫你后悔生于当世!”刘鹿卿的剑微微鸣响半分,那是灌注了主人强劲的内力,亟待迸发出的瞬前反应。 肖刻远并非不知刘鹿卿的真实实力,饶是此时身负重创,自己也没有十足可以胜他的把握。尤其是人在背水一战之时,往往可以拼了性命用以换取两到三成的武斗杀伤力。 肖刻远衡量再三,摆个虚招脱去了刘鹿卿的控制。半空中响指一声,肖云边的剑即刻出鞘。 “阿承,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绊脚石…”肖刻远发令道:“留一条性命先,这藏宝图的事情还得问问他们才知道。” 命令一出,手持重剑的肖云边便如重甲傀儡一般缓缓得偏转着头向父女二人看过去。 “肖大哥!”洛依惊呼:“肖大哥你醒醒啊!” 仅仅在不久之前,洛依就亲身经历过李弦铮的失控场面。中了‘红惑’之毒远远不止失去心性六亲不认这么简单,更是仿若给人加注了一种天性杀戮的精髓。在战斗中,他们仿若活死人般不适疼痛不知进退,所有的打法战略都是以进护退。 洛依知道,这也就意味着武功向来攻守兼备,温火相济又正气端大的肖云边,在此时此刻将会摒弃其招式里所有的内敛和护回因素,唯有永恒不止的杀戮。 出云玄铁亦会因此变得凶猛刚劲到自己无法想象,更完全无法招架的程度。 严峻的形势判断在脑中萦绕不散,眼看着对峙三丈之遥的肖云边只一剑裂地生风,四下动摇不堪。 洛依只觉得那遒劲压抑的攻势完全不是自己靠意念就能夸口对决的! 这些年来,自己与肖云边切磋无数,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他的武功实力到底处在什么价端。 肖云边从不嗜杀武断,饶是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逃匪,能活捉来的也绝不会使出杀招。 可这一剑,分明是张吐了一个人近似全身的攻击力!他脉门大开,三经六络聚首。从出云剑刃破开的攻击翻地飞石,浪滚一般的窒息压迫感让洛依在所有的坚定之余感受到那切实差距的恐惧。 她明白自己没可能战胜肖云边,护体的内功就如刘鹿卿当初所叮嘱她的,饶是能够在临阵中起到保命的效果便已大幸! 只见落白雪横刃铺出,白蓝的剑气瞬间撕开凶猛的攻势。 洛依被父亲拦在身后,那瘦削又坚定的背影留给她的是誓死守护毋庸置疑的决绝。 “肖刻远…”刘鹿卿对峙着肖云边,却把话轻轻丢向正在一旁负手而立的男人:“你赌的,是你亲生儿子的豪情大义正怀耿直的心性,可以让我不忍对他下手是不是?可惜你忘了,上清门出来的人,从来就不会真的畏惧杀人。不管是有罪还是无辜…” 洛依的心疼了一下,她当然明白若想要活下去就必然要战胜眼前的劲敌。十有八九意味着,肖云边只能死在父亲的手里。 原来所谓的生死相搏,竟是给人犹豫半分的机会也无。 “刘鹿卿,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肖刻远哈哈大笑:“凭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拼了全力又能如何?阿承能有今天的武功修为,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为他找寻的名师授其大业,更加上这些年偶尔亲自指点。” “但我从来不后悔,”刘鹿卿的眼神明亮起来:“从他口中吐出最后挣扎的正义那一刻,给我的欣慰是无上的。他终于还是没有辜负这么多人对他的信任期望,不肯真正与你这样不配为人父的败类同流合污。” “喝,呈口舌之快的功夫,还是想想怎么不会被辗成杂碎吧。”肖刻远再一挥手下落,肖云边手持重剑已欺身临近下劈断的绝招铺天盖地得落下。 小巧玲珑的落白雪看似轻薄脆弱,搏力却丝毫也不逊色。 旋雪游风般的反击在木讷笨拙的重剑下显得那么轻而易举,也许肖刻远低估的,是刘鹿卿这些年从未荒废并极大精进的武学造诣。 对于已然中了‘红惑’的肖云边来说,他能完成的只有杀伐吐力,机械强攻。这是战场拼死生的绝大优势,却也是对战高手中最大的劣势。 肖刻远看得明白,洛依自然也看得明白。 如果刘鹿卿想要杀了肖云边,刚才那一招‘白雪修竹’完全可以将更为迅猛游利的剑刃逼进肖云边的要害死角。 他却突然转剑出掌,守住了杀招的最后一寸险。 洛依攥着剑,紧张得盯着眼前的战局。 她无法为父亲放了肖云边一招而感到心石落地,更无法想像就刚刚那一瞬间,落白雪贴着肖云边的喉颈过隙,只要再伸长半寸… 洛依的眼眶干涩,泪水只能往心里流下去。她的心是要怎样千回百折得遭创才能去祈祷这场战局可以和平止戈? 可惜已然放狂失神的肖云边绝不会因为刘鹿卿对自己的手下留情而做出半分回馈。出云剑顿开,顷刻便斩破刘鹿卿落身的聚足点。 “爹!当心后面啊!”出云剑气横扫崖天洞壁,乱石簌簌崩云流激。洛依惊叫一声,只见父亲手中的落白雪风驰电掣般吟鸣,挡开层云般激昂的攻势却在那乘胜追击最好的契机下,微低了三寸半。 那是连洛依都看得出来的失误。 即便是钢铁浇筑的意志力,面对相隔时间逐渐缩短,发作越来越频繁且越来越凶险的蛊毒,刘鹿卿该如何自处。 他身形微微顿挫,力不从心的疲态已然暴露。 就在那短小精悍的一点破绽下,出云剑锋扫过他凌厉的衣袂扯下一抹落地鲜红。 如果刘鹿卿肯杀了肖云边,那么这场战斗早就已经结束了。 每拖延一招半式,两人的差距便会越来越接近。 “肖刻远!把解药给肖大哥――”洛依明白,唯有战于此才有那么一点点逆转全场的希望! “真是不知死活――”肖刻远单手聚力,只凭一掌瀚海龙啸般的攻击自命可以将女孩制住圈外。 洛依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的眼里心里统统都容不下半分恐惧,只要能让她把剑架在肖刻远的肩膀上来逼他就范! “丫头不要胡来!”斜飞出去刘鹿卿极旋身形,斜里一掌顿然扑出,将肖刻远的攻势推出数丈之远! 而这样一来,他的身背便全副暴露在侧。嗜血的出云剑在肖云边的手中如贯日之车,纵横破空。 血肉模糊的顿挫音刺耳欲裂,刘鹿卿的落白雪微微划地,他回头看到女儿纤细的身影竟不知是何时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出云的钝刃砍进洛依的左侧肩胛骨,饶是肖云边此刻冷血怪力也没法一瞬间拔剑抽身。 鲜血自巨大的创口中溅上女孩满是泪痕的脸,她微微开启泛青的唇:“肖大哥…我是丫头啊…你还,认得我么…” 肖云边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他的手端平重剑,本该一路刺划甚至可以削去洛依一条臂膀的后招竟是迟迟没有落下。 “丫头!”刘鹿卿回身抱住女儿染血的小小身体:“傻丫头!你做什么要跑出来!” “爹…”洛依的半边身体已经麻木,她感觉不到来自伤患的疼痛,只觉得失血的脱力感让她一阵阵寒冷。 “丫头…也可以保护爹爹的…”洛依的笑容凄绝甜美,染血的俏皮让刘鹿卿的心都要碎了。 “阿承!还等什么――”肖刻远慢慢踱到肖云边的身后。 肖云边眼眸里的殷红再次泛滥,重剑里聚散的内力刹那间在女孩的骨骼中切割作响! “啊――” 女孩的一声痛呼逼红了刘鹿卿眼圈:“你住手!肖刻远,放过丫头…。你不是要皇家宝藏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呵呵,”肖刻远冷笑:“都是为人父者,早该如此识时务又何须让孩子们受这样的苦?” “你让我给丫头疗伤先…”刘鹿卿站在身后扶着洛依渐渐脱力的身子,他看肖刻远刚要变脸色,急忙道:“我们在这里又走不出去,你有什么不放心!” 他抱着洛依的手臂,轻轻在她耳边低语:“丫头,记着爹爹教你的内功…。聚息肺俞,阙阴俞,心俞,督俞,四穴连线不可杂念…。” “恩…”洛依闭上眼睛。 “不要怕,屏住呼吸…”此时刘鹿卿单掌隐在洛依背后,因此肖刻远完全无可能看出他的用意――竟是在自己最麻痹大意的时候,一掌击在洛依的背心神道神堂两大要络之上! 深埋在女孩肩上的出云剑霎时间传力盾功,自握着重剑的肖云边掌心劳宫,内观,曲泽一脉而过! 刘鹿卿的打穴功夫远超于所想的登峰造极,只这一瞬便叫肖云边上肢十二关穴当即麻痹。加上出云剑非同小可的后坐力,霎时间竟昏厥而去! “阿承!”肖刻远本能得去扶向后倒去的肖云边。就趁他分神夺力的一刹那,刘鹿卿单手挽住洛依将她下放,另一掌直逼肖刻远的胸膛而去! 本该一击中敌的绝好时机,抵不过眼前骤然突袭的一片漆盲。当肖刻远自成一派的焚心掌反攻而来之际,刘鹿卿明白最后的胜算就在那该死的蛊毒作祟中悄然逝去。 因为生死过招,只在一毫一厘都可逆转存亡。 刘鹿卿内息已然混乱,无情的蛊毒肆意得啮噬着他最后的战斗力。他无力得撑在地上大口咳血,而肖刻远执起地上的出云剑直指洛依的咽喉。 “真正的宝藏究竟在哪?不想你的女儿死在你之前的话…。就别再跟我耍花样。” “日月交辉,龙首堪回…”刘鹿卿闭上眼睛。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最总似乎依旧以肖刻远占据全局为告终。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直跻身场内圈外的贾崖竟在这封闭石炉里误打误撞得开启了一整面裂山之墙! ------题外话------ 写得我真是头昏眼花…男主你在哪啊? 第一百十六章 为什么我就不能喜欢你呢 地动山摇,石垮壁塌,轰然炸开的断岩外,数丈之外连天白瀑奔泻而下。 日光骤然升起,就像神祇的福泽。所有人几乎都忘了身处,目光尽数落在贾涯身上。 几乎默默无闻一生的捕快大概还从来不曾感受过如此多的关注,他向后退却一步,脚下落石激荡,身缘竟是数十丈深潭! “贾涯!你做了什么?”洛依全然不顾刀剑加颈的危机,竟用一只手慢慢推开了肖刻远的剑。因为此时此刻的肖刻远亦是被眼前这茫然阔景所震惊! “我只是…”贾涯站定身子,身后的瀑布夹杂着寒冰一样的飞沫冲起遒劲的大力几乎将他推到。 “我从刚才就注意到月光从壁顶的缝隙透出,打在墙角的一块石头上形状十分怪异。而在日光升起之后…月光痕迹竟然完全没有消失。一闪一烁交织呼应。于是,于是…”整个恶斗的过程里贾涯就站在洞壁边缘目睹着,肖刻远只一心放在对付刘鹿卿父女上,甚至完全没有把他当成威胁而动手杀之。 心思缜密的男子虽然几乎不懂武功也帮不上任何忙,但他看得明白此时若想逃过一劫,除了寄希望于刘鹿卿能在蛊毒发作之前速战速决外,更靠谱的方案应该是找出一条能够逃出升天的路。 他只是情急之下听到了刘鹿卿所说那句不着边际的‘日月交辉,龙首堪回’,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上了便俯身扳动了那块集日月光于眼前的石头! 俯身在飞瀑面前的崖边,肖刻远望着那十丈之下的深潭,忽然中邪一般的仰天大笑:“想我一张残缺的假图奔劳半生却没想到真正的宝藏竟在咫尺之内!” 龙首山呈双脊峰形,盘坡矿坑一直从向阳面纵横下深到山体内部。期间草木尽伐,山石垒出。方圆十里走兽尽,人烟无。 肖刻远凝眸长叹:“为了这个宝藏,三年前甚至将我总坛迁入龙首山…数载累月,顽石千旦,终不得其究果。却万万没想到,仅毫厘之差险些失之交臂!哈哈哈哈!” 深潭之下碧水金光,似龙似蛟隐隐现浮。飞瀑卷起千层浪,垒岩挣碎万涛波。 阳光自山顶铺斜而下,那潭底的黄金色就勾动着世间一切贪婪的欲望。 若不是这近似乌龙的误打误撞,肖刻远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双脊龙首山的逆崖之间,会是这样机关稠密的别有洞天。他自认为用四年的时间钻研宝图,用十年的时间踩寻方位,用三年的时间极尽开掘。却顶不过陆家人一个巧妙机关的戏弄算计。 “我…我不是故意的…”贾涯看着洛依,女孩的眼神里似乎有一股无奈的责备。好像在说——你手不那么贱会死么? “爹…”洛依望着刘鹿卿,他只是闭上眼睛摇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洛依绝望的想,恐怕即便贾崖没有把机关打开,父亲也会为了救自己的性命而不得不就范吧。 肖刻远一展袖袍,掷出急速的闪亮烟弹炸响在身后的洞壁上。 石门瞬间大开,数十名衣着墨绿斗篷的青竹会走卒鱼贯而出。 为首一人黑纱罩面,恭敬向肖刻远报说:“请工坛司吩咐。” “下潭。”肖刻远命令。 手腕粗细的铁索架起攀崖的天梯,身手卓绝的小卒两两下放。洛依趁着肖刻远精力早已不在此,挣扎着爬到刘鹿卿的身边:“爹…爹你还好么?” 贾崖帮着洛依扶起刘鹿卿,三个人略显狼狈得往后退去。 “爹…要往那边逃么?”洛依低声道,她值的是洞壁另外一侧的暗锁门关。肖刻远和这是几个下属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用想象的也足够她猜到——那里该是通往所谓的青竹会总坛。 “丫头…听我说…”刘鹿卿望着那漆黑不可测安危的唯一之路:“一会儿往那里跑,要记得千万不能用口呼吸…你也一样…”他看了看贾崖。 “爹…你是不是要…”洛依的泪水再一次夺眶。父亲的话已经听得很明白了,没有人断后又何来逃跑? 刘鹿卿看着女儿,重重得咳嗽几声。他手里的落白雪在普照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含着笑意的深眸最终落在满是泪痕的俏脸上。 “回工坛司!”一个湿漉漉的属下从铁索原攀回:“深潭之下黄金万两,却——” 肖刻远激动地语无伦次,差点就扑上去:“果然在这!果然在这啊!” “却…却…。”那属下看着他此刻癫狂,竟不知该如何下述。 “却什么却!通知工部祭坛所有人,架上滑锁全部下来搬运!然后——将通路殿的炸药引燃!” “炸药!”洛依几乎惊呼出声。 “肖大哥之前不是告诉过我们,青竹会的总坛就在龙首山底层,有一条三分通路的岔口名为通路殿…。”贾崖道。 “那又怎样?”肖刻远冷笑睥睨:“我不惜忍辱负重十七载,不是为了一朝修成正果还要与他人分享的!” 洛依恍然大悟——他这是要除掉地鬼王,策反青竹会,独吞所有的宝藏! 没错,当初极力劝谏地鬼王迁坛于此的肖刻远应该早就部署好了这一天的到来。洛依心想:如果这一刻肖云边是清醒的该有多好,不需要任何人多费口舌,谁都可以相信这个老谋深算心思歹毒的男人为了利益和欲望是完全有可能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毒手的! “还愣着干什么!”肖刻远看着那不知所措的下属,厉声道。 “回工坛司大人,下…下不去…”那人往后躲了两步,生怕一个殃及池鱼就被眼前似入癫狂的魔鬼宰掉! “下不去?”肖刻远瞪起眼睛,发出吃人一般的怒喝。 “是…深潭底层的黄金被一层透明却无法揣出厚度的水晶石全潭密封!” “砸开!” “不…不行…刀枪剑锤都试过了。连一个痕迹都留不下!” “刘鹿卿!”肖刻远终于转过身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水屏棺…陆家堪舆之术最绝妙的手段之一…”刘鹿卿说:“刀剑火烤水冲土掩,无一处可遁。” “如何解?” “我不是陆家人…我怎会知晓?”话音一落,肖刻远骤然挥出一掌,夹杂着恼怒的激愤,裂风劈向三人! 刘鹿卿只能勉励双掌推开左右两侧的洛依和贾崖,自己生生被对方的掌风制住,竟是半分也逃开不得。 肖刻远倏然近身,鹰爪般的虎口钳住了刘鹿卿的脖颈! “爹!”洛依欲上前去救,眼前猛地一黑直接跌倒在贾崖怀里。 她的意识还清楚的很,知道这是失血的症结。只是此时父亲受制于敌人手里,自己却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咬得嘴唇滴血,泪水再一次模糊双眼。 “还是不肯说么?”肖刻远狞笑着,凑近眼前那张惨白的容颜:“早在当年我就想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毛孩,是凭什么坐到我上清门的第一把交椅?如有一天给我这样扼住喉咙挣扎,该是一番多么有趣的事!” “回禀工坛司!”又一个下属从崖低攀上来:“潭里有字!” “字?!”肖刻远转过脸,一双虎目牢牢盯着那人:“什么字?” “日月交辉,龙首堪回,破水出金,祭血天地…。” “前两句话已然应验…”肖刻远自言自语,忽然扼着刘鹿卿的那只手力道加了三分:“后两句是什么意思?” 他力道太大,以致刘鹿卿根本说不出话。只是紧闭着双目,鲜血不断自唇角涌出。 “放开我爹爹!”洛依大呼:“你自己不长耳朵么?往潭里洒下血用以祭祀,就能打破水棺!”洛依也顾不得许多后果了,她自己怎么猜话也就怎么说。 “真的是这样?”肖刻远的手渐渐松弛,转头看着满身血迹的洛依:“不过可以…姑且试一试。” “呀!” 掌风遒劲席卷着洛依单薄的身子,她惊呼一声便觉天地易位耳鸣头昏,竟是被肖刻远生生卷起推下了崖边深潭! “都说阴血之祭,最奉神天仙命。”肖刻远大笑:“你这女儿,总算派上点用场了!” “肖刻远你这混蛋!不要啊——”刘鹿卿几乎目眦尽裂,受制于人又身负重伤的他就这样眼看着女像一片纸鸢般被丢出天外。那惨绝人寰般的心痛几乎叫他崩溃于前! 洛依闭上眼睛,只觉得那轻飘飘的感觉甚至无法给自己带来丝毫的恐惧。敏感的女儿家也曾几多幻想过当死亡即将降临的一瞬,自己会看见什么。 是相依为命的爹爹?是粘人慵懒的花狐狸?还是让她又爱又恨又伤心的肖云边…亦或是,那个永远斗不完嘴时时刻刻承诺要保护自己…却不知此生还能否再相见的——方南逸。 身体撞击到的坚硬不是水一般的冷彻,而是冰凉坚韧的石壁钝感。 重重的拉力扯住女孩的一条手臂,她睁开迷惘的眼睛,眼前的面容让她略有些愧疚。 原来在刚刚垂死闪回的一瞬间…自己居然一直都忽略了他。 “贾崖…” 就在洛依被甩出去的一刹那,贾崖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身无武功全凭蛮力,此时已经是脱尽极限般撑扶在悬崖边。 “丫头…抓住!” 洛依不记得自己有这样集中过精神去看眼前这个人的脸,通常对视不过半分,贾崖不是要挨她的踹便是要挨她的打。 这一刻,那只给男人身上填满了无数伤痕的手,竟被他如此坚决得攥在手心里。他眼里的光芒阐释着此刻的心意,就算失去全世界也绝不会放开她的决绝。 “坚持住!”贾崖单手撑着崖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女孩往上拖。洛依双脚悬空,另一只手臂因重伤而全然无法抬动。 要知道全凭一个不算健壮又不懂武功的男人,想要把人凭空拉上来是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贾崖!” 全神贯注的男人并非不知身后危险的临近,三个手持刀剑的青竹会弟子已经大踏步得林立在全无抵抗能力他面前。 洛依看得很清楚也很绝望,他们蒙着面的脸,只露出杀人前毫不犹豫的凶态。剑光粼粼刀锋寒意。就在自己拼死扯破喉咙的瞬间劈然落下! 她当然知道此刻伏在地面上,全心全意只想要把自己拉上去的贾崖——简直就是一块面对屠刀,但只能束手待宰的鱼肉! “你放手!你快逃啊——”洛依挣扎着,不惜用自己尖锐的指甲拼命抓挠着男人的手。却至始至终都没能等来他的放弃。 血肉模糊的刀钝声骤然刺透了洛依的鼓膜,她睁大了泪水模糊的双眼,只看到那数柄刀剑在阳光的反射下,早已被血染得通透。 贾崖的脸上竟有一丝快慰的平静,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攥着洛依的手掌依然丝毫不肯松力。 “贾崖…。”洛依痛哭出声:“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依稀记得那个落雨的屋檐下,男人陪着情殇的自己用若无其事的淡然口吻诉说着曾经为肖云边流下的二十七次眼泪。他可曾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万劫不复的方式同样逼出自己的眼泪。 “求求你…松手啊…逃走啊!” 冷血的敌人再次举起夺命的武器,在早已千疮百孔的男人身上反复戕踏。一声声绝命的尖锐逆袭着洛依最深层的脆弱,她无法再睁着眼睛去直视这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更无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任由那温热的鲜血飞溅在自己的脸颊上,而不去铭刻那张诉述着生死无悔的脸。 “贾崖…为什么…。” “为什么…”贾崖的笑容绽放在和血的唇角:“为什么我不可以救你呢?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你呢?” “喜欢…。”洛依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止不住得滑落。流在脖颈里,刺激着伤口疼得窒息。 为什么要喜欢,只有喜欢两个飘飘然的字就可以无所顾忌得去为一个人而死么! “贾崖你这个笨蛋!” 洛依哭喊着,直到眼前的人渐渐垂下了容颜。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呈现出一丝因痛苦而扭曲的痕迹。就如无数次走在繁华的大街小巷,若无其事吊儿郎当的懒散和优雅。 用一双深邃犀利的眼睛洞察人世百态,游走冷暖自知之间。 用一副缜密灵活的头脑自断人间是非公论,不温不火,不张不扬。 贾崖的手终于松开,他的身子被软绵绵得拖走。只有那挥散不去的血腥映入石辉。 洛依坠下的瞬间仰望着深谷之上那小小的一片天际,阳光明亮的好诡异,就像她最后释放的生命力。 直到腰间猛然一软,熟悉的气息从耳后传遍全身。瘦削却有力的臂膀,宽厚笔挺的胸膛,以及那淡淡的草药气息。 “方…” “对不起…我来晚了…”方南逸看着怀里的女孩,她面容憔悴泪痕纵横,满身血迹狼狈不堪。万般心疼钻心剜骨一般霎时涌上眉头。 “肖刻远,欺负老弱病残的戏码你玩够了没有!”方南逸把洛依轻轻放在地上,她立刻哭着往贾崖的尸身边爬过去。 “我道是谁呢?”肖刻远一见方南逸,竟是冷笑出声:“三个月前我们不就见过面了么?我那一击焚心掌没要了你的性命,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甩出一掌将刘鹿卿推出数丈,已然做好了再战的准备。 “陈年老账就不提了,”方南逸摇开扇子笑道:“如不是我跟着刘明的线索一脚踏入了你们青竹会的总坛…。” “呵,可别把刘明的死一并算在我头上。那是圣手阁的人要他性命,我不过是派了养女万芷兰出个援助罢了。”肖刻远说话间,掌心已然默默聚力。眼下深潭宝藏已出,想了半生的财富唾手可得。他可不打算留下任何一个绊脚石的性命。 “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人,可不是为了跟你动手的。”方南逸看出他的戒备,示意他放松一点: “你要发你的财,我不干涉,但这几个人我需要带走——”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宝藏一出整个青竹会都会被我炸成灰烬,所有的知情人今天都必须把命撂在这里!” “那你儿子呢?一块陪葬么——”方南逸轻蔑一笑,竟在肖刻远全然沉浸在富贵梦的间隙中,旋身飘然至还在昏迷的肖云边身侧,他的铁扇骤然出刃,已然压制了对方的颈间要害! 肖刻远咬了咬牙:“你要杀他…干脆就杀了干净,我连他娘都能杀,他也未必跟我一条心…哈哈哈哈!” “爹…”肖云边突然睁开眼睛,刚刚的那句话竟是他清醒过来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呵呵,‘红惑’的解药…效力还是很快的。”方南逸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小瓷瓶,他一手搀扶起肖云边,冷笑道:“喂,你一个人躺在这里舒服,当初是怎么答应我要好好保护他们的!” 肖云边看着脚下的出云剑,手上身上的斑斑血迹。他眉头一凛,忽然转向肖刻远:“爹!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为了宝藏杀了娘?你真的背叛了自己的兄弟——” “你给我住口!”肖刻远大吼一声:“凭什么我就应该沦为朝廷的鹰犬杀人不眨眼的工具!他方家人集天下间的宝藏富贵…。凭什么我就不能享有!” “方家人一向乐善好施,区区黄白之物还不会吝惜于斯…”方南逸走上崖边:“这祭祀用的血,并无太多讲求。但若是我皇族血脉奉天,想必会叫你更乐于此…” 他单手拂袖,铁刃叱咤划过腕脉,飘洒的血雨瞬间乘风临下深潭。 ------题外话------ 话说送猫咪月票的亲冒个泡呗,感动死猫咪鸟,抓住亲亲~ 第一百十七章 降头地鬼王长得也忒像鬼了吧 崖底深潭幻化出飘然若仙境的白雾,袅袅依依,似真似幻。万道金光拔地升腾,连天外日光都要被比拼得相形见绌。 “回工坛司,水中的晶棺已经化开,宝藏浮出水面!”有人大喊。 肖刻远竟像个贪婪的孩子,顾也顾不得身后这几许人物。一声令下,要所有工坛部的弟子统统下潭。 “这深潭之外是龙首山背脊谷底…逆流而上就一定能找到出口!”肖刻远吩咐道:“把宝藏一一装上竹筏,前面找到出口后立刻传递信号,断后的弟子便可引燃炸药!” 他纵身滑越而下,便要从此亲身拥有着心心念念十几载的财富。 望着左右两侧蜂拥而至的青竹会弟子,在金钱的面前,这几条人命全然算不得什么。 “扶上刘前辈,”方南逸对肖云边道。自己则起身去拉还在贾崖身边哭泣的洛依。 “丫头…我们走!” “不…是我带他来的,我要把他带回去啊!”洛依哭喊着,可眼前那已然血肉模糊的尸身,却让她想伸手抱起都不知如何下手。 “丫头,贾捕快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哪怕唯有一线的生机…”方南逸伸手抹去女孩脸上的血泪:“如果人有灵魂,他此刻必定就站在你身边。我能听到他告诉我,一定要把你安全得带走。” 就在这时,一片片连天惨叫从崖低深潭疯狂传出。就像恶魔的啃噬,猛兽的撕咬,挣扎声,扑水声,翻滚激荡在那金碧辉煌的大熔炉里! 四人相互搀扶这站在那空荡荡的悬崖边岸,眼下的清透深潭,若隐若现的黄金色,早已被翻滚的血色所替代。 上百人挣扎扑腾在水中,犹如入锅沸煮的野物。惨叫声揪人心扉,血浆残肢满眼飞溅。 “爹!”肖云边铁青着脸色,几乎无法从那群可悲的人中找寻到父亲的踪迹。 “没用的…”方南逸面无表情得望着脚下蝼蚁般疲命的人群:“陆家人的‘封棺毒’见血即溶,遇水即发,流风即长,沾身即亡。” “青竹会研蛊究毒多年,其间不乏江湖好手,本不该轻易落入圈套。”方南逸轻轻叹息一句:“只是在宝藏的利益驱使下,连安危的本能都丧失掉了…又谈何亲情仁义?” “这宝藏里的毒…。”洛依咬着牙,看着脚下的惨状不由得心肝轻颤。 “这根本就不是宝藏…是陆家人为先帝奉出毕生所学精髓之在,一个足以以假乱真,惑乱反帮,专钓乱党的诱饵。”刘鹿卿说:“这是缪兰,心甘情愿为先帝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假的东西迷乱天下,真的东西就可以永世安全。” “我们差不多该走了。”方南逸扶起女孩:“记着,不要用口呼吸…” “不要用口呼吸…难道青竹会的总坛里遍布奇毒?”洛依有些担心得看着刘鹿卿:“爹,你感觉怎么样了?方南逸――我还没找你们算账,那个沈明夜这么可以让我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丫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刘鹿卿道:“这封棺毒是会沿着风和气慢慢挥发出来的…继续呆在这里太危险。” “是,‘封棺毒’入水即发,通过嘴巴呼吸会加大中毒的概率。所幸这里几乎无风,所以我们可以逃得比它更快――”方南逸看着女孩:“至于其他的事…等安全了以后再慢慢说吧。” “你知道从青竹会的总坛要怎么才能出去?”一行人踏入洞壁上仅存的入口,里面宽阔的甬道和明盏壁灯更让人肯定,这是一处经过精心修葺的栈道。 “我在三个月前便来过这里,也是那一次与肖刻远交过手。”方南逸站在石门后,示意肖云边帮自己把后路封上,用以拖延毒气蔓延的速度。 洛依浑身伤痛,却不得不强打着精神跟着脚步。直到走出了第三个暗门,方南逸才提议稍微休息一下。 “这里地势更高,暂时安全。”方南逸解下水壶喂女孩喝了几口。 “刘前辈…”肖云边把刘鹿卿扶到墙边,才发现他已经很久都不动了。 “爹!”洛依推开水壶,疯了一样扑过去:“爹你醒醒!方南逸――你不是最擅长这种祛毒蛊术了么?你有没有办法救救我爹啊!” “我…”方南逸搭了一下刘鹿卿的脉象,他纠结又无奈的黯然神色让女孩最后的一线希望悄然断灭。 “不可能的…”洛依摇头:“一定有办法的!你告诉我啊!是不是需要有人替爹把傀儡蛊移出体内?我求求你,帮我把那些傀儡蛊还到我身上也好!我不可以让爹爹替我――” “真的对不起,”方南逸放下刘鹿卿的手,不忍去看洛依的眼睛:“这傀儡蛊可转不可逆,而且。需要像前辈这样高深内功的媒介催动。更何况,由于之前动手内损伤大,此刻已经深入心脉…” “丫头…”刘鹿卿慢慢睁开眼睛,在疲惫之余挤出一丝强颜欢笑:“生死有命,不必如此执着…你…”他转向方南逸:“出口还有多久?” “过了前面的通路殿,就是青竹崖,那里是飞来云梯的中关卡。这块飞来云梯只可出不可入,是青竹会总坛里的一处败战要塞――也就是逃跑用的。”方南逸看了看肖云边:“这还多亏了肖将军的详细地图指引。” “王爷,属下实在惭愧…”肖云边此时的心情也许没人可以真正理解。 这一次的青竹会全剿之战,他作为第一颗棋子身先士卒,同时也是一颗弃子进退两难。被利用的同时被猜疑,被考验的同时被观察。 也许他功不可没,但他的父亲的确罪无可恕。他不能去责怪方南逸刘鹿卿或者是朝廷的任何一个当局者对他的利用,同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为父亲赎罪。 昏暗的甬道里,他偶尔瞥见洛依身上破损的衣甲,肩上的剑创深可见骨。纵然没有人告诉他也没有人责备他,但他如何看不出那是自己的出云剑一击而成? “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洛依擦了擦早已干涸的眼泪:“你们知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我一直一直被蒙在鼓里――我压根就不会选择带贾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就不会死…” “说起贾捕头,这次还真的是多亏了他才这么顺利…”方南逸见洛依伤怀,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但战斗牺牲再所难免,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拥有可以全身脱退的绝对自信。 “日月交辉,龙首堪回…这句话同样是纹在缪兰身上的藏宝图里的半句,偏在耳后位置,所以肖刻远有可能没有发现。那天我一个人趁日光升起只是潜入转悬崖内,”刘鹿卿道:“却是困了整整一日也没能参悟这句话的意思。” “你们…早就知道这宝藏是假的?”洛依瞪大了眼睛:“甚至――” “正是如此…”方南逸道:“我们想要利用宝藏里的奇毒,从内部打乱青竹会。里应外合,将龙首山和青竹会从此完全磨灭。” “我深知此行凶险,极大的可能将有去无回。”方南逸凝视着女孩:“所以…” “所以你们就诳我爹替你来送死?!”洛依几乎跳起身来:“你――” “我没有!”方南逸眉头一凛:“你我相识时间虽然不久,但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这种贪生怕死转嫁于人的行为,我从来不齿!” “丫头,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刘鹿卿拉了拉女儿的衣角:“我是自愿的…所以才私下跟沈明夜商量。” “师兄是为了护我皇族之身,我知道…他这样做的确有违公理,”方南逸看着女孩慢慢消下的恼火,放松口吻对她说:“所以,我替他向你们赔罪了。其实在即将从奉郡出发的那一顿餐饭时,我明明要求过师兄,把迷药下在丫头和贾捕快的饭里。我并不想带你们一同涉险…只是没想到他另有心思,居然用一锅汤放倒了我们所有人…” “他是要把你安全的送回京城么…”洛依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以死相逼咯。”方南逸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伤痕:“他既然要救我,又怎会看着我死?” “这样啊…”洛依垂下头,她在想,如果方南逸还能再出现的早一点点…也许贾崖就不会死了。 但此时此刻看着他搏命般的拼出自由之身,全然不顾安危得救下所有人。洛依的感动是难以言表的:“谢谢你,我前面还在责怪你…以为你…” “你我之间又何须言谢…”方南逸在洛依的鬓角间轻抚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往前走了?等从这里出去,我带着你们回京城。生而有涯学而无涯,我不能解的蛊毒未必就没有人能解。” “恩,爹…”洛依扶着父亲的手臂,感受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那该是源于不断发作的蛊毒,噬心啮骨般的疼痛。 “爹你一定要在坚持一下…说不定会有办法的!”洛依咬着牙坚定得点了下头。 “前辈,您先把这个药服下。”方南逸从他那号称不能解百毒的药瓶里倒出一颗药丸,比当初喂给洛依的那颗气味好很多倍。据说是他的终极成品…但洛依还是一脸担心的不敢恭维。 “这个药服下后,只要不再妄自催动内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性命危机。”方南逸看了看肖云边:“肖将军,现在我们只有四个人,丫头伤势沉重几乎也不能与人动手。刘前辈就要靠你来保护了…” 这里毕竟是青竹会总坛,没有人知道前路究竟有多凶险。 “您放心…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肖云边郑重得点了下头。 “呵呵,肖将军,虽然你我之间交情不深,”方南逸扶起洛依站起来:“但我敬重你是个有血性重仁义的真好汉。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将一些重要的人或事加以托付,你绝对是不二人选。” 这是来自方南逸内心深处最为认可的评价,只是此时此刻倒叫肖云边无地自容。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多余的话也无需再说。 四个人再次起身往更高处的暗门走去,直到靠近通路殿的最后一扇大门里传来那震耳欲聋的杀喊声。 站在通路殿外围的高墙围壁之上,洛依倾目下俯极看:那红莲烟火一般的修罗场几乎令人不可直视。 “那些…都是青竹会的弟子么?”洛依轻声问。 通路殿屹立于整个青竹会总坛之巅,四角铁链悬浮于间,四面天梯深入凿壁。 头顶圆柱形的通天观偶尔开启,日月星辰寥寥无几。 “看来我们还是耽误的久了一些,”方南逸看着脚下那些拼死挣扎的人群:“封棺毒已经从深潭的地脉侵入青竹会的最下层,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 “逃走…他们可以逃出去?”肖云边皱眉:“如果有人逃出去,那此次总剿意义又何在?” “他们当然可以逃出去,只不过整个龙首山已经被外围人马的堵得水泄不通…除非飞出去…”方南逸心有成竹,他走上通路殿,沿着天梯往上指:“肖刻远所埋藏的炸药在什么地方我们不得而知,但从这个构造来看,如果要安放的神不知鬼不觉又要便于引爆…那便应该再这青竹崖下面的绿潭石四周。” 洛依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盘旋围绕着圆柱形通天观的绿色原石,爬满了墙壁四周。 每块石头上大约能站两人,组成了一条不长不短的通天阶梯。 “这些绿潭石是通往通天观前青竹崖上的必经道路。”方南逸道:“也就是说如果炸药被引爆,这条紧急出路将会被封死,而青竹会的其他出口多半也会因为爆破堵塞。” “所以这个贪婪的老头…还真是够狠毒的!”洛依狠狠得说,一转脸瞥见肖云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再凶残再混蛋…也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洛依同情得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们现在,就从通路殿上绿潭石往上爬,趁下面那些青竹会弟子还没有上来。”方南逸提议道:“否则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悬空的通路殿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洛依一脚站立不稳直接摔到在方南逸的怀里。 “能把整个青竹会搅到天翻地覆的人…我还道是谁呢。” 黑袍男子的声音从通路殿远处飘然接近。他的姿态不温不火,脚下无声无息。 却带着极尽压迫的劲力一点一点得逼近。 “闭关三日,如隔三秋。我道工坛司的儿子怀有二心,却没料到工坛司本人更是包藏祸心。” “你就是地鬼王?”方南逸把洛依拦在身后,眼前的男人黑袍罩面,看不清面貌。 那人突然挥出遒劲的掌风,几乎将方南逸整个扫带出殿,在那之下――是堪比地狱的深渊。 “地鬼王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诨名…”那人凛然一笑,伸手摘下了罩面斗篷。 那狰狞可怖的面貌,吓得洛依足足打了个半颤的激灵。 看不出年龄也看不出面貌,甚至看不出性别。 他头上只有寥寥数几根毛发,大片红白相间的疤痕上难以找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他只有半只右耳朵,左面的耳轮似被利刃齐刀削取,仅剩一个小小的洞。 他的两只眼睛均没有眼皮,只是空洞大睁着极显恐怖之光。 鼻子塌陷,嘴唇被人纵向砍过一刀的样子。 “难得老对头――上清门两任总督齐聚我青竹会,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 “你究竟是谁…与上清门,或者说与孝严太后到底有什么渊源仇恨?”方南逸厉声问。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真名叫陆承谦,是陆丙真唯一的独生子――你是不是就应该明白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陆丙真的独子!”刘鹿卿摇头:“陆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正是当朝孝严太后,她闺名陆影儿,在陆家遭逢惨变之后嫁入宫中。缘何会有一个独子!” “陆影儿跟陆家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她只是我父的养女。”陆承谦大笑:“谁曾料到,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深得我陆家毕生所学竟然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狼子野心的事!” “当年陆家惨案,”刘鹿卿走上前站在方南逸的身侧:“的确是我带着上清门亲手酿成,我们杀害了陆家百余口人,而在那之后上清门八十骑亦是在我们双方的狙击战中近似全军覆没。如今,我…是唯一还活着的人。” “你的确该死,只不过…我陆承谦做事还分得清轻重。方祁是卸磨杀驴的昏君,陆影儿是恩将仇报的贱人,而你刘鹿卿不过是方祁的一条忠犬,摇摇尾巴舔舔爪子罢了。” “喂!你再敢侮辱我爹我对你不客气――” “丫头!”刘鹿卿厉声道:“不要胡闹。退后…” “既然鬼王是如此识大事明道理的人,那么今天你我之间做个了断可好…不要再伤及无辜的小辈――” “爹!不要――”洛依当然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方南逸已经明确的表示过为防止蛊毒攻心。他不能随意出手,更别提面对眼前这样深不可测的高手。 “无辜?世人皆冤,有情皆孽。”陆承谦仰天大笑,那丑陋狰狞的面容在夸张的笑意里更加扭曲:“任由肖刻远在我眼前胡作非为了整三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让你们自己跑上门来找我么?龙首山宝藏…封棺毒…盘坑道…月光牵…奉郡县!难道你们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个以假乱真的龙首山假宝藏,正是我在家父的指导之下亲手建造!” ------题外话------ 这是多么峰回路转的扭曲剧情啊…那个…咳咳,玻璃心的亲,要不下章就跳过吧 第一百十八章 基友来的真及时啊 “这宝藏是你亲手建造…那么你一直都知道我爹的阴谋?”肖云边用‘阴谋’来形容肖刻远,足以证明父亲的所作所为在他心目中早已极度不被认可。 “肖刻远这种跳梁小丑一样的毛脚角色,自以为瞒天过海,把我整个青竹会总坛下放至此处。”陆承谦冷笑道:“独吞宝藏,妄自尊大。当真死有余辜――” “可你为什么要放任他所为?”方南逸实在想不通透,眼前这个鬼魅一样的男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明确不过了,就是为了给惨死先帝之手的陆家报着血海深仇。 先帝驾崩十几年,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仇人就只剩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陆影儿… 这似乎可以解释得通在青竹会的出现基本上跟太后临政时期前后不过半年。而且两年多前太后出巡醍醐镇,也正是被青竹会联手乱党蟒仙教聚众偷袭,险些遭险。 “自然是为了计中计,局中局…”陆承谦的语气十分得意,用那令人无论直视多久都难掩恐惧的双眼直视着方南逸和刘鹿卿:“青竹会行事越来越高调,早晚要与上清门刀兵相见。若是把青竹会的总坛建在这龙首山夺命宝藏之畔,如果我是你们,我也会选择像你们今天这样的方式来围剿突袭。” “你早就料到我们会利用肖刻远的贪婪打开宝藏里的‘水屏棺’然后释放出里面的封棺剧毒…”方南逸正色道:“用以将你们青竹会的所有弟子一并铲除是不是?” “真是。” “那你为何不制止?”方南逸看着脚下那些中毒的弟子此刻惨叫连天,一片火海血泪翻滚挣扎着。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用尽一生建立邪教只为了报仇雪恨的魔鬼到底有何用意。 “年轻人,听过一句话没有。”陆承谦淡淡得说:“下毒之前,自己永远是离危险最近的。想要设计害人的,可别算错了步数,把自己一并兜了进去。” “我青竹会商蛊工邪,除了工部和蛊部这不足三成的叛徒,将跟着他们的祭司肖刻远永远留在这万劫不复的毒坑里。剩下的两部,早就被我派出龙首山境地。他们分散隐藏在各村各县…随时随地都能与我响应。” “我青竹会虽然人数算不得众多,但各个识毒辩邪以一当百。等到最后这一批蛆蛊涎从尸群上孵化出来,我就可以拥有一直无坚不摧的军队!” “你要杀进京师?犯上做反?”方南逸眉头一皱:“凭你们这等乌合之众也太可笑了点吧!你以为皇帝是人人能当的么?不得民心者永远不会顺天意,你不可能依靠给天下人喂虫子吃来达到自己的野心!” “我从来就没有稀罕过做皇帝这种事。”陆承谦鄙夷得说:“我只要陆影儿血债血偿,我只要你们方家的每一条人命都给我到地狱里去向我死去的族人磕头谢罪!” 狂怒的鬼王突然张开双臂,摇摇欲坠的通路殿在他风卷怒龙吟般的刚遒内力作用下,仿若呈现崩塌的边缘!方南逸与肖云边二人站在前端,饶是使出全身解数才可勉强抵挡住不被顷刻卷成碎片的的攻势。 但是洛依毕竟是女子,定力薄弱又身负重伤。那倾尽全力也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浅,攥着方南逸的手突然就松垮了下来! “丫头!”方南逸眼看这女孩轻飘飘的身子就要脱力而去,一下子就往陆承谦那厢飞撞了过去。他翩然起身,全然顾不得此刻泄开的抵御之力,托住洛依的身子将她揽入怀中! 背心猛然一紧,方南逸明白自己即将落入敌手,却只能拼着最后的力气把女孩掷了回去。肖云边一把接住几乎昏迷的洛依,而几乎同时,方南逸便已经稳稳得被陆承谦制服在手。 他鹰爪一般锋利又扭曲的手掌钳住了方南逸的锁骨下三寸的中府穴,“年轻人,美色这种东西最碍事…常常会叫你死了都不知道土葬还是火葬…” “前辈这么说,想必是领教过了?”方南逸内穴受制,命悬敌手,却有心偏显出无所畏惧的调侃姿态。 “呵呵,说起来你的母后陆影儿可是蛇蝎的鼻祖,难道她都没曾给你讲讲这些当年的风采么?” “前辈误会了,她贵为太后却并非我与当今圣上的生母。”方南逸道:“我们对她,恭敬有加畏惧更深,这些私事她又缘何会一一告知?” “刘鹿卿。”陆承谦转向站在肖云边身后脸色越来越苍白的男人:“当年那些事,你还没对自己的儿女坦白干净?” “该说的我都说了…”刘鹿卿摇摇头,轻咳了两声:“不确定的事我总不能乱说吧。” “你们屠戮了陆家百口人,将所有不到成年的孩子们都带进宫去…”陆承谦仰天道:“我从尸体堆里转醒过来,在隐隐约约的火光和血光中,看着你们拉着我那不到五岁的小侄女,还有管家忠叔的小外孙…他们,最后都到哪去了?” “我不管其他人怎么做…有我在的上清门…”刘鹿卿正色答道:“不杀小孩子。” “所以你把他们都交给方祁了,你明知道方祁斩草必除根。就算不是你亲手削掉他们的脑袋,又有何分别!”陆承谦大吼一声,那一声吼内力穷极放尽,震到刘鹿卿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 “我从来没有因为少杀几个孩子而自认为可以减轻罪孽,我将他们交给先帝是因为身在其职,我选择不要亲自动手――只是因为怯懦下不了手罢了。”刘鹿卿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事到如今他没有什么可以不敢承认,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 “那么你知不知道…这些孩子最后死在谁的手里。”陆承谦收了力道,把方南逸交换到另一只手制服。 “不知…”刘鹿卿垂下眼帘:“但是,我想先帝是不会留他们活命的。” “陆家百口灭门,就只有陆影儿一人幸免于难。她入宫面圣,哭诉我陆家人对她百般虐待,如今陆家灭门她自是喜不胜收。随即以美色诱那暴君。暴君有心收纳于她,又担心她包藏祸心。于是要她自表衷心。” “你说太后为了荣华富贵取信于先帝,亲手杀了那些孩子?”方南逸惊道。 “那些孩子,是陆家的骨血…”陆承谦大笑:“这么多年我爹将她视为己出,宠爱有加,除了陆家不可外传的堪舆之术。那些奇门遁甲八卦机关一一倾囊相授…。甚至…甚至,” “甚至与你…双心相许…。对么?”方南逸轻笑一声:“你这么恨她,这么想要杀她,是因为你曾经深爱过她吧。” “你闭嘴!” 在这个时候激怒陆承谦显然是不明智的,对方一击重掌拍在方南逸的肩井穴上,几乎震碎他的肩甲。 “住手!”刘鹿卿大吼一声:“你就没有想过是你自己误会了太后么?她也许正是为了给你们陆家人报仇才忍辱负重得进宫。先帝的死不明不白,直到现在都有人在传言当初是太后用药毒死了他。而十七年前我们之间的那一场恶战,不也正是因为太后有心铲除灭门陆家的罪魁祸首上清门,才把我们引入了你的地盘和圈套么!”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这样做!”陆承谦一口认定:“如果她有心报仇,为何这些年来不曾为陆家人平反?我爹娘到现在…都没有一块像样的坟茔。就算是她杀了方祁,灭了上清门,也都是为了自己权倾天下铲除异己罢了。” “嗨…这毕竟都是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了,”方南逸突然说:“谁是谁非,你可以自己找她去问。至于我们…。如果不是因为青竹会用邪术害人,我绝不会跟你为难。现在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下层的毒气很快就要蔓延上来。再不走,我们谁都活不成了――” 陆承谦不屑得答复:“活不成的是你们自己…拖着伤兵弱将,想从这里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你也未必就能出的去…”方南逸笑说:“整个龙首山已经被朝廷的兵马围住,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年轻人,”陆承谦抓着方南逸的背心之处将他慢慢提起来:“你给我听清楚。这封棺剧毒从断龙潭源头起,一脉沿日月崖走陆路,直通青竹会总坛…这是你们猜得到的。而另一脉,将沿着青竹会地下水脉从山前山后的白牙瀑布和红岩瀑布浸染整个山涧溪流…。朝廷的那些人马,如果我猜的不错――将会沿着龙首山外围的麟须环溪驻扎而下…我看看,大概还有不到小半天的时间,你将会看到一番血染群山断肢填溪的惨烈壮井呢!” “你说什么!”所有的人脸色大变,万事筹谋棋差一招,谁能想到这龙首山的山体内将会蕴藏着补给瀑布的地下水! 洛依恍然记得跟贾崖深入洞穴的时候,的确在那深远幽暗的洞壁之上却是曾有些许湿滑的诡异水渍。 “呵呵,这就是龙首山的奇异之处,也是我父亲当年选址作为伪宝藏的极大原因。”陆承谦笑道。 “那真的宝藏早已被你收入囊中?”方南逸一边问,同时已经暗自运力寻找突破的时机。如果一切均如陆承谦所言,龙首山外围的近两千驻军现在必定危在旦夕! “真的宝藏,是我父亲亲自监工建造…已经随着那些淹没的尸骨永远消亡下去。”陆承谦道:“就连我也不知其下落,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钱…只要足够我复仇大业,多余的都只是累赘罢了!” “前辈,看起来你本性既不贪婪又不残暴…不过是生而命运不济,”方南逸有心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如大家放下刀戈,泡壶茶好好谈谈――” 就在说话间,方南逸掌中铁扇猛一翻转,直刺陆承谦腹部的气海中柱外陵,联排三大要穴。 可惜他上身脉门被制,落手稍微怠慢了那么一点点。 “油腔滑调,言过其实――真是跟方祁这种下三滥的暴君如出一辙!”陆承谦勉力一推,那铁扇片片斜裂而出,悬着劲风从方南逸的肋间身侧贴着皮肉划过! “虽然我没怎么见过我爹,”方南逸怒道:“虽然他身为帝王有些作为的确不够磊落…你可以恨他,但不可以侮辱他!” “肖将军!”方南逸架住陆承谦劈盖而来的气刃掌风,回头大吼一声:“带着他们快上青竹崖!还等什么――” “王爷!”肖云边怀里抱着洛依,看了看身边的刘鹿卿:“前辈,你带着丫头走!我助王爷――” 下一瞬间,刘鹿卿的身影竟已然消失于眼前。 “爹!你回来!”洛依正在半昏半醒之间,眼见父亲跻身战圈之内,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你不能动手!你回来呀――” “肖云边!带丫头走!”刘鹿卿的落白雪径自持在掌间,莹蓝色的气刃饶锋盘旋。就在方南逸无法抵住陆承谦的重击轰然落下的瞬间,落白雪巧饶横传,破空逼开了对方至刚极强的压迫力! 那一招‘白雪斗天’几乎倾尽了刘鹿卿的全力。 陆承谦倒退两步:“时隔十七年,还能再见‘白雪斗天’,当真有幸啊!” 刘鹿卿凝眉傲立,手中的剑微微颤抖着,他不敢让敌人看出半分疲态。此时此刻,他的身后是自己必然要守护之死的一切! “前辈!”方南逸起身,“你――” “带着丫头走!”刘鹿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爹!我不要――”洛依在肖云边的怀里踢打挣扎着:“肖大哥你放开我!我要陪着我爹啊――” “再闹就点了她的穴!”刘鹿卿背着身,冷冷丢出一句。 望着肖云边犹豫纠结的眼神,洛依狠狠大吼一声:“你敢!你敢动我…我恨你一辈子!” 女孩含着泪水的绝决竟叫肖云边油然而生得产生了退却之意,他的手犹犹豫豫得放下,冲方南逸喊道:“王爷!你带着丫头走――我留下来挡在他!” “真是一个个的,求生不努力,求死还抢着上…”陆承谦冷笑道。 “都别给我争了!”刘鹿卿大吼一声:“要不了多久,封棺毒就会蔓延出山体,你们现在不出去通知他们――外围驻守的两千条人命谁来负责!” “就算现在出去,也未必就来得及吧。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受死的好――”陆承谦身形大散,双掌之力破山凿玉,斗风散云。 “闪开!”刘鹿卿交剑于左手,竟是推开落白雪的锋芒将正要上前力拼的方南逸硬生生得震开! “陆承谦!你我之间总要做个了断,今天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不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的。” “爹!不要啊――”洛依如何看不出刘鹿卿此时的进招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此刻功门大开全然没有半分防御的姿态。这一掌化出,是生是死全凭斗功之强弱。胜者生还,败者非死即伤! 而对于身中蛊毒的刘鹿卿来说…无论胜负,他必然难逃一死。 方南逸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掌风横扫面颊,却在转瞬之间形成强弩之末。 刘鹿卿的掌心正中陆承谦的胸腹之上,却没能等到对方的任何还击。陆承谦的呼吸一顿一屏,那双永远无法闭合的眼睛里闪着诡异又不甘的光。 方南逸这才意识到,刚才扫上自己面颊的掌风不过是陆承谦没来得及吐力的杀招…说起来有够艰险,若是那一招击中,只怕自己这张脸也要塌陷得跟这怪物一模一样了! 陆承谦的身子歪了歪,所有人才看得清,在他身后――白衣凛然的绝美男子一招‘落水清穴’正中他身后的筋缩大脉,导致他在瞬间破攻。 “师兄!”方南逸惊呼。 来者正是追赶方南逸而来的沈明夜,依旧白衣深重,一尘不染。只是在看着刘鹿卿的时候,目光带着些愧疚的躲闪。 “爹!”洛依终于挣脱开肖云边的怀里,跳下地扑了上去。刘鹿卿岿然倒地,刚才那一招力拼对攻已然倾尽了他的极限。此时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大口呕血。 “师兄…”方南逸的脸色有些不对,此时的陆承谦前后大脉遭创已然元气大伤。但是身后的沈明夜一掌始终印在他的筋缩穴上! “阿允…带着他们闪开…”沈明夜的眉头越皱越紧,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边滚落。 “师兄!”方南逸的脸上褪去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色,如果他猜的没错…沈明夜这一招不偏不倚得压在了陆承谦的噬门之上! 虽然给难以抗拒的对手带来了极大的重创,但噬门之力会将刚刚勉力化掉的未付之招全部通透反噬。 “师兄…”方南逸的心一下子沉入冰底般打了一个巨大的冷战,“噬门之力…以他的实力,若是遭受双倍以上的反噬挫杀――” “年轻人…”陆承谦冷笑一声:“见识有些,就是运气差了点…我本想多将你们的性命多留个半刻,竟是急不可耐得寻死,却是怪不得任何人。” 虽然此刻重创的陆承谦在战斗力上已然没了杀伤,但噬门不同,它是高手护体的最后一道屏障! “你撤功,我替你!” 方南逸咬紧牙关,挥起一掌直奔陆承谦的正穴檀中! “别胡闹!”沈明夜一掌端出将方南逸扫出两丈之远,同时紧闭双目拔除了那按在陆承谦后心上的那一掌。 残风扫叶落红噬空一般的反杀力将沈明夜足足推开七八丈外,撞在那远端的洞壁上就像石落深潭一般无声无息。 ------题外话------ 还要打多久啊…卡文卡死了… 第一百十九章 男二号你来打酱油的么? (虐前警告!红色一级警告!) “师兄…师兄!”方南逸近乎绝望得扑到沈明夜的身边,甚至不敢去探他的呼吸。 此时他全身浴血,胸前已被遒劲的气刃撕开一道恐怖的致命伤。破碎的衣衫和深可见骨的创口外几乎能感受到那微弱的心跳正在徐徐得震颤。 他绝美的容颜上几乎见不到半分血色,紧闭的双眸就像已经停止呼吸一样沉寂。方南逸鼓起勇气搭了一下他的脉搏,如他所想的一样绝望――沈明夜全身的要络大脉尽数打散,就算有幸能保住性命,这一身武功也全然是废去了。 方南逸根本就一刻也不敢放下他的身子,唯有用自己的内力真息来为他吊命。 “你的对手…终于该轮到我了吧。”肖云边走上陆承谦的身前,他手中的出云剑上还染着洛依的鲜血,身上却背负着所有人能够活下去的希望。因为,他是此刻唯一还可以战斗的人。 陆承谦遭受了重击,此时内息意乱,步伐拖重。所以在面对着已然摩拳擦掌的肖云边时,略有几分忌惮。 他一改先前鄙夷厌恶的神色,目光灼灼的看向肖云边,本带了莫名兴奋的杀意却是一闪而逝:“呵呵,像你们这样的车轮战…胜之不武…”他低头看了一眼即将涌上来的那些青竹会弟子。下层空间既然已经为毒气所蔓延,那么青云崖外的天梯将是最后的出口! “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不奉陪了――”陆承谦突然抽身而去,大袖挥开肖云边即将出势的剑锋。他纵身跃上绿潭石,只在瞬间便攀上了通天观外的青竹崖。 饶是他身形已慢,却不容肖云边抽身去追。 眼下三人已成重伤,方南逸是没办法把他们一并带出去的。肖云边环视一圈,最后只能眼看着这个罪魁祸首逃出升天。 “师兄…”方南逸看到沈明夜突然缓缓睁开眼睛,心下略有欣慰:“你…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去!” “阿允…”沈明夜缓缓吐出他的名字:“龙首山外围…草木…有毒气渗出…”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现在我们必须马上出去,那两千人马如不能尽快撤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方南逸扶着他的肩膀,一手依旧不敢脱离他的后心要穴。只要真气一断,他随时都有可能殒命。 “来不及了…毒气外溢…整个龙首县七镇十二村…”沈明夜皱着眉摇头:“要截断毒源…一定要…” 封棺毒扩散缓慢,但毒性十分顽固,若是沾了水更会异常凶烈。若仅仅在空气中飘个半日消散到不为担忧,万一赶上一场半场的秋雨――龙首县外自奉郡县以南的七镇十二村!这可是上万条人命! “差点忽略了这么严重的事,看来我们必须截断毒源了!”方南逸咬着唇陷入冥思:“可是,这里空旷断崖深居山间,除非将整个山体埋塌――” “炸药!”洛依惊叫:“肖刻远在这里留下了炸药!我们可以引爆它――” 一经洛依的提醒,方南逸豁然开朗:“对!这些炸药不就是肖刻远为了轰塌整个青竹会总坛而准备的么?威力一定非比寻常!” “肖将军!你先把丫头和刘前辈送上青竹崖!我带着师兄――师兄?”方南逸感到怀中的人骤然一沉,吓得他当场魂飞魄散:“师兄!” “王爷!来不及了!”肖云边起身,斩杀了一个刚刚从下面爬上来的青竹会弟子:“下面少说有百人,他们中毒尚且不深,神志混乱且厮杀不止!” “阿允…”沈明夜在方南逸的呼唤中好不容易才转醒过来:“洛依在哪…刘…在哪?” “丫头!”方南逸擦了下泛红的眼圈:“丫头你过来下!” “我不去!”洛依咬着嘴唇,一心都在刘鹿卿的身边。她愤怒的眼神狠狠得盯向沈明夜:“他几乎害死我爹爹!我才不要理他――” 沈明夜的呼吸渐渐微弱,不停咳出的鲜血几乎将他窒息。他攥着方南逸的衣袖,眼里满是内疚和嘱托:“让我…跟他们说话…” 此时面对着越来越多的青竹会弟子,肖云边只能挺着剑单双杀伐,丝毫不能手软。他知道青竹会危害乡里多行不义,可大多数的教众都是受了蛊惑的无辜之人。可是封棺毒无解,除了拼杀致死方休外,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而肖云边此时此刻能做到的,就只有将他们永远留在这个地狱。 女孩倔强的姿态,让方南逸无奈又心酸。他只能抱着沈明夜凑到到洛依父女的身边:“师兄…你要说什么…” “对不起…”沈明夜微微摇头,他涣散的眼神转向沉默的刘鹿卿:“刘前辈…我有心利用,却不是有心食言。虽有苦衷,但我…” “都一样…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也有我的。”刘鹿卿望着他,给予了一个肯定又释然的微笑:“我早就对你们说过…我是心甘情愿的,与利用与否无关。” “小丫头…”沈明夜伸手,似乎先要碰触那还在背对着他的洛依:“你也…原谅我好么…” “我不!”洛依满脸都是泪水。 “丫头!”方南逸咬着唇摇摇头:“别这样…” 洛依擦了一把脸颊,泪水混合着血污让整张俏脸都变得凄绝又可笑,她突然俯身过去:“沈明夜你给我听着!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对你很不爽,把我当丫鬟使唤就罢了,还仗着技高一筹抢我的剑羞辱我捕快的尊严,男扮女装学我爹还学得猥琐不堪,东施效颦竟然洁癖得一塌糊涂!徇私枉法罚我顶坛子,又在汤里下药害了我们一大群人!我才不要原谅你! 因为我要是原谅你――”洛依的声音哽住了:“你是不是马上就会…就会满怀欣慰得咽气了?你给我撑着不许死听见没!你死了方南逸会很伤心的,所以我就是不原谅你!” “阿允…”沈明夜的笑容慢慢浮上苍白的面容:“她真的…很特别呢…我想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了…” “师兄…别说了…”方南逸的心难受得紧,这些年眼睁睁得看了太多兄弟的鲜血。若是连情同手足的沈明夜也――他无法想象,后面的路还走得有什么样的信念和意义。 “阿允,对不起…”沈明夜收回目光落在方南逸鼻翼一侧的一点泪水上:“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忤逆太后…” 方南逸猛地一怔,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不容小觑。从他之前的种种行为里,似乎已经可以说明他并不像一直以来所认定的那样单纯服从自己。 他一直都是太后的人么? 方南逸认定,如果他一心站在自己的一边。他该知道这些年自己作为一个狭缝中生存的庶出皇子,对太后又敬又怕又防备,如履薄冰的生存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本以为,沈明夜作为一颗永不会背弃自己的筹码,将来会在有一天陪着自己义无反顾得走出一步万全自保的反抗。 可是…如果他仅仅听命于太后行事,那么又为何要为自己一次次的出生入死? “师兄…”方南逸轻唤他:“你说清楚啊!” “王爷!不能再拖了!你们快走――我断后引爆炸药!”肖云边大吼一声。 青竹会的弟子蜂拥而上,虽然在出云剑的夺命防御中前赴后继权作丧家之犬。但肖云边一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那越来越逼近死角的反卫线让方南逸认定不能再拖延了。 他抱起沈明夜,护着互相搀扶的洛依父女,大喝一声:“上去!快――” 肖云边身居最后,且走且战,身后躺落了络绎不绝的尸体。纵然万分艰难,坎坷不已,五个人终于沿着绿潭石登上了青竹崖! “这就是通天云梯?”洛依望着眼前的铁索直入幻海云端,浮船一般的铁兜沉甸甸得挂在铁索之下。不由得为这巧夺天工的浩大工程所折服。 这浮船自两端自由来回往复,却只能出不能入。因为气流和胁迫的巧妙设计,刚刚够载人出,空箱入的重量和滑速。 所幸的是刚刚逃走的陆承谦并没来得及毁掉它。只能说明――要么他忘了,要么他伤的太严重,着急径自去疗伤要紧。 “看这状况应该能乘下五六人。”肖云边用力挣了挣浮船的双规吊索。他回头帮着方南逸把已经分辨不出是否还有呼吸的沈明夜现行放了上去。 “肖将军,扶着我师兄,”方南逸示意肖云边也坐下:“我的内功耗损太大了,已经没办法为他渡气续命。有劳你千万…别让他断了息,等到了山脚下找到接应的人马,那里有最好的大夫――” “王爷放心,交给我吧。”肖云边郑重得点了下头。他性情光明磊落,哪里能够瞬间明晓方南逸骗他上云梯的目的。 “丫头,坐到里面去。”方南逸把洛依抱上浮船,回头刚要去扶刘鹿卿:“前辈,快点上来――” 可是刘鹿卿突然打了个踉跄,几乎栽倒在方南逸身上。 “当心!”方南逸扶住他,恍然听到他伏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么?” “恩?” “找到缪兰…照顾丫头…” 方南逸莫名得皱眉,旋即点了一下头:“前辈,答应您的事我从不会忘怀,先上去再说吧!” 刘鹿卿略微喘息了一下:“我就是提醒罢了。怕你刚才脑子打坏了什么都不记得――诶?那边有什么!”他突然伸手往天边一指,方南逸本能得回头循着方向望去。 还没来得及对那空空如也的云海做出反应,方南逸只觉得算不得凛然相杀的遒劲掌风忽然压迫而来。 他脚下一浮背心里一紧――竟是一掌被推了下来,不偏不倚得栽倒在铁浮船里! 方南逸将刘鹿卿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却是心下生寒:“前辈!你――” 刘鹿卿负手立在青竹崖之巅,手中落白雪横削半边,两侧刚刚追上来的青竹会弟子霎时间横尸当场! “爹你干什么!你快上来啊――”洛依急的起身,就要往父亲那里跑。 “前辈!你快点下来!”方南逸按住女孩,正要点足旋身跃起。落白雪剑光一凛,剑气冲横,铁浮船瞬间滑动! “爹!”女孩撕心裂肺的呼喊渐行渐远。 “丫头放心!爹下去引爆炸药,等下一趟云梯就过来――” 刘鹿卿已然记不清楚,这一生对女儿撒了多少谎。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而每一次…他却还庆幸自己仍然有下一次机会。 白衣男子定身青竹崖巅峰,驻足远眺这他这一生最大的牵挂。女孩的哭喊震彻云端,响透山谷。他忽然闭上眼睛,这一生的所有平平淡淡和轰轰烈烈骤然闪回在脑海中。 曾经所有的抱负,随着那个天才的杀人少年掩埋在阴谋和仇恨之中。一生最大的幸福,却是从尸身血海中捡起那个女婴的瞬间开启。 这一生,刘鹿卿也好暮江白也好洛青柳也好…他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做了这个女孩的父亲。 一生都只能活在面具下的他,从来不敢奢望那些年染满鲜血的双手可以被平淡的心境渐渐刷洗的清净。但至少这一刻,他认定了自己是最该牺牲的那个人。 所有人都明白,肖刻远埋在绿潭石下的炸药就好比埋在了通往出口的唯一阶梯上。引爆炸药就意味着断去逃出升天的路,却总有一个人要牺牲自己来截断毒源――拯救数以千计万计的无辜性命。 洛依在方南逸的怀里哭喊着挣扎着,本就深可见骨的创口再次流血不止。方南逸心疼得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不敢去点女孩的穴,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后,她总要有这样一次痛彻心扉的必经阶段。 铁浮船终于落地。 方南逸扶着女孩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子落下地面,她狼狈得颤抖着,就像一只伤了三魂七魄的小兽。空洞茫然的眼神里,只有止也止不住的眼泪。 “王爷!”肖云边把沈明夜放到平地上:“沈大人…他好像没有呼吸了…” “不会的!”方南逸奔身过去:“师兄!你醒醒啊!” “我…一直没敢断掉真息…”肖云边的掌心依旧抵在沈明夜的背心上:“可是――” 方南逸屹立山风中,渐渐蹲下身子扶着沈明夜。这竟然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恐惧那么的没用。 看着那沿着铁锁链缓缓回移的铁浮船,洛依几乎兴奋到虚脱。 “浮船回去了!回去了!爹爹一定在那边等着对不对!”她就站在铁索端,丰碑一般一动不动得等着。 哪怕还有最后的一线希望,她都愿意相信父亲一定会出现!也许炸药没办法引爆,也许是受潮了,也许是丢失了,也许父亲的轻功好到可以跟火药拼速度…也许…。 就在那无数幻想的可能中,一声如盘古开天辟地般的巨大闷响终于把沉重的现实砸在洛依脆弱的灵魂上。 天昏地动溪水泛浊,扶摇震颤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方休。 洛依终于绝望得瘫倒在方南逸的怀里,她连哭声都喊不住,几乎流干了最后一滴泪。 但这声炸响带来的波动竟逼出沈明夜压在喉咙间的一大口淤血,总算叫他缓过了呼吸。 终于,云梯铁锁链微微摇晃着,频率越来越高。在爆炸声响过不久,那轻飘飘的铁浮船竟再一次从云端飘滑了下来! 稀薄的云端掩映不清,但所有人还是可以辨别得出――那上面空空如也…并无半个人影。 洛依跌坐在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得扑上去。 她想:也许父亲不是站在里面的呢?也许他累了,也许他受伤了,也许他困了…他正躺在里面休息呢? 在方南逸近乎拖曳的搀扶下,洛依站起身将双手扒在浮船畔。那里面――就只有一把通体雪白的四尺长剑而已。 那是刘鹿卿的落白雪。 剑身上没有一丝血污,仿佛是一个将它视若珍宝的剑客经过精心的擦拭,然后端端正正得放置安好。就如父亲明镜般淡定的心性,超然的决意,和视死如归的信念。 剑柄上缠了一丝细细的白色布条。洛依手忙脚乱得把它拆下来,那花纹质地的熟悉感让她顷刻就认得出――那是从父亲衣襟上撕扯下来的。 上面潦草又熟悉的遒劲字体,是蘸着鲜血写成。只有短短的一行: 所谓没有选择,只缘早已落定了选择。 ------题外话------ 不好意思,还差300字才到5000…实在虐的我码不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路菩提 花开荼蘼 前方兵马缓缓,人影攒梭。方南逸怀抱着终于在声嘶力竭后昏倒的女孩,迎着血红色的夕阳往前走去。 最前面的,是一匹――不,应该是一只猴子,小王八蛋才对。它欢腾得上窜下跳,扑到方南逸的脚下。本以为它会沿着自己的身子攀爬上来去找女孩,却突然停下灵动的目光,直勾勾得盯着背在方南逸身后的那把落白雪。它戚戚然向着龙首山的方向悲鸣叫了一声,让男人的心头顿时万般酸楚――兽心有灵,人何以堪。 小王八蛋的身后距离几丈之遥,是大队的驻军人马。为首一匹枣红乌蹄,坐案一孱弱少年。 他年纪与洛依相仿,身着紫色华服,身披黄金大氅。一张毫无血色的弱质面容上呈现出与这个年纪不相称的淡然老城。他有着堪比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淡若青黛的眉峰。 浓浓的书生卷气和微微佝偻着的背,让他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 只有在迎上方南逸缓健的步伐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真挚又释怀的笑意。 “陛下…”方南逸双手抱着洛依,微微单膝下点示意礼节。 “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呢…”方贤下马,上前便扶:“允哥,辛苦了。” “我无妨,只是师兄――”方南逸回身望着被肖云边撑放在地的沈明夜:“太医来了没有!” “怕人手不够,带了三个过来。”方贤一挥手,冲身后令下道:“赶快救人!” “你们也在?”方南逸看到站在方贤身后一左一右的两人,分别是李弦铮和路长丰。 “王爷,属下…”李弦铮默然垂首:“属下向王爷请罪。” “以后再说吧…”虽然此时的方南逸对他们之前的所为依然是满腹狐疑,但眼下的确不是时机。 “能这么顺利得找到你们,多亏了这个小家伙。”小王八蛋跳到方贤的手上,乖巧得让他捋顺着自己的背毛。 “这小东西,跟着我们这么久,也算是经死生历眼界了。”方南逸凄然一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孩。 洛依的脸上满是血泪交错的痕迹,昏厥中还没有放开紧锁的眉头。她的拳头还攥得死死的,方南逸刚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落白雪从她手中掰开。 他把女孩交到另一个太医的手里,转过身与方贤并肩站在一起。他们面朝龙首山,还能看到袅袅的昏黄烟尘从那峰顶崖间散逸着。 “刘鹿卿呢…。”方贤欲开口问。 方南逸摇头:“去了他…认为自己该去的地方。” “也好。”方贤的眸子凝结在深远的天边,从他成年的那天起,方南逸就发现自己再也读不懂他的眼神了。 “爹…爹――!”洛依突然惊醒坐起,一下子撞进守在她床前的方南逸怀里。 除了满身满脸的冷汗,就只剩下肩膀的伤处恍如隔世的疼痛让她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丫头…”方南逸扶着她的身子,轻声劝慰:“现在是午夜…再睡一会吧。” “这里是哪儿…”洛依略微打了个寒战,看着周围陌生的陈列,一股油然而生的不安全感将她吞噬。 “是驿馆。”方南逸用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我们现在在醍醐镇。” “哦…”洛依按住他的手:“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爹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他在跟我说话…可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就一直往他那里跑,耳边呼啸的风都带着很难闻的血腥味。可是――”女孩突然呻吟一声,想来刚刚的激动撞痛了患处。 “丫头,身体要紧,那些事…等好些再去想。”方南逸的喉咙里哽住一丝十分难言的劝慰,他当然明白,所谓伤心又怎么能靠意志来控制着迸发决堤的时段? “我…我马上就要抓到他了,可是他忽然就转身…走的很快很快。完全没有瘸腿,也不像受过一点伤的样子呢…。”洛依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滴在手背上,滴在床沿上,滴在放置在她身侧的落白雪上。 她终于痛哭出声,抱着那细长莹白的长剑一抖一抖得抽搐着痛哭。 “方南逸…爹爹呢?”女孩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你们有没有找到他啊,我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得留在那里?你知不知道他最怕寂寞了…” “我…”方南逸红着眼圈不忍去看女孩的脸,龙首山宝藏已然成为废墟,在没能确认封棺毒消亡失散的前提下,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山体内的炸药摧毁了双脊峰,整个龙首山几乎移影变形。踏踏实实得废墟填满了曾经包含罪恶的浩大工程。 所以,刘鹿卿生还的可能几乎没有。 洛依抱着剑,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她掀开被子就往地上跳。 “丫头!你要去哪!”方南逸赶紧横腰抱住女孩,小心翼翼得避开她的患处,又怕刺激了心性不稳的女孩而不敢用力。 “我要回家!”洛依的眼里闪着坚定希冀的光:“说不定爹爹会回家等我的――” “丫头――”方南逸牢牢抓着她,却在女孩意图挣扎的瞬间,放缓了力度。他轻叹一声,一手扶着她的肩,以后抚了抚她的面颊:“好,我陪你回家。” 醍醐镇的夜晚总是那样宁静安详,经过秋海棠的废墟时洛依停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 “我能感觉到…爹爹来过这里呢。”洛依咬了咬唇:“喂,方南逸,你说他会不会在午夜的时候回家看我呢?” 方南逸微笑了一下,挽着女孩的腰肢,加快了步伐。 再次推开院子的大门,洛依走过那冰冷的石桌板凳,绕过那长满青苔的井。她来到父亲的房间,那里一如既往得整洁朴实。 床铺得很平整,就像主人随时都会回来就寝一样。 桌上那些胭脂之流从父亲身份揭露的那一天起就换成了文房四宝,如今已经蒙上了淡淡的一层尘埃。 洛依把落白雪放在父亲的床铺上,泪水再次涌出的瞬间却别方南逸的手心轻柔接住。 “方南逸…你失去过亲人么?” “我…我生而无父无母,此生亲缘甚浅。”方南逸轻声回答:“也许无论我怎样试图去体会,都不能真的了解你心里那种痛。但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想哭多久…” “我…只是想有人能告诉我,我会难过多久…我会想念他多久…”洛依伸手轻轻抚摸着父亲的佩剑,幽幽得转过身来:“虽然我早已认定,这份怀念将随着我不死不休…所以我想好好得活着,好好得快乐得想着他。就像他那些年,用无穷无尽的承担和隐瞒换我天真无邪的童年。” 洛依的微笑终于在泪花中绽放,她深深得呼出一口气,冲出房间站在院子中央。夜色里月明星也稀,女孩高声呼喊:“爹!你能听见对不对!丫头一个人可以很坚强的――” “你不需要一个人!”方南逸从后面紧紧得搂住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方…” “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会陪着你的开怀,守着你的悲伤,哪怕为此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 女孩握着他紧紧交叠在自己小腹上一起一伏的手臂:“是因为…你答应了爹么?” “不!”方南逸扳过女孩的肩膀:“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不再害怕,我也不会再害怕。我喜欢你这件事将是我用未来为自己赌上的最大责任!我要你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再流一滴泪,谁也别想阻挠我给你幸福的权利…” “我…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洛依闭上眼睛:“在我坠入深潭的那一瞬间,我有偷偷得想过…你会不会突然出现。我想――如果那一瞬间就死了,我有点难受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呢。” 男人的神情止于话尾音,他突然俯身吻上了女孩的双唇。那淡淡得带着些药味馨香的呼吸里,攒动着樱桃般的柔弱触感。 洛依偷偷睁开眼睛,然后羞红着脸小心翼翼得推开他:“我…我爹还在呢…给他看到,说不定…说不定要打你一顿呢。” “喂!刘前辈!”方南逸搂着女孩的肩膀:“我当你已经同意了!我今天就算向你提过亲――接下来的人生,我替你做丫头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 一瞬间,夜风骤然袭过,一片片树叶从院子里的大树上翩然滑落。 “爹…”洛依睁圆了眼睛:“爹,是你么?你听到了是不是!” “他听到了…”方南逸俯下温柔的眼神:“他答应我了,父命不可违,你可要乖乖跟我回去做王妃了。” “喂!他答应了我还没有答应!”洛依一扭头娇笑一声,拖着长剑就往屋外跑。 “敢跑?你一辈子都别想逃!” 两人来到城外的东坡上,那里是花三娘孤零零的坟茔。几日不见,竟长了些许杂草。 洛依蹲下身子,给香炉去了去灰尘,给坟头拔了拔草。 “三娘,”洛依把落白雪立在墓碑前,入土三分:“爹说舍不得你一个人寂寞呢,这回…你们可以做个伴儿。 爹这一生背负良多,却惟独亏欠了你。如果有来生,他还愿意做我爹的话,我就让你做我娘亲也好。你放心,我会很乖很听话的――” 落白雪浸着月光,与那墓碑上熟悉的字体交相呼应着。 洛依揉了揉眼睛,满含欣慰得看着方南逸:“你看,我够孝顺吧,先把爹爹的大事安排好才能…才能…” “才能想着嫁给我?” 洛依脸上一红:“谁答应过要嫁给你啊!” 小面瓜和大蟾蜍等人第二天来家里看望洛依。 “小姑奶奶…”小面瓜抹着眼泪说:“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不该跟你说这个的…但是,确实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呢?” “…还能有什么坏消息让我承担不住呢?”洛依哑然一笑,她示意小面瓜坐下:“不过我宁愿听好的。” “好消息是…小王八蛋以后再也不会总欺负花狐狸了。” 洛依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你把他训练得很喜欢猫?” “不是…”小面瓜低下头:“是因为…花狐狸从三天前就不吃饭了…今早已经…。” 洛依父女离开醍醐镇这些天,把花狐狸交给几个捕快放在衙门照顾的。若是从三天前开始绝食…那便是…洛依的心猛然攫住――那便是父亲出事的那一天啊。 花狐狸已经十几岁的年纪了,几乎跟了父女俩整整一辈子呢。这把年纪算是寿终正寝,但这不知是冥冥之中的灵犀还是诡异的巧合让洛依心里荡起涟漪。 “爹…花狐狸也去陪您了,这回更不寂寞了吧…”洛依喃喃自语,伸手微微逝去眼角的一点湿润。 她坐在床榻前微微数了下人,发现少了一个。 “小姑奶奶…”大蟾蜍看出洛依的心思:“那个…贾发给他哥哥守灵呢…这几天就不当班了。” “恩…”洛依拼命晃了晃脑袋,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贾崖最后那浑身浴血的坚定。原来人之一生――却不知要承下多少情呢。 方南逸此时还在驿站。沈明夜伤势沉重,直到昨天才被太医确定脱离性命之忧。但这数十年的武功修为已然毁于一旦。 奉郡县的居民已经走出了‘月光牵’的荼毒,据说解药是方南逸从方贤那里拿来一副特别的材料,连夜配制的。 地鬼王陆承谦下落依然成谜,方南逸把事实一一报送方贤。并加急回报朝廷,希望太后可以加紧宫廷戒备,以防青竹会的漏网之鱼伺机不利。 洛依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个人:“对了…肖大哥人呢?” “他…”小面瓜面有难色:“小姑奶奶,你自己身体要紧,别想那么多了?” “你说什么废话!”洛依有点急了:“他…他没受伤吧?” “身上倒是没有…”小面瓜看了看大蟾蜍。 洛依当然明白,整件事情里最为虐心的人除了自己…大概也就只有肖云边了吧。 他的一生都为命运所荼毒着,反倒是成就了最无奈的无辜。 “他…他不会是想不开――”洛依倒有些担心以他的心性血性,不会真以死谢罪了吧! “这个目前还不知道…”大蟾蜍耸了下肩:“从昨天回来,他就一个人关在家里不出门,我们去找他,都被酒坛子砸出来。” “肖大哥从来不喝酒的…”小面瓜说:“但若是真的喝了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我去看看他…”洛依起身下地。 ------题外话------ 女主跟男二应该要做个了断了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大波蹊跷向你走来 洛依听不到房间里有任何响动,于是轻敲了几下门。 “抱歉,我想一个人――”肖云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全然没有意识不清的窘态。 “肖大哥…是我。”洛依回答。 接下来是好长一串的沉默,洛依没有等到他的答复,径自推门踏进了那朴素简易的小房间。 扑面而来的酒气几乎把她呛退,地上满是碎裂的坛子,肆意的琼浆。 “我没喝酒…”肖云边神态自若,意识清醒。 洛依这才相信,他只不过是把屋子里弄成了这副邋遢的样子罢了。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来打扰。 “干嘛要这样…”洛依不解:“心里不痛快就干脆醉掉算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哪里是可以用喝醉来回避的。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趁这个机会想些事。”他用脚把地上的碎片踢开,腾开一个干净的地方示意洛依坐下。 “肖大哥…这不是你的错…”洛依本来就是来安慰人家的。进门前明明都想好了要说些什么,来把意志消沉的肖云边骂醒。进来一看人家神态自若目光犀利,除了有些压抑疲惫外连胡子都没有加重几分。貌似完全不用安慰的样子,反倒叫她有些失落。 “还疼么?”肖云边看洛依坐下抬臂时,肩膀姿势有些别扭。虽然他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会下手伤害她,但愧疚却不会因此而少一分。 “不怎么疼了…” “你已经那么难过了,我还要等你来安慰我…”肖云边自嘲得轻笑:“实在是无地自容。” “我只是…只是闲着没事做。”洛依笑:“不是因为担心你。” “我哪里…还有资格让你来担心呢。要不是我爹做的那些事…也不会害得你们…”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他的罪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你的人生轨迹在一定程度上也被我爹爹插手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身不由己,我甚至也不认为你爹就是十十足足的大坏蛋。” 洛依看着他的眼睛说:“很多诱惑利益和可乘之机,常常会让人迷失了心性,他只是不够坚强罢了。这一路上,种种巧合和必然推波助澜。最后走到哪一条命运里,都不是谁能遇见的。”洛依泰然的领悟不得不让肖云边刮目相看。早在当年,那个拖着自己衣襟的小丫头已经不知不觉得蜕变成一个坚强的女子。她越发成熟,睿智,甚至有了让人感触颇深的见解,让人心灵荡涤的观点。她甚至…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洛依抬起头,窗楞的边角上似乎还有一层红色剪纸的破损痕迹。她觉得很讽刺,这大概是几个月前,肖云边决定迎娶万芷兰的时候布置的吧。 “其实…我还是很想问问你,你究竟…”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和俏皮。 “如果我说喜欢过的,你会开心么?” “肖大哥,我想我终于了解你这个人了。”洛依笑了笑:“就像你以为跟万芷兰在一起过,就要对人家负责一样。其实就算被你喜欢过,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呢。” “说得也是哦。”肖云边无奈得轻笑一声。 肖云边是否爱过洛依,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照顾和保护这些行为在他看起来就像是理所应当的一种责任感。 或者说,肖云边还没来得及爱上洛依,还没来得及放下男人所谓的抱负和胸心。女孩就已经成长到他所无法企及的阶段了。 亦或者说,像肖云边这样心性的人,爱过谁没爱过谁本来就不是很重要。 因为并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拥有缠绵悱恻的爱情,而生命最深远的意义也不仅仅限于此。 特别是那些所谓苦大仇深,所谓人子臣心,自古以来都是跟姻缘佳话背道而驰的。 洛依忽然想起在那个大雨天,陪自己躲在屋檐下的贾涯对她说过的话:她有多喜欢肖云边其实没那么重要,肖云边的心里到底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位置也没那么重要。他们只是从一开始就单纯的不合适罢了。 因为崇拜因为依赖因为想要的关注和呵护,那不是幸福和快乐。而真正能让自己快乐的人――就算被锁在一起拥抱一个马桶,就算被困在地下面对未知的危险,就算伤了累了痛了也能彼此斗嘴抖到笑出来。 那个人…不是已经在自己身边了么? 洛依抬头,看见方南逸站在门口。 “嘿!你怎么知道我过来这边了?”洛依跳起身来,鸟儿一样冲过去的行为带不得一丁点做作的痕迹。她只是很高兴看到了方南逸。 “林满他们跟我说的,我正好也有事想要跟肖将军谈一下。”方南逸看着肖云边:“这几天听说你状态不好就没过来打扰,但丫头既然来过了,我想你――” “我是谁啊,整个醍醐镇上的开心果呢!”洛依吐了吐舌头:“哪个见了我还敢继续闷闷不乐啊?对吧肖大哥。” 肖云边有些尴尬,轻笑了一下:“属下自知罪孽深重,不曾有所建树功勋还要劳大家费心,当真是…” “既然都是过命的人,这些话就不要讲了。”方南逸把洛依送出去:“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什么事我不能听啊!”洛依不肯走:“方南逸,都到这个程度了你还瞒我瞒得理直气壮?” “乖…我们讲点少儿不宜的话题。”方南逸一边哄她一边把她拥出门去。 “少来啦!就算你是这种人,肖大哥也不会是这种人的!”洛依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我是这种人…”方南逸扶了下额头,眼角一阵抽搐:“你到县衙去一趟吧,刚才好像有人从外面拉回来一具尸体,还不知是否是命案。” “有案子?!”洛依一惊,拔腿就跑:“有案子你不早说!” “你慢点跑…”方南逸无奈得摇摇头,心想:这丫头对尸体的亲热劲怎么跟见了二大爷一样。 “进京城?”肖云边听了方南逸提说,先是愣了一下。 “对,这一次你们都要跟着我回京城。”方南逸说:“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最后却还是没能把青竹会铲除干净。但总要回去对太后报个说法…这是我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 “既如此,我当然命从。” “但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因为还有几个细节要跟你确认一下。”方南逸示意自己可否坐下, 肖云边当然没有拒绝。 “是关于我父亲的事吧。” “也不全如此,”方南逸说:“这些话我一直不曾对你讲过,只源于当初无法绝对的信任。” “那现在…” “经此一战,身边的人已经越剩越少。”方南逸苦笑一声:“若是还不能对你信任到底并委以重任,那便是天要我输。” “多谢王爷肯信属下。”肖云边只是点头,不再多言。 “地鬼王陆承谦的目的已然大白,这些年他背负着家族灭门之仇,对上清门对太后都是恨之入骨。可以说,他一直在试图发展扩大起自己的势力,与朝廷对抗与百姓质难。虽然罄竹难书,罪不容诛…”方南逸停顿了一下:“但我始终觉得,他们的目的性过于明确,反倒容易陷入不为人知的圈套成为替罪羊。” “王爷的意思是?” “我一直都怀疑,除了太后和上清门…还有第三股势力搅合在其中。”方南逸道:“从我十八亲骑卫诡异被害的那天,我就有这种感觉。” “那不是青竹会所为么?”肖云边皱了下眉头:“您不是说李将军当时所中的‘红惑’跟我父亲下在我身上的如出一辙,不都是青竹会的自己的蛊毒或邪术?” “杨琼失踪了。”方南逸突然说:“是在我们离开醍醐镇去奉郡县的当天失踪的,这是李弦铮和路长丰事后告诉我的。” “他是那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却不是真正的杨琼,这一点我和洛依都已经判断过了。”他看着肖云边:“他出现在我们面前带给我们唯一的线索,就是把杀人的证据指向青竹会。 当时你已经潜入青竹会与你父亲相认,你父亲还在假藏宝图里半参半悟,并用假话骗你想要与我方和平谈判。他有什么必要弄个人来假冒杨琼?” “如果是地鬼王,从他的话里也可以明确判断得出,他对自己所建的龙首山伪宝藏颇有信心。从知道你与父亲相认进入总坛的那天起,他已然抱着不闻不问坐等我们上钩的心态自行闭关去了。他好像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吧…。” “反向推断,那个杨琼对青竹会杀手的描述,包括写着奉郡总坛的名牌…未免做的过假。就好像有人知道我要去奉郡县要去龙首山,而故意演了这么一出戏嫁祸给青竹会。” “王爷,有没有这样的可能。”肖云边突然道:“有人意图谋害您的亲卫,其目的跟青竹会的事…本没有多大关系。只不过趁这样的当口,隐藏自己的真实用意,也顺便让您无处他想,统统归在青竹会的身上。” “我就是这个意思。”方南逸叹了口气:“本以为那个假冒的杨琼会是一个突破口,但当时情势紧急我们不得不先着手龙首山的事。却没想到李弦铮和路长丰…这两个…”他不轻不重得捶了下桌子:“就是以死相逼他们也不肯说明当初为什么会跟我师兄一起摆了我一道…” “沈大人还没醒?” “恩…虽然总算是脱离了性命危险,却始终昏迷。”方南逸道:“其实我真的很不希望看到…这件事跟他们有关。” “属下却认为,沈大人是真的站在王爷这里的。”肖云边亲眼目睹了当初的危急时刻,他判断得出沈明夜为了保护方南逸的安全,全然不顾生死的状态是装不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方南逸扶了下额头:“所以才觉得不安,就好像最大的危险和最大的护佑…都深深的隐藏在我身边一样。” “王爷会不会犯一个错误呢?” “恩?”肖云边的话似乎另很有深意,让方南逸的注意力一下子攫住了。 “就像我父亲和刘前辈…”肖云边道:“我以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其实才是最无辜的,而我以为最亲近的人却是…。王爷会不会也犯了这样的错误,把敌人和盟友恰恰弄混了,才呈现出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被动状态。” “弄混淆…。”方南逸自言自语得陷入思索。 却突然被肖云边的一个问题打断:“‘红惑’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青竹会所为,十八亲骑卫所中的‘红惑’又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问题你之前就已经告诉过我答案了。”方南逸点点头:“青竹会里的商邪蛊工,不正是有专门研制奇毒蛊物之人的同时又有专门负责倒卖运作的商部么?所以这些药物流落江湖也无可厚非,已经不能算是青竹会特有的。” “的确,我记得我父亲透露过,那个叫圣手阁的药商每年从青竹会收购的蛆蛊涎价格就足够买一支军队了。” “圣手阁…。好像那天跟你父亲对峙之时,他也提过一次。”方南逸回忆半晌:“对,好像跟刘大人被杀也脱不了关系。” “我怎么不记得?”肖云边感觉记忆空空。 “你当时好像还在昏迷。”方南逸咬着唇,眉头紧拧着:“如果青竹会的背后还有人,那他们之间到底是隶属关系还是互利关系?这里的水真是越趟越深,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像你说的一样…把真的当成假的,把假的反倒当成了真的…。” “这就是尸体?!”洛依一手扶着下巴,嘴角不停得抽搐着。 “是…是啊…。”一个小衙役怯生生得看着洛依,他虽然当差不久但也深知道洛依这个姿态和口吻下一瞬间恐怕就要发飙了。 尸体摆在院子正中央,看样子已经死去了至少有十天。腐烂的皮毛和四个蹄子黏着在一起,腹部巨大的创口上泛滥着令人作呕的蛆虫。 这是一匹死去已久,并被野狗咬过几口的马。 “这算哪门子尸体!说好了的命案呢――”洛依吼道。 “一定要看到死人才开心?你什么心态啊?”方南逸走进院子。 “你耍我很上瘾是不是?”洛依冲上去,照头给了他一拳。 “我有说过是死人么?”方南逸蹲在马尸前面,全然不顾那恶臭的气息:“这是官马,无缘无故得死在荒郊野岭数十天,可想而知这意味着什么。你堂堂资深女捕头,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 这一番话倒叫洛依有点脸红,她嘴上不服气,但还是乖乖上前去:“都…都烂成这样了,你还看得出它官居几品啊?” “官马的马蹄上是有标记的,这上面…”方南逸把僵硬的马蹄掀起来:“好像不怎么清晰的样子,官。礼监…”他脸色忽然大变:“这是我十八亲骑卫的马!” “你说什么?”洛依的思绪瞬间回到那个充满血腥恐怖的修罗场:“你说这马,是他们的坐骑,可是――” “林捕快,”方南逸正色道:“去把李弦铮和路长丰给我叫过来!” 小面瓜哦了一声,正要往驿站去。正好撞上刚进门的大蟾蜍。 “王爷,沈大人醒了――” “真的?”方南逸长出了一口气,叫住小面瓜:“你不用去了,我过去直接找他问。” “我也要去!”洛依跟上。 “你不要去了,”方南逸按住她:“他见了你总归要内疚,何必呢?” “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是他是你很重要的兄弟,我…我还没跟他说我原谅他了。”洛依眨着眼睛道:“他…他的武功还能恢复么?” 话到方南逸的痛楚,他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他就打不过我了,我才不怕他!走――” “你――” “当真不怕我?”门外的声音掷地,还有些许难以掩饰的虚弱:“就算没有武功,我一样还是醍醐镇的县令。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还是我麾下的小捕头。” “师兄?”方南逸凛然一抬头,只看到沈明夜在李弦铮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你怎么起来了?!” “我不来你也会去找我…”沈明夜苦笑道:“我躺了这么多天,你没把弦铮和长丰吊起来拷问已经算是很有修养了吧。” 就在这时,几个差役闯进县衙:“王爷!大人!发现一具尸体――” “又是马?!”洛依的吞了下口水。 “不是…。是人…但是,就在马尸的不远处。” “王爷!王爷!”这回闯进来的是两个士兵,衣着打扮倒是熟悉得很,正是围剿青竹会的官军。现在大队驻扎在醍醐镇外围,只留一些精兵守卫着暂住驿站微服出巡的方贤。 “又发现尸体?”方南逸心中简直是一群草泥马狂奔而过…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不是…”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在场的人太多,不怎么好说话。 “这里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方南逸看出他们的顾虑。 但其中一个士兵还是小心翼翼得上前,对方南逸咬了下耳朵。 声音不大,但站在方南逸身边的洛依听得却是一清二楚。 他说:陛下刚刚在驿站遇刺。 ------题外话------ 吐槽植物大战僵尸,这节奏…猫咪都快跟不上了。 剧情很快要进入最后两个大高潮。好悲催的主角们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皇帝弟弟矜持点 所幸的是方贤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被伤到。而不幸的是刺客当场命丧,除了留下青竹会的标志性装扮外没有任何线索。 方南逸早已不会再相信眼前所见,说起来这次龙首山围剿,除了自己和方贤的几个心腹护卫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皇帝的身份。连调兵总帅也只是以为他只是朝廷派来的一个监军。甚至连沈明夜,方南逸都没有对他坦白。 如此私密的行动是在方南逸临近去奉郡县前两天的时候才最终落下计划,原因是已经微服私访数月的皇帝正在醍醐镇附近,临时起意想要跟着兄长一同剿匪。 方南逸本来是并不答应的,但谁又能真的凌驾于圣意之上呢。 “就这三个小角色?”方南逸带着洛依等人赶回驿站,地上排布着三具尸体。他们皆被一剑穿喉断命,脸上甚至连痛苦的颜色都没留下。 方贤披着外衣坐在床上,显然受了不少惊吓。站在榻前的三名护卫倒叫方南逸陌生的很。他们手里的剑尚未入鞘,一脸严肃默然静立。 “这三个人混在卫队之中,”方贤说道:“光天化日下贸然对我发难,要不是我的三个近卫出手决断,只怕——” “光天化日下?”方南逸看了看这三个死者,他们衣着兵家,内里却又露出带有青竹会图腾的特殊装扮:“既然已经混入卫队,何必还留着这样的证据呢?青竹会刚刚遭受重创,地鬼王尚且不知在什么地方疗伤。仅仅三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啰会来行刺圣驾,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你们先下去…”方贤看了看那三名高大威猛面色冷峻的侍卫,吩咐他们先回避。 “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方南逸身后的洛依身上。 “她是你皇嫂…”方南逸牵着洛依的手拽过来,“丫头,见过陛下。” 自龙首山回来,洛依尚未与方贤谋过面,方南逸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也不曾对她多说什么。 “他…他他他就是你的弟弟?当朝圣上?”洛依本来还不肯相信,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你们…怎么长的一点都不像?” “难道朕一定要长得跟皇兄很像才能做皇帝么?”方贤觉得这个丫头倒是很有趣,不由得揶揄了她一番。 洛依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忘了该有的礼节,发了一瞬间的呆便赶紧下拜:“醍醐镇女捕洛依,见过陛下——” “允哥,朕的皇嫂原来还是一位飒爽英姿的女侠啊!当令人刮目相看呢?这次回京,你是要带她去见母后咯?”方贤上下打量着洛依,那目光陡然让女孩觉得有点不舒服。 “下个月是母后的生辰,做儿子的总要回去尽尽孝道。另一方面青竹会的事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我等需要回京上报。” “她那么对你你还处处为她着想…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看不下去了呢?”方贤轻笑一声。 方南逸的心抽紧了一下,差点忘了,当今圣上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该是那个被太后害惨了的缪兰。这件事恐怕要作为秘密永远埋藏下去…只是缪兰,刘鹿卿牺牲之前唯一牵挂的两个人之一…自己既然答应他会照顾好洛依,那必然也要为他找到缪兰。 不能大张旗鼓得把事情闹得太大,又要保证线索的整齐暗箱操作。对付太后又要隐瞒圣上,当真是有够困难的。 “这位…皇嫂?”方贤看着洛依。 “呃。陛下不要这样称呼。”洛依脸上一红:“还是叫我洛依吧。” “朕想跟你借用皇兄几天,实在是对不住——” “啊?”洛依当场呆住,完全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丫头,你回衙门跟我师兄他们处理一下刚刚有人来报的那起命案。”方南逸又把洛依支走了:“我有话跟陛下说。” “哦。” 洛依回到衙门,一看到尸体差点就吐了出来。这什么玩意嘛?比那匹腐烂的马还要难看。 沈明夜坐在院子里,他重伤以后身子一直很虚弱。 薛灵就在院子中直接开始了尸检。 “怎么整张脸都烂成这样了?”洛依好不容易定下了神,才凑过去看那惨不忍睹的尸身。 “不是烂的,是被人用刀割掉的。”薛灵说:“凶手意在隐瞒他的身份,但身上的线索却是骗不了人的。” “诶?”洛依一惊:“薛先生,难道你已经知道死者的身份了?” 薛灵用解剖刀具划开尸体的衣服,将那呈现青紫色的躯体暴露开来:“这些浅痕伤疤,你们不认得,我却认得。这种红里翻边的伤痕愈合状况,正是我独门的蛇鞭草调和的金疮药所致。所以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们离开奉郡县前天独自跑回衙门报信的那个幸存军官。” “杨琼?”洛依喊出:“哦,不…应该是那个假冒杨琼的人?李将军,路将军——”她转向站在沈明夜身边的李弦铮和路长丰:“他…他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为什么会连人带马得被害?” “我们什么时候轮到要听你的质询了?”路长丰对洛依向来没什么好口气说话,哼了一声揶揄道。 “可是——这件事事关重大,方南逸手下的十八亲卫就这么莫名其妙得死在当下,难道你们不应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么?”洛依因心急而愠怒,要不是看在当初李弦铮中邪时路长丰替自己挡过一剑的份上她早就要教训教训他了。 “洛捕头…”沈明夜轻咳两声:“这件事情,我们自会向王爷说明。杨琼的逃脱,他们两个虽然难脱其责,但事情并非你想当然得那么好深究——” “你们讲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到底有什么意义!”洛依皱着眉负手而立:“隐瞒的结果就是大家互相误会,害的多少人枉送性命!” “对不起,时机未到我们谁都不能说——”沈明夜看着洛依,抱歉得微笑了一下。 “你——”洛依几乎拔剑,“害死我爹的事我还没有跟你清算,跑到这里装什么大头蒜!” “丫头!”肖云边刚刚从外面进来,看到洛依抓狂跳脚的状态赶紧把她制止住:“别乱来,现在王爷不在,你可不能乱造次啊。” “我…我就是怕他们害了方南逸才替他问话的!”洛依委屈得紧:“从回来到现在,这三个人不是装傻充愣就是装昏买命,一句像样的话也不肯多说!” “沈大人不会害王爷的。”肖云边拍拍洛依的肩膀:“我刚从驿站回来,王爷告诉我说要大家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起程上京。” “明天一早?”洛依满腹狐疑:“干嘛那么急着走?” “我也不知…但这是陛下和王爷的意思。”肖云边摇摇头。 “王爷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沈明夜问。 “陛下遇刺怀疑是内部有人所为,所以除了王爷外他不相信任何人。在回宫之前,王爷会贴身护驾——” 洛依恍然大悟,原来皇上刚才说要跟自己借他几日是这个意思?想到这,突然觉得脸上一红。 沈明夜却仿佛忧虑重重,一张惨白的脸上更没了血色:“肖将军,请你暗中保护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顿了顿,示意肖云边和洛依进身来确保接下来的话只有他们周围这几个人才能听得到。 “不管发生什么事,”沈明夜压低声音:“保护王爷为先。” “允哥…”方贤突然叫了一声,此时方南逸正在房间里的书桌上阅卷。 “陛下…有事?” “没人在的时候,你叫我名字就好,像小时候一样。”方贤似乎有意撒娇,拉着方南逸坐在自己的床榻前。 “这如何使得,陛下万金之躯…”方南逸面有难色,但还是顺从得坐了下来。 “如果做皇帝连这等人情味都要没有,宁愿给你来做。”方贤苦笑一声:“也好过整天担心母后要加害我唯一的手足…” 方南逸的心为之一振,他当然还记得成年之后,太后对自己的苛严防备愈来愈盛。弟弟为了使太后投鼠忌器,坚持与自己同寝同食,往往每餐上来都要先替自己品尝。这份情谊…无论是剩余王室贵胄还是贫民百姓都是难以质疑的。 “这种话千万不要乱说,会害死我的。”方南逸笑了笑:“我心本不在朝野,不管太后之于我是怎样一种心性,利用也好防备也罢,她终究抚养我长大并授以课业。我不会背叛她。” “可是你知道,母后绝对不会同意你娶那个女孩的。且不说她究竟是何来历,光是刘鹿卿养女的身份就足够所有人抗拒三分。另外,你的新娘柯沁公主早就已经等在京城了——” “我有跟太后谈判的筹码,你不必为我担心。”方南逸笑道:“说不定大陇国的婚约尚在,那个柯沁公主保不齐要从王妃直接升格做皇后呢。” “我才不要!”方贤打了个冷战:“那种蛮荒之地的女子想来不识礼数,刁蛮任性…我…我从小就身体柔弱,娶了那种女人会死得很快的——” “真不巧,我也不想要呢。”方南逸笑道。 “可是大陇国连年进犯边疆,当朝可汗穆图去年刚刚接掌部落,正是虎视眈眈摩拳擦掌的心性。”方贤叹了口气:“太后建议两国和亲,也是出于大局考虑——” “我可不这么认为,穆图是老可汗的儿子一心天下称雄,柯沁公主却只是藩王的庶女。论起纲常来反倒是我朝低就了。”方南逸摇摇头:“我一点都不相信,这场和亲可以止戈,若真动起手来他才不会理会那个妹妹的死活。所以指其中只怕另有深谋。” 方南逸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像柯沁公主这样的身份,随便一个王公贵族之子都可搭调,并不需要自己这样的皇子为牺牲代价。就算没有洛依,他也不会任由自己的终身大事被随意摆布。 “嘿嘿,反正无论什么艰难困苦的事,母后都交给你去做就对了。”方贤诡秘一笑:“可惜我从小就不能习武,否则也想帮你一下——我听沈瑞提起过,你这段时间也受了很多苦,内伤还没有痊愈?” “已经没有大碍了,护驾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方南逸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兄弟二人秉烛夜谈很快打开了心扉,就像儿时那般无所顾忌。回忆起来,自从方南逸接掌上清门,两人的君臣之礼便成为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在朝在野都隔着不明朗的心结。 洛依回到家里,她还是不怎么习惯面对空荡荡的院子。 她将行囊简单得整理了一下,突然就落下眼泪。 还记得临行奉郡县那天,自己跟父亲的对话就仿若昨日重现。 那是自己第一次为远行亲自打点行装,当时的说法是觉得父亲原来是个玉树临风的大侠,怎么好意思叫他再做这种婆婆妈妈的事。 可是父亲却告诉她,总要学着亲自动手做些事,自己不可能永远陪着他的。 洛依无法想象父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他为了救自己而身中蛊毒,明知命不久矣却从来不曾把半点脆弱和痛苦展露在别人面前。 他明知此去无回,却还淡然得跟自己许诺将来美好安定的生活… 真是个又残忍又绝情的男人呢,洛依无奈得上扬了嘴角,。 她将父亲的牌位一并收进行装,这一生一世她会永远带着他。 而那柄落白雪…就永远留在花三娘的身边吧。 虽然明天一早就要启程,洛依却毫无下榻休眠的困意。临走之前,她无论如何也要再去看看父亲。 夜色微凉,孤坟无双。 只是洛依做梦也没想到,竟在花三娘的坟前看到了几个攒动的人影。 他们似乎正在撬挖那座孤单的坟茔,而父亲的落白雪也被随意得丢落在一边。 月色朦胧,寒意凛然。洛依不会看错,他们一共有三个人。 一个健壮的男人正在挖土出力,另一个站在旁边四下张望好似正在警惕观风。 最后一个,一袭白衣立在树下。他微微倚靠着树干,看身形虚弱得很,随着风声似乎能听到他偶尔咳嗽几声。 洛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真真切切得认得清他是谁。 沈明夜带着李弦铮和路长丰…为什么要在半夜挖掘花三娘的坟墓! ------题外话------ 为什么男主跟谁都好像在搞基啊!写耽美出身的猫咪伤不起。 好像越来越离奇的样子闹…亲们耐心点追下去哦~下章就要进京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京城里面乐趣多 在那三人离开以后好半天,洛依才走上已被恢复原貌的坟前。她犹豫再三,最后带走了父亲的落白雪。 虽然知道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但她有自己的用意。 “薛先生…”洛依推开衙门停尸间的房门,她远远地看到里面亮着灯就猜到薛灵一定还在。 “丫头?你不是明天就要上京么?怎么还不去休息――”薛灵见到她也是很惊讶。 “我是做捕头的嘛,案子没结心里总归不是很踏实…”洛依微笑着叹了口气:“虽然他不同于普通的命案,但是――”她瞄了瞄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抬头对薛灵道:“薛先生,他的脸到底是怎么毁的?” “呵呵,问到点子上了。”薛灵拿了两块脏兮兮得皮肉对比给洛依看:“这一块呢,是用普通的利刃削的,皮肉边缘会自然卷曲翻起。而这一块呢,又轻又薄的,普通的匕首啊,刀剑啊,就算有这样的精准度也难能削得这么迅猛…” “那会是什么武器?”洛依眉头轻蹙。在很多时候,只要能判断了凶器就已经距离凶手不算远了。 “这该是一把薄薄的铁片…亦或是,轻如蝉翼的软剑。”薛灵捻着胡须道。 “软剑…”洛依心里默念了一声,然后慢慢走出门去,连招呼也没跟薛灵打一个。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乱――所谓软剑,身边的人里有没有一个是使用这种武器的呢? “方南逸!方南逸你出来一下!”洛依冲到驿站门口,当场就被两个铁人般的侍卫拦在了外面。她急的跳脚,顾不得其他便站在外面大喊。 “你来了?”方南逸推门出来,示意两个侍卫先行退下:“陛下正在休息,你这样大呼小叫的会很麻烦唉,有什么事咱们明天路上再说吧。” “我…”洛依四下看看,停顿了一下,示意方南逸附耳过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十八亲骑卫被害以后,李将军中了‘红惑’之毒的症状…跟在青竹会总坛里,肖大哥所中的‘红惑’有没有什么不同?” “‘红惑’发病有长有短,我不确定弦铮是在什么时候被敌人下了毒…但是回忆起来似乎要比肖将军的潜伏期短…”方南逸想了想:“你是在怀疑谁?” “我不知道…”洛依叹了口气:“身边的人真真假假,我只是怕别人害了你。” “我知道师兄和弦铮长丰他们有重要的事还在隐瞒着我,但我宁愿相信他们不会害我。”方南逸看了看洛依手里的剑:“咦?这不是落白雪么?” “是的,我刚才去了爹爹那…”洛依故意大声说,她希望旁边的人听到的越多越好,最好传到沈明夜那。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看见过某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了。 “我想带着它,等回来的时候再送去陪陪花三娘。”洛依心想:花三娘压根就不寂寞了,刚才还有人偷偷去看望过她呢。 “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方南逸抚了下她的面颊。“此去京城路途还要多日,不养精蓄锐可是会很疲敝的。” “方南逸,你相信你师兄么?”洛依最终还是要问出自己最大的疑虑。 “当然。”方南逸笑道:“事情已然扑朔迷离到这个地步,没有一个问心无疑的人,我一步都走不下去。” “我今晚…能不能住在这里?”饶是方南逸如是说,洛依还是很不放心。她知道现在不是研究案情的时机,所以只想找个借口安在身边来确保方南逸的安全。 可是男人明显就误会了! “咳咳,我是想…”方南逸扶了下额头:“带你回京城以后,在王府正大光明得迎娶你…现在的话…陛下就在隔壁――” “方南逸!”洛依一拳擂过去:“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是说…我是说这里是驿站总有很多房间,你看我行装都带过来了!” “是么…”方南逸看了看洛依身后的包袱:“好吧,我想多了。” “你明显就是在欺负我嘛!”洛依羞得满脸通红:“再说…谁家的女儿会…会这么不知矜持…” “你早晚都是我的人,先习惯习惯我这个思路节奏也好。”方南逸笑:“既然这样你今晚就住隔壁吧。那间本来是师兄的,但他回衙门了。” 洛依心想:他岂止是回衙门,压根就是去了趟鬼门啊! 洛依把行装放在床榻上,结结实实得长出了一口气。总觉得,呆在方南逸的身边就会觉得好安心呢。 “允哥――”方贤的声音从隔壁懒洋洋的传出来。 “你快进去吧,”洛依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叫你侍寝呢。” “侍寝?!”方南逸差点吐血:“是护驾好不好!” “可是听他的声音,明显就是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好失落好寂寞的样子…”洛依暗爽到内伤:“你们…睡在一起?” “我再说一遍,我在护驾,晚上是不能睡觉的!”方南逸揉着女孩的头发,真想把她的脸捏成肉饼。 “这么辛苦啊。”洛依收起笑容:“要不我替你护一会吧,你过来睡会?” “不行的,陛下现在只信任我一个人…”方南逸摇摇头。 “皇嫂这么依依不舍啊!”方贤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不是说好了今晚把皇兄借给我的嘛!要不――你们两个一起进来,一个守门一个守窗户。” 最后,洛依坐在床榻旁边的窗子下听皇帝打了一夜的呼,方南逸就伏在案上看了一夜的书。 其间两人无法多做言语,只是互相交汇的目光里带着定情的信任。 洛依想:也许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倒霉鬼俯身的悲催王爷了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落白雪,那晶莹剔透的剑身上似乎还映印着父亲欣慰的笑容。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爱有了人,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其实父亲嫁女儿的心情都是复杂的,就像是辛苦种出来的一棵白菜叫猪给拱了。 现在想想,方南逸栽在爹爹手里的那几次还真是有够啼笑皆非的呢。 洛依有点走神,眼睛也有点湿润。如果爹爹还活着,那样的生活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呢。 “皇嫂?”方贤突然开口说话:“你怎么好像在哭啊?” 方南逸抬头飘身至近:“怎么了丫头?” “没什么啊,就是有点想爹爹而已。”洛依试了下眼角,莞尔一笑:“让陛下见笑了,还有…您还是叫我洛依吧。皇嫂什么的…实在是…” “有爹爹可以想也算是幸福的事呢。”方贤起身打了个呵欠:“我都还没见过我爹长什么样。” “我的印象也不深…”方南逸摇摇头:“甚至连亲娘也没见过。” “不过也没关系,父皇早崩母后严厉,但只是我们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嘛。”方贤笑眯眯得说:“好到皇嫂都嫉妒呢,是不是――”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洛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有多伤心难过也不该把自己的这种情绪随时随地得影响给周围的人。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这次回京,洛依劝说方南逸让小面瓜跟着他们一道走。他离家这些年也该回去看看林大夫了。 起初小面瓜还有些犹豫,洛依劝他说:“你爹年纪大了,等有一天你想清楚了释怀了,却未必还有这个孝道的机会。别到有一天…真像我一样,才无处后悔。” 一行人打扮低调,只有两架车辇。其中一辆是方贤和护着他同行的方南逸。 本也要洛依一同上车,但女孩坚持要骑马。她不缓不慢得行驾在两辆车辇之间,往前的视线护着皇家的兄弟,往后的视线可以盯劳另一辆车里的沈明夜。 肖云边和小面瓜分别在前端两侧行进。路长丰和李弦铮一路骑马跟在最后。 洛依不知道这仅有的几个人里是不是每个人都各自怀着鬼胎。 从昨晚验尸到现在,她早就想明白了唯一用软剑的那个人,不正是那个曾经被自己和贾崖调侃过会不会把剑从腰间抽出来时不小心开膛破肚的路长丰么! 洛依表情严肃,似乎有意露出自己身上的落白雪晃动在沈明夜等人的眼前。她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他们对自己出手灭口。至少这样,可恶的行迹也就败露了。 洛依确定沈明夜看得出自己对他的抵触和防备,只是他全然没有特殊反应。只是偶尔看看书,偶尔闭目休息一下。 一路之上竟是难能可贵的太平。不知不觉得已经进入了京城地界。 这是洛依第一次进京城,那繁华市井,乐趣横生全然不是小小的醍醐镇所能比拟的。护送方贤回到皇城下,方南逸对洛依道:“先跟我回府,明天一早要进宫觐见太后。” “回府?” “恩,礼亲王府。”方南逸跳下车,与女孩共乘一骑。 “诶?沈明夜他们呢?”洛依盯了他们整整一路,此时却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们回上清门屯所,你就不要再多担心了。”方南逸环住女孩的腰身:“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你…” “我…我不是担心他们!我是担心你――”洛依当然知道方南逸正在跟自己调情,只是这一路上终于找到了可以跟他单独说话的机会,她一刻也无法忍耐了:“临走之前我去看我爹发现他们三个正在挖花三娘的坟! 我又去了衙门从薛先生那里证实死者杨琼的面容是一把特殊的武器所毁,那该是一柄轻如蝉翼的软剑除了路长丰我想不出别的人! 你说过‘红惑’是一种邪术,我清楚的记得肖大哥在中了‘红惑’之后只听肖刻远一人的指令对我和我爹下杀手,但李将军只是自顾自的杀戮虽然症状很是相似但你不觉得他中邪的情况跟肖大哥真的不大一样么!” 洛依一口气仿若竹筒倒豆子,说得口干舌燥,却见方南逸几乎没有半点反应。 “这些事…你早就发现了?” “恩,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你。”洛依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在怀疑沈明夜,一路都不肯放松盯着他的原因…。我…。我看你那么相信他,其实我很怕他伤害到你的。” “你担心我出事?”方南逸突然问:“你怕我出事了以后…你要守寡?” “什么乱七八糟的!”洛依差点一巴掌把方南逸推下去:“我说的这些都是很危险很蹊跷的事。你能不能用点心啊!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相信沈明夜,万一他背叛了你――” “丫头,”方南逸轻笑着摇头:“师兄他是真心为我好,他只是一直都怀疑陛下会对我不利,于是才处处提防暗查。” “是这样?”洛依觉得这个说法过于牵强,可是凭她对方南逸的了解,他既然说得这么成竹在胸恐怕真的不需要自己替他多余担心吧。 “可是…他为什么会认为陛下对你不利呢?” “自古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鼾睡呢。皇帝思考问题的方式跟天下人都不一样,师兄的担心也许是多余的却也是合理的。只是我知道,陛下对我不一样…”方南逸道:“他若是要害我,同食同寝也不知该有多少次机会了呢。丫头――你累不累?” “还好。” “那先回去休息一下,晚上带你出来看灯。” “哦?今天有灯会?”洛依暂时扫去了满心的阴霾,一心一眼望着方南逸满含笑意的眸子。 “是啊,今天是雪神节,京城里一直有映雪神的传统。”方南逸解释说:“希望今年的第一场雪又厚又重,给来年的好收成打个彩头。” 此时已经快要入冬了,空气稀薄微凉。 两人乘着一匹马停在了皇城之外两条大街角处的一栋庭院外。朱红色的外墙庄重气派,巨大的铜锭门雄厚伟壮。巨大匾额篆体上四个烫金大字高高悬于正门上方――礼亲王府。 “这就是你家?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洛依好奇得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比醍醐镇的衙门大上好几十倍哩。” “这是我家,但可不是我长大的地方哦。”方南逸笑道:“我封王爵不过三年罢了,小时候当然是作为皇子长在皇宫里啊。” “哦…可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地方,会不会寂寞?”洛依难过得想:自从爹去世以后,自己住在那三间屋子一个院子的小窝里都会觉得又大又空好孤独呢。 “我经常要在外办案,并不会一直在这里的。”方南逸下马,并将洛依抱了下来:“不过以后,这里要有女主人了。我想我每天都会愿意回来的。” ------题外话------ 终于带回家了,放心吧明天不会吃干抹净的,男主总要给女主个名分吧!预告:有人要出场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近太累了约个会吧 洛依躺在陌生又豪华的宽敞客房里,刚刚用过午饭的她似乎感觉有一点困倦了。方南逸不晓得去处理什么事情,总之叫她一个人先睡一会。 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么?洛依脑中陡然冒出这样的念头,顿时把自己的脸也逼得通红。 这个方南逸,向来都是自说自话。自己好像也还没有正式答应过他愿意嫁给他吧。 洛依侧了个身翻向里面,看到枕头处整齐得叠放着一套华丽丝质的衣物。这些年破案缉凶摸爬滚打,洛依从来没有穿过这样邻家女儿般的衣服。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冰凉舒滑的缎面,比起自己的粗布衣着,硬甲护肩,冗长大氅… 这样清新俏丽的女儿装如何不让天性爱美的女孩由衷喜爱呢。 洛依心动了动,展开衣服在身上比了一下。她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仿佛又瘦了整整一圈。心想:这段时间可要好好胖回来,否则爹知道了可是会很心疼的呢。 “洛小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敲门进来。 她穿着淡绿色的衫裙,莲步碎碎,恭敬得冲洛依施了下礼。 “您起来了么?已经快黄昏了,王爷要奴婢伺候您更衣沐浴,然后去前堂用晚膳。”小丫鬟抿嘴笑了下。 洛依愣了半晌,微笑道:“我…我自己来就好了!”她的确没有被人服侍的习惯,光着身子被人家候着是多么难为情的一件事啊。 “洛小姐…”小丫鬟掩口一笑:“王爷料到您会这么说…于是…于是告诉奴婢,您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他会亲自来帮您穿衣的。” “你!”洛依傻了眼,任由动作麻利的小姑娘引着自己往后房厅的沐浴室走过去。 “洛小姐,剑就不要带进去了…”小丫鬟推门的瞬间,诧异得回眼看了看洛依手中的落白雪。 “呃…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洛依眉头蹙了几下:“你现在就进去告诉方南逸,如果他正在里面半裸着身子等我进去,我必然手起剑落不管切掉什么都――不会负责任!” 小丫鬟的理解能力是很不错的,居然立刻听懂了洛依这一串废话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弄了弄云鬓,抿嘴一笑:“洛小姐误会了,王爷有要事在正厅跟客人商谈。他叫洛小姐过来沐浴是因为这里的汤泉是从皇城外的雪清山上运来的,对疗伤解乏都有良效。” 洛依脸上蓦然通红,心想我是把这小丫头杀了灭口呢还是杀了灭口呢! 她更恨自己的心猿意马,难道把方南逸想象得这么不堪只源于自己心里…。把很多事本就想得很不堪? 推开雾气缭绕的暖房,洛依解开衣服踏进温暖的汤池。一瞬间蒸干毛孔般的顺畅让她多日来的劳心劳身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洛小姐,我叫小姝,有什么事喊我好了。”小丫鬟把刚才从客房抱过来的干净衣物放在汤池外的篮子里,笑着出去了。 一炷香以后,洛依感觉到有些饿了,她爬出汤池擦干身体去穿衣服,却发现这里三层外三成的华服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最后万般无奈只得招呼在外面伺候着的小姝。 “穿这样的衣服哪里能抓坏人呢?”洛依心里毛毛的:如果真的嫁给了方南逸那就是名符其实的礼亲王妃了。皇家会允许自家的媳妇去抛头露面得在外当捕头么?难道剩下的人生就要穿着这样连步子都迈不开的衣服像金丝鸟一样呆在王府里么? “洛小姐说笑了,京城的治安一向很好,哪里需要您去抓坏人呢?”小姝帮洛依系好了外裳的最后一个礼节,引她走到旁边的梳洗台上。 平时为了方便行动,洛依通常会把头发梳成方便的发髻或者长辫子,很少戴首饰。 如今那乌瀑般的长发在侍女的手中,就像施了魔法一般柔韧俏丽。这种垂鬟分肖髻,多是当朝未出阁的女子所饰。记得几年前的灯会上,父亲曾亲自为自己梳过。 发不分股,结鬟于顶,柔顺的燕尾垂在女孩的肩膀上,清新柔美的感觉让洛依几乎不敢认出铜镜中的自己。 跟着小姝走进前厅,桌上的饭餐已然备好。方南逸独自一人坐待,单手拄腮似乎正在沉思。 他同样换下了轻便的白衣素裳,着淡紫色的金丝华服。素雅的方巾也替换为雕花的玉簪金冠。他一手微微摇着扇,神色怡然,慵懒淡定。 “你…你怎么这个样子?”洛依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对方时的反应更加夸张。从她认识方南逸以来,对男人的印象始终只是停留在富家公子的层面上。他举止优雅,仪态风流,浮夸有余端重不足。言谈易若,平易近人,却全然没有身为王族的贵气。 此时此刻,她终于相信每个人身上的气质是会随着所处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流于江湖的方南逸和身在京下的礼亲王,本来就是不同的。 “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方南逸笑眼朦胧,示意洛依坐下身来。 “也不是…只是…没想到…”洛依盯着眼前丰盛却也算不上奢华的饭餐,用乞怜的眼神看着方南逸,默默示意着自己是否可以先动筷子。 “没想到什么?”方南逸叫所有的下人退下,为女孩夹了些菜,示意她可以不用顾忌形象得大快朵颐。 “没想到…”洛依也不客气得塞了满嘴:“你真的是王爷啊。以前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倒霉催的气质,各种不吃亏不算数的可怜状…。怎么看都不像皇亲贵族唉,” 女孩的话让方南逸觉得很郁闷:“身着衣冠都是表象,难不成你光凭几件衣服就来判断能得罪谁不能得罪谁么?” “我没那么肤浅啦。”洛依打个了饱嗝:“但是你看看我…。我现在这个样子哪个小贼会相信我是个捕头呢?说不定他前脚盘算着从我身上偷走点什么首饰,后脚就被我踹个仰八叉――” “这倒是,所以一会带你去逛灯会,咱们可以试试看看。”方南逸靠近洛依,轻轻迷上眼睛目不转睛得看着女孩:“会不会有人,运气很不妙得栽在我倾国倾城的女捕王妃的手上?” “你…你…”洛依被他定的满心发毛:“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你这样打扮很美,但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方南逸幽幽得说。 “那你折腾我干什么啦!”洛依听了这话差点砸了饭碗:“你知不知道这见鬼的衣带勒得我明明饿的要死吃不下去饭?” “不试试看我怎么知道哪种好看?”方南逸笑道。 “那我现在就换下来行不行?”洛依跳起身来,就在方南逸诧异的眼光下开始宽衣――解带… “阿允!”门突然被推开,沈明夜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抱歉,打扰!” “喂!你怎么都不敲门――”洛依像只受惊的麻雀一样把衣服匝住,眼睛一转顿时更加缺氧:“不是!你误会了――方南逸,你怎么不解释啊?” 男人正憋得内伤一样自顾自己低头喝汤:“我要解释什么?是你自己在脱衣服嘛。” 夜色终于降临,方南逸牵着洛依的手徒步上街。他说他知道女孩不喜欢车辇贵胄的排场,那会让她很不舒服的。 “醍醐镇只有每年的元宵才会有灯会。”洛依仰着脸看着色彩斑斓的灯火交相呼应在眼帘:“比起京城来看,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呢。” “京城的元宵灯会,比这还要热闹。”方南逸拖着女孩的手,指着黑夜上空漂浮朵朵的孔明灯:“丫头,一起去许个愿吧。” “好啊,可是…”洛依突然迈不开脚步。 方南逸本能得察觉到,似乎跟她某些不愉快的回忆有关。 “你不喜欢?或者…不相信?” “也没有啦!”洛依笑着拉住他的手:“只是小时候有次跟肖大哥放孔明灯,他说他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大英雄。我说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大英雄的…。的…。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一生只能一次许愿…” “恩。”方南逸别过脸,瞬间的沉默让洛依很是紧张。 “喂…别不开心嘛,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说着玩的。”洛依把脸凑过去,目光真挚恳求得看着男人故作醋态的眉目。 “孔明灯一生只能许一个愿。”方南逸从买灯老伯那里取了一只粉红色的:“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的,至于肖云边…看他自己的造化咯。” “什么意思?”洛依盯着男人不似说笑的眼睛。 “你要做天下第一大英雄的女人,那我只要成为天下第一大英雄不就可以了?”方南逸用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却不给洛依看见。 烛火引弦的一瞬间,两人轻轻松开了手。灯笼缓缓上升,直到消失在浩瀚的夜空中,并带着方南逸不为人知的秘密。 “喂,”洛依咬了咬唇:“其实,我不想你做什么天下第一的大英雄。” “恩?” “因为我已经很强了嘛,将来一定是天下第一的女神捕。你么…就在家里做做饭好了…”洛依笑着闪开,却被男人一把揪到了怀里:“你这丫头,胜者为王败者暖床,你打得赢我再说!” “你忘了你已经败在我手下一次了么?上次醍醐镇县衙――” “少废话,那次不算的好不好!” “不管――” 两人嬉闹累了,沿着河边坐下。 “丫头,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王室的生活…”方南逸望着水中女孩娇媚的倒影忽然严肃的说。 “恩…其实一想到以后都要穿这样的衣服,走到哪都有人等在旁边盯着你伺候我就浑身不舒服哩。”洛依点点头,看着远方河水中央的花灯出神。 “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方南逸转过脸看着她。 “不想让你为难呗,”洛依想了想:“你是王爷,总有些责任不能逃避。只要你允许我出去抓坏人,平时…平时大不了我都听你的话。让我穿成这样也好,让我参加很多想想就头大的宴会场合…我也认了。” 也许连洛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你爱上一个人最深沉的表现就是已经开始考虑为对方妥协和让步了。 女孩自顾自得说着,全然没有预料到男人将她拥入怀中的下一瞬间便是吻住了自己喋喋不休的嘴唇。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纠结挣扎得推搡,像只柔弱得猫儿一样感受着深吻带来那唯一的微妙感觉。她甚至试探得回馈,悄悄得迎合。手指划过眼前男人的鬓边,甚至能触摸到他温湿的汗水。 “方南逸…等等…”洛依喘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得笑了笑调整一下勒得很紧的腰带。 “叫我名字…”方南逸睁开眼睛,凝彻的深眸似乎望穿女孩的心灵。 “名字?” “恩。不是谁都可以叫我的名字,只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人。”男人说。 “就像…很亲密的那样叫?”洛依缓了口气,轻轻吐出两个字:“阿允。” 第二天一大早,侍女小姝就把洛依喊了起来。 “洛小姐,今天要换上这件衣服,王爷在正厅等着您呢。” 洛依记得,方南逸说过今天要进宫去见太后的。 洛依不由得自己不紧张,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不管是从父亲的口述中还是从青竹会那里得知的所谓真相,亦或是方南逸在面对这个冷血母后时所表现的出来的无奈之态。 这些统统让洛依感觉很不妙。 所有的不良印象堆砌在洛依的脑海中,很难对这个素未谋面但权倾朝野的女人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洛依抖开衣服,发现那是一套十分清雅靓丽的捕头外装。心想着方南逸总算开窍了,满心欢喜得换了上去。红色的里子黑色缎,藤甲的腰带银亮肩,好一个飒爽英姿的女捕姿态。洛依照了照镜子表示很满意。 “你也换了衣服?”洛依眼看着走出正厅示意自己上马的方南逸,他今天换上了一件藏青色的官服。 “恩,这是要上朝。”方南逸告诉洛依:“公事为先,肖将军和我师兄他们都已经等在外面了。” ------题外话------ 稍微缓和下节奏,下一章…是不是有点小虐心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男人没个好东西! “丫头,自信一点!你走路的样子就像一只刚刚被剥了壳的虾唉。”方南逸穿过鳞次栉比的卫军两侧,略微回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恍然的女孩。 说来也难怪,一个出身小镇的丫头想要在初登朝堂之际就表现出优雅豁达的大家风范,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咳咳,我哪里不自信啦!”洛依挺起了腰板,这才发现其实周围并没有人在看着自己。皇家的御林军职责比天,自是一刻不能接受外界骚动。此时便如青甲铜人一般昂首阔立,不苟言笑。 “你是功臣,今天过来是要受封赏的。”方南逸道:“跟着我就好,没有人问你话的时候不需要想着怎么样开口。” “我才…不稀罕赏赐…”洛依小声嘀咕,同时心里猛地揪紧了痛楚:封赏万两黄金又怎样,爹爹能活过来么? “那如果我来做你的赏赐呢?”方南逸轻笑一声:“你也不稀罕?” “甩都甩不掉的…稀罕个头啊!”洛依本想在后面踹他一脚,想想这是人家皇家地盘最后还是咬着牙放弃了。 “前面就是圣堂殿了。文官在右武官在左――” “那我站在哪里?”洛依问。 “你站在我身边。”方南逸答:“陛下虽然已经亲政,但是太后依然垂帘。你只要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脚下,不要肆意乱看更不能用目光冲撞了圣上和太后。” 皇上早就跟洛依混熟了,她可不是很怕他。至于太后,洛依心想:这么难搞的女人,会愿意自己这么个出身卑微的小丫头嫁到皇家来么? “太后会不会很不喜欢我啊?”洛依小声问。 “太后连我都不喜欢,你就别指望她会喜欢你了。”方南逸冷笑:“不过,我并不认为你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讨她的喜欢。” 金銮耀眼,白阶刺目。端坐在高堂之上的盛烈帝方贤着实让洛依吃惊不小――这哪里还像是之前那个病弱书生般的小公子,要么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老太监高喊一声上朝,洛依随着文武百官一同下跪失礼。她的眼珠不安分得瞟来瞟去,似乎很想看清楚那隐藏在龙座之后垂帘的太后到底是何许人也。 五彩珠帘在大殿上闪耀着奇异的光彩,洛依看不清楚,也不敢过于夸张得直视。直到方贤示意群臣平身,才悻悻得跟着爬起来。 “今日早朝,朕意在将数月来困扰淮水以南数镇多县的青竹会邪党一案做个了结。”方贤朗声道:“各位爱卿,谁有报送?” “陛下。”方南逸上前道:“此青竹会一案,由微臣所辖上清门概领权责。从今年年初至年关途经数月,已捣毁龙首山境内总坛。包括――” 洛依听他讲了一通官腔套话,感觉有点郁闷:这些都是场面上的东西,而关于陆承谦的来历,假宝藏的缘由,甚至于连肖刻远和自己的父亲刘鹿卿都只字未提。 “肖大哥…”洛依悄悄碰了碰身边的肖云边:“就这么就说完了啊?那些细节…” “上清门本就是朝廷的暗卫,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其实寥寥无几…”肖云边皱了皱眉,示意洛依声音轻一点。 “这算什么事啊!难道我爹一辈子都不能平反…还被当做背叛朝廷的逆贼么!”洛依有些恼火,一不小心没压住声音,周围齐刷刷的眼光全都落在女孩的身上。有质疑的有嘲笑的有不明所以的当然还有幸灾乐祸的。 方南逸扶了下额头,转过身来小声道:“丫头…上朝时交头接耳是会被拉出去打板子的…。” 还好这场不算大的意外没有引起皇上的注意,他听完了方南逸的汇报,命令宣召侍郎将之前便已经拟好的封赏宣读出来: 令洛依欣慰的是,牺牲的贾崖并没有因为职位轻薄而被忽略。虽然再多的封赏也无法换回他的性命,至少却可保他一家老小一生衣食无忧。贾崖死后,家里的老母几乎哭瞎了眼,说什么都不愿意小儿子再做捕快这样危险的事。贾发上有老人下有一双儿女,着实为难的紧。每每想到他们,洛依的心里都像猫抓一样难过。 可是死者已矣,有些抚恤总还是好的。 至于肖云边,因此次行动中决定性的立功表现,直接升职为上清门护佑将军,实则是接替沈明夜的职位。 因沈明夜重伤而不再能习武,方贤批准他辞去上清门护佑上将军之位。权作方南逸麾下一员闲散文职,赐金银为嘉奖,任由其远离朝堂。 正待洛依心不在焉得想着刚才事之时,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就被方南逸一把将她不轻不重得推上去。 两侧百官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这个不知所措的女孩身上,洛依左顾右盼一番,才发现自己此时正在大眼瞪小眼得面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她心里暗骂方南逸,连点提醒都不给,就这么把自己像老鼠一样丢了出来。 宣召官清了清喉咙:“原醍醐镇女捕头洛依,此次剿匪有功,勇敢无畏,特封为御林特使团女官,官居七品,赏金百两――” “诶?”洛依顿时一怔,竟是大吼一声:“我不要!” “不要?”方贤的脸色变了变,想来做了这么久的皇帝还没有人敢在封赏面前用这样的态度来回绝。他饶有兴味得看了看洛依:“那你想要什么?” “我…我是做捕头的,我就想抓坏人而已。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女官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好像是要在皇宫当差的…我…。我觉得我还是不适合做这个…皇,皇上弟弟――” 下面一片哗然,方南逸几乎要崩溃了。就算这一路上她与皇上相处不错,平时也没有过于拘泥君臣之礼。但是谁允许她在朝堂之上可以称呼皇上为‘皇上弟弟’的呀! 方贤意味深长得笑了下,也没有多做计较,反倒是俯下身来看着女孩道:“你不想在皇宫当差,是不是很想在礼亲王府当差啊?” “呃…”洛依脸上一红,她当然明白这个恶趣味的小皇帝是在故意打趣自己。 “朕就封你为――七品外事护卫,即刻上任,第一个任务就是保护大陇国来使柯沁公主的人身安全,你看怎么样?”方贤说。 洛依看了看方南逸,发现他的脸色诡异得有些不正常。但皇帝的话都已经出口了,自己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得不给面子吧。她领旨谢恩,退回队列。 “喂…那个什么公主是啥啊?”洛依拉了拉方南逸的袖子,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的手指。发现他的手几乎冰冷彻骨。 “礼亲王方允听封!”宣诏官高声扩亮,方南逸甩开了女孩的手,径自走上前去。 洛依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背影是这么的无奈且孤单,微微震颤着的不安就好像面对着最不知所措的棘手。 “原上清门总督礼亲王方允,身背国事大业,天下安宁之大责。今特封为宁和金爵赐婚大陇国公主柯沁乌耳特,近日完婚举国同庆。愿修两国永世缔结之好,永不犯边!” 洛依只觉得像做了一场大梦,全然分不清此时真假虚实。她倒退了两步,若不是肖云边轻轻扶住她,只怕当场便要栽倒下去。 她耳朵嗡嗡隆隆的,已然听不清后面还在说些什么。只是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方南逸似乎除了恭敬谢恩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洛依想,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居然刚才还在乐颠颠得问他那个什么公主是什么东西…。 真是蠢到了家! 早朝终于散下,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得离去。 肖云边轻轻拉了她一下:“丫头,要不要先过去工部备案…” “备你妈个大头鬼!”洛依吼道。 空空的朝堂之上,除了小心翼翼的宫女太监外,就只剩下站在前端龙座下依然岿然不动的方南逸。 肖云边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比自己更多余,于是他悄悄得退了出去。 “丫头…”方南逸终于回过身来,他明亮的眼睛里满含着愧疚,轻轻启唇叫了声。 “你…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洛依想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无畏一点,至少还能留下一丁点尊严。可是佯装的微笑下却抵不过两行无法控制的泪水。 “丫头!我答应过自己绝对不会让你再为我流一滴泪的…”方南逸惊恐了,慌忙掏出手帕想要去擦拭女孩的面颊。 “你都…不解释么?”洛依推开他的手,狠狠得抽了一下鼻子。 “你要相信我…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给我点时间…”方南逸没有去看女孩的眼睛。 “处理好…”洛依冷笑:“这件事难道不好处理么?你是王爷,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了!娶了公主又怎样,我洛依难道还敢妄想着高攀做正室么?” “丫头!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方南逸扳过她的肩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什么见鬼的公主!这一生一世唯你而已!” “这话你对皇上说去,对太后说去啊!”女孩奋力得挣扎着想要脱开他的怀抱:“我不过是个侍从女官,还要赶快去保护你那娇滴滴的未婚妻!反正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商量好的,现在跑来跟我假惺惺得说这些干什么?” “相信我好不好?”方南逸不肯放开她,任由女孩的泪水冰凉得溅在自己脸颊上:“你一直都相信我的对不对,每一件事…我有没有让你失望过?” “就是因为相信你我爹才死的!”洛依大吼一声:“你答应他会照顾我,并无数次的向我表达情义,你用你最温柔的一面让我爱上你,又用虚伪的天下大义逼我接受一个什么见鬼的公主!我洛依还没有下作到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的地步,你若无心无力,大可以不要选择这般两难!” “你在说什么鬼话!”方南逸紧紧得匝着女孩瘦削的身子,任由她踢打叫骂也不肯放手:“我说什么你可以不听,我但做什么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么?我承认我欺瞒了你是有错在先,但身为皇室子弟的很多无奈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想象的。 你也许不知道我从第一眼看见你的的时候就喜欢你。可我当时为什么不追求不表达,宁愿看着你一步一步得往你的肖大哥怀里去靠近?那是因为我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还不够抵御那些所谓的身不由己来给你承诺――” “那现在,你觉得你足够强大了是不是?”洛依狠狠得抹了一把泪水:“你觉得我已经爱上你了,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无条件的接受一切是不是?” “你为什么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方南逸将女孩紧紧得按住:“你明明知道,我要对抗的是什么!我一个人战斗同样也很无奈,很辛苦…我只求你给我最后一点点时间!” “方南逸――你放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不放!你要下得去手就杀了我算――” “你这个无赖!”洛依一掌将他震开,泪眼摩挲得劈下也不曾顾忌到是不是真的伤到了他。 方南逸松开她倒退了几步,那一刻,洛依看到他眼里的泪全然不是伪装就能流露出来的。 “丫头…”方南逸抬起头,眼睛转了几下,最终没有让泪水落下来:“回去等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洛依转身,只给了男人一个坚强决绝的背影,什么话也没留下。听得身后他阵阵低咳,心像被剜掉一样的又空又痛。 “这丫头还真是够辣呢,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这么重?”方贤从龙椅后面缓步走出,冲方南逸笑道。 “你为什么这么做?”方南逸皱了皱眉,按着胸口平息了几下呼吸。 “这是母后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就算亲政了,大事小事还不都是她来做主?”方贤无奈得说。 “我不是问柯沁公主的事。”方南逸冷冷回答:“我是问,为什么要让她去做公主的护卫?这不是明显往她心上戳刀子么!” “我是为了你好,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得每天见面又不会落人口实嘛!”方贤倒显得很无辜。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哈…咳咳…”方南逸绕过他,径自往后堂走。 “要不要给太医瞧瞧?”方贤笑道:“娶这么泼辣的丫头,我怕你早晚给她拍死算数…。” “我高兴行不行!”方南逸哼了一声:“母后在后堂么?” “恩,她下了朝就在等你了,”方贤道:“不过我可没说你在前面跟女孩子纠缠不休导致母后等到现在…。” 洛依摇摇晃晃得从皇宫里走出来,站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上,她倍感孤单难过。 这里没有她的家,没有亲人和朋友,就连小王八蛋也因为在路上跟皇上混熟了而被带到宫里了。 方南逸就是她唯一可以依靠信任的人,在自己的人生陷入最大的低潮之时,至少还有他的坚持与陪伴。 他把自己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远离伤心之地,并承诺可以保护她照顾她。 可这一切,却在今天这个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变成了最大的笑话。 洛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怪方南逸,她当然相信他是真心对自己的。可是…仅凭一句身不由己,又让她如何甘心情愿得走下去? “洛捕头…”沈明夜不知何时走在她的身后。 洛依一看到他就来气,这种时候还要撞到刀口上来招惹自己实在是太不明智了点吧。 “你要是来看我笑话的话就免了吧,”洛依冷笑:“你现在这幅样子,我对你出手都算欺负你…” “我从来都不在意你是否讨厌我这个人。”沈明夜轻笑:“我来找你说话,也不过就是为了阿允不要那么为难罢了。”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了,你背着他做的那些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洛依冷冷得说:“就算他现在相信你,我早晚也会找出证据质控你的背叛。” “你看,事到如今你还是为他着想,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闭嘴――否则我真的会揍你!”洛依脱开身快走了两步,她以为以沈明夜现在的虚弱应该跟不上自己。但很快的,身后一辆马车居然跟着自己比肩而来。 “上车吧,我有话跟你说。”沈明夜探出头来,示意洛依不要再闹性子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洛依上了马车,车夫将马停在巷子口,知趣得自行离开。 “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 洛依差点抬手抽他哦:“这用不着你来说吧!你当初算计他的时候你忘了么?” “我是想告诉你,阿允同样是个了不起的人…”沈明夜道:“有一天,他可能要背负的责任会比他自己想象的多,比你想像的…更多…如果你真心爱他――就必须要接受他不同常人的身份和身不由己的抉择。” “你有话直说,不要再跟我冠冕堂皇的说些废话。”洛依满肚子恼火,对沈明夜向来更是没有耐心:“以前我打不过你,现在你信不信我真的会剪了你的舌头!” “有些事现在还不是时机,我不能告诉你。但我给你的前提是――如果你真心爱他,”沈明夜道:“同样的,如果你不爱他或者全然没有爱到那种程度,你完全可以回去醍醐镇继续做你无忧无虑的女捕头。一个柯沁公主就能把你逼走,若是之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八个第九个…。我无法相信,你是能够留在阿允身边唯一一个可以带给他鼓励支持和勇气的人。就当是我…看错你了…。” “第二个第三个?!”洛依差点背过气去:“还第八个第九个!你们当他是种马么?又不是皇上纳妃,三妻四妾还不够?!” 沈明夜不语。 洛依气呼呼得盯着他,盯着盯着,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沈明夜!你们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想让阿允做――” 沈明夜突然捂住了洛依的嘴:“不想死的就把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 ------题外话------ 唉女主偶尔还是要虐虐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心慌慌 沈明夜把洛依放了下来,他没有多余的警告。而所谓沉默却足够让女孩揪心好长一阵子。 洛依的恐惧幽暗深远。曾几何时无论面对多么棘手的案子多么难缠的恶人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正邪相较狭路逢。身为女子亦可以崇尚正气,遵循法道甚至顶天立地。 可是政治权谋之深,朝野宫斗之计早已超脱出女孩所能理解与领悟的范围。这其中翻云覆雨等闲间,杀伐决断半江山。静则止于恐怖平衡,动辄便是天下大乱。 那一瞬间,洛依似乎开始理解方南逸的处境。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男人,他到底知不知情?他到底有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可以折中忍让,他会不会退步江湖? 如果唯有以杀止杀,他又不会不会激进拾权? 洛依精神恍然得走在繁华的街市上,这里民生聊逸,安居乐业,却让女孩感受出来一股从头到脚的寒意。 她浑身充斥着不安全的顿挫感,与其担心天下大事,她只能很肤浅得承认——自己只是想知道男人会怎样选择罢了。 是邻国高贵的公主,还是出身乡野的自己——决定了他进与隐的心性。 洛依忽然觉得自己好想见到他,除了真真实实得站在他面前,感受着他笃定的神色和毫不夸张的承诺。自己才敢安心踏实得嚣张下去。 也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明白方南逸对自己的心意——缘何在坚定中隐隐流露着不安,在承诺中又时时刻刻隐藏着消极。 可是洛依的眼前渐渐开始朦胧,她想:我可不可以说让你带我走?我可不可以说我们远离所有的权斗纷杂?我可不可以要求…一生一世唯我而已。 外宾驿馆陡然出现在眼前,洛依抬手擦了一下俏丽的脸庞,迎着正午的阳光深深得呼了一口气。她极力摒弃掉一早带到现在的所有坏情绪,大踏步得走进驿馆的文函办。 接待的是个年轻的小文倌,看到洛依的打扮便知她来意,恭恭敬敬得说:“您就是新上任的外事护卫女官,洛捕头是吧?刚刚接到吏部的消息,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来了。” “我就是洛依,有劳您带我去见公主殿下。”洛依吐出公主殿下四个字的时候,心里着实猫抓一样的疼。 “公主当下并没有在驿馆,”那小倌抱歉道:“今天天气很喜人,公主殿下去街上逛花去了。” “这外面鱼龙混杂,出了什么危险可怎么行?”洛依眉头皱了下,心想既然自己即刻上任,不管公私也不能叫这个鬼来头的公主出事才行。 她转身在文书备案档上匆匆画了个押,提着剑就往外跑。 就连醍醐镇从东到西也要穿梭个把时辰,更别提偌大的京城了。洛依本来就不熟路段,这一条条深巷小摊更是让自己眼花缭乱。何况还要找一位压根就没见过的公主殿下。既然说是出来逛,必然打扮得平民微服,难道还会在头上贴个字条写着‘我是公主’么? 洛依往前跑了两步又折回来,也顾不得刚才的礼数,直接冲着小文倌问道:“喂,她…她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跟谁出去的?” “她…。”小文倌显然被洛依吓了一跳:“她是跟她的侍女便装打扮出去的,身边有几个暗卫保护,所以…所以大人您不要担心。至于——”他吞了下口水:“至于样貌,可谓是倾国倾城并可怜——” “好了我知道了!”洛依拧着眉头满肚子不爽。 心想:什么倾国倾城,还并可怜?不就是个养在深闺娇滴滴的贵小姐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放在家里当花瓶供着还差不多! 洛依气鼓鼓的,踢开了地上一块小石子。 就在这时,繁杂的街道上传来了一声孩童的惊啼。洛依一定神,眼看着正坐在大街中央的一个三岁女娃正在嚎啕,想来是跟爹娘走失。 “谁家的娃娃啊…这么不小心…”洛依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正要扑身过去抱那女孩,只听得两侧人声鼎沸惊呼。耳畔顿做马蹄惊,正迎头一匹高头骏马风驰电掣般狂奔而来! 洛依尚未来得及判断马上是谁,她一手挟住女孩,双腿屏住坚稳。只在那马近身的瞬间一掌奔雷劈出,正中鬃毛下颈处! 那马一声悲鸣震天,仰后便倒,马上之人一声娇呼,陡然坠地。 四下一片嘘声,想来那在闹市不顾安危的冒失之人得不到民心。洛依无暇去顾及周围百姓的赞许,她径自放下还在啼哭的小小姑娘。这时从人群中窜出来一个少妇,抱着孩子便对洛依万分感恩叩谢。 洛依想:这样粗心的父母,真是该好好吸取一下教训才是。 她绕过半昏的马匹,来到坠地的人跟前。 出乎意料的,那竟是一名年轻俊美的女子。她着水红的衣裙,面若凝脂泛桃塞,眸如星月映飞虹。一点朱唇轻启,蛾眉娇蹙深深。 看她的样子,似乎摔得不轻。也不晓得是肩膀脱臼了还是手腕骨折了。 洛依硬着她的目光冷冷得说:“姑娘,这是皇城集市,你怎么可以肆意纵马?若是伤了人可如何是好!” “真对不起…我…我只是路过驿馆马站,看着百里雪驹甚是欢喜,一时忘形便扯身试了一试。”那姑娘谈吐得体优雅大方,微微笑眼凝眸轻转,倒叫洛依不忍再加责备。 “姑娘你可有伤到?”洛依起身去扶她:“我情急之下救人,冒犯实属不得已,还请见谅。” “我无妨,倒是多亏了这位女侠…”那红衣女子轻笑:“若是累及那位小妹妹,我真是…。唉,想我从小塞外野马,怎不知这京城的驿马也会突然受惊…真是过意不去。” “姑娘是从塞外来的?” “恩,进京不足一月。”红衣女子摇摇晃晃得站起身来,微一动步,那娇媚的面容便立刻吃痛扭曲起来。 “姑娘,”洛依扶住她:“只怕是伤筋动骨了,我带你到前面的医馆。” “不用了,”红衣女子摇摇头:“烦请姑娘送我回前面的驿馆,那里有御医…” “御医…。” “公主!公主殿下!”只听得远处匆匆传来急切的惊呼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得奔过来。后面还跟着三五个便衣骑卫。 “公主殿下!您要不要紧啊?”那女孩几乎急出了眼泪,扶着红衣女子的手臂直跳脚。 “公主?”洛依长大了嘴巴,她如何会想到眼前这个看似鲁莽却心地温婉通情达理的姑娘就是自己…。想见又怕见的柯沁公主! 难怪她说自己从塞外来,难怪她说要去驿馆找御医…。这…。 洛依心里很难受,不仅因为她美得动人又温婉良贤,更因为自己竟然一点都不讨厌她。 “你是谁?竟敢伤了公主——”那小丫头一抬脸,洛依几乎愣住了。 她,不正是几个月前因为杀害了继母而被发配边疆的十三岁童犯李巧儿么! 为什么她会在这儿?为什么她会跟柯沁公主在一起?这…。这…。 洛依差点站立不稳,只听得柯沁公主轻声对她说:“彩儿,别乱怪人家。是我自己不好,在这集市上乱闯险些酿成大祸呢。” “你叫彩儿?”洛依揪住那小丫头,只见她诡异的双眼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一番。 “这位姐姐,我叫彩儿,请问…我们见过面么?”那小丫头望着洛依的眼神轻灵纯粹,一丝挑衅的意味渐隐渐现。 “你明明是李巧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洛依指着她叫道。 “姐姐,您认错人了吧。”女孩的声音如黄莺般婉转。 “姑娘,您确实认错人了,彩儿是家兄送我的侍婢。善良机灵,从未到过中原呢。”柯沁公主笑道。 “公主,属下等人失职——”为首的一个暗卫向柯沁公主请罪道:“本想在外事护卫大人上任之前好好尽责保护公主,没想到——” “我就是新上任的外事护卫…”洛依转过头来:“我叫洛依。” 圣殿内堂内,身着华服的太后正倚在座前幽幽出神。她依然很年轻,皮肤保养得光洁可鉴,云鬓梳理的一丝不乱。只是那张寒冰一般的绝美容颜,从方南逸记事起,她就未曾对自己绽放过一丝一毫的笑意。 “儿臣给太后请安…”内殿里连一个侍卫宫女都没有,静静的气氛有些瘆人。方南逸走到她跟前,就如无数次带着戒备的距离俯下身去。 “有什么要单独对我回禀的么?”陆影儿微微侧过头来,修长的手指慵懒得高挑着鬓边。 “青竹会的总坛主还在逃逸中,儿臣已发急报先行回禀京师,望太后监立护卫多加防范。” “这种事我自有数。”陆影儿坐起身来:“说起青竹会的祸乱,前前后后也斗了十几年有余。到底是什么来头,非与我朝分庭抗礼,不死不休?” “如果儿臣告知太后,他姓陆名恩字承谦…可否解您心中一切所惑?”方南逸站起身来,目不转睛得盯着眼前那逐渐被愕然惊恐和难以置信所笼罩的脸。 “他叫陆承谦…他…他还活着?”陆影儿着魔一般跳起身来,竟似毫无理智可言般抓住方南逸的双肩:“你亲眼看到他?你亲眼看到他还活着是不是?” “如果不是陆家人…又有谁能对龙首山的伪藏如此了若指掌。陆承谦为何纵下青竹会万般罪乱,其中缘由儿臣不便听之一言妄加揣测。只希望太后,您可解心中长惑。”方南逸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他清楚得辨认得出陆影儿的眼里竟然蒙起一层水雾。 这么多年来,他没见过她笑,亦没见过她哭。 时过良久,陆影儿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旋过身去,微微拭了一下眼角。压抑住喉咙里的哽咽,缓声道:“吩咐下去,月底哀家的生辰,恢复祭祖登坛——” “太后!”方南逸惊道:“您明知他青竹会的残党已然对您虎视眈眈,儿臣以为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外出祭祖实在不是高明之举!” “他若能来寻我,找来便是——十七年了,也该做个了断。”陆影儿道:“至于你与柯沁公主的婚事,务必在七天之内落实。礼部已经将一切细节排采俱到——” “太后,”方南逸正色打断她的话:“这一次,恕儿臣难以从命。” “阿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影儿旋身,凝眉愠怒。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个一手调教长大的儿子所忤逆。她脸上的惊愕难以言语,微微发颤的尾音却出卖了她略显苍白的底气。 “你是不是以为…我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可以承得起你的威胁?” “太后误会了,”方南逸恭敬示弱:“儿臣为方家基业,不敢说有盖天之功,但至少尽心尽责从无半点懈怠。生而王侯不能选,肩负之责不能遗。但至少——我要亲手抉择我一生幸福所趋…。” “幸福所趋?”陆影儿冷笑一声:“就那个出身卑微的黄毛丫头,刘鹿卿的养女?” “她叫洛依,是我真心所爱的女子。希望太后成全。” “如果我不答应,你预备怎么办?”陆影儿冷笑一声。 “那么太后的故事,不出三天就会出现在街头巷尾的说书艺人案卷里。”方南逸淡淡得说:“其中不仅包括您是如何背叛陆家,认贼为亲,更有弑君夺权,残害先帝遗孀缪兰的多彩事迹——” “你放肆!”陆影儿一记清脆的耳光盖在他的脸颊上:“你说这些,有何证据?该死的人统统都已经死光了!” “我不需要证据…”方南逸抚着脸颊轻笑一声:“我执上清门近两年,一大半的时间都深于朝野外江湖中,耳目心腹遍天下。你可以试试,是您的刀快还是悠悠之口的嘴快?” “你!” “我也不需要用证据来逼世人信服,只要圣上对他生母的事起疑——” “你住口!”陆影儿喝住他,旋即缓缓得跌坐在榻椅之上:“你想要怎样…” “第一,七日之内我要与洛依完婚,至于柯沁公主——烦劳太后想个借口把她哪来的送回哪去。” “第二,解散上清门,所有与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将无需再背负这暗夜无门的残酷身份。各自放还自由,可居官可归田。” “第三,为上清门前任总督刘鹿卿正名。” “第四…。把缪兰交还给我。” “这是你全部的条件?”陆影儿苦笑一声:“你果然…还是没有我想象中的强大…” “第一,你可以迎娶你心爱的女子,但是与大陇国的联姻绝无可废的商量。柯沁公主必然是名正言顺的礼亲王妃…这件事…不是你乐意与否幸福与否来决定的。这关乎到我朝江山社稷安稳,权野之巅的利图!” “第二,你上清门存也好亡也好,你是方家的子嗣,你该负的责任不该存于闲云野鹤的江湖游走——” “第三,如果我是刘鹿卿…我未必稀罕去正这个名…你觉得呢?” “最后…”陆影儿看着方南逸的眼睛缓缓转身离去:“缪兰…她根本就不在我的手里。”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 “母后!” 冲着陆影儿的背影,方南逸忽然喊出。 陆影儿的身子微微颤了下,她清楚得记得,自他成年以来,从来都只称呼自己为太后。 “您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么?”方南逸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的酸楚逐渐扩散到鼻腔。 “你从小就聪慧过人,该明白的早就明白了不是么?” “母后,我和阿贤都是您亲手带大的…”方南逸的声音沉沉的:“只要天下安生,百姓康泰,谁做皇帝有那么重要么?” “你没的选择。” “我有!”方南逸上前两步靠近陆影儿的身前:“我不会背叛阿贤,更不会娶那个柯沁公主。大陇国的穆图向来对我边境虎视眈眈,不会因为一个藩王家庶出的女儿就放弃野心——” “呵,你真的以为与柯沁缔结良缘的目的是牵制穆图么?”陆影儿冷笑一声。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方南逸厉声道:“你是要向大陇藩王托世汗借兵…你许他女儿皇后的承诺对不对?” “阿允…你别恨我。”陆影儿的笑容在微侧的背影中扯着一丝模糊:“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什么?你穷极一生做这样的安排,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了一个…我只能带进棺材的秘密。为了我唯一的儿子可以站在这江山之巅俯瞰权倾。”陆影儿转过脸来,那万年寒冰般不动的美颜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十七年前先帝驾崩,一纸亲诏废长立幼。”陆影儿说:“摄政皇亲比比皆临,党羽结网无路可投。” “三年后的文围之案,灭礼部中郎将一门,剪除最大的帝党只在顷刻。五年后借河引之乱,罢黜工部刑部礼部数十几位官爵。铲邪党,灭毒教,可错杀不可枉纵。十五年后重立上清门…加爵十八亲骑卫,分封各路上将军。师兄,弦铮,长丰,刘明…他们都是您留给我最大的一笔财富是不是?”方南逸盯着陆影儿的眼睛,从她的欣慰了看得到自己最挣扎的情愫:“这条路,你为我铺了好久…一点,都不觉得辛苦么?” “还好…心里想着一条路,就没多计较会走多久。”陆影儿试探得伸出手,在即将碰触儿子那刚刚被自己打红的面颊之时,却被对方无情得推开。 “可我不是任何人的傀儡!你有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方南逸倒退两步,他仰头望着高宆,眼眶已经肿胀到了极限。自学艺那天起,不管多苦多累多伤多痛,她从来都不许自己掉一滴眼泪。 “如果你喜欢权力的包围,天下间的俯仰成群,大可以废儿自立!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南逸坚定得摇头道:“我的前半生都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中渡过,随时随地怕碰到的刀上染了血,吃下去的食物剜穿肠。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谁在爱我谁在害我,我可以相信谁,我应该提防谁——不管您放不放我走,我都会走。” 他屈膝跪下,重重得冲陆影儿磕了三个头:“这第一个,报您养育之恩;第二个,奉您授业之功;第三个…原谅儿子不孝。” “你!” “当今圣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性情温谦胸有大志。”方南逸站起身来:“一朝为臣,忠贞无二,请母后三思人间正道——换皇帝…不是换衣服那么简单。” 他转身迈出内堂,步履疾风坚决。 “你站住!”陆影儿大喝一声。 “方贤自下朝之时便已经在我的软禁之下…你试试看走出京城半步,我必然要他的性命。” “你敢弑君?”方南逸咬得唇间发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被母亲抓住了软肋。 对陆影儿来讲,方贤不过是个血缘关系的养子,但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我…有何不敢?”陆影儿峨眉轻佻,脸上慢慢浮现上风的作态:“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杀了父皇…你承认你杀了父皇!”虽然怀疑再三,却从未想过从她口中亲耳证实起来依然是那么难能接受。 “为什么?你是为了给陆家人报仇是不是?”方南逸宁愿听到这样的答案,至少让他相信母亲在苦衷之家,即便狠毒都是那么的情有可原。 “这世上的欲望跟情仇相生相克,报仇这种傻事向来为我所不齿。”陆影儿的神色微微变了一下:“从我知道方祁背着我偷偷改了传位诏书开始,我就没得选择。只有趁你们两个年幼之际,偷龙转凤放手一搏。” “母后…”方南逸终于被她逼出泪水,所有的强势都随着陆影儿的最后一招杀手锏岿然崩溃。 “阿贤是我的亲弟弟…您就不能放过他么?” “只要你一天乖乖听话,我就可以一天不杀他。这样…算不算放过?” “给我…几天时间考虑。”方南逸攥紧了拳头,默默退出内殿。 京城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悄然无息得飘洒在外殿。陆影儿扶在门栏前,伸袖逝去眼角的泪痕。她轻声喃语:“阿允,你想要放过他…可是他…会放过你么?” “母后…下雪天气凉,回去休息吧。”方贤从内门慢慢走出来。他身边的两个仿若巨人般高大的侍卫面无表情得上前,将陆影儿毫不客气得架在中间。 “你——你…。你不是已经?!”陆影儿清楚得记得,刚刚那一碗参茶明明已经足够迷晕这个孱弱的小皇帝。自己的心腹侍卫此刻应该将他羁押在内室暗间才对! 高大的侍卫突然抖开一片布袋,骨碌碌的几颗人头血淋淋得翻滚在陆影儿的脚下。 “实在不好意思,”方贤笑道:“母后的侍卫跟皇儿经过特殊训练的护卫比起来…简直弱不禁风。轻轻一拧,脖子就会断掉…真是可惜啊。” “你…你都听到了…”陆影儿冷汗涔涔,在两金刚般的侍卫铁掌之下,竟是瘫软到无法动弹半分。 “我听到了,却不是只有今天才知道…”方贤慢慢走上前去,眯着眼睛居高临下:“母后,你知不知道人在孩童的时候非常容易见到鬼。因为他们的眼神往往是不带一点杂质的纯粹——他们非常非常的善于分辨,谁…一直都想要杀了自己——即使她自认为隐藏的非常好,对小孩子宠爱有加,无微不至。” “你!” “从三岁起你就给我用一种名为‘固藤草’的毒药来泡澡,”方贤挑起陆影儿的下巴:“致使我一直体弱多病,全然无法习武是也不是?” “你从小故意与阿允同寝同食…你是怕我害你…。你小小年纪就——” “求生的意念是与生俱来的,与年龄大小无关。”方贤轻笑一声:“母后,既然戏已经演到这个地步了…咱们就让他好好收场吧。” “你!你听到阿允的话了——他是真心把你当兄弟的,你难道要对他下手?”陆影儿挣扎了两下,结果只是徒劳:“他不忍心害你…你也不可以这样对他!” “可你对我父皇母妃下手的时候…有过一丝心软么…。”方贤回过头,冲那厢轻轻击掌三声。两个宫女扶着一名美妇缓缓走出来。 “兰…兰缪妃!”陆影儿大吃一吓:“她竟然在你的手里!” “拜您所赐,才叫我骨肉分离十七年。”方贤走到缪兰身边,满是心疼得看着母亲略显空洞的眼神:“娘,放心吧…儿子一定可以治好您的病。” “小…贤…”缪兰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两个字。 “阿允!你跟太后谈了些——”刚刚走出宫门,沈明夜便迎身过来。 “滚开!”方南逸憋着满腹的郁闷邪火,一见沈明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是劈胸一掌将他推开。 “沈大人!”不明所以的肖云边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沈明夜,两人面面相觑得看着方南逸略微收势后渐渐舒缓一点的神情。 “阿允…你都知道了?”沈明夜叹了口气:“我…。” “这么些年来我把你当成亲兄长一样对待!你——”方南逸甩袖而去。 “阿允你听我说,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沈明夜上前一步抓住他:“你若执意不肯娶柯沁公主,那便是给穆图一个最愚蠢的可乘之机。你知不知道,边关连报三急,整整三个月来连我朝流放过去的犯人都落在他们的手上——” “你给我闭嘴!”方南逸吼道:“谁许你叫我名字的?堂堂的礼亲王,就应该被你们当傻子一样玩弄么!你跟我这么多年,我想要什么期望什么难道你统统都不明白?什么黄袍加身,什么逼宫就位——这是你沈明夜应该对我做的事么?” “在意愿和性命之间…”沈明夜微咳了几声:“我只能替你选择后者!” “不当皇帝我就会死么?你这是什么狗屁借口——” “圣上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放肆!”方南逸几乎失去理智,甚至全然忘记了已然全无武功的沈明夜在自己毫不留情的挥拳之下还能担得起几分。 “你以为你的十八亲骑卫是谁杀的?”沈明夜悄然拂去唇角刺目的血迹:“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他们早就是一群受控于毒邪的活死人…。只要跟着你踏入青竹会总坛一步,你就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你说什么?”方南逸大惊:“他们难道不是‘红惑’作用下的自相残杀?”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袍加身跟逼良为娼似的 “当初你还在醍醐镇县衙养伤之际…我和弦铮他们就发现了杨琼的尸首。”沈明夜轻声喘息了一下:“他的死因十分蹊跷,并非被什么高深的武功震碎心脉而至。而是像…一种醇厚的蛮力击打重创所致,非人所能极的力量境界,轻易致死。” “非人所能?难不成还是怪物…”方南逸寻思:“杨琼既然早就死了,那后来混在队伍里的那个人是谁?” “是上清门轻骠骑将军古柯…。”沈明夜道:“我密令他易容成杨琼,混在十八亲骑卫里。不出几天时间他便带给我一个可怕的真相――剩下的这十七个护卫每到夜间熟睡从不会发出半点生息,日光不出则全无惊醒迹象。直到搭过脉象探过鼻息后才确认――他们其实早就已经是尸体了。” 方南逸凛然回忆,从自己伤势痊愈准备启程之时,似乎关乎卫队的大事小事皆只由杨琼一人与自己配合得当。其余人等也未加深层接触,他们多是自行驻扎,行进之中也很少发话。难道真的如沈明夜所说――不过是一群在邪术操控下的活死人? “如果真如你所言,敌人为何单单挑出杨琼,没有对他的尸体施以邪术?”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的武功略高一筹,战斗之时颇费了些力气。导致他心脉尽碎无法施邪之术…”沈明夜道:“我并不确定这是怎样一种巫术,是毒是蛊,是幻是邪。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开始对你身边的人进行恐怖的渗透。” “难道不是青竹会?” “我也曾怀疑过是青竹会…。”沈明夜道:“但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被我们一早就尽数忽略了。十八亲骑卫身为你亲身内卫,平日都隐身在王府普通禁卫军中而鲜有人知道他们特殊的身份地位。我不认为青竹会的消息可以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所以你怀疑是宫里的人做的?”方南逸心道:这十八亲骑卫的确是自己到达醍醐镇以后才密令调遣过来的,权作醍醐镇的衙役帮手,并没有赐予特殊的对待甚至不曾对外宣称过这是自己的近卫。 能对他们下手的人,应该是十分了解自己的人才对。 “所以你发现了以后,故意叫弦铮和长丰演出一场戏。假意用‘红惑’作幌子…。其实这十八亲骑卫,是弦铮亲手所杀吧。”方南逸盯着沈明夜,从对方严谨的眸子里读到了肯定的回复。 “你应该知道,如果他们不死…第二日你们就要启程去龙首山。”沈明夜说:“以保护你的名义安插在身边的一整队魔鬼…你认为你有能活下来的可能么?” “所以你让弦铮跟长丰连苦肉计都不惜施展出来,我倒还觉得奇怪,失去理智的李弦铮偏偏每一招都能正好避过路长丰的要害。而假冒杨琼的古柯还要专门跳出来欲盖弥彰一番陈词――师兄,你们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就不能把真相坦坦荡荡地说出来么!” 方南逸实在觉得又讽刺又好笑,兜兜转转了那么久的谜团,竟是如此奇葩得牵强附会着。 “因为我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做的,在那之前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既不能暴露太后的计划,又不能放任你去相信一些不该相信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惜一切代价又不留痕迹得铲除威胁你的障碍。”沈明夜略微停顿一下。 “可你害得我走了多少弯路,又背负着如此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方南逸无法克制激动地情绪,要不是看在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明夜全然不堪重击,他倒是很想再狠狠揍他一顿。 “只有先行自保,才可兼济天下。”沈明夜道:“何来不仁不义?” “古柯呢?你们交给他如此扭曲的夺命任务,事后为了隐瞒我竟将他杀害?” “我怎么会杀害他…”沈明夜苦笑:“从我在太后面前发誓,一生追随永不背弃王爷那天起,我同样没得选择。但杀害古柯这种事,你觉得于我有何意义?” “我离开醍醐镇的时候有吩咐弦铮看好他…如今死状凄惨得被丢在荒郊野岭,你作何解释?” “在真相大白之前,为了暂时隐瞒他的身份我的确叫长丰毁了他的容貌。”沈明夜道:“但他的真实死因与当初杨琼是一模一样的…” “古柯假冒杨琼的行为,只是我为了隐瞒你罢了。在我们启程去了醍醐镇以后,弦铮和长丰当然不会真的羁押看管他。却不曾想到没几天便被发现陈尸房中…我猜测定是敌人担心他卧底亲骑卫的那段时间里看出了些许端倪…这恰恰可以证明整件事情更不会是青竹会所为?” “没错,那时我们已然进入到陆承谦的龙首山圈套,他把我们的命都捏在了一起又何必去灭一个不起眼的口。”方南逸眉头一挑:“之后弦铮和长丰立刻来到奉郡县与你汇合,想方设法把我带走…那么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怀疑圣上?”沈明夜低声道:“因为我去检验了花三娘的尸体…表面看起来是震碎心脉而亡。她已入土多日,难以再判死因。但二十四根胸骨呈现的细纹断裂跟杨琼和古柯亦是一模一样――”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这跟圣上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沈明夜笑道:“缪兰若不在太后手里,你觉得她应该在谁的手里?圣上近几个月来在外微服,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他的动机?” “归根到底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这都是推测罢了。”方南逸打断他的话:“他若想害我有的是机会――我们同寝同食,我对他几乎没有防备!” “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才不得不处处小心提防。阿允,朝廷不比江湖,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葬送性命――与其时时提防着他会不会真的来害你,不如趁着时机――把矛盾捅到大亮。” “所以你们早就跟大陇的藩王谈好了条件,要我娶公主为妻…里应外合谋了他的反?这算是先发制人,还是宁枉毋纵?不管圣上是否有负于我,你们这是逼我负了他…” “这不是谋反,是能者居之――”沈明夜看着他,认真的说:“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早已顺民心经天意,在朝在野威望甚高――” “够了!”方南逸喝住他:“你们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君主,却只有我还记得他亦是我弟弟――我娶柯沁,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联姻,而是因为我不能让母后用他的性命来要挟我!” “只有你娶了柯沁,才能保证后面的一切规划都在掌握之中。”沈明夜舒了一口气:“阿允,生于王侯皇室,有时真的容不得良心。” “母后什么时候才能放了陛下…。”方南逸低声道。 “当柯沁公主的花轿抬进礼亲王府…”沈明夜道:“你要知道,如果你听从了太后的安排,他兴许还能保得一世安稳无忧的生活。但你若坚持忤逆…” “怎样!”方南逸咬牙切齿得吐出两个字。 “国不可一日无君…。帝王驾崩又无子嗣…。你――同样是唯一的人选。” “师兄…你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么?”方南逸沉默半晌终于抬头:“你为什么会那么忠于太后?你是为她的人品折服还是跟她…。有什么共同的目的?” “都有吧…”沈明夜轻笑一声。 洛依留在驿馆整整一个下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等来方南逸。 好久好久都没有这样心乱如麻的感觉了,她百无聊赖得伏在案上,像是一场大病缠身般难受着。 “洛家姐姐…”彩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前,把洛依下了一大跳。 “李巧了!”洛依一下子跳起身来:“你给我说实话!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洛家姐姐记性真差劲,”彩儿一撇嘴:“都说了人家叫彩儿。” “不要跟我来这套,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绝对不会认错的!”洛依抬手扣住她的脉门。 “放手啊!好疼…。好疼啊!”彩儿挣扎着,眼泪在美丽的眼眶里直打转。 “洛姑娘!”柯沁公主听得响动,急急匆匆得闯出屋子来:“您为何一定要为难彩儿呢?她本是个命苦的姑娘――” “你知不知道她是犯人?!”洛依怒道。 “我当然知道…彩儿是发配我们大陇边疆的罪童。那些禽兽不如的军士想要欺凌于她,正巧被我那外出狩猎的表哥所救。”柯沁公主将彩儿挡在身后:“他见彩儿机灵乖巧,便调教了半月送我做了侍婢。她是中原人,懂很多这边的规矩,我拿她当妹妹看的――” “留这样的女孩在身边做侍婢?她以前做过多么可怕的事你难道不打听清楚点么?”洛依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让自己完全讨厌不起来的公主真是又善良又单纯。 “彩儿是被她继母陷害偷窃,发配边疆…这个我怎么会不清楚?” “你哥哥告诉你的?”洛依冷笑:“她是杀人犯,她小小年纪就杀了自己的继母!” “你胡说!明明是继母偷偷栽赃我,在推搡中不小心自己撞头身亡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一头扎进柯沁公主的怀里抽泣着:“我没有,公主殿下,我没有杀人…。是他们冤枉我的…。” “哼,是与不是,在未翻案之前你都是我朝的罪犯。跟我走――”洛依伸手拉住女孩的手腕:“到刑部去好好说道一番!”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要么没有我要么只有我 “洛姑娘!”柯沁公主当然不让:“彩儿现在是我的侍女,亦算是我大陇国来访的宾客。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但今天还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行个方便。” “抱歉,公主殿下,洛依身为外事卫,公主的一切安全皆有我全权负责。”洛依亦是不肯退步:“我绝对不可能允许任何危险的人物留在公主身边。”洛依抬手就要把彩儿抓走。 “洛姑娘,请你尊重一些。”柯沁公主面露微怒,她本不怀武功,出手略带焦急与莽撞却不是有心与洛依对抗。饶是如此,却还是在推搡之中伤及之前坠马的肩胛。 女子一声呼痛,洛依顿时束手无策。 “怎么回事?”身后熟悉的声音让洛依心里一震。如果可以,她真的非常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方南逸。明明痴盼了他整个下午,却在此时听到他生硬又略带责备的语气那一刻,心疼的受不了。 “阿允!”洛依回头,却见男人已经一步上前扶起了倒地的柯沁公主。 “阿…允?”柯沁公主抬起我见犹怜的眼神,满是疑惑和不解。 “喂!”彩儿冷笑一声冲洛依道:“你堂堂的外事官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居然敢在公主面前直呼王爷名讳――” “你闭嘴――”洛依几乎气红了脸。 “洛依!”方南逸喝住她:“不要这样…” “我!”洛依几乎咬碎玉齿:“你知不知道她是杀人犯!是亲手被我送进大牢的杀人犯――我是为了保护谁的美娇娘才着这里穷折腾?” “洛依,公主是尊贵的外宾,你不可无礼!”方南逸几乎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声音却似从喉咙挤压出来一般冷冷坠地。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么?洛依几乎能感觉到指甲嵌入手心的那股痛仿佛已无法比拟内心的灼烧。 “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女孩俯身下去,她有些奇怪为什么明明把头埋得那么低却没等到眼泪掉下来。 “公主殿下,您还好吧。”方南逸的声音淡淡得飘在洛依的耳朵里,撕扯着女孩脆弱的鼓膜。 “礼亲王殿下,有劳您费心了。”柯沁公主含羞低下头,微微笑道:“我并无大碍――” “怎么会没有大碍!”彩儿有意高声叫道:“明明是那个女捕不知轻重得把公主从马上推了下来!” “彩儿不可胡说。”柯沁公主训了她一句:“洛姑娘不是有心的…再说这点小伤也不打紧。” 送柯沁公主去休息后,方南逸拽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洛依出门。 “丫头,你怎么会在驿站?”方南逸轻轻的问,却不知为什么,洛依能感觉到他还有好多想说却不知该如何说的话要告诉自己。 这算什么?责备?质询?还是心疼…洛依冷冷得抬起眼睛,泪腺瞬间刺得心疼:“回禀王爷,属下是奉圣上指令担任外事卫一职保护柯沁公主的人身安全。并不觉得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不妥。” “丫头,你别这样…。”方南逸扳住她的肩膀:“先跟我回王府再说。” “回王府?”洛依别过头去:“王爷不是在开玩笑吧。您的王妃不是应该――” “我说过你给我一点时间…” “可我并没有答应…”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对我说话,你到底要我怎样…”方南逸突然抱住洛依,那一瞬间拥怀的力度撞出了女孩的眼泪。 “阿允…你想对我说什么…就在这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洛依微笑着擦了下俏皮的小鼻子:“我都会理解你的。” “我不要你理解我…我只想要你…”脖子上沉沉的,洛依只觉得衣领阵阵洇湿,却无力推开男人坚实的怀抱。亦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勇气推开。这一生一世能找到一个让自己如此踏实妥帖的怀抱,是多么的不容易。如果能爱下去,谁会宁愿生离? “我…在这…”洛依伏在男人的肩膀上,她能嗅到他身上固有的一种檀香药味,就好像从古色古香的庭院里刚刚煮好一壶慵懒的青梅茶的味道。 “我真的好难…我求你在我身边…”男人的声音在哽泣里颤抖着:“我不知道今生若是有负于你…还有什么颜面要夸口下辈子偿还。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可你已经决定了是不是…”洛依死死得咬着唇,胸腔里撞击着苦涩的痛感,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对不起…丫头…现在的我真的没有选择…”男人的泪水流进女孩的脖颈里,那一滴滴咸咸湿润的质感爬在她敏感的肌肤上。痒痒的,却冷的刺骨冰肌。 所谓没有选择,只缘早已落定了选择。 这是父亲临终前留下的唯一一句话。他用生命所立的丰碑交给了女儿一个道理:大义与小爱之间永世不能共存。 “你说你喜欢我…是真心的么?”洛依的唇瓣靠近着男人的耳畔,泪水止于瞬间。 “是。” “那么,又何须再多纠结…”洛依轻喃:“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能不能在一起…又怎样?” 可是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却那么的疼? “我无法想像,看不到你的每一天。”方南逸收紧了臂弯,仿佛要把女孩纤弱的身体揉断在悲戚中:“等我好不好…我拼一个江山给你,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断我们。” “我不要…”洛依闭上眼睛:“我不忍心…阿允,我不忍心让你为了我去过这种生活。你讨厌权争,渴求自由,重情重义。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我有什么资格去讨厌什么渴求什么?” “好啦!”洛依拍拍男人的背,将他身子拉起来:“我可是醍醐镇最强的女捕头,不管有没有人罩着都能活得很开心的!”她的笑容纯粹灿烂,却掩藏不住蔓延出眼角眉梢的悲伤。 “方南逸,你说过这辈子不要我再为你流一滴眼泪的对不对?趁我还没有后悔――”洛依突然开怀得笑着,笑着笑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猛然一下子扎进方南逸的怀里,那绝望的力度撞得男人几乎窒息。 洛依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牙齿咬在那华丽的布帛上,就像一头绝望的小兽:“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放弃,我要退出…凭什么我要把你让给那个见鬼的公主!方南逸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是不是…我喜欢你,但是我他妈的不记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了…。 你现在满意了是不是!我哭着求你不要离开我,你终于满意了!” 可是洛依终究明白,所谓决定的坚决,就不是感性还能左右的余地。方南逸的苦痛她也许不能感同身受,但她相信男人的决意向来掷地有声。 “丫头,你还是恨我好了…”方南逸将女孩紧紧得裹在胸怀里。两人的心跳都是那么的磊落,却好似永远也不能贴近的折磨着彼此。 “我不要恨你,恨得久了就会忘记我有多喜欢你的。”洛依抬起脸,捧着男人的面颊:“喂,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你跟谁在一起…永远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好不好…” “唯你而已,此生不渝。” 洛依终于推开男人,风一般得跑在暗夜无人的街道上。 “丫头!你…你去哪!” “我晚饭吃多了!我要跑一会儿!”洛依的话夹着讽刺的风声回荡在悠远的夜空。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跑到哪去,只知道多停留一刻都会让自己的心爆炸一般难过。凛冽的寒风吹刮在泪痕风干的脸颊上,呼啸哽咽着喘息。 爹爹,如果你还在丫头的身边…是不是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呢? 也许你会把方南逸打包扛回来是么?也许你会把什么公主扔回大陇国是么?也许你什么都不会做…只让丫头尽情的在你肩头流眼泪是么? 终究要一个人坚强的成长,又何必去执着这过程有多痛… 缩在一处角落里,洛依默默得坐了一整夜。她几乎把从认识方南逸的那天起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才发现短短的几个月,两人就像经历了半生那么长的过程。 他滑稽猥琐的出现,他优雅翩然的淡定,他高深莫测的手段,他心思缜密的逻辑,他敏感情殇的脆弱,他坚决隐忍的护庇,他嘴硬心软的骄傲,他心怀天下的正气。 可他不过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罢了,有普通人拥有的一切七情六欲,也有侠者最两难最坚忍的心性。 温馨的瞬间不计其数,光是拌嘴就有几百种不重样的带感。那个永远是一副霉星高照的姿态的男人,不管发生什么样的危险都能迎刃而解。却在权野朝纲的冠冕堂皇下,终要屈服一生么? 离开方南逸,洛依知道自己也许会不习惯好一阵子,也许会遗憾好一辈子。 可是…就像他闯入自己的生命中那样意外,是不是也可以离开的意外一点,干脆一点。 好过百千转的抽痛,生死般的虐缘。 洛依用力地捶打着青石墙面,直到自己的指关节皮破血流。 她疲惫得想要靠墙微睡一小会,踢踏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迎来。 原来天都快亮了,一些起早的小摊贩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洛依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站了四个军官。 他们诧异得看了自己一眼,却没多做声,径自往旁边的公告栏上贴着什么告示。 洛依摇摇晃晃得站起身来,那上面是一张黄色的皇榜。 原来是张昭告:礼亲王将于三日后迎娶大陇国柯沁公主… 洛依想:这玩意真是比鸡叫都好使,自己立马睡意全无了呢。 打东边出来三五个人,似乎在扛着什么巨大的牲口。洛依瞥了一眼,觉得那是什么东西似乎有点眼熟。 只待那几个人路过自己的瞬间,洛依才猛然想起来――这不正是昨天柯沁公主所骑的那匹马么? “诶!这位老板――”洛依拦上去:“这马怎么了?” “唉…昨天给一位姑娘试了试手,结果闯了大祸――”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叹了口气。 洛依觉得不解:自己当时为了救人,情急之下才出招伤马。但她手下留有分寸,断然不会害了这马的性命。缘何这才一天不见,怎么就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唉…真是作孽,昨天送回来的时候偶尔还能蹬下腿。”那人继续抱怨:“结果上半夜就像抽风一样吐白沫。天快亮了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是啊,听人说实在集市上被一个女侠打了一掌…唉,不过是个畜生,犯得着下那么重的手么…” “就是啊主人,小白鸢一向非常乖顺,”一个小工模样的人说道:“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它怎么会在街道上突然受惊呢?” “几位…”洛依上前施礼赔笑道:“这马儿的确是在下所伤,为了救街道中央的女童,不得不贸然出手将它击倒,实在惭愧。” “嘿!老板――这凶手找上门来了,快快――你得赔我们的马。” 洛依道:“诸位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看看这马儿究竟怎么死的?” ------题外话------ 真是的…大家不要喷男主哦,事情总有转机的。 第一百三十章 筹码在手,万事不愁 在几多人诧异的失色下,洛依执意把马尸放下地。那马死去不久,身体尚未僵硬。伸手去探那柔顺的背毛下,肌肤还有些余热和震颤。 只是那渐渐泛上皮肉纹理的淡青色,斑驳的十分不自然。 洛依心想:难不成会是中毒? “从昨天出事到后来,你们有给它喂过料么?”洛依掰开马嘴,一些带着鱼腥气的黄色泡沫从里面流将出来。 “就是普通的饲料。”一个小厮瞅瞅自己主人。 “是大茶藤。”一个声音从洛依身后缓缓响起。 “是你?”洛依转身,只看到面色依然苍白的沈明夜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大茶藤又名虎毒草,”沈明夜俯身在马尸边,他将手指按在马尻附近,一寸一寸得摩挲:“如果你们都没听过,那么我们常说的断肠草也是它。” “可是…”那小厮模样的少年有些慌了:“主人,这草料都是之前剩下的,兽医说怕小白鸢受了惊吓食欲不振,还特意叫我在里面加了些黄豆,怎么会有毒草?” “有毒草自然是因为有人故意下毒咯。”沈明夜的手最终停在那马儿左侧大腿上一尺靠近尾部的地方:“马不会说话,所以杀它不是为了灭口。” “是为了掩盖它身上的某些痕迹吧。”洛依走过去,望着那一块隐藏在马尾附近的皮毛深处——只有绿豆大小的血红色伤痕。 沈明夜用随身的匕首将马身那一块伤痕,自周围一圈半掌大小的血肉剜了下来,他将那马肉对着朝阳的光线若有所思得看过去:“三寸长的贯穿细纹伤…要么是锥子…。要么——” “是发簪。”洛依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我以为你失恋了没有心情再来破案了。”沈明夜赞许的点了点头。 洛依很是尴尬,却无心与他斗力斗气,只冷冷得别过头去对店家人说:“你这马是被人预谋害死,其中缘由涉及甚广,有几处细节需要跟您再质询一下。” “洛依。”沈明夜叫她。 “借一步说话。” 洛依满腹狐疑得跟着沈明夜拐进旁边的小巷,只看到他用手帕擦了擦手上淋漓的血迹,难以割舍的洁癖让他在面对污秽的时候总是那么坐立难安。 “你又有什么话说?”说实话,此时的洛依有多么不想看到方南逸就有多么不想看到沈明夜。 “这里不是醍醐镇,治安判案有京城的衙门来负责。” “可这事关公主的安危——”洛依道:“我是她的护卫,如何可以坐视不理?” “拟一个辞呈画押上书,我会为你提交圣上。”沈明夜说着让女孩不找边际的话:“离开京城,想要回醍醐镇也好,去其他地方也好——总之…” “你怕我搅了方南逸的大婚吧”洛依冷笑:“沈明夜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堪么?” “我还没说完呢——”沈明夜摆手道:“如果一切顺利,阿允会在适当的时候去找你回来的。” 这话在洛依听来简直是无上的侮辱,要不是看在沈明夜已经没有武功的份上早就揍他了。 “我不稀罕!给了别人的东西凭什么还要再来给我——” “是么?”沈明夜笑:“那昨天晚上是谁哭得快断气一样,说不想离开他…。” “你!”洛依骤然出剑,一声烈金断响,白刃架上沈明夜的脖颈:“这世上有一种人死于非命是因为他们很坏,而另一种人遭来横祸是因为他们真的——很贱。” 落白雪的寒光映着沈明夜淡然的神情,他伸手在剑身上轻弹了一下:“小丫头,你父亲留下来的剑不是为了让你是非不分的吧。” “你…究竟让我怎样…”洛依沉沉得放下剑,她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连趁人之危都显得那么狼狈。 “柯沁公主是大陇国藩王之女,可汗穆图的远房表妹。”沈明夜道。 “这个我懂,大陇与我朝连年犯边,和亲不过是为保一方平安长宁——”洛依不行再听这些大道理了,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委屈。 “你错了,国家与民族之间容不得良心,区区一个和亲远不能止戈维安。”沈明夜打断洛依的话。 “那是为了什么?”洛依显然还没做好接受更惊愕的真相存在,沈明夜的话竟让她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凛然寒意。这就是所谓政斗下万劫不复的深渊,真的,不够自己蹚下去的。 “藩王托世汗与穆图之间剑拔弩张的状态足足相持了六年,去年虽然以穆图继承可汗之位,暂且还大陇国一个统一为结果。但各种计较在朝在野在内在外统统看得清晰。”沈明夜道:“可想而知,这场和亲不过是大陇藩王跟我朝的和亲,可不代表是大陇国跟我们的和亲。” “这…这有什么分别?”洛依皱眉道:“难道太后需要借助藩王的势力,各自达成协议,我朝助藩王夺权大陇,而藩王助我朝——不…不会吧。” “我早就觉得你很聪明,所以有些话就不用说的那么明确了吧。”沈明夜脸上的表情舒缓开来,微微点了下头:“所以如果你是穆图,你真的会希望柯沁公主和阿允成亲么?” “当然不会!”洛依忽然惊奇一身冷汗:“可是如果他要阻挠,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那个…。两位…两位大人。”马的主人想来是等的不耐烦了,虽然他并不了解洛依和沈明夜是什么人,但从穿着和举止言谈里似乎可以看出他们来头不小。 “小人的马到底是要烧还是要埋啊?” “随便你们。”沈明夜看了他一眼,随口说。 “喂!这怎么可以,马尸是证据,说明有人故意要谋害公主!”洛依刚想去拦,却被沈明夜拽住:“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的够清楚了,这些事你管不了。立刻离开京城——” “我不要离开。”洛依怒视着他:“我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凭什么你要我离开我就要离开。” “三天后就是阿允跟公主的大婚,你确定你要留在这里看王府彻夜红灯举国欢腾么?你若是真心为了阿允好,就暂时离开,并且保护好你自己。”沈明夜说:“如果你留在这里,会让阿允做出冲动而愚蠢的事…。害了所有人。” “我会住在驿馆保护公主的安危,”洛依咬了咬嘴唇:“等到…等到那一天…她会有别人来保护。我…自然会离开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沈明夜盯着她的眼睛:“若是你不肯走,我便是找人扛也要把你扛走。” 一天过去了,洛依静静的守在驿站,方南逸始终没有出现。 明明不想在看见他了,可是又为何会忍不住去难过他是不是在为了筹办婚礼而忙碌呢? 肖云边来过一次,氛围有点尴尬,两人都没提这不该提的话。 “你…已经熟悉的上清门的其他同僚?”洛依心里堵得满满都是郁闷,只能有一搭无一搭得说着废话,其实并不想听什么答案。 “恩,还好。”肖云边向来不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丫头,要不要我叫林满过来陪陪你?” 洛依这才想起来,小面瓜这次也随着他们一同上京来了,焦头烂额层出不穷的事让她都忘了。 可是…洛依摇摇头:“算了,小面瓜的小姑奶奶从来都是又嚣张又威风的…不想给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谁也不会…笑话你的。” “为什么要笑话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洛依情绪实在不好,讲起话来也冲得很。 肖云边再一次确认自己真的没有安慰别人的天赋,他只能尴尬得解释,自己没有恶意。 “肖大哥,我心情真的糟透了。”洛依伏在案子上:“我现在就很不道德得想,要是能出几个案子让我忙一点就好了。不管我是不是京城管辖的捕头,哪怕让我当遛狗腿的小差役我都忍了!只是这仅剩的两天,让我百无聊赖得苦守真是比割心还要难受呢。肖大哥…。他…他到底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他好不好…” “丫头,我想问你一件事…”肖云边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拍了拍洛依颤抖的肩膀:“以前…我有没有让你这么难受过?” “我…”洛依猛然抬头,空洞的眼睛里一瞬间涌满了湿润:“我好像不记得了,因为现在…。真的好难受好难受,都忘记这种难受会要多久才能过去的样子。以前爹爹还会陪着我,贾崖还会逗我开心…” “现在我也可以陪着你的。” “呵呵。”洛依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堆上强挤的笑容:“肖大哥你又不擅长这个…算了吧,我没事的。” “王爷他…”肖云边说:“昨天的早朝就出了点意外,圣上突然告病没有出现,太后也没有垂帘。当时我看到王爷的脸色突然不太好,他跟沈大人直接回到王府后就没再出来。今天的早朝同样取消,而且皇上下令任何人都不接见——” 洛依沉默良久,心里多少有眉目了。 “所以…丫头,我以为王爷他这么做…”肖云边没有直视洛依的眼睛,只是轻声说:“可能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我都懂的…”洛依咬着唇点点头。 “王爷您找我?”肖云边接到方南逸的传令先是很惊讶。按照时辰来到王府,推门进议事厅的瞬间,更是一惊。 方南逸背对着他,一身素色夜行黑衣裹身,整个人显得更加瘦削。 “您这是要——”已经临近午夜了,肖云边也想过在这个时候被召见多半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换衣,进宫。”方南逸指了指桌上的另一身黑色夜行衣,对肖云边道。 方南逸一手提剑,一手拉上脖颈处的黑色蒙面。他很少用剑,但如果依旧选择擅用的铁扇,那穿夜行衣蒙面的意义岂非不复存在? “王爷是要…”肖云边心里已有些度数:“去救圣上吧。” “你也猜到了?”方南逸眉头一挑,有些不可置信得看着肖云边。 “整整两天都没有人见过圣上…太后亦是没有出面下达过任何可以令人信服的解释。”肖云边换上衣服:“属下本以为王爷早有动手打算,却没想到您要亲自出手。” “我说过可用的人可信的人已然不多了。”方南逸轻叹一声:“此事非同小可,不亲自动手我不放心。但我至少需要一个帮手——” 方南逸将一把刀抛给肖云边:“别用出云剑。” ------题外话------ 明天发一章长一点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背后交给你(说好的万更) “谢王爷信任。”肖云边放下剑的瞬间只觉得背后凛然的风声飘过窗楞:“有人?” 方南逸循声望去,听得门吱呀一声被撞开。 一个同样黑衣罩面的人立在当下,他身形颀长,脚步轻盈但略有浮夸。手里的剑已然出鞘,衡光寒烈不知深浅,但内功似乎不怎么到家的样子。 “还有其他帮手?”肖云边无法从那包裹严密的黑纱外看出来人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双眼睛里并没有杀气。所以下意识得以为来者是方南逸的人。 “没有…”方南逸却如是说:“剑已出鞘,来者不善——阁下是谁?”他先礼后兵,并不急着动手:“深夜如次行装到访,想来是有意阻我行事?” 那人压根就不言语,掣剑电光火石之间,直取方南逸的左侧上肋附近的天溪穴!天溪穴只在食窦穴上方毫厘,而食窦穴偏偏正是方南逸的宫门! 习武之人的宫门就如蛇身七寸,龙体软鳞,暴露的是一击被杀的弱点。 那人剑快,下手却不凶狠。瞄宫门而取天溪更令方南逸相信他本意只是要制服自己,而并非有意下杀手。 方南逸身形急转,避险并不算轻易。但他只在单手撞剑的刹那间,便更真切的暴露了对方招式虽然精湛绝妙,辅力却不够深厚,前端锋芒后劲全无的事实。 那人一招未得逞,竟连回护的本能都不顾及。宛转剑花,衣袂飘萧。竟再攻方南逸腰下前侧三寸半的腹哀穴! 方南逸并不擅长使剑格斗,所以那里是他唯一的护卫盲点!这样拿捏得当的弱点把握,有意蹩脚的身形姿态,极力掩映却似曾相识的剑法路数,杀伐决断但手下留情的一招制令——以及那几乎没有内功的… 如果方南逸还猜不出他是谁,便是白费了数十年的同窗之谊。 方南逸骤然撤招,便是一赌方休。剑锋上挑破风,竟是避过对方的逼路! 他能感受到剑风斩破陌生的气息,在布帛上肆意吹断裂丝的决然。他甚至微阖眼帘,双臂打开——他赌得便是沈明夜不会伤他! “王爷!”肖云边自然不识情势的微妙,他纵身至那敌人身后,侧里掷出手中之刀当即磕飞了对方手中意取方南逸下腹的长剑! 那人骤然惊恐,却连回身也不顾,直挺挺得掣剑从自己的身后回刺! 就在他略有疑钝的刹那间,方南逸的剑自上略下,飘然划过了那人面颊上的蒙面。 可是肖云边已然没有了武器,面对毫不犹豫的回刺杀招,竟是连躲身的机会也无。 他唯有一掌迎上对方背心,虽没有下十成杀手,但对于一个全无内力的人来说却是足够消受的。 方南逸尚未来得及确认那人暴露下来的容颜,只觉得温湿的血腥气骤然喷在自己的脸上。那人软绵绵得扑到在自己身上,轻的仿若没有骨头一般。 沈明夜的眉头紧蹙着,呼吸微弱又虚浮,惨白的唇角边满是鲜血。 “沈大人?”肖云边攥了攥手掌,难怪刚刚那一掌劈出后顷刻察觉到对方内里竟连半分抵御都没有。 “师兄!”方南逸咬着唇,心下五味杂陈,他当然明白沈明夜背水一战得阻止自己究竟所为何。按照日子,明天晚上就是自己与柯沁公主的大婚,今天不能救出圣上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现在事态已经如此紧迫,你为什么还要来给我找麻烦!”方南逸搭着沈明夜的脉搏,心下又气又急。 “若不是…你把弦铮和…和长丰都软禁起来…”沈明夜摇摇头:“你以为我愿意亲自…亲自出手么?” 之前的重伤已然废了沈明夜十几年的内功修为,除了表面上的剑法招数外一无所留。想来打架斗殴教训下市井流氓还可以,如此高手过招身背险境岂非任人宰割?肖云边这有意无意的一掌的确叫他吃尽了苦头。 “我道你已经废了武功不会再兴风作浪才放心叫你自由动作…”方南逸怒道:“早知道你这么麻烦,我一并给你们关起来!” “你还是信任我的不是么…”沈明夜咳嗽几声,大片鲜血倾落在身上,湿溽了整片衣襟。 “你还知道我信任你!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辜负我的信任,一定要阻止我?”方南逸恼火异常,看着眼前还在吐血不止的沈明夜,压根就想干脆一掌拍死他算了。 “你不能去救圣上…乖乖等到明天跟…跟公主成亲。你相信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洛依…你若不答应,我死也不瞑目…”沈明夜的身子逐渐沉下去,似乎吐出最后一口呼吸。方南逸捏着他的脸,将一枚药丸灌进去,随后一下子把他掀起来:“行了你别装了!”他吼道:“肖将军战中出手向来余地三分,要不了你的命!” “你…你给我吃什么?” “合欢散行不行,媚骨春行不行?”方南逸把沈明夜扶到屏风边:“你才给我乖乖等着,想要跟公主成亲你自己去!反正你现在所谓的童子功也废得差不多了,早晚也要娶妻生子!” “你!”沈明夜想把药呕出来,却被方南逸封住了胸骨中肋的穴道。 “开玩笑的,是疗伤的药。”方南逸叹了口气:“我走了。” “喂!你…你就这么走了?”沈明夜惊愕得睁开眼睛。 “我有事要做,没空帮你耗费真气来疗伤!再说你根本就是自找的!”方南逸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肖将军,我们走!” “方南逸!你——” 刚走出王府,肖云边突然问:“王爷,放着沈大人不管真的不要紧么?我出手也不算轻,他此刻全无内力,只怕——” “动不了还不会喊人么?”方南逸依旧满腹怒火:“没人比他更怕死了!”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算了,还是找人把弦铮和长丰叫来照看他一下吧…” 最后这一晚,要怎么才能熬得过睡去呢。洛依在榻上翻来覆去,整颗心猫抓一样的难受。 抬手瞥眼过去,只有那通体幽白,剑光寒烈的落白雪仿佛注入了灵性一般不离不弃得陪伴着自己。 “爹,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跟他告个别呢?”洛依伸手拂过剑身,隐隐的一丝白梅香气从剑身上慢慢引露,就像父亲身上的味道。 女孩起身,披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来对镜贴黄,描眉施黛。如果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她希望自己可以在方南逸的眼中留下最美的刻印。 镜中的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不美丽嘛。比起那个柯沁公主一成不变的大家闺秀气质,招牌般的礼仪笑容,活生生就是为了当王妃才挤出来的雍容姿态。洛依甚至觉得自己的笑容更有活力眼神也更甜美一些。 想这些干什么呢?洛依捶了捶脑袋…方南逸要娶谁,又不取决于谁更漂亮。 站在礼亲王府敞开的大门外,洛依耳中不断地回绕着男人的话。 —— “有一天,我必将你光明正大得从此间抬入。” “等等我,我拼一个江山给你。” “不要在我面前装坚强,装坚强就是看不起我。” “今生今世,我不要你有一滴眼泪是因为我而流下…” —— 方南逸,你能调配出各种各样的毒药解药,能不能有一种药让我可以彻彻底底得忘了你? 就像从来没有走入过我的生活,你做你的悲催王爷,我做我的嚣张捕快。即便头顶同一片天,脚踩同一方地,没有相遇相知没有相恋相爱…也就没有今天这样不甘的纠结和刻骨铭心的痛。 王府外只有两盏长明灯,红晕得有些凄凉。洛依心想:此时不应该张灯结彩才对么?她走进大门,两边的侍卫认得她。 “洛姑娘,您来找王爷么?” “恩,麻烦请进去通报一声吧。”洛依点点头。 “不用了,”另一个侍卫说:“王爷一直都有吩咐,无论洛姑娘什么时候来见他,都不用通报。自行去找他便好——” 方南逸,你可以给我无数的特权…却给不了你最重的承诺。洛依的心猛然抽紧了,她咬着唇道了声谢:“他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议事正厅,”那侍卫不太确定,看看身边的同僚。 “没看见他出去,好像跟肖将军商量什么事…” “肖大哥也在?”洛依犹豫了一下,本想要不要等等再进去。可是既然来都来了,肖云边也算不得什么外人,于是便只身走进去。 议事厅的灯还亮着,门半虚掩。洛依敲了敲门,里面只有几声咳嗽却无人答话。 “阿允,我进来了!”洛依推开门,差点下了一跳。屋子里并没有方南逸或肖云边的影子,只有身着夜行衣的沈明夜坐在屏风后的墙角边。 “沈明夜?!” 洛依实在搞不懂这算是唱的哪一出,她赶紧过去扶住沈明夜:“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阿允呢——” 她本能得担心着方南逸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急的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沈明夜看着洛依:“不是…叫你赶紧离开么?” “我说过我要等到…等到…”洛依咬着唇,摇摇头。 “大婚就在明晚…你多呆一日…又。又有何分别?”沈明夜挡开她的手:“你现在就离开,无论如何…不要让阿允找到你。” “沈明夜,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告诉我是为什么么?”洛依把他按回原处:“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肖大哥告诉我皇帝两天都没有早朝了,只说告别卧床,连太后也没有露过面!阿允在哪里,他会不会有危险?” “你别管这么多了,只要你离开,一切就还有转机…咳咳咳…咳咳…”沈明夜攥着洛依的衣袖:“你要相信我,如果明天阿允没办法出现在柯沁公主的洞房里,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你告诉我,是不是太后用皇帝的性命威胁阿允就范?”洛依伸手搭了一下沈明夜的脉象,那熟悉的气息脉络让她当即大惊不已:“是肖大哥打伤你的?这…这到底是——” “你别管那么多了,是谁要挟谁来做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事阿允此时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沈明夜的眼里闪烁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洛依,现在我只有要你被动施救。如果你真心爱着阿允,就不要去计较所谓的一个什么公主。” “等到事情翻盘的那一天,你们想要怎么样在一起都不会有人能够阻止!” “我不能!”洛依含着泪水大吼一声:“爱一个人本就是纯粹的,眼里心里都容不得沙子。它不能用来谋政治权术耍手段!” “你这个冥顽不灵的丫头!”沈明夜怒道:“这世上的哪一件事可以容得你执着到死?你看看你父亲,像他那样顶天立地的人不是一样可以忍辱负重的活在面具下,受人耻笑给人作弄…他不是一样为了守护你而付出了全部的尊严!你这样坚持着无所为意义的原则,是会害了所有——咳!”沈明夜骤然咳出大口鲜血,身子一下子跌回到墙角。 “可你…”洛依有些担心得看着他:“可你不是一样很执著么?你跟阿允是那么多年的兄弟…为什么要听令太后,去做背叛他的事…” “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我听令太后是因为阿允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炸响在洛依头顶的真相几乎让她惊愕道说不出话来。 “阿允…他知不知道?” “知道…”沈明夜拭去嘴角的血迹:“一直以来以为处处谋害自己的人才是真心为了他好的,那么可想而知,真正的敌人…究竟是谁才对?” “他既然知道还要去…还要去找皇上!” “圣上是他的亲弟弟…”沈明夜无奈的摇头:“他还是不肯相信我…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我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他对皇帝衷心无二,对情义看得甚至比性命都重要…”洛依垂下头:“若叫他仅仅依靠着怀疑就反击…他做不出来的。” “可是若等到真相大白…”沈明夜靠着墙壁轻轻喘息几声:“只怕就…无力回天了。” “我去找他!”洛依起身。 “一个这样两个三个都这样!”沈明夜撑着墙壁站起身来:“我前面说的那些话你都当耳旁风么?” “阿允进宫去十有八九会遭遇危险!你叫我坐视不理?” “他不会遭遇危险的…反倒是,你若不走,最大的危险才会慢慢靠近——” “沈明夜你到底想说什么?”洛依几乎被他气得跳脚:“明明就还剩下半口气了,不把话说完还要带进棺材么!” “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是预感而已…”沈明夜拉住洛依:“我知道预感这种事从来都没办法叫人信服,但你看在我出任…出任醍醐镇县令短短个月的时间里…街坊邻里大小纠纷案件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上…你不相信我这个人也该相信…我的脑子吧!” “你要是有脑子,就不会明明身无半点内功还要跑过来偷袭了!”洛依眼角抽搐了几下:“喂,你伤的严重不?要不要我帮你叫大夫来——” “不用了——”沈明夜抬起头,望着走进门来的李弦铮和路长丰。 “沈大人…王爷叫我们过来——”李弦铮看到洛依也很惊讶:“这是…” “别管那么多了,我有急事要办!”洛依把李弦铮让过去:“沈大人伤的不轻,交给你们了。” “给我拦住她!”沈明夜一个眼神使过去,洛依当即被李弦铮点中了穴道。 “沈明夜!你——” “再废话就连哑穴一并点了。”沈明夜走到洛依身前:“小丫头,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若有一天你要拿我这条命去了,我也绝无半分怨言。但是——在阿允跟公主成亲之前,我只能让你乖乖消失。” “沈大人…”李弦铮道:“要把她送去哪里?” “随便哪里,只要不要给王爷找到。” “那就藏到上清门里吧,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李弦铮道。 “沈大人,您的伤…”路长丰扛起被点了昏穴的洛依,回头望了一眼。 “不要管我,先把她带走…我在这里等阿允回来。”沈明夜望着窗外,朝向皇宫的方向:整整两天了,太后没有给过他任何指示。看来事情真的已经忘自己料想的最坏方向开始发展了。 回忆骤然袭来,一身孝服的少年站在女人的面前。 —— “你就是沈旭的儿子?你叫——” “回太后,我叫沈瑞字明夜。” “你爹娘去世已经快三年了,为何还穿孝服?” “回太后,我爹是忠心耿耿的护国将军,他绝不会做出叛国之举…爹一天不平冤,我便为他守孝一天!” “很好,从今天起,你可以不用再如此了。” 女人将一纸宣召交给少年:“当年害你爹被冤枉的奸臣已经被哀家下令抄斩满门,首级就奉在你沈旭的灵牌之前。哀家追封他为护国大将军,你娘亲为一品淑贤夫人,至此移墓穴至皇陵,为后世所称颂敬仰。” “太后大恩,无以为报…”少年仰着头,泪水渐渐打湿了手里的诏书。 “你已然无亲无故,不如留在我宫中,文治课业武学传功…我自会倾囊相授。” “那太后需要沈瑞做什么?” 女人转身击掌,宫女会意转身,半柱香的功夫便带来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长得瘦瘦小小,就粉白得如同揉捏的面团一样干净。他的眼神很清澈,就像整个天下都与自己无关。 少年试探得碰了碰那小公子的肩膀,一双小手却瞬间扯住自己的袖子,少年望着女人:“这位公子是?” “他是皇长子,名叫方允。你从今天起做他的伴读。同学同寝,永不——背叛。” 原来每个人的故事,似乎都从一个讲故事的人开始呢。 沈明夜被夜风呛得咳嗽连连,他还记得从一开始自己不过是为了报答太后的恩情。但恩情承载不了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奉献一生,绑住他的最终还是与方南逸之间的兄弟之义。 那么,方南逸之于盛烈帝方贤,是否也如自己这般呢? 只可惜,亘古以来最可怕最绝望的事,莫过于真心换鸩毒,情义换背叛。 “王爷,不从御花园走么?”肖云边伏在内务府的房檐上,看着远处那灯火若隐若现的龙轩殿。 “御花园的侍卫每半柱香一岗,想要不动手基本不可能。”方南逸看了看月色,已然升过了柳梢头。 “那么就从前殿硬闯入?”肖云边低下头,眼前一路巡逻兵慢慢踏过。 “我觉得有些奇怪。”方南逸神色凝重,把剑略微放低一点:“越接近龙轩殿,这些侍卫越奇怪?我不过才几个月没有回宫,所有的人都已经换了生脸孔,就好像——” “王爷不说我还没想到…这些侍卫…为什么长得都如此相似?”肖云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只看到方南逸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 “就是现在…快走!”等待着两队侍卫交叉换岗的瞬间,方南逸轻身落地窜入内殿。 “这里…空无一人?”肖云边走边回望,刀面在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寒光:“会不会是有埋伏?” “不像。”方南逸穿过内殿,猛然倚靠在墙角处,只看到两个宫女打着灯笼从小门穿过。 “诶?雪姐姐,太后的药已经送过来了么?”其中一个宫女问。 方南逸心里一惊,药?难道太后也生病了? “李公公去內膳房取了。太后这病来的也真急。明日就是王爷的大婚了,太后和陛下竟然双双病倒,这可真是——唉。” “别乱说话!”另一个宫女赶紧做个噤声的动作:“咱只要做自己该做的事,多说多听早晚要掉脑袋的。” 只怕是太后担心自己再来纠缠,才索性装病隐匿…方南逸如是想,他回身冲肖云边做了个手势,两人横穿过内殿后门。 “往前走过了茗香阁就是龙轩殿了,也就是陛下的寝宫。”方南逸驻足在茗香阁外,这里是茶室,也做书房。通常圣上会在此处批阅奏章并私下接见内臣。 一股奇异的气氛渐渐笼罩而来,方南逸神色一凛:“闭气!” 那甜甜腻腻到让人有些作呕的香味让方南逸再熟悉不过了,‘十里三湘花’是他自己亲手调配的一种迷香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可以叫人骨酥筋散,无力行为。 这种药除了留过一些给方贤,方南逸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如今愕然出现在龙轩殿附近,实在蹊跷得很。 他掏出两颗避毒丹,自己含一颗另一个丢给肖云边。 “王爷!”肖云边一声疾呼,方南逸猛然转身。迎上了虎视眈眈的四个高壮侍卫! 每人约有一丈高,素衣黑甲,面色在月光下青獠惨白。他们手中皆持重铁长剑,足有巴掌宽的剑身冒着凛冽的冷光。 又是这样的侍卫…方南逸仗剑在手,退到肖云边处:“速战。” 这场悍斗早在方南逸的意料之中,不管方贤被囚禁在自己的寝宫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四面必有重兵把守。 区区四个侍卫,还不曾如得了他的眼。 只是未有料到,那行动迟缓看似功夫平平的侍卫——竟然刀枪不入! 方南逸的剑劈在眼前那人的腰间,竟如同扎入盾草剁一般绵软。那人只流血,动作却没有丝毫减缓,拼着重剑的力度一如之前般压重。 “他们到底是人是鬼?”肖云边把剑从一人的腔子里抽出,滚圆的首级在夜空中飞划出一道充满血腥的弧线。无头的尸身竟在原地打旋了好久才慢慢栽倒! 这就是所谓的‘阴兵借道’么?是青竹会的蛆蛊涎?还是—— 方南逸无暇再想,身后剧烈的猛攻如重拳锤击一般袭来。带着凝重的烈风,速度不快,压迫感却是空前绝后! “王爷小心!”肖云边推开方南逸,敌人的一拳竟然深重得击打进身后的半梁柱里! 肖云边甩手一剑斩断了那人的手臂,墨黑的血液夹着劲风喷涌而出。 望着身后的断梁,方南逸忽然想到如果这一拳真的打在身上无非顷刻便会叫人胸骨尽碎筋脉全断!就如…。就如杨琼,就如古柯,就如…花三娘。 断臂的侍卫甚至连呻吟都没有,毫无痛觉亦是更加疯狂的进攻。他的断臂就如半盏粗槌一力挥出砸在方南逸的左肩上,那声咔嚓作响的骨裂回荡在清冷的鼓膜里。 方南逸滚倒在地,就势一剑劈断了敌人的脚踝。即便再无痛觉的钢铁之躯,残了身亦是无可自由行动。 山一般巨重的身子骤然轰塌,喉颈不偏不倚得摔在方南逸的剑刃上!腔血铺天盖地,染得整个夜空都是腥恶的气息。 解决这四个人的难度远远在方南逸所料之上,他爬起身来顾不得满身的血污:“肖将军!进殿!” 昏暗的烛火下,方贤斜倚在榻上神情慵懒得翻着一本书卷。 眼看着两个黑衣蒙面人闯入,他先是一吓:“你们!” “是我!”方南逸摘下面罩:“陛下,我来救你的。” “允哥!”方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是你!”他试图起身,却苍白着脸色软绵绵得跌倒在地上。 “你…你这是?”方南逸伸手去搭他的脉搏:“你怎么会中的‘十里三湘花’?” “我…我不知道…”方贤咬着唇摇头:“我身边的侍卫都被换走了,身上的东西也…” “别怕,我带你出去!” “可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方贤摇头:“允哥你别管我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我习惯了。如果有人想要杀我…我早就死了好多次了。” “你也…都知道了?”方南逸的心冷然怔住。 “允哥…你能求求母后么?”方贤的眼泪溢出眼底:“我什么都不要,你们…别杀我好不好…” “你在胡说什么!”方南逸大吼一声:“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先把解药服了——” ‘十里三湘花’是方南逸自己所制,身上自然随时有带解药。 “允哥,我们出得去么?外面的侍卫好像十分厉害…”方贤小声说:“我又不会武功…你…” “不要紧,我和肖将军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护你周全。”方南逸扶着方贤站起来,推开店门便往外走。 迎面而来的一整排侍卫,就如战神金刚一般高瞻林立。方南逸一眼扫过去,约有十一二个! “不要恋战,只要能逃得掉,护着圣上要紧。”方南逸持剑在手,对肖云边道。 这种死士般的侍卫最大的弱点便是速度上的硬伤,他们力气巨大进攻凶猛的特点便决定了无法在劲速上占有一丝一毫的上风。 可是方南逸毕竟还拖着全然没有武功的方贤,这势必令他无论在瞬步移形还是轻功走壁之上都略显捉襟见肘! “王爷!你带着圣上先走!”肖云边的断后,专攻上下两路,要么取首一击中的,要么断足叫他们无力起身!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看似毫无意念的杀戮机关并不是漫无目的得杀伐进攻!他们竟然是有心专攻带着方贤的方南逸。 遒劲的包围车轮战已经让疲敝不堪的方南逸渐渐慢下了动作。身后的敌人一击重袭最终还是脱过了肖云边所能救急的范围。 “允哥!”方贤松开对方紧挽着自己的手臂,瘦弱的身躯骤然迎上敌人的劲击! —— 不管何时,你都可以将自己的后背放心交给我。 虽然我不懂武功,也不知该怎样保护哥哥,但我至少会在你打架的时候帮你盯着。 如果有人伤害你…我绝对不会允许哦! —— 噗得一声闷响,方南逸的眼前模糊成一片。方贤的身子瘫软在自己的身上,轻飘飘得就如一片羽毛。 地上横七竖八得无头尸身已经把暗夜都染上了血色,方南逸手里的剑随着那恼怒决然的心境一同爆发。他全然不顾防守跃然而起,斩剑挥洒之下,飞溅的鲜血残肢在他眼前簌簌如雨!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一切渐乎平静。方南逸松开手中的剑,伸袖擦去满脸的血污,黏黏腻腻得怎么都擦不干净。 “王爷!”肖云边叫他:“快走吧!” “阿贤!”方南逸从失控中回顾,俯身抱起方贤瘦小的身子,他似乎比洛依重不了多少。此刻像个噩梦中的孩子,皱着眉头双目紧闭蜷缩在地。 纤长的睫毛在夜风中轻轻震颤,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挂着骇人的血迹。 “王爷您不要担心,”肖云边搭了搭方贤的脉象:“那一击不算严重,也没有打到要穴,只是内息有些散乱。” “他完全不懂武功的,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内伤!”方南逸将方贤横抱起来,听得他轻声呻吟一下。 “哥…” “我在!别怕,我马上就带你走。”方南逸极力端稳双臂,不敢再给他造成任何程度的颠簸痛苦。脚下生风越檐而起,一路狂奔出宫。 “允哥…痛…” “不要害怕,这点小伤不会有事的。”方南逸低头看着他的脸,满心的自责和愧疚难以自持的扩散开来。 “会死么…” “死个头啊!闭嘴!”方南逸抓紧他的身子,跃下宫闱。靠在宫墙的边上伺机等待机会。 “还痛么?”方南逸用手掌抵住他的背心将真息缓缓渡入,希望能为他缓解一下伤痛。 “哥…我要是死了别埋进皇家陵墓好不好…”方贤幽幽得吐出一句话,让方南逸整个心都攫住了:“如果有来生,咱们能做…普通人家的兄弟就好了…” “不许胡说!生在哪里都是兄弟…”方南逸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他伸手拭去方贤眼角的泪水:“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我都不会背叛你的。” “王爷,换岗了,快走——”肖云边急道。只见宫门前隐隐约约得人头攒动,方南逸点头,两人跻身纵出。 一路赶回礼亲王府,疗伤换衣不在话下。 沈明夜站在门外良久,从看到方南逸带人回来的瞬间他便深知大局定半,剩下的就只能看造化了。 “哥…”方贤躺着却不入睡,轻轻叫了一声。 “我在这。”方南逸还在配药,回头看了他一眼:“睡会吧。” “你不想娶公主是不是?” “我何止是不想,我压根就不会娶她!” “是母后用我来要挟你…你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吧…”方贤撑起身子来,虚弱得靠在床背上。 “没有人可以要挟得了我…不管她是谁的母亲,都一样。”方南逸吩咐丫鬟把药端下去熬:“天快亮了,你还是睡一会吧。” “允哥,都是我不好,拖累你了…这样一闹,皇嫂是不是很伤心?”方贤垂下头轻声问。 “我不会让她伤心的,既然拼死把你救出来,我就谁也不怕了。”方南逸长出一口气。 “你把皇嫂娶了吧,我给你作证婚人。”方贤道:“捡日不如撞日,就趁着明天的大婚,偷龙转凤——” “你也…这样想?” “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我可不希望看着你整日对着无法相爱的女人愁眉苦脸。”方贤笑道:“不过…你要快点去看看她,以皇嫂的心性未必能够愿意留到最后吧——” “洛依…”方南逸心头一凛,心道:这丫头不会真的已经离开了吧! “你好好休息,这里的下人都是我心腹。有什么吩咐就叫他们——”方南逸起身冲出门去。 冲入驿站的执事厅,正在打瞌睡的值班文官一下子就被方南逸拎了起来。 “你…你找谁?”睡梦中的小官显然被吓得半死。 “洛依呢!新来的那个保护公主的外事女官——” “在…不在公主隔壁的房间么?” 方南逸当然已经去敲过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整齐的行装已经被打包放好,落白雪孤零零得躺在床榻之上。 “她不在!你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我…我看到她入夜的时候出去过一趟,至于回没回来…”那小官打了个呵欠,显然是为了自己值班时打瞌睡表示惴惴不安。 “她有没有说去哪?” “没有…只是我看到,看到她…对了,她似乎换了件挺漂亮的新衣服,还化了些妆,比平时漂亮精神不少。”小官不敢去看方南逸的眼睛。 化了妆又换了衣服,行装码放得整齐…她这不是要来跟自己告别的么? 方南逸丢下小官就反身赶回王府,进门就把两个侍卫逮住了。 一番质询之下,方南逸二话不说得冲进一间客房,劈手就把沈明夜揪了起来。 “她去了哪里?” “什么去了哪里…”沈明夜淡笑一声:“你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吧。” “沈明夜!不要以为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得容忍你!”方南逸大怒:“你把洛依弄到哪里去了?” “你是问这个啊?”沈明夜拨开他拉着自己胸襟的手:“你明天要娶别人,难道还要让她亲眼看着?如果我是她,也会悄悄离开的——” “你放屁!”方南逸一拳挥过去,登时在沈明夜的脸上留下了一块红肿的伤痕。 “她所有的行装都在,连她爹的佩剑都没有带走!那是比她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沈明夜吐出一口鲜血,半天才从床沿伏起身来。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方南逸,并且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师兄…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怀疑什么防备什么…”方南逸心下忍,伸手扶起他:“就在几个时辰前,我亲手将圣上从宫里救出来。他若有心害我,怎么会不顾自己性命得替我挡下攻击?在我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他的时候…他可以有无数的机会置我于死地,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允哥…我能进来么?” 门外的人分明就是方贤,方南逸放开沈明夜,推门将他迎进来:“你怎么起来了?” “我来看看沈师兄。”方贤轻笑一声。 “有劳陛下费心了,”沈明夜睁开眼睛起身欲下床施礼。 “沈师兄不必如此多礼,保重身体。”方贤摆摆手:“对了,皇兄还没有找到皇嫂?” 方南逸冷冷得看了一眼沈明夜,以沉默代替回答。 “允哥…如果我是皇嫂也许临走之前会想要去一切能闻到你的气息,感受得到你存在的地方去看看呢。”方贤伸手在方南逸腰间的上清令牌上轻轻拨动了一下:“也许一站是王府,一站是皇宫…一站是——” 方南逸恍然大悟,凛然起身。 最不可能想到的地方,往往就是真相所在之地。 上清门! ------题外话------ 皇帝尼玛就是个诱受啊!我怎么越写越搞基,一群男人在那不离不弃的生死与共的,女主给我赶快回来啊! 好了,下一章预告,男女主角终于修成正果…阴谋阳谋的也差不多都浮出水面了。 师兄真是个别扭傲娇忠犬攻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女主天下之洞房很欢乐 洛依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睡了多少时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呼啸飞驰的风声掠着生疼的耳膜。原来那风是从窗子外飘进来的,夕阳的余晖洒在自己混沌的双眼里。 急速的颠簸感让洛依很容易便能判断得出,此时自己该是置身与一辆飞奔的马车中。 她移了移僵直的身体,才发现上下肢端的大穴已经尽数被点了个遍。除了脖子以上脚踝以下,没有一个地方能自由活动的。 “喂!有人么?”洛依张嘴大喊。心想:若没有人在外面的话难道鬼在赶车啊。 门帘骤然拉开,虎头虎脑的一张笑脸探了进来:“小姑奶奶,你醒了啊!” “小面瓜!”洛依几乎激动得掉下眼泪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快…快把我穴道解开!” “小姑奶奶,”小面瓜面露菜色:“您也太抬举我了吧,我要是会解穴道平日里还会被你欺负得裤子都提不上?” “谁…谁欺负过你啊!你个没良心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依强迫自己收回记忆,好像在王府里被沈明夜要求立刻离开京城…后面大概是遭受了突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允呢?” “你说王爷啊?”小面瓜一摊手:“我不知道…” 看这天色将晚,洛依猜测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这个时辰…该是他的迎娶公主的时候了吧。 “是沈明夜命你来把我送回醍醐镇的吧…”洛依黯然得垂下头:“这家伙真是有够没品的…我洛依又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小女儿家,说好了会离开便不会有半分纠缠。还犯得着这么费劲心思…喂,小面瓜…你怎么不回答我?” “啊?我…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嘛!”小面瓜一脸委屈得说:“我得去赶车,一会别栽到悬崖里了。小姑奶奶,渴了饿了或者想要方便…喊我就行!” “喊你个头啊!”洛依真是一肚子邪火无处发:“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我不知道嘛,小姑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了。”夹杂着马鞭的抽打声,小面瓜就着风声吼道。 如果是沈明夜…洛依心想:他应该会叫李弦铮或路长丰这样身怀武功又对他衷心的人来押送自己才说的过去。小面瓜明明是回京城探亲的,这几天都不曾见过他,怎地忽然就冒出来? “小面瓜…”洛依拖着哭腔喊:“你就告诉我吧,是死是活你应个声啊!” “小姑奶奶呦,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你求死求活的嘛。你知道我这种人除了奉命行事还能怎样?”小面瓜回头一脸无奈得劝道:“你就再忍忍吧,等到了地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只要相信我从来不会害你就是了。” “你少给我卖关子!”洛依吼道:“奉命行事?到底是奉谁的命!方南逸么?他在王府抱着新娘子还要命你把姑奶奶我丢到千里之外,我他妈诅咒他阳事不举!” “喂!小姑奶奶!这话不好乱说啊!”小面瓜羞得满脸透红,只是加快了手里的鞭子。 “那就是沈明夜这个混蛋,亏我还想着要帮他找大夫,让他一个人待在那里吐血吐死算了!”洛依用力去冲穴道,也不知他奶奶的是哪个缺德鬼把自己身上的十二处大穴封得里外三层。 全然没有半分可撼动的契机。 “小姑奶奶,您再忍忍吧。马上就到了…那个…到时你的穴道也会自动解开,别瞎费工夫回头再弄出内伤就不好了。”小面瓜怕她乱来,赶紧回头去劝。 “算了算了!姑奶奶我懒得折腾,”洛依干脆放挺:“你可给我听好了,看在你不跟我一条心的份上,等会我解开穴道第一件事就是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小姑奶奶!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难为我这种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才不要做什么英雄,我就是蛮横的女子!”洛依的心揪痛了一下:所谓英雄,为了天下大义,为了权野安定,是不是一定要把自己心爱的人也双手奉上还不许脸上流泪心里流血… 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随着马车骤然停下的还有聚压在洛依全身要脉上的一股遒劲内力,血脉顺畅的感觉让她油然而生一股很想打人的冲动。 “小面瓜!你死哪去了?”洛依活动一下手脚,跳下车来。前前后后却已经看不到小面瓜的身影了。 眼前是一幢华丽的大宅子,两侧桃树芬芳,在这样的季节里竟然也在开花?朱门灰瓦白墙,门前石狮栩栩如生。洛依踏入虚掩的大门,乘着逐渐落幕的日光,长长的影子被拉长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 “洛小姐…”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丫头不知何时便从掩映的树丛中钻了出来,洛依一惊:“你…你不是…礼亲王府的小姝?” “小姐好记性,奴婢正是小姝。”少女抿嘴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洛小姐请随奴婢过来更衣沐浴。” “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都要洗澡换衣服啊?”洛依攥了攥拳头:“是方南逸叫你来的对不对?他…他在哪里?” “洛小姐不要多问了,还请跟奴婢去里间。”小姝不由分说得带着洛依走进内院。 巨大的花瓣池里飘着浓浓的暖意,芬芳气息洒遍院里院外。沐浴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洛依怀着蹊跷不安的心情跟着小姝走进偏房。 坐在铜镜之前,洛依索性闭上眼睛,管你把我化成什么样子呢,就算再美再好,那个男人――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想到这,洛依的睫毛有些沾湿。 “洛小姐,可不能哭的哦。不吉利呢――” “吉利个大头鬼啊!他方南逸大婚我还要强装着笑脸帮他冲喜么?”洛依一摆手,险些推掉了小姝手里的画眉笔。 “小姐,冲喜不是这个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冲喜还是冲丧…。”洛依咬了咬嘴唇,胭脂瞬间都花了。 “诶,洛小姐――”小姝叹了口气:“您这么不配合,奴婢只能得罪了。” 啪的一声轻响,洛依最后的意识还停留在‘尼玛这小丫头居然也会点穴’上。 ―― “爹?爹你怎么在这?你…你没有死?”洛依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袭白衣优雅坐定床榻前,男人的笑容一如既往得宠溺,眼里慈爱的光芒似能照亮天地间的一切黑暗。 “丫头…爹要走了…” “爹你去哪?你…你不要丫头了么?”洛依伸手去抓,眼前的身影却渐渐模糊成影。就好像梦蝶般的翅膀碎片,经不起一分一毫力度的碰触。 “以后会有人替爹爹好好照顾你的,一定要幸福得生活下去…”父亲的手轻抚自己的脸颊,却让洛依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只像是一阵淡淡的清风吹过,带着些许白梅的芬芳。 洛依呼喊:“爹你别走!丫头好想你!爹――” 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终究碎裂成一畔凝露般的雾气,湿湿润润得蒙上女孩的眼睛。 洛依一下子坐起身来,心跳加速着浓重的呼吸。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洛小姐!你醒了?”小姝笑着对她说:“是不是做梦了?” “你…你竟敢点我的穴!”洛依刚想发作,却觉得身上的衣服似乎宽大又繁复,十分不好施展手脚。 “小姐别乱动,这衣服首饰的都很复杂,搞坏了要很费劲才能装扮上哩。”小姝跳出两步远。 “衣服…”洛依低头,差点吓得跳起来:“这…这算是什么衣服!” 大红的喜服几乎亮瞎双目,精致的绣纹摆着花边。这…。这不是新娘的红妆么? “你要干什么!是不是方南逸还是沈明夜的怕我去捣乱,干脆把我送给个老头子成亲!”洛依夺门就往外跑,推开门的瞬间,竟被那大红色的喜堂瞬间惊艳了! “小姑奶奶!”穿着礼官服的小面瓜冲她微笑:“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啊?” “喂…这话应该我先来说吧。”背对着门口的男人幽幽的说。 声音好熟悉,就仿佛从记忆深处最柔弱得地方被挖掘出来。他的身形那么熟悉,一身大红的礼袍长长得拖曳在地。黑瀑一般的长发高高挽起,白皙的颈子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男人缓缓回头,熟悉的容颜终于定格在女孩不可置信的眸子里。 “喂,”他轻声捻笑:“这是谁家的新娘这么着急…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掩上就跑出来了?” “方…。”洛依的舌头猛然打了个蝴蝶结,满眼不知所措的泪水把男人的身影渐渐揉得模糊。 “叫我名字。”方南逸从小姝的手里接过盖头,俯首将它盖落在女孩的凤冠之上。 “阿允…真的是你么?”洛依的泪水滴落在男人扶着她的手臂上,她简直无法判断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别说话…新娘子是不能随便开口说话的。” 走入正堂中央,洛依听到小面瓜那特有的高亢嗓音所带来的那一句‘一拜天地’。在男人的搀扶下,她面朝正向,跪天背地,此一拜山河为盟日月为证。 所谓二拜高堂,洛依分明看得见那精致的玉雕牌位下,莹白幽幽的落白雪在红烛下掩映着温柔的光。就像剑身上早已屠绝鬼气,苏醒人魂。又如父亲的音容笑貌永世相随,守护不渝。 相视而跪,方南逸双手搭住女孩的肩膀。清冽的嗓音一如山涧清泉贯入女孩的耳畔:“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桃花灼灼,宜室宜家。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红叶之盟铭刻。我方允今日迎娶洛氏为妻,今生今世唯此一人,永不相负,如有违言愿遭天雷具焚永无超生。” “我…”洛依的舌头继续打结,这一生向来都只有她把别人呛得无话可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如是语塞到快要昏厥过去! “别紧张,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方南逸的声音温柔如斯。 “我…我洛依愿嫁与方允为妻…从此忠贞无贰,生死相随…谁…谁敢欺负我夫君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小面瓜扑哧一声笑出来,要不是洛依隔着盖头,他一定能感觉到女孩的眼神足足可以杀死他。 方南逸却没有笑,他扶着洛依的肩膀两人深深下俯,完成了最后一拜。 坐在柔软的大床榻边,洛依紧张万分。她觉得脸上的胭脂又厚又重,待会汗水会不会沁成个花猫模样? 男人的脚步声停在自己身边,一只温柔的大手揽住女孩的细腰,另一手握在她冒着冷汗的掌上。 “丫头…想不想我…”隔着盖头,方南逸轻轻吻了吻女孩的额头。 他竟然问自己想不想他?这几天来,洛依如何会有一刻钟不再想念他,所谓寝食难安所谓心如刀绞亦不过如此。 “喂!你到底是怎么从别的女人的婚礼上跑过来的!”洛依一把揪下自己的盖头。 “唉?这个要我来揭的!”方南逸赶紧抢过去把它重新盖上。 “那你还不快揭,我都热死了!” “我揭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今天晚上不可以提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我们就只属于彼此。”方南逸说。 “哦…” 在红烛熏香下,暖帐香榻前。方南逸揭下了洛依的盖头,女孩圆圆的杏眼直勾勾得盯得他心里直发毛:“你…你表情羞涩一点行不行?”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 “可你这样看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男人委屈得说。 “难道没有么?你今天说好了要娶别人,结果跑过来娶我…难道对那个什么公主不亏心么?” 啪得一声被男人按在床铺上:“我跟你说过…今晚不许提别的人和别的事…你是不是被点穴点久了脑子不太清楚?” “我…算我错了…”这样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终于逼出了女孩满脸羞涩的神情。 “起来…” “啊?” “怎么?还不想起来?”方南逸笑:“已经那么等不及了么?”他伏在女孩的耳边轻声吐出一股呼吸,洛依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要烧起来了。 “谁…谁等不及了!” “交杯酒还没喝呢…”方南逸从床头的托盘上端来两个酒盅将其中一只递给洛依。 “你的酒…可以放心喝么?”洛依凑过去闻了闻:“不会在里面下些什么毒药之类的吧?” “你!”方南逸几乎被她气得吐血:“你现在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对你做任何事都是名正言顺的――还需要对你下药这么不堪的手段,你也太看不起你夫君了吧!” “这说不定,打不赢我…你还真未必能碰得到我哩。”洛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交杯酒不是这么喝的!”方南逸一下子没拦住:“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废话,我要是什么都懂就不是第一次成亲了好不好!” 方南逸把自己的酒匀给她一半,示意她将手臂挽住自己:“要这样喝…” “有什么分别么?” “这是…夫妻合二为一的含义。”方南逸放下酒杯,目不转睛得看着女孩。 “手臂交错一下就算合二为一?”洛依眨着懵懂的眼睛。 “你今天废话真的很多唉…待会我告诉你什么叫做真正的合二为一。”方南逸伸手轻轻摘掉洛依的头冠和首饰,一捧长发霎时间垂在榻上。 “阿允…你…” 洛依大概明白,这个时候自己是不应该挣扎的。可是不挣扎会不会显的不够矜持,她有些为难。 “如果你不晓得该怎样做…”方南逸在她耳边轻声喃语:“可以象征性得推就一番。只是象征性的哦,最后还是要给我得逞的。”他心想:这家伙要是来真的一掌把自己打到吐血,那才真是有够奇葩的新婚之夜…。 “我…我听说有点疼…能不能轻一点?” 女孩轻柔的音语就像挑断了男人理智里的最后一根神经,他辗转覆上那柔美含甜的双唇,轻咬慢吮着。 隔着厚重的喜服,洛依似乎亦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火烫。 “那个…你的‘穴位’好像有奇怪的反应…”女孩被他吻得有些痒,吃吃得笑出声来。 “什么‘穴位’?”方南逸撑起半边身子,有些莫名挑衅得看着她。 “就是上回在醍醐镇县衙,我们两个被锁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洛依眨着眼睛翻起身来:“你不是不小心被点中穴道了么?我记得我帮你解穴的时候…那个…那个…。” “你还以为那个是穴位?”方南逸翻身将她扑到:“看来我还非得好好教教你这点穴的功夫!今天是谁在车上诅咒我阳事不举来着?我倒要看看,我若是不举,你下半生要不要哭天喊地――”他捏住女孩的下巴,一肘支撑在她耳畔,另一手径自去解她的衣带。 “你…。你怎么会知道?”洛依顿时满面通红,心里把小面瓜骂个千万遍:“这个多嘴的小贼,连这话也跟你说?” “我怎么会放心把点了穴道的你交给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驾这样远的路途来到这处别院?”方南逸一边吻着她一边说:“我骑马一直在你的车后…当然听得到你说了什么――” 扑通一下,男人整个身子栽倒在洛依的身上。 “你…好重…” 洛依闷哼一声:“不是吧…我就是随便说的,不是当真的!你怎么真的…真的…。” “真的你个头!我这张脸哪里长得有不举的迹象!”方南逸撑起身子,苦笑一声――不过是昨天救人的时候伤了左肩膀罢了。 厚厚的喜服在男人颤抖的双手下终于脱离出去,女孩紧张得绷成一团,竟然不敢睁开眼。 “你这幅表情干什么?”方南逸停下动作:“还有…你也要做你该做的事啊…” “我该做什么?” 方南逸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你要帮我脱我的衣服!” “哦…”洛依红着脸仰起头,伸出白藕般的双臂从男人的领口开始解。 两人的动作十分别扭,不是胳膊打架就是腿压麻了。最后双双提议…还是自己脱自己的衣服比较省事。 “你的身上…有这么多伤疤?”方南逸轻蹙着眉头,略有些心疼。 “我是捕快嘛…总免不了受伤的。”洛依还不是很习惯如此一览无余得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下,她红着脸小声说:“你身上…也有很多…你是王爷,本该养尊处优的不是么?” “如果我真的养尊处优,要娶你就不会费这么多心思了…”方南逸抬手拂过女孩的脸颊,手心里的湿润混合着女孩紧张的汗水:“要不要熄灯?” “恩…” 黑暗降临的一瞬间,洛依更喜欢这种朦胧的接触。她能感到男人的长发散落在自己的肌肤之上,带着柔软的神秘感。 “等等…”洛依轻叫一声:“我怕…” “不会有刀伤剑刺那么疼的。” “那是怎样的疼?” “简单来说,你被刀砍了以后,会不会愿意再被多砍几下?”这个比喻好煞风景,连方南逸自己都觉得很崩溃。 “废话,当然不会!” “那么,这种痛就不一样。”男人俯下身子在女孩的耳边轻声说:“你会很不愿意…让我停下来的…” 他的吻渐渐退去轻柔,带着无所顾忌的霸道。难以明状的喘息声逐渐在谜样的夜色里升华起来。 “洛依…叫我名字…” “阿允…” “再大点声…” “阿允!” “天荒地老,唯你而已…方允此生,就只爱洛依一人――不死亦不休。” ―― “你的头发很美…”朝阳透过窗子照在精美的梨木梳妆镜上,方南逸用一把木梳细细梳理着妻子的长发:“老人说,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你…也是啊…”洛依含羞得看着男人的脸,他长发披散下来的样子似乎带了点痞邪的气质,衬着那英挺的棱角眉梢愈发显得俊秀。 “喜欢什么样的发髻?”方南逸从后面轻轻环住她:“已为人妇的女子,便不能再梳辫子了。” “我…我不怎么明白这些呢。”洛依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黯然垂首:“昨天,我还梦见了爹爹…我想,他一定是知道我有了归宿特此前来放心告别呢…” “呵呵,是我叫他来看看你的。顺便也好放心真的把你交给我啊…”方南逸用梳子捧起洛依的长发:“你的脸型圆润,眉眼轻灵,配上那倭堕如云的堕马髻该是没有一番妙意呢。要不要试试看?” “你…你喜欢就好…”洛依颔首垂头。 用过简单的早膳,两人携手上车。方南逸告诉洛依,这是皇上的一处隐秘行宫,这一次专门为了给他们做婚房而特意相让。 “回去后,要好好谢主圣恩哦。”方南逸挽着洛依的腰身,仔细端详了一下女孩的打扮:“恩,下回把发髻梳在另一边试试看。” “阿允…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么?”洛依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有些心慌。 “对,不管怎么说生米已然煮成熟饭,想威胁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方南逸示意小面瓜可以出发了,鞭子一响,车轮顿时辘辘而起。 “可是你就这样跑出来,原定的婚礼怎么办?柯沁公主――”洛依咬着唇,她当然感动于方南逸为了自己铤而走险得这一步棋。但不管做什么,总不能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来换取幸福。不管这场政治阴谋里的最终赢家会是谁,有权谋就有牺牲,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亲自去找过公主,”方南逸道:“我与她之前素未平生,何来半分情愫?亦是劝她回到大陇寻找自己真心的幸福归宿,不要再做着政利的工具,权谋的傀儡。” “她自己也不想的吧…”洛依叹了口气:“其实柯沁公主是个很好的女子,倒是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始终是我的心病呢。明明就是几个月前杀人发配的李巧儿,怎么摇身一变竟成了公主的侍婢。” “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方南逸将她搂在胸膛之中:“不管未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会在你身边担负下来。” 这里距离京城不过十几里路,不到一个晌午便进了城门。 “奇怪!怎么会加派如此多的侍卫?”方南逸看着城门处竟是熙熙攘攘得多了三倍的士兵,这要出事的节奏给他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不详的疑云。 这一路过去,三人一岗五人一哨,越往前走越禁严。就在马车停在礼亲王府的一瞬间,方南逸难以置信得看着整个王府内外竟围了层层叠叠的士兵!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下车入门大喝一声:“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回王爷,属下奉令行事,多有得罪还请王爷见谅。”一军官打扮的年轻人上前对方南逸施礼道。 “阿允!”沈明夜身后跟着肖云边李弦铮和路长丰,还有其他几个上清门的人。他们急急匆匆得从外面赶进来。一看到跟在方南逸身边的洛依,顿时脸色一变。 “师兄?”方南逸见到他总算心里踏实了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王府被官军侵占…圣…圣上呢?” “阿允,你跟…”沈明夜看着洛依,这一身少妇装扮任谁都能看得明白。 “我跟洛依已经成亲了。”方南逸拉起女孩的手,目光坚定得看着沈明夜。 “本该出现在昨晚迎亲队伍里的你…最终选择抛下柯沁公主,在别处迎取了其他女子…”沈明夜冷笑着,忽然恼怒得大吼一声:“方南逸!我为了你连性命都差点赔上,你最后还是给我走出这一步!” “沈明夜你是不是有病?我喜欢谁娶谁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允许?”方南逸亦是气不打一出来。 “你!你这话留着对太后说去,留着对穆图说去,留着对托世汗说去…留着对集结边境十二万的大陇国铁骑说去!留着对昨晚悬梁自尽的柯沁公主说去!” “你说什么?”晴天霹雳炸响在方南逸的头顶:“柯沁公主自杀了…。怎么可能?我昨天明明跟她说的很清楚,她还笑着祝福我,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沈明夜本就重伤在身,此刻激动异常气血翻涌险些跌倒。看着方南逸如是又恍然又无辜又无助的样子,更是满心抑郁。他挺起身子,硬生生强压下涌上喉头的一口鲜血。 “事到如今,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公主死在我朝外事驿馆,死在天下昭示里跟你原定婚期的当晚!你逃得过良心,但你挡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么?你抵抗得了大陇国虎视眈眈的犯边借口么?你对得起处心积虑为你铺就一切,到现在还生死未卜的太后么?”沈明夜一拳砸在门框上:“我早就预感会出事,我劝你你不肯听半句,我逼你你跟我以剑相向。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这圈套最终下得还是让人万劫不复!” “师兄…你在说什么?什么叫…生死未卜的太后…”方南逸的手开始颤抖,攥在洛依的手心中已满是冷汗。 “圣上今天一早就回宫了。”沈明夜冷笑着:“你还不明白么…两人同时抱病同时失踪,三天之内没有人见过圣上也没有人见过太后,到底…。是谁挟持了谁!” “你好好想一想,在宫中遇上的那些侍卫…那些不死不活的杀戮者,跟当初在醍醐镇圣上遇刺时保护在侧的那些侍卫…是不是如出一辙?!” “我要见圣上!” “你见不到他!”沈明夜大吼一声:“里面这些人,是刑部暗卫团。圣上已然下令只要你回来…立刻抓捕归案。” “我又没有犯罪!凭什么抓我?”方南逸怒道。 “这话你不用跟我说!”沈明夜厉声道:“七日之内,必须要给大陇国一个交代。如果公主真的是因为你而自杀,你就要被送去阵前血洗旌旗以示赎罪!如果公主是被人谋杀。那我们必须要在七日之内破案把真凶交到大陇国的手上!否则…十二万铁骑长驱直入,就算我朝勉力对抗…你可知道边关四省十八郡,要血洗多少无辜百姓!” “现在穆图的使臣和托世汗已经日夜兼程得从大陇往京城奔赴,最快的话三天就可以到达。”沈明夜望着方南逸的双眼:“阿允,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师兄…”这一刻方南逸几乎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他只是动了动嘴唇,一切尽在默契与信任中。 “阿允…”洛依攥着男人的衣袖,泪水簌簌而下:“都是我不好…我应该一早就听话离开的…就不会把事情弄成这样了。” “傻丫头,”方南逸抚弄着女孩的云鬓:“今生今世能与你结为夫妻,就算万劫不复也休想叫我后悔。等着我。我一定平安回到你身边。” 方南逸望着眼前的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肖云边身上,只一个眼神他什么都没有说。肖云边当然明白,他是要自己保护照顾他最最重要的人。 “走吧。”方南逸面向暗卫团的那个军官。 “王爷是明理的人,也就不劳属下动手了。请――” ------题外话------ 下一章女主终于要牛逼了!从第一章起我就在等这一天啊! 话说师兄的性取向还是很模糊… 谢谢一位亲亲今天又送了猫咪一张月票,虽然我还是不知道月票是干嘛的,但至少表明亲亲喜欢猫咪的文文吧~嘿嘿嘿!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限期破案压力山大 “弦铮,回去上清门,叫所有人齐聚礼亲王府。”沈明夜看着还在原地泪眼婆娑的洛依:“我现在该叫你王妃了是不是?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丈夫――该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洛依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一袭熟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 “你们跟我进议事厅,门外侍卫重兵把守,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打扰。”沈明夜踏身入门,洛依一晃神竟没跟上他的脚步。 这算什么?女孩攥着拳头双肩微微战抖着。 难道又是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事态一点点严重,看着陷阱一点点收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能比自己更强的人身上去顶梁么? 现在含冤受屈生死一线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啊! 这里是举目无亲的京城,没有宠着自己的衙门兄弟,没有疼着自己的街坊邻居,没有极致守护的父亲,也没有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自己身边共同进退的爱人。 外有强敌虎视,内有阴谋诡计。 她能依靠的人还有谁?不明状况亦无背景的肖云边,还是全然没有武功并身负重伤的沈明夜,或者是素未谋面生死未卜的孝严太后? 洛依仰起头,忽然冲进王府的客房―― “你干什么去?!”沈明夜惊道。 “沈大人,小姑奶奶可能心里难受,让她哭一会吧。”小面瓜看着其他几个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她爹去世后,王爷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洛依跑进房间之前却是把小面瓜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靠着门流下泪,却在心里大笑:哭一会儿?原来在所有人的心中,自己不过就是个嚣张的纸老虎罢了。 遇到事情就会哭,惹了麻烦总有人兜着,偶尔靠些小聪明断断案子抓抓贼…。就只有这跳梁小丑一样的本事么? 公主被害,王爷被抓,边关告急,太后音信全无,圣上避而不见。在这动辄就是赔上万千条性命的大祸乱面前,我洛依就只能去哭一会儿么?! 女孩拖着长长的华服走到极地的铜镜面前,大红的底色点缀着白梅的花案,淡淡的香氛渲染在室内的尘埃中。 这样美丽的衣服,洛依难得着身。谁家的女儿不爱美,这环佩叮咚珠翠曼云又是哪个姑娘不歆羡的。 瑰丽虽好美,花香有时尽。未必――真的适合自己。 洛依冲着窗外大喝一声:“小姝!把车上的行李给我!” 她摘掉了身上头上的首饰,抿去唇间的胭脂,翻开手背抹下眼角淡淡的泪痕。解开发髻的瞬间,她的心陡然怔住,略微犹豫了一下。 那是方南逸亲手为她梳的发髻,可是…唯有舍一朝夕才有誓言里的相扶一生。真正的情感里不需要矫情来调节心性! 洛依骤然打开长瀑一般的黑发,高高得挽起发结用红绳绑住。她褪下那丝质柔美的华服,换上了那身素色暗襟的短衣和长靴。 藤甲护腕,银肩耀闪,身后紫红色的大氅如旌旗半卷。 软鞭缠腰,匕首入靴,掌中的落白雪仿若归一着最忠诚的灵魂,坚厚守护。 推门踏槛,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女孩走入正午的阳光之下! “沈大人,请你允许我作为此案的总指挥,我要亲手还阿允的清白,亲自阻止这场阴谋!” 沈明夜看着她,似有似无的笑意慢慢浮现在苍白俊美的容颜之上。他突然击掌三声,身后数以十计的上清门将士骤然下身伏礼:“谨遵王妃指令!” 一瞬间,洛依只觉得沸腾的热血盖过了全部的恐惧,她仿佛浮空看到方南逸赞许的目光淡然的神情以及为她骄傲的笑容。 “好!承蒙众位兄弟的信任。洛依在此,愿与边国和朝廷签订生死状――七日之内,必破此案!” “我还有件礼物要送给你,”沈明夜负手上前,只听得王府门外一声马嘶,三个人影瞬时闯入! “小姑奶奶!” 洛依简直无法相信,那一高一矮一文生,竟会是大蟾蜍贾发和仵作薛灵! “怎么会是你们?你们――” “是沈大人叫我们随后就跟上的,我们迟了三天出发。”大蟾蜍激动地冲到洛依身边:“小姑奶奶,你…你还好吧?” “我很好,只是你的小姑爷爷现在正在刑部大牢坐井观天,等着我们齐心协力救他出来。” 洛依会开玩笑了,便表示已然进入状态。她回头看了看沈明夜,似在用眼神质询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猜测京城此行不顺,私以为我们需要用到真正可以放心的帮手。”沈明夜淡淡得说:“既然是阴谋,能信得过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贾发…你怎么也来了?你家里还有爷娘儿女要照顾…”洛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贾崖毕竟是为她而死,怎好再叫人家唯一的儿子出来为救自己的丈夫拼命? “如果小姑奶奶有难,我却袖手旁观的话――”贾发腼腆得低下头:“会被我哥那个讨厌鬼托梦烦死的。” “还有薛先生。”洛依几乎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从看到公主尸身的那一刻,我便很庆幸已经安排了薛先生在路上。”沈明夜道:“只有一个信得过的仵作,才是能保证此案顺利进展的首要关键。” “沈大人…”洛依的目光终于呈现出难能的真诚:“真的对不起…之前始终都在怀疑你,我――” “等救出了阿允,你还欠我一杯亲手泡的茶呢。” 洛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在醍醐镇县衙那不愉快的初次见面,自己曾用一杯滚烫的热茶戏弄了当时不可一世的他。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场作戏的玩笑,但两人从那次起便结下了不大不小的心结。 洛依甚至都夸张的怀疑过,生的如此俊美的沈明夜会不会其实是个女子,同样爱慕着方南逸才会对自己各种不爽。 但随着敌我事态一点点明朗得拉开帷幕,所有的怀疑不攻自破。这一刻,他们必将同心协力将局面反败为胜。 “上清门第一组听令!”洛依站在王府大院的台阶上,面向众人朗声道:“将外事驿站全部封锁,不得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靠近。” “上清门第二组听令!由李弦铮上将军带领,将整个礼亲王府的正门和所有边门严密把守,绝不允许任何可疑人物有可乘之机!” “林满!孟千之!” 小面瓜和大蟾蜍当场就傻了眼,这是洛依第一次当众呼他们的姓名,以前光是逼她记住都能需要废九牛二虎之力。 “你们两个跟着上清门第八组的七位将军去驿站,将案发时所有在场的人员全部清点。其中公主贴身的侍婢,你们也认得,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活口,把她给我毫发无伤得带回来。” “沈大人,公主的尸身在哪里?”洛依问道。 “还在驿站的房间里,由大陇国随行而来的六个武士看守着。”沈明夜回答:“他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说是一定要等到拖世汗赶到京城亲自交给她的父亲。” “不验尸如何破案?”洛依皱眉道:“他们不同意,那么最大的蹊跷就是他们自己!” “我已经请来了七日破案的诏令,圣上虽然避而不见,却也没有驳回我的请求。整件案子京城县衙已经全部放弃的管辖权,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说服大陇国的人。” “公主的身体多拖延一刻便会少一分证据…”洛依抬起头:“肖云边!” “我在。” “你即刻随第四组将士们赶往驿站,无论如何要保证公主的尸身不被任何人破坏。必要的时候――即便跟对方的侍卫动手也要确保证据安然。” “放心。” “沈大人,你随我到议事厅!”洛依安排下去,冲沈明夜道:“去现场之前,你要把你所想所知全部透露,有了动机才有下一步的方向。” 回到亲王府的议事大厅,洛依将门窗全部关好,只有自己和沈明夜两人。 “沈大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圣上的?” “呵呵,这个太久远了,具体说是从我知道阿允才是太后亲子的那天,就必然对圣上抱有戒备和怀疑。”沈明夜道:“但若是就事论事,柯沁公主这一张牌打得实在太过明显。” “太后要阿允和亲,其实是为了结合藩王拖世汗的实力对吧?”洛依把案上的围棋端出来,讲一个黑子放在正中央。 “如果这个黑子代表了圣上,那么――”她又拿出两颗黑子将它们反过来,分别摆在之前那个黑子的前后两侧:“这个是太后,这个是拖世汗。” “那么这个就是阿允,这个就是柯沁公主。”沈明夜又将两颗白子分别放在‘太后’和‘拖世汗’的身边。 黑的代表权力集结方,白的代表受利用的对象。 用棋局来比喻,已经是非常明朗恰当了。 “这一个,是大陇可汗穆图。”沈明夜又执起一个黑子,正面放在‘皇上’的身边。 “六个棋子,两白四黑,”洛依凝眉道:“四黑之中,两正两反,同面则同盟。” “既然你看得明白,也就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了。”沈明夜道。 “大陇国可汗穆图新即位,好主战,藩王拖世汗无疑与我朝为敌,只想互助互利――夺汗位修秦晋。”洛依的手指点在棋盘上:“于是太后希望能与藩王联姻,借助藩王了力量帮助阿允登帝位…是也不是?” “是。” “那么…”洛依望着眼前的六个棋子:“公主死了,得益得害的人…分别是谁呢?”她忽然想起了之前方南逸告诉过她的思路捷径。 “之于太后来说,公主死了,藩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精心策划的结盟就此搁浅…所以对太后来说有害无利。”洛依拿走了太后这颗棋子。 “之于圣上来说,圣上同穆图结盟,本意是要想办法办法阻止这场和亲。他甚至用计骗过阿允,并极力促成阿允逃婚转而迎娶你――” “这么说公主的死对圣上是有利咯?”洛依的手指停在‘皇上’的棋子上。 “恰恰相反,若是要用这样的方法阻止太后与藩王的结盟,无意于成全了穆图狼子野心。”沈明夜摇头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去阻挠不利于自己的战略状况,圣上都不会去冒可以让穆图找到借口来犯边。这也就是为什么,圣上极力赞成我们限期破案的缘故。” 他说着便拿走了代表‘皇上’的那颗棋子。 “藩王是柯沁公主的父亲,他…不可能会有心杀死自己的女儿吧。”洛依咬了咬牙,将‘藩王’移走。 “阿允是白子,跟公主一样是被迫者…”沈明夜拿走了‘方南逸’ 现在桌面上就只剩下一枚黑子,代表着大陇可汗穆图。 “刚才是反推,”洛依想了想:“我们现在正推。” “的确,如果柯沁公主死了,穆图会得到什么好处?” “首先,公主死亡和亲终止,藩王无法与太后结盟,自己的劲敌大大削弱。”洛依提出第一点。 “其次,藩王失去女儿必然心伤,如果不能在期限内给他一个合理的答复,他势必将与我朝决裂。”沈明夜道:“这也就是为什么边外十二万铁骑从天而降的原因。” “穆图好战,用公主一死换来藩王的回助,这合情合理。”洛依道。 “而且近几个月来,边关游放的犯人屡屡遭劫,”沈明夜道:“其中就包括醍醐镇之前下放的一众游犯。” “穆图要杀人,只能选择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作案的凶手更是要人想破脑袋也无法怀疑得到。” “这个人要不起眼要不经心,要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又要贴身好伺机。”洛依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还要胆大心细,毫不手软,最好――有过杀人的前科!” “相信穆图在选择对象上也颇费了些功夫,十三四岁的少女身背的案卷一定让他非常的心动吧。”沈明夜点头道:“只不过要找到一个良好的时机并不太容易。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将公主害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前些天诱得公主骑马就已经开始下手了…”洛依越发坚定之前的判断:“阿允悔婚的当晚,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时机!” “好了…剩下的就是去找证据了。就先从尸体上着手!”沈明夜将最后一颗棋子丢入棋碗。 ------题外话------ 破案什么的最有爱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动机是前戏,证据才是高潮 “小姑奶奶!这小丫头带过来了!”小面瓜闯进王府大院,手里拽着的少女此刻毫不配合,又踢又抓的弄得他狼狈不堪。 案子目前还没有半点眉目,不管她是李巧儿还是彩儿,不仅不能算作罪犯就连个嫌疑人也不能搭边,充其量就是个证人罢了。 小面瓜当然不能锁着她更不能伤了她,于是只能自己遭殃。 “你放开我!”小丫头气呼呼得扭着小身板:“我是公主的人,是大陇的人,你们凭什么抓我?” “林满,先放开她。”洛依盯着女孩凌乱的发梢:“李巧儿,不要在演戏了。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呵,认得我又怎样,就算我是李巧儿怎样?”女孩气急败坏得扯着自己的衣服:“我在边疆吃够了苦,可汗见我聪明伶俐收做了丫鬟也违反王法么?” “不用你再在这里伶牙俐齿,柯沁公主的死我一定会彻查清楚――”洛依厉声道。 “公主的死,还不是被你这个贱人给逼的?你勾引王爷让他抛弃公主,还得堂堂千金之躯再无颜面――” 洛依一个耳光抽上去,女孩顿时被她打蒙了。 “小姑奶奶――”小面瓜本来是想提醒她尽量不要对犯人进行体罚的。 “她现在还算不得犯人,我就是单纯教训她一下。”洛依收起手掌,女孩一边脸颊高高肿肿的,泪眼汪汪去还是凶狠倔强。 “你敢打我?” “我敢杀了你你信不信…”洛依挑衅得笑着,在女孩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你真以为自己一副乖巧的模样就能骗过所有人么?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算大陇国的可汗对你委以重任许以繁华,也不过就是个用完便弃的废物罢了。” 李巧儿显然被洛依的气场吓住了,几个月前还一副温柔大姐模样的她,此刻突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包含着凶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有这样的自信?”洛依背过身去,冷冷得丢给她一句话:“因为像你这样生性邪门的恶毒女孩永远不懂爱与感恩,只要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出卖――你当然不懂我为了救出自己最重要的人,完全可以变得比你还狠!林满,把她给我牢牢看管起来,任何人都不许见! 沈大人!我们去驿站验尸!” “气场还行么?”洛依缓了一口气,对沈明夜道。 “吓住一个小丫头是足够了。”沈明夜摇摇头:“小小年纪心性如此冷漠悍毒,杀人连眼睛都不会眨,若是给她长大只怕要未祸一方了。” “所以说有些人天性如此,压根就不该给一点点缓刑的机会。”洛依哼了一声:“如果公主的死真的跟她有关,我绝不会给她长大的机会。” “站住!”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站在公主尸身陈列的房门外,伸手拦住了洛依等人。他着异族装扮,应是随从柯沁公主入京的。 “我是负责公主被害一案的总指挥,钦点外事卫洛依。”洛依先礼后兵,先施礼道。 “什么公主被害,公主是自杀,你们那负心的王爷本该当即偿命!”那武士完全没有好脸色:“等我们藩王进京再跟你们理论,在此之前需要打扰公主的千金之躯。” “公主死因过于蹊跷,自杀还是他杀尚未定论,洛依领了军令状必将七日之内侦破此案。相信将军也不希望公主走得如此不明不白,沉冤不雪吧。” “公主是高贵之躯,被你们翻来覆去的查看还有何尊严?” “人死为大,冤可比天,我们没有任何亵渎的意图,只是为了还她清白!” “不必多说。藩王大人尚未赶来之际,任何人都不能动公主一根寒毛。”那武士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步都不肯退让。 沈明夜悄悄的对洛依说,在大陇国的风俗里,死去的人是决不允许除至亲之人以外的他人收敛入后事的。他们讲求的是神明为天,宁愿尸身曝在大草原上,也不愿意为人拖曳。 “这什么鬼信仰,难道你们都没有谋杀案,都不用验尸的么!”洛依顿时火大的很。 “大陇的塔卡族人向来嫉恶如仇敢作敢当,打了杀了认了便是,只有你们汉人才会做这样的勾当!” “你――”洛依咬着牙:“简直不可理喻冥顽不灵,今天我一定要见到公主的遗体!” “那你就试试看!”那武士抽出腰间弯刀箭步拦住洛依推门的身影。 “姑奶奶我很久没好好打一架了!”洛依掌中落白雪骤然吐刃,接招架住对方的兵器:“这位将军,我劝你还是收手吧。我带来的人数可以把你们这六个侍卫杀掉埋起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你与我争斗,其实并无意义。” “你这女子是何来路?”洛依的话掷地有声,那武士当然也会衡量敌我之间的差距。 “我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私下里十分欣赏她的为人,”洛依收起了剑,真诚得望着那人:“因此将军请放心,我会保留公主所有的尊重和尊严。” “只能外观…绝对不可以亵渎!”那武士终于让出一步,跟着洛依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死亡是在昨夜子时左右。”薛灵端详着柯沁公主的面皮肤色:“死因的确是窒息。” “喉颈中有淤血勒痕,眼底充血,舌骨骨折…”最后他对洛依说:“可以断定是吊梁缢死的。” “真的是自缢死的?”洛依大惊:方南逸曾在昨天的正午时分来找柯沁公主坦明心迹,他说的不会是假话,公主的情绪不会有那么大的波动。 就算公主好隐忍,其实觉得委屈,也不会相隔那么大半天才考虑要不要自杀吧。 之前从值班的文书官那里得知,公主在傍晚的时候还跟李巧儿去集市上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推说身体有点不舒服。 “她是缢死的不假,”薛灵捻着胡须道:“但我可没说她是自缢的。” “这――”洛依实在想不明白:“如果她是被人胁迫上的白绫,期间也会挣扎不休,缘何整张脸上连半分痛苦的扭曲都没有?” “只怕她是在全然失去意识的状况下被人吊上了白绫。”沈明夜轻轻扳开公主的下颌:“她的舌身只吐一半,显然在遭遇勒压之时牙关还是咬紧的。” “她是被人下了药再伺机吊死的?”洛依真的很难不去怀疑李巧儿,这样的手法她似乎已经用过一次了。但恰恰是因为再次交锋才让洛依不得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除非能找到切实的证据,否则以李巧儿的心性就算是用刑都未必吓得住她。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如果不能找到说得通的作案手法,凭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很难给藩王一个交代。 “薛先生,能看得出来公主被下过什么样的药么?” 薛灵摇头:“从表皮口鼻关节和眼目中,完全看不出她有丝毫的中毒迹象,身上也没见明显外伤――除非,可以…。解剖…。” “这个确实有困难。”沈明夜摇摇头:“没有经过藩王托世汗的允许便擅自解剖公主的遗体,这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可是就这样隔着衣服看能看出什么呀!”洛依有些急了:“表面上没有中毒也没有外伤,难道她是睡着睡着就被别人吊上房梁还不自知?或者是莫名其妙得晕倒――”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沈明夜慢慢踱到公主遗体的另一侧:“像是一种特殊的香料。” “该不会是某种奇毒迷药?”洛依抽了下鼻子,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竟似有那么些许像薄荷一样的气息。 “洛依。”肖云边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焦黑的药炉:“听驿站的伙房说,这几天来公主都有吃过这一味药,我考虑这其中是否会有些线索,于是就带了上来。” 药炉里的成分似乎很单一,从未熬尽的残渣里洛依挑拣出来几颗米白色的果核。 “这位将军,今天成果不小,我们就先告辞了。”洛依突然冲那一言不发,只虎视眈眈盯着几个人的武士抱拳相谢。 一行人匆匆离开了驿馆。 “洛依,”沈明夜突然叫她:“你也看出来那东西是什么了?” “秀白石榴籽。”洛依当然认得这种东西,她同样也知道这种特殊的白石榴籽有个特殊的功效。 “除非动手发生冲突,否则那几个武士绝对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对待公主的尸身。”洛依叹了口气:“藩王托世汗将在后天下午赶到,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他将公主的尸身交给我们检验。” “那现在――?” “沈大人的身体还撑得住么?”洛依停在礼亲王府,却没有进门的打算。她也知沈明夜拖着重伤的身子四处奔走实属不易。 “无妨。” “那么麻烦你再审李巧儿,不管用什么办法,就算她编再多的假话也要从里面挑出她最想隐瞒的东西――往往那就是真相所在。”洛依道。 “叫我去审那个小丫头?” “恩,凭大人的美貌,老少皆宜――效果应该比我更好…”洛依轻笑一声,自顾自转过身去,也不管沈明夜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了:“我去刑部,不管怎么说都要去见阿允一面。” 第一百三章十五章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 “阿允!”还好只是被囚禁却没有被禁见,洛依顺利得通过了刑部大牢。看到方南逸的时候,他正面朝墙悠然站定,手里的扇子还在略微摇晃。 “丫头!”面对生死都能如此的淡定的男人,往往却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最容易失控。他扑身过来隔着牢房的铁栅栏攥住洛依的手:“你怎么进来了?我以为――” “也没有人下令不许我进来啊。”洛依不想再他面前流泪,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最不希望她因为他而流泪:“你…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放心,我就算再倒霉也是王爷,谁敢对我用刑?”方南逸轻笑一声:“更何况我也没什么好招供的。” “都是我不好…”洛依咬着唇:“我该答应你娶了公主,就不会搞成这样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能在一起才是真的,要什么名分――” “闭嘴!”方南逸微微佯怒:“这种话以后不要再提,我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你负责更是为我自己负责。就算栽了道吃了亏,我也从无后悔。至少…今生今世跟你做了夫妻…”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洛依坚定得咽下眼泪:“沈大人把破案的指挥权全部交给我了,上清门的弟兄都唯你是命。就算…就算我们真的改变不了大局,破了刑部的大牢我们也会把你救出来的!” “丫头,别说这种话。”方南逸皱了皱眉:“我何德何能还叫这班弟兄为我卖命…本来以为这次回来就遣散了大家各自安生,现在就只担心万一我真有什么不测…他们只怕也要跟着――” 洛依急道:“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不测!你昨晚还信誓旦旦得说要陪我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难道两眼一睁就要食言么?告诉你――就算没有其他人,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跟你生死一处。你娶了我又不负责任,不怕我爹半夜来找你么!” “说什么傻话,我好端端的干嘛咒我死。” “我就是说…万一,”洛依垂下头:“什么坏情况都想到了心里反倒释然了。” “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打扮呢。”方南逸打量着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就跟我两年前在醍醐镇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年前?!” “那次太后在醍醐镇出巡,被蟒仙教盯上差点遭刺。你不记得了?”方南逸抚摸着女孩的鬓角:“那时我作为近身护卫一直混在禁军中,偶然那么一瞥就看到了一个娇俏玲珑的小丫头站在衙门队列里。那时你穿着红黑色的捕快装,细小的腰上缠一根灵巧的软鞭。对不对?” 洛依握住男人温暖的手心,此时更是心潮澎湃:“原来你…。” “自那一眼见到,我就没能忘了你,只是当初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很快会要回去找你的,你注定就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王妃。” “现在事情都这么紧急了…你…你…”洛依低下头,觉得脸颊阵阵发烫:“你还有心情说这些。再说…我这幅怪里怪气的样子,哪里像人家名门大气的王妃啊。” “谁说王妃一定要雍容俗气了,”方南逸在洛依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下:“我并非寻常的王爷,你自然也非寻常的王妃。” “可你是悲催的王爷,我可不愿意陪你做悲催的王妃啊!”洛依笑着笑着差点忘了自己进来应该不是为了调情来的吧。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还没过一天呢两人就被硬生生扯开。着实是天不可怜见唉。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方南逸看见门外已经有侍卫偶尔略身过来,想来洛依能呆的时间并不会很长。 “驿站和王府都被我们控制住了,公主的死他杀可能性极大。但是大陇随行的侍卫不许我们给她解剖验尸,所以还在等藩王托世汗入京再做商量。”洛依道:“沈大人在从醍醐镇动身往京城之前,就秘密调令了薛先生和其他几个捕快兄弟。现在我们人手不缺,就是时间有点紧迫。” “师兄想得自是比我深远…”方南逸心里满是内疚:“我自是不负圣上,却是有愧师兄。” “阿允,”洛依轻声唤他:“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跟我其实一点都不一样。我的没心没肺是真的,你的却是假装的…。你把所有人的情都承得那么深,负荷得了么?” “你心疼我啊?”方南逸隔着栏杆环住女孩的腰。 “废话…你是我丈夫啊…” 方南逸笑道:“那好,等我出去了,我也好好心疼你一下。” “心疼个头啦!”洛依红着脸推开他。 “现在还要害羞未免矫情了点吧…”方南逸不肯放开她:“你信不信我可以叫人把你放进来一会会儿?” “别闹了!”洛依不轻不重得在他肩头上咬了一口:“外面的人都为你急的焦头烂额…你还有心情在这…在这…” “饭要吃话要说,夫人也要睡的嘛。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我要走了!本来还在担心你,看你过得有滋有味的!真是…”洛依理了理衣服,骤然回过身来冲男人道:“阿允,等我哦。” “当然等你咯,否则我还能去哪?”方南逸无辜得耸了下眉,目送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牢房拐角。 方南逸缓缓靠近墙面,心里倒是多了几分欣慰。看着洛依成长在逆境中的强大和果决,早就不在是那个随随便便就哭鼻子的小丫头了。 他很庆幸亲手为她盘起的长发的同时,也打磨出了她一颗坚强的心。 夫妻之间与生俱来的患难与共,让她更好的懂得了爱与珍惜,却也让自己开始患得患失――方南逸已经意识到敌人的强大,强大到他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那么承诺和誓言,会不会在这愈加身不由己的局面李,显得苍白又无力呢。 “我知道…你回来见我的…出来吧。”他说。 翩然的脚步声踢踏着在牢房深处,瘦削的身影趁着苍白病态的容颜浮现在牢房的铁栅栏之间。方南逸睁开眼睛,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你的伤还好吧。” 方贤顿感诧异,他本以为对方会愤怒会责骂甚至会威胁。 “那些死士一样的侍卫都是受我亲自操控的,下手很有分寸。”方贤道:“我只是很好奇,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用以对付的男人,为何会那么容易就上当呢。” “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对你设防。”方南逸苦笑一声:“就算到了现在,我也没后悔过…” “打亲情牌这种事在我这里行不通的。”方贤轻轻弹了一下牢房外的铁栅栏,一声清脆的嗡响随着墙壁上湿润的水滴鸣出噪音:“你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皇帝,你体会不了真正的绝望和孤独――” “的确,”方南逸迎上对方的眸子,从记事起他觉得自己就读不懂这个看似温柔敦厚的兄弟。就算到了这一刻,他还是能把决然的背叛隐藏的恰到好处。 “王者是民奉给国家的祭品,有时候真的不可以有太多的情感去丰富内心。我做不到那么大的牺牲――” “你当然做不到。”方贤冷笑:“为了所谓的真爱,连丝毫的妥协都不肯,若你还有半分的责任感又怎会落入我的圈套?只可惜,这结果便是你救不了公主救不了洛依甚至救不了你自己。” “你能做到不就够了?一个国家,不需要有太多冷血的面孔互相倾轧。”方南逸道:“你能出卖的东西,足够你担负起天下。无论是运筹帷幄还是杀伐决断,你比我强上太多了。” “允哥…”方贤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你恨不恨我?” 方南逸沉默半晌才开口:“如果我说不恨,你能放了我么?” “我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大道理的话…”方贤泄了气一般皱眉道:“想不通你也会怕死?” “谁不怕死呢?但凡有多一条路,我也想活着回到爱人的身边――只可惜,我若不死,你…” “呵呵,你也觉得我睡不踏实是吧。”方贤解下身上的银狐裘,从铁栏杆里塞了进去:“这牢房间阴冷,穿上吧。” “谢…”方南逸伸手接过,凝眸注视着他:“缪兰在你手上是不是?” “呵,比起关心我的母亲,你是不是更应该关心下你自己的母亲?”方贤说。 “缪兰是刘鹿卿生前唯一的牵挂,如今与你相认势必半生无忧,相信你一定会遍寻名医治好她的病…”方南逸道:“有朝一日若她问起她弟弟,你可告知…他守护了她整整一生。” “你干嘛一副说遗言的样子?”方贤笑道:“现在才刚刚过去大半日,沈师兄和皇嫂正殚精竭虑得为公主雪冤――” “何冤可雪,孰是孰非陛下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 “你太看得起我了,”方贤哼了一声:“为了区区一个邻国公主,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让我杀你杀得公里公道哦。”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三天后是母后的生辰你还记得吧。” “记得…。” “到时候她会去天祭坛祈福…如果朕心情好的话,兴许会让你跟着一块去。”方贤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离开了牢房。 ―― “小姑奶奶!”小面瓜一进王府大院就扯开了喉咙大喊一声:“到了!藩王到了!” “在哪里?!多少人!”洛依从议事厅里冲出来,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进展了,公主的遗体还陈列在驿站客房,要不是天气寒冷这会只怕是―― “带了二十的铁架精骑,直奔驿站去了。”小面瓜气还没喘匀的样子,就被洛依逼着进了议事厅。 “沈大人,藩王托世汗到了。”洛依起身正色道:“我要亲自去见他。” “洛依,你该知道他此时最恨的人除了阿允就应该是你了吧。”沈明夜示意她先坐下,还待从长计议。 “等不了了!就算我一进去,他的人用刀架上我的脖子我也要试试。”洛依连连摇头:“已经是第三天了,李巧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全然逼不出来半句有用的话。再等下去公主身上就算有证据也都丢了,那才是真的回天乏术! 我…我跟公主年纪相仿,相信痛失爱女的心情让他不会那么轻易就要我的性命吧。” ------题外话------ 没时间万更的孩纸伤不起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以启齿的证据 从洛依第一眼见到藩王托世汗的那一刻,她就根本不相信眼前的男人会愿意与当朝永修秦晋之好。都说穆图主战,藩王意和。 可是凭借着洛依多年捕快的观人之术,从那王者一样犀利的棱角,冷血的眸子里她看到的是一个戎马半生为战是图的老王。 他年逾半百却风采不减,身形魁梧,墨髯垂胸。宽圆的额庭十分饱满,浑厚的眸子里带着睥睨带着质疑以及生杀得伐的敌意。 “你是――”他声如洪钟,操着一口塞北音。 “见过藩王阁下,”女孩浅浅施礼:“我叫洛依,是…礼亲王方南逸的妻子。” 可想而知,托世汗的脸色会变得有多么惊愕难看。他一挥手,身后那看似身手不凡的侍卫已然有所动作。 “你是在戏弄我么…”托世汗示意侍卫按兵不动,独自走下案阶停在洛依身前。 “洛依不敢…”女孩抬起头,言语中的示弱却在决然的态度中形成了诡异的反差:“洛依与礼亲王方南逸早已私定终身,并不会因为这场政治联姻而退缩半步。” “政治联姻?哼!”托世汗目光森冷得扫视着眼前那身形娇小,气场却不凡的女孩:“身为王族的女儿,这是她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那您爱她么?”洛依的淡淡得开口,目不转睛得迎上对方的直视:“虽然柯沁公主是您庶出的女儿,却也在您膝下承欢天伦十八载,您真的爱她么,愿意为她的幸福考虑过哪怕一丝一毫么?” “我…你这丫头缘何由此一问!”托世汗面色铁青:“我是她的父亲,自然会为她的幸福着想。与你朝联姻,嫁与王侯贵胄又有何不满意!” “公主与王爷素昧平生,何来情爱之心…。”洛依抿着唇微微摇头:“即便藩王助太后除掉我朝圣上,即便王爷黄袍加身公主一人之下…他们又会真的快乐么?” “你!” “藩王阁下,那么您还记得――公主殿下过世之时…身上所穿衣物的样式么?”洛依的问询竟叫托世汗霎时间不知所措,他隐在长髯下的双唇略微动了动:“红色,就跟你…身上的差不多…” “您一定在进入驿站的第一时间就去看望了公主,您一定在她身边留下过父亲的泪水…您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脆弱――但你不能不清楚,在整个悲剧中到底谁才是受害者,谁才是把大家牵着鼻子走的幕后黑手。” “你是为了替你丈夫伸冤?”托世汗看着女孩,目光紧紧逼迫:“若有证据你尽可以呈现出来,伶牙俐齿得卖弄煽情有何意义?” “我是为了替公主伸冤…。”洛依道:“虽然我与她交情不深,但我能感受的到她是那样善良纯真又活泼可人的姑娘。她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喜欢与人为善。没有人比她更不应该落得如此糊涂丧命的下场――” “她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你们!”托世汗大喝一声:“你在新婚之夜拐走了她的夫君,你叫她如何自处!居然还敢信誓旦旦得跑到我面前来大放厥词――给我把她拿下!” 四面侍卫骤然出手,洛依卸下剑将双手摊开,她不能动手所以只能示弱,今天要走的就是礼上加礼,坚决不兵的策略。 “藩王阁下,您爱着自己的女儿不是么?您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是么?你比谁都该清楚――她的个性,会不会为一个几乎素未谋面的男人自杀!” 藩王抬手制止了侍卫,他鹰一般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得盯进女孩的好看的杏眼:“就算她不是自杀,我也给了你们七天的时间交给我一个答复…。凶手是谁?” “把公主的身体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洛依坚定的眼神几乎令人无法怀疑得想要去认可。 “藩王阁下,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遗体更值得尊重。我也明白在大陇的风俗里人若走了,身是坚决不可侵犯的。一旦为人所染指…就只能火葬升天。”洛依恳切上前:“可是,就如您刚刚所说,公主生于王族之家,她有她与生俱来所要背负的责任。如果她的死沉浸在一场阴谋中,会因此带来多少命丧和流血…会因此葬送多少人生和希望…这是您愿意看到的么?” “为公主验身,是我要破案的唯一希望了。洛依恳求您看在您自己是一个失去爱女的父亲,以及我自己…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儿的份上…成全我吧。” “如果公主还活着,她一定希望有一天可以带着满堂儿孙承欢父亲膝下…”这是洛依从进门之前就摆出的唯一策略,人有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确实不得不扒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给陌生人看。 “就像我…每每入夜回梦,都希望父亲还能活过来给我一次孝顺的机会…” 托世汗的眼睛开始朦胧,眼前红衣少女的影子逐渐重叠。他忽然伸出大手颤抖着搭在女孩的肩膀上,口中轻唤了一句:“阿沁…” 洛依含着泪水,她知道这一次她已经赢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洛依无法想象还有谁可以这么不是礼数得闯进藩王之室,却在看到方贤那张淡然的容颜之时,惊愕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藩王阁下远道而来,朕竟然没有差人礼接,实在是惭愧。” “皇帝陛下无需客气,本王自知是来兴师问罪的,怎敢劳烦您大驾敝处。”托世汗眼里的防备丝毫未减。 洛依更是一脸警戒得退到一侧,她完全搞不懂方贤此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很怕我?”方贤似乎并没有要放过洛依那回闪的眸子:“我跟你一样,都希望允哥可以早点脱罪,本来就在担心藩王阁下会舍不得爱女的遗体…这才亲自前来调解劝慰。只是朕似乎低估了皇嫂的攻心计…竟然能说动藩王任由你们解剖公主的遗体…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洛依要不是看在自己身处劣势,方南逸又受制于他的份上,早就一拳打扁他的脸了。 看着藩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洛依上前一步道:“藩王阁下请不要误会,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破坏公主殿下的遗体――” 她狠狠得剜了方贤一眼,只见他依旧若无其事得任由脸上淡定的神色浮现在异常诡异的气氛中。 带着公主的遗体回王府的途中,方贤的马车突然从后面赶超到洛依身前:“皇嫂,要不要跟朕同乘一辇?” “谢隆恩,不需要。”洛依回头时时把目光落在运送遗体的车上,并不太想与方贤多做计较。 “你怪朕把允哥送进大牢?”方贤笑道:“你就不想想,如果允哥现在身处自由,难保不会被那些没脑子的蛮人不分青红皂白得灭了呢。你说说,朕这么做算不算是保护他?” “陛下,我洛依是个山野粗人,书念的不多,大道理也不懂――”洛依一攥缰绳,昂首怒视方贤那玩味的笑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与这般深机权谋掺合在一起,也没有心力与您这样的高手过招!但是,阿允是我的丈夫,无论谁想要伤害他,我绝对不答应!” 方贤耸耸肩膀:“炸了毛的猫儿一样泼辣…搞不懂允哥的品位呢。” 洛依望着远去的龙辇,真恨不得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狠狠砸过去。 柯沁公主的身体已经被带回来了,在尽量不解剖查看的前提下,洛依只想要确认一个细节。这个细节难于启齿,尤其是面对这一屋子的大老爷们。 她把李巧儿带上来,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带我来多少次都没有用…”李巧儿脸一扭,不去看洛依。 “从进了京城后的这半个多月里,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公主吃了什么。”洛依拧住女孩的下颌:“秀白石榴籽,是谁给你的?” “呵,秀白石榴籽滋阴健脾,祛毒换肌,虽然没有医术上说的那么有效,但女人家吃点总归有利无害――”李巧儿看过很多书籍,这是洛依一早就想得到的。一个人为善可以经心,为恶又要全身而退,他必然需要强大的学识储备。 “我问你这石榴籽是从哪弄到的!” “积善坊,乐施堂,回春阁,妙手斋…京城的每一家药铺都有售。”李巧儿得意得说:“怎么?这白石榴籽又不是毒药,谁规定不能给公主吃?” “那我现在就要看看,公主吃了白石榴籽后…。到底有没有那种效果。”洛依走到公主的遗体前,略略向她行了礼:“公主,得罪了…” 她在李巧儿诧异又紧张的目光下,一层层解开了公主的衣带。三天后的尸身纵然在寒冷的冬季里没有腐坏,但身体早已呈现灰白的僵硬。洛依碰触她的肌肤,就像碰触一节冰冷的灰石。 她解下尸体的裙带,将衣裙退在双股之下,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要求所有男子回避的原因。 在尸身的私密之处,泛青灰白的僵硬肌肤周围,斑斑点点褐黑色的血迹粘在月事的袋子上。 洛依长长得舒了一口气,就在回头的一刹那间,李巧儿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冲自己的脊背刺过去! ------题外话------ 唉。看来35万字是完结不了了,后面的剧情太丰盛了…不想烂尾嘛!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想再拖大家的后腿了 凭洛依的身手,这样的雕虫小技全然不会中招。她只要侧里斜推过身子,一掌就可以震晕眼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但她终究出手没有出手,因为这一瞬间,她赌的就是人赃俱获。只要李巧儿得手,她就连证据都不用再去找了。 所以洛依闪身避开要害,脚下却慢了半分。李巧儿扑空在先,脚下一绊便摔在洛依身上,手里的匕首不偏不斜得刺中她的肩膀! 显然不可思议于自己的得手,李巧儿当然知道以洛依的身手要对付自己这样的丫头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般。 这一刀当然割得并不深,洛依一手扶住伤口,抬眼盯着她,上前一步道:“是谁指使你的?” 李巧儿的匕首啪啦一声掉在地上,洛依掀起被子盖住了公主的身体,然后对门外大叫一声示意所有人进来。 “这怎么回事?”肖云边看着女孩还在流血的手臂,心下一惊:“这丫头会武功?” “不…”洛依摇摇头“她既然要杀我,那便是最好的罪证了。公主的死因…我想我大概了解了。” “不需要解剖遗体?”薛灵惊讶于女孩的高效率,半柱香的时间她就仅仅是依靠看了下公主的遗体便能找到案情的突破口。要是衙门所有的捕快都这么多能,仵作差不多都可以没饭吃了。 沈明夜示意肖云边把李巧儿制服,被点了穴道的女孩跪坐在角落里仍旧是一脸强硬:“我要见皇上!你们这么多人为难我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孩子――” “李巧儿,不是只有武功才可以杀人!”洛依瞥了她一眼:“你就乖乖得等着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吧。” “洛依,你在公主身上究竟发现了什么?”沈明夜看着榻上的尸身,虽然身上蒙了遮被但还是隐约看得出已然被女孩宽衣解带:“我猜,你大概是找到了一些不方便给我其他人看的证据吧。” “的确如此,所以洛依为了公主的清白才请的各位男子避让。”女孩胡乱得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的伤,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展开来,却是一堆白晶晶的颗粒状渣滓。 “这是之前我们说的秀白石榴籽?”沈明夜认得出:“但据我所知这东西并非毒药…各个药铺也常有销售,多是少量用于滋补体质,和其他药材配煎。” “不…这秀白石榴籽还有另一个作用――”薛灵打断他的话。 洛依点头道:“单纯说公主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其实并不尽然精确,这秀白石榴籽表面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不妥。它的另一作用知晓的范围也并不甚广――我在两年多前曾经服用过一次,那时正逢捕快入职考试。各位兄弟自然全力以赴不在话下,但我身为女子自然会有些不太方便的时候。” “为了可以顺利的通过各项严格的考验,无论在心理还是身体上都需要达到最佳的状态。”洛依略略停顿了一下:“大量的秀白石榴籽,用无根之水煎服,可以暂缓女子的月事。” 原来如此,在场众人自然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不由得加紧了好奇。 “公主服用秀白石榴籽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小面瓜年纪尚轻又未娶妻,所以对这些是又好奇又懵懂。 洛依脸上微微有点泛红,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由不得尴尬:“自然是为了这个原因,公主是要跟王爷举行大婚圆房的。很多女子在嫁人之前便已经定好了良辰吉日,一旦与自己的月事有冲突,多半会选择这个方法。” “只要在月事之前七天左右,每到傍晚之时服用这秀白石榴籽熬的水,便可以阻塞内阴血脉,压缓月事,一旦停止服用便会立即临身。” “大家都知道,王爷说他是在当天下午时分向公主表露了心迹,那么对公主来说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然明确了当晚的大婚不复存在。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有必要在傍晚继续服用这药剂么?所以我把你们都让出去,就是想要确认公主是不是真的已经月事临身。” “洛依,你判断的这些似乎道理充足,”沈明夜道:“但跟公主被害有什么关系?秀白石榴籽无毒无害,即便服用过――” “沈大人,您忘了公主的死因是窒息缢死么?”洛依打断他的话,自信满满得看着他:“秀白石榴籽不能让人中毒,也不会致人昏厥到没有意识。但是公主跟我们这些汉人不一样,他们大陇国常年冰天地冻,多食生冷,体质本就与江南女儿大有不同。这样极阴极寒的体质,碰上着血脉不通的秀白石榴籽,在停药的同时,会给她带来巨大的经痛。薛先生,我说的对么?” “的确没错…女子的经痛可缓可重,轻来不过是略微坠痛,重起来则绞肠挂肚欲生欲死,甚至昏厥不省人事…”薛灵给予了洛依很大的认可:“你想的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存在。” “沈大人,你还记得我们在驿站时,曾闻到公主身边的一股特殊气息吧。”洛依转向沈明夜道:“那个气味,你觉得像不像翠绿薄荷?” “确实有些相似,只是气味淡了,也不好确定。”沈明夜皱了下眉头:“可是翠绿薄荷是常见的伤药,一般会用作止血药剂…这不能算毒药吧。” “医书上有载,脉不通则痛,止血的药物在很多状态下的确是用来救命的,但对于已经服用了大量秀白石榴籽来延缓月事,压制血脉的人来说…再佐以这样的止血药,不是反其道而行之愈加使人受折磨么?” 洛依走到李巧儿跟前:“无论是秀白石榴籽还是翠绿薄荷,都不是大陇国应有的作物。这些东西…统统都是你为公主操办的吧。你害得她经痛昏厥,再把她吊上了房梁。凭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力气,想要把她弄上房梁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否则当初你也不会埋下那么大的破绽落到我手里了。说――到底还有谁是帮凶!” 李巧儿不肯做声,嘴角的冷笑越来越夸张:“我既然都已经敢对你挥刀子了,还有什么可不敢说的呢?公主身边一共就六个侍卫,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大不了你们宁枉毋纵,都杀了便好!” “你!你这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的女子,说!是不是穆图要你杀掉公主,用来破坏大陇跟我朝的联姻――你若不好好交代,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藩王!让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用他特有的愤怒给予你最严厉的惩罚――”洛依越说越激动,内腑之下竟是一阵甜腻的翻江倒海。不会吧?听人家只有怀孕才会呕吐,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有反应! 但是的的确确就有了反应嘛!洛依脸色一变,转身欲冲出门去却已然来不及了。她想抬手掩住口,忽然一声倾泻,竟是大口鲜血在地! 接踵而来的是茫然无措的绞痛,和无法抑制的麻木与昏厥。 从手臂上的伤口开始蔓延,在心肺大穴的位置滞留压抑。 “洛依!”肖云边一步上前扶住她立即倾倒下来的身子。 “封她六穴!是中毒!”沈明夜搭住洛依的脉搏,神色愈见凝重到让人不寒而栗。 “沈大人!是什么毒,怎么会这样?”肖云边暴怒得冲到李巧儿面前:“你的匕首上有毒是不是!快把解药交出来――” “我不过是个身无武功的弱女子,”李巧儿冷笑:“谁叫她要逞强接这一刀?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你少废话!解药交出来――”肖云边一把拎起女孩瘦弱的身体,一双眼睛竟似喷出火焰。 “肖将军,没用的――”沈明夜扶着洛依,冲他摇摇头:“这是‘断离根’,就算有解药也不能祛除,毒性凶猛且反复无常,要以内功相逼方可有望活命。” “那还等什么?我帮她逼毒――”肖云边丢下李巧儿,扑身到洛依身边:“沈大人,要怎么做?” “你的内功是依照何派修行而成,可会‘若般逆日功’?”沈明夜问。 “‘若般逆日功’?…并未修习过此招。”肖云边摇头。 “‘若般逆日功’是南派朱甲之家的点派内功心法,而‘断离根’亦是出自朱甲分派的毒宫所制…若要逼出此毒,就只有‘若般逆日功’可行…”沈明夜看着洛依渐渐泛青的脸色,心里顿感纠结。 “那现在到哪里去找会‘若般逆日功’的人!”肖云边急道,女孩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可想而知那毒极为凶烈,发作在身便是叫人欲生欲死。 “我的内功便是南派朱甲的‘若般逆日功’…只可惜,尽数全废。”沈明夜叹道:“所以现在能救她的…就只有阿允了。我们两人的内功是太后按照这心法亲授,自然全出一折。” “那还不赶快去找王爷!”肖云边抱起洛依就往外冲。沈明夜神情恍惚了一下,用‘若般逆日功’祛除‘断离根’要废几个周天的功力,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如果他猜的没错――给洛依下这种毒的人,不正是针对的方南逸而来的么? 即便要了他的性命,他都不会放任洛依不管的… 沈明夜跟上肖云边,只觉得四周的危机渐渐浮影,殊不知还是否得有全身而退的那一天。 ------题外话------ 55555大周末的加班…没时间加更啊啊啊啊跪而谢罪啊,越是要完结越是好多情节,真的是好跌宕的节奏啊。腹黑皇帝你要虐死我们的男女主么!小伙伴们再等几天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特么还有心思下棋? “沈大人…”洛依在肖云边的怀里微微缓了一口气过来,那凶猛炽烈的毒在她血脉中冲斥着波澜,马车每一步颠簸都叫她疼痛难禁。 “只有阿允能救我么…那…会不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她想挣扎起来:“我不要他救…” “你闭嘴。”沈明夜紧锁着眉头道:“不过才把你交给我三天,你若在我手上出了事,叫我如何去见阿允。” “你背叛他的事…还用一件件数么?”洛依咳嗽几声,只觉得心肺深处喉管两侧都如火烧一般难过。她试图把头从肖云边怀里撑起来,颈椎却像是浸了醋一般软绵绵的丝毫使不上力度。 “‘断离根’的毒性凶猛异常,你不要乱动,一旦侵了心脉后果不堪设想。” “阿允一定会责备我的…。他最不喜欢我做危险的事了…”洛依的大脑渐渐昏沉,失去意识的前夕竟然还在想着这样的事。看着怀中那早已不再属于自己的倔强姑娘,肖云边的心情难以平复。 “沈大人,叫李将军他们把李巧儿一起带过来吧。万一王爷没办法解这种毒,兴许她口中还会有些有效的线索。” 沈明夜看着昏迷中还在发抖的洛依,把身上的外套摘下来盖在她身上:“这丫头拼命起来,跟阿允还真是像。难怪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真心般配啊。” “沈大人,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 “放心,他可以解这种毒的。”沈明夜挑眉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肖云边:“三年前圣上就中过‘断离根’,是我和阿允合力把他救过来的。” “你是说――”肖云边惊愕异常。 “呵呵,我什么都没说。”沈明夜径自惨然一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需要去说明白的呢? ―― 刑部地牢中 “你说过只要我赢了这一局就可以放了太后的。”方南逸正襟危坐,面对着棋案对面的方贤,将白棋子的最后一口气捻住。 “我从来就没有锁住她,现在只是锁住了你而已。”方贤将黑子掂在手里:“允哥,你真的相信皇嫂他们能破的了案子?” “她是醍醐镇最好的女捕,我一点都不怀疑她的实力。”方南逸摘掉了对方的半字:“你当心点,这样大意可是会输得很惨。” “我不怀疑你下棋的水平,却质疑你拼杀的决心哦――”方贤盯着棋盘上已定败局的半壁残破江山,忽然莞尔:“允哥,如果我输了怎么办?” “输便输了,偶尔服个软认个怂是不会影响英雄气概的。”方南逸落子掷地有声,挥下了最后一笔终局。 “所以说,你只能做个逍遥自在的亲王,却永远不会理解‘输’这个字对帝王的含义,”方贤伸出手,压住棋盘的边缘:“赌上尊严,背上骂名,灭绝亲情与人性…。这世上,只有帝王输不起。”啪啦一声,方贤掀翻了整个棋盘。黑白子交错散落,讽刺般得四处逃窜。 “哪怕拼到了最后的山穷水尽,就算玉石俱焚――都不能认输哦!” “无赖…”方南逸轻笑一声。 “允哥…”方贤亲自斟了一盅酒:“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对酌了吧?” “恩…我似乎也还没有这分荣幸来品尝陛下钦赐的毒酒呢。”方南逸端着酒盏,把玩在手戏谑道。 方贤摇头冷笑,劈手抢过来一饮而尽:“放心吧,现在还没到必须要你死的时候。” 方南逸啪的一掌震翻桌案,美器崩裂,琼浆肆意。 “我刚刚才成亲,你是不是还想着好歹让我留个后?” “你想多了,我做事向来斩草必除根――”方贤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一片片铺在眼前。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紧张之际,牢房外匆匆有人闯入。 “王爷!”肖云边抱着洛依冲将进来,见了方贤甚至都没来得及行礼问安。 “怎么回事!丫头――”方南逸脸色骤变,将那气若游丝的女孩接过来放下地,他一手搭住洛依的脉。忽然咬着发白的唇怒视着方贤:“‘断离根’!你真的对她下手!” “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方贤无奈得耸耸肩:“我若要害她还需要这么麻烦?明知道你的‘若般逆日功’就是专克‘断离根’而生――” 方南逸不再理会方贤,焦急得打开了了洛依身上肺经络正偏十二处穴位。 “到底怎么回事?”方贤问沈明夜。 “公主的死因已经查明,凶手便是那十三岁的侍女。洛依与她呈证对峙的时候不小心被她刺了一刀,却没料到这匕首上淬了‘断离根’。” “就这么简单?”方贤侧着头一脸不可置信。 “就这么简单…” “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巧儿…。呵呵,你们觉得藩王托世汗肯接受这样的说法么?” 沈明夜立于方贤身前,一字一顿得说:“这就需要麻烦陛下您亲自去跟藩王解释了,细节什么的也最好面面俱到――比如,你怎么会知道那丫头名叫李巧儿呢?我们都不记得之前有跟您提过吧。” “他们是大陇来的贵宾,知晓一两个名字有什么打紧。”方贤眼里的愕然一瞬即逝,就在一炷香之前他亲自向方南逸阐释了所谓帝王的无赖学。 “是么?可她进京以来,明明是化名彩儿的。”沈明夜却丝毫不买他的帐,步步紧逼。 “沈师兄有空闲去抓别人的漏洞,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卷宗整理得更有说服力。允哥可是要依靠藩王托世汗的点头,才能被安然放出来的哦――”方贤推开牢房大门:“朕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这事就交给你们了。” 一个时辰的周天逼宫过后,洛依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手臂此刻被包扎得很好,头晕眼黑不过是之前释放毒血导致的缺血昏厥。 “阿允…”望着眼前男人略带疲惫的容颜,洛依心里阵阵发酸:“本来以为这次可以靠我自己来救你…。到最后还是要拖你后腿。真不爽啊。” “我又不是狗,还分什么前腿后腿?”方南逸把女孩扶起来,他的眼里呈现着弯弯的笑意,在女孩冰凉的鼻尖轻点一下:“师兄说,你做的很好了…” “谁要他夸奖啊?”洛依不屑得扭头:“我自己知道我做的很好。”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师兄夸奖别人哦,他那么骄傲又自恋的人――” “真的啊!”洛依一下子挺起身子:“他人呢?我叫他再夸一遍给我听。” “你这家伙,”方南逸把她按回怀里:“身子还没复原不要乱动…师兄他们刚回王府,准本结案。”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洛依满心欢喜,本以为七天时限的疑难大案还没等到时间过半便大功告成。 “李巧儿还没认罪,藩王也尚未松口。我还要在这里呆几天呢…”方南逸打量着四周凄惨的围墙:“不过也好,就当修身养性咯。” “那好,反正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在这陪你。”洛依往男人的怀里钻了一下,她似乎非常喜欢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就像是草药的清香…我…很喜欢呢。” “我都三天没洗澡了,你闻到的不过是汗水的味道罢了…” “方南逸!人家难得主动跟你调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洛依挥手就是一掌不轻不重得扇了过去。 “我说你身体这幅样子,碰又碰不得,现在跟我调情不是找折磨么?”方南逸一脸无辜得捂着面颊:“你先回去吧,这里潮湿阴冷不利于身体康复。这‘断离根’虽然已除,但还需要佐以药物煎服调养。我把药方给师兄了,外面有车辇送你回去。” “我不要走,陪着你好不好?”洛依环着男人的腰身,撅着嘴摇头。 “那好…”方南逸伸手拂过女孩的桃腮,滑到她白皙的脖颈处。另一只手猛然一抽,解开女孩的腰带! “你!你干什么?!”洛依满脸通红,兔子一样欢脱得从他怀里跳出来。 “你说我要干什么?小别胜新婚,我都想了你三天了――”方南逸侧着眉目似笑非笑得说。 “我的少爷唉,这里是牢房,外面都是侍卫…你…你你你!”洛依手忙脚乱得把衣带扣上,一张脸已然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 “可你要留在这儿陪我的啊,我把这么点点牢房让给你一半,你总要给我点补偿吧?” “牢房…。谢谢了,您自个儿慢慢享用吧哈!”洛依的眉头抽搐两下:“小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打开牢房的门,洛依回头依依不舍得抱了男人一下:“阿允,自己小心点哦,等案子结了我来接你。” “你也一样,凡事跟师兄他们商量一下再做定夺,不要再这么冲动了。”方南逸扶着女孩的肩膀,吻了吻她的额头:“去吧…药按时吃,别太劳累。” “阿允,”洛依的眼眶又有点发酸,她用力甩甩头:“那我走了,你保重哦。” 女孩依依不舍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地牢拐角,方南逸长长得呼了一口气,靠在潮湿的墙壁上慢慢划坐下去。他试图提一下气,只觉得丹田疲乏异常,胸腔更是闷痛得紧。 用‘若般逆日功’祛除‘断离根’的损耗远比自己想象得大,此刻若要与人动手,只怕三成的功力都使不出来。 方南逸想:你高高在上,万人朝贺。内心如此强大,却缘何如此恐惧?且步步设计精心,唯望万无一失…这就是所谓帝王不输的代价么? ------题外话------ 怀疑这是男女主角永别的亲请举抓! 这么无节操的文如果是be那就真的太无节操了啊!放心吧亲们,不会再后妈了。 下章预告…生活大爆炸,猫咪真是恶搞无下限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活大爆炸 沈明夜和肖云边等人一去大半天,洛依哪里还有心思好好躺着养身体,她蹑手蹑脚得下床一进大厅就看到薛灵正在案上摆弄着什么。 “薛先生,沈大人他们都已经去结案了,您还在这里看什么?”洛依走近他,才发现他手中此刻摆弄的正是那案发现场里套住柯沁公主项上的白绫。 “这不是――” “正是缢死公主的白绫,”薛灵把白绫交到洛依的手里:“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洛依看着那白绫的断丝处,当时公主的尸体被放下以后,白绫一直是吊在房梁上维持着现场的原状。 “您是什么时候把这白绫从房梁上割下来的?”洛依不解,她端详在手,看着那一端紧系的死结:“为何要隔断,解开结不就行了?” “因为我就是觉得这个结很有门道…”薛灵捻着胡须:“佯装上吊这样的手法,李巧儿已经用了两次了。但这个结,跟当初那个可不太一样哦。” 右横左撕,反手结花。洛依一惊:“这是左撇子!” 她恍惚间记起,当时李巧儿用匕首袭击自己的时候,不也正是用左手持刀么! “李巧儿并不是左撇子,我们跟她打过交道,无需验证。” “那么这个女孩儿到底是谁…”洛依自言自语,却得到了薛灵的赞同:“只怕这女孩,一开始就被安排在整个棋局中出其不意了吧。” 门猛然被推开之际,肖云边手里提着一个衣着打扮熟悉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家伙。 “肖大哥!沈大人!这是――” 那人显然已被肖云边封住了穴道,木头一样咕咚跪地。他身着墨绿大氅,黑衣罩面。 洛依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青竹会!” “鬼鬼祟祟得徘徊在驿站门外,一路跟着我们回王府。”肖云边将他面罩扯下,不过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陌生的脸。 “说,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肖云边拍开他的哑穴,正要开口盘问。只见那人突然七孔流血登时栽倒。 “又服毒?”沈明夜低头探了探他的鼻息,无奈摇头道:“真想不通,明明除了死就有好多路可走…。干嘛都那么急着去投胎。既然落到敌人手里,说几句假话也是好的嘛。” 洛依心想:原来方南逸说他师兄最怕死,并不全是开玩笑的唉。 “沈大人…”俯身略微探查了尸体一番,薛灵的脸色有点古怪:“他不是服毒死的,他早就死了…” “什么?”几个人即刻上前探视。 “你们看,这黑衣罩体之下,手脚处的尸斑早就成型。”薛灵摇头道:“少说也死了五七日了。” “又是借尸还魂…”沈明夜道:“就像阿允的十八亲骑卫…大白天的穿着青竹会的衣服四处乱逛,如果不是有人有意把事情的矛盾往青竹会上引,那便是陆承谦真的已经在京城部署的前兆了。” “他们在礼亲王府做什么?”洛依很是担心:“会不会是针对阿允的?那他一个人在刑部大牢――” “我到不担心他在大牢,只要不会一时冲动自己跑出来便好…”沈明夜低吟一声。 “你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预感这两天要有事发生。” “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预感一定很准的!”洛依一着急,抓着他的衣袖便不肯放手:“这回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阿允要是能学得像你这么乖,那便真的不用我操心了。”沈明夜苦笑一声:“对了,都还没告诉你――藩王认可了我们的结案,已经带着公主的遗体回大陇。” “真的?”顺利得让洛依无法置信:“那…那个李巧儿呢!” “托世汗会撤回他驻扎在边境的藩兵,同样失去了他鼎力支持的穆图也明确表示暂不会起戈。” “这不是很好么!案子破了两国也休战,阿允就可以脱罪了!”洛依深呼一口气,总算放下了这一块大石头。 “你想的太简单了。”肖云边道:“李巧儿不过是个受人指使的角色,这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难道托世汗一点都不在意么?他答应圣上先把公主的遗体带回大陇边境焚葬以示归故。但这件事情远远没完――” “会是谁…呵呵,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穆图咯。”洛依还记得出事当天,跟沈明夜一人一子的黑白局:“只有他才会用杀掉公主的手段来阻止太后和藩王的结盟,何况李巧儿不也正是被他看准了又凶狠又掩人耳目的条件――” 洛依突然顿住了,刚刚跟薛灵谈论过的话题愈加诡异,如果这个李巧儿另有隐情――那么之前的判断不就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么? “李巧儿现在在哪?”洛依瞪大眼睛急切得追问。 “被圣上带走了…”沈明夜道:“说是…暂且押后待审,要给藩王一个最后的交代。” 整个大厅里死一样的沉寂,每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一个所有人都在怀疑却无法逆袭的存在,就像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希望的上空。 “洛依…”沈明夜终于开口。 第一次从他美丽的眸子里看到如此坚决的信念和严肃的意念,洛依抬头应了一下。 “你相不相信我?” 事到如今,洛依已经没有立场和精力再去怀疑沈明夜的话,她只能报以同样坚决的肯定:“沈大人,我相信你不会害阿允的。” “三天之后,是太后的生辰…”沈明夜缓缓地说:“无论如何要在那天把阿允接出来,我怀疑那一天,圣上会对他和太后下手。” ―― 一整夜的焦虑,洛依睡得并不踏实。结果到了鸡叫才渐渐入梦,一睁眼都已经快晌午了。 出了院子来到议事厅,才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在等她了。 “你们…这么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藩王托世汗,”肖云边将一份驿站快报呈在洛依面前:“他死了。是在…是在两国边境处为公主送葬之时――” “爆…爆炸…。”洛依惊道:“怎么会!” “行至边界,托世汗为女儿亲手送别点火…”沈明夜道:“你还记得有谁严厉禁止我们解剖公主的尸身么?” “除了那个护卫之外――还有…。好像还有…”洛依心里默念:还有皇上。 “如果我猜的没错,公主的身体里被种下了爆裂蛊…。” “你说他们的目的不是公主!而是藩王!”洛依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被直挺挺得拽出来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再塞回去。 “想要杀了藩王需要那么麻烦么…。” “你不知道,藩王托世汗年轻时号称大陇第一勇士,绝对不是我等可以近身的。”肖云边道:“他身边的勇士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否则他又怎敢区区数十人只身入京?” “所以…”沈明夜抬首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的飘雪:“你们知道易子而食么?下不去杀手的人…可以跟与自己有着同样目的同样心境的人交换良心…穆图在皇上的相助下以牺牲一个表妹的代价除掉了托世汗的全部实力。那么,皇上会不会在穆图的帮助下以牺牲谁的代价来除掉太后的实力呢…。” “阿允…阿允!”洛依夺门而出,迎面撞上气喘吁吁冲进来的小面瓜和大蟾蜍:“小姑奶奶!不好了――外面全乱了!” “什么乱了,你们慢慢说――”沈明夜跻身上来。 “皇上…皇上就在几个时辰之下颁布了太后当年弑君的大罪,昭告天下。此昭一出,河西总督秦国良率先举反――接下来的周边四省二十县亦是反声鼎沸!” “十几年前,为了追查肃反,太后曾在河西州郡展开了十分凶险的镇压。那里是先帝的故乡,所以情仇难解。”沈明夜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没能抢在他前面…。” “而且…”小面瓜继续道:“而且现在京城上下到处都是那种身材魁梧表情木讷的卫士,他们四处巡查游走,已经跟很多民众起了冲突。我们这一路过来还差点糟了麻烦――” “不能再等了!所有人,入天牢救阿允出来!”沈明夜看着洛依道:“太后是阿允的母亲,终其一生严厉,任其一生误解。无论她曾对你的父亲做过什么。在爱面前,她之于阿允和你父亲之于你,其实并无不同。” “我…。”虽然想起父亲当年所遭受的痛苦,洛依简直是无法对那所谓的婆婆提起一星半点的爱。但是…为了方南逸,她没得选择。 “沈大人,我拎得清局面的。”洛依郑重得点了下头。 天牢之外,刑部议事间暗门。 方贤端坐案前,品着香茗,冲眼前那高大的武士微笑:“一切还算顺利吧。” 那武士英勇魁梧,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却有这一股无法掩饰的豪气。他正是当初守在公主身边不肯答应洛依等人验尸的武士。 “我的心病是结了,只可惜方兄还差一棋哦。” “看这个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动身出去了吧。”方贤放下茶杯,淡淡得说。 “方兄还是不忍心自己动手啊…” “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文质…”方贤摇头苦笑:“哪比得上穆图兄你,亲手将表妹吊上房梁还不会心跳加速――” “我对柯沁的疼爱,绝对不会比你对礼亲王来的少…只可惜,在恐怖平衡中一击绝杀才能翻云覆雨这一招――可是方兄亲自教给我的呢。” ------题外话------ 对腹黑诱受没抵抗 第一百四十章 完结的前奏真纠结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晚呢。”方贤披着狐裘站在窗口,银白的素装霎时间笼罩着混沌的天地:“西亭,过来弹一曲吧。” 娉娉婷婷的少女从门帘里闪身进来,巧笑嫣然得对着方贤和穆图施了一下礼。她抱着琵琶端坐,素指拨弦,音珠坠地。 “等等…”方贤回头:“易容摘了吧,看着一张死人的脸实在是有损心情呢。” 那个叫西亭的女子含羞点头,伸手把那酷似李巧儿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方兄,我到现在都不是很理解,为何一定要您的侍婢专门去易容成那个流放我境的小丫头?” “越是冤家路窄,越是不可思议,便越能够吸引对方的最大注意力。”方贤的嘴角勾出一抹轻笑:“要对付他,就不得不最先考虑他身边的那一群人――李巧儿的出现可是会给那女捕皇嫂最致命的质疑呢。” “迷阵越多,便越是会让人看不清目的吧。”穆图冷笑一声:“今生今世有你做对手,还真是极具挑战之巅峰。” “除去了所有的障碍,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得较量一场了。”方贤伸手接住那一片轻慢的雪花:“幽云,十方,千戈壁,三城四县十二郡…。君无戏言。” “方兄果然是君子一言,那我就代表整个大陇的臣民,谢方兄的慷慨――”穆图举杯:“以茶代酒,不胜感激。” “别这么得意哦,说不定哪一天我还会从你手上亲自把这些地方夺回来。”方贤的笑容意味深长。 一个君主,宁愿以各地赔权的代价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已经走到了多么万劫不复的地步。 “人生可得无数谄媚与虚伪,但有方兄这样至情至性至强至谋的敌人,却是穆图三生有幸。” “西亭…你弹的是什么?”方贤把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抽了回来,缩在温暖的袄中。凝眸望着那陶醉奏鸣的女子。 “回陛下,这是《君离别》。” “很小的时候就听过,太后写的曲子吧。呵呵…”方贤单手伏案轻点着节奏:“也不知道,她写这首曲子时怀念的那个人,有没有已经摘下了她的人头呢?” “方兄你看――”穆图临窗凭望,刑部塔楼之下的天牢之外三五成群的人影穿梭而过。 “看来是上钩了。”方允抬手制止西亭的琵琶声:“真正的王者才不会把命运压在所谓的肝胆相照之上。西亭…你去通知朕的暗卫军,朝祖祭坛那边的部署已经可以启动了。穆图兄,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要忘记了哦。” “这个自然,”穆图收起了红木漆盒里的城契和地图:“看来方兄要有一场大戏出演…在下就不跟着凑热闹了。”他起身,双手奉起一杯淡茶:“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小贤…”门帘后的女人在穆图刚刚离开后便走出身来,她淡雅的妆容温婉清新,柔弱的神态里带着些许担心。 “娘…”方贤撤下了脸上的寒冰,乖顺得看着女人的脸:“我以为你还在里面休息――” 缪兰的病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宫廷里毕竟有着全国最好的大夫,个把月的调养效果便已经很明显了。她精神清爽了很多,记忆也恢复了大半。 “你是为了娘才做这样的事么?”缪兰朱唇轻启,吐出一丝含香的叹息。 “陆影儿害的我们骨肉分离十几载,这笔账若不向她追讨,妄为人子…” “答应我一件事吧,能不能放过洛依…”缪兰恳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湿润的祈求:“她是阿卿最疼爱的女儿。” “可她偏偏也是方南逸的女人。”方贤微微咬了一下唇:“娘,当初刘鹿卿救得了你,给了你半生安逸的守护…可是他终究没能救得了我,蛇蝎心肠养大的孩子…又能继承什么样的心性和骨气呢?拿起屠刀,你怪我心狠;放下屠刀――我又要如何保你,如何自保?” “小贤…。”缪兰的泪水骤然夺眶:“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当年就死了…” “从你爱上父皇那天起,就应该知道你留给他的骨肉里流着的是方家人残酷的血。 戎马半生打下的江山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的威胁,陆影儿用虚伪麻痹我,方南逸用亲情绑住我,但这些统统都无法动摇我真实的欲求。” ―― “这…怎么回事?”洛依冲进刑部大牢,尚未来得及抖掉身上的雪花,顿时愕然于眼前的场景。 入口处的侍卫似乎被人下了迷药,正一左一右得歪倒在雪地里。 从门口下到楼梯处,竟是空空无一人守卫巡逻。 “阿允――阿允!”本来做好血拼一场准备的洛依,掌中落白雪已然出鞘。完全没有人对抗的节奏让她深思不解。 牢房里空空如也,铁栅栏大敞着。方南逸早就不知跑到哪去了。 “他…他回去哪?”洛依只觉得心脏一下子被冷空气攫住:“沈大人…。他不会是――” “这是他的扇子…”沈明夜弯腰,拾起牢房地上的纸扇:“案上的棋盘未动,食盒里的东西也整理的清爽。他应该不会是被人威胁着带走的…。” “那便是自己走的?”洛依瞪大了眼睛:“他出了牢房…。不是应该立即回王府的么?为什么了无踪迹!” 沈明夜站在案上的棋盘前,他凝眸深思半晌不语。 “沈大人!阿允他会去哪里?”沈明夜的沉默几乎叫洛依焦心不堪。 棋盘上的黑白子排布诡异,四周皆黑唯有一点白色。白子落在正南方,黑子从三个方向斜角延伸。就好像三路来势汹汹的大军,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概。 “这会是阿允留下的线索么?”洛依端详了好一阵,抬头看着沈明夜:“如果南方的白子代表着阿允的去向,东方的三排子又代表什么?” “东陵朝祖天坛。”沈明夜吐出几个字,一脸严肃骤起:“这不会是阿允留下的,是有人故意要告诉我们阿允现在在哪里。” “朝祖天坛?”洛依一下子就想到了:“你们之前不是说,太后的生辰会在那里祭祀么!” “所以阿允应该是去救她娘亲了。”沈明夜抬眼。 “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去?!他――”洛依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快凝住:“你不是说皇上会对太后下手么?你不是说那是陷阱么!他怎么可能不回来跟我们商量――” “天牢的侍卫应该是奉了圣令故意放水――我们立刻去东陵!”沈明夜厉声道。 “好!”洛依一转身,全然没有防备到已然废了武功的沈明夜会照着自己的后颈猛力一劈。 昏倒前的最后一刹那,她眼里的泪水模糊了仅剩的视线:“你…。” “内力虽无,功夫总归还在…对不起,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沈明夜看着肖云边:“叫林满进来,马车已经等在亲王府后院的巷子口,为了防止周围眼线的盯梢,我叫他们备了一口大棺材。把洛依放进去,连夜送出京城…” “上清门的人全部都聚积在王府外围,只等沈大人的命令。”肖云边说。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三路人马分别应该是大陇可汗穆图的人,河西总督秦国良,以及…。皇上的暗卫死士…” “您觉得皇上真的会对王爷下杀手!” “杀一个人,不是简单抹脖子了事的…。他需要借口,需要外界,需要天时地利…。”沈明夜看着棋盘上一刻突兀的黑子,在众多的包围圈内形色诡异的立在白子身边:“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黑色的会代表什么?” “不管是谁,总要拼力闯一番…”肖云边看着沈明夜:“我们不要等了,立刻前往东陵吧。” “不急…”沈明夜冷静得说:“我们也需要筹码,明知道是陷阱没理由送死送的那么轻而易举。” “您是说?” “一个骄傲的人,用尽心思安排这样的布局――如果是你,你舍得不到场看一出好戏么?”沈明夜微笑着掀翻了棋盘,踏步走出牢房:“我要做一件事,你可以帮我也可以选择明哲保身。” “你是要正面对付皇上!”肖云边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挟持君主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我反正无亲无故――”沈明夜如无其事得摆出一个淡然的表情。 “那我也是――”肖云边抱起地上的洛依,跟着沈明夜走出天牢。 “你们要去哪?” 迎面的方贤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着实令沈肖二人大吃一惊:“你!” “干嘛这么惊讶,你们不是要来挟持我的么?自己送上门来多省力――”方贤看着肖云边怀里的洛依:“就这么带她走了?不让他们再见一面的话可是很残忍哦,沈师兄,想不到你比我还要狠心。” “陛下――”沈明夜抽出洛依手里紧攥的落白雪,骤然压住了方贤的脖颈之间:“得罪了。” 这一步迈出去,就真的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武功虽然废了,身手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俊。”方贤笑道。 “只要你放了阿允和太后,我们可以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里…。这个世上,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唯权是图!” 第一百四十一章 火烧眉毛了女主还那么欢乐 站在巍峨壮阔的东陵祭坛之下,方南逸沿着雪花飘落的起点方向仰望。 真是不得不钦佩方贤的计浅局深,连困兽犹斗的风险都算计得到。为洛依疗伤所耗费的体力让他连走上这样的阶梯都显得十分费劲。 他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如蝗虻般的死士,或者是各式淬了剧毒的暗器,但不管是何种凶险――总归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他的命而已。 可是,那个一生都没来得及听自己叫她一声娘的女人,此时此刻就在这东陵天极阁的最顶端里囚禁着。 方南逸不能不按照约定,一个人孤身赶赴。 这雪不知要下到何时才会停息,本该是兆丰年的好事,却被阴谋蒙上了尘。 身上的裘衣被雪花打湿了狐毛,饶是如此距离,却还带着方贤身上熟悉的气息。 东极阁的九层塔顶,已然昏迷的女人被两条足有手臂粗的链锁困在漆红大大柱之上。 “母后!”方南逸近身上前,却得不到她任何有意识反应。 女人的脸上呈现出受尽折磨的疲态,纵然看不出一点外伤。却十足可以感受到她苦痛已是隐在骨子里。 如果不是亲眼所证,方南逸无法想象有人竟可以如此残忍得折断了她所有非要害的关节。仿若提线的木偶,软绵绵得垂在高处不胜寒处。 “母后…”几乎无法抑制那悲愤的泪水。方南逸不敢轻易晃动她,只是微微跪身在她耳畔轻唤。 陆影儿终于发出一声低闷的沉吟:“阿允…是你么…”她睁开那美丽而空洞的眼睛,却始终没能聚焦在方南逸的脸上。 “你的眼睛!”方南逸咬着牙伸出手,最终狠着心放在陆影儿的眼前微微晃动。毫无任何光感的茫然,让男人的心一下子坠到了冰点。 “母后…都是儿子不孝…该早点带你离开的。”哽住的喉咙颤抖着,他伸出手抚摸着陆影儿的脸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您就不曾有过一点机会告诉我真相么?” “不要叫我母后…”陆影儿的泪水划过那无神的眼底:“这一生,我唯一不想要的名分,就是这个太后。我只是好后悔…没能好好疼爱过你…” “娘…。我们什么都不要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隐居到一个美丽的地方…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阿允…你恨不恨我?”陆影儿自顾轻喃,茫然的视线若即若离得探索。 “当然不――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想通透,”方南逸大叫:“如果不是我那么后知后觉,就不会让方贤有这样的可乘之机!” “阿允,娘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你。娘一直严厉的教导培育你是为了让你有一天可以真的独当一面。哪怕我为此…。为此背上全天下的骂名,哪怕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都不在乎――”陆影儿试图挣脱铁索,她只想用唯一还能抬得起来的左手去摸一摸自己的儿子。 “真的好遗憾,娘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你…在人前的每一个目光,我不敢表露出半分的疼爱。唯有在你生病受伤或熟睡的时候…” “娘!”方南逸握住她冰冷的指尖:“一定还有机会的,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的。方贤到底对你下了什么手段?我去找他――” “呵…方贤这样的人,怎么会亲自动手呢?”陆影儿摇头冷笑:“他把我…交给一个可怕的怪人手里…。” “可怕的怪人?呵呵,这样可怕的一张脸到底是拜谁所赐?” 身后的话语穿过身前,凶狠的咬字令人不寒而栗。 方南逸回过神来,那熟悉的黑衣袍,恐怖撕扯般损毁的面容不无在昭示着这个可怕之人的身份。 “是你!”眼前之人把方南逸的回忆瞬间带回了那场惨烈的经历,在哪里――他最心爱的女人失去了一生的挚亲。 “我才没有想到…你们居然也能活着逃出龙首山…”陆承谦泠然大笑:“不过最后,似乎还是留下了刘鹿卿?果然像他的作风啊――” “刘前辈是自愿牺牲了性命…”方南逸怒而起身:“我娘的眼睛是你弄坏的?她身上所有的骨折都是――” “她这样的眼睛,留着又有何意义?”陆承谦单手一挥,捆着陆影儿的铁索当即断下。 全身瘫软的女人一下子便跌了下去―― “娘!”方南逸想要将她接住,却被陆承谦急速的身形抢了半步。 “你的声音…好熟悉…”陆影儿被他抱在手中:“你跟我…到底有什么仇怨?” “知道我为什么弄瞎你的双眼么?”陆承谦抱着女人,几乎看不出皮肉的脸颊距离她仅有一寸。他捉起陆影儿几乎无法抬动的手按上自己那纵横斑错的脸:“那是因为――即使我是如此恨你,也不希望你在临死之前看到我这张怪物一样的脸!陆影儿――你做梦都想不到我还会活着吧――” “承哥…真的是你么?”陆影儿的嘴角竟然勾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她用颤抖的双手捧起陆承谦那张恐怖的脸。 ―― “阿允…阿允!”洛依猛地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尼玛这不是棺材么! “沈明夜你这个混蛋!”她叫骂一声才发现自己此时又是在一辆马车上疾驰,拼命赶车的那个熟悉身影依然是她想一脚踹下去的小面瓜。 “喂!你这臭小子!”洛依庆幸这一次自己的穴道倒是没有被封,但奇怪的是四肢瘫软无力,即便从棺材往外爬都很费力。 “小姑奶奶,别费力气了。棺材里放了‘蚀骨香’会让你全身乏力难以自持。”小面瓜把马抽的飞快,看这样子是刚出了京城行到郊外附近了。 “我都已经嫁过一次了,你又要把我弄到哪里去拜堂!再不给我解药我就阉了你――”洛依大吼大叫,小面瓜却丝毫不为所动。 “沈大人要我把你送走,而且就在之前我也亲耳听到你说以后会信任沈大人,不管他要你做什么你都同意的。” “你放屁!”洛依几乎急出了:“阿允现在一定身处险境,你居然叫我一个人逃命?!” “就是因为太危险了,王爷才舍不得你也卷身进来――”小面瓜叫道:“我不管,我答应了醍醐镇的所有父老乡亲,一定会把小姑奶奶平安带回去的!” “林满…。上一次你把我带到阿允的洞房…你亲眼见证了我们的婚礼,你祝我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不是么――这一次,你要送我去做寡妇么!今天你不带我回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洛依的泪水随着劲风飚出。 “可是我真的没有解药啊!”小面瓜急的抓耳挠腮:“沈大人叫我把你送走,自然不会留你的后路。这‘蚀骨香’侵入人血液,没个八九个时辰是不会消散的。就算我把你送回去,你连提手脚都费劲,能帮上王爷什么忙呢?” “给我一把刀。” “啊?!” “啊什么啊!”洛依吼道:“给我一把刀,否则我现在就自绝经脉死在你眼前!” “小姑奶奶!”小面瓜纠结半晌,抽出靴子里的匕首丢给她:“你别乱来,我…。我…送你回去就是!” 回去又能怎样?连剑都拔不出来,去添乱么?洛依握着匕首,狠狠刺向自己的大腿。那恍如隔世的痛感一下子让她的大脑从麻木中脱颖而出。 听得身后血肉模糊声,小面瓜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小姑奶奶!你…你这是――” “少废话,金疮药拿来!”洛依咬着牙,只觉得那酥软的药力随着血流似乎正渐渐放开自己的经络。 “给…。你快点包扎啊!”小面瓜也顾不得前面的马,掏出药瓶递到洛依手上。 洛依看着他,他也看着洛依,就这么僵持沉默了好半天。女孩终于红着脸爆发道:“看你个头啊!上药不得脱裤子么?给我转过去!” 小面瓜像被点了穴一样,瞬时抽回了身子。 洛依有些埋怨自己下手太狠,这刀口足有两寸长,汩汩的血流连金疮药的盖不住。要是影响了轻功可如何是好?早知道当年就不要偷懒,好好学学点穴的功夫也好止血…唉。 ―― “架着我整整一路,沈师兄,你都不会觉得手酸么?”站在东陵外的阔坛之上,方贤微微把那剑锋往前推了一下:“挨得这么近,万一我咳嗽一声就被割了喉,岂不是天下大冤?” “这里为什么空无一人…你的人马呢?”沈明夜越是觉得气氛安逸的异常,越是怀疑有诈。 “我有什么人马啊?不过是有人心心念念得想要见母后一面,我在这里做个人情罢了。”方贤诡秘一笑:“至于他们是要叙旧还是搏杀…。就由不得我来做主了。” “你勾结了陆承谦…是也不是!” “勾结太难听了吧。”方贤笑道:“这里面的恩怨情仇恐怕不是咱们这种做小辈的应该插手的,你要是同我一样好奇,咱们就去看看热闹。” “你――” “你想打我?”方贤眼睛转了一下,盯着沈明夜因愤怒而逐渐涨红的脸。 “陛下是万金之躯,自是不能动手折辱的。” “这么说,你把剑架在朕的脖子上,还算是留足尊严咯?” “只要你放了阿允和太后――” 方贤冷笑一声:“现在掌握着局面的是陆承谦,要杀要剐难道由我做主?” “你知道陆承谦最恨的人就是太后,没有什么比在她面前解决她儿子更有复仇快意了…好一招阴险的借刀杀人…” ------题外话------ 有没有人能猜到本文的最后一个包袱?接下来又要虐了…唉,不经历彻骨痛哪有he扑鼻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过年的不要发便当啊 一路上,洛依不说半句话只是陷入冥思苦想:数十年来的相处,如此多的时机足够皇上对方南逸下手。可如今这一步步连环设计,仿若把所有人都如傀儡般玩弄于股掌,他到底想干什么? 杀一个人轻而易举,要杀的有凭有据才算本事。如果柯沁公主的事没能如他算盘,那么方南逸还有什么样的破绽可以给他利用? 洛依没办法再任由马车匀速得奔波,她一剑斩断龙头翻身跃上马背:“小面瓜,你是走也好爬也好,自己想办法!我要赶快回去――” 马车因惯性在官道上拖长数丈,小面瓜的声音最终消逝在洛依绝尘的身影后。 “小姑奶奶――要小心啊!” 冷风呼啸,雪花琼琼。洛依抓在马鞍之上,眼里的坚毅似要穿过天地之间的苍茫,劈开一道光明大道。 天地君皇,红烛帐下,女孩犹记得自己声念的誓言――谁敢欺负她的男人,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南逸,此生你承情几许,可堪负重?但从与我结发同心的那一刻,命里不息红线犹随,洛依必将与你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 “陛下,还请随我上塔。”沈明夜的剑微微撤离一寸,却不见方贤跟着自己前行。在风雪中显得愈加清瘦的少年帝王只是淡然得扎紧身上的狐裘,一双明澈深邃的眼睛似在那银装素裹的天地间随意游走。 “如此良辰美景,不识欣赏――哦,记得沈师兄虽然一副风雅之姿,却从不肯酸墨附庸。”方贤的话里出了拖延的意思还有着挑衅的戏谑。 虽然沈明夜从来都不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实在太忧心于塔内的状况,反手一掣,竟在方贤的脖颈间拉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 “陛下,今天我既然决心所为,就没有打算要活着出去。”沈明夜的剑微微下撤,剑锋上的血珠滴落在脚下的雪地,如红梅般艳丽。 “胁君和弑君,不过都是伸头缩头的一刀…陛下真的不信我敢动手么?” “信…当然信…为了那个女人,你什么事做不出来呢?”方贤的嘴角勾起一丝异样的微笑。 沈明夜的剑颤抖了一下,他单手拉住方贤的肩背将他推在身前:“这世上最大的力量不是仇恨,而是爱,陛下永远不会懂…” “我不懂?”方贤冷笑:“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复仇才谋划了这一切?真是荒谬――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小小卿卿,如何比得上我这胸怀之中的大爱!放眼江山,权野朝谋,你平心而论,礼亲王真的比我更加适合来做帝王么!” “王爷心怀仁慈,的确不如陛下手段…但天下万民所向往不过是安生了命――” “荒谬!”方贤厉声扬起头:“想要与民为善,动动笑脸而已,这么轻松的事难道朕都不会做么?可是国治之道,法家天下。没有双手染血的决心,强敌外患,蛀虫硕鼠,必将颠覆整个朝代,万劫不复!荼毒不除,何以为善? 但是陆影儿,却把前半生的血海深仇用我父辈的江山社稷来赌咒为祸,把一己私欲凌驾在万民之上。你可说说,我不该这样对她么?” “我今天不是来跟陛下争论谁是谁非的,冤冤相报本就难言对错。”沈明夜低吟一声:“我只要救人…事到如今愿赌服输,除了性命之外,你什么都可以拿走。” “我不需要拿走…这些本来就是我的,包括他们的性命,也包括――你的性命!”方贤话音未落,冷冽的眸子里霎时间晕出一丝血染的杀气。他单手疾点,竟是一招‘拈花探底’正中沈明夜持剑的手腕的大陵穴! 剑身啷当坠地,溅起白雪簌簌,沈明夜整个手臂瞬间酥麻,尚未来得及做出半分反应便被对方一掌凌空劈在当胸之上! “你竟然会武功?!”沈明夜跌出两丈外倒地,猝然喷出大口鲜血。 “五岁那年我突患重病,太医说我自胎里带的阴虚体质不能习武。”方贤足尖点起地上的剑,挑在手上:“那时…你已经及冠,早作为皇子近卫出入朝堂深宫。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是陆影儿用二百零六根金针刺入我的每一寸骨缝之间,毁了我周天脉路,让我永远不能习武! 没有痛苦,没有伤痕…只有不分昼夜的虚弱,步履浮夸,寝食难安…就好像随时随地都会被人夺走魂魄般的绝望。 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天降护佑,仕途丰顺。被独掌大权的恶毒女人奉在手心,传其大业顺其命路。可否有过我当年的绝望? 可知道为了掩过陆影儿的眼目,我可以与世无争,我可以装疯卖傻,甚至可以用堪比刀山铁烙般痛苦的‘洗功诀’来自戕身体――只为了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换取你们轻易就能得到的一流身手!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错了么?” “一流身手…还差些吧。”沈明夜低低咳嗽几声,眼前的雪地已然殷红一片。既然愿赌服输,最后还是棋差一招。即便栽在方贤的手里他亦是毫无惧色,淡然戏谑。 “是…我就算吃再多的苦也无法成为一流的高手!”方贤的剑指上了沈明夜的胸膛:“但那又怎样?对付像你这样武功皆废又身负内伤…并且不识好歹的人…足够了――”半步倾身,剑锋穿胸而过,在身后的雪地上溅下了无生气的鲜红。 “陛下…”沈明夜轻轻吐出一口气,放开胸膛里最后的郁积:“只有阿允…从来没有害过你,你…。” “其实你也没有害过我…”方贤抽出剑,任由那一袭白衣仰倒在天地间的落雪之中。 曾几何时,已经窜起身高的英俊少年用清瘦却很结实的臂膀一边一人,托起两个欢脱的小皇子。如果时间一直不会流逝,人是不是就可以细细得沉浸在真情实感中。 方贤不是想不明白,只是退无可退了。 ―― “站住!”冰冷的剑尖压在方贤的后心,那极寒的剑锋无论在力度和稳度上都堪称上上。除了号称‘君子弄梅’的落白雪外,谁与争锋? “我知你定会回来,却没想到你敢一个人回来。”方贤冷笑:“洛依,不管是刘鹿卿还是我的娘亲缪兰,他们被陆影儿害得有多惨,你比我清楚吧?其实我们本该是同一条船上的,但你不思为父报仇,却偏偏爱上方南逸。” “你不要提我爹爹!”洛依的剑进前半寸,似乎已能感受到那厚厚衣裘之下单薄的肌肤:“兰姑姑的确是无辜的,但我爹如果要为了他死去的兄弟朋友们复仇,以他的身手杀退皇宫七进七出也不在话下! 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他对上清门血洗陆家的事心中有愧…他用自己的牺牲不仅仅换取了我们一众人的性命,更换取了他半世的心安…他跟你,完全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又能怎样?他是个死人,而我还要活很久。”方贤转过身来,迎上洛依微微颤抖的剑锋:“你有信心不会是第二个沈明夜?” “废话!我今天所为求胜不为求死!我要救的不是礼亲王,而是我丈夫;不是太后,而是一个可怜的母亲。”洛依咬着唇,一字一顿。 她抬眼瞥向白雪之上鲜血之下的沈明夜:“你已经杀了阿允最重要的兄长,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杀了他最爱的女人!”女孩已经做好了动手一搏的准备,就在她冲入东陵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上清门的人已经聚集到了东陵之下,却被早已埋伏四周的几路人马团团截住。她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到肖云边他们,只希望能拖延一刻也好。 “想去见见允哥么?”方贤似乎并没有与她动手的打算,他只是无所畏惧得抬头,目光柔弱了几分。 “你会让我见他?”洛依简直不敢相信,但又担心有诈,所以举棋不定。 “我当然会让你见他,不过是看在刘鹿卿是我娘亲唯一的亲人份上。”方贤笑道:“不过,陆承谦已经截断了陆影儿的每一寸关节,并用毒药熏瞎了她的双眼。至于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方南逸我就不得而知了…你还见不见得到他取决于你的轻功够不够快了!” 方贤伸手,一指东极阁九层塔。 “阿允!”洛依心头一惊:“你居然找来的陆承谦!”想起那个在父亲浴血奋战之下依旧岿然不退的魔鬼,洛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若能从他手里逃得掉,我又如何能拦得掉你们?”方贤话音未落,洛依急旋的身形已经奔上塔楼。 ―― “陛下…”一个身着黑衣的杀手暗卫走出隐匿:“要不要通知人马现在入东陵?” “上清门的人已经围在哪里了?”方贤抱着手肘指尖轻点。 “午门外…” “尽量不要弄死,能抓几个活的就算几个…”方贤的眼睛看得很远,面朝九层塔顶脸上浮现出一丝胜利前夕的微笑:“时候差不多了,火可以先点起来。刑台架上去…。先把这一只挂上去。” 他伸手指了一下沈明夜。 洛依…方贤冷笑一声,连上清门的数十高手都能被拦在范围之外,就不想想为什么偏偏可以放你进来?不过是因为,你是方南逸最后的软肋了。 ------题外话------ 这大过年的啊,男主你跑哪去了啊,赶快出来给亲们拜年。 大结局预告什么的最给力了,结局分为三章会在未来的一天两天…或者三天内完成(这个取决于家里来不来亲戚有没有空码字啦!) 第一百四十三章一朝难报爷娘恩 第一百四十四章还他江山你如画 第一百四十五章尾声(说好的he呢)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这个狗血文文的不离不弃,猫咪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马上有币!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朝难报爷娘恩 抓在陆影儿白皙的脖颈之间,陆承谦的掌心的力度蔓延成穷凶极恶的杀意。 “陆承谦!”方南逸眼看着母亲被制生死一线,又担心贸然相救会使得那已经为复仇夺去理智的恶魔做出更疯狂的举动。 他赴身上前迎上陆承谦那狰狞斑驳的脸:“你已经将她折磨至此…。就算…就算她真的有罪,杀人不过头点地――” 陆承谦全然没有理睬方南逸,只是将那可怖的眼神死死得盯进陆影儿空洞的眸子里。 “承哥…你的脸…”陆影儿的双手摩挲在那纵横勾错的脸庞上,泪水溢出泛红的眼眶。她的喉咙在对方有力的捏压下,不自觉又很困难得吞咽了几下。 “这么多年,你的相貌竟是一点没变…”陆承谦掐着她脖颈的手加了几分力度,女人脸上的表情愈加痛苦:“承哥…”仿佛从喉咙深处压出的绝望,她的泪水滴落在男人粗糙的大手上。 “阿允!”红黑相间的飒爽英姿自门破而入。洛依立身定地,仗剑直指陆承谦的后心。 “丫头!你――”方南逸想是有惊有喜,却又急又惧:“你快离开,这里危险――” “方南逸你还有完没完!”洛依口中力诧,手中的长剑眼里的警惕却是分毫不敢松懈:“这个人,也是害死我爹的罪魁祸首,如今他敢来害我丈夫――我一定叫他这张脸毁的阎王都不认识!” “小丫头…”陆承谦从口中挤出几句冰冷的话:“你爹用命换你偷生,你却还是迫不及待得送死!今天就先送你去见你爹――” 陆承谦一手仍然没有放下陆影儿,腾出另一掌迎着那杀意凛冽的落白雪,劲力奔雷狂吐! 自龙首山处大战,陆承谦并未与女孩交过手。也必然未将她放在眼里,本意竟是那未出全力的一掌也足够女孩重伤夺命。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洛依竟然全无躲闪,但凭那周身立燃劲吐的护体之功,秉着攻击决断的危机。剑尖霍霍持进,噗得一声灌进了陆承谦的缩筋大脉。 男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崩塌,方南逸几乎无法相信洛依的得手。只可惜,洛依估计到他身前还制服着的陆影儿,并未以剑穿胸! “丫头!”方南逸看着几乎毫发无伤的女孩:“你――” “你的噬门曾经被沈明夜一掌拍开,纵然他亦是为此付出了重大的代价,也同样重创了你最后一道护体防线。”洛依抽出落白雪,轻身跃起站定在方南逸身边。 “你的缩筋大脉就是你除功门以外的第二处要害,是也不是?”洛依心道:若要战胜眼前的人,只怕凭靠自己与方南逸两人都绝不是对手。但只要将他创挫一番,想要全身逃退亦不是无可能的事。 “丫头,你真的没事?”方南逸还是不可置信,眼看着洛依硬挺了那人一招不闪不避,竟出了脚下有些瘸跛外并无半分不适。 而她的腿上沿着裤脚渗透出鲜血,想来是为了抵抗那迷药的力度而自戕,男人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当然没事…”洛依瞥了他一眼:“你忘了我爹当初教我的那门护体神功?你可没少吃它的苦头吧。” 只是方南逸没有想过,自从刘鹿卿牺牲后,一向耍小聪明的洛依竟然会刻苦勤加练功。 “刘鹿卿的‘倾云遁甲’,”陆承谦看着自己手心里已然昏厥过去的陆影儿,冷笑一声:“小丫头,我倒是低估你了…本想留你一口气跟他们说几句遗言,如此看来――当使全力当即要你性命才是!” 洛依修习‘倾云遁甲’时日不长,不够对决之招仅可防体护身,但若是遇上极尽杀招亦是秉抗不过。这一点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方南逸都十分清楚。 “丫头,退后…”方南逸单手攥住洛依的衣袖,他明白此时自己功息大损,内力虚浮,贸然交手甚至未必能胜得了眼前的女孩。但作为她的男人,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她再与如此危险的人对决! “说什么傻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为我疗毒…已经…”洛依目不转睛得盯着男人那张坚毅的脸:“我这次回来,若不能救下你便要跟你死在一处。这样下辈子你好拎拎清楚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洛依一生最敬强者英雄,你的登场未免太猥琐了吧!” 攥着女孩冰冷的手,方南逸终于点头:“好,那便一起,黄泉碧天永不分离。” 陆承谦突然仰天长笑,笑声在阵阵激咳中显得悲怆又骇人。 “黄泉碧天…永不分离…”他狰狞着丑陋的容颜怒视这手中的陆影儿:“这种废话说来给谁听?你不是一样跟我承诺过生同衾死同穴么!” 方南逸早知两人有情,却一直没曾想过竟是如此山盟海誓。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痛彻心扉的深爱,才会对女人的背叛恨到难以自持的地步。 “承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陆影儿缓缓转醒,抖动着苍白的唇。全身的疼痛逼不出她的眼泪,却在男人说出生同衾死同穴的那一刻骤然决堤。 “我…本想同你一起去,但陆家的大仇我不得不报――” “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直到现在你还想蛊惑我!”陆承谦几乎咬碎钢牙,他眼里的仇恨仿若一把劲火,欲将那怀中的女人霎时间烧成灰烬。 “陆家百余条人命,各个待你不薄,你若真的想要报仇又为何带人屠戮陆家旁支十余家?你若真的恨方祁入骨,为何还要在他死后依然留在宫中去享受着君临天下般的荣华富贵?你若非狠毒至极,贪生怕死,又为何会亲手将陆家的孩子从那高楼城墙上推下去!”陆承谦几乎要捏断女人的喉骨,关节之间已经发出咔咔的绝望之音。 “你不过就是个贪恋荣华富贵忘恩负义的贱人罢了,是我陆承谦瞎了眼才当初才会为你这样的人魂牵梦萦!” “承哥…我…”陆影儿艰难得挤出辩驳的声音:“我是走投无路…我不得不…” “住口!”陆承谦厉声喝住:“再多的话,留着到地下跟我陆家亡魂说去吧――”黑袍振臂,落空高挥。陆影儿就像一只断线的纸鸢,循着高塔凭栏冲跌出去! “娘――” 这高塔数十丈,凭空跌出对一个不仅身无武功且身负重伤的人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方南逸拼着本能跃出数丈,一触陆影儿的衣袂袖角,毅然顾不得身后那凌厉近身的夺命掌风! “阿允!”洛依的站位完全来不及相救。她单手掣力掷出手中的落白雪,却在临近陆承谦身前半寸之际陡然迂回! “做梦!”陆承谦冷笑:“我怎会被同一招剑伤到两次!” 修长的剑身就如反噬的白蛇,在女孩惊悚震慑的眸子里祭出杀意。 纵身意欲躲闪,腿上的刀伤已将灵巧的身形拖慢的一瞬。白雪凛冽,近在咫尺。 洛依几乎要绝望的闭上眼睛,难道今朝就要死在父亲的佩剑之下?! 只是痛彻肝肺的濒死之意却并没有真正来临,落白雪在女孩身前骤停。仿佛被那‘倾云遁甲’护体回旋出局,一个大幅颠身回刺到身后的廊柱之上! 白雪不破倾云。 这是当初以师父身份的父亲留给自己的一句听不太懂的话。 爹…洛依的泪水几乎涌出浅显的眼底。冥冥之中,你还在守护着丫头是不是? “阿允――”洛依没有更多感念的时间。她侧首循目,只见方南逸在最危机的一刻终于接下陆影儿。却为陆承谦的致命之击,重推数丈之遥。 他为了回护母亲,以自己的脊背着那回廊画腾的塔柱之上,一声绝望的脆闷之响从肋间肺腑之处蔓延全身! “阿允!”陆影儿只觉得脸颊脖颈之间,温湿喷薄的血腥淋淋洒洒。她看不见儿子的脸,只能感受到他重伤之下的虚弱伴着急促的呼吸和阵阵低咳,让自己的整个心都揪成一团。 “阿允――”洛依扑到男人身边,此刻他面色惨白如纸,呕血成升。却还是奋力攥着女孩的手不肯放:“洛依…你们…你…你带着我娘逃走吧…” “别说话了!”洛依咬着唇,掌心压在方南逸背脊之上:“我先替你疗伤――” 真气一灌,反倒叫他疼痛难禁,大口咳血。 “阿允!”女孩被逼出了眼泪:“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没用的…我真气几乎耗尽,没办法配合你自愈伤势…”方南逸看着洛依泪水朦胧的眸子,终于把目光撤回到陆承谦的身上:“我娘欠你的,我…还…你…你放他们走…” “阿允…你这傻孩子…”陆影儿捧着男人的脸颊:“我已经是这幅模样了,若是他恨我,杀了我就算了!你――” 陆承谦的脚步渐渐靠近,陆影儿疯了一样得扑在儿子身前,她的目光找不到方向只能胡乱得对空嘶喊着:“承哥!你有多少仇恨冲着我来!你不能杀阿允――你不能杀害他!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如晴天霹雳之声,穿云贯雷之动。 陆影儿的话回荡在九重高塔之巅,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战! “娘!”方南逸撑起身子,几乎无法确信她口中的惊天秘密。 “你说什么?”陆承谦倒退一步,一双拳头死死得攥住:“你再说一遍!” “承哥…阿允是你的儿子啊!”陆影儿早已泣不成声:“阿允宝宏一十三年十一月生,距离我嫁给方祁仅仅八个多月…我是为了守住陆家唯一的骨肉才迫不得已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还他江山你如画(伪结局) 十九年前那个普通的下午,少女即将离家去看望授业恩师并进行为期半载的修行。 她自幼武学天分极高,可惜陆家人却并非习武之家。所以在她八岁那年,养父特意替她拜了位好师父,开始授艺传教。 启程之前,白衣绝尘的俊美公子在后院那棵隐秘的葡萄藤下等候良久。 那时,他叫她影妹,她叫他承哥。 自女孩为陆家收养那一日起,少年的眼里唯卿一佳人,万紫千红皆失色。 ―― “影妹,这次远行你要自己小心知道么?爹叫我潜心研读这本《土经》,说是入了暑期就要我出师考,所以就不能陪你去了。” “承哥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放心,影儿是去练功的,承哥在身边反倒要影儿分心呢。” “那等你这次回来,我就跟爹提亲。影妹,你可答应否?” “听承哥的就好,反正…反正影儿早就是承哥的人了…” ―― 这世上最悲莫过于――山盟海誓犹在,火海刀山成空。 一夜之间陆家被灭满门,孤身凭吊的少女带着痛失爱人与亲人的悲怆,带着满腔复仇的决绝,以及…两个月的身孕――走到先皇方祁面前。 她要让陆家的血海深仇得以雪报,她要让陆家的子孙君临天下。 复仇的路艰难险阻,却是陆影儿活下来的唯一意义。 她把自己打扮得倾城迷人,我见尤怜;她把身世编造的凄美动人,滴水不漏;她自废一身武功,以绝警惕;她提供陆家旁支的一切线索,以表衷心;她亲手害死陆家的孩童,以获信任;她买通了太医为她佐证,将那两个月的身孕归为最后的早产,以断怀疑。 方祁深爱着如妖孽般迷人的她,却没有丧失一个帝王最后的理智。 他依然传位给了缪兰所生的次子方贤,朝野之大,分庭抗礼。陆影儿却没有放弃最好的时机,她明白只有杀了方祁,自己才会有翻云覆雨的契机。 “终于等到你讲这个故事了,母后――”方贤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站在他的身后。是一众朝官,各部各吏约有十数人之多。 “你…你怎么会知道?!”陆影儿只能从声音里辨别着方贤的大致方向,她大呼:“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要他们父子相残,就是要――” “呵呵,因为你为之灭口的太医,已经将你生产时的秘密悄悄留在一个没有人能想得到的地方――”方贤轻笑一声,嘴角的弧度昭示着他成竹在胸的自信。 “你只是依靠这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便能猜到如此…呵呵,”陆影儿摇头苦笑:“低估你至此,才成满盘皆输,早知当初――我该一早杀了你!” “你想杀了我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若不是我与你的亲生儿同寝同食让你投鼠忌器,若不是我装疯卖傻让你不顾及威胁,若不是我亲政后每每游山玩水远离朝堂,焉有今天的命!”方贤俯下目光,看着跪坐原地狼狈不堪的女人。此时的她再也没有高堂之上的凶狠霸气,再也没有万人之上的雄心,再也没有阴谋诡计,再也没有威胁自己的力量。 她不过就是个可怜又绝望的母亲,一个半生所为皆冤屈的爱人,一个身背诛天大罪的乱党之首。 方贤看着她,就像在看待一条斗败了的犬。她曾经的青面獠牙再也别想啮噬自己的肌肤,她曾经的凶猛悍斗再也不会让自己由衷的恐惧。 她已经败得一塌糊涂,在自己的儿子手里,在自己最心爱的人手里。 “你这卑鄙――” “你为你陆家复仇而杀了我父皇,我为我父皇报仇再杀了你…有什么卑鄙与否呢?所谓复仇,笑道最后那个才是赢家――母后,这你教过我的吧。” “各位爱卿,”方贤不再理会陆影儿凄厉的质责,只是转身面向那一干官吏:“如今礼亲王的身份已然大白。他并非先皇的亲生骨肉,而是是弑君夺权的孝严太后与恶贯满盈的青竹会地鬼王之私生子――” 一片议论之声骤然鹊起。 洛依无法辨认的出其中到底有多少种呼声。 但每一句‘斩草除根格杀勿论’听在耳里都是那么的清晰。 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方贤绝对不会让自己背上手足相残的罪名。他要堂堂正正得叫自己想除掉的人死有余辜。 “你早就知道!但你故意隐瞒我…利用我除掉他们母子!”陆承谦盯着方贤,突然大喝一声。 “陆先生,弄瞎陆影儿眼睛,打断她全身骨节的那个人…又不是我。”方贤冷笑:“我身为方家子孙,为维护我父辈辛苦拼下的江山,护佑我朝黎民百姓而铲除你们这样的邪教,有什么不对? 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是错爱还是错恨…留到阴曹地府慢慢去说吧…” “我杀了你!”陆承谦一跃而起,在激愤悔恨不甘痛苦之中迸发出难以自持的杀气。方贤早已料到他困兽犹斗的突然发难,回身避闪的瞬间,两侧涌入十几个死士护卫。 他们高约一丈,魁梧雄壮。手中的武器皆为利斧重锤星云链之流,脚步沉重,面色青獠。 “‘屠蛊死士’?”陆承谦半退一步:“原来你――哈哈哈,原来一开始,就栽在你这个毛头小子身上!你果然…跟方祁这个心狠手辣的昏君,流着同样的血!” “人性本善亦或本恶,不过是被逼出来的。”方祁隐身在死士护卫的身后,淡淡得带着调侃得意味说:“陆影儿,或者我还应该再叫您一声母后。如果你并非如此心计伤害我,也许我根本就不会做这之后的一切,也许我会真的愿意把所有东西奉给你和允哥也说不定呢?只可惜,这世上的心甘情愿没有用阴谋和伤害逼迫得来的。 你压迫,我才会反抗。你算计,我才会将计就计。 你杀我父皇害我母妃,残我身肢困我自由。如果我不这样对待你,不这样千倍万倍的还给你,真是妄为人常来世一遭…你说对不对?”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陆影儿摸索着,试图爬到方贤的脚下,却在那漫无边际的两阵之前茫然得毫无方向:“你父皇害了陆家,他死有余辜!但你和你的母亲…。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今天就杀了我泄你多年之恨…放了阿允,放了谦哥!他们没有对不起你啊!” “影妹!不要求他!”陆承谦早已无法再酝酿出眼泪的恐怖眼眶里几乎流出热血,他上前一步将陆影儿搂在怀里:“影妹…我带你出去,我们一家人一定可以出去的!方贤!凭你手里这几十个不死不活的傀儡,妄想拦得住我?简直是做梦!” “几十个傀儡?呵呵呵,你睁大你那没有眼皮的眼珠子,到外面去看看――”方贤大笑:“河西总督秦国良以弑后祭旗为号令,势必要陆影儿的项上人头;大陇可汗穆图精兵铁骑踏京城,借口藩王身死两国边境,一定要结盟破裂的太后给个交代;还有来自十省各地受青竹会戕害的自发民众――口口声声要地鬼俯首,要斩草除根!” 洛依扶着方南逸沉重的身子,方贤的每一句话都如针刺一般把她的心扎成绝望。他是怎样的步步设计,招招进逼终于把整个局收于掌控? “方贤!我陆承谦若要逃出升天,龙首山都困顿不住,何惧你这一般乌合之众?” “是么?那你自认为…”方贤扶着手肘,脸上浮现出一丝戏弄的笑意:“你自比上清门所有的暗卫将官一起突袭又能如何?他们…。除了前赴后继的身死和被俘,有没有一个能冲进这东极阁九重塔来救…。他们谋反乱上的主子!” “你胡说!”洛依大吼:“阿允从来都把你当至亲手足,根本就没有谋逆过你的帝位!你凭什么给他安这样的罪名?” “有没有谋逆,这满朝文武亲眼所见!”方贤厉声道:“他上清门将士,只奉王令不奉君,本就是大逆不道之极! 今天朕挂起的刑架之上,挂满那些被俘的乱党。就让他们在祖宗的见证之下,用着熊熊烈火洗去我方家江山的一尘不染! 第一个就是沈明夜――哦,你可放心,他感受不到痛苦,因为他已经被朕一不小心亲手杀掉了。” 凭栏外杀声震天,抬眼相忘那高架之上白衣染血飘然若梦。 “师兄…” 紧咬着泛紫的唇底沁出血色,男人转头看着洛依那略带回避的凄绝神色。 “阿允…”洛依最终点头。 “方贤…。你竟然亲手杀了师兄!”怒火与悲壮撞击在不堪重负的胸腔之间,男人目眦尽裂,只恨无力再战。 “以剑威逼圣上,是他太高估自己罢了…刑部大夫,你倒说说按照本朝律法,沈明夜是不是死罪?”方贤抬眼,望着那窗外刑架之上的白色纸鸢,眼神绵远。 “回陛下…确是诛九族的大罪…”官员回话。 “你…”方南逸的身子一晃,倏然喷出大口鲜血。 “阿允!”洛依将他安扶在自己怀中:“你…你身上的伤药呢?哪一瓶才是啊!不要说话,不要动怒,不要再上他的当了!” 墨黑的身影飘然而至,一掌单抵在方南逸的后心之上。 “你真息耗尽无法自愈,我下的手,我知道怎样治伤…凝神静气不可自乱。”温软的气息渡入大脉,扩散在舒缓的经络里。方南逸倚靠在那陌生的胸怀里,恍然如梦一般。 不管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刻…于天下的父亲并无区别。 他狰狞丑陋的容颜里,有绝望的慈爱,有困苦的内疚,有欣然的喜悦,也有慷慨的大义。 若半生所为皆错,生不能同聚,死却可以一家人在一起…终有何惧? “你可想好了,现在替他疗伤的话,你可真的就没有可能逃出这里了哦。”方贤说。 又一具不知生死的身体被升上了刑架,方南逸的眼神飘至栏外,突然一声大喝震开了陆承谦! “你做什么?!”不可置信得看着眼前倔强的男人。 “你…带我娘逃走…”方南逸倚在墙壁上在洛依的搀扶下缓缓撑起身子。 “阿允!”陆影儿凄厉的呼喊着:“我不走!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丫头…扶我过去栏外…”男人的话轻柔异常,飘着微弱的呼吸和淡淡的血腥气。洛依抹了一下眼睛,她竟然没有再哭。 能同生共死本就是人间一大幸事,依偎在爱人的怀里看淡轮回,笑观死生,何惧之有? 东陵之下,火海扑面,刑架之上,衣袂飘然。 “肖大哥!”洛依还能分辨出那浴血奋战中肖云边的身影。 “肖兄这样的人,送他一份信义,他会还你一世赴汤蹈火。”方南逸被冷风呛咳几声,骤然大呼:“陛下,叫他们住手!住手!不要再杀人了――” “你看看他们这些人,”方贤上前,倚靠在栏杆之上:“为了你,他们拼力血战肝脑涂地…对于一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帝王来说…我能留你么?” “放了我爹娘,放了洛依,放了上清门无辜的弟兄――你要我的命我给你便是!” 就在这一声话语未落之时,踏足破风之音明然律动。洛依只觉得衣衫挂过脸颊时有些淡淡的疼痛,发丝拂过眼前划出一道痒痒的痕迹。 黑色的斗篷纠缠着紫色的华服,穿过他们的身侧,跨过朱红的围栏。就像一双墨紫蝶衣,翩然坠塔凌空而下。 “承哥…下辈子但愿咱们可以不用再托生得如此不幸…明明已经相识够早,造化竟是如此弄人。” “影妹,你一个人真的太苦了。我就带你一起走,到一个永远都不会再痛的地方。” ―― 月下院庭,少年抚琴少女舞剑。树影斑驳,羽化蹁跹。以为看不见的红线牵上了便是一生一世一诺言。 女孩的剑凌空沾花,轻镖一样定在那梨木琴身之上。 少年吃惊,单手一抖,跑了一根弦。 他抬头,伴着宠溺的目光无奈得摇头。 “承哥~叫你不好好学武功,将来可是会被影儿一直欺负得翻不了身哦。”少女的笑声犹在耳畔,汗沁香雨,娇喘幽兰。 少年停弦,颔首微笑:“影妹不是说,有坏人欺负哥哥的话,影妹会保护哥哥么?” “可是万一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不在呢?你除了会读书,就只会跟爹爹摆弄那些机关啊木头的毒虫蛊术的,想想就头皮发麻呢~”少女抱走那长琴,月影下的身影灵巧仙幻。 “这些小东西可蕴藏着大威力呢,纵然千军万马也未必就能与此抗衡。”少年扯住女孩的衣襟,将她一拦入怀:“万一我真的有遇到危险,却宁愿你可以不在我身边呢。这样你就可以逃过一劫咯。” “傻瓜,”女孩在他额头上轻抚,沿着那绝美的容颜轮廓,指尖变得冰凉:“谁要是敢伤害我的承哥,天涯海角仗剑行,影儿一定会为承哥报仇的。” “好啦,我的小女侠,”少年轻环女孩酥腰:“就算你武功再高,终究还是逃不出承哥的手心哦。” ―― 耳边的风吹在残存的意识里,陆影儿的眼前再次出现那个平静的夏夜,一双人影映在月色荼蘼的庭院之上。 “承哥…答应你的事我从来没忘记。” “承哥,不管这一生承罪多少,能死在你的怀里,终是无憾。” “承哥…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让阿允叫你一声爹…” “承哥…我不委屈也不怪你。因为复仇的路,必然要赌上影儿曾经最纯真的灵魂。这样的我…不该得到任何人的谅解与同情…没有内疚也终是不悔,只愿来生托得平淡,安享盛世,不管是一方磐石还是一片紫藤。在你身边就好…” 紧紧相拥的身子在下坠中不曾放开过一丝一毫的缝隙,堕入轮回却逼不开他们好不容易才攥在一起的手。 火海高涨,热气浊浪。巨大的火坑燃在东陵之方,就好像一盏能灭心神,能夺仇恨,能掩秘密,能付死生的灯。 它要烧去的是无奈的原罪,它要救赎的是蜕变的原谅。 半生所为皆错的奇男子,紧紧抱着那让他爱惨了恨透了的身躯。他不用再说抱歉,不用再求原谅――唯一的出路,只有奋力去终结苦痛。这一生,将错就错戛然而止,下一世轮回,再谈计较。 熊熊烈火就如二十年前的屠门般红耀,一生温谦如玉与人为善的大公子眼看着冲入书房的杀手们用冷刃的刀剑贯穿自己的胸膛。 他还记得自己的鲜血溅在琴上书上香案上时散发出的绝望,陆家世代安平行事,规矩做人。凭什么飞来横祸?凭什么死于非命?可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烧塌的房梁砸毁了男人英俊的容颜,当他从尸体堆里爬起来的瞬间。这世上再无温文如玉的堪舆公子陆承谦――只有不人不鬼的恶魔! 他如狗一般乞讨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怕不知真相的女孩贸然回来断送了性命。他自知此生再无相认只机会,只希望能最后守护她一次。 可是得来的,却是女子以告发陆家的行径为代价免除被害的命运,进而入宫为后的消息。她夺圣宠,封后爵,平分家,斩草根。口中祭出的是白眼狼一样的污蔑,手里染满的是陆家仅剩残根的鲜血! 那一天,男人的心里眼里念头里,除了复仇此生再无他物――向方祁复仇,向上清门复仇,向陆影儿复仇! 他学这世上最速成最恶毒的武功,他成立邪教以蛊毒横行天下。他需要人,需要钱,需要一切能与朝廷对抗下去的力量。 在血与恨的交织中,青竹会傲立成圣。 青竹会,罄竹难书。是谁的离愁别恨,扰着曾经绝望的心声。又是谁的一己之私,叫血淌成河掩了黄土埋了沙。 当火焰吞噬了曾装载两颗最为强大内心的脆弱躯体,他们残存意识里的最后一念,会是什么? 方南逸想:他们…只是希望用生命洗去所谓的罪孽,让儿子可以活下去吧。 再回身,方贤的身后空无一人。 他就像一个刚刚完成了课业的轻松孩子,负手而立,明澈的眼睛里闪着轻松大梦般的光芒。 “那些官员…都走了?”方南逸问。 “是…该拟罪的拟罪,该写诏的写诏,该审讯的审讯,该载史的载史。今天的事…总要有个交代天下的说法――”方贤摊开双手,外面的刑架已经缓缓放下,对上清门的围攻也渐渐放缓了声戈。只剩下那些失控的死士还在挥舞着夺命的双手,不知疲怠。 “现在…就只剩下我们兄弟两个了。” “如果我留下,请你放了其他人。”方南逸倚着墙壁滑坐下去,在女孩臂弯里的手无力垂下。 “阿允!” “洛依…去把那些受伤的弟兄们从围攻中想办法救出,死者安葬,伤者安置,离开京城不要再回来。”方南逸的手压在女孩的肩膀上,力度轻弱得叫人痛惜。 “我不――” “洛依!”男人的声音骤然雷厉:“我今天,不是以你丈夫的身份劝你离开…我不是叫你逃命,我是以礼亲王的名义,命令你去担负你身为醍醐镇第一资深女捕头的责任!” “我…我不管!我就是不要离开你!”女孩抓着他的双肩,泪水溅落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 “五天以前,沈明夜亲自把这次计划的总指挥权交到你手上…你信誓旦旦得统领着我上清门数百弟兄。今天――你凭什么弃他们于不顾,跑到我这里像个期期艾艾的小女儿家一样矫情?我方允的女人,从来就不该是这样没用的!” “我――” “丫头…陛下既然答应不再为难那些人,也不会…真的为难我的。”方南逸的拇指擦去女孩眼角的泪:“先回醍醐镇,我跟陛下最后说几句话就来找你。” 重合的记忆几乎要击垮洛依最后的底限:“你骗我!爹当初也是这样说的――我不信!” “呵呵,你爹骗了你一辈子…”方南逸笑着捧住女孩瘦削的双肩,温柔的眸子一直盯到她的灵魂深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的确,哪一次危机男人不能化险为夷?哪一次承诺,男人,没有最终兑现?他就像个无所不能的倒霉鬼,总是能出其不意得让自己安心挣扎在戏谑的怀抱里,永远不会觉得不安和孤单。 “阿允…你…一定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否则就算上天入地…。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把你拖回来!”女孩将护腕束紧,将大氅抖开,终于消失在男人的视线中。 “允哥…”方贤跪坐在男人的身边,仿佛施了邪术一般从身后带出一盏酒器:“这‘醉不欢’是二十年前的贡酒,只剩下最后这一坛了。” “阿贤…你赢的真漂亮。”方南逸侧过脖颈,眼里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却只有丝丝淡淡的遗憾。 “既然认输了,又为什么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酒香哗然入盅,溅起琼浆。方贤端一杯送上,抿唇轻笑道。 “没什么,你将终成千古一帝,天下尽归万民臣服。只是遗憾至此以后,再也没有亲人在侧,也没有朋友在握。这样的孤独,想来你早已准备好了罢。”方南逸闭上眼睛,将那一盏烈酒穿喉而过,灼烧下去的是烈烈的凛然。他被呛得激咳,衣襟之上满是殷红点点。 “允哥…”方贤眉头一紧,夺下了他的酒杯:“算了…” 一只毛茸茸的小猴子不知何时从塔梁上窜下来,它欢快得扑到方南逸的怀里,打了个滚却又挣脱开来倏然攀上了方贤的右肩膀。 “呵…小王八蛋,好久不见了呢…” “真没想到你们居然会给他取这样的名字,其实它叫金宝。”方贤伸手抚摸了一下乖顺的脑袋,然后将它放走。 “刘明是你杀的吧…”方南逸目送着猴子离开,思绪恍然接上了最后一点破绽。 “他在骑牛村的时候,偶然…与我擦肩而过。我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我…但是宁枉毋纵永远都是为免满盘皆输的第一道屏障。” “你之所以会在骑牛村…是因为你才是青竹会最大的生意往来――圣手阁的幕后掌柜吧。” “这些年,我从青竹会购买的各类毒药及蛊物早已不计其数…什么‘红惑’之类的早已入不了眼,‘屠蛊’这样的宝贝才是造就我力挽狂澜的死士部队最大的胜算。”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那时…你还未曾亲政,钱粮国库全然不可能有染指的机会。” “因为…父皇真正的宝藏…其实一直都在我手上。”方贤笑道:“用一种异邦秘术‘纹肌术’像我娘亲身上的那块假地图一样,被纹在我的大腿内侧。但这种秘术简直堪称天作之合,只有在我成年之后才渐渐凸显出来…没有人见过…” “难怪你从十三岁起,沐浴之时便不肯有侍人在侧了…原来如此。”方南逸点头:“你心机如此,我栽也不冤。至于大陇国藩王之死,想必也是你用了些甜头与穆图合谋合利,否则他今天也不会在东陵外给你摇旗呐喊了。” “允哥,你心不在朝,而我却退无可退。”方贤长长得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陆影儿心怀叵测,我根本不想要对付你的…你,相信我么?” “相信。”方南逸径自灌满一盅,端举在方贤面前:“就为了我对你的相信,干了这杯。” 啪得一声,方贤打掉了他手里的酒盅:“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我?”他的愤怒油然而生,涨红将那淡然的俊脸逼的扭曲。 “我极尽一生都想要超越你,我骗你诳你算计你,甚至下毒给你最爱的女人,逼死你亲生父母,杀害你最敬重的兄长,你为什么还是不怕我! 你已经输了,你不是应该跪在我身前俯首称臣,求我饶你性命才对?为什么你连死都不怕!” “因为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你知道…你必须死。”方贤的声音掷地。 方南逸闭上眼睛,靠着冰凉的墙壁:“阿贤,还记得中宫庭院的那棵桃树么?” “恩,那年你刚刚学会轻功,抱着我上去摘桃子。结果被野猫吓了一跳,像块木头一样掉下来。”方贤轻笑一声,眼里的光渐渐柔软下来:“我记得我摔得很疼,哭了有半个多时辰吧。” “那时娘最疼你了,若是给她知道,我只怕又要被责打个半死。于是求你不要把摔伤的事告诉他。你记得你用什么条件来威胁我么?” “我叫你唱歌给我听…可惜你生来不爱就人威胁,所以最后也没答应。”方贤无奈得叹了口气:“并且发狠折断了自己的小臂关节,你说只要你伤的比我更重,母后就不会责罚你了。” “现在想想好蠢啊,”方南逸笑:“不过是给自己的弟弟唱首歌,犯得着这么切肤之痛么…” “你不是向来最喜欢跟自己犯拧么?” “落上轻衾谁年少,不识澹澹弄情根,花在半月风来兮… 不伤离,离愁别绪忘夫了… 一晌贪欢经年醉,醉下江山两朦胧…。” 美酒把盏之下,夕阳青灯交辉。方南逸径自哼唱起来,那缓缓舒舒的音转仿若山涧轻灵的风声,似有似无,亦真亦幻。 “江山美人不堪负,不如一醉解千愁, 悲末了,了然戚戚重心长…。”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酒盅上轻轻得打着节拍,悠然音色自惨白的唇齿间流出。直到方贤的眼前开始模糊。 “允哥!” 蜿蜒的鲜血自那轻颤的唇角淌下,胜雪白衣早已千红万开。男人终是睁开双眼,目光定格在壁柱之上那一柄深入寸尺的落白雪。 “丫头竟然忘了带走它…” 看着眼前虚弱的身躯径自慢慢撑起,方贤一把上前扶住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出于本能,而不是出于同情。 “你真的杀了师兄么?纵然你双手屠戮染血…却从不会亲手断送一条性命。”方南逸问。 “那一剑,我偏过了他的心脏…” “你真的希望太后死么?”方南逸再问。 “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希望她是我亲娘。” “那我…”方南逸喘息一声:“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这么多年来,你暗我明。你的武功甚至不弱,想要杀我有太多时机。不需要名正言顺,只要营造意外…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你…为什么不下手?” “我是真的把你当哥哥的…我可以害你算计你,却终是无法亲手杀你。”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救你离开皇宫时,你躺在我怀里说的那些话…” “如果有来生,咱们能做…普通人家的兄弟就好了…”方贤的眼眶终于泛红:“允哥…这也是真的。” “那好,”方南逸长长得舒出一口呼吸:“扶我…到栏前…” “你还我一句兄弟,我奉你社稷无忧。” 也许直到这一刻,方南逸才真正明白刘鹿卿留下的最后那句话――所谓没有选择,只缘早已落定了选择。 手中的落白雪在微微轻颤,绽放着即便饮尽鲜血也难能玷污分毫的高贵。剑的气质就如剑的主人,继承下来的都是评说由后的责任。 洛依,你能像原谅你父亲一样原谅我么? 站在天极阁的最顶端,临栏的风雪潇潇,衣袂飘然纷飞。 脚下江山染谁的名?苍生民福承谁的情?四海唯瞻赴谁的义?慷慨一世踽独行―― 横剑自笑,划天破空。 天地之间何须如此悲怆――不过就是畅快淋漓的一笑,不过就是大义凛然的一剑。 “允哥…”平缓又熟悉的脚步声停在男人的背后,那一声轻唤里藏着些许哽咽。 “阿贤…站得远一些…”方南逸没有回头。他不想去判断方贤此时的眼泪是真挚的还是虚伪的,因为帝王是容不得被任何人看穿的。 “站得远点…”方南逸说:“既然江山不得不染血,至少你――能干净一些就干净一些吧。” 落白雪横空吻颈抽断,一腔热血终是化雪沥天,洒落人间。 ------题外话------ 这大过年的,写得我都快哭死了…什么玩意嘛! 别紧张啊亲,说好的he呢! 明天奉送欢脱大结局,一定让大家从虐死中活过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尾声(说好的HE呢) 屋内幽幽的香氛渗透进女孩轻忽的鼻息里,洛依睁开昏沉的眼,视线里朦胧出一方令她惊讶不已的容颜。 那美妇星眸含情,柔唇碧云,微笑着冲她点头:“丫头,你醒了?” “兰姑姑?” 洛依吐出三个字,一双眼睛迷惘得打量着周围那熟悉的陈设:“这是…这是我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儿?您又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的确是洛依的家,醍醐镇巷间小院。家里的一切似乎都维持着当初离开时不变的布置。有自己挂在门口的弓箭,有视若珍宝的小布老虎,还有叠的整整齐齐的捕头官服。 “你已经昏迷了一路,快半个多月了,三天前才回到家。”缪兰扶着洛依坐直身子,除了绵软的疲惫,洛依并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伤。只是下腹沉甸甸得酸疼,腰想要被折断一样。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皇城外,高岗上。 她已经随着肖云边将死伤的将士一一安顿,回首却见那火光冲天的东陵天极阁在一团漆黑的烟雾中隐去了身影。 方南逸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她在皇城外守了整整五天五夜,直到身子再也挺不住得垮塌下去。 肖云边带她回了醍醐镇,怕她一路伤心欲绝,所以一直点了她的昏睡穴。 “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洛依低吟一声:“兰姑姑…阿允呢…。”终于还是要问出不想问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的那句话。 缪兰沉默。 洛依跳下床赤着脚往外冲,却被妇人一把拉住:“丫头,不要乱来,你已经有了身孕!” “什么!”洛依一手按着沉甸甸的下腹,怔怔得盯着缪兰:“我…我有了阿允的孩子?” “刚刚足月。”缪兰认真的点头:“肖捕头他们也不知道情况,刚带你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你一直在流血还以为是受了伤。差一点就没保住…所以现在你什么都不能多想,好好躺回去才是!” “我…”洛依坐回到床上去,两行清泪掠过憔悴的脸庞:“兰姑姑,阿允他是不是已经…” “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看见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缪兰叹息一声:“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醍醐镇是你和阿卿的家,也是我这一生最无法割舍的地方。所以我恳求陛下,放我跟着沈大人他们一起回来了。” “沈…。” “洛依…你醒了?” “小姑奶奶――你终于醒了!” 门外忽然挤进来一群人,洛依抹了一把泪水投过去目光。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沈明夜! “沈…沈明夜你还活着!”洛依惊叫:“你知道阿允在哪里对不对?这一切――也都是你们的谋划对不对?” 无论如何,洛依相信只要沈明夜还活着,他是绝对不会放任方南逸去牺牲的。 “皇上连你都会放过,他不会真的杀了阿允的对不对?”她伸手攥住沈明夜的衣襟,用力摇晃着他的沉默。 “丫头…”肖云边轻声制止:“沈大人身上还有伤…你…” “小姑奶奶…”小面瓜哽咽得扑在她床前:“薛先生说你已经有了王爷的孩子,无论如何你都要先保重身体啊。” “你们都不告诉我…”洛依跌坐在床榻之上:“那不就等同于…都告诉我了么? 阿允他…最后有没有痛苦?”紧咬的下唇渗出鲜红的血迹,一双玉手几乎抓破床铺。 方南逸,你若终是要负我,又为何还要给出无法兑现的承诺? 单手拂过那隐隐作痛的下腹,洛依知道自己有了更加坚强的生存理由…只是这一生,孩子永远无法见到父亲,将是怎样的遗憾和悲哀。不管用多少爱去倾注也无法弥补。 “沈大人!肖…肖捕头!”大蟾蜍突然冲进来,手里握着个不知什么皱皱巴巴的文书。一看到洛依立刻戛然止声,背到身后。 “什么事这么慌张?”沈明夜转头。 “没…”大蟾蜍回避着洛依的双眼,扭扭捏捏得摆手:“没什么…”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任何一个诡异的举动都逃不开洛依的眼睛,她伸出手:“给我看。” “真没什么!”大蟾蜍涨红着脸,目光似乎在向沈明夜求助。 “给她吧。”沈明夜挥手:“不要看轻了你们的小姑奶奶,她是我此生见过第二坚强的女子,无论什么她都可以挺的过去。” “那第一是…”大蟾蜍脑子反应向来慢半拍,怯怯得把那官文递到洛依的手上,又不合时宜得追问了一句。 “当然是太后…”洛依说。 展开眼前的朝廷官文,原是一纸昭告,大致内容洛依看得清明,她突然大喝一声把那官文一把撕碎:“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阿允一生心怀天下,惩恶扬善,就算他身上没有方家皇族的血统又怎样?人都不在了,还要背这样的骂名么?” 沈明夜弯腰捡起文书,虽然已经被洛依揉烂,却还是清晰可辨些字迹。 奉天,承运盛烈帝诏:彻查东陵,一火为浇。边关敌仇,青竹犯乱。 上追溯十余载,孝严野心,弑帝夺权,偷龙转凤,一朝筹谋。 私通贼党,扰朝乱纲。今奉天兆,大理昭昭,恶有恶报,善不为压。 礼亲王方允,官拜上清总督。不思为君力保河山,分其大忧,反结党营私图谋作乱,罪不容诛。 朕念起手足之情,允其自戕谢天下,革去官爵,但严纠其身份来历有辱皇族之清明,拒不入族谱,身尸焚毁以儆效尤。 朕得天大运,赦字为先。念上清一众为其蛊惑,非心存不忠不义。愿俯首者既往不咎,愿散于野者给予厚重。其余相关人等,一律不查其罪,官复原职。愿尔等蒙深恩,知进退,不负众望。 “他可以不要斩尽杀绝,他可以放了我们所有的人…”洛依把脸埋在膝盖中,幽幽的说:“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阿允?甚至连…连一个完整的身子,一个公正的后评都不肯留给他…” “洛依,”沈明夜将诏书摊平叠好放入怀中,轻声说:“阿允是用他的生命换我们所有人回到初始的生活原点…平淡安稳才是真,就像你当初,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冬天过去的很快,窗外的新柳已经开始晕出新绿,洛依转过头扶着窗楞。丝丝微风和着阳光照在她泪痕已干涸的脸庞上。 可以回到原点么?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不认识方南逸呢。那时的爹还是个擦胭脂唱小曲的难缠大叔,那时的自己还是个缠着肖云边的小丫头,那时的花狐狸还会在午后的阳光下晒肚皮,那时的醍醐镇从来没有染过这么多鲜血。 方南逸是那么意外得走进了自己的生命,短短半年时间,一切翻天覆地。 又是那么意外得退出了自己的生命,犹如梦中一隅,不真不实,却再也抹杀不去。 阿允,你听得见我在叫你么?不管是你还是爹爹,最后都只是希望丫头能够真正坚强起来吧。 洛依擦去眼角的最后一滴泪,嘴角微微上扬。 ―― 六月天孩子脸,刚刚一场大雨逼得水坝差点决堤,这回艳阳高照得让人满心愉悦。 “小姑奶奶!”小面瓜抹着满脸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得跑进来。 洛依的身子越来越重,本来沈明夜要求她在家待产不要再出来当值了,有缪兰的照顾还能放心些。但她天性就是闲不住,隔三差五得总要溜达到县衙来。 此时她正坐在院子里乘凉,脚下聚集过来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争先恐后的追逐着她手里的一把小米。 “出什么事了?”洛依看着他慌张的样子:“沈明夜不是说了么,除了房子着火了,就算我跑来衙门也不许我乱动…唉…我怀的又不是他的孩子,整天比我还紧张!” “这次就是沈大人让我来找你的。” “真的?他终于想通了!愿意放我公干了?”洛依差点就跳了起来,她身形还如之前般瘦削,只是腹部隆着,宽大的衣袍也遮不住,看起来倒像是抱着个什么大宝贝。 “不…不是叫你去打架的。”小面瓜连连摆手:“是西河堤,有个女人要投河自尽。身子都沉下去一半了――肖大哥今早去了外县,别人也没个轻功把式的,谁也拦不住啊!” “那还等什么――”洛依心想:这才刚刚涨洵就急着投河,还真能抓住时机啊! “诶?不对,沈明夜不是不许我随便动手么?怎么又叫我亲自去救她?” “不是啦,他不是让你下水去捞她,是叫你劝她…好像…”小面瓜一拍脑袋:“是这样的,这姑娘刚刚死了丈夫,被婆家人赶了出来。娘家人不收,自己一个孤苦伶仃得只好到大户人家做下人,后来发现已经有了遗腹子…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要寻短见。” “哦…”洛依应了一下:“所以沈明夜才叫我去…让人家看看还有跟她一样惨的是吧。” “小姑奶奶…你是捕头啊,为百姓谋福解难本来就是你的责任…”小面瓜小心翼翼得说:“必要的时候,你受伤流血都不怕――” “何况扒开伤疤言传身教?这话是沈明夜教你的吧?”洛依苦笑一声:“走吧,救人要紧!” 救下轻生的女子之后,洛依回到衙门,一见沈明夜就气不打一出来:“你还是人不是啊?!是不是要告诉全天下死了丈夫的女人说,你看我洛依活得多好多坚强啊!” “你还真是奇怪,我对你特殊照顾不让你出案子你要怪我,让你一展身手救人立功你还要怪我。”沈明夜放下茶杯,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我告诉你,我现在不能动手只不过是两三个月的事,你没有武功可是一辈子,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明天还有个公事,你要不要接?”沈明夜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得往窗外循望着。 “当然要!你把我赶回家了整整三个月,要不是看在薛先生说我胎相稳定的份上估计你他妈要关我关到生是不是?” “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沈明夜瞄了她一眼:“孩子三个月就有听觉了,注意点言辞。” “少废话,明天什么事?” “小事,有个外地来的富商接下了秋海棠,据说还要在那开舞楼。你代表衙门去走一趟,什么纳税苛捐,法理条规的,都给他们渗透渗透。” “秋海棠…”洛依默念了一声:“兰姑姑前天还跟我说呢,要是秋海棠还在,她真想再去跳几支舞呢。” “那你顺便去跟那老板谈谈看,‘醍醐舞柳’的名气能让他财运滚滚,你可以开高点价格哦。” “兰姑姑是为了修身养性,又不是为了钱!都跟你一样俗么?” “我要是俗就亲自上去了,还会在这当县令拿这点俸禄?”沈明夜戏谑道:“跳舞什么的可以学,身姿容貌的又不比你爹差――” “滚――” 一大早洛依便梳洗起身,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缪兰,并答应说一定去跟老板好好谈谈,说什么都让她上去过过跳舞的瘾。 秋海棠历时一个月装修一新,几乎还原了当初的样貌。 开张之日红红火火,街坊邻居争相来贺。洛依挺着肚子走进去,迎来一个小二哥:“这位姑…夫人,您是来找人的还是――” 洛依把捕头令举给他:“我找你们这儿掌柜的。” “掌柜的啊,您就是洛捕头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二哥赶紧迎着洛依往楼上走:“我们掌柜的在这等了您半天了。” “等我?”洛依纳闷:难道是旧识,这个沈明夜又在玩什么花样。 走入焚香的小屋,暖暖的红帐曳地,缭绕着熟悉的香氛。洛依差一点就哭了出来,这房间的陈设竟然跟父亲当初的房间一模一样! 小小的梨木香台,梳妆铜镜上刻着精致的花纹。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甚至连花色都有几分相似。 这里,是父亲以洛青柳身份沉溺十几年的归属。也是自己第一次遇见方南逸的地方。 回忆似水,丰盈出眼眶。 彼时那委屈的悲催少年,捂着被父亲抓伤的脸颊,哭哭啼啼得求自己主持公道。 此时阴阳之隔,他弥留的瞬间可曾也将记忆定格在这一天? 如果还能回到他身边,感受着他臂膀的力度,胸怀的温度。听他跟自己无休止的斗嘴,再温柔得呼唤着丫头。 如果还能给他看一看肚子里的孩子… “丫头…” 幻听还是幻觉,洛依已经分不清了,她擦了擦洇湿的眼角。一会要见人,总不能顶着红红的兔子眼吧。 身后脚步声临近,洛依转身施礼:“你好,在下是――” 抱拳渐渐僵硬,脸上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凝结。眼前那魂牵梦萦的容颜,沉静飞瀑的黑发,温如秋水的双眸,就这样完好无损的站立在自己的眼前! “丫头…你好不好…”男人轻启唇角,温柔的笑意绽放在俊颜之上。 洛依的嘴微微张着,喉咙中竟发不出半个声音。 “是我啊…”男人的手轻抚上女孩的面颊,宠溺的目光又熟悉又温暖。 “沈明夜…不要再戏弄我了。”洛依皱着眉推开他的手:“你易容成阿允的样子,到底要干什么啊!”她一伸手扯着男人下巴上的脸皮。 “喂!痛痛痛――放手啊!” 洛依本以为会扯下他的人皮面具,却没想到直到面皮扯红也没找到撕破口。 “丫头!真的是我啊!我答应过你会回来的,我真的没有死――”方南逸攥住女孩的双手,看着她满是泪水的眼睛。 “阿允…”洛依轻唤一声:“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男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坚定,他拉着洛依的手放在自己暖暖的脖颈间――那里是一条狰狞的疤痕。 “还记得当初在骑牛村的时候,刘前辈教给你的护甲功曾经救了你一命,免去为万芷兰的傀儡蛊连带所害…在蒙泰山寒极峰的时候,他也把这套内功授予了我。”方南逸道:“所以即便横剑自刎,也不会真正要我丧命。” “所以你没有死…皇上他,真的没有杀害你!” “方南逸死了,我却没有死…”男人把女孩的手按在唇角边,轻轻吻着:“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允…”洛依的双手捧着男人的脸颊,那熟悉的轮廓和熟悉的温度让她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丫头…”男人的脸慢慢俯下,就在即将靠近女孩双唇的一刹那,登然一击长拳砸在那英挺的鼻梁上! “你――”男人后退两步,手捂着脸吼道:“你干什么打我?” “方南逸!你这个混蛋――”洛依上前一步扭住他的衣襟:“你明明就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出来!你躲在暗处看着我伤心难过很爽是不是?” 看着泪如雨下的双眸,男人的心一下子揪紧,不顾女孩的挣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你可知道我在宫里养伤的每一天都在思慕着你,一有好转就快马加鞭得回到醍醐镇。可是皇诏一出,我不能随意现身,至少…。要避过这段风头。对不起…丫头。” “我常常在睡梦中,感觉到窗外树下那些熟悉的气息…我以为是你或者是爹来看我…”洛依哽咽着声音,把脸埋在男人起伏的胸怀里:“每次以为是一场梦,我只有依靠着肚子里的孩子才能聊以慰藉。白天的洛捕头要精神抖擞,深夜的我却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如果可以我说过我一生都不要你再为我流一滴眼泪。”男人说:“所以这一次,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们回家慢慢说。” 男人从身后拿出一把通体雪白的剑:“这是你的东西,我把它带了回来。” “爹爹的剑…”洛依抚摸着一尘不染的剑身,这柄落白雪就像镀上了父亲终极守护的灵魂,让女孩永远不会再孤单。 “名字…想好了么?”男人单膝跪下,侧耳伏在洛依坚挺的腹部。 “没有…沈明夜这个变态说可以叫方天画。还他妈的方天画戟呢!” “这世上再也没有方南逸了。”男人轻笑:“孩子姓陆,它将是陆家那一双可怜的璧人永恒的继承…永远怀念。” 他的眼前闪过爹娘纵身火海时的最后相拥,无言是非,唯留大爱。 ―― 又是一年杏花开,十里香草碧连天。 “林满,你带着小五和王齐从客栈后院着手寻找线索,如果贼真的是翻墙进来的――” 洛依一抬头,发现小面瓜的眼神有点飘忽:“喂,你认真点!” “小姑奶奶――”小面瓜手指一指,洛依望过去,只看见那个小祖宗正扯着屏风荡秋千。 “你!你这猴崽子,不是叫你爹看着你的嘛!” 三岁的男孩正是调皮得要死的年纪,打又没个记性,骂还会还嘴。 “爹在跟沈伯伯下棋,我就跑出来了!”小子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娘,我想跟你一起去抓坏人。” “抓你个头,再这么不听话,你自己就是个坏人!真是的――”洛依臭着一张脸,挟起孩子就往后厅走:“连个小屁孩都看不住!” 衙门内廷,香案残局。 “师兄,我怎么觉得有一股杀气?” “因为你的棋子都快被我杀光了,”沈明夜落下手腕,又一盏围攻袭来。 “方南逸!”洛依气势汹汹得冲进来:“明知道肖大哥走了以后我这里忙的不可开交。晚上你要管舞楼我就不难为你了,大白天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嘛?沈明夜――你要是一个人孤单寂寞就去娶个老婆回来,整天霸占我家男人像什么话!” “都说女人成亲几年,所有的温柔就跟一江春水东流逝一样――”沈明夜呷了一口茶:“何况,这从来就没有温柔过的――” 啪得一盏匕首钉在沈明夜眼前的棋盘上,当即震翻他手里的茶杯。 “沈明夜你再废话我画花你的脸哦,让你永远也讨不到老婆!” “男人讨老婆又不靠脸的。” “好了洛依,把这小子交给我吧。实在不行我把他绑上或者点个穴――”方南逸把儿子放在膝盖上。 “你敢!”洛依狠狠得盯了他一眼:“我还要带他们去抓贼,德宝商行昨夜失窃,丢了几百两银子呢!今晚是兰姑姑说要多做几个菜,你早点回来――” “哦,忘了跟你说,兰姑姑今晚要上台。本来不排今天这一场舞的,但临时有人包场单点‘醍醐舞柳’――” “方南逸,说好了兰姑姑只是过来帮帮忙!你他妈还真拿她赚钱啊!奸商――”洛依咬着牙,挥了挥拳头。 “喂,我要养家糊口的嘛!”男人眯着眼睛笑道:“好啦,你早去早回,自己小心点哦。” 看着洛依远去的背影,方南逸总算松了口气:“小鬼,自己到里面玩,别缠着你娘也别来缠我哦。” “爹一点都不负责任,每次都这样――”男孩扁扁小嘴跑开了。 “男子汉大丈夫,总黏着父母干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孤儿都没啥区别!”方南逸在男孩头上弹了一下:“别靠近井边河边,其他的随便你。”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沈明夜无奈的摇摇头。 ”我是想,这小子命硬得很啊,当初那么危机他都能长在他娘的肚子里不掉,哈哈。喂――你刚才动我的棋子了?“ ”没…你记错了。“ ”胡说,刚才这里是空的!沈明夜,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赖!“ 接下来就是啪的一声被不知道谁掀翻了棋盘,噼里啪啦得石子声溅了一地。 ”弦铮和长丰昨天来向我辞行。“沈明夜说。 ”他们早有归隐世事,浪迹江湖的心意。情理之中…“方南逸点点头:”只是没想到,肖云边真的会愿意进京。“ ”圣上重建暗卫党,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虽然不会再沿用上清门的名字,但自古以来暗卫的作用都是大同小异。“沈明夜将棋子一颗颗捡拾起来:”这是历朝历代的君主所必须的一种势力巩固,无可厚非吧。“ ”恩,安详宁和是短暂,腥风血雨才是永恒。没有所谓的盛世,只愿在相对乱世里寻求一方安隅,此生足矣。“方南逸抬头,看着沈明夜:”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思成家之事?武功已经废了多年,所谓的什么童子功也没什么坚持了吧?“ ”你知道为什么当年太后要我修习童子功么?“ ”总不会是因为觉得你一脸妖孽相,怕女色男色什么的坏了你心性?“ ”她是怕红颜惑乱,兄弟反目,哈哈。“ ”怕你跟我抢女人?那干脆阉了你不就好了?“方南逸差点笑得喷出来。 ”滚…“ ”不过说真的,这么些年我也没觉得你爱上过任何人,连一滴眼泪都没见你为谁流过呢。“ 沈明夜把茶斟上,只是微笑着摇头不再说话。 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当年在东陵刑架之上,他曾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清醒――眼前的景象是他一生也无法忘记的。 陆承谦抱着陆影儿投身火海,只留下衣袂绝影,灰飞烟灭。 他已在那生死弥留之际,流尽了一生的泪水。 曾几何时,少年有偷偷的想过。当一切尘埃落定,他能不能带着那一生都为情仇所背负的女人离开这世事纷争,血染屠刀? 他能不能拯救那千疮百孔疲累不堪的灵魂,让她的眼睛可以落在自己的身上哪怕只有一瞬间,还她片刻轻松安详? 十岁的少年在落梅下与那蝶花般绚丽的女子相遇,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守护和遵从里奠定了什么样的爱。 ―― ”喂,刚才那个包场的公子,打赏了这么多?“洛依看着正在后台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方南逸,略带怀疑得问。 ”唉,这世道就是奇人奇葩,吝啬鬼有多少冤大头也就有多少。“ ”那你没去跟那公子客套感激几句啊?“ ”人家又不是冲我来的,我叫兰姑姑陪他去了。“方南逸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奸商…“ 秋海棠打烊后,方南逸牵着洛依的手往家走。背上的小鬼玩闹了一天终于沉沉得睡着,夫妻俩总算能有片刻时光来静静享受安详。 ”这小东西平时也真是够寂寞了,我们两个都很忙,兰姑姑一人完全驾驭不住这个淘气鬼嘛。“洛依看着儿子睡梦中的小花脸,叹了口气说。 ”男孩子么都是淘气的,要是有了个弟弟妹妹,也就一夜长大了。“ ”是么…那我…“ 洛依突然低下头:”我好像两个月都没有了…是不是…“ ”啊?“方南逸猛一转头,眼里掩不住得欣喜:”你说真的?“ ”我瞒了你一段时间了…怕你把我关在家里不许我去衙门。诶――阿允你看!“洛依望着眼前的月色下,一队人马悄然路过:”这不是刚才在我们秋海棠观舞那个公子的随行么?“ ”恩,是他们。“方南逸点头。 ”看那个人的身形,好熟悉啊――“洛依忽然掩住嘴巴,眼睛瞪的滚圆:”他…他他不是?“ ”是他。“方南逸轻笑一声,转过脸来看着女孩。 ”你们,不用打个招呼么…“ ”没这个必要吧,他还我自由策马,我还他君临天下。彼此对望,却不用再走入生活。“ ”那他只是为了来看看兰姑姑…和你的么…“ 男人的目光在无澜的月色下拉得深远悠长,他说: ”山水有意,人孰无情?那里只是他的江山,这里才是…他的家。“ ――全文完 ------题外话------ 完结散花,散草泥马,散独角兽,散杜蕾斯! 说好的he啊,够h够e吧。交代的比较清楚了,应该不用番外了。 师兄的性取向终于明确了,唉。他十岁的时候陆影儿二十三岁…不算很重口吧。小男孩情窦初开喜欢女老师什么的也很有爱啊~ 皇帝弟弟这个腹黑诱受,终于被我洗白一点点啊~ 总之这结局应该算对得起大家了吧~哈哈哈。 猫咪暂时会弃用这个马甲,新文会开在‘无人只是猫咪来’这个作者名下,想跟过来继续勾搭的亲搜索一下作者名就好~再次感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亲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