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锦》
第一章 惊鸿
痛!
何梦锦只觉得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是痛的,彻骨的痛让她混沌的意识似被一寸寸生生撕裂,在这般生不如死的折磨下,她依稀感觉到胸口一顿。
随之而来的是越发锥心的痛!
是利器划破肌肤刺入心口的声音!
这感觉如此熟悉,如此心痛。
前尘往事如同电影回放,再次袭来,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此时在她面前,毫不留情举剑刺下的人是谁。
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在那一剑下,她已经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流逝,甚至连意识都已经散尽,怎的此刻又再一次感受这一番?
心头存着这样一番疑虑,何梦锦稳了稳心神,费力的抬了抬眼皮。
这才一睁开眼帘,面前的景象蓦地让她楞在了原地,甚至连浑身的痛楚都忽略了去。
亭台,屋檐,假山。
芙蕖,夜半,星稀。
此时,此地,而她,正稳稳当当的躺在一处假山下,更为惊讶的是,胸口上,赫然插着的是一把匕首!
虽是意识还不甚清晰,但她也还记得起她是被那人用的剑刺中,而且,那一剑毫不留情,正中心口。
她,怎么可能会存活下来?
怎么可能中这把匕首,在此时,此地?
心头震惊着,手也意识的就要撑起身子来,这一动,才发现起初朦胧意识时候感觉到的痛楚已经消散了大半,只余下胸口这一处伤口被牵引着痛。
这才刚动了一下,她蓦地又是一愣――
这手――是她的?
饶是眼下身子虚弱,神识不甚清晰,她也记得自己的右手食指上,有一粒猩红的朱砂痣,可是眼下自己眼前的这双手,分明白皙的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
比之更让她震惊的是,她此时身上的衣着,居然是一袭黑色紧身夜行服!
在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何梦锦本还有几分模糊的脑子瞬间来了个激灵,高速运转,难不成那个狠心的人觉得一剑杀了她犹不满意,还要想着其他法子栽赃折磨羞辱自己?可是,那手上的朱砂痣以及胸前剑伤位置不同又作何解释?
何梦锦一边半撑起身子,一边飞速的思索着自己眼下所处的境地。
正想着,突然一声力喝划破了夜的寂寥。
“抓刺客!”
“有刺客!”
随着那声稍显尖锐的声音传出,本是安静的院落顷刻间喧嚣四起,同时也亮起了许多火把,不用何梦锦凝神,都能听到不远处正有脚步声纷至沓来。
刺客?
自己这身装扮?
突然的变故让她如坠云雾,但直觉危险正离自己越来越近,何梦锦咬了咬唇角,她背靠着假山,也再顾不得自己胸前的伤口,一把将匕首拔出,抬手割裂了一角衣袍,挣扎着给自己包扎上草草止血。
做完了这一切,何梦锦轻舒一口气,觉得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七八分,而此时,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按捺住心头的紧张与焦虑,何梦锦摩挲着假山,悄声的将自己的身形往一侧让了许多,努力让自己借着这朦胧月色隐身在假山背后。
只是,她刚动了几下身子,还未来得及隐藏好,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瞥,一抹如同芝兰玉树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深邃如同亘古幽潭的眸光掠过何梦锦,登时让她如同雷击,呆愣当场。
芙蕖畔,那人一袭月华缎锦袍,正淡淡的转身回望不远处正半隐在假山一侧的她。
在大汉,成年男子大多束发,此人却仅仅将乌墨一般的头发在身后松松挽起,只一根发带系扎,飘逸的发带随着乌丝在月色的掩映下,随风飞舞,说不出的俊雅飘逸,而男子本人,亦是一身从容高雅。
那一身恰到好处的威仪风度,进一分显得目下无尘俯瞰众生,退一分便是不染红尘,化外一方。
只一个回眸的姿势,便是让人觉得如同高山仰止,如同九万里巍峨雪山,让人生出顶礼膜拜之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有那么一瞬,何梦锦脑子里,便只剩下这么一句词,当世无双。
可是――何梦锦眸色一转,瞥到他此时却是坐在一辆竹椅之上,即便月色不明,也可看清那竹椅在大汉是供腿脚不利索的老者或者身有残疾的人专用的。
此人分明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前者断然不可能,那么他是――残疾!
一想到这,即使不知道此人身份,不认识此人,何梦锦也有那么一阵心恸,为造物者的残忍,但又不得不承认其公平。
他揽尽这世间的风华,这般完美到极致的人,若是没有个什么缺陷,要让这世上的其他男子怎么活?
心里饶是对此人再是惊叹也只是一瞬,此刻,情况紧急,何梦锦下一瞬便不得不将思考放到如何应付眼下。
这是哪里?这人是谁?有无恶意?
看周围,分明是朱门大户家的后院一类,而此人,一身倾世风华,绝非等闲之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这一身从容的姿态?他跟自己又有何关系?
那人只淡淡的瞥了一眼何梦锦,目光淡然,无波无澜,不悲,不悯,可越是没有情绪近乎漠然的神色,就越发让何梦锦忐忑,不安。
是敌?是友?
友肯定不是,自己不曾认识此人,若是敌的话,他只消对前面院落寻声搜查的人一声招呼,那么自己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去看看那后面有没有!”
“是!”
一连串的疑问压的何梦锦险些背过气,此时近在假山背后的脚步声更是让她如坠深渊,但此时,支配她所有思考的只有那彻骨的恨意。
要活下去!
不管什么阴谋阳谋,她要活下去!
也许,越是危机关头,人的潜能往往也越是被发挥到了极致。
在这般千钧一发之际,何梦锦深提了一口气,大脑尚来不及支配自己的动作,身子就已经一个纵身,竟直对着竹椅上的男子扑了过去!
来不及思索自己如今身负重伤在体力上如何能达成目标。
来不及思索这一扑下去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来不及思索若是在这一瞬这男子出声,引来后面搜查的人自己的结果如何。
腾空而起的瞬间,何梦锦甚至来不及思索从来不曾练武的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法。
就这样,在这样一个月色朦胧,星光黯然的夜,堂堂大汉第一千金,丞相何宏文的掌上明珠,何梦锦,何大小姐,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彪悍姿势,将某个不知姓名,不知底细的男子给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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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连带自己扑倒在地的瞬间,何梦锦抬脚一勾,便将那竹椅踢翻到了芙蕖里。
“哗啦!”
“砰!”
竹椅落水声,两人落地声几乎同时响起,前者声音巨大,正好将后者的声音掩盖了起来。
“什么声音?”之前发令搜查的尖锐声音再度响起。
“报大人,好像刺客入水潜盾了?”
“下水,搜!”
又是一连串的入水的声音,显然许多搜查的人领命下水去捉拿所谓的“刺客”。
而此时“刺客”何梦锦本人,却是和被她压在身下倒霉的男子倒在一侧草丛里,大眼对小眼。
在凌空扑向他的瞬间,何梦锦不单抬脚勾了竹椅,手也没闲着,双手一左一右毫不客气的将那人的双手脉门扣住。
即便已经对他脚上的残疾有了揣测,倒地的瞬间,何梦锦依旧稳妥的将人压制在地上。
“不许动!”
彪悍的某人无声恶狠狠示意,而被挟持的男子自被她扑倒时起,平静无波的面色上,竟也是无一丝情绪起伏。
哪怕此时被何梦锦如此挟制,发丝凌乱,衣袍散开,却依然不改其从容优雅,倒是让被某个恶狠狠威胁的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而此时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呼吸可闻,何梦锦也才看清这人的样貌,一见之下,心头更是骇然。
这人,哪里只是让男子不好意思活在这世上,就连女子,都觉得汗颜!
这般绝色的姿容,这般如画的眉目,便是这世上所有美到极致的景物浓缩,只一眼,便让这黯然的夜色顿时华光璀璨,满园的景致顷刻间为他一人,燃尽繁华。
心跳有那么一瞬,为之静止。
此时若是有一面铜镜,定然可以瞧清楚自己脸上已经红的快要滴出血,何梦锦有些慌乱的别过头,避开那人的眸子,再转头回来,已经换回了之前的恶狠狠威胁神色。
那人亦是不动,只是看向何梦锦的眉弯轻轻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浮现在他嘴角。
只这一个细微的神色变化,便让他精致如玉的容颜越发秀丽的惊人,仿若千朵万朵紫琼花瞬间绽放,只一刹那,便已惊艳了韶华。
好容易稳定了心神的何梦锦心头一愣,这人,也是会笑的?
只是,还未待她想清这人笑里的意味,便觉胸口传来一阵刀绞般的痛楚,原是她刚刚那大幅度惊世骇俗的动作牵扯了伤口,本也只是做了草草包扎,这下子被崩裂开,泉涌般的鲜血自伤口处溢出,不但湿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顺着自己胸口上滴落下去的血水正好将身下那人的月华锦缎不客气的染了大片。
而刚刚自己光顾着看美男,被这人的容颜惊艳到了,竟然忽略了这些,就连痛楚也都一时未曾察觉。
此时,周遭搜查的人已开始撤去,喧嚣的院落逐渐恢复了宁静。
危机暂时解除,何梦锦心头一松,由于失血过多,加之身上的剧痛,这才舒了口气,便只觉得视线越发模糊。
在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何梦锦看着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眸,突然想起,他刚刚笑的,是不是自己只顾着看美男而忽略了自己伤口和痛楚的窘态?
第二章 涅盘
再次醒来,已是在几日后的清晨。
何梦锦只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冗长又血腥沉重的梦,梦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漫天猩红,是爹爹滚落在地的头颅,是娘亲那双永不瞑目的眼,是大哥万箭穿心的惨烈下场,是那人讽刺的目光以及那毫不留情刺来的一剑……
“小姐!小姐!”
就在何梦锦于梦靥中痛苦的无法自拔的时候,一声清脆略显稚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宛如溺水之人获得的救命稻草,及时的将何梦锦从那无边无际的悲恸中救赎。
睁开眼的何梦锦有那么片刻的呆滞,随即,她一个激灵的从床上跃起,眼神飞快的打量四下。
古朴典雅的房间,既没有朱门大户的骄奢气息,亦没有寻常人家那般粗陋简朴,一桌一椅,皆可看出此家主人的品味非凡。
而床榻前,一个面色焦急的小丫鬟正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由于她猛的这一番动作,不单吓到了这个模样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还牵动了自己胸前的伤口,撕裂一般的痛楚当即让何梦锦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胸口,刚探到那里已包扎完好,便见那小丫鬟对她安慰似得的展颜一笑:“小姐莫要担心,大夫看过了,伤口虽有些深,但没有伤及要害,而且就医及时,又敷上了最好的疗伤圣药雪颜膏,以后不会留疤的。”
“是吗?那――这是哪里?”
何梦锦闻言,心头倒没有如丫鬟所想松一口气,反而多了几分凝重与疑虑。
虽然噩梦连连,且意识一直也是浑浑噩噩,但她依稀记得自己曾身着一袭夜行服,出现在某个看似王公贵族的府邸中,而且还险些被人捉了去……以及遇到的那个绝世美男子。
而且……自己还扑倒了他……还出了丑……
这也是在梦中吗?
还有那刻骨的痛,滔天的恨意,何家的血债……也是梦吗?
想到这里,何梦锦的心似被人狠狠的用刀削绞了一番,在泪水就要决堤奔涌而下的那一瞬,何梦锦猛然抬头,努力的睁大眼睛,硬生生将泪意逼回。
她这般突然的动作唬的旁边的小丫鬟又是一愣,赶忙垂首道:“小姐,莫急,你且听奴婢解释,那日你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是我家公子救你回来,请了大夫并留你在此处养伤,我家公子是如同菩萨神仙一般的好人,绝无恶意,小姐不必担心。”
“你家公子?”只那么一瞬,何梦锦便已收拾好了自己面色上的悲戚,抬眸看向小丫鬟的,是她一贯的从容,“可是身体有些不足的那位绝世公子?”
小丫鬟听的何梦锦说起“身体不足”几个字眼当即便垮下脸来,但又听到后面紧跟的绝世公子一词,立马便是阴转晴,笑逐颜开道:“小姐可算是记得了。”
看着她那喜怒完全写在脸上的纯真无邪的性子,何梦锦本还有些警惕提防的心也稍稍减退了几分。
可是转瞬想起这话里的意味,何梦锦心头又是一愣。
绝世美男子不是梦,那么自己一袭黑色夜行服出现在某家府院便也不是梦,自己胸前中的匕首不是梦,自己手上指上无故消失的朱砂痣不是梦!
想到此,何梦锦求证般的抬手,芊芊素手,有着婴儿皮肤般的白皙娇嫩,并无零星半点的朱砂痣,莫说朱砂痣,就连一丝的伤痕也无。
这双手,并不是她的!而且,以何梦锦一贯冷静的推理自己应该是死了,死在那人的一剑之下,那么――
一想到某种可能,何梦锦身子一僵,随即,她也顾不得形象,急急朝梳妆台前的铜镜奔去。
菱花镜里,赫然出现的一个眉目如画,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
肤色如玉,不需一脂一粉的装扮,素颜回眸,百媚千娇自生成。
青丝如墨,未经一钗一环的修饰,只随意的铺散在肩头,便已是绝色倾城。
美则美矣,即便一样倾国倾城,但却让何梦锦感到陌生,因为,那,不是自己。
何梦锦朝镜子里的人勾了勾嘴角,一抹浅笑便自镜中人的娇颜中绽放。
笑意有几分苍凉,几分嘲讽,几分森凉刻骨。
脸上在笑,心头却是在滴着血。
她果然是死了,而且还重生在同一个时空下,另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女子身上。
“你家公子,现在在哪里?”看清了镜中人的模样,何梦锦转身,已是换回了一贯的温婉和煦。
“在、我家……”丫鬟靠着镜子的折射看到何梦锦的那一抹笑,本是有些莫名的毛骨悚然,但随即见的却是眼前的女子如此温婉得体的笑意,便暗自嗔怪自己是花了眼,“公子已经离开汉都了。”
“哦,如此。”何梦锦点头,“那日后劳烦你,代我谢过你家公子。”
说着,何梦锦便抬手自顾穿戴起已经备好放在一边的衣衫。
见她这般自然的动作,小丫鬟不免好奇的问道:“小姐,您都不好奇我家公子是何人吗?”
每每提起自家公子的时候,小丫鬟已是换上了一副崇拜敬仰的表情。
闻言,何梦锦浅浅一笑,“你不是告诉过我了吗?”
“我……什么?何时?”
小丫鬟本是一脸神秘莫测,有意要吊吊何梦锦的好奇心,但见自己的逗弄非但没有奏效反而被人的一个反问惹的有几分焦急,“小姐,奴婢确实没有说过啊?府上的规矩,不能将公子的名讳说与人听,奴婢怎么可能说出去呢!刚刚由此一问是因为当日奴婢问起公子,若是小姐醒来,该如何交代他的身份,公子言,以小姐的聪慧,自能猜到,奴婢只是好奇小姐是否真能猜到?”
看着小丫鬟如此单纯可爱的模样,何梦锦也不忍让她着急,解释道:“你家公子应是在决定救下我,并让大夫不惜用雪颜膏时候,便已经想到会因此被我猜出身份的,普天之下能用的起仅仅产于冰灵雪山皇家贡品的雪颜膏的,应是不多的,你家公子气度,绝非寻常之人,而纵观皇家,如今几代是没有哪一位皇子皇孙的身体……”
说到此,何梦锦有些歉然的对着小丫鬟水汪汪的大眼睛,真诚道:“而冰灵雪山的所在,便是贺兰王的封地东南一隅,也就是天下除了皇室,唯一有资格和身份享有雪颜膏的贺兰王府,更为关键的是,贺兰王府的二少爷,在八岁那年坠马落得终身残疾,是街头巷尾人尽皆知的事情。”
看着小丫鬟恍然大悟的神色,何梦锦继续道:“而且,你家公子那般绝世姿容,即便没有这些推敲,也会让人第一眼就想起被世人称为遭天妒的英才,天下第一公子,贺兰珏,贺兰王府的二少爷,这世上再无人出其右。”
小丫鬟听完,当即赞同无比的点头,正要开口絮叨絮叨自己家公子的风姿,却见何梦锦本是温和的面色上,蓦地生出几分恍惚与苦涩。
小丫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见何梦锦显然心情有些低落,当下便关切的问道:“小姐,您……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说出来与苓玉听听,虽然奴婢不能帮到小姐什么忙,但说出来,心里便会好过些,放心,奴婢发誓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何梦锦有些感激的看着苓玉,但她心底那深藏的苦与瑟,痛与狠,岂是能向他人道的?!
她能猜到别人的身份,却是对自己这个身体的本尊没有一点头绪。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她是谁!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也便是她此时最不愿面对的,但必须要面对的事实,一想到此,何梦锦顿觉心如刀绞,撕心裂肺的痛楚险些再一次让她昏厥。
深呼吸一口气,何梦锦状似不经意的与小丫鬟侧身,低头摆弄裙摆,让自己的面色隐藏在裙摆之中,才语气淡淡道:“我昏睡了也不知道是多久,你可否告诉我,如今是大汉历多少了?”
小丫鬟显然对何梦锦的说辞并不怀疑,一脸关切道:“今儿个都是五月十八了,可不是嘛小姐,您足足昏睡了三天。”
“大汉历三百二十四年,熙和八年,五月十八?”
“自然,难不成小姐还能昏睡几年吗?”小丫鬟不疑有他,笑嘻嘻的答到,她没有注意到她话音刚落低下头去的何梦锦手中的动作一顿,没有看到那如玉的脸颊上无声划过的一滴泪。
泪落无声,碎在尘埃里,溅起谁人一世执夙。
这些,小丫鬟自然都不知道,她犹自热络的在何梦锦耳畔叽叽喳喳道:“今儿可是当朝文官第一人沈相和安阳公主大婚的日子呢!听说届时皇家的仪仗可是要巡城三圈的,那可说不得有多热闹,小姐若是身体无碍,咱们也能去瞧瞧就好了!”
将苓玉的话一字一句的听进去,何梦锦僵楞在那里,半响没有动作。
如今大汉皇帝身前炙手可热的红人,文臣第一人,沈丞相,沈洛,便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君,亦是那个站出来污蔑何家通敌叛国、亲手举剑刺死她,陷何家万劫不复的始作俑者!
而五月十八这一日,本是爹爹给他们定下的婚期。
他因缉拿叛党有功,成功坐上丞相之位,亦得了皇帝赐婚,将其一母同胞的妹妹安阳公主,李静芙,下嫁给他。
如今,他独揽朝中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洞房花烛,美眷在怀。
而她,整个家族倾覆,株连九族,皇城中,但凡与何姓有一丝关联的,均被殃及,爹娘大哥惨死,二哥没了音讯天涯流亡不知途,叫她怎能不恨!
即便此时满怀的恨意,她却也清晰的知道,能这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何家致命一击的,绝非他沈洛一人之力能办到!
与父亲一向政见不和的忠烈将军刘武?蠢蠢欲动心思不轨的各路藩王?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近年来不满何家权势做大的皇帝李泽天?
何梦锦咬牙,老天既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便要将这一切查个明白,要还何家,还父亲一世清名!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清算。
第三章 回故地,兰苑老
五月的帝京已是骄阳如火,尤其还是在正午十分。
这时候,本该是躲猫在家纳凉的百姓们冒着毒辣的阳光,自城门口便排起了长龙,一路沿林安街到朱雀街的沈府,胜景空前。
因为这一日,是有着大汉双绝之一美称的安阳公主同当朝炙手可热的沈相大婚。
前者是名动大汉的绝色公主,后者是春风得意的朝堂新贵,亦是有着京都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沈相,沈洛。
这对大汉的绝世男女大婚,自然是轰动了整个帝京。
公主的仪仗还未出皇城,宫门口,林安街,朱雀街已是被沸腾的人海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在御林军一早便肃然拱卫在了沿途的道路两侧,才算能勉强在人潮中劈开供两辆马车并驾的过道。
相比于仪仗要经过的几条街,与朱雀街有两条巷子相隔的永安街则是清冷的很。
永安街地处偏僻,平时本就少有人走,今日外面这么热闹,何梦锦更不用担心会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即使隔着两条巷子,朱雀街上的喧嚣依然能冲刺着何梦锦的每一根神经。
她踩着青石板上干涸枯死的青苔,沿着巷子,一路走至尽头才在一扇掩着的角门前停下。
这里是何府后院的一处偏门,何家出事之后,整个何府便都被官府查封,此时距离变故已经过去半月有余,里面莫说一个人,就是半只苍蝇也不会有。
朱红色的门扉,有些岁月在门边墙角上剥落的痕迹,亦有些鞋子摩擦的脚印镌刻在墙头。
一直强撑着平静的面色终于垮了下来,何梦锦痛苦的闭着眼睛,抬起有些颤抖的手,凭借着记忆中的样子,指尖轻轻抚过门扉,心犹如千万把利刃在凌迟,一瞬间,血肉模糊。
天下谁人不知何相治国严谨,治家亦是一丝不苟,偏偏她又是个爱玩闹的调皮性子,哪里肯乖乖的待在相府里学习琴棋书画、听先生的之乎者也?
所以,这处后门,便是她自幼时常偷懒溜出去的最佳途径。
因为她犯案次数多了,爹爹于是令人将这门上了锁。
曾几何时,她诳骗着最宠她的二哥在墙内躬身为她垫背,向来消瘦的二哥背起她来却总是稳稳当当,八风不动。
曾几何时,多少次当她尽兴的从墙外翻回来,见到的是爹爹那张气的发紫的脸,以及罚跪在庭前的二哥。
那时,每每犯错,爹爹责罚她和被她拖下水的二哥,大哥总是毫不迟疑的站出来,以没有带好弟妹为由,领了大部分责罚,再由娘亲出面,消了爹爹的火气,最后他们实际承受的责罚,便也没那么重了。
她的看似严厉苛责实际亦是疼他们的爹爹,她的包容稳重的大哥,她的护妹成痴的二哥,还有温婉的娘亲。
只一转眼,那些温馨与亲情,却已是水中月,镜中花,隔了两世人。
心在滴着血,眼睛酸痛的厉害,何梦锦死命咬着唇角,用唇上传出的痛以及殷红盛开在腮边的血,将泪意一点,一点,逼回。
从今以后,她不允许自己哭泣,更不允许自己软弱!
角门上的锁已不再,何梦锦只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熟悉的景物扑面而来,何梦锦下意识的眨了眨痛的厉害的双眼,便再不多看,直奔荒园里的一株粗壮的紫英树而去。
在树干上的某个骨节前站定,算好距离,何梦锦就手捡了根枯枝,在地上刨起土来。
一边刨土,潮水一般的记忆一边在脑海里滋长起来。
何家是书香门第,在外人眼里,自然不可能与商贾挂钩,但实际上,何家的二少爷何荣轩,她的二哥,有着惊人的经商天赋,他私底下经营的生意莫说遍布大汉,就是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几乎任何事都对她不隐瞒的二哥,她自然是这件事的极少数知情者之一。
犹记得那日,亦是在这棵紫樱花树下,二哥将那枚执掌财富权利的玉牒放到她手上,含笑看着她,“阿锦,以你的聪慧,应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何家如今享受的荣耀越大,站的位置越高,只怕是越危险……所以,凡事,我们不但要留意小心,更是要为今后留个退路,你要收好。”
二哥的话她自然明白,但却不敢去深思,因为只一个猜测的念头便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
当即她很是不满的嘟着嘴,毫不客气的接过玉牒,“有爹爹在,还有你和大哥在,怎么会有事?你就是会吓唬我,你个小气鬼,不就是一块破玉牒么,瞧你肉疼的模样!好在现在还没娶个嫂子回来,不然这家里哪里有我待的份儿!”
听着她戏虐的话语,二哥非但不恼,反倒展颜扑哧一笑,那笑如此灿烂,连三月里新绽的万般春意都被比了下去。
而如今……
已是入了酷暑,看着土里露出的一角绣帕,何梦锦却如同坠入了寒意彻骨的冰渊。
饶是顶着毒辣的骄阳,也让她禁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拽出绣帕,何梦锦也顾不得上面的脏兮兮的泥土,直接用手指掀开,一枚如羊脂般晶莹光洁的玉牒出现在视野。
一轮圆满的月,月下是一只展翅几欲要飞出玉面的蝶。
即便人事几经斗转,它却安然无恙,精致细微的纹路,与记忆中的重叠,一丝不错。
当日的谈话一语成谶,只是没有想到事发的会如此突然,突然到让天下人都失措。
眨眼之间。
那日爹爹同往日一般下朝回府,前脚刚迈入前厅,便有一队铁血肃杀的御林军杀气腾腾的撞开了何府的大门。
她犹记得当日领兵的人是大嫂的爹爹,忠烈将军刘武。
而那个神色冰冷宣读圣旨的人,竟是同她即将成亲的夫君,何相的准女婿,沈洛。
事情来的太突然,她一向机敏的脑子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是那人清晰声音却是一字不错的传入了耳中。
“圣上谕:经查证,丞相何鸿文通敌叛国之罪属实,按大汉律,就地处决,一概家眷,杀无赦。”
残酷至极的字眼自那个向来温和如玉的人口中说出,莫说何梦锦懵了,就连爹爹何鸿文亦是如遭雷击。
但四面举起的刀剑,通天的血色终于让她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功勋世家,权势荣极,受尽天下人仰望目光的何家,在这措不及防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动作。
爹爹身首异处,娘亲被逼自尽,大哥在校场被早已布下的陷阱万箭穿心。
每每想到此处,何梦锦就心痛的不能呼吸,满脑子里都是充斥着那一日何府上下滔天的血色与下人们惊恐的哭喊。
自圣旨下达,到一切尘埃落定,不过半日光景。
没有人会想的到,自定罪、获罪、处决一系列流程会如此之快,快到任何人来不及反应。
没有人会想到世代显赫,忠心为国的相府会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会衰败覆灭的如此之快。
抬手将玉牒拾起,何梦锦似乎又感受到了上面那日二哥掌中传递过来的温度。
那些人既然已经布下了所有杀招,那时身在楚地的二哥能躲得过那般天罗地网的猎杀吗?
二哥……天远地阔,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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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何府的奴隶
从永安街走出,沈府迎亲的队伍还未到来,是以,各个必经的街道仍旧被人流拥的死死的。
何梦锦本是想去一趟胭脂巷,此时却不得不被这如潮的人群给拦住去路。
看这阵势,非得还要等上个把时辰,她自然没有兴趣跟着众人一般伸长了脖子等公主的仪仗观仰公主沈相的风华,于是,她想也不想,调头便绕着其他巷子走。
胭脂巷,顾名思义,是处男子们寻欢作乐的温柔乡,其繁华奢靡程度,在整个大汉都首屈一指。
何梦锦要去那里,自然不是为了将自己如今这身男子装扮演绎的完全,而是为了寻人。
冷香。
她前世里,最为得力的丫鬟,与其说是丫鬟,不若说是姐妹。
何府被抄,男仆发配边疆,一应女眷皆收入奴籍,捻洛红尘。
冷香身手不错,当日情况时,完全可以自己脱身,却执意要带着自己一起逃,只是,那般重兵包围的何府,要带着她这么一个累赘冲出去,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她偏生执着,不肯弃了她独自离开,她眼看着她浑身浴血,眼看她身中数剑,却死命将她护在身后,做着无谓的挣扎。
当她被沈洛的那剑刺中,倒地神思开始涣散时候,她依稀看见了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冷香。
耳畔,依稀听到沈洛半是嘲讽半是冰冷的语气道:“你既如此护着她,只是,不知道我若把你这忠仆送进那似水流年,任世人践踏,你可会后悔跟了她?”
那如同恶魔如同洪水猛兽的声音再度在何梦锦脑海响起,她正前行的步子急急一顿,险些栽倒。
若说胭脂巷是大汉最大的温柔乡,那么,似水流年,便是这胭脂巷里最大的青楼。
她当时意识已经不甚清晰,但如今想来沈洛的话语里,却也暗含着冷香性命无忧的事实。
只是这样一想,何梦锦心头一松,但随即,又是一阵绞痛。
冷香可能还活着,她自然欣喜,但若真的在似水流年,她要以何面目见她!
想到此,何梦锦本是有些匆忙的步子复又缓了下来。
“公子,府上可需要奴隶?小人这些都是上等的货色,要不您看看?”
何梦锦正想的出神,冷不丁的被身侧突然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唬了一跳,当即循声瞥过去,正对上一张堆着笑意的蜡黄脸。
同时,何梦锦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七拐八拐的已经到了昌平街,平日里这是京都最为繁华的地段,但因今日公主的迎亲队伍不经过,是以此时才会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
而那个对着她讨好的笑着的中年贩子身后,正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玄铁笼子。
笼子里的不是宠物牲畜,而是人,被用来如同牲畜物品交易的奴隶。
大汉民风虽然开放,但奴隶制度仍旧很盛行,爹爹曾几次上书皇上取缔,却终无果。
看着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奴隶,何梦锦一瞬间想起曾为他们忧虑焦心的爹爹,一时间,心便痛的呼吸都困难。
那贩子看到她这幅神情,以为不耐,便继续讨笑道:“公子,您看看我这些奴,各个都是干活的好手,而且,您仔细看,那几个女子,姿容皆是不俗的!”
压抑着心头的厌恶,何梦锦本不想同此人多做交谈,但碍着礼貌,眼光还是循着贩子引导的角落看去,果见几个女子,虽然衣衫褴褛,浑身又有些恶臭,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到其容颜秀致。
看着她们凄迷绝望的目光,何梦锦就觉得心堵得慌,她自然想要都把她们买下来,放她们出牢笼,可是大汉每日被贩卖的奴隶何止上万,以她如今自身都难保的处境,能救的了几个?
而且,她现在的顶着的身份到底是谁,为何会在某王孙府上穿夜行服行刺还让她纠结,此番大动作的买这么些奴隶,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
思量再三,何梦锦也只得放弃买下她们的想法,“老板,你是认错人了,在下也只是贫民布衣,穷苦出身,这身行头乃是今日为了进城看一眼公主仪仗而特意找亲戚借来的。”
她此言倒不是虚言,衣服是苓玉那里借的,身上此时也除了玉牒再无长物。
见她此言说的诚恳,且神色也做不得假,那贩子听完抬头再次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本是讨好谄媚的嘴脸立马如翻书般的变了,微微躬身的背也直了。
“我呸!老子还以为是个大家公子,原来却是个装模做样的穷秧子!废了老子口水!”
闻言,何梦锦也不恼,跟这种人计较没必要,她面色如常的折身就要离开。
那贩子骂骂咧咧,也不再看她,自顾转头朝身后的爪牙招呼,“见鬼的,本还指望着公主大婚,人流旺今日能讨个好生意,却没想到这般冷清,连个人毛都没有,王二,搁着现在也无甚事,你去把笼子里何府那个小贱人拖去城外乱葬岗丢了,老子看着她那死样子就心烦!太他妈晦气!”
本已经走了几步开外的何梦锦在捕捉到他话中的几个字后蓦地顿住了脚步。
何府的小贱人。
她转身,急切的朝刚刚匆匆一瞥的玄铁笼看去,眼神在那一张张绝望肮脏的脸上细细划过,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身影上。
那人将头深深埋在膝上,已经不辨颜色的衣服在那人身上,已经不能称做衣服了,一条条,一缕缕,将她身上寸寸屡屡被鞭子笞打的痕迹完全裸露出来,暗红色已经结了茄的伤口上复又绽裂着新的鞭痕,有些甚至已经化了脓,溃烂不堪。
惨不忍睹。
那么一瞬,何梦锦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五章 冷处偏佳
对面的贩子显然没有注意到何梦锦的神色变化,犹自指挥着一个青壮的奴仆钻进笼子里,正是向那角落走去。
不知是那奴仆力气大,还是那女子身子太过孱弱,竟被他一把便如同拧小鸡一般给提拉了起来,一路拖到了笼子外。
这一拉,一拖之间,何梦锦也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容。
这一看,心头亦是惊骇。
她不仅身上化了脓溃烂了,就连脸上,亦是不例外。
除了震骇,何梦锦更不解,一般奴贩们买卖奴隶,虽然毒打很寻常,但都万不会伤及奴隶的脸,更不可能伤了女奴的脸,这便犹如自己在烧自己包里的票子。
就在何梦锦怔忡间,那叫何二的青壮已经又拖着那女子走了几步。
“且慢!”急切中,何梦锦一声喝断那人的步子。
声音一出,何二,包括那贩子,都是一脸不耐的向她看了过来。
“老板,这女子还有生机,何以将她扔到乱葬岗?岂不是等于扔了你的银子吗?”
“银子?我呸!”贩子听她这般说,越发不耐烦道:“她这样也能卖银子?本是指望能寻个小户给买去做苦役,却不料越发是个不死不活的德行,亏她从前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还得要老子费神把她搬去乱葬岗!”
“大户人家?何丞相家?”何梦锦试探性的小声问道。
“何相?从前的事情了,乱臣贼子,哪里还能称相。”
何梦锦闻言,也不同他计较,只将心思放诸到那女子身上,“在下正巧等下要回乡下,不若替老板做这个顺水人情将她扔了,倒免何二兄弟特地跑这一趟了。”
她此说,那贩子还未有何反应,倒是那何二已经乐的清闲的将那女奴一把甩到了她跟前。
不过是个没有用的奴隶,而且还要劳神自己人拉去城外扔掉,贩子自然没有异议。
何梦锦脸上堆着笑意,抬手也学着何二之前的模样,暗自鼓着劲儿,提起那女子往街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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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拐了街角,出了那贩子等人的视线,何梦锦便将提着的姿势,改为搀扶,极为小心怜惜的搀扶,似生怕碰痛了这女子。
她这一番动作,那女子却丝毫没有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煽动一下,任她动作。
虽然这女子身子孱弱,何梦锦如今重伤初愈的身体却也好不到哪里去,自然做不到如同何二一般轻松的提拉着。
不过走了几十步,何梦锦额上便冒出了一层薄汗,她咬牙,一声不吭,提着力气,一路走到一处静谧的偏巷,才将那女子缓缓放下来。
自被何二提出笼子,再被她一路携着到这里,那女子始终没有睁开眼,但何梦锦知道,她是清醒的,因为她骨节分明的右手上仍旧死死攥着一个棱角锋利的瓷片,就连手掌被割破了,浓稠的血液渗出犹不肯松手。
何梦锦将她稳妥的安靠在墙角,半蹲着身子,于她身前,细细看着她那满是血污的脸,苦涩的喉头里,竭力酝酿半响,终于发出两个音节:“冷香”
本是抱着几分揣测,岂料,这名字一唤出,双眸紧闭的女子一刹那睁开了晶亮的双眼。
清清凉凉,带着十二分的凌厉的向何梦锦看来。
她的这番神色让何梦锦险些不能自持的要扑过去抱住她,只是刚做出这个起势胸前的伤口一番牵扯便是一阵剧痛,同时,那女子也已经将手中的瓷片横亘在自己胸口。
果然。
在从贩子那里确定是何府出来的下人,她便在想,会是谁。
会是谁,这般坚韧凌厉的劲儿,除了她的冷香,还会有谁?
她以为她是被送去了似水流年,却没想到会沦落如奴贩的手上。
那看她如今这张脸,是不是也是宁死不从不惜自毁了容颜,所以被似水流年转手卖给了奴贩子?
虽是猜测,但放到冷香手上,何梦锦不用询问,便知道一定是这样,以冷香的性子,一定是这样!
她这头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对面靠着墙壁的冷香看向她的眼神里依然是十二分的凌厉,十二分的警惕。
何梦锦自然知道为何,她也不打算将自己的身份瞒着冷香,“你可还记得何梦锦?”
闻言,冷香的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紧张。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家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风悲茄,万里西风瀚海沙。”
那年年幼,被爹爹携着出使北胡,路上正遇上还是乞儿的她被一群地痞欺凌。
这首诗,便是初见时候她念与她听的。
愣愣的听着她吟完,冷香喃喃道:“你是谁,怎么知道这首诗的来历……?”
“我不但知道这首诗对你的意义,我还知道十岁那年,何梦锦贪玩从马上跌下,是你不顾被马踩踏的危险将她护在身下,自己后背上却留了个永久的马蹄疤。”
“为了帮她时常逃出府去玩,为了应付何相和夫子的抽查,你将自己的字体练就的同何梦锦几乎没有丝毫出错,平日里她被罚抄的课业,也都是你代劳。”
……
何梦锦一件件细数过往,终将冷香眸子里的戒备慢慢卸去,最终松开了手中紧握的瓷片。
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何梦锦向她递过自己的手,以一种相邀的姿势。
神情已是很是震惊的冷香在看到何梦锦对她伸出的手,又愣了愣。
纤纤素手,只一个起势,便让人觉得优雅、尊贵。
冷香抬头,凝眸,望进那女子的眼底,看似带着浅浅笑意,实则藏了一抹彻骨的哀伤,就连她摊开的手掌,指缝里,都是苍凉。
不知为何,这一瞬,看着她,冷香却突然觉得心很痛,
对面女子的眼神真诚,眼底的心疼亦是没有丝毫作伪。
看着那双雪肤玉指,冷香眼光有些飘渺,有些氤氲,仿若隔着眼前的人,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风沙肆掠的北胡街头,笑意盈盈对她伸以援手的小小女孩。
第六章 故人重逢
安抚好冷香的情绪比何梦锦想象中的简单。
她甚至都不问何梦锦的身份,便已对她没有了芥蒂。
二哥曾告诉她,凭借玉牒到铭记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取到钱,经何梦锦实践后,果然不虚。
京城那家茗记掌柜的看到了玉牒,二话没说就按何梦锦的吩咐备好了银两。
能拿到银子自然是好,行事也方便,但是想要通过茗记打听消息却是不能够,要将二哥私下治下的产业接管,让他们听从自己吩咐,还得去恒阳,找二哥最为得力的助手,李萧然,让他认可了自己,才能顺理成章的用这玉牒调遣人马。
大汉自两百年前汉始祖李晟登位,便将大汉分封给了他的几个儿子和助其打下江山的两大世家,唐阀,贺兰阀。
分封制度一直沿袭到现在,下属十个封地,其中最大的几个藩王便是昌邑王李泽勤,江陵王李泽宸,广平王贺兰瑞,靖王唐铮。
恒阳,属广平王贺兰瑞的封地,且还是贺兰王府的所在地。
一想起贺兰王府,何梦锦脑子里不禁浮现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当时她昏迷,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带自己离开,她事后问过苓玉,却是问不出什么,问不出,她便也不再深究,只是他大方的给自己留了雪颜膏,倒是正好够给冷香用。
只是冷香身子实在太弱,何梦锦不得不在京都多停留了几日,待到冷香面上的伤痕好了个七八,身上溃烂的地方也都结了茄能下地走路,她这才雇了辆马车出城,准备去恒阳。
一路出了城,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在经过紫兰山时,一路缄默的冷香突然出声叫停了马车。
何梦锦掀开车帘,瞥了眼外面,当即便明白了冷香所想:“不过一?g枯骨,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这样说,她的心却在这一刻微微有些颤抖。
紫兰山,是前世自己的埋骨之所。
本以为作为乱臣贼子的亲眷,她的尸骨也会同爹娘一起被抛尸荒野,却不料冷香之前却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有人为她收了尸,并埋在了紫兰山。
她自然对自己前世的尸骨没有多大兴趣,自己去祭拜自己的尸骸……这话怎么听着怎么让人惊悚的后背发凉,但是看着冷香那双殷切迷蒙的目光,她又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得吩咐了那个上了年纪的马夫几句,便携着冷香沿着山路上山。
天色有些阴沉,已是夏日,轻风拂面,却也让何梦锦觉得有些凉。
这种透心的凉在见到迎面从山上走下来的某人时,更是渗透到了四肢百骸,寒意彻骨。
来人一袭月白色华服,衬得他本就清雅绝伦的气质越发皎皎,他步履款款从容,纤尘不染衣袍甚至连一丝褶皱都能演绎的文雅至极。
何梦锦轻吐了一口气,曾几何时,她也如同世人一般,被这人翩翩君子的外表所欺骗。
还真是冤家路窄,沈洛。
他之于她,并非心之所系爱慕深深。
爹爹看中了他,并打算将自己嫁给他,是因为欣赏其才华和品性,觉得此人会成为爱女的良胥,且前途无量,而自己之所以答应了这门亲事,除了同爹爹一样的心思外,还多了层考虑,她从未曾对人提起。
何家在制高点,便越是要面对四面八方的暗箭危机,同他结亲,至少,也给何家多了一分保障。
而他向何家求亲,应也是出于用联姻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他出身布衣,全靠自己的才华拜为侍郎,虽已是大汉新贵,但没有强大的家族后盾,根基到底不稳。
至少,何梦锦以前是这样认为。
不同那些戏本子上写的戏文,她的心上还并未住进何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刚好有那么一个合适,又令家里,令自己都满意的人,她自然没有异议。
她想要保护爹娘,保护何家,哪怕是以她的亲事为代价,更何况这人还如此优秀出众。
所以,这亲事便定了下来,本以为她也可以和寻常女子一般,嫁与良配,操持家业,相夫教子,过完最为平凡的一辈子。
没曾想,最终却落得那样结局。
如果她嫁过去,他冷落她,她都不会恨他,毕竟她对他本也就没那般情深,怎知,他前脚对何府下聘,取得爹爹的信任,后脚就毫不留情的将何家打入万劫不复。
叫她怎能不恨!
何家的血海深仇,叫她怎能不恨!
害的何家不够,杀了她不够,此时还要到她的坟前晃悠,想脏了她轮回的路?
随着他走近,何梦锦的心弦亦是被拉的越发紧。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被他看出个端倪,如今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任是他沈洛再聪明,也不可能会将此时横尸荒野的名门贵女跟眼前这个男装打扮的另外一人联系起来。
她担心的是冷香。
自见见到那人的一刹那,冷香本是扶着自己的手一紧,也许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间,已是深深将指甲嵌进了何梦锦的肉里。
好在冷香面上的伤痕还未恢复完全,为怕受了风沙日后留下疤痕,出门时候何梦锦不但给她她蒙了面纱,外面还罩了一顶大大的斗笠。
这样子,再是熟悉,恐怕沈洛也认不出来。
手臂上突然传来的痛楚险些让何梦锦闷哼出声,但她控制的极好,在沈洛抬起目光打量她们的时候,何梦锦已经很自然的抬起另外一只手,假意搀扶冷香,实则是遮掩手臂上瞬间渗出的血迹。
“兰儿,你可要挺住啊,马上就到紫兰山了,马上就能看到漫山的兰花了,坚持下!”
说这话的同时,何梦锦亦是一副焦急的凄容,一抹晶莹当即在她眼眶里氤氲
“公子……”
收到何梦锦眼底镇定的神色,冷香也竭力放松了自己,努力往何梦锦身上靠了靠,配合何梦锦演下去。
外人看来,不过一位痴情的公子陪着重病的佳人登山赏花。
既解释了两人的身份,亦说清楚了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上这么座不起眼平时无人问津的小山谷。
这番说辞,连同细微的动作,被何梦锦做出来,都是无懈可击,就连素来以才思敏捷著称的沈相沈洛,看起来也并没有起疑。
在沈洛一人行至跟前,何梦锦礼仪得体的颔首,微笑,随即搀扶着冷香,微微一侧身,便将路给他让了出来。
紫兰山只是出小山包隆起的山谷,山路很窄,且不好走。
在三人擦肩的时候,何梦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带着的淡淡兰香。
她垂眸,嘴角维持着得体的弧度,直到那抹兰香远了,她才回身,同时,脸上已是换了她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冰冷神色。
刚刚,有那么一瞬,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抽出袖中的匕首同眼前这人同归于尽。
可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
她不能!
那日,沈洛的身手是自己亲眼所见的,莫说如今她和冷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是风吹就倒的重伤者,就是冷香最好的状态下,也不是沈洛的对手。
她们对上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要报仇,却绝计不是这种鱼死网破莽夫所为。
所以,她目前能做的,除了让自己变的强大,便是隐忍。
何梦锦扶着冷香,继续前行,直到快要登上山顶,那人的身影再看不见,两人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何梦锦心头的疑虑却没有解开。
大婚才几日的沈洛到这里来干什么?
第七章 无巧不成书
这里本就是只是一个种了兰花的小山坳,平日本就鲜有人至,更何况是如今尊贵不已的丞相大人。
“谁?”
何梦锦正想着出神,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让她一顿,暗骂自己大意,怎么没发现登上这山顶入目的便是紫兰山的山坳,是处内陷的山谷。
紫兰边地,风景如画,视野开阔,一处新堆起来的土包前,正端坐着一人。
一名男子。
剑眉英目,对比这唯美的景致,也不逊色半分。
这人,她不但认得,而且还算有几分青梅竹马的友谊。
据她探得的消息,她的尸骸便是他收敛,葬在此处。
她本该是感激他,本该如同曾几何时那般同他笑闹着打个招呼,开个玩笑。
此时,乃至以后,恐怕都再不能。
因为他是刘子骞,是大汉大将军刘武的独子,是那个带兵血洗何家的侩子手刘武的儿子。
而她们此时站在最高处,将谷内的一切瞧的仔细,却同时也被刘子骞看了个清楚。
“谁?”
见何梦锦两人久久不作答,刘子骞压抑着不耐再次出声询问。
“公子,实在抱歉,我和我家娘子并非有意打搅公子,只是娘子日前身染重病,大夫说……”说到此,何梦锦的声音已有几分哽咽:“我这个做相公的平日里没有好好待她,如今,只想帮她完成未了的心愿,她小名兰儿,最爱兰花,所以……”
说到此,何梦锦故意湮灭了后面的话头,抬眸含着几分希冀的看向刘子骞。
见有外人到此处,神色本是有几分不悦的刘子骞听何梦锦此说,登时面色一变,一抹难掩的痛苦与悲戚自他眼底划过,何梦锦看的分明。
“既如此,你们便在此处赏景吧,”刘子骞起身,向山谷出走上来,打算离开,随即又补充道:“不过,不要惊扰了她。”
说着,他转身,回望身后那个新砌的坟茔,目光款款,柔情无限。
何梦锦垂眸,假意未见,心底的疑惑虽然加深了几分,面色上却依然谦和有礼道:“是,我们只在此处停留片刻便走。”
刘子骞闻言不置可否,举步离开。
在和何梦锦擦肩的一瞬,听得何梦锦道:“您的这位故人也喜欢兰花吗?”
“嗯。”
前行的步子没有做丝毫停顿,何梦锦回首,看向那个分明英俊挺拔的身量,此时在阳光下却有几分落寞单薄的身影,一时间心潮起伏。
他眼底的哀思不做假,可是身为刘家人,这整件事情,他当真一点也不知情吗?其中,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刘家,沈洛,各个藩王,乃至当今皇上,他们各自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许是今日的太阳毒辣了些,何梦锦抬眸看天,入目的,一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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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脊上,眼看着刘子骞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却见一赭衣守卫从山下气喘吁吁的赶来。
由于距离较远,何梦锦还听不到那侍卫在刘子骞身侧说着什么,但见刘子骞听完之后突变的神色,以及一阵旋风般的消失在拐角的速度,何梦锦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都与她无关。
刘子骞走后,偌大的山坳只有她和冷香两人,见再无旁人打搅,冷香便挣开了何梦锦的搀扶,向着那处新坟走去,何梦锦亦跟随着她的步子走近。
碑文上没有刻任何文字,只一朵兰花雕琢在石碑之上,宛若这山谷中众兰的灵魂,于这纷扰的乱世之外,深谷之中,幽然绽放。
看着那坟茔,何梦锦暗咬唇角,提醒自己,若是以后再如前世那般活的懵懂,那么,自己此身将还会这个下场!
她望着碑上的兰花,久久不语,冷香却一头叩在坟前,低头的瞬间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她手上遍布的伤口才结痂,这毫不迟疑的很咬下去,当即便是一股鲜血自指尖涌出。
“冷香!”
何梦锦连忙出声阻止。
冷香却抬手抚向那石碑,语气含着碎冰金玉的铿锵,道:“小姐这里太孤单,我只想画一株兰草陪着她。”
说着,她狠抵着指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于石碑上游走,在何梦锦心疼的目光下,石碑上那朵兰花下一丛燃尽红尘浮生的兰草栩栩如生。
待最后一个比划勾勒完,何梦锦不由分说的一把抓过冷香的手,用从衣摆上撕下的布条飞速的包扎起来,在看到冷香被磨掉的肉的指尖时候,她的目光沉了几许。
她那里面色阴沉,而对面冷香看在眼里,那清冷坚毅的眸子里,第一次,多了一抹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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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赶路,两人也未再多逗留,当即便顺着原路下山。
山路虽然蜿蜒曲折,上山花了一个时辰,下山却已是快了很多,不过一刻钟,何梦锦就看到了山脚下守候在那里的马车,以及马车门边上正打着盹儿的老车夫。
叫醒马夫,两人再次踏上了去恒阳的路。
冷香身子太弱,这样坐着半个时辰,面色上就已有几分疲倦,额头上都直冒着冷汗,但她好耐性,居然一声不吭,待到何梦锦注意到的时候,冷香的脸色已是添了几分苍白。
“不舒服怎么不说出来呢?你就是这样子,从来有事都会闷在心底。”
何梦锦一边扶着她往马车的一侧躺下,一边责备道,语气里是完全不掩饰的关切。
“我……我还好。”冷香坚持道。
何梦锦不去看她死撑的模样,半转着身子去开车壁上的暗格取靠枕,这才打开,里面的情形让她和冷香双双一愣。
只见不大的暗格里,居然藏了个漂亮的男童。
而且,这孩子不是别人,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何昕。
何家惨变,唯独大嫂和小侄子没有惨遭毒手,原因很简单,大嫂刘初夏是大将军刘武的二女儿,亦即是刘子骞的亲姐姐。
但是重生后的何梦锦打听过,当日嫂嫂听闻哥哥噩耗,当即便以三尺白绫追随大哥而去,仅剩下的这个侄子也不知所踪,之前她还想过要找到李萧然之后,他们要安排怎样的部署才能寻回他,却没想此时,他竟主动蹦?到她面前。
五岁大的孩子,身量很小,自然能藏的了这暗格,只是,他是如何躲到这里的?
想起刚刚刘子骞的神色,何梦锦突然想到是不是刘子骞瞒过家里人将何昕藏了起来,而今日他带上何昕前来祭拜,不料却被这孩子给跑丢了。
正好躲进了她的车里?
以刘子骞甘冒罪罚将她好生安葬一事看来,他考虑到何昕的安全将他藏起来便很有可能。
不管是不是,何梦锦都要感谢上苍,没有薄凉彻骨,到底给了她一丝欣慰。
面对何梦锦和冷香两双疑虑又包含情绪激动的眼光,何昕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何梦锦,咬着唇瓣问道:“你们也是来捉我的吗?”
闻言,何梦锦不禁笑道:“你看我们像吗?”
见她如此,恍似受了惊的孩子如同找到了避风的港湾,一个扑腾,“砰”的一声撞进了何梦锦的怀里。
“那你带我走,我不要跟他们走,也不要跟舅舅走!”
小家伙这番猛烈的反应倒是让何梦锦一愣,抬手抱住他小小的,还带着核桃般乳香的小身子,疑惑道:“他们?是谁?”
“刘家的人!是他们杀了爹爹害死娘亲!他们还说祖父和爹爹是叛党,娘亲也都不要我了,我才不要跟他们走!”
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自那还带着童稚声音的孩子口中发出,换来何梦锦长长一叹。
昕儿才五岁,本该是承欢父母膝下,最为无忧无虑的欢乐童年,如今,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杀其父母的凶手,却是跟他的外祖父一家脱不了干系。
这些血淋漓的阴暗事实,真相,怎是他这个年龄能承受的?
想了想,何梦锦一把捞过怀里的小身子,抱坐在自己怀里,对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色道:“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他们……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只这一言,泪水便如同蓄了闸的洪水一般,自何昕那双大眼睛里奔涌而出。
何梦锦接过冷香递过来的丝绢,一边细细替他擦着泪水,一字一句,道:“昕儿,你记着,你爹爹是大英雄,是大汉骁勇善战的骁骑大将军,并不是叛党,只不过是因为有坏人作梗,让人们误会了,而娘亲也不是不要你,她只是去陪你爹爹去了。”
这样一说,怀里的孩子果然停住了哭声:“那怎样才能大家明白,不再误会爹爹,那时候爹爹是不是就会和娘亲一起回来了?”
何梦锦闻言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意再也止不住,奔涌而出。
她曾发誓不再软弱,不再流泪,却在这一刻,泣不成声。
第八章 恒阳
良久,久到何昕以为自己的问题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何梦锦才开口道:“会的,他们都会回来,只要昕儿好好的,听话。”
“真的吗?”
何昕听到何梦锦如此一说高兴的差点从她怀里跳了起来,“你是说只要我听话,他们就会回来?”
“嗯,”何梦锦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现在有好多坏人打算要害他们,所以他们只能躲了起来,只有等我们打败坏人,洗清所有人对你爹爹的误会他才会回来,但在此之前,你是男孩子,要坚强,不可以再流泪哭泣,不然爹爹会生你的气,因为他堂堂骁骑将军的儿子居然是个懦夫,他怎么会不生气呢?”
一番话,连骗带哄,何梦锦说的言辞切切,何昕自然听的当了真。
为此,何梦锦不禁感叹自己再世为人之后,说谎话,演戏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前面几次面对故人,不得已掩饰自己隐藏身份,而如今面对何昕,却是出于心疼和不忍。
虽然终究会让他明白事情的真相,但能瞒得过一时是一时,能让他怀着希冀扔掉仇恨生活一时是一时。
仇恨让她一个人背负就好,她要昕儿快乐,即便这快乐如同镜中月水中花,不定何时便会灰飞烟灭。
“那昕儿一定好好的听话,成为和爹爹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听着小小男子汉的宣言,何梦锦心头的苦涩渐渐散去,垂眸一笑,目光里满是宠溺。
“可是……”刚刚还豪情满怀的小人儿似是想起什么来了,高涨的情绪立马蔫了下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改为渴求似的看着何梦锦道:“在爹爹和娘亲回来之前,你可不可以收留我,不要丢下我?”
何梦锦不答,反而盈盈一笑道:“你怎么就不害怕我是坏人呢?”
何昕望着何梦锦的眼睛,以他小孩子独有的认真模样斩钉截铁道:“你不是!”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自第一眼从车壁里看到她起?因为她眼底深深的关切?因为她给他的感觉如此熟悉?还是因为他只在爹爹眼里才见过的坚毅?
何昕说不上来。
看着他皱成一团的小脸,和为此深深纠结的模样,何梦锦忍不住双手紧紧抱他在怀里,低声道:“因为,我是你姑姑。”
声音虽小,但听的正纠结中的小何昕一愣,旁听的冷香亦是一愣。
那日看她言辞,冷香心头不知怎的便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但冷静下来,却又觉得不可思议,这些日子的相处,越发让那个猜测浮现在脑海。
但,她却不敢相问。
至少,可以给她留一份希冀,小姐还活着,就在她身边,如果不是,她便要再承受一番撕心痛楚,因此几日来她甚至连话都很少同这女子讲,除了她性子本是生冷了些,最主要的是因为她胆怯。
她隐约猜到何梦锦重生的事情是一回事,但听何梦锦自己道来却是另一回事,另一种感受,恍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仿若濒临崩溃边缘之人看到了生命的曦光,她那颗既忐忑又如同死灰的矛盾心,在一刹那复活,以至让于坐到近旁的何梦锦明显的感到那一瞬间冷香的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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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京都到恒阳本是五日的路程,但因着路上连遇上两场大雨耽搁了,一直到第八天下午,何梦锦一行才到达目的地。
到了恒阳,何梦锦并没有直接去找李萧然,而是先派人送了封信给他,约他出来,自己则先找了家客栈住下来。
二哥将所有的产业以及暗中的势力都交给了他,那么她前几日亮了玉牒在京都茗记铺子取银两的事情,何梦锦不相信他没有得到消息。
何梦锦之所以不去主动找他,是因为多了一层顾虑。
如今何家突逢惨变,二哥不知所踪,她又身死,那么,掌控着所有实权的李萧然,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私心呢?
有了上一世喋血的结局,这一世的何梦锦行事不得不小心谨慎,若有半分差池,上天不会再给她第二次好运的重生再来一次。
她输不起。
约了李萧然在一处茶馆的雅间碰面,何梦锦早了一刻钟就在隔壁临窗的房间坐了下来等。
一般与人有约她都习惯做先到的那个,不但显得不失礼仪,更重要的是她喜欢坐下了,看着自己要等的人举步前来,看着来人的或匆匆或款款漫步的步伐、身姿,一举手一投足的气场在心底做个评判。
本以为茗记的掌事人怎的也该是有一番做派,不是晚到,便要踩着时间来,却没想到李萧然竟也是个习惯早到的人。
何梦锦刚刚坐下,便见一人自二楼楼梯口走上来。
一袭淡蓝色衣衫,束着碧玉簪,并未多见华贵,却有着让人心旷神怡的素雅。
虽然曾同他仅有一面之缘,但何梦锦还是一眼就在喧嚣的茶肆里,隔着未磕上的门缝,看到了款步前来的他。
不是这人的容颜惊艳如同贺兰三公子那般让人过目不忘,相反,李萧然长相虽俊雅,但比起自小见过的那么多王孙公子来,并不算出众,但是,他身上总带着寻常人少有的淡然,让人看着舒心。
就如同此时,他迎面走来,随着他目光随意划过的地方,顿时如同下过了一场纷飞花雨。
涓涓素白,于这红尘喧嚣处,次第开放,涤荡人心。
何梦锦半眯着眼睛,依稀能闻到那淡淡的梨花香。
这样的人物,其实放到哪里,都是能成其一番事业,当初她还跟着二哥笑言,你把他放到这里天天算着你的陈芝麻烂谷子的鸡毛蒜皮小账,难道不觉得屈才?
二哥当时还未回答,却是李萧然灿然一笑,答曰:“人生逢一知己足矣,做何事,谋何功利,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如今,他引为知己的人不知所踪,他的心,是否依旧?
第九章 白捡的儿子
见李萧然进去了,何梦锦跟身侧的冷香和何昕使了个眼色,自己也折身而出,抬脚走了进去。
“李公子,久仰久仰。”一照面,何梦锦立马风度怡然的抱拳打着招呼。
刚落座的李萧然抬头看来,正对上何梦锦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不敢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孟锦。”
“那不知孟公子今次邀请李某来……所为何事?”
开门见山,不多说一句废话,果然是李萧然的性格。
何梦锦在他对面坐下,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接从怀里取出玉牒,放到桌上道:“这个,你该不会不认得。”
说这话的同时,何梦锦眼睛一瞬也没有离开那人的眸子。
在见到那玉牒的一瞬,何梦锦分明看到对面那个云淡风轻的男子眼神一滞,有某种叫做痛苦的神色自他眼底一闪即逝,随后听得他一贯的低沉嗓音道:“自然。”
见此,何梦锦微倾了身子向前,声音压低了些道:“那,这玉牒所代表的含义你也还记得?”
本以为李萧然会再度勉力维持平静的心绪应下,却见他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猛的一抬头,眸光直向何梦锦:“我不问其他,只想问――公子可是安好?”
难得他一向镇定的人有此时这番急切的语调。
何梦锦在微微诧异之后,随即了然。
这玉牒只有她和二哥持有,而在天下人眼中“她”已经死了,那么此时拿着玉牒的,自然是跟已经失踪的二哥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他那般关切的神色丝毫不做伪,何梦锦也知道,此时他若有异心,根本无需对自己演戏。
心头长舒了一口气,何梦锦叹道:“这个,我也很想知道,但目前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
闻言,李萧然的唇角动了动,正欲开口,却被何梦锦先一步解释道:“我知道你所疑虑的,这玉牒我不是得来于二公子,而是来自小姐,小姐……还未死。”
“砰!”
许是由于惊诧,李萧然在听到这一消息时候一个不查,竟捏碎了手中执着的茶盏。
何梦锦叹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不想让自己死后重生神神怪怪的事情太多人知晓,但如今为了能让李萧然信服,她也只能编造一个何梦锦没死的借口。
李萧然脸色一红,转瞬又换了苍白,他咬着牙齿道:“怎么可能,事发突然,我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但后来……刘子骞替小姐安葬,我去……亲自……查证过……”
这话说的有些吞吐,但期间的意味倒是让何梦锦一愣。
他去亲自查证过。
他这么一个素雅出尘的佳公子,于一个月黑风高夜,去撬她的坟?
想想,何梦锦后背一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除了不可思议之外,何梦锦更多的觉得是感动,亦为他做事缜密周全叹服。
不过,眼下还是得要将他忽悠过去。
何梦锦揭开茶盏,吹开浮在面上的碧翠,轻抿一口,才道:“那不过是一个跟小姐长的有八分相似的人吧,那日虽事发突然,但因为之前公子以防万一的准备,到底让小姐保全了性命。”
“此话当真?”
“嗯,”何梦锦再抿一口茶,继续道:“千真万确,我没有理由拿小姐的生死骗你,不过,虽留了性命,但九死一生,如今却也是重伤不起。”
闻言,李萧然本有些苍白的面色显见的一喜,“只要性命无碍,再重的伤都可以医治的,你且告诉我,小姐如今在哪里?”
说到此处,他已起身,略显急切的样子,似是要立马去见到何梦锦。
“这个嘛……”何梦锦心底诽谤的想大呼,就在你面前,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她还在家师那里养伤,伤好之前所有人不能打搅,是师傅定下的规矩,小姐担心少爷的安危,所以,让我拿这玉牒找到你,然后一定要找到少爷。”
何梦锦一口气将这话说出,却也是脸不红心不跳,虽然这套说辞聪明如李萧然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但她还有其他办法。
本是站起的身子,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一顿,李萧然再次落座,眸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的看着何梦锦道:“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所说呢?”
他果然没有那么轻易相信。
何梦锦也不以为意,转头朝先前自己待着的隔壁雅间唤道:“孟昕,还不快过来。”
随着她这一声唤出,门口处探了个漂亮的大脑袋。
见到这孩子的一瞬,李萧然一怔,尚未来得及反应,接下去便被这孩子的一声脆脆的的呼唤给呛住了。
因为一身墨绿色小锦袍的何家小公子,何昕,在跨着门槛迈进来的同时,朝着他对面的少年唤了声:“姑姑!”
到此,李萧然已经有些不齐心率尚未平息,却又听得对面的少年笑盈盈看着何昕,说了一句让他险些跌到地上的话――
“昕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能叫姑姑,得叫爹爹。”
小短腿何家小少爷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奔过去极为欢快的叫了声:“爹爹!”
“砰!”
清脆的茶盏碎裂声再度在房内响起,何梦锦有些好笑的看着今天被接二连三惊悚到的李萧然,解释道:“为了便于行事,我不得不改换男装,同时也是为了掩饰昕儿的身份。”
一旁抱着何梦锦手臂的何昕跟着何梦锦,向李萧然道:“李叔叔,是姑姑吩咐我要将锦姑姑也当成亲姑姑,以后听她的话。”
听着尚且稚嫩的童音,李萧然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也已撤去。
他起身,向何梦锦行了一礼,恭谨道:“以后但凭孟公子吩咐。”
何梦锦笑着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心头却暗自佩服何昕这孩子的演技,先前她还觉得自己演戏骗人功夫了得,怎知这孩子却是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早已料到李萧然不会仅凭一枚玉牒和那几句托词,便那般轻易的打消疑虑听命于她,所以她一早就交待了何昕要演这么一出。
本还担心这孩子漏什么马脚,哪里晓得,却天生是个演技派,倒是她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第十章 谋划
取得了李萧然的信任,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好办了许多。
何梦锦一行跟着他去了他们在恒阳的老巢,烟雨平生,一家茶坊。
这茶坊并不算多奢华,门面在恒阳城中也并不算大,倒是自第二进院子进去之后别有洞天。
这也在何梦锦的意料之中,大隐隐于市,看这格局,不张扬,却有带着低调的高雅,正是李萧然的手笔。
何梦锦随意捡了一间偏西的厢房便带着何昕住了下来,冷香自然也跟着在她隔壁住下。
自她们住下,所需所用,一应事务,皆有人安排的妥妥的。
虽然大致知道二哥创下这番产业以及这背后的人事安排,但具体细节,何梦锦却是并不清楚,她这几日也没闲着,见了几位主事,又将李萧然给她的资料细细看过一番,对所有的事情,在心底起码有了个较为细致的了解。
这日,何梦锦刚刚将绥州飞鸽传递过来的信函看过,还未来得及跟李萧然商讨,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童音自门外响起:“姑姑姑姑,你今天可不能食言了。”
漂亮的大脑袋出现在门口,说话的正是何昕。
一袭墨色暗纹锦袍,小小的身量,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的何梦锦本是忧虑的心都化了几分。
为了转移他对双亲的思念,何梦锦前几日答应了要教他学些功夫,让他成为高手,这两日太忙,没顾得上教他。
说起功夫,她不得不再一次感谢一次上苍待她不薄。
原来她这具身体的主人竟是个会武功的。
重生的那日她下意识的那一跃,距离并不算远,而且那个高度,换做她以往,根本达不到,却没想到居然让她那般轻易的将贺兰珏给扑倒了,当时心头尚发懵,事后她做了许多推断,觉得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会轻功,而且当时分明是穿着夜行服的,估摸着本尊的身份多半也是刺客杀手间谍密探一类的,无论哪一样,有功夫在身是必须的。
她让李萧然给自己把脉,得出的结论是她不但会武功,而且修为不低。
结论是一码事,让她自己运功自如,却又是另外一码事。
她能眼看着李萧然轻轻松松跃上墙头,挥剑如雨,而自己空有一身浑厚的内力,却不知怎样调度,就连跳上桌椅板凳都还有难度莫说轻功。
由此也可见,人的潜能果真是在生死关头会被发挥出极致,要不然那日她咋就想也没想就能把人扑倒呢?
现在也只能自己如同一个初学者一般自己慢慢琢磨。
见她一脸若有所思,何昕再度出声唤道:“姑姑姑姑,你说话啊。”
“咕咕咕咕,你是鸽子?昕儿,没看到姑姑正和李叔叔商量正事吗?”回了神的何梦锦嗔怪道。
闻言,何昕跨进门槛的小短腿一滞,因为匆忙跑过来,一张带着婴儿肥的笑脸映了几分绯色,见何梦锦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他脸色也跟着黯然了三分:“哦,昕儿知道了。”
说着,便将伸出去还未落到地上的腿收回,转身就要离开。
见他小小的身影,带着几分失落,何梦锦又不忍,开口唤道:“你不是想学武功吗?”
何昕刚扭转了一半的身子匆匆一顿,像是害怕何梦锦反悔似得,几步蹦?到何梦锦身前,一双眼睛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好了,李叔叔功夫可是很高的,你现在每天就乖乖待在这里跟着他学,好不好?”
“好!”
姑侄两人对话一直默然坐在旁边的李萧然有些错愕:“教昕儿学武我自然义不容辞,可是,恕我冒昧,姑娘这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何梦锦微微一笑,心细如李萧然,居然能从她一句话和话里的语气听出她的想法:“没错,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要帮我照看好昕儿和冷香。”
闻言,李萧然神色倒还没有多大变化,刚端着托盘进来的冷香手中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叩响,而她臂弯下的何昕抓着她袖摆的手紧了几分。
“姑姑,你要丢下昕儿吗?求姑姑不要丢下昕儿,昕儿不学武了,昕儿要姑姑……”
说这话的时候,何昕一双琉璃般漂亮的大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语气都有几分哽咽。
何梦锦自然心下不忍,他刚失去了父母,把自己当成依靠,如今这个时候,自己再离他而去,自然是有些残忍了,可是她终究是有要事去做:“怎么会?姑姑只是去办一件事,最近会很忙,所以叫李叔叔和冷香姨照顾你,姑姑保证,绝对不会丢下何昕的。”
“是吗?”
水汽迷蒙的眼睛尚自有些迟疑的看着何梦锦,见何梦锦点头,何昕眼底的泪意才渐渐散去。
见此,冷香搁了茶盏,也不多问,已经把乖巧下来的何昕抱了出去,将空间留给李萧然和何梦锦。
“姑娘所谓和事?是跟绥州来的信函有关?”见所有人退下,李萧然才开口问道。
何梦锦感叹李萧然的敏锐的同时没有否认:“绥州的仁济医馆的大夫曾诊治过一个中了箭伤的病人,那人的音容跟我们绘出的二哥画像一模一样。”
“真的?!”
自何梦锦接手茗记,所以的事物李萧然都是第一时间让何梦锦先过目,他还未曾见过此信,是以听到这消息心绪难免激动了几分,但转念想起何梦锦看完信还能同昕儿如同寻常般笑闹,没出丝毫的破绽,不由得感叹这女子好定力,“确定吗?”
“确定。”
“那……现在在哪里?”
何梦锦掏出先前放到袖子里的信递给李萧然,“大夫只说是确定见过,而且循着那线索,附近一带也不知一人在那时间前后见过,但是,现在却是仍旧没有消息。”
说到此,何梦锦默然了一瞬,随即语气坚定道:“只是没了联系,说不定他只是为了逃避朝廷的追查才故意躲起来的,至于为什么不联系茗记,不来恒阳,我想,应该有什么我们暂且不知道的隐情,起码,我们确定了二哥没事,接着找便是了。”
李萧然颔首,先前有几分激动慌乱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只是转瞬又想起何梦锦之前所说的话,不由得再度询问到:“可是,这跟姑娘这几日离开有什么关联,难道你想亲自前往绥州?”
闻言何梦锦摇头,道:“绥州我们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我亲自去了,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并不能起多大作用。”
“那你是……?”
“萧然,二哥创下茗记,富甲天下,眼线也遍布大汉,如今这番作为,你觉得我们还欠缺什么?”抿了一口冷香为她泡好的茶,何梦锦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萧然。
茶香入唇,带着些许苦涩与甘冽,浓淡相宜,正是她前世最爱的味道。
“缺什么?”见何梦锦不答,反而问这个问题,李萧然不禁挑起了几分好看的眉,道:“你指的是权势?”
“没错!”
当初为了让这条后路不跟何家,不跟朝廷扯上任何瓜葛,他们茗记便是正儿八经的经商,布置下去的人,眼线也尽量跟朝廷绕着道儿走,如今想要有所作为,光是有钱还远远不够,还要权势。
得了答案的李萧然却是越发不解,问道:“可是这权势却该是比财力更难谋划的吧,况且……”
况且且大汉实行科考制度,三年一举。
今年虽然正是赶上科举之年,却也在金秋十月才高考,如今是六月,最为要紧的是,走科举这条路,想要出头,寻常士子得是要混个十年八年的,就连如今被被誉为最为年轻的朝廷新贵沈相沈洛,也是凭借当年高举得中,再用了六年的时间,才有了如今的权势、地位……
眼前时间也跟科考搭不上边,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只见何梦锦已经放下茶盏,笑盈盈看着他道:“咱不走寻常路嘛。”
她在笑,笑意里带着远超出她年龄的沉稳与睿智,带着七分笃定,三分自若,看在李萧然的眼里,莫名的觉得,或许眼前这女子真的可以做到。
第十一章 一鸣惊人(一)
熙和八年,六月初七这日,本是个寻常日子,但对于广平王封地恒阳的百姓来说,却惊闻了一件足以惊掉了下巴的事情。
大汉等级制度森严,在府衙门口的两架喊冤鼓上都可见一斑。
一架是用以寻常百姓喊冤告屈,告与被告皆是平民所用的小鼓,民鼓
另外一架是与朝廷命官有牵扯的案子所需击的鼓,即民告官,官鼓。
当事时,汉始帝创下大汉,标榜依法治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特设官鼓,以正法度。
或许开国之初,清正皓月,这官鼓真能发挥作用,惠及大汉子民,但三百年的繁华更迭下来,如今莫说是民告官,便是老百姓在街头巷尾的议论声都给朝廷的威压给震慑了下去。
所以,鼓依然是正气浩然的官鼓,但如今却已是众所周知的摆设鼓。
敲了也没用……而且,这鼓还不是轻易想敲就能敲的,届时非但没有平了冤屈,所告不实,还会落得污蔑朝廷命官,滋事体大的罪名,搞不好,小命儿都不保。
是以,这官鼓,便是老百姓心里视为危险的存在,即便真是有莫大的冤屈,也要绕着道儿走。
而今日,却有人在站于恒阳府衙门外,举着比寻常大了两倍的鼓槌,一下又一下的,不疾不徐,带着特有的节奏,敲击着恒阳府外的官鼓。
随着第一声鼓响,府衙外就近的行人随即循声望去,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惊叹不已。
击鼓的人不过是个模样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光是相貌已让人惊讶,一袭月白衣衫,淡雅出尘,只随意的站在鼓下,却让人觉得无比尊贵优雅。
她分明是在击着官鼓,但击鼓的姿态却丝毫不似有和冤屈,却彷如于一纸写意山水的宣纸上,随意挥洒着笔墨。
不过片刻,府衙外便围拢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光是看有民告官以让人期待,更何况还是看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禁风但实际却让人不敢小觑的翩翩少年喊冤。
最为关键的,他这样子,委实不像是在喊冤。
人心都是好奇的,自然没有人肯错过这么一出好戏,在喊冤鼓终于惊动了府衙,出来了两名官差例行询问的时候,整个恒阳府府衙已被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严严实实,这样的阵势,饶是已经见过太多击鼓喊冤的两名官差都几乎同时唬的一愣,半天才回了神,对那名犹自旁若无人似在自己击打着乐器一般的少年道:“什么人?敢到恒阳府来闹事!这官鼓岂是你一介贱……平民可以敲的?”
为首发话的那个官差本是想骂贱民,但目光在触及到眼前少年那冰封般冷冽的眸子后,那个低贱的词语便被硬生生给咔回了喉咙,改为了平民。
而那个此时有意要将事情闹大,要拉风的在恒阳府外胆大包天的击官鼓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何梦锦。
见官差态度如此,她浑然不以为意,反而含着盈盈笑意道:“鼓架在这里,不就是给人敲的吗?”
“你!大胆!”
“你是活腻歪了吧!”
两个官差显然是被何梦锦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激怒,双双同时出声呵斥。
这时候,围观的百姓也议论纷纷,声音嘈杂,却也有不少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里:
“现在的纨绔子弟越发无法无天了吗?怎的如此不知事情的轻重?”――这是个恨铁不成钢的。
“想出风头?哼!等着看吧,府衙的官鼓岂是能随便敲的,待会儿有他好受的!”――这是个幸灾乐祸的。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这是个语重心长的。
“姨娘,等下去问问这是谁家公子,长的好生俊俏。”――语气里隐隐含着娇嗔,这是个动了春心的。
……
何梦锦直了直身子,也不打算继续跟这两个官差纠缠,直接道:“在下既没有大胆,亦没有活腻歪,大汉明律,凡遇击鼓者,府衙不予过堂问案,罪在主事,当受笞刑,二位官爷连府衙主事大人的面都不让我见,可是想让你们主事获罪受罚?要知道,你们主事受罚,您二位莫说官职,便是性命也是堪忧。”
这话轻描淡写的说出,却是呛得两个官差脸色齐齐一白――要害他们主事受罚,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虽然素来对着前来告状的老百姓骄横跋扈惯了的官差哪里受得了这少年的奚落,但碍于此时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少说也有几百双眼睛盯着,权衡利弊,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也只得暂且忍着。
“既然击官鼓,你可知这官鼓意味着什么?可知道若是诉告失败,你要面对何种惩罚?”仍旧是之前发话的那个官差,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双狭长略显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的将何梦锦再次打量了一番。
“自然。”何梦锦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倾身,下巴微微扬起,站在府衙的牌匾下,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道:“在下平城孟锦,今有不平之冤,状告的是当朝广平王,贺兰瑞。”
状告当朝广平王,贺兰瑞。
声音不算大,却字字清晰,犹如离弦之箭带着冷肃的东风,冻结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哗!
全场在一瞬间寂静下来,随即竟四下不约而同的响起了倒抽气的声音。
而此刻何梦锦的心态却格外的冷静,她甚至能从身后那上百人齐齐发出的低呼声里分辨出某个略显尖锐、隐含焦急羞怯的声音――很明显是之前动春心那位的。
数十年来这官鼓都不曾有人敲响,是以今日才会有这般哗然的动静,却还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眼前的少年告的不仅仅是朝廷命官,而是手握兵权威慑一方的藩王,而且还是在人家自己的封地上。
这是自大汉开国以来,也是绝无仅有的!
怎么会不让在场所有人震撼到,有些人甚至还低头掐了一把自己,怀疑是自己失神听错了话或是在做梦;有人却已经用着宛如看死人一般的怜悯眼神看着何梦锦。
哎……多叫人惋惜,这般一个风姿卓然的少年,到底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就这样送了死。
几乎所有人,这一刻心头都是这般想法。
第十二章 一鸣惊人(二)
而当事人何梦锦却似个局外人一般,神色无恙的起身随着那两名官差进府衙。
自然,这也只是外表看起来,实际何梦锦亦是含着紧张,没有人会看见她笼在宽大袖摆下的手已经紧攥成拳。
她紧张,比谁都紧张。
再是见多识广沉着稳重的性子,也是第一次面对这般紧张喧闹的境况,她要一鸣惊人,要得到广平王的看中与赏识,只能不走寻常路,这寻常路也自然意味着生死赌注。
成,她得偿所愿,败,或许便真的如这些人眼底的神色流露的一般。
从来富贵险中求,她愿意赌一把,更何况,今日此举也绝非是莽夫之举,她做过广平王的功课,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都大抵有了盘算。
只不过还是要铤而走险罢了。
内心深处隐含着紧张,表面上,她却是越发从容优雅,在衙役将她带到大堂,面对高高在上的恒阳府丞,何梦锦俯身跪拜,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胆!”
见她如此神色泰然,恒阳府丞李向阳不由怒从心起,猛的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大胆刁民,竟然敢嘲笑公堂,藐视朝廷!来人……”
李向阳端起架子,就要给何梦锦来个杀威棒,话刚说到这里,却听何梦锦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大人,你要明白,大胆的是大人,不是小民。”
“你说什么?!”
“首先,大人说小民嘲笑公堂,大人可曾有升堂?没有听小人的诉告,没有传唤被告,便是升堂?其次小民只是面带从容,并未有半丝嘲笑戏虐,说小民嘲笑藐视朝廷,大人可有小民嘲笑的证据?相反,小民这里有上百名恒阳的乡亲刚刚都有看到,小民不曾有丝毫对公堂朝廷不敬。”
何梦锦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期间还有几次转过身,刻意将高位上李向阳的注意力引向身后跟着前来看热闹围观听审的百姓身上。
她即便是嘲笑了公堂,那笑意挂在脸上,转瞬就没了的东西,哪里能去找的到证据?
她转身示意他自己身后那么多黑压压围观的百姓,向来被当官的欺压惯了的百姓,哪里还当真会站到官府这边说好话?
见此,李向阳本就有着几分怒火的面色,更加加重了几分,但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府丞,只那么一瞬,就收起了自己的怒容,改为公事公办的问案语气道:“姑且念在你年纪尚轻,本官不与你计较,下跪者何人,所告何人,状纸何在?”
何梦锦仍旧一副从容面色,语气却是清晰无比道:“下跪者平城,孟锦,状告当朝广平王,贺兰瑞。”
“啪!”惊堂木的声音再度响起,却不是李大人敲击的,而是一个不察从他手中掉到了桌子上。
沉甸甸的惊堂木落在桌子上,犹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荡漾开一层层涟漪,荡的在场除了何梦锦以外的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晃了几晃。
他听到自他上任为官之后就没有响过的官鼓还在纳闷,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民告官,广平封地还算太平,因着广平王治下严谨,官风虽不至于清澈无鱼见底,但也还算廉明,相对于要见见这个胆大包天的告发者,他更想好奇的是这人究竟告的是谁?
他的同僚中哪个跟自己疏远近亲,若是牵连,自己要维护还是公事公办?
在派去两名府衙带人前来公堂之前,他已经在自己的脑子里搜索了一圈且得出了许多突发事件的应对办法。
却万万没想到……居然告的是这恒阳府乃至整个广平郡的天,广平王,可不是广平郡的天吗?
虽然有民告官的空头律法摆在这里,他一介小小府丞,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接这案子!
李向阳脑子飞速的运转,想着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何种惩戒,同时,下跪着的何梦锦嘴角微扬,似是带着两份嘲弄道:“状纸在此。”
说罢,也不看尚自带着错愕的李大人,何梦锦从袖摆里拿出一叠折好的宣纸,递给了按规矩上来收状纸的师爷。
李大人有些紧张有些不可思议有些震惊的打开师爷递上来的状纸,一眼扫过,先前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就只剩下一种情绪――愤怒。
“放肆!”
随着这一声满含怒意的暴喝,伸长脖子瞪直了眼睛一瞬也不离开状纸的百姓们的心也跟着再次颤了颤。
只见李大人面色铁青,用着比之前更大力气的猛的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大胆刁民,居然敢戏弄本官,蔑视公堂,折损广平王威仪,其罪当诛!来人……”
“大人!”
这已不是何梦锦第一次打断李大人的盛怒,她直了直身子,语气淡淡,“您又错了,刚刚小民已经解释了,没有藐视公堂,更何况,小民也是按律法走程序,并无丝毫逾越,小民不知犯了何罪?大人怎的能治小民的罪?”
“还敢狡辩?这是什么?”说着,李大人猛力一挥,将那状纸朝堂下掷去,“整张状纸,半点墨渍不染,你这不是诚心愚弄本官,这不是你蔑视朝廷的证据吗?”
随着他沉声训斥,被抛下的状纸也已在空中展开。
聚精会神盯着的众人只见洁白如同绢帛的宣纸在空中翩然落下,的确没有半个字!
这一下可不得了,先前屏息凝视关注事态动向的百姓们轰然一下子炸开了锅――
“原来不是真有冤屈,竟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我看不是脑子有问题,是活得不耐烦了。”
“活得不耐烦了那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谁说活得不耐烦就是脑子有问题?”
……
争论的最后,就何梦锦活的耐不耐烦脑子有没有问题的观点争论的看客尤其之多,声音尤其之嘹亮,但这般喧嚣也只维持了短短片刻,便再次被语出惊人的何梦锦打破。
只见她抬眸,对上高堂上双眼里盛满怒意的府丞淡淡一笑,道:“大人,您还是错了,这的确是小民的状纸,状告的内容状纸上已然表述的很清楚,是大人没有看明而已罢,而且,大人说小民递上空头白状是藐视朝廷,敢问大人,我大汉自开朝以来,有哪一条律法指明状纸之上必得落上字迹,未落字迹者诛?”
她看似轻描淡写的语气,再加上她一连几句,句句道出李向阳的错处,却是实打实的给了高高在上的府丞一巴掌!
被噎至此,偏偏这少年的一席话却又是句句不离开大汉律法,让李大人寻不到错处。
众人抬头望去,只能见到一贯维持着儒雅风范的府丞一张已经黑如锅底的脸,旁观众人中,有些定力、自制力稍差一点人虽然已经死命捂着嘴巴,却还是抑制不住双肩抖动的厉害。
“好、你好!”
李大人也不顾得涵养,抬手一指仍旧笔直玉立跪于阶下的何梦锦,在连说了两个好字之后,脸上的狠戾与算计一闪而过,“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请王爷前来,刚巧王爷今日正在恒阳府,让他亲自问问你这大汉守法的子民所告何事?”
轰!
此言一出,四下具静。
众人刚刚还何因何梦锦让李大人吃瘪而逗的心神愉快,下一瞬回过神来,听到的居然是王爷今日就在恒阳府!而且府丞说还要请王爷来亲自审问这吃了豹子胆的少年!
听到这话,众人看向何梦锦的面色已是带着比府衙外更加强烈的同情和惋惜。
而此时的何梦锦在听到这话时候也微微垂了下头。
第十三章 惟德是辅
她低头,却并不是众人以为是因为怯懦、心虚。
没有人看见低头的那一瞬,一抹狡黠的笑意自跪于堂下的少年脸上一闪而逝。
旁人却理解错了,见这话起到如此效果,李大人显然很是得意,他抬手招呼静侍在一旁的师爷,“去请王爷,便将今日的事情据实以告。”
他本不想惊动了广平王,但是这小子实在太可恶,嘴上也占尽了便宜,况且现在事态闹的这样大,恐怕不出半日满恒阳城都会老少皆知,他想动用刑法处贸然罚这小子却已是不那么明确的,为今之计,就顺势交给王爷,在王爷面前,他还不相信这伶牙俐齿的小子还能耍什么花哨出来。
师爷领命转身,还未踏出步子,便听一个饱含着沉稳威仪的男子声音自后堂传来:“不必了,本王在这里。”
声音未落,说话的人已从后堂的屏风转出身子,深邃的眉目虽隐含着岁月雕琢的沧桑,即便已过不惑之年,但容颜如画,依然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华美与威严。
广平王,贺兰瑞。
“王爷,这个孟……孟……”见广平王突然出现,刚刚发生的也不知道看了多少,李大人一时紧张,竟忘记了何梦锦之前呈报的名字,他假意咳了一下,遮掩道:“他藐视法纪,亵渎王爷威名,实在是可恶,理应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贺兰瑞只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向阳,后者的声音便自觉的咽回了肚子。
而见是王爷,反应慢了李向阳一拍的众人跪倒一片。
“参见王爷!”
跪拜声齐刷刷的响起,广平王看也不看跪成一片的众人,只对着摊开在地上的何梦锦的状纸指了指,随即便有侍从上前俯身捡起,呈递给他。
他翻着空无一字的状纸,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仪的对着跪下的众人道:“起来吧。”
“谢王爷!”
众人虽谢恩起身,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直视王爷,更没有人能如同之前看热闹一般的心态来八卦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空气冷凝的出奇,没有一丝声响,气压低到可怕。
这时候,最外围先前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的百姓已经悄无声息的收回了脖子,渐渐都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大堂。
直到广平王出现的那一刹那,百姓们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这少年告的是广平王,被告成了王爷,他们还有胆量站在这里不嫌命长的观摩王爷受审?
而且王室皇族向来多秘闻,万一这小子真跟王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扯到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们这些围观的,还能活命?
热闹、奇闻固然有趣,但也得有胆量有命看才行。
想通了这,刚刚还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恒阳府衙,不出半响,就已是除了府衙内部的人,再无半个百姓。
而自广平王出现,到百姓走光,何梦锦都静静的跪在那里,面色平静的垂首看着地面,仿若她早已料到如此情况。
直到那绣着螭吻锦袍的一角衣袂出现在视野,她抬眸,正对上广平王打量的目光,他手上仍拿着何梦锦的状纸,语气带着些许玩味道:“听说,你要状告本王?”
他看人的目光太过凌厉,只那般淡淡的一瞥,便让人觉得被他看穿了所有。
何梦锦心下感叹,不愧是盘踞一方少年就成其显赫战功威名的广平王。
“是。”
“那你倒是说说,要告本王什么?”
广平王略微抬了下手,当即便有侍从抬着椅子放到了他身后,供他坐下。
何梦锦私下紧了紧拳头,面色也改为郑重其事道:“小民状告王爷,罪责有三。”
“混账!”何梦锦的话刚说完,便被俯首站在广平王身后的李大人给打断,“王爷在此,也容的你这般胆大滔天么?来人给我――”
李大人的话也才刚说了一般,抬起的手势还未做出,只听一声比他起势更加威仪犀利呵斥自何梦锦口中发出:“放肆!”
而纵观此时眼前少年,虽然依旧是跪在堂下,但因这话出口之后便如同换了一个灵魂,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场。
她自进这大堂一直是一副泰然从容的神色,即便之前句句反驳他的话,也依然是谦和翩翩的,却哪里想会生出这般凌厉的气势来。
李大人愣了愣。
刚刚坐下的广平王眸色一动,却对此未置一词。
对上李大人那双盛怒的眼睛,何梦锦用着他的口气回敬道:“放肆的是你,大人,你也知道王爷在此,小民告状还未说出所以然来,便是容得你插嘴吗?你当王爷何在?”
这一番话实在狠了,饶是他李向阳再看不惯眼前这小子,也不敢较着这话,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他赶忙用眼角的余光去瞥王爷,却见王爷神色如常,丝毫未因何梦锦的一句话而心生不愉,倒是让李向阳悄然舒了口气。
他今日在王爷面前出了几次差错,再不能有任何纰漏,已经在她的伶牙俐齿下吃了几次鳖之后的李向阳再不敢轻易插嘴,便隐忍着规矩的退了一步,垂手而立。
何梦锦也不看他,只对着广平王道:“第一罪,广平王是为这一方百姓父母,我们的天,可怎的还让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让那么多孤儿乞丐衣食无靠?此一罪也。”
虽然即便是在盛世,也难免有乞丐孤儿的弱势群体,但何梦锦已将广平王放到那个贤王圣主的高度,这样的罪责,既褒又贬,听来却是无可辩驳。
是罪责,却也不是罪责。
贺兰瑞听完,笑道:“还有呢?”
“其二,朝廷每三年一届科考,可但凡才华佼佼者都被皇上选取,最后被指派来广平王封地的,除了是皇上为了觉睡的安稳,安插的眼线,有几人是才能出众的?”
“你!”
这回没有沉住气的仍旧是李大人,他喉头动了动,双眼直直的望着何梦锦,但最终也只发出了一个“你”的音节,便没了声响。
何梦锦这话说的语气确实重了点,且毫无遮拦,言辞犀利,直接指出了广平王封地官制弊端,又话出了皇帝与藩王之间涌动的暗流。
任是一个稍有理智的人也知道这话非但说不得,听都听不得。
事关朝纲,事关大汉稳固,这已经不是一个简简单单杀了这少年就能了事的,重则要株连九族。
这话一出,连贺兰瑞的神色都有那么一瞬的惊讶,他垂眸,看着何梦锦,挑眉道:“还有呢?”
第十四章 惊心
“还有――”何梦锦垂眸,“在这状纸之上。”
“哦?”贺兰瑞将手中的状纸再度打开,确定了并没有丝毫异样,不由得好奇出声问道:“如何?”
“此第三桩罪责,小民想说与王爷听,还请王爷屏退闲杂人等。”
有了先前几次的被反驳的经验,李向阳这次并未吱声,只将目光转向广平王。
“都下去吧。”
当从广平王嘴里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堂内剩下的众人除了何梦锦之外又是一愣,广平王居然答应了这小子的无理要求,单独跟她谈!
若说平日里广平王跟属下心腹等独处倒还没什么,但对于这么一个来路不明,且来意也不甚友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说,广平王没有当庭杖毙已是格外的开恩,怎的居然还答应了?
李向阳等人惊诧归惊诧,广平王发了话了,他们再是心有愤懑也只得先忍着。
见众人依次退下,但广平王身后自始至终都默然拱卫的两名侍卫仍旧静立着,纹丝不动,一看气场,就知道是顶尖高手。
何梦锦也知道,像贺兰瑞这般身份高贵的人,能做到此种地步,已是算给足了自己面子,她直了真身子,拜了一拜道:“在下平城孟锦,拜见王爷。”
她没有说出什么罪责,反倒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这一举,本是有些突兀,但奇的是贺兰瑞竟似是也未感到吃惊:“现在,你可以将你的目的说了吧?”
闻听此,何梦锦抬眸,淡淡一笑,她就知道,广平王是什么人,也许自他步入这审讯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不过是为了博得他的注意而采取的非常行事,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早前来的时候她便已让李萧然收集广平王的资料,知道此人爱才惜才,性格温和但偶尔却又有些喜怒无常。
她选择今日在这恒阳府丞击鼓也并非是贸然,因为一早打听了广平王的行程,知道他这个时间会在府丞这里,她故意在外面闹那么大的动静,故意在门口迫不及待的就讲出自己要状告王爷的新闻,一来是为了让自己的名气闹的满城风雨,增加些知名度,也让府丞不好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下黑手,更主要的是想通过外面这般喧嚣的动静吸引身在恒阳府里的广平王,将他引了来。
只要见到他,就有机会。
就如此刻。
何梦锦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奉非圣贤之主,本有经世之才却甘于居于暴虐猜忌之下,不能福泽天下子民,此王爷三罪也。”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清脆的瓷器叩击声自广平王指尖发出,只见他随意的将青瓷茶盏递给侍卫,乌黑里带点褐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跪在身前的何梦锦。
眼前的少年身子羸弱,有着弱不禁风的文雅,但她只静静的跪在那里,便如同一副静止的远山写意图。
万水千山,群峰险壑,皆在她面前,她细致的眉目淡淡一扫,便让人生出一种俯瞰天地的华韵高雅。
指点江山,书生意气,问苍茫大地,谁煮沉浮?
那么一瞬,贺兰瑞突然出现的便是这般场景,阅人无数的他也不由得自心底感叹,好一个绝世少年,这般芝兰玉树的风姿,便是他所见所识的人中也没有几个,能比拟这般的,且不会被其夺了华彩的,大概也只有此时屏风后安然坐着的珏儿吧。
心头暗赞,表面上,广平王却依然神色带着几分斥责道:“大胆小子!竟然敢妄议朝政!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拿你怎样,容得你在恒阳府放肆吗?”
何梦锦暗自咬牙,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道:“小民自然知道王爷甚至不需要一个抬手,便能让小民死无葬身之地,但小民死不足惜,小民担忧的是,小民死后,王爷的皇图霸业将会少一份助力。”
摸不准贺兰瑞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在套她的话佯装生气,但何梦锦想着应该是后者,不然他不需跟她废话,直接拖出去砍了就是了。
“古语有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唯地之怀,王爷空有德心远远不够,还要将这颗德心,仁义之心恩泽整个大汉子民,如今,汉室皇族凋零,当今皇上又一向有削藩的打算,便是对广平王,即使您身为他姑丈,却依然处处提防……这些小民都看的到,难道王爷会看不出?”
广平王妃,即安阳公主,便是当今皇上的亲姑姑,所以广平王贺兰瑞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姑丈,而皇上提防各位藩王也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何梦锦这样一说也不是因为出于贸然揣测广平王对皇上有二心,而是她已能确定广平王对皇上绝对不是一心的。
大汉自封王,各地藩王的军队建制必须经由朝廷审批,人数,配备也有严格控制,这也是汉始祖皇帝为了平衡且压制各大藩王势力的举措。
对于广平王来说,朝廷每年应招的批制只有六万人,军需经由封地自行供给,但出入账簿是朝廷皇上的人掌管,但私底下广平王有没有暗藏人马,虚报军队?实际上广平王究竟有多少人马?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她何梦锦却是很清楚……谁让她二哥做的太大,除开广平王上报朝廷的用度所需,其余的军需皆是从二哥产业下购买,也就是说二哥其实做的是他们特供商的生意,但当事人显然不知道。
――谁能相信堂堂丞相家的二公子居然是富可敌国的茗记掌门人呢。
她既然肯定了广平王的居心不轨,先前的那一番话,说的便也是一场豪赌。
赌广平王的爱才之心。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贺兰瑞半眯着眼睛,那似狐狸般含着几分狡黠的眸子,直望进何梦锦眼底。
“是的,小民孟锦,愿为王爷的霸业皇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到此,何梦锦顿了顿身子,面色上带着三分尴尬的道:“诚然,这也连带着孟锦的私心,想要扬名立万,想不辜负年少跟随王爷创一番经天伟业,孟锦想的是,今日小民呈递给王爷的这张空白状纸,终有一日,成为记载帝王功过的青史。”
她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笔直玉立的身姿即便是跪在那里,也难掩一身从容高贵。
即便是她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即便她说的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梦话”,但被她如此说来,仿佛有着某种魔咒,让人听了,丝毫不觉得狂妄与乖张。
半响,贺兰瑞未置一词,何梦锦亦无声等待。
气氛静的出奇,甚至连空气里是不是掠过耳畔的风,都识相收敛了起来。
第十五章 血脉亲情
何梦锦就这样静静的跪在那里,心头的紧张不露声色。
“你倒真是大胆。”
沉默良久的贺兰瑞再度开口,面色上已是带了一层寒霜:“如你这般心浮气躁的年轻人,本王怎敢用你!”
何梦锦心头一紧,突然觉得有些冷,有种即将要坠入冰山雪渊的感觉。
看着贺兰瑞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来,何梦锦的心都揪到了一处,身子却也是纹丝不动的沉稳。
“但还是念在你年少且还几分才气,今日之事,本王不同你计较,但你今日在这恒阳府闹出这般动静,想来最近这恒阳府上下要面对的案子诉状麻烦都会接踵而至,自己闯翻的摊子,本王要你自己去收拾残局,从明天开始,你便在恒阳府做一名审侍,若是处理的不好,后果不用本王说了。”
说罢,也不再看何梦锦,抬步离开。
直到广平王离开,脚步声消失不见,何梦锦一直紧绷的身心终于跨了下来。
她有些瘫软的坐在地上,长嘘一口气。
广平王虽然表面对她斥责,实际上还是选择了留下她,说明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而没有直接封她的官,没有重用她,一来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份家世还存疑,二来,若真是光凭自己三言两语他就相信了,那他就决计不是老谋深算的广平王。
她就知道贺兰瑞不会轻易相信,一定会派人去调查孟锦这个身份,所以她一早就让李萧然用白花花的银子以及某父母官见不得人的秘密,在平城做了假户籍。
说是假的,也不全是,因为确实有孟锦这人,而且还是出身官宦人家,但其父亲为官期间犯了事惹怒了皇上,害的他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敕令其家子弟入科举,也就是断了人家入仕这条路。
这人无论身份,还是名字,都很合何梦锦的意,是以当下便让李萧然给了真的孟锦另外一个身份,自己则心安理得的做起了因终身不得出仕,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对皇族怀恨在心的孟锦。
这样的身份和因果,她自己不道明,而是让广平王查到,反而会增加几分信服度。
只要他信了自己的身份,还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施展拳脚,那么她就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这第一步也不是好走的,因为何梦锦随即想起了,广平王那只老谋深算的,是叫自己在恒阳府做审侍。
审侍,顾名思义,要辅佐府丞审理案件,整理卷宗,身份略高与师爷,却是要对府丞绝对的服从和顺应。
而恒阳府的府丞,是李向阳。
……想到此,何梦锦不由得额头上青筋跳了两跳,果然是只老狐狸……她有点后悔之前跟李大人的梁子结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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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抬脚出了大堂的门,何梦锦一眼就看到对面廊檐下,对着自己笑着,怎么看怎么像不怀好意的李大人。
“大人,之前情势所迫,有得罪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孟锦还仰仗大人多多关照。”虽然已经是得罪了个彻底,但表面上的功夫,何梦锦还是得咬着牙硬着头皮的做。
“哪里,孟公子连广平王都敢上告的人,李某人岂敢指手画脚?”
说着,李向阳表情复杂的看了何梦锦一眼,便也不再多言,放何梦锦离开。
何梦锦一边思索着李向阳的表情含义,一边行了礼告辞。
刚跨出这内进的院子,何梦锦远远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静立在府衙门口。
正值傍晚十分,夏日独有的燥热已经褪去,何梦锦迎着那斜阳的余晖望去,心头的顿时如一弯清泉,溢满了温暖与动容。
那两个被晚霞拉长的身影,此时正眸色紧张的盯着她出来的方向。
正是冷香和何昕。
一见何梦锦出来,蒙着面纱的冷香还看不出来情绪波动,倒是何昕,一下子挣开冷香拉着的手,朝何梦锦扑过来。
许是由于个子太小,跑的太急,还未到何梦锦跟前,便是一个踉跄的向地上扑去。
何梦锦眼疾手快的大跨一步,同时弯下腰,抬手将那小小的身子捞在怀中。
四五岁的孩子,也许尚不懂得这世间的阴险狡诈,不懂得冰冷残酷的现实,但是他懂得爱,他懂得了珍惜。
今日此番,虽然已有八分把握,但到底是铤而走险的,所以她才没有带着何昕,将他先托付给了冷香和李萧然,本以为自己以有事要忙为由打发他别跟来,却不曾想,到底还是让他感到了害怕。
此时,哪怕何梦锦拥着他入怀,仍旧能感到那小小的尚带着奶香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
他在害怕。
于他的世界,父母已经不见,何梦锦便是他全部的依靠与安全的庇护,何梦锦之于他,是出于本能的依靠,更是因为有着血脉的心意相系。
“昕儿,姑姑在,别怕。”
何梦锦轻轻拍着何昕的后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宠溺,她紧紧抱着他,将头靠在孩子小小的颈窝,微微一笑。
这一笑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御所有的戒备,如春风拂花,温暖了岁月,温暖了芳华,温暖了这世上所有的冰冷残忍。
本是绝色自倾城的容颜,因这一笑,越发华光璀璨,明艳不可方物。
何梦锦这般神情,看的几步开外站着的冷香不由得心头一暖,一行清泪竟不由自主的跟着滴了下来。
“姑姑,你要答应昕儿,以后都不要再丢下昕儿好吗?”
怀里尚在抽噎的何昕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的说:“冷香姑姑说,姑姑要去办大事,会遇到很多坏人,叫昕儿不可以让姑姑分神,可是姑姑,昕儿想要陪姑姑一起,遇到坏人,就由昕儿来保护姑姑。”
本是孩子般天真的话语,在何梦锦听来,却觉得既窝心,又心痛。
――
曾几何时,有人在耳边说过,阿锦,不要怕,有大哥二哥来保护你。
阿锦,不要怕。
可是,大哥二哥,我现在真的好怕。
前世里她娇纵任性,不知危机为何物,有了这般惨烈的结局,重生后的她发誓,她要变得强大,要守护好这一世的亲人!
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何梦锦才从何昕的颈窝里抬起头来,对着何昕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认真道:“好,但是,要保护姑姑的前提是要保护好你自己。”
“嗯,姑姑放心。”
何梦锦轻叹了一口气,“我怎么能放的下心呢。”
话音刚落,何梦锦却是一怔,因为说这一番话的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撇,看到了身后侧那抹芝兰玉树的身影时候,心头一怔。
第十六章 公子如玉
是那个气韵高华如同九天皓月的男子。
那般绝世俊美的容颜,只一眼,就让人再难忘却。
无双公子,贺兰珏。
只见他坐着华贵的轮椅,由身后下人推着,从容而来。
时值夏日,院子里栽种的紫薇开的正盛,红的惊艳,紫的高贵,在一团团,一簇簇花影下,贺兰珏抬眸,看着何梦锦,只淡淡道:“孟公子好胆识。”
语调平缓,恍若说着今日的天气一般,而他对面的何梦锦却丝毫不敢大意。
要说那夜在京都,黑灯瞎火,他没有看清楚她的容颜,那么事后他救下她,总该是看清了罢,饶是此时她换上男装,以此人非凡的洞察力,会不知道?
何梦锦心头不安,表面上却笑的疏和却又不失礼:“在贺兰公子面前,天下谁人敢称公子?”
是的,在天下公认的第一公子面前,哪个厚脸皮子好意思称公子?
闻言,贺兰珏只淡淡的颔首,随看着头顶上开的正盛的紫薇花,道:“入仕途,大不易,更何况还是自广平郡起,孟公子可想好了?”
威胁乎?善意提醒乎?寻常问候乎?
何梦锦心头一瞬间交错过无数个念头,可是看着贺兰珏那张俊美如同刀削玉雕般的容颜,以及那平静如同亘古秋水般的神色,她丝毫看不出所以然,只得以万金油般的答道:“这个,自然,好男儿不该有一番建功伟业的雄心吗?即使大不易,大大不易,孟某也想放手一搏,因为,不去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这一番说罢,贺兰珏并没有立即应答,半响才道:“试自然可以,但赌上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许到时候你还未功成名就,便已是化作一?g黄土,黄图霸业,也都成了一纸空谈。”
何梦锦追问道:“难道公子也觉得孟锦是在痴人说梦吗?”
“那倒没有,只是想到了,这世间,能如此坦率的说出自己的志向,且有胆量跳脱常规行非常之事的人,着实很少,”末了,贺兰珏垂眸,将目光从紫薇花上转向何梦锦,补充道:“死了可惜。”
贺兰珏开口,语气仍旧是一尘不变的沉稳,一如既往的平静。
前半句何梦锦听着,硬是从本是褒扬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赞美,但她知道,能得他这般说,估摸着她也是算是承了他好大的情面了。
但是后半句……何梦锦忍不住心脏抽了抽,爪子抖了抖。
――谁说的无双公子,天下第一人俊美出尘悲天悯人高雅无垢……的?
为什么这么多对他的评价中没有毒舌这一条?
这也无关外界的传言,实则上,能同一向被人尊重且仰望的无双公子这般交谈的,天下间又有几人?
“贺兰公子过奖,孟某本是仗着有几分孤勇,经此番,还权杖王爷宽宏大量。”何梦锦面色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或许被人认为大胆,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但孟锦知道,这世间的事,只有想的到,才能做得到,但若是做都不敢做,更何谈成就伟业?”
言及此,何梦锦抬头,看着贺兰珏头顶上那一簇簇紫薇,用玩笑般的语气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敢想,敢做,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比如,此时在孟锦看来,贺兰公子竟比之这紫薇更过璀璨。”
说完,何梦锦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眸光的焦点却没有离开贺兰珏分毫,哪知后者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为她刚刚的话所动容,既没有惊讶,亦没有哂笑,更没有警惕或是警告。
他只目光淡淡的掠过何梦锦,语气平静,道:“也是。”
这一回,轮到何梦锦惊讶。
刚刚那一番话,她用到了紫薇,璀璨,一类词语,无非是要含沙射影半开玩笑似的引出紫微星这个词。
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古来的研究者都把紫微星当成“帝星”,所以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是帝王之相,将来必定会君临天下。
这本是个大逆不道的说法,但凡听着,也该是有些情绪起伏的。
哪里会想到在贺兰珏面前,却是如同千古雪山顶飘落而下的一朵雪,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位置比站着的何梦锦还低了一截,却让人丝毫不敢生出半分轻视。
分明是不能站起,有着残疾的身体,但他的面色如斯平静,并非如同寻常自暴自弃亦或是伤春悲秋的落拓男子。
他面色平静,不悲不闵,表情也近乎漠然,一种将世间万物不看在眼底的漠然,但又让人感觉不到狂妄骄傲。
何梦锦想起初见他第一眼的感觉---
那一身恰到好处的威仪风度,进一分显得目下无尘俯瞰众生,退一分便是不染红尘,化外一方。
只一个回眸的姿势,便是让人觉得如同高山仰止,如同九万里巍峨雪山,让人生出顶礼膜拜之感。
而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形容,何梦锦在不经意目光瞥到身后静立的冷香,以及此时以及乖乖蜷缩到她怀里的何昕时候,更加确定。
何梦锦想的是,若是他如寻常人那般惊讶,不说惊讶,至少听到的那一瞬,眼底的眸光也要流露分毫;若是他突然听到这条件反应般的眸色一紧,亦或是带着警惕的味道,那么也隐约可以说明他却是对权势有着渴望,有着不同于他外表掩饰的那般无争,无求。
但是何梦锦错了,贺兰珏所表现出来的平静,已然是超出了常人的反应之内。
这就让何梦锦更是疑惑,更加将眼前的这人看不清楚。
她现在倒是有些不确定贺兰珏是否真的认出了她,既然认出了她又为何假意不相识,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有待她推敲,而此时贺兰珏这般俨然如同天人的姿态,更加让她觉得如同站在九曲回廊下,于云遮雾绕里看山。
看不清,看不明,看不透。
也许出于何梦锦的本能,对于未知的她不敢下定论的事物,便会直觉危险,莫名的生出十二分的警惕。
她这头尚在沉思,而贺兰珏却已着人推着轮椅离开。
华贵而沉重的轮椅碾压过地面,摩擦出一阵阵悠长的梵音,似是离人轻叹,似是渔舟唱晚,直到那人的身影离开的视线范围,何梦锦才收回了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
第十七章 月下对花酌
从恒阳府出来,何梦锦几人一路上接受着沿路百姓的目光打量,好在她事先有了准备,派人将自己的行李到搬去了另一家小的茶坊,两生花。
虽同是茶坊,但此间只是家及其小且稀疏平常的茶肆,比不得烟雨平生。
何梦锦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匹配自己孟锦这个身份,也是想要同茗记和李萧然撇开关系,免得让有心人有所察觉,或是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两生花这名字是何梦锦自己随口起的,这期间的含义,恐怕也只有她和冷香知道。
在一众街坊邻居炽热的眼神下,何梦锦坦然步入自家铺子,当即有好奇心强的要佯装喝茶跟着进来,被何梦锦大手一挥:“天色不早了,小二,打烊。”
此言一出,周遭那些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瞪直了眼睛八卦的百姓们又是一阵唏嘘。
原来今日那个狂傲的少年竟是这家茶坊的老板?
原来这小子竟不是哪家的贵公子,就这么一家小茶坊,这么大起势架势?
平日里怎的没见他在这里出入?
……
街头巷尾七嘴八舌的议论被何梦锦两扇门板给隔绝在了外面,她又吩咐了掌柜的跑堂的小二歇息,便牵着小何昕往茶坊内进走去。
才走到院子门口,就有酒香菜香伴随着浓郁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何梦锦抬头,也正看到那个站在栀子花树下安然静坐的李萧然,以及他身侧一桌子上好的酒菜。
“看样子,表现不错。”见她们从外面回来,神色间也是一派轻松,李萧然微微一笑,对着何梦锦举起酒杯道:“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嗯,是该庆祝一下,不过,”何梦锦走到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亦端起一杯酒,盈盈一笑道:“哪里用看样子,萧然兄只怕是一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吧。”
“自然,这全仰仗孟公子您的能力,让我等好生仰望。”见何梦锦心情好,李萧然的语气也颇为轻松。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笑,道:“尽道是茗记的掌柜的俊雅出尘,怎的也有了这般马屁精的味道了?唔……我想想,是不是同昕儿待久了,近朱者赤?”
说完,何梦锦已经自顾含笑就着酒杯饮起来,状似没有看到身侧面色通红一双小拳头攥紧紧磨牙霍霍的小何昕。
“哼,姑姑欺负人!”
小孩子本是粉粉嫩嫩的脸蛋因着这羞恼,越发红的可爱,引得向来性子清冷寡言的冷香亦是扑哧一笑,然后宠溺的拉过他,对着何梦锦李萧然道:“小姐,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再去做两道下酒菜来,”说着,复又俯身对仍旧鼻头红红的何昕笑道:“小公子可是想吃桂花杏仁酥?”
果然,这后半句话对于小何昕来说,尤其管用,也不顾的再同何梦锦“斤斤计较”,他两眼放光的跟着冷香一路迈着小短腿儿朝厨房行去。
等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走远了,李萧然才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思道:“姑娘好本事,竟能让小公子这么快从伤痛中走出来。”
何梦锦也不谦辞,直言道:“昕儿的根骨怎么样?”
“骨骼筋骨活络,再加之这孩子聪颖,悟性极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将来的成就不可估量。”
听着李萧然好不夸张的中肯点评,何梦锦点点头道:“嗯,只是,有时候光要身手好还不行,我要让他成为这乱世中的强者,在这一方天底下有立足之地,这样才能自保且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但是……”看何梦锦如此认真且慎重的神情,李萧然欲言又止。
“但是他那么小,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成长,和同龄人一般不识愁滋味吗?”何梦锦何等敏锐心思,自然知道李萧然所想,所虑。
她明白是一回事,但她思索下来的决定是另一回事,何梦锦自顾斟了一杯酒,“我何尝不想,但是现实何其残酷,我不做操手,必为人鱼肉。”
她何尝不想将何昕保护的好好的,再不受任何伤害,可是她知道,自己将要走下去的这条路有多艰辛与危机。
一旦有什么闪失,留下无知无觉天真的何昕要怎么生存下去。
所以,她不介意带着他过早的面对一些阴谋诡计血雨腥风,用这些实地经验让他明白,让他成长,早日能脱离她的庇护,立于天地间。
这也是所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想到此,何梦锦嘴角牵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对面李萧然看在眼底,喉头动了动,想要说的话却也最终没有出口。
夏日虽然酷暑难当,但夜晚却是极为凉爽,似是要补偿白日里芸芸众生在燥热里所遭受的烦闷,所以,夏日的夜,尤其是在有着皓月当空的时候,是格外的清凉与迷人。
三杯两盏下肚,何梦锦有了些许晕眩,虽不至于醉了,但也不敢继续贪杯,她以腕撑腮,抬眸看着那轮如玉盘似的月,闻着空气里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有些失神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珏,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月下的女子虽是一袭男子衣冠,已经尽力描画了眉目与肤色,却仍旧难掩其倾城绝色以及那一身高雅从容的风韵。
正所谓月下看美人,马上看将军,指也不过如此,一时间,对面的李萧然有些怔忡。
而吟完诗,她低头再对李萧然开口的时候,已是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绥州还没有消息吗?”
尚自为何梦锦的出神而神思有些恍惚的李萧然未料到何梦锦的思维跳跃的这么快,旋即有些尴尬的答到:“没有。”
似是对这答案早已有了猜测,何梦锦的神色并无异样,她只拿着酒壶,一边为李萧然斟酒,一边语气郑重道:“有三件事,要让阁下助手。”
“但说无妨。”
很少见何梦锦这般郑重的神色,李萧然也不禁收拾起心头的慌乱,侧耳倾听。
第十八章 新的开始
何梦锦将斟好的酒敬给李萧然,才道:“第一,茗记要更名为轩记,将我们所能掌控的力量分成两股,一股仍为之前建制,另分出一股要打乱所有的编制,暗号,据点全部换掉;第二,之前因为怕牵扯出何家,所以茗记在京中的布置有限,即便是铺子也极尽低调,现在,我想反过来,不但要将生意做大,让轩记的招牌在整个汉都都响亮,我还要做皇商,垄断汉宫乃至朝中大员。”
打乱建制是为了茗记的安全及隐秘性考虑,毕竟何家出事,难保茗记内部不会有异动,她想重新将茗记凝聚起来,而之所以还保留一股原来建制,是她害怕二哥若是回来,找不到她。
一想到二哥,何梦锦便觉得眼眶一瑟,她赶忙为转移注意力,道:“这第三件嘛,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件。”
说到此,何梦锦倾身,靠近了李萧然些许,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的到的声音道:“我还要将茗记经营做一番整改,之前我们主要的精力是放在了经商,营运上面,我想,以后我们的重心要划分为两个方面。”
说到此,何梦锦拿着桌上摆好的一副竹筷,抬手放下一根,对着李萧然注视的眼眸道:“一方面,之前安插在各地的探子眼线要更多,知道的要更精细。”
“难道我们现在的线报还不够好?”李萧然含笑饮下何梦锦之前敬来的酒,茗记的线报系统是他一手创立,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此时听何梦锦的话语间的意味,他难免觉得有几分不赞同。
“好是好,但是,”何梦锦眉弯轻轻扬起,笑道:“但是,还不够精细,不完善,我想让它再精细些,再全面些,比如,如果我需要,随时都能知道京都临福街第三胡东第二家店铺掌柜的昨儿个吃了什么,跟小厮跑堂的讲了什么。”
此言一出,换的李萧然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分,“这个……你确定你能打听的到?”
“这有何难?”何梦锦不答反问,“我看过了,之前我们布置的眼线大多是在商铺以及官宦人家,这样太局限了,要知道越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鱼龙混杂,八卦虽多,但得到的消息往往也越多……而且,我们之前做的生意虽大,但却多半很正经,我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做些不正经的生意呢?”
后面的话,何梦锦没有说明,李萧然创立的茗记所经营的大都是酒楼茶肆绸缎庄等比正儿八经还正人君子的生意,再联系此人,想到要让他去发展经营些赌坊妓院一类,何梦锦抬眸看着他,等他的辩驳。
李萧然也不是愚笨之人,当即便明了了,但如何梦锦所想的抗拒神色却反倒没有在他脸上出现,却见他听的眼前一亮,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道:“对,我怎么没想到!茶肆,酒楼,赌坊,妓院……这些地方……”
“现在想到也不晚啊,而且,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用处,我相信以后会我们派的上大用场。”
李萧然本是有几分兴奋的面色在听到此言一怔,他看着何梦锦,目光有几分闪烁道:“姑娘,好眼光。”
说罢,李萧然如羊脂玉般莹白的脸色泛起些许红润,若不是月光太盛,灯光太亮,险些让人察觉不到。
何梦锦自然已心知他为何脸红――她是个姑娘啊,人家男子都还没有想到要去开妓院……
何梦锦微微赧然,正想开口,却被李萧然抢先一步岔开话题,问道:“姑娘,对今后,可是有了计划?”
闻言,何梦锦只淡淡的笑了笑,半响才道:“来日方长,现在说计划,为时过早,有很多事情要我们一步步慢慢来。”
李萧然也不再追问,当即便转移了话题:“这只是其一方面,另外一方面的重心,是什么?”
“另一方面嘛,”何梦锦浅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冰冷且锋利:“我要你在暗中笼络江湖人士为茗记所用,不是一般的雇佣关系,要死心塌地誓死效忠,必要时做杀手护卫挺身而出的。”
闻言,李萧然一愣。
何梦锦却已转头不看他,只将目光停在那树开的正盛花香四溢的栀子花上,“若是自己没有强大的暗中势力做后盾,再多再敏锐的消息又有何用,要让人死心塌地要笼络人心,这对于你来说,我相信不难,但唯一要谨记的一点是,宁缺毋滥,人贵精而不贵多。”
轻吐了一口气,何梦锦继续道:“诚然,这些事情都非一朝一夕能办到,而且,我们要切记不可急功近利,徐徐而图之,每一步都走的稳当,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不惜。”
空气里氤氲了浓浓的栀子香,李萧然却感觉不到丝毫香味,因为他此时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这个神色看似慵懒的女子身上。
月色迷人,花香醉人,却不及伊人一分风采。
她分明是同他闲话家常娓娓道来的语气,却仍旧让人觉得莫名的钦佩与服从,即便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仍旧难掩其一分雍容与天生的威仪。
这些日子他听任她的安排,看着她的处事风格,从最初的是因为何荣轩何昕以及那玉牒为证不得不服从,渐渐的演变为心甘情愿,口服心服的愿意追随。
饶是平素见多识广,淡泊繁华的李萧然也不得不由衷感叹。
半响,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何梦锦已经在笑意浅浅的看着自己,这才想起人家这是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李萧然有些歉意的笑道:“好,我助你。”
当时的他们都还未曾料到,多年以后,没有华丽辞藻,没有信誓旦旦的诺言,这一句话,稀疏平常,却有人,用了一生来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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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桃花
这夜,李萧然,何梦锦包括冷香,都喝了不少的酒,唯一没有碰酒的就只有小短腿儿何昕,不过,月才上中天,他就已经趴在何梦锦怀里睡着了。
抱着人生难得几回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何梦锦成功的放倒了冷香、李萧然,到最后她自己亦是有着几分迷离的靠着石桌,贴着小何昕的脑袋瓜就这样睡了下去。
这一觉睡的分外的沉。
等到何梦锦觉得阳光有些刺目被迫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双臂,腿,包括腰身,都已经麻木的跟这石桌石凳连成了一体了。
这还不算,还未等四肢的血流通畅,何梦锦突然想起了一事立马大脑开始充血――今儿个是要去恒阳府点卯的日子啊啊啊啊!
第一天到任,怎么能迟到呢!
第一天以下属身份去拜见被她得罪狠了的府丞大人,怎么能迟到!
想到李向阳那张笑的牙不见眼满脸褶子好不阴险的脸,何梦锦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这一动,正好怀里睡的哈喇子口水直流的何小公子也醒了,何梦锦赶紧道:“昕儿,快下来,姑姑要去挨刀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刁难,不是挨刀是什么。
何昕刚转醒,神识里还带着几分睡意,但听何梦锦这句话,立马来了十二分精神,吓的飞速的从何梦锦身上跳下来,背对着她,双臂一伸展,以一种维护的姿势靠在何梦锦身上,眼睛里的光芒尚未聚拢看清面前,嘴上已经在力声喝道:“昕儿在此,哪个敢让姑姑挨刀!”
这个威风无比气势汹汹的姿势是何梦锦见他前几日从茶楼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
动作很是到位,声音亦是有学有样,前提是忽略掉他那双还未睁开的惺忪睡眼,以及还不到何梦锦腰身的个头。
“啪!”何梦锦一巴掌拍在他大脑门上:“丢人吧你,没冬瓜长没茄子壮的,还想保护我?”
何梦锦是开着玩笑拍下的,并没有使上力气,而被何梦锦这样取笑了一道的何昕却是嘟囔着嘴巴,吃痛道:“哎呀,好痛!姑姑你好狠的心!”
“是吗?那你快让让,你这狠心的姑姑马上就要去挨刀了,你该高兴了吧?”
话题转了回来,本是有几分小赖皮的何昕琉璃般晶莹的眸子瞬时盈满了紧张,“姑姑,真的要去挨刀吗?”,想了想,何昕复又摇头一把攥紧何梦锦的衣摆,道:“那姑姑不要去,昕儿替姑姑挨刀。”
有了一次惨痛经历,这孩子还是安全感如此之差,只要话题稍稍隐含着危险,他便觉得不安,害怕,这一点何梦锦很是担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抚平他心头的伤痛、恐惧以及不安。
“逗你玩的,你替我照顾好李叔叔和香姨,在家等着姑姑就好了。”
冷香和李萧然都是不擅长饮酒的,如今日上三竿,居然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可见昨晚喝了有多少。
闻言,何昕才放下心来,乖巧的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儿就跑去前院找伙计帮忙。
何梦锦也勉力起身,一边揉着尚在发麻动弹不了的腿,一边在想着等下见面该用什么方式问候李大人。
一路上跌跌撞撞,歪歪扭扭的行到府衙,何梦锦刚一进院子,远远,就看到了那张想象中笑的牙不见眼满脸褶子好不阴险的脸,心头暗自哆嗦了下,面色上,何梦锦却是带着笑意,弯腰行礼,“孟锦参见李大人,李大人您起的可真早。”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还忍不住恶寒了自己一下。
李向阳看到何梦锦,眸色一紧,神色有些复杂的将何梦锦打量了一番,却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了身后的文官,让其领着何梦锦熟悉相关事宜便径直走了。
看着李向阳的背影,何梦锦有点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容易放过自己?那么他刚刚那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又是为何?
怀揣着忐忑,何梦锦才跟着引介自己的文官,自称秦书的中年男子走出这外进,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内进院落里传来……
“孟公子――”
声音甜甜的,带着可以压制的娇俏,刚入耳,何梦锦身子就不由得抖了抖。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且这声音之于她并不算陌生,准确的说来还听到过两次,昨日在恒阳府门口击鼓时候,听到的那个娇嗔――显见动了春心的那位。
大汉虽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并非那般苛刻,可以上街抛头露面倒无可厚非,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敢直言对男子爱慕的,尤其是良家女子,真真是实属罕见。
所以,何梦锦才会记得这样一个听似娇滴滴,但行事却是大胆乖张的声音。
而事实上,还未待何梦锦身子抖落完,迎面罩上那女子,更让她惊讶。
面承朝霞,一袭淡紫色衣裙将她周身的高贵完美的诠释,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若忽略那日冒冒失失口不择言的询问,她就是一个活脱脱自画卷里走出的绝世美人。
但凡是个男子,第一眼见了,都会为之心跳加速。
美女何梦锦见的多,眼前的女子虽是此等绝色,但也不至于让她错愕,她之所以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是因为,这女子如画的眉目,竟同贺兰珏有四五分相似。
即便,她周身毫不掩饰的英气与娇俏与贺兰珏淡漠高雅相差太远,但何梦锦还是当即便想到了她的身份。
广平王最最宠爱的小女儿,贺兰四小姐,贺兰诗,不是她,还会是谁?
相传贺兰诗生的极美,早在未汲蒂之前,便是广平封地十八郡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就连昌邑世子都曾有意向皇上请旨为其赐婚,不过据说后来由于广平王太宠溺这个小女儿,想在身边多留几年,便委婉的回拒了这门亲事。
传言不一定当得真,但眼前女子的容貌却是做不得假。
难怪李大人刚刚看向自己那么复杂的神色,想来,和这位贺兰小姐脱不了干系的吧。
看着此时正对着自己明眸如水,笑靥如花的贺兰诗,同是身为女子心思敏锐的何梦锦霎时间觉得,头,有点痛。
第二十章 麻烦大了
“孟公子?”
见何梦锦不语,神色有些发怔,贺兰诗试探性的再次出声唤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何梦锦当即何梦锦赶忙收拾起有几分呆愣的思绪,从引路人身后走上前来,对着贺兰诗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道:“孟锦见过郡主。”
贺兰诗深受广平王宠爱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皇上登基之时根基不深,许多地方还要仰仗各地藩王拉拢权势,自然也乐得当回老好人,所以早在其八岁那年,便册封贺兰诗为安平郡主,享公主仪仗。
见此,贺兰诗盈盈一笑,声音如铜铃般悦耳道:“咦?你怎么知道我?难道……”
说着她的目光不经意瞥了瞥何梦锦身后引路的秦书,后者吓的身子一哆嗦,几乎站立不稳就要跪下来澄清。
“郡主误会了,”何梦锦浅浅一笑,“并没有人告诉我郡主的身份,而是,正巧孟锦昨日见过广平王,请容孟锦大胆置喙,郡主眉目如画,风姿神韵,真真是有几分神似广平王。”
闻言,贺兰诗噗嗤一笑,眉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何梦锦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贺兰诗的长相并没有太像广平王,只是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威仪与高贵太过相似罢了,她与贺兰珏才是真正相似的长相。
不过,这一点也很让何梦锦疑惑,因为印象中,贺兰珏和贺兰诗,并非是一母所生,这期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贺兰珏的娘亲曾是王府里的一名歌姬,后被王爷看中宠幸,并封为了侧妃。
据说那女子有着倾国倾城的姿容,曾一度让广平王甘冒抗旨不娶长公主也要执意仅求取她一位正妃。
不过后来发生了什么,何梦锦大约也能猜到,皇命大于天,即便广平王情深,又怎敌得过皇家颜面,怎会让他放着长公主不娶,反倒痴恋一名歌姬。
这些陈年旧事,如同雪花纷至沓来,在何梦锦脑子里交织成一段段无关自己的岁月清欢,虽于己无关,但却仍旧能感受到那份心酸。
心头的叹息也只一瞬,她当即将注意力转回了眼前,看来暗中收集到的情报说这位安平郡主生性活脱,最佩服的就是其父广平王,自己这样一说果然没出错。
“不过,”顿了顿,何梦锦拖长了个音节,将贺兰诗的注意力和好奇都吸引了过来,才扬起嘴角,笑的温存道:“王爷之姿如同仰止的高山,而郡主则如同春日里的暖阳,和煦,温暖,让人看着欢喜。”
她说这话是有目的的,一来,确实是为了迎合这位虽无权势但在广平王心里举足轻重的女儿,二来,她不确定这传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子是否骄纵任性,但她提前给她一顶温婉可人的高帽子,那么,即使有任性,这郡主也会顺着她的高帽子收敛几分。
事实上却实如此,贺兰诗听着何梦锦如此一说,果然眉梢弯成了一枚新月,但效果却并未如同何梦锦所料。
只见,贺兰诗掩口,低声道:“看着……欢喜……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说完,也不等何梦锦作答,这位传言里,活泼洒脱性子开朗的安平郡主,居然脸红着,一路小跑开去。
剩下何梦锦有些呆愣的在风中凌乱……
她算好了所有,独独忘记了,貌似这位安平郡主有几分“钟情”于她,貌似,这下误会大发了……
送走了贺兰诗,何梦锦也就在秦书的带领下,在恒阳府安定了下来。
本以为她之前乖张大胆的行事会让很多郁郁不得志苦于遇不到伯乐的学子效仿,这两日恒阳府要接待的案子定然多如牛毛,实际上,她又想错了。
三年科举,能雀屏得中的是少数,郁郁不得志的天下学子确实是渴望被伯乐尤其是广平王这样的英主看中,但,前提是,如她之前那般胆大行事的,又有几人?
有她在前面开了路做了先锋,敢做第二个吃螃蟹的,越发不会有第二个。
所以,本以为会很忙碌的工作,到头来却是极其轻松,轻松的何梦锦有些不自在。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相对于老百姓街头巷议她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却运气超好的少年的热潮,老百姓显然对广平王招贤纳士胸怀宽广更为称赞。
一时间,莫说整个恒阳,就连远在京城街贩走卒都知道贤王,广平王。
何梦锦不得不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有些事情,若是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想必是没有这么好的推荐效果吧?
相对于留下她这么个还不知道是不是人才的人才的收益,广平王这样的处理方法,已然是稳赚不赔。
而她一开始以为会刁难她的李向阳也并没有给她使什么绊子,两人见面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再正常不过的上下级关系,看着李大人如常的神色和处事风格,何梦锦也看不透他是暂时撇开只等以后寻个机会再找回场子,还是真就那般大度不跟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计较。
不过,这样一来,日子也还算平静。
唯一难过的是,二哥还没有消息。
她想要权势,想要站得高更高,让二哥看到,可是却也要循序渐进,特立独行的向广平王自荐,虽然这段日子风平浪静,广平王似也遗忘了自己,但何梦锦知道,她这颗石子在恒阳投下的波浪,远没有消散,她现在要做的,是沉心静气的等,等最好的时机,万不可急功近利。
将道理看的清晰明白,真要沉下心等,却是件十分焦灼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二哥生死未卜的情况下。
这日黄昏,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何梦锦跟秦书等人告了声辞,就要快步踱出恒阳府,不快不行啊,这几日贺兰诗日日想着各种借口在她回去的时候堵她,或做了点心,或写了首诗请她指教……
弄的何梦锦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未卜,她可不想跟郡主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到时候若是有零星半点传入广平王耳里,前功尽弃不说,为了他这宝贝女儿的清白,她的小命可能都难保。
因此,何梦锦才会见着贺兰诗都绕着道走,如同瘟神一般,能避则避,有多远避多远。
只是有时候,却事情往往却并非能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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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惊马
这厢前脚才跨出恒阳府大门,何梦锦远远就见到有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从一方街巷行驶过来,而那马车的主人,正是这几日对着何梦锦上了心的安平郡主贺兰诗。
在见到马车的那一刹那,何梦锦忍不住腿打了两下哆嗦,随即身形一闪,以其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脚底抹油,从另一侧街,绕着远的避了开。
一直到转过了街角,何梦锦才舒了一口气,放缓了步子。
此时,正值黄昏,夏日的夕阳将恒阳这座繁华的染上一层迷离的氤氲色泽。
饶是闹市街头,车水马龙,仍旧让人觉得一切那么安静,祥和。
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审视这个世界,连日来的谋划,处心积虑,带着面具的步步小心,在这一刻,云散烟消。
何梦锦静静的走着,感受这铺面的晚霞,纷杂的暖风,心底,却是沁凉。
曾经听谁说,风华是一指流沙,苍老是一段年华,那么此刻,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她都正值芳华,但深藏的心以及指缝里泛起的苍凉,都似在无言倾诉着,她早已苍老。
街道上人来人往,孩童间嬉戏玩闹都仿佛与她隔了两个天地。
正想的走神,不留神便被迎面欢呼嬉闹着的顽童给撞了个趔趄,何梦锦倒退一步,这才看见自己竟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
六十多岁发须花白的老伯拿着手里捣鼓糖汁是物什,笑的温暖的看着她,善意的提醒她道:“公子小心些,这些泼孩甚是顽皮,切莫碰坏了公子。”
说着,老伯抬手,板子上剩下的糖汁浇盖成些许的糖人,分给了早已在一旁垂涎三尺的一堆孩子。
孩子们得了糖人,欢呼着,雀跃着,围着老人家蹦?的足有三尺高,看他们亲昵的样子,这老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大方的赠与。
他本身已是生活在最低层的穷苦,这些糖人,与他来说,已算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用度,却还分赠给孩子们。
何梦锦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取出一锭银子,诚恳道:“谢谢阿翁,这些算是我请孩子们的糖钱吧。”
说着,也不看老伯错愕的神情,微微颔首行礼,然后径自转身离开。
街上诸般喧嚣,如此繁华,却没有人看到何梦锦转身的那一瞬,眼底一闪而过的晶莹。
刚刚的那一幕,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贪玩拖着二哥爬墙跑出去,看到糖人摊子,想要买身上却没有银子,于是,二哥大方的将身上的玉佩解下要给她换糖人,当时的那位阿伯见玉佩价值不菲竟然不肯收,还复赠了他们两打糖人。
那位阿伯,也同眼前这位相仿的年纪,相似的神情。
那时的她,身边有二哥。
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想起这,突然就伤感起来,何梦锦咬紧了唇角,再不看身后,飞快前行。
只是,刚走出不过数十步,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呵斥声自嘈杂的街道前方传来。
“让开!”
那个不可一世的呵斥声再次响起,何梦锦抬头,正见前方奔驰而来的三匹骏马。
马上的三人皆是锦衣华服,神色倨傲,其中以当先的那位紫色衣冠的男子尤甚。
飞奔的骏马,华服俊逸的公子,若是其他场景,定然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可惜此处是喧闹的街头,络绎的行人,商贩走卒,以及何梦锦身后不远处正围着老翁笑闹的孩童。
在看到那三人的同时,何梦锦下意识的转身,回望刚刚还在收摊的阿伯,果见其正挑着糖人担子,由孩子们簇拥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对身后即将飞奔而来的灾难浑然不知。
即使知道,此刻反应过来,老人,孩童……何梦锦闭了闭眼眼睛,来不及了。
汉律虽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当街跑马,但这已然成了约定俗成,更何况还是在广平王治下如此严谨民风淳朴的恒阳,此人胆敢如此行径,不看那身衣着也知身份不会低到哪里去。
要不要拦下,要不要救?
她的略有些皮毛的伸手能不能救?怎么救?
只一瞬间,何梦锦脑子里如同过电一般闪现过诸多的考量与念头。
而同时,那飞驰的马匹已经掀翻了数个街头上摆放的摊位,转眼便要行至何梦锦面前!
再不容得她多想,何梦锦咬牙,心一横,飞快转身一把拉过旁边铺子的帷幔,一个旋身凝成一股,再抬手抽起旁边摊子上摆放的布匹,飞速的打了个结,一牵,一扯,她人已经拉着凝成了一股麻花状的绸缎的一端站到了街对面。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何梦锦将将站稳,那当先飞驰的马匹正巧行至了面前。
由于这几人目中无人的呵斥以及骏马一路飞奔引发的一连串不小的动静,这时候,周遭反应迅速的,都已是能避开就豁了命的避了开去。
而那位老伯,因为本身身子不那么便利,再加上被孩子们簇拥着,事发突然,被这么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肩上的糖人担子就被乱哄哄的人流给搅翻了,他人也连同身边最近的两个孩子翻倒在地上!
“啾!”
一声马斯长鸣惊破了这街头杂乱的一幕。
就在老人家呆愣在地上,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见飞踏过来的马蹄在半空中以一个堪堪静止,竟然被一个极其突然的出现的绊马索给急刹住。
而那个面无表情,神色自然的握着那股绳子人,正是刚刚赠与他银两的皎皎少年。
少年身子单薄,但周身的气度却让人不敢小觑,而且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高贵与坚定,更是让人惊叹,那老伯看着,心头震惊着,居然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处的境地,忘记了爬起身。
飞速前行的马被这一羁,虽阻止了其前行的步调,但一时间收蹄不及,被自身前奔的力气反噬,砰的一声,栽了下去!
而马匹上那个紫色衣冠的男子反应也不慢,就在何梦锦一拦,马受惊的一瞬间,就已经一脚踏着马腹,旋身而起。
马瘫倒在地。
何梦锦握着那斑马绳被力道震的反退了好些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那个男子也已站稳在地上,目光倨傲,但真真切切写满恼怒的看着对面,虽然有些狼狈,但仍旧不改其从容的拦马少年,何梦锦。
第二十二章 针锋
“大胆,什么人!”
紫衣华服男子尚未发话,尾随而至的两匹马上跃下的两人中,有一人对着何梦锦呵斥道:“居然敢拦信陵小侯爷的马,活腻歪了吗?”
闻言,何梦锦心头咯噔一下。
小侯爷,大汉分封诸侯虽多,但同贺兰王府走的最近的,莫过于信陵侯,赵弈。
因早年其先祖曾虽汉始帝征战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天下初定,被汉始帝册封为信陵侯,享世袭,这么多年下来,赵阀虽渐渐淡出朝堂,在朝中没有实权,但威望犹在,尤其这一代,信陵侯赵弈有一子一女,长女赵玉霜,便是嫁与广平王贺兰瑞的长子贺兰浩,是名副其实的世子妃。
而眼前这人,正是信陵后唯一的儿子,信陵小侯爷,赵秦。
想过此人身份不低,却也没想到这一层,无怪乎这般狂狷的敢肆意纵马,何梦锦心头微叹,如今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再者,即便事先知道他的身份,想来,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拦马。
这样想着,何梦锦丢开手里的仍旧握着的绸缎,并不理会那个叫嚣着的男子以及脸色有些发黑的小侯爷,径自转身,快走几步去搀扶还愣在地上的阿伯。
“阿翁,可还安好?”
“公子,没事,老朽没事,没事。”
见如玉一般的少年不顾自己的蓬头垢面倾身搀扶,老伯一时间更是激动的有些语句不畅,他受宠若惊的赶忙缩回了被何梦锦扶着的手,自顾爬起来,一个劲的点着头道谢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谢谢……”
反反复复,口中叨念的都是谢谢两字。
何梦锦含笑道:“既无事,那你便先回去吧。”
说着,身形一引,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伯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何梦锦是想让他离开避免牵连,眼前得罪的这群人身份如此尊贵,要怪罪,岂是他们寻常人能吃得消的,但这少年却让自己先行离开,是想要自己一人承担。
想到此,老伯面色上的苦楚更是纠结在一起,但见何梦锦抬手又是一请,以及她眼底那般笃定从容的神态,老伯便也放下心来,拾起担子,便由着孩子们帮衬着转身离开。
“大胆!”
那个斥责何梦锦的男子见何梦锦非但没有一丝畏惧反倒放任其他人离开,视他们于无物,更是觉得窝火与恼怒,他上前一步,对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小侯爷赵秦道:“小侯爷,这竖子太过嚣张,待小的将他拿下!”
说着,就要上前打算给何梦锦点颜色,这时候,只听赵秦冷笑道:“人家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没看到吗?”
他的声音有着铿锵的质地,说出来的语气却是真真的冰冷与嗤笑。
“小侯爷,属下――”
那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秦一个眼神制止,当即低头退回了他身后。
赵秦目光冰冷,带着三分凌厉,将何梦锦上下打量了个遍,才用他那带着几分倨傲的语气开口道:“你有胆量,也不问问这整个恒阳,还有哪个敢拦本侯的马,说说看吧,你什么身份?从哪里借来的胆子?”
看着老伯和孩子们已经离开,何梦锦才转身,迎面正对赵秦,不可否认,这人虽然过于傲慢且狂妄,却生了一张很是俊秀的面容,即使是冷笑着,也不改其杀伤力,因为何梦锦已经撇到了街边远远观望的人群里许多女子们明亮的眸色。
“胆子?刚刚阁下您的随从也说了,在下是竖子一枚,既无权势亦无财富,要说借胆,在下借的是大汉律法的胆。”
“哦?!”赵秦不置可否的微微扬起嘴角,“大汉律法有不可当街骑马这一说吗?”
何梦锦负手而立,“自然没有,但是阁下所犯之罪乃是无故伤人扰乱公众治安,给这一街百姓造成惊吓并计数量不少的财产损失,另外阁下的随从谎报信陵小侯爷的名号,本身就是一则重罪,数罪并罚,阁下与您的随从至少应杖责二十。”
何梦锦郑重其事的说完,赵秦还未答话,却听他身后那个脾气暴躁的随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小侯爷,真是可笑,这贱民居然说您……”
“小侯爷?”何梦锦亦是扑哧一笑打断那随从的话头,“你是在嘲笑我等贱民见识浅薄吗?信陵侯赵阀乃百年传承下来的书香门第,作为信陵侯世子,怎样都当得起风华卓绝,举止翩翩的佳公子之称……”
后面的话何梦锦欲言又止,但期间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看似在赞扬小侯爷,实则是当着他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赵秦若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便是被何梦锦那没出口的话语给阴了,若是不承认,显然又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何梦锦自然没有期望这人能好说话的让她给搪塞过去,她此说不过是给自己找个托词,暗指――她当街拦马,哪里知道你就是信陵小侯爷?
“好伶俐的一张嘴,可是,本侯爷便是要这般行事,你又能奈得我何?”
何梦锦微微一笑,“小民人微言轻,自然不能奈得小侯爷何,可是草民小侯爷当街纵马无罪,那么小民当街拦马更当是无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侯爷又能奈得我何?”
表面上微笑,何梦锦心头却是暗自在捏把汗,不是她想要故意跟这纨绔贵公子过不去,而是这家伙明显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而且,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她自一开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以状告广平王为噱头,成功得到赏识并进入百姓们的视野,也因此注定她以后要走的官途,注定是以谏臣、罡风傲骨的形象出现在百姓以及广平王印象里。
最起码,起步之初是如此。
如果现在她服了软,明明师出有名却折服于信陵小侯爷的权威,那么她先前在恒阳府状告所引起的效果要大打折扣不说,可能还要留给广平王一个不过如此的印象。
可是……以她之力,能对抗信陵小侯爷,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即使惊动了广平王,想来,在信陵侯与贺兰王府之间的情分与她之间,她不消想也知道广平王会作何选择。
进也难,退更难。
何梦锦将目光不经意的从不远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百姓们身上逡巡了一圈,心头暗自有了计较。
第二十三章 为难
果真如何梦锦所料,赵秦闻言,似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只见他双手环抱胸前,冷笑道:“可是,我要说今日我偏生要在这恒阳之地将你拿下呢?唔……你说本侯不提当街纵马,本侯也便不提你拦马之罪,至于拿下的罪名么,就说你意图谋害本侯爷,要说证据,本侯想如今这街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定然也是看到你刚刚将本侯从马上掀翻在地,只不过由于本侯身手了得才未伤及毫发罢了,剩下的事情,本侯想,恒阳府会替本侯爷办的妥当。”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微扬,脸上犹自带着笑意,眸光一转,身侧跟随的两人当即会意,就走上前去要捉拿何梦锦。
那般有几分慵懒,几分无赖几分你能你能耐我何的欠扁神情,看的何梦锦牙齿有些发痒。
好个小侯爷,没想到还不是个绣花枕头的纨绔,到底是有几分难对付的,何梦锦暗自咬牙,面色从容道:“在下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来谋害侯爷?这理由看似可行,难道不显得牵强么?难道侯爷觉得广平王以及我恒阳府之人都是傻子吗?”
“文弱书生……?”赵秦听完,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反问道:“能以一己之力勒停了本侯的千里血骢,阁下当真是文弱的紧了。”
这话一出,莫说何梦锦,就连周围看热闹暗自替何梦锦捏把汗的人,都不由得站到敌方去掩嘴嗤笑。
何梦锦袖摆下的手不由得抖了抖,难得被呛一回,她索性回敬道:“小侯爷欺负我们见识短么?信陵侯府距离恒阳远超三百里路程,按小侯爷之前那般飞驰的情景,定然是一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千里血璁虽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但也毕竟不是铁打的战马,经不起这一路的劳累,刚巧,在下这绊马索一出,便能措不及防的吓到它,并将之绊倒。”
闻言,赵秦的嘴角抽了抽,隐忍的怒意已经消散的几分,看向何梦锦的眸子里却多出了几分考量。
这理由借口够烂,却也是很合理的,马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焉知它是累的还是被何梦锦这一绊倒给吓的伤的?
何梦锦读出了他眼底的意思,无视他那两个前来缉拿自己的随从,继续道:“再者,小侯爷,小民若是真有犯案,在广平郡,也该由恒阳府的人缉拿,刚刚您说,小民意图谋害您,证据是这当街的人,试问,在场这么多人,有谁可以作证在下意欲行刺小侯爷?”
说着,何梦锦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周围,不等赵秦接话,又接着道:“即便有,可信度又有多高呢?您高高在上,身份是显赫大汉的权贵,平头百姓,哪个敢违背您的意愿?你让出来指正的人,焉知不是被您的威仪身份所胁迫?这样的证词,自然不可取,不可信,至于证据,请问,您有吗?”
“是吗?”赵秦哂笑,“我道是你还有什么说道呢?还有吗?一起讲来听听?”
看着他摆明了的嘲笑与猫捉耗子的语气,何梦锦闻言,也不恼怒,只负手而立,“在下没有什么说道,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哦,好啊,那咱们就去恒阳府就事论事,话说,这天色已晚,在这么个大街上到底有几分不方便。”
说着,赵秦抬手一挥,那两名侍从当即对着何梦锦扑了过来。
自知道此人的身份时候何梦锦就想过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因尚不知道此人的品性,她也不确定这人会拿她怎么办,但从他不顾百姓安危当街肆意纵马一事来看,也不会是个多善的茬儿。
看那般阴晴不定的神色,说不定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她担心的是,他是当着大庭广众之下以恒阳府的名头,实际上是带去自行处置。
拿下她,要真是带去恒阳府倒还有一丝希冀,若是被他私人扣押,私刑惩戒什么的,自己也当着只能任人鱼肉。
这一点在送走阿伯的那一刻何梦锦心头就有了猜测,所以,决计不能被他带走!刚刚跟他在这里一番周旋,也并非当真是希望自己的针锋相对能打消其念头,她此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恒阳府到这里这里,不过一条街之隔。
这事情闹的动静如此之大,她不相信没有惊动官府的人,她不相信刚刚跑去恒阳府找自己的郡主没有得到消息。
虽然想起那个有些难缠的郡主何梦锦有些头痛,但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最想见到的就是她那张灿若昭华的笑脸。
这几日在恒阳府办差,因着她的刻意拉拢,已经是和除了李向阳大人之外的其余人都有了不错的关系。
只要恒阳府的人到了,她便是有机会的,至少,没有此刻这般陷入死角的被动挨打。
这一连串的思绪也不过发生在一瞬,下一瞬,面对飞扑过来的两人,何梦锦身子一退,到底心头有些焦急。
一扑不着,两名随从脚底生风,用比之前更为敏捷的身法朝何梦锦捉来。
由于百姓的围观,他们所处的大街已然是水泄不通,只留下几人站立的这方空地,何梦锦想退,却是不能够了。
要不要暴露自己的功夫实力,跟这两人纠缠一番?
这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一闪而过便被何梦锦否决了。
“且慢!”
而同时,在那两人一左一右,挟持而来,就要捉到何梦锦之时,只听一声轻斥打破了场中的气氛,也让两名侍从的动作一滞,这一停顿,立马给了何梦锦躲闪的机会,再次避了开去。
而那个出声阻拦的人,也已经自她身后的人群里分拨而出,何梦锦转身,正望见李大人那张有些阴晴不定的脸。
那两随从显然是认识李向阳的,见是他出面,双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赵秦,在得到后者的默许后,双双退了下来。
自李向阳出现,赵秦的表情显得越发傲慢,何梦锦甚至能从他微扬的下巴上看出嘲弄。
想着自己之前在广平王面前跟李向阳结下的梁子,看着赵秦这般神态以及李大人投向其那般恭敬的目光,何梦锦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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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解围
“下官见过小侯爷。”
李向阳走前几步,直接绕过何梦锦,对着赵秦行了一礼。
“李大人,你来的正好,你看,在你这恒阳府的地盘上,居然有人当街行凶,意图对本侯不轨,你该是要如何对本侯交代?”
赵秦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行礼的赵秦,嘴角挂起一抹不置可否的笑意,便是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与他身上的气质结合,也带着几分久居高位的威严压迫。
闻言,李向阳抬眸对着赵秦道:“还请小侯爷恕罪,这个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这少年并非奸恶之人,也非狂狷目中无人不懂分寸之辈,理应不会做出谋害小侯爷的事来,这一点,下官可以担保。”
听到此,赵秦的眸子亮了亮,他轻嗤一声,有些不依不饶道:“哦?你可以担保?你凭什么担保?误会?本侯爷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还会有什么误会?”
这话含讽带刺,着实不那么中听,一出,李向阳的脸色明显黑了一黑。
而他身后的何梦锦,心头的触动更是非同小可。
她倒不是惊讶赵秦的穷追猛打不依不饶,以他那天生贵胄嚣张跋扈的性子,要放过她这个触犯其逆鳞的人,没那么简单,她惊讶的是李向阳的态度。
居然是在帮她说话,为她解围。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之前在广平王面前,她丝毫没有给这位李大人留面子,得罪的那般狠,这段日子的风平浪静,她也只当是他会隐忍,只等着某个合适的机会报复自己。
比如今日,就是个绝好的顺水推舟落井下石的机会。
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理由出发,都想不通,难道,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何梦锦心头惴惴。
这时候,只听李向阳已经改换了面色,带着惭愧的笑意道:“自然,下官无足轻重,担不得保,但想来,王爷应该清楚此少年的为人,不信,侯爷可以去问我家王爷?”
没想到李大人为了帮她,居然还能搬出王爷来,何梦锦更是有几分疑惑。
如此一说,赵秦却是越发来了兴致,“我就说他胆敢拦本侯爷的马,定然是有什么依仗,却没想到,是借了王爷的势。”
说着,赵秦放声大笑了一番,然后目光越过李向阳,落到神色如常一身磊落的何梦锦身上,道:“可是,就算他是王爷的人,今日此事,却是他不对在先,便是闹到王爷面前,也该给本侯爷一个说法不是?”
“小侯爷――”
李向阳有些尴尬的唤道,正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何梦锦抢先打断。
“小侯爷,孟锦此前并非有意冒犯,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您是身居高位者,何必要同我等草民一般计较,更何况,若是真计较起来,您也当街纵马连累的这一街的百姓吃了苦果,又险些践踏了那位老伯,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公理自在人心,且又是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强权,依然无法掩盖,你说是不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梦锦的神色始终带着笑意,七分从容,三分傲然。
这话既做足了礼数,抬高了赵秦,同时也包涵着不甘示弱的风骨。
听的赵秦一怔,随即面色上便染了笑意道:“这么说来,本侯爷今日还拿你不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张俊美的五官上,犹自带着笑意,但语气里却已是寒了三分,空气里霎时间冷凝了下来。
或许之前也说要将何梦锦拿下,但都不如此时他随意的,甚至带着淡淡笑意的道出来让人觉得可怕。
而同时,他那两个随从显然也接受到了主子的命令,以比之前更为凌厉迅敏的身形向何梦锦抓来。
何梦锦心头诽谤不已,身子却没挪动分毫。
现在能怎么办?
这人油盐不进,就是杠上自己要给自己好看,李向阳即使有意偏袒,护着她,却也不敢公然违背小侯爷的命令。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由这随从上前绑了自己,然后再由赵秦送至广平王面前,以此向广平王讨说法。
李向阳说自己是王爷的人,王爷明白自己的为人处事,也不过是为了在赵秦为自己开脱罢了,真要闹到王爷面前,何梦锦不相信在王爷眼里她这么一个轻若鸿毛的少年会比两大门阀世家的关系重要。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这赵小侯爷到底要怎么对付她。
手无权势,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的感觉真不好,何梦锦抬头望了望天,随即对着一左一右挟持住自己的那两个随从道:“不劳二位,贺兰王府的路在下认得,自己走便可。”
赵秦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为难她,只一招手,那两人便撤了架势,只是左右戒备的拱卫在何梦锦身侧,那神情似乎是担忧何梦锦一个不留神就溜掉似得。
赵秦不再看他们,也不去管好容易从地上翻腾起来的血璁马,自顾负手向贺兰王府的方向走去。
何梦锦李向阳等人亦在其身后跟着。
围观的人群见无热闹可看,已经开始散去,这时候,一声轻唤,再度将众人的吸引力给集中了起来,包括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何梦锦等人。
“且慢。”
又是一句且慢,但这声音决计不同于李大人那般恭敬里略含焦急。
这声音如此好听,平生只听一次,就能让人记忆深刻。
仿若栽种着墨兰的幽然山谷里平缓流动的清泉,仿若用红线串起来的绝世美玉在风的吟哦下奏起的一曲曲清歌。
如此悦耳,悦耳到有些不真实。
所以,这声音一响起,才会让本是熙熙攘攘闹哄哄的环境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吱呀,吱呀。
整个天地间,仿似只能听到马车碾过青石地板发出的有些沧桑沉稳的调子,而那声“且慢”,便是自这逆着人流行驶过来的马车上传来。
不明所以的百姓循着声音看去,黑楠木车身,雕刻草木花石,花草皆为金叶,宝石花心,马车质地用料不是奢华的金玉,但却只有一份低调的高贵与威仪。
在见到马车的一瞬,周围本是安静的氛围瞬时间凝结了起来。
饶是人太多太拥挤,但马车所经之处,百姓们远远的,就恭敬的给避了开去,生生给让出了一条道,直达何梦锦一行人面前。
看着那马车由远及近,赵秦微偏着脑袋,露出了一丝欣喜的表情。
何梦锦则半眯着眼睛,始终没有说什么。
芳华如玉,倾世无双,贺兰珏,他又要来搅合什么呢?
第二十五章 巧解
何梦锦就这般,以回望的姿势站立着,一直到那马车行至跟前。
周遭所有的都屏住了呼吸,等着那玉石抨击的声音再度开口,等着观仰那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的贺兰珏。
气氛安静的出奇,连之前最是轻狂嚣张的信陵小侯爷都默不作声的等着。
马车行至他们跟前,不远的距离,众人的心仿似被碾过了千万年那般漫长才终于等到它停下。
“小侯爷,别来无恙。”
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时那淡紫色的帷幔被掀开一角,执着帷幔的手指修长如玉,丝毫不见有寻常习武男儿的薄茧,即便是闺阁千金保养的极好的双手,也不及此人的一分优雅,细致。
而且,如斯精致的手,却又偏生生出那么几分灵动与气势,光是看手,便已能感受到主人的一二分风华。
何梦锦的目光掠过那手,越过掀起的帷幔,就见那有有些明暗不定的马车里,那人倾世的容颜,以及那双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眼眸。
夕阳如斯,那人的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掩映在晚霞的余晖下。
几近妖冶动魄,几近神秘莫测。
“别来无恙。”赵秦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有礼的回敬道,“公子,这是要出城?”
天色已晚,而且这个方向也不是贺兰王府的方向,再则这条街道直通城门,也无怪乎赵秦有此一问。
闻言,贺兰珏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是他一贯的温润如玉,却又让人觉得高在云端不可攀的淡漠表情,“听下人说诗儿应是心情郁郁,跑去了千落寺,诚如小侯爷所说,天色已晚,即使身边跟了随从,但我这个做兄长的,到底有些不放心。”
说不放心的时候,何梦锦注意了他的神情,眸色未动,哪里有不放心的意味?
“什么?”听到贺兰珏此说,赵秦显然有些情绪波动,他一改先前的自若沉稳,有些焦急的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诗儿心情不好,跑去了千落寺?那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算了,我们现在便去寻她罢。”
一听到贺兰诗有状况,这时候的赵秦显然变了一个人,有些急躁,有些不安,再顾不得同何梦锦计较,转身就要去牵随从的马。
而此时的贺兰珏才似看到何梦锦一般,从赵秦的身上调转目光,投向何梦锦道:“孟公子也在,可巧,诗儿最最喜欢令郎,不若你带着令郎与我们同去,想来是能换的她开心的。”
此言一出,万籁俱静。
周围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懵了。
正转身准备上马的赵秦懵了。
贺兰珏对话的当事人何梦锦更是懵了。
因为那一日何梦锦当堂状告广平王一事太过张扬,导致这恒阳府的百姓至少有三层以上都认识她,所以,在她再度胆大的当街拦住信陵小侯爷的马匹时,老百姓围观的心态才会那么强烈,甚至有许多人窃窃私语,看看这少年今次该如何收场,却万万没有料到贺兰公子的这么一说――这少年居然是有家室的?
大汉男子,尤其是富贵人家通常会配有通房丫鬟,虽早娶妻者有之,但显然发生在这么一个气质姣好出众、遗世独立的少年身上,众人一时间竟有生出几分鲜花被摧残美玉被磨损的感觉。
同时感觉被摧残还有何梦锦。
但也只是那么一刹那的错愕,随即,她含笑道:“也好,那公子和小侯爷先行,在下这就接了犬子来。”
面色上含笑,心头却不无疑惑与吃惊,贺兰珏此番,到底什么用意?
以他的身份探查到她身边有个小孩子并不难,但放到明面上说,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特意点明了要带着去见郡主?
这么多的不解,当她看到赵秦因为贺兰诗那显得焦急的神色时,有个猜测自脑海里冒了出来,转瞬,便明白了七分。
一想明白,何梦锦不禁对眼前这位传说中第一公子越发佩服了几分。
短短一句话,已经无形中帮她解了三次围。
一则,让安平郡主知道自己是有家事,孩子都打酱油了,断了贺兰诗纠缠自己的念想。
二则,让在乎贺兰诗的赵小侯爷知道,这孩子甚得郡主的喜欢,为了取悦贺兰诗,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再为难,今日之事就此揭过。
三则,也是最最重要的,若不是搬出小的来,要叫赵小侯爷知道郡主对她别样心思……只怕是她的下场会很凄惨。
只是,到时候要说她这么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便是带着一个四五岁拖油瓶,还得费脑子编个好理由。
到此时,若是何梦锦还不确定贺兰珏是否知道她女儿家的身份,以及那夜京都她那惊世骇俗的一扑,那她便是猪脑子了。
可是,他既已知道,却不点破,还在这关键时刻帮了她,到底用意是什么?
能有这番心思的人,何梦锦不相信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解开疑惑,却又面对新的不解,
她犹自垂眸沉思,而已经上马的赵秦扫了她一眼,果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已经一马当先沿着百姓让出的路的向城外奔去。
贺兰珏无声的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帷幔,在那帷幔落下的一瞬,何梦锦看到他亘古沉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
一场街头闹剧,便这样无声无息的被解决。
等贺兰珏的车架尾随着赵秦等人去了,周围的百姓散了,何梦锦才对着一直静立在旁的李向阳行礼道:“适才有劳李大人解围。”
“就事论事而已,本官并未帮到你什么。”
何梦锦心头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问出口,“大人,公子之前是不是去过恒阳府,见过郡主?”
闻言,李向阳的神色变的有几分惊讶,却似乎并未打算买何梦锦的账,一句“本官不清楚。”便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留下何梦锦站在原地,嘴角犹自带着笑意。
李向阳没有说,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一切,公子刚刚是在恒阳府的,见过郡主。
那先前没想明白的三分也迎刃而解。
她就说这条街离恒阳府这么近,李向阳都能及时赶来,偏生刚在府门口落脚的郡主迟迟不见踪影。
今次的事情,若是贺兰诗出面,为她出头,那么结果可以预料……很惨。
赵秦不是傻子。
联系之前贺兰珏的说法,应是他事先知会贺兰诗佯装生气出走千落寺,这样,才有最后无声无形化解的效果。
贺兰珏也一早料到赵秦若见了贺兰诗同她相处,定然会吃味,所以,才会搬出何昕。
每一步,都算计的刚刚好。
即使想明白了这一切,何梦锦却仍旧觉得不轻松,心头甚至泛起些许无力与不安。
公子这一番,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十六章 繁华千落
一时间想不通贺兰珏的用意,何梦锦索性先放到一边,此时天色渐暗,再不出城,恐怕城门都要关了。
好在两生花离这里很近,何梦锦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回去。
刚行到门口,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
随即,她怀里多了一个肉球,以及他身后追着跑出来的冷香,何梦锦给了后者一个放心的眼色。
“姑姑,刚刚李叔叔说你遇到危险……”
说这话的时候,扑在何梦锦怀里的何昕身子有些颤抖,声音沙哑。
心底叹了口气,何梦锦随即将他身子板正,正色道:“我若是真遇到危险,你会怎么办?就这样冲过去,逞匹夫之勇,能救得了姑姑?”
闻言,何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蓄满了泪意与倔强,却偏生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他怔怔的望着何梦锦,不发一言。
“你救不了,不但救不了,反而还可能会因此连累冷香姑姑,李叔叔,连累正处在危险之中的姑姑,连累很多人。”
“那我应该怎么做?”
“变得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如若不能,即便是看着姑姑甚至冷香姑姑,李叔叔遭遇不幸,你都不能救。”
何梦锦一字一句的说着,心几乎快要窒息,面色上却不得不把这些对于四五岁孩子来说,太过残忍的话讲出来。
乱世生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能一直把何昕呵护的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他需要锻炼,需要比寻常孩子更早的成熟理智。
虽然,这,太残忍。
“嗯,我知道了。”说着,何昕猛的抹了一把眼睛,抬眸再度看向何梦锦的眸子里,已经多了几分坚定与光芒,“我会努力变得强大,一定会变得强大。”
“那好,咱们这就去历练。”
说着,何梦锦对着何昕伸出手,将他的小手握在掌中,感觉到他小小的,柔软的掌心一片濡湿,何梦锦心头一痛,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让身体的疼痛冲散心头的痛楚。
――昕儿,莫要怪姑姑,大仇未报,仇家至今没有放弃对何家的赶尽杀绝,今后前途一片荆棘险途,你若不强大,姑姑怎么放心?
――――――――――――――――
本是时间赶得紧,因着和何昕这一耽搁,待到姑侄两人坐着马车赶到城门处的时候,将将赶上守卫们关城门。
守卫长认得何梦锦,二话不说,就给放了行。
马车一路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约莫行了一刻钟,等到了千落寺的门口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何梦锦牵着何昕自马车上下来,抬头看着“千落寺”三个在月色里显得祥和端庄的字,有些想不通。
以贺兰珏才智,根本不需要编造贺兰诗来了千落寺,随便什么地方,什么理由都不是问题,可是为何要独独选择恒阳城三十多公理的千落寺呢?
而且,还是座尼姑庙。
他不会想不到等众人到达也是晚上了。
这一路,何梦锦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千落,千落,三千繁华终落尽。
本以为这千落寺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在看到这平淡无奇的庙门口,何梦锦却是越发不解。
不解归不解,这一大一小的刚站定,就有个似是一早等候在这里的小姑子上前引路,何梦锦牵着何昕,大方的跟着进了寺庙。
一路过大殿,穿后堂,转回廊,才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步子。
“施主,请。”
小姑子低头抬手一引,让在一边,没有要和何梦锦一同进去的意思。
何梦锦会意,点头行了谢礼,便牵着何昕继续前行。
一张石台于院中。
庭院虽占地广,却种植了许多花草而不显得空旷,高的金领子,矮的栀子花,地上的晚香玉……
夏风吹过,花香四溢。
香味浓郁,沁人心脾,舒服到了骨子里。
本是以为会见到贺兰珏等人,却没想到,进去之后,偌大的庭院里,石台旁边坐着的,只有两个人。
靠着石头以腕托腮,垂眸思索状的贺兰诗,另一人穿着僧尼衣服,应是这千落寺的尼姑。
见何梦锦前来,贺兰诗将目光投向了她手上牵着的何昕,而她对面的僧尼也转过身子,向何梦锦望过来。
在看到那僧尼面容的一瞬,何梦锦突然想明白了许多。
记忆中有些破碎的片段,有些看似毫无章法无迹可寻的疑惑突然间串联成一个有些荒诞,让她错愕的事实。
眼前的僧尼,分明只穿着寻常的粗布僧衣,但周身的高雅气度,以及那同贺兰诗、贺兰珏相似的眉宇。
何梦锦可以肯定,这就是据传的一直在静养身子的三夫人,也即是贺兰诗的娘亲。
而她之所以没有当成贺兰珏的娘,是因为早在其六岁那年,那位绝世佳人便是因为积郁成疾而芳华陨落了,这事在当时乃至何梦锦记事时候,都被百姓们所津津乐道。
称颂的是广平王贺兰瑞的深情,贺兰公子的聪慧。
据说自李夫人死后,贺兰瑞抱着其尸身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不让下葬,仿似丢了魂一般,三天之后,还是当时年仅六岁贺兰珏出面,一番激越陈词,迎头棒喝的说道,总算将其心智给拉了回来。
对事情原委不明的何梦锦,曾一度认为广平王的深情到底是不长久的,因为后来,他又娶了苏夫人,对其极尽宠爱,连是最先进门身份最为尊贵的长公主,亦是不能分了一分荣宠去。
但是现在,看着这容颜相似的母女,何梦锦明白了,他之所以再娶苏夫人,最宠安平郡主,是因为,苏夫人的长像是同贺兰珏的娘太过相似。
至少有八九成的相似,不然同父异母的贺兰珏与贺兰诗不能都这般有着苏夫人的轮廓。
她曾远远瞧见过贺兰瑞的长子,广平王正妃所出的贺兰浩,跟这两人相差太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饶是再长的相似又如何?毕竟那人,已经不再了,找回来的,也不过一场水月镜花自欺欺人的悲凉。
所以,即便被宠爱着,依然觉得凄苦的苏夫人才会避开俗事,常伴青灯古佛,不是看淡,而是心死。
所以,她见过的广平王,虽然高华威仪,但眉宇间却是写满了郁结的愁绪悲苦。
所以,被奉为第一公子,才华过人的贺兰珏那般淡漠,唯独对其同父异母的妹妹贺兰诗上了些心。
想到此,何梦锦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心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钝痛。
贺兰珏,他该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苏夫人的呢?
正想着,对面的贺兰诗已经开口道:“这……就是令郎?!”
她的声音本是清脆娇俏的,这一番显得诧异且带着不敢置信的声调,让人听来竟是多了几分斥责。
第二十七章 曾经沧海
何梦锦含着笑意点头,抬手扯了扯何昕,道:“昕儿,还不见过郡主?”
说着,何昕乖巧的对着贺兰诗行了一礼,用孩子独有的稚嫩嗓音道:“孟昕见过郡主。”
之前在来时的马车上,何梦锦已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对何昕说了大概,她是孟锦,她的儿子,自然也该改姓孟昕。
此时看着何昕举止得体,没有丝毫差错,何梦锦不禁松了一口,让他一个小孩子演戏骗人,虽然不是第一次,初见李萧然的时候也这般,但却不如此时危机与紧张。
她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郡主,侯爷,出了半分差池都可能性命攸关,坏了大计。
她此番也是冒了风险,在应下贺兰珏说让她带着何昕来的时候,她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昕儿总归是要长大要多见世面历练的,所以她才会不做推脱直接应下。
事实再一度证明,何昕表现的很好,甚至超出了何梦锦的预算。
在贺兰诗有些惊讶与探查考究的眼神下,何昕并没有丝毫胆怯,没有丝毫不安,小小的孩子,就这样站着,坦诚的望向贺兰诗,继续用他那嫩甜的童声道:“昕儿就是爹爹的孩子。”
闻言,贺兰诗不怒反倒扑哧一笑:“小不点,你今年多大?你口中的爹爹今年多大?”
似是没看见贺兰诗的不以为意,何昕一本正经的道:“昕儿今年四岁半,爹爹今年十七岁,但是爹爹是昕儿的爹爹,不会再是其他人的爹爹。”
闻言,贺兰诗收了笑意,看向何昕的眼光有种这孩子怎么脑子有点不好使的意味,但她仍旧耐心的低头反问道:“这不就对了,你爹爹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四岁半,难不成你爹爹十一二岁,鼻涕都还没擦干净就同你娘亲成亲,有了你?”
这话说的甚是娇俏,何梦锦面色带着笑意,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何昕接下来说的话上。
“郡主错了,”何昕摇摇他那漂亮的大脑袋,眼神真诚的看着贺兰诗道:“和娘亲成亲的不是爹爹,是坏爹爹,坏爹爹很坏,总是打娘亲,有时候还打昕儿,后来坏爹爹病死了,昕儿和娘亲没处可去,遇到了爹爹,爹爹对昕儿很好,还说以后都会这么对昕儿。”
听到此,贺兰诗终于将事情听明白了个大概,她抬头,将目光投向静立在一旁的何梦锦,“这么说,他是你的养子?”
这话的语气,竟是不自觉间带了三分喜色,即便一眼看穿这孩子不是孟锦的,但得到承认之后,贺兰诗仍觉得一晚上压在心头的郁郁一扫而空。
此刻,她的眉眼里,全是含着笑意。
哪知,何梦锦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如坠深渊。
只见,何梦锦退后一步,做了一揖,声音带着些许深沉道:“不,他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此言一出,贺兰诗愣了,一直一言不发神色安然的的近乎不存在的苏夫人愣了愣。
何梦锦垂眸,拉着何昕的手,继续道:“昕儿的娘亲是在下府上一起长大的丫鬟,年长孟锦几岁,孟锦暗自喜欢她,很多,很多年,本以为等到束发成年行冠礼就可以娶她进门,却没想到,突逢家道中落,那时间落魄潦倒,家破人离散,孟锦几经生死,历经四年才回到平城,第一件就是回去找她,却没想到她已经被其父嫁作商人做小妾,生下了昕儿,而那个商人对她并不好,时常打骂,商人的正房更是个尖酸刻薄之人,后来,那个商人去了,她和昕儿被正房赶出了门,这些,都是孟锦后来打听到的。”
说到此,何梦锦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对面贺兰诗同苏夫人的神色,才继续语气犹如几分喃喃诉语道:“是孟锦无能,没有保护的她周全,免她一世安好,到最后却也是遇见的太迟……”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夜色很美,庭院里,只有知了的声音,在这月色下听来,格外的刺耳。
半响,贺兰诗才追问道:“那后来呢?她呢?”
“她去了,丢下我和昕儿。”
闻言,贺兰诗一怔,便见着月色下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扑到了何梦锦的怀里,将小小的脸颊埋在何梦锦胸前,声音断断续续,却在这夜风里显得格外的清晰道:“昕儿要娘亲,爹爹,昕儿想娘亲。”
“所以你才那般想变得强大,想展露身手得到父王的赏识,为的是她?”
何梦锦无声叹了口气,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道:“我答应了她,此生不再另娶,孟锦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宛月,一个儿子,孟昕,日月为鉴,天地为证,决不敢违背此誓言。”
无声。
有夜风带着阵阵清凉拂面,却仍旧是安静的可怕。
久久无声,贺兰诗只这般静静的,不发一言的看着何梦锦,眼神里有失落,有不甘,有难过。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苏夫人出声,劝解道:“诗儿,你在娘亲身边这么些年,有些事,还没看开吗?”
还没看开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弱水三千,广平王只爱的是李夫人那一瓢,正如眼前这个芳华如玉的公子,只钟情于其青梅竹马的丫鬟,其他的人,再是完美,都不过是那人的影子。
或许是苏夫人的话起了作用,贺兰诗终于回过神来,似是心痛的咬牙道:“好,我知道了,之前打搅孟公子了。”
说罢,径自起身,转身离去,背影有些摇晃,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何梦锦一眼。
何梦锦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让孟公子见笑了,诗儿自幼被宠溺惯了。”苏夫人含着歉意开口,“天色已晚,我已经安排好僧房,你们父子今夜就在这住下吧。”
何梦锦有些诚惶道:“有劳夫人,苏夫人折煞孟锦了。”
苏夫人含笑点头,丝毫不为何梦锦猜到她身份而诧异。
随即之前守候在院外的小姑子便被招呼了进来,引着何梦锦去歇息。
一直行到一处院落,小姑子抬手再一引那房间道:“贵客请在此院休息,房间贫尼已经备好。”
何梦锦点头,那小姑子便退下了。
等到小姑子走远了,四下无人的时候,从开始就一直装凄惨哭倒在何梦锦怀里的何昕才抬起头,凑近何梦锦耳朵,不无狡黠的眨着眼说:“姑姑,昕儿的表现怎么样?”
“还算过关。”
“为什么要说还算过关呢?不是堪称完美天衣无缝吗?”何昕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何梦锦。
何梦锦含笑道:“今次要是你没把这么多眼泪花子鼻涕蹭到我身上,就还算完美,不过,你这成语功夫倒是见长。”
“哼!”何昕不服道:“姑姑过河拆桥。”
“我还卸磨杀驴呢!”何梦锦扑哧一笑,将小短腿儿放了下来。
这时候,一阵悠远的琴音自墙外传来,空灵,唯美,仔细听来,却是有种寒冰碎雪的孤寒。
第二十八章 和谈
曲调悠远,似是一?g流沙,一段琉锦自指尖缓缓滑过。
于这月圆风轻的夜,更显得空灵,辽阔。
一时间,入了耳,展现在何梦锦脑海里的,便是一幅浩瀚的星海。
江山辽阔,星河浩渺,胸襟可搏日月,志气能胜昭华。
这般大气,这般荡气回肠。
偏生,这曲调,又是以如此低回温婉的指法弹来。
这般琴技自然不必说,前世里,何梦锦虽然调皮时常不服从夫子的教导,但对于琴艺这些大家闺秀必备的才艺,到底是没有辱没了相府千金的名头。
听此音,便能感知其人,何梦锦暗叹道,这世间还有谁能将琴弹的这般化境。
她皱眉听了半响,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找那人说个明白。
于是,安顿好何昕先睡下,何梦锦便借着月光,循着琴音出了院子,刚转过一处回廊,便见着芙蕖池畔,那座八角凉亭,以及端坐于竹椅上,优雅从容抚琴的那人。
琴音依然那般悠悠绵长,空灵里带着避无可避的大气磅礴。
那人一袭月白色衣衫,墨色的发如绸缎般披散在肩头,散发着盈盈光泽,月色满满的撒在他的侧脸,完美到令人心悸。
他十指修长,那般悠悠大气的曲调,便是自这样白皙的指尖流淌。
饶是已经几次见面,何梦锦仍旧被其这般的风华所惊艳,一时间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听他一曲终了。
这世上,最为寂寥的,莫过于曲终人散。
曲终,听曲者被弹琴人所营造的世界感染的心绪,在一刹那冰封瓦解,甚至来不及挽留来不及反应,耳边余音绕梁,回归现实,却是连一指苍凉都再握它不住。
半响,还是何梦锦稳了心神,平静着开口道:“公子找孟锦来,该不只是赏月论琴的吧?”
自她一听到琴音起,便有直觉贺兰珏是在找她,包括那琴音,也是刻意弹的这般,目的是为了引她前来。
这样也好,与其终日惶恐,倒不如开诚布公的同他谈谈,既然他一开始没有揭穿她的身份,事情定然就有转回的余地。
最为关键的是,何梦锦自第一眼看到贺兰珏起,就没觉得他会只是安于平静,乐得逍遥红尘俗事之人。
且不说这身才华会空付浪费,便是那夜在京都,她丢脸的一扑之后,冷静下来想到的,却是一个有些让她都惊讶的猜测。
大汉律法中,明文规定,藩王侯爷及他们的子女,没有奉诏是不得入京的!
而贺兰珏就那般坦荡的,似是无所顾忌的出现在京都,叫她怎么能不多想。
想通了此处,何梦锦也才欣然而来。
贺兰珏抬手一引,示意何梦锦在他对面坐下,何梦锦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的落了座。
看着何梦锦从容自若的神色,贺兰珏道:“果然是个剔透的人。”
“岂敢当得起公子的称赞,”何梦锦面色未变,当即回了过去。
这人这般七窍玲珑心,同他讲话,不得不让她提起十二分小心,前半句在夸你,说不定后半句就能坑死你。
她看着他那深不见底,晶亮如同琉璃的眸子,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公子更个剔透的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公子,想要孟……我,如何?”
想是自称孟锦,但转念想到了在这人面前不过是更显得拙劣和做作,何梦锦随即改了自称。
她淡淡的道出,神色间亦是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不输于贺兰珏。
却没人知道,私底下,她袖摆下遮掩的指尖因为紧张而泛着的凉意,比这大理石石台,更为甚之。
她想过了,既然贺兰珏没有戳穿她,便是她身上有他利用的价值,或是两人可以达成某种默契,共取所需,谈判。
但即使谈判,对着这样一个只坐在那里,明明同她齐平,但身遭,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场已然是高贵的让寻常人不敢直视,何梦锦到底是底气不足的。
但她是谁,是何梦锦,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力展现在别人面前。
即便底气不足,胜?幻菜埔捕颊莆赵诙苑绞稚希?辽倨?粕希??换崛米约菏洹?p>闻言,贺兰珏一贯平静秋水寒潭的面色,终于起了一丝涟漪,似是带着一点笑意,道“不需要姑娘如何,你以往如何,便是如何,去争取你想要的,得到这广平的权势,用你最大的能力,去将广平,乃至……整个大汉翻覆,我的想法,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听着贺兰珏一席话,寥寥数语,却让对面落座的何梦锦汗湿衣衫。
初听这一句话,她心头一松,为着她自己果然猜中了,他知晓自己女儿家身份。
旋即,便是一阵宛若被人从里子到骨子看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心惊,自己的所图,自己的目的,他都知道!
何梦锦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背脊挺的笔直,这时候,背上黏糊糊的,被这夜风一吹,却是彻骨的寒意。
想了想,何梦锦还是问出口,“可是公子如此,却又是为何?”
虽然知道他定然不会回答,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明知道我别有目的,作为贺兰王府的二公子,却又为何不揭穿我?”
闻言,贺兰珏只淡淡的望了何梦锦一眼,声音却是带着十二分的凉意反问何梦锦道:“贺兰王府的事与我何干?”
“我又为何要揭穿你?再者,你的举措,说到底,也不过是借广平之力,达成所愿,对广平贺兰王府,没有丝毫坏处,算来,也是为广平王添了一份助力,我又为何要阻拦?”
一番话,带着漠然的反问,却换的何梦锦心惊不已。
贺兰王府的事与我何干?
你是贺兰王府的二公子啊!
想到此,何梦锦不由回忆起关于眼前此少年时的传闻,只一瞬间,一股悲凉,携着初见他时的痛惜,与心底深处席卷而来,打的何梦锦身子一怔,若不是强大的自持力,泪意便要湿了眼眶。
第二十九章 一夜听曲
贺兰王府的二公子,贺兰珏自小就声名远扬,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歌姬出身却让广平王为之不惜对抗皇权的娘亲,还因为他本身的才气。
三岁作诗,四岁成文,到六岁的时候,他机辩的口舌已经让广平王的门客都自愧弗如。
这一点,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能在母亲死时,面对暴走失控的父亲,六岁的孩子的当头棒喝,已经充分将之的胆识与口才发挥的淋漓。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啊!
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却在八岁那年坠马,落下终身残疾。
当时对此有许多版本的传言。
有说是天妒英才,集所有的光环于一身,引来上天的妒忌,才会让他的完美里,有那么一份残缺。
有说是远在京都的皇帝暗中所为,因为那个当日牵马的护卫是随同长公主陪嫁到贺兰王府的一名亲信。
在广平封地,也有百姓私下猜测是否为长公主及其子贺兰浩所为。
何梦锦曾觉得,第三种可能性很大。
因为贺兰浩虽贵为嫡长子,但所有的风头都被贺兰珏盖了过去,就连世子之位,贺兰瑞中意的人选,也无疑是贺兰珏。
真相淹没在重重迷雾之后,不是当事人的何梦锦亦不敢肯定,但见今日贺兰珏对整个贺兰王府的淡漠,倒是让自己的猜测有了那么一点棱角。
但是……若真是如此,现实又该是何其冰冷!
虽非一母同胞,贺兰浩到底和他是亲兄弟!
她一向被保护的很好,对于戏台子上的皇族权贵之争,向来残酷,没有血亲一类的戏词儿都没有亲眼见识过。
所以,此刻,在隐隐猜到个中原委,她才会那么震撼,那么心痛。
她一生里,有宠爱自己的双亲,兄长,有享不尽的荣华,而他……独有芳华举世,奈何却得不到一纸薄凉的亲情。
许是她望着贺兰珏出神的太久,一贯神色淡然从容的贺兰珏,眼底竟起了些许神色波动,他道:“你在心痛?”
闻言,何梦锦赧颜,我心痛啊是心痛啊,可是我为之心痛的当事者公子您知道我是女子却没意识到我是女子么?能不这般直言不讳能不揭我的短么……
眉毛跳了两跳,面色上何梦锦努力维持自己一贯的镇定,“我只是想到了一句禅语。”
说到此,何梦锦顿了顿,抬眸看向眸色宛若星辉的贺兰珏,复又将目光调转到芙蕖。
此时月上中天,夜半带着沁凉的风自芙蕖上,一朵朵盛开的莲上拂过,带着阵阵莲香。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自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何梦锦淡淡的吟完,不去看贺兰珏的神色,自顾道:“其实,若是从来没有得到亲情,生活在一片冰冷里,也未尝全是酸涩苦楚,相对于那些得到了最诚最温馨的亲情,却一下子被打入阿鼻地狱,所有的温暖一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下泣血的事实来说,要,好过很多。”
说这番话的时候,何梦锦一直没有别过头来,她说的很慢,这些,明明是她内心深处最为隐秘,最为痛彻的一角,却没想,在这样一个夜晚,对这样一个尚且算不上熟悉,仔细想来对自己还有几分危险的人道来。
但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她也不后悔。
“我一直在想,你的身份。”贺兰珏抬手拨弄了一下琴弦,琴音发出一声悠远的回音。
“那你查到了吗?”
何梦锦神色无恙的转首对着贺兰珏,想从他那云淡风轻的从容上,看出一丝丝破绽。
说实话,她也很想知道,这身体的本尊,到底是谁?
是被人豢养的杀手?是行走江湖的侠女?是他国的刺客?
她曾对此有许多种猜测,甚至私底下还让李萧然暗暗查访,但都没有丝毫蛛丝马迹。
她有些紧张的看着贺兰珏,若是他真的知道这身份,且还抓住了什么把柄的话,那自己将再一次陷入被动。
“没有。”
贺兰珏淡淡的语气在午夜的风声里响起,何梦锦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
却听得他继续道:“因此,我才是更加好奇,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何梦锦心头不由得冷笑,她自己都不知道!
面色上,她迎着贺兰珏探究的目光,不逞相让道:“我是谁,过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是孟锦,是能达成公子所愿,跟公子目前在同一条阵线上的孟锦,这样,不是最好的么?”
似是一早料到了何梦锦会如此一说,贺兰珏丝毫不觉得惊讶,他一拂手,宽大的袖摆掠过琴弦,发出又一曲天籁。
何梦锦凝神听,却从那曲子里,读出了苍凉,宛若此刻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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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惠风和月,芙蕖正盛,弹琴的人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听曲的人,没有睡意,循着琴音,一曲曲,到深更。
虽两者都再未有任何言语,但心头却是已达成一种默契。
起码,何梦锦确定,至少,在她功成名就之前,她和贺兰珏之间,不会有冲突,虽然暂时不知道他所图,自己所为又对他有何利,但他现在,袖手旁观,不拆穿自己,对如今没有能力没有根基可言的她来说,便是最好不过的。
不知道听了有多久,直觉天色已然暗了,接近黎明,何梦锦才起身,回了自己住的院落。
合衣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吹了一夜的风,听了一夜的曲,也该是困倦了,奈何她此时,却没有零星半点的睡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想的,却是一片空白,何梦锦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此时,天色渐渐亮了,她索性起身,行至窗前,推开来,铺面而来的,是昨夜那一阵阵熟悉的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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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过罪过……今天俺更晚了……跪求原谅o(?□?)o
第三十章 心烦
用力甩了甩脑袋,何梦锦将那块看不清弄不明白的心绪暂且压下,决定再不想它。
清晨的古寺,有着一种静谧的美,安宁,祥和。
何梦锦推门而出,行至院落里的那口古井边,舀了半瓢,再随意的掬起一捧水,井水沁凉,扑打在脸上,顿时精神又好了七八分,连先前心头的郁郁都不见了痕迹。
她整了整衣冠,便踏着清晨的风,葳蕤的朝阳出了院子,再转回廊,又到了昨夜的那处八角凉亭,芙蕖畔。
芙蓉开的依旧高雅,晨间的风比之夜间,少了那么丝丝缕缕的凉意。
但那庭下的石台上,如今却已是空无一人。
昨夜的一切,恍然若梦,她竟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来。
何梦锦半眯着眼睛,也不打算多做纠结,就要转身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看到身后站着的人,在这般毫无警觉的情况下,几乎被吓的一愣,好在她反应也是极其迅敏,当即便压下了被吓的骤跳的心绪。
“郡主?”
她刚刚兀自出神,就连何时她站到了自己身后都未曾擦肩,何梦锦暗骂自己大意,脑子却又在飞速的运转,她这么一早的来这里,不会是专门找她的吧?为昨天自己那委婉的拒绝?
“嗯,”贺兰诗淡淡的应了,走了几步,在何梦锦身前站定,才再度道:“我昨天,是不是很丢脸?”
若不是她说此话的时候,表情是真诚的,没有丝毫作伪,何梦锦几乎要误以为她是在斥责她,心头的寻思也不过那么瞬间的功夫,何梦锦抬眸,迎向贺兰诗征询的目光,坦诚道:“孟锦没有觉得郡主丢脸,相反,孟锦觉得,郡主有着这世间女子都少有的大度与洒脱。”
她如是说,是带着真心实意的。
眼前这女子,看似娇俏温婉,却是有着比之常人更为甚之的骄傲、决然,所以,在昨夜看到她那有些摇晃,但依然决然不回头的背影,何梦锦才那么不忍,因为这一点,像她。
“哦?是吗?”
闻言,贺兰诗眉毛一挑,面色上的沉稳持重已然不再,她嘴角微微勾勒,却又是初见时候的那般娇俏与活脱:“能得孟公子称赞,是我的荣幸,而且,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大度,洒脱。”
说到这里,贺兰诗忍不住再是扑哧一笑,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初见你,就觉得看着很顺眼,很舒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嬷嬷对我说,这就是喜欢,没错,我喜欢你,但现在,你既然已经心有所属,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咱们扯平了,不能相互喜欢,却不能妨碍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喜欢你。
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这般,坦然的,对着喜欢的人,说出心思?何梦锦暗叹,至少自己做不到,贺兰诗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度洒脱几分,面对这样一个绝色倾城心地善良的女子,要自己真是男子,恐怕都会动心。
她银铃般悦耳动听的话萦绕在耳,何梦锦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她又有些急切的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已经放下了,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可以吗?”
何梦锦微微一笑,已然卸去了疏离,神色里再无平日里在外人前的防范,她道:“孟锦卑微,岂能担当的起郡主的朋友二字?”
“你怎么能这么――”
妄自菲薄的词儿在贺兰诗的舌尖打了一个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何梦锦有些狡黠的朝她眨眨眼睛,笑道:“但,能得郡主这般的朋友,是我荣幸,其实,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闻言,本是有些急切的贺兰诗,神色一松,当即笑逐颜开,“是的,是的,我发觉,你说这一句话的笑容,是自我初见你时起,最为动人的。”
何梦锦赧然,这对兄妹,当真都是直言不讳,不能考虑一下下她小小的面子,不知道她会觉得难为情么?
“怎么?你难道觉得我在说谎?”
“没,怎么会。”
看着何梦锦有些微红的面色,贺兰诗再度扑哧一笑道:“你身为男子,怎的这般腼腆?”
看着她笑着转身,何梦锦忍不住心头诽谤,你一个女孩子,怎的不能腼腆些呢?到底是因为跟你那位兄长接触多了么?
何梦锦看着贺兰诗的背影,心头却仍旧忍不住笑意的摇摇头。
自己正欲提步离去,却见已经走出好远蓦地停住了步子,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转身,对何梦锦道:“这月十五,是父王的寿辰,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的,我安排马车去接你,嗯……你说的没错,昕儿很可爱,我挺喜欢他的,把他也带上吧,就这么说定了。”
言毕,也不等何梦锦回答,她已经清风似的没影了。
剩下何梦锦,怀揣着满满的感谢。
贺兰诗特意邀请她这么个没有资格出席王爷寿宴的小卒去,期间的心意,虽未说明,但她已能猜到几分。
自那日自己击鼓鸣冤,所引起的关注造成的影响定然不小,但这段日子来,她在恒阳府里却是如同一湾秋水般平静。
她想要走的更高,光是形单影只得到王爷赏识还远远不够,她还要接触这广平上下的势力、权贵,要让自己的脚步背景一步步走的稳当,虽不至于依赖他们,但于情于理都改是有一番周旋。
她此前曾想过,要不要私底下接触一些高层中人,或者利用茗记的招牌……但这些都被她否决了,一来,初来乍到,没有任何根基,她若冒进,反而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再难翻身。
正愁没有好的机会,贺兰诗这便是为她送来了一块敲门砖。
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何梦锦报以感激的一笑,这丫头看似活脱不拘小节,实则心思也这般细腻聪慧,这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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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某只被无良老板压榨的天天加班到九点……好悲催的说……
所以,原本稳定在早上9点的更新现在暂时改为晚上9点半-10点,实在对不住了~~o(>_<)o~~。
第三十一章 心疼
跟贺兰诗这一番的谈论,时间也过去了不少,晨起的霞光,穿破浩渺云层,耀的何梦锦微微花了眼。
被这涤荡心境的朝霞一照,感受着山间寺内还未散尽的氤氲雾气,何梦锦突然生出几分恍惚,恍若隔世。
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从这里回城,就算是下山路,起码也要半个时辰,何梦锦立马收了心神,提步回房找何昕。
刚转过回廊,才抬头瞧见昨夜她们住的院子门口,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映着晨起山间的雾霭,孤单的倚靠在门边,山风吹的他的衣衫有些凌乱,却不改他那双灿烂的如同星辉的眸子里那份焦急与慌乱。
见此,何梦锦心一纠,她起的早,昕儿还在睡,没有叫醒他,所以他一早醒来,在陌生的地方,却找不到自己,找不到一个熟识的面孔,所以才这般焦虑与恐慌吧。
饶是再怎样希望他坚强,快快成长,但,现在,他毕竟也才是个四岁多的孩子。
何梦锦还想着该如何跟他解释自己为何一早把他撂在这,一个人出去,却见他在见到她的一瞬,已经一个饿狼扑食般的飞奔过来。
下一瞬,她的怀里,便多了一个,小小的,还盈满了乳香的,有些颤抖的身子。
“昕儿……其实……”
何梦锦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却听怀里紧紧抱着自己腰身的何昕用他尚且稚嫩的声音道:“姑姑,昕儿是不是很没用?昕儿不像个男子汉是不是?很胆小是不是?”
“不……”
何梦锦出声想否定,却听他继续道:“我觉得是,我很没有用,很不像个男子汉,很胆小,所以……以后,我会更加努力,更加努力,要像姑姑说的变得强大,这样才不会终日惶恐害怕失去,惊慌失措。”
何梦锦心头叹息,其实你已经很优秀了,你现在的这般聪慧与应变能力,只怕是许多大人都做不来。
但,这些,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改为用手背轻轻的拍抚何昕的后背,轻声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安抚了小家伙的情绪,何梦锦又替他整了整衣衫,才抱起他朝寺庙的大殿走去,准备和苏夫人她们告个别就下山回城。
才进大殿,就见着苏夫人面前站着的一个不十分讨喜的人,赵小侯爷。
此刻,在苏夫人面前,这人一改原本的趾高气扬嚣张跋扈,活脱脱一个温润如玉气质翩翩的佳公子。
何梦锦走的近了,他们的谈话也就听的很清楚。
“小侄造访的突然,还望夫人莫要见怪,只是昨夜听闻郡主心情郁郁,小侄一时心急,若冒犯唐突了夫人,小侄在这里赔礼了。”
说着,赵小侯爷那尊贵的身段,果真对着于佛前静坐的苏夫人行了谦谦一礼。
何梦锦来的晚了,此前不知道他们讲了什么,但看苏夫人的神色显然对这位娇纵惯了的赵小侯爷有几分了解,至少,没有被他表面做出来的温文尔雅所迷惑。
“小侯爷严重了,这里没有苏夫人,只有贫尼静尘,当不起小侯爷的礼,昨夜因是无奈,才破例留了小侯爷在这庵里住了一夜,已是坏了规矩,还请小侯爷体谅。”
苏夫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手中的木鱼,口里说出的话,也如佛文经卷一般,没有丝毫色彩与感情。
碰了钉子,倒没有见到赵秦的神色有一丝毫的不愉,何梦锦猜测,显然他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晾着。
看着他在苏夫人面前如此毕恭毕敬,这般好摆脱责任的几乎,何梦锦不禁心生愉快,不由得加快了几步上前,假意没有看看到坐在蒲团上的苏夫人,而是对着赵小侯爷道:“哎呀,小侯爷,您起的可真早。”
听到声音,目光落在苏夫人面色上的赵秦终于转身抬头,看过来,见是何梦锦,面色变了几变,但最终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道:“嗯。”
他不想她在苏夫人面前揭他昨天的底儿,何梦锦自然也晓得,已经得罪过这人一次了,她也不想再找第二根钉子,于是面色上笑的谦和有礼道:“昨日之事,是孟锦不对,险些让小侯爷受伤,孟昕想了一晚上,觉得还是应该当面跟小侯爷道个歉,希望小侯爷大人大量,不要跟孟锦计较。”
她此时放下身段主动道歉,在苏夫人面前,既是成全了赵秦的面子,也是让赵秦解开昨日两人结下的那个疙瘩。
日后要面对的还有很多,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敌人,否则,还未等自己强大,就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为人做官,有时候需要不屈不折,但有时候的能屈能伸,服软,亦是不可少。
何梦锦知道自己还欠缺太多,但只要她有心,有毅力,可以一步一步慢慢学,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的好,很好。
见昨日还比他还横,气节了得的何梦锦居然主动给他道歉,赵秦面色一愣,但到底是久在高位者,随即就恢复了面色,他目光瞥了瞥苏夫人,然后转首带着笑意看着何梦锦道:“昨日之事,本侯也有错,不全怪你。”
“如此,便谢过小侯爷。”
何梦锦抱着何昕,对着赵秦服了服身子,然后才似看到苏夫人一般,尊敬道:“孟锦见过静尘师傅。”
“嗯,”闻此,苏夫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鼓槌,抬眸望向何梦锦道:“昨夜月光暗淡,没有看清,今日一见,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谢师傅夸奖,何梦锦点头有礼道谢,刚想开口让何昕打招呼,却听何昕自己已经十分乖巧的,甜甜的喊了声:“昕儿见过师傅。”
何昕的声音本是带着十分的童稚,甜甜的,加之他刻意的讨喜,便是听来更让人觉得欢喜。
果然,一直眉目淡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苏夫人闻言,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抹慈祥的笑意:“而且还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想了想,苏夫人继续道:“他幼年丧母,心头总该是有些阴郁与寡欢的,正巧这庵里常年清冷,你可以常带着他来看看贫尼吗?”
此言一出,何梦锦愣了愣。
对着赵小侯爷的殷勤滴水不进的苏夫人,居然主动邀请她家何昕常来这里玩?
何梦锦当即有些受宠若惊的道:“昕儿顽皮,怎敢扰了师傅的清修。”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明显感觉到赵小侯爷的眉头跳了两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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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败北
人家处心积虑费尽心思的讨好,她却是什么都没做,就能得到这般效果,换做是她,也该上火了。
闻言,静尘只是抬眸淡淡的笑了笑。
即便是卸去一身荣华,没了粉黛,即便是这样素颜朝天的笑颜,仍然能够惊艳时光,惊艳何梦锦几人。
昨夜夜色朦胧,她尚未看清,此时待看着这样的倾世容颜,何梦锦顿时觉得,前世的自己和安阳公主因姿容,被人并称为大汉双绝。
见着苏夫人,这双绝,绝对是徒有虚名。
何梦锦犹自有些出神,却是怀里的何昕摇了摇她手臂,对着苏夫人道:“昕儿不会顽皮,昕儿喜欢师傅,不会打扰师傅清修,爹爹你说好不好?”
“呵呵,”苏夫人听了何昕摸了蜜汁一样的话,乐的眉开眼笑道:“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
何梦锦心底微叹,装傻卖乖果然是何昕专属所向无敌的利器,而且,就目前来看,他似乎还乐此不疲,心头这样想着,面色上何梦锦也不再推辞,欣然应下道:“既如此,孟锦一定会常带昕儿来师傅这里学学佛卷的,如此,便先谢过静尘师傅。”
同赵小侯爷打过招呼,又同苏夫人再三告辞,何梦锦才抱着何昕转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她甚至还看到怀里的小人儿对着苏夫人流露出来的依依不舍之情。
“当真舍不得?”出了寺门,没了旁人,何梦锦才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回答她的是何昕吐着舌头扮的鬼脸。
她就说么,不过才见了短短一面,这小家伙这般的演技,连她都要给蒙蔽过去了,无师自通,像谁呢?
大哥性子沉稳内敛,但绝对算的上是忠厚老实的人。
而大嫂,刘初夏,更是个温婉贤惠的女子。
怎的,他们能生出这么个狡诈潜力无上限的祸胎?
许是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心头的想法,被怀里的何昕感应到了,只见他转头看向何梦锦,一本正经的道:“姑姑,你是在羡慕嫉妒我的激灵和才智么?没办法,天生的。”
说着,他还老大人似得耸了耸肩,完全一副无可奈何何其无辜的样子。
何梦锦正想的出神,冷不丁被这话一呛,正在下台阶的身子不由得歪了歪,脚下的步子一错,还好她反应快,身子一转,急急稳住,不然,这一大一小就要自寺门口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嗯,嗯,天生的,”站稳了的何梦锦咬牙,笑的好不阴险道:“等下从这里摔下去,我不介意用你做垫背,让你身上后天再多一记威武彪悍的伤疤,为你这激灵和才智再添一笔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风姿。”
“嗷呜……”
怀里的那只瞬间乖巧了下来。
下到最底层台阶,就见到不远处停放的马车。
何梦锦才想郡主看似大大咧咧,没想到做事还是挺细心,刚朝那马车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这马车有几分熟悉。
黑楠木车身,雕刻草木花石,花草皆为金叶,宝石花心,马车质地用料不是奢华的金玉,但却只有一份低调的高贵与威仪――何梦锦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贺兰珏的马车么?
本是想着要怎样打招呼,说开场白,却见对面的马车帷幔已经被随车的侍从掀开,露出贺兰珏那让这日光都黯然失色的容颜.
“上车。”
简洁明了,短短两个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没有命令的口气,却有种让人不得不听从的顺服。
而且,说完这话,那侍从将车帘掀开的更大了些,示意何梦锦两人上车。
何梦锦抱着已经乖巧老实的何昕,也不扭捏,当即蹬蹬的上了马车。
上去了才知道,贺兰珏的马车,不是一般般的大。
他仍旧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坐在那竹椅上,而周围空间里,布置的有软榻,靠枕,香炉……甚至连棋盘都有。
何梦锦将何昕放好,自己也找了个舒适的,且距离贺兰珏在恭敬范围内的位置坐好,马车的帷幔才再度放下,吱悠的响声里,稳稳的向前行去。
封闭的空间,如此近的距离,又闻着马车里淡淡的兰香,何梦锦莫名的觉得紧张,为了同贺兰珏的交锋不至于出于被动落下风,她决定还是自己先开口。
“公子,我们可以谈谈吗?”
何梦锦把目光投向前方,故意不去看一侧那双浩瀚如海明亮如星的眸子,虽然视线里只有前方车的帷幔,但她仍能感受到那慑人的目光。
“嗯?”
贺兰珏只淡淡的应了,似是疑问,似是无所谓,但无疑,是要何梦锦继续说下去。
“公子昨夜的话,孟……我想了一下,”何梦锦不动声色的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想和公子约法三章。”
“哦?”
本该是疑问的话语,在他说来,仍旧是那不紧不慢,没有丝毫音调起伏的声音,何梦锦听来,不由得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何梦锦突然有些泄气,心头有些堵。
但她不再出声,反倒是耐着性子的等。
如果贺兰珏不是伪装,而就是个实打实的慢性子,她不介意陪他慢性子,耗着。
她不说话。
贺兰珏也不再问。
马车里安静的出奇,气氛有几分诡异,何梦锦只听得见吱呀吱呀的车轮声,以及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心头有一千个声音在喊,你问我吧,问我吧,为什么不问我要说什么?
面色上,她却是极其沉稳,完全不输与同样从容自如的贺兰珏。
这样,便是身心的两重煎熬。
身子不得慌,挺的笔直,至少掩饰的绝妙,心也被压抑到了极点。
最终,还是何梦锦败下阵来,出声问道:“公子不问我要与你约法什么吗?”
她之所以败北的出声,是因为看到贺兰珏已经抬手在棋盘上落下了黑白子,就着自己的左右手。
何梦锦完全不用怀疑,自己若是不问,就算她憋到死,眼前这人,也回没有丝毫影响继续下自己的棋。
“问什么?”贺兰珏捻起一枚黑子,语气淡淡,神色从容道:“我都已知道,何须再问?”
“什么?”
这回何梦锦由不安转为震惊,自己还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就已经知道?
自己打好的盘算他就已经知道?
第三十三章 约法三章
他都知道什么?
何梦锦忍不住出声问道:“公子知道?我想说什么,你都已猜到?”
贺兰珏仍旧专注在自己手中的黑白子,甚至连眼帘都没有掀开看何梦锦一眼,淡淡道:“所谓约法三章,不相问,不相扰,不相查。”
此言一出,何梦锦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他都知道,他居然都能猜到!
惊讶也只是一瞬,随即联系到此人幼年便有的天才之名,她便也释然了。
“公子既已猜到,那么是不是也说明,公子应下了?”何梦锦低头看着棋盘,以及那双莹白如玉的手,轻轻扣着的那枚黑子。
生死之门,只一子之差。
他们既然以及达成了共识,她便希望她之后的行事,贺兰珏不相扰,对她的身份不相查,对她的身份不相问。
贺兰珏知道她的女子身份,知道她有所图,虽然看似她处于被动,甚至还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但何梦锦觉得,趁人之危,威胁她的,不是他的作风,而且,在见她之初,他就没有拆穿她的身份,昨夜又那般开诚布公一谈,若无意外,他并不会难为自己,而那个意外,便是有朝一日,自己和他的利益和他所图谋的起了冲突。
所以,她才要未雨绸缪,先定下约法三章,等到那一日到来,自己也不至于毫不知晓。
事实上,她内心深处,是不想同眼前这人对立,这般想法,无关他的强大,无关自己暂时的微弱,只是出自自己的潜意识。
她这么一说,针对贺兰珏约法三章,同样也是贺兰珏来约束自己的,对他不相问,不相扰,不相查,他们互不牵扯。
贺兰珏没有立即作答,而是悠悠然的将那白子落下。
这一子落,先前被黑子包和的局势,即将的死门悉数散去,整个局面豁然开朗,黑白子变的势均力敌。
见此,何梦锦心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吱呀一声,马车停了。
何梦锦掀开一角车帷幔,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这么久,因为此时,他们已经到了长福街,两生花门口。
何梦锦忍不住暗暗心惊,贺兰珏到底对她知道多少呢?对于茗记,对于何家,何昕,他又知道多少呢?
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他对立,有这样的敌人,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点头行了一礼,何梦锦也不再多言,抱着何昕就跳下了马车。
不是她不想多言,是跟这人在一起太过可怕,他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自己的一切心思仿佛都逃不出他的算计。
每每同他周旋,她便觉得要耗费所有的精力,效果却还是被人看穿,她不是他的对手,至少,目前不是。
她下车,马车却并没有立即调头就走,何梦锦有些愕然抬头,便见贺兰珏望过来的目光,深不可测,直让人淹没在里面,他道:“这盘棋子,是产自多利的墨玉打造,你且将它作为贺礼送给广平王,应是不错。”
何梦锦一怔,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听他又道:“嗯,不必谢我。”
说罢,已经由随侍碰过棋盘连同棋子交给何梦锦,然后马车悠悠然离去,连离去的步调,车轴响声,都是那人从容淡漠的风格。
“姑姑,他是以为我们买不起贺礼吗?不必谢他?他怎知道我们要谢谢他?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何昕很是不满的嘟嚷着,然后抬起肥嫩的手去抓那棋子,却被何梦锦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开了他那只肥爪子。
“你对公子有意见?”
“没有。”
“没有?”
何昕抽抽鼻子,小嘴一厥道:“约莫可能是有点儿。”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笑,也不问他为什么,只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棋盘及黑白棋子上。
她丝毫不惊讶贺兰珏会猜到贺兰诗邀请自己去寿宴,她不解的是贺兰珏让自己送的这贺礼。
产自多利,多利是大汉的邻国南晋的一个小游牧部落,贺兰珏此番是何用意?他又怎会断定自己会按照他所言,就送这个呢?
何梦锦心头围绕了十个八个的疑问,何昕却不管她,自己迈着短腿儿回了茶坊,何梦锦也赶忙先收拾好心绪,抱着棋盘跟着进了去。
一进门,就看到自二楼下来的冷香,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一名男子。
男子一身淡紫色华服,俊朗的五官,有着和广平王贺兰瑞贺兰浩相似的眉眼与尊贵雍容。
贺兰瑞有三子一女。
长子,也即是长公主所出的世子贺兰浩,李夫人所出的二公子贺兰珏,以及唐夫人所出的三少爷贺兰齐。
前面两人她都已经见过,唯独贺兰齐,想来,这人是贺兰齐无疑了。
贺兰齐来找她做什么?
心头不解,面色上,何梦锦却是极其自然的走上前去将棋盘转交给冷香,一边不动声色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带从冷香眼里得到她也不知情的意思时,何梦锦已经含着笑意同贺兰齐打招呼道:“见过公子。”
贺兰齐也没有丝毫以外何梦锦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只听他爽朗的笑道:“是个明快人。”
然后,便没了下文了。
何梦锦抬眼看他神色,坦坦荡荡,没有丝毫计较,也不知道他要做怎般,说怎样,只好陪着笑意问道:“公子来找孟锦,可是有何事?”
闻言,贺兰齐笔直的身量随着他的笑声晃了晃,道:“我刚从绥州赶回来,就听到诗儿说你了,所以好奇……嗯,特意赶过来看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绥州……
何梦锦听着,心头忍不住跳了跳。
就连后面贺兰齐提到贺兰诗有些暧昧的表情,她都未上心。
“绥州是个好地方,那里有驰名大汉的醉赋归,孟锦也曾动过几次心思想去,但都因为俗事操忙,没有那个好命罢。”
醉赋归,虽只是一处酒楼,但却是声名远扬的酒楼,据闻,那里有最美味的菜肴,有最好喝的美酒,有最有品味的装饰。
这些,都是传说,何梦锦这一生乃至上辈子都还没有机会亲自去过。
“嗯,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我此去却是另有职责在身,倒还没记得起去品品那醉赋归,下次去一定叫上你。”
贺兰齐一脸坦诚的笑着,那般邀请的神色并不是敷衍。
何梦锦倒还来不及感叹这三公子的坦荡,她被这话击中。
贺兰王府的三公子,有任务去绥州。
绥州虽是广平封地,但并非什么特别的地方,且距离恒阳还有三日夜的路程,风调雨顺,无战五灾的,他去那里做什么?
二哥此前被人发现最后出现在那里,因此,有关这个词儿的所有,容不得她不多想。
第三十四章 不解
她还想多套套话,这时候,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迈步进了茶坊,附耳在贺兰齐耳边说了什么,后者闻言面色一僵,随即跟何梦锦说了声抱歉便抬步离开。
看着那有些匆匆的背影,何梦锦很是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贺兰王府吗?他这般心急火燎的。
不过她也不着急,等下自有线人汇报上来。
这段日子她熟识官场,混迹在恒阳府,李萧然这里也没闲着,一切的部署,都按照她之前制定的计划进行。
“公子,我已经备好了香汤,你先去沐浴梳洗一下吧。”
冷香对着何梦锦轻松的一笑,她不问何梦锦去了哪里,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何梦锦不主动提及,她从来都不过问,但她总是会在细节处为何梦锦想的周全。
看着她默默无闻的体贴,何梦锦心头一暖,“冷香,谢谢。”
闻言,冷香持着棋盘的手一顿,有些受宠若惊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何梦锦清晰的看到她说这话时候,冷香眼里一闪即逝的晶莹与暖意。
是了,她和冷香之间,这份情意,岂是能用谢字道明的?
何梦锦舒心的一笑,当即转移话题道:“嗯,不必言谢,那我先上去了,对了,这棋盘帮我放好,这是再过几日要送给广平王的贺礼,千万别给那只调皮的猴子给弄丢了一两个子儿。”
说着,还刻意的低头去瞥了瞥那只调皮的爪子正伸向棋子的“猴子”――何昕。
闻言,素来性子清冷,不苟言笑的冷香亦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抬手一转,便已是灵敏的避开了某只猴子的魔爪。
“爹爹!”
何昕咬牙切齿的跺着脚,朝着何梦锦已经怡然的背影满是怨怼的喊道。
难得他恼羞成怒的时候还记得公众场合不能唤她姑姑,两人要以养父子相称,何梦锦背对着他,眉眼里全是赞许的笑意。
这一天一夜过的,虽不至于惊心动魄,但很多事情却已是尘埃落定,带着几分凶险,何梦锦的精力都已接近透支,再加之昨夜一夜未眠,泡在那高大的洒满花瓣的浴桶里,何梦锦头枕着桶壁的边缘,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
等她再度醒来,都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起码过了午饭时辰,因为这桶热水已经凉了,她是被凉醒的。
在夏日里,能将这么大一桶水放凉了,起码也得个把时辰,至少得过了午饭了,她如是推断。
恰逢此时肚子极其配合的咕了一声,何梦锦莞尔,抬手抓起毛巾就要起身,这一动,才发现,脖子靠的久了,居然僵硬的不能动弹了,人家是落枕,她是落浴桶了……
好不容易架着歪歪的脖子爬起来,随意的穿好衣衫,才打开门看看日头,却看到房前,阶下站着的那人,何梦锦又是一愣。
舒风和畅,吹拂着那人不染凡尘的衣袂,仍旧是一袭淡蓝色衣衫,一只碧玉簪,何梦锦不需凝神,都能闻到空气里,那丝丝屡屡的梨花香。
冷不丁被李萧然这样等候在门口,何梦锦自然有些诧异,而且,看着他玉色的面容上,罩了一层薄红,显见是被这日头晒了有些时候。
“你,怎么不知道敲门,叫我?”何梦锦不由得责备道,这样大的太阳底下傻等,是他一向持重办事精明的风格么?
李萧然被何梦锦的突然推门而出也是一愣,又听何梦锦如此说,本是有些薄红的面色上复有笼罩了一层微染的潮红,他当即有些失态的转身,背对何梦锦,道:“我有事找你。”
由于他这一番不正常的动作,还有这不自然的面色,何梦锦的目光在瞥到自己随意穿着的领口尚未拉好的衣襟时,瞬间明了。
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但难为情的是她这个当事人,李萧然脸红个什么劲?
何梦锦也不再多想,当即迅速的收拾好衣服,极其自然的自房门走出,与李萧然并肩站于阶下,才道:“什么事?”
若是小事,他不会亲自跑来,堪堪的等她出来第一时间告诉她。
压抑住心头浮起的几分担忧,何梦锦把目光投向身侧那个颀长的身影。
被何梦锦这般看着,李萧然的神色竟然有几分不自然,他将目光投向远方,并不看何梦锦,只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按步骤进行,恒阳的布置也已妥当,所以……”
“所以……你想去绥州?”不等李萧然说完,何梦锦抢先道。
“嗯。”
李萧然放不下二哥,她又何尝不揪心的牵挂,尤其是在今天听到贺兰齐的口风,居然也是与绥州有关的,她的心更是纠结的紧,李萧然这一说,正中她下怀:“其实,我们一开始觉得何家的事与皇家,刘家,沈相有关,今天,我听贺兰齐的偶然的提起,才想到,会不会和贺兰王府有关?”
“贺兰王府?广平王?”李萧然有些惊讶的转首看向何梦锦,想得到肯定的答案。
何梦锦点头,将目光投向远方道:“我也不知道,但我隐隐觉得,贺兰齐去绥州,没那么简单,希望是我们多心了,但无论如何,你此去绥州,一定要小心。”
“这是自然。”
两人并肩而立,再没有多说一句,但彼此间所想所托,都已再明白不过,那是一种无言的信任与默契。
“公子。”
这时候,一声低唤拉回了何梦锦有些飘远了的思绪,何梦锦抬眸,才见自庭外走进来的小厮。
这人她记得,是李萧然新提拔起来的骨干,为人知分寸懂进退,且脑筋灵活,名字好像叫王勤。
“公子,”见何梦锦调转过来的目光,王勤才继续道:“早上的事情查明了。”
早上的事情,自然指的是贺兰齐突然步履匆匆离开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唐夫人,”王勤垂首,“广平王妃安排唐夫人在王爷寿辰上献舞。”
后面的话,王勤很聪明的没有再多言,因为何梦锦已然猜到。
第三十五章 教子
广平王贺兰瑞有一妃三夫人。
李夫人,也就是贺兰珏的娘亲已经芳逝,苏夫人常伴青灯古佛,剩下的就只有广平王妃,还有贺兰齐的生母唐夫人。
而这位唐夫人的出身,和贺兰珏的娘亲一样,出身歌姬。
以前何梦锦还会以为广平王贪恋美色,现在,有了苏夫人的例子在先,她便是很自然的联想到,广平王后来纳这位唐夫人,是不是因为他从她的舞姿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这些也都只是猜测,只怕是除了当事人,再无证明。
但眼下,她既已有了夫人的尊贵位置,而且还有儿子贺兰齐,以前再是低微的出身也该是被抹去或避之不提的,可是怎的,在这次广平王寿宴上,王妃居然安排她献舞。
也许于情礼间,她这个做夫人的,为博王爷一笑,是该尽心尽力,献舞也没什么。
可是问题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贺兰齐的面子摆在那里,王妃这样便是有着刻意挑人伤疤揭人的短,挑起战火的嫌疑。
因此,也无怪乎贺兰齐听了,会有些焦急生气的赶回去。
何梦锦想到了这些,却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王妃,即长公主,她没有理由只有这么一点点气度,既能忍的了唐夫人这么些年,没必要在王爷寿辰上找不妥。
纠结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何梦锦也不再继续深究,毕竟这是贺兰府的家事,争斗的再厉害,也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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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由缺转圆,转眼,过去已快半个月,而广平王的寿宴也近在眉睫。
这几日,李萧然虽然离开,何梦锦的日子却也并未多忙碌,因为他一早就安排好了所有,即便人不在,一切也进行的井井有条,所以这几天何梦锦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了何昕身上。
她要如贺兰诗所言,带着何昕出席广平王的寿宴,除了是要给他多一点历练,让其见识一番世面之外,她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
皇上既已对何家下了死手,必然是斩草除根的,她之前还没想到,后来听到朝廷给出的消息是――何府长子的独苗,何昕在官兵围剿中被无眼的刀剑刺伤,身死这一消息时,她不由得冷笑。
连个孩子都不放过,联系之前在坟前看到刘子骞的神情,应该是他或者他们刘家还有那么一丝血性,甘愿冒着欺君的风险,把何昕的命悄悄留下了,所以在刘子骞听到何昕跑丢了的时候,才会那么慌乱。
这些,她叫李萧然派人查证过,确实是刘家的人暗中做了手脚,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做了替死鬼。
所以,何昕被她带走了这么多天,无论是京城还是恒阳,都不见刘家的人大张旗鼓的找。
因此,她便是咬定刘家不敢声张,她在恒阳出名,连带着何昕出名,然后让所有人有先入为主的意识,这是她的儿子。
等到刘家发现,也不敢要人,更不敢相认,而且,这还能算是她握住了刘家的把柄,有了一两分抗衡刘家的力气。
自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何梦锦,重在培养眼前这个未来的极品腹黑子。
“姑姑,你不是教导我,被别人打了要还回去的吗?”
何昕扑到何梦锦膝盖上,一脸委屈的形容。
“怎么?你被人打了?”何梦锦看也不看他,只自顾翻着手中的典卷。
“隔壁酒楼那死胖子太坏了,居然抢了我的红枣桂花糕。”何昕愤愤然的说道。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我这不是跑回来了吗?”何昕小嘴一厥,双眼盈盈的望着何梦锦,用望着红枣桂花糕的真诚眼神,“姑姑,你说怎么办?”
何梦锦冷哼一声,怎么办?她压根就怀疑红枣桂花糕被他自己吃光抹净了,现在在这里卖萌装可怜的想再要一盘,不过,这倒是个给他上一课的好机会,何梦锦放下书卷,低头看着那漂亮的大脑袋,询问道:“那,先生是怎么教你的呢?就任由人家抢你的东西?”
“先生说,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何昕咬着指头,绞尽脑汁的搜索着词儿。
“啪!”
“哎哟!”
何梦锦一记糖板栗敲的何昕吃痛的捂着脑袋,继续将自己搜索出来的词儿倒出来:“先生还说――什么,别人要是打我,骂我,还有,欺负我,叫我别还手,等着以后看他还要怎么办?”
闻言,何梦锦忍不住狠狠的翻了一记白眼,道:“那是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置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对的对的,就是这段”,何昕点头如捣蒜,讨好的献媚道:“姑姑博才多学,好厉害。”
何梦锦抬手就想给这个读书不求甚解还会溜须拍马的家伙再一记板栗糖,但想了想,抬起的手便改为了抚摸,她笑的好不怀好意道:“昕儿,其实,那先生这样说是不对的。”
“嗯?先生也有不对的时候?”
何梦锦忍不住轻笑,但也不打算现在教育他学会否定规矩条理打破陈规的时候,只怕他以后会以此为借口再不听先生授课,她笑道:“嗯,这次,先生的就不对的了。”
好好学生何昕仰着漂亮脑袋,一脸好奇的追问道:“那该是怎样呢?”
何梦锦继续拍着他脑袋,一本正经道:“你记住了,以后,若是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恶你、骗你,那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揍他,揍他,揍他,揍他,揍他,再揍他,嗯?打不过,等你强大了,继续揍他,揍完之后,你且看他。”
“嗯哈?”可怜何昕的小脑袋瓜子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就是揍他?!”
“嗯。”看着何昕一脸崇拜的表情,何梦锦笑的牙不见眼。
第三十六章 麻烦找上门
不过,很快,何梦锦就知道自己这么教小孩子是错的了。
当隔日清晨,她推开房门,见着门口,一大两小的时候,登时觉得头痛不已。
大的那个满脸走上一步都能抖落出三两油水肥肉的人她记得,正是隔壁酒楼的老板娘,街坊送其称号,肥菜花。
此时,只见肥菜花正怒气冲冲的一手领着一个小短腿儿肉墩儿,而她背后还露出个圆圆肥肥的有些铮亮的小脑门儿。
被她拎在手里,两只小短腿儿不住的在空中晃悠的孩子,何梦锦定睛瞧了半响,才看清是满脸鼻涕花子外加血污的何昕!
见何梦锦出来,何昕立马似见到救星一般,扯开嗓子喊道:“爹爹救我!”
到此,何梦锦不需要询问,就已经猜出了大概。
好丢人啊……她怎么摊上这么个侄子!
她抚着有些疼的额头,正想着怎样开口化解,却见肥菜花一把将肉墩儿何昕往地上重重一掼,怒气不减道:“我知道你是这两生花的当家的,说实话咱这街坊邻居的,本是应该和睦,没必要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成天吵吵嚷嚷,但是,你看今天,这个,你儿子打伤我儿子,这个怎么算?!|”
在她掼下何昕的一瞬,还好是何梦锦反应及时,一把将那小身子给捞了起来,不然非得摔他个实打实的屁股蹲儿,何梦锦把何昕抱在怀里,本着和气生财的口气对着肥菜花道:“大嫂子,真是对不住,是昕儿顽劣,但他们小孩子打架吵闹,是不该影响我们大人的关系的,你看昕儿不是也受了伤吗?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闻言,肥菜花怒气非但没消,反倒更上了一层:“哼!他受了伤!”
说着,她转了转她那不甚灵便的身子,一把将藏在她背后只露出了一个铮亮脑门儿的小胖子拽出来,往何梦锦面前一推,道:“看看到底是谁受了伤!你儿子毫发无伤的,把我家小子打成这样,你想就这样算了,我倒要叫街坊们评评理,就算你现在在衙门里谋了差事,可是也不能这么着欺负人!你说是不是!”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肥菜花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她本是嘹亮的嗓门,这样的架势,几乎是整条街都能听得到,想要不引人围观都难。
何梦锦听她这么一说,才低头去看被推到自己眼前的小胖子,这一见,更是惊讶,这小胖子的形容,比之何昕,更是满脸的污秽,血和泥巴蹭了一脸,更为要紧的是,脸上还好几道口子,鼻血至今没有止住。
无怪乎他一直躲在肥菜花背后。
敢情原来是何昕把这比他高了不止一个头,身形更是他两倍的小胖子给揍了!
这本是小孩子家家打闹的戏码,但是如今被这肥菜花一嗓子,何梦锦瞥了瞥前门出黑压压探头张望的的人――要是处理不好,她之前好不容易经营下来的形象也给毁掉了。
心头只掂量了一下,何梦锦已经神色如常的蹲下身子,放下何昕,改为去替那个倒霉的小胖子擦拭,一把擦一边柔声道:“不哭不哭,男子汉,要坚强的,对不对?”
小胖子眼泪鼻涕血全部揉乱在一张脸上,之前被她河东狮一般的娘亲提到这里,根本也问及他的伤势,倒是眼前谪仙一般的公子这般关切,于是乎,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掉下来。
“是我家小子太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咱有大将军的气度,不跟他这样的小人计较是不是?”
何梦锦一边擦拭,一边柔和的跟小胖子道歉,循循善诱。
“嗯……”带着哭腔的声音,勉强着停止了眼泪花子,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将何梦锦望着。
对付小孩子,那威武的将军做比喻,是百试百灵的招式,何梦锦见他不哭,才起身,对着肥菜花,弯腰,行了一礼,道:“大嫂子,当真对不住,是在下教子无方,给您赔不是了。”
说着,有一把拉过何昕,厉声道:“你还不知道错吗?”
何昕小脸皱成了一团,牙关咬的紧紧的,一脸的倔强在触及到何梦锦那冰冰亮亮的目光后,登时垮了下来,他耷拉着脑袋,转身对着小胖子道:“对不起,我错了,你打回来吧。”
“额……这……”
本是一肚子火气上门找出气的肥菜花,被何梦锦这般好脾气有礼貌的道歉反而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但就这么算了,显然又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她正支吾着,想再说什么,却听何梦锦继续道:“我看令郎的反应不错,是个可造之才,教导的好,将来必有一番作为,若是大嫂子不嫌弃,闲暇时候可以让他来我这里,和昕儿一起温书识字,在下虽不才,但教导孩子还是能勉力胜任的。”
闻言,肥菜花一怔,显然没有料到何梦锦会如此一说。
要知道,在大汉,读书人都是享有最高的礼遇的,因为等级制度森严,虽办有国学,但那都是给权贵子弟以及朱门大户人家的孩子去的,像肥菜花这样子平头百姓的孩子,最多能砸钱挤进去个小私塾,而且先生的授业水准,自然不能同这样一个在王爷面前都折腰的少年才子。
对于小胖子,无异于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本是上门讨债的肥菜花会一愣,但旋即精明的脑袋反应过来,已经是将一脸的怒容改为喜不自胜的笑颜:“哎呀,我们家阿毛修了哪门子福气,能得孟公子看中。”
虽是这般推诿的语气,但旋即她一把再将阿毛来回来,对着何梦锦一按脑袋,“快,拜见先生。”
小胖子阿毛已经不哭了,虽是被他娘亲强按着脑袋行了礼,但却是心甘情愿的道:“阿毛拜见先生。”
“嗯,如此,便是好了。”何梦锦点头微笑。
送走了阿毛母子,街坊们也都散了,何梦锦才将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回,她一言不发的走回房间,自顾拿着书卷坐下看了起来,也不理一直跟着她脚边,垂头站着的何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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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开篇的节奏可能进展的缓慢了些,现在开始会慢慢提起进度,要紧张起来了。
第三十七章 不安
“姑姑――”
良久,何昕才底气不足的开口唤道。
何梦锦仍旧不理他。
“姑姑――”
如是再三,何梦锦才从书卷里抬头,瞥了他一眼,道:“知道错了?”
“嗯。”
“错在哪里?”
“我不该跟人打架。”
何梦锦眼帘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道:“嗯?”
“还有――我不该把他打的那么惨?”
何昕听着何梦锦鼻子里发出的“嗯?”,不禁有些着急,他咬着指头,努力想着道:“我不该没有征求姑姑的同意把他打的那么惨?”
“啪!”
何梦锦合上书本,直起身子,以一种孺子不可教也的目光看着何昕道:“你当真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没有,我不介意让冷香姑姑没收你这一个月的红枣桂花糕连带着其他所有的零嘴儿作为惩戒,帮你认识清楚。”
“不要!”本是有些耷拉着的大脑袋,在听到何梦锦这一句话的时候,顿时精神一振,疾声道:“姑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误解姑姑教的方法,用蛮力去揍人,我不该凭借功夫欺凌弱小。”
说道弱小两个字的时候,何昕脑子里顿时想起那小胖子比他大了一倍的身形,不由得身子晃悠了两下。
何梦锦一把将他身子板正,正色道:“这只是其一,我昨儿跟你说,被别人欺负了,要揍他,只是个比方,就是欺负我们的,就要给他还回去,但并不是真的指蛮力,我相信你也听懂了,但为何你今日偏生要去揍他呢?我不相信你会真的因为一块红枣桂花糕跟人家过不去……最为关键的,是那红枣桂花糕多半是下了你的肚子。”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何梦锦盯着何昕的大眼睛,一瞬不眨,想从这孩子如同琉璃般剔透眸子里看出他的想法。
大哥大嫂不在,面对这何家的独苗,不由得她不多放几分心思,小儿难养,对于心智高于普通孩子数倍的何昕,更是让她要多操几分心思。
“因为,”何昕因着何梦锦的目光,没有闪避,但那一瞬,分明有一抹晶莹自他眼底划过,“因为他说我没有娘要,是被爹娘抛弃的孩子。”
闻言,何梦锦鼻子一酸,但旋即恢复了常色,她道:“那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不是!”
“那你跟他计较个什么劲!”何梦锦一拍他脑门,语重心长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爹娘对你的疼爱,你都知道,为什么要在乎旁人的眼光?如果你连一个几岁孩子的酸刺话语都受不了,那我干脆让冷香姑姑送你回你舅舅身边,或者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居起来,你不要再跟着我身边了,你那些抱负,那些豪言壮志,我也只当是你小孩子玩笑的话语了,你说可好?”
被何梦锦如此一番数落,本是有几分心不服的何昕登上跨了下来,他皱成一团的脸,几乎就要掉下泪来,但仍旧强撑着眼眶,不让自己哭出来,“姑姑,我错了,你不要赶我走。”
听着他这一句才像是真心实意的悔过,何梦锦才轻叹了一口气。
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却见冷香自门外匆匆赶来。
冷香性子冷淡,做事沉稳不输于李萧然,很少见她这般行色匆匆的模样。
“何事?”
“有李公子的加急信件。”
说着,冷香递给何梦锦一封用特别药水浸泡过的信函,何梦锦也不多言,当即打开,只短短几句,却让她心绪起了几层涟漪。
李萧然此去绥州,还未找到二哥的下落,但这信却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河源、望城一带疫情严重,而且这次的瘟疫跟以往每次都不同,传染极为迅速,这也是为什么恒阳这里还没有得到消息,那边却已经感染了至少两座城池。
而且,灾情还在扩大。
瘟疫本身传染的快固然是一个方面,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听李萧然信中所言,他有几分怀疑是有人刻意为之。
若真是这样,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无论这事件背后的预谋者,还是所图的目的,都让人心惊。
这本是该广平王操心的事情,但何梦锦看到信函后,却隐隐觉得不安,仔细想想却有找不出是哪里。
将这事情暂且搁置到一边,第二日,何梦锦带着穿着很是隆重,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威风林林风流倜傥的何昕,去赶赴王爷的寿宴。
贺兰诗果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离晚上的寿宴开始还有好大一段功夫,何梦锦就见着王府的马车已经停放在了两生花的门口。
她也不??拢??徘袄唇佑Φ某捣虼蛄苏泻簦?捅e藕侮可狭寺沓怠?p>在马车吱呀声,以及耳畔街道上的喧嚣声里,何梦锦的目光略过手边贺兰珏要她送个广平王的贺礼――墨玉棋,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一个可能,登时让她新换上的衣服被冷汗打湿了个透彻,人也有些背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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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章瘦了点,惭愧惭愧,明天的章节里俺会补出来的(?)~
第三十八章 贺寿
一刹那,数十个念头交织在何梦锦脑海里。
再瞥一眼那墨玉棋子,何梦锦顿时有种自己被人当了棋子摆了一道的感觉。
墨玉棋子,产自多利,大汉临近的南晋国所属的一个牧游部落。
这本身没有什么,可是联系到李萧然信中提及的,此次疫情跟南晋甚至多利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容不得何梦锦不多想。
贺兰珏让她在这个当口送这棋子,是另有打算,还是当真是巧合?
时间也容不得何梦锦多想,不过多时,马车就已经停在了贺兰王府外,何梦锦掀开车帘,放眼望去,挨挨挤挤的都是马车。
即便她此时想着要不要按照贺兰珏所言送这棋子,要换礼物,都已然是不可能了。
何梦锦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平复自己的情绪,不管是哪一种,今天这一遭,注定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她抬手牵过何昕,走过等着递上名帖的长长的队伍,非但没有丝毫优越感,反倒有些被许多人不友善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然。
因为郡主安排的人来接,所以自然不用跟着众人一样等着,所以,也注定要面对各色的或揣测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
这些她已经有料到,但初次见面,就这么着招摇扎眼,着实不是她本意。
“孟公子,请。”
行至装饰的喜庆一新的大门口,引路的侍卫抬手一引,给了门口的守卫递了个眼神,那几个侍卫当即让了开来。
何梦锦含笑点头致谢,随即跟着前来引路的门童进了府。
一路行到了礼部,见着站在卓台前含笑行礼的王府管家,“这位是孟公子?果真是风姿无双。”
这管家五十四上下年纪,发须有些发白,但精神却格外的好,尤其那双眼睛,只那么稍稍一转,仿佛就能蓦地生出百八十个心思。
何梦锦谦虚的点头行礼,道:“张管家谬赞了,孟锦何德何能担得起这个词儿,张管家是王爷身边得力的助手,孟锦以后仰仗的地方还多着,到时候还请管家多多提点。”
“张某一介下人,岂敢当,孟公子折煞张某了。”
对于王府里的人事,她事先也做过功夫,对于这个张管家,算是了解的第一手资料最多的,他少年时进王府,可以说是看着现任的广平王贺兰瑞长大的,且不说传闻里这位管家如何精明,手段如何高超,但凭跟何梦锦短短交谈的这一两句,从他的气度和接物上,何梦锦也不敢小觑。
又寒暄了几句,何梦锦也不再犹豫,将随从抱着墨玉棋盘棋子接过,亲自递给管家,看着他在大红的礼簿上写下的,孟锦,多利墨玉棋时,何梦锦的心跳骤然加速了几分。
只是一种灵敏与常人的直觉,但现在想要收回也晚了,更何况,她已下决心就这么送。
既然贺兰珏想让她这么做,她倒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时候离开宴尚有一段时间,张管家还有其他的客人要招待,何梦锦也不多做打扰,牵着何昕就跟着一个小厮前往了大堂,准备坐等开宴,顺道和周遭的贵客们打打招呼,能套近乎的就套近乎,套不到近乎的混个脸熟。
相比于何梦锦想认识这些当官的,这些权贵,很多人则更是想认识何梦锦。
一则由于好奇,二则想要试探何梦锦的底儿。
这些,何梦锦自然知道,虽然第一次见识这么多人应酬的场面,但跟着李萧然学了不少生意经的何梦锦,显然是游刃有余。
“这位便最近名噪一时的孟公子?在下衢州郡守李长德,孟公子年少有为,以后前途不可估量,以后李某仰仗孟公子的地方还多着,请一定多多指教。”
“哪敢哪敢,久听闻衢州近年来因着新郡守上任风貌一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样的安宁的所在,只怕是天子脚下京都附近也难寻,在下学识浅薄,要跟着李大人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孟公子太谦虚了,李某只是尽了自己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话虽这样说,但显然因为何梦锦一番不动声色的夸赞,这位李郡守的面色上,已经染了几分得意与自豪。
“湖州指挥使?”对着稳坐一旁,面色肃然,并未跟何梦锦主动套近乎的湖州指挥使潘统,何梦锦倾身跟他打了一声招呼:“久闻潘大人练兵有方,今日得见大人风度,实乃孟锦之幸。”
闻言,潘统的面色并未做多少改变,但眉宇间的冷肃却是柔和了一两分,正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还是何梦锦这般谦谦有礼的笑脸人,他道:“孟公子过奖。”
然后再无多话。
何梦锦也不跟他一般计较,这人本身性子冷清,而且,她只要明面上礼数做的周全即可,要真让她跟这人走的过于亲密,还真是个麻烦。
因为,湖州指挥使,是直属于皇上的军队,只有大汉天子,才有调配的权利,这支军队的存在,明理上是为了镇守边关,实则是皇上安插在广平的一只臂膀。
广平王若有反意,第一要揭的,就是这湖州指挥使,而现在,何梦锦既已认定要随着广平王这条路走到底,便也没有理由跟这人走的亲近。
还未开宴,宾客间私下的寒暄却已是热闹非凡。
借此机会,何梦锦认识了不少的人,也旁敲侧击的,印证了许多下属们收集过来的消息。
而她跟着四周的人打着招呼,何昕却早已是不耐,一个人迈着小短腿儿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何梦锦也不担心他,一早就知道他闲不住,所以带了有特意吩咐要跟随着他的侍从。
再加之这里是广平王府,只要昕儿不出差错,她也不担心他的安全,这倒也是个让他历练的机会,所以何梦锦也由着他去了。
这样紧着心情,绷着神经,陪着笑脸的周旋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在门口一声通报――
“广平王到!”
“广平王府到!”
“安平郡主到,广平世子到!”
……
伴随着一连串的通报声,众人也紧跟着起身跪拜行礼。
何梦锦尾随着众人俯身,低头的一瞬间,感觉到有道目光,带着几分凌厉,从自己的身上掠过,她下意识的想要抬头,但旋即反应这样是极其失礼的,而且还是在这般场合下。
于是,她便是怀着不安与忐忑,继续拜了下去。
第三十九章 敌意
“都起来吧,今天大家随意。”
广平王贺兰瑞淡淡的声音传来,下跪的众人才敢抬起头来,说是让人随意,但在王爷王妃面前,他们哪里敢随意。
所有的人都站起身子,但仍旧不敢就坐,只等着这几个主角们落了座,才依次按照身份的尊卑坐了下来。
给何梦锦安排的位置不算扎眼,在主席左手边,第四个席位,紧挨着恒阳府丞李向阳。
就她坐这个位置而言,也还算合理,何梦锦稍稍放下了些许不安。
主次都落了座,由着王爷讲了几句场面话,宴席便算正式开始。
期间,何梦锦一直微垂着眼帘,并不看向主座,但总觉得有目光几次划过她。
好歹等着王爷的一声:“这算是家宴,大家不必拘于礼数,该开怀畅饮便开怀畅饮,这才算是捧了本王的面子。”
“是。”
跟着众人应声,感觉到周遭紧绷的气氛放松了下来,耳畔也开始响起了鼓瑟笙箫,觥筹交错,低语寒暄,何梦锦才微微仰首,去看主座。
饶是这般小心谨慎,隔着中间繁花似穿梭的舞姬身影,却还是与主座上那人的目光碰个正着。
那目光看似柔和,但眼底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冰冷让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眸色一转,便是轻巧的避了开,不是她为那目光威慑,而是这人目前的身份,她开罪不起。
主座上,端坐在广平王右侧的女子,有着精致的妆容,姣好的五官丝毫看不出流年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高高盘起凌云髻上,佩戴着九鸾朝凤金钗,更加衬得整个人高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光凭那只钗,何梦锦已经能猜到她的身份,广平王正妃,也即是当朝皇帝的亲姑姑,长公主李寒云。
这个一直在传闻里的女子,何梦锦还是第一次见,但明显,对方似乎对她有成见。
传闻里,虽然由于她的介入夺了本该属于贺兰珏娘亲的正妃之位,但因着她的温婉和大度,跟广平王倒还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想到日前何梦锦听到的,她安排贺兰齐的娘亲唐夫人献舞,她很难跟眼前这个高贵雍容的女子联系起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浮华背后,有多少肮脏的见不得人的心思,何梦锦自剧本子里见识太多,再加之李寒云这番打量她的目光,着实让她对这人的感觉好不起来。
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何梦锦一时间也不打算继续纠结,她将目光一转,却又迎上主席右手第一席上,另一道掠过来的目光时候,突然间豁然开朗。
也是一位女子,着绯色芙蓉锦缎百合裙,梳着高贵的朝天髻,容颜自是不必说,虽比不得贺兰诗那般绝色倾城,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女子何梦锦没有见过,但见她所坐的位置,以及她身边坐着的,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贺兰王世子,贺兰浩,她便是世子妃无疑。
何梦锦心头低念了这名字一遍,赵玉霜,她便是赵小侯爷的亲姐。
自己前几日在街上拦架惊马,险些伤到赵小侯爷的事情早已传的满城皆知,如此时,世子妃维护自己弟弟,看自己不顺眼这很正常。
“我敬孟公子一杯,在下先干为敬,请。”
耳畔响起衢州郡守李长德的敬酒词,何梦锦才惊觉自己刚刚竟然有些失态,她赶忙收拾了心神,含着笑意举杯,回了李长德一杯。
酒入唇角,何梦锦脑子里还在思索,在这般重要的宴席上,没见着唐夫人便也算了,怎的连贺兰齐,贺兰诗,贺兰珏都没有踪影?
正想着,却见听欢悦的琴音都止了声,一舞方罢的舞姬们也低头行礼退了场。
留下的中间偌大的场地上,被人搬来了一架足有一人之高的战鼓。
战鼓舞?
何梦锦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听一声轻呵自头顶上方传来。
紧接着,出现一道曼妙的身影,足下生风,踏着月色荧光,潇洒的落地,那一双美眸只轻轻一挑,便是生出千般万般风情与娇妍,正是安平郡主,贺兰诗。
今日里,她一袭短打劲装,双手持着鼓槌,一身飒爽英姿的站于鼓下,对着广平王朗声道:“父王,儿臣久慕父王当年扫平南晋贼寇时候的威风,是以,今日,儿臣便以这鼓舞为礼,协同二哥同赵小侯爷,献给父王,祝父王福寿安康。”
说罢,她已经利落的转身,步伐,身姿都是无比敏捷且利落的。
鼓声起,她的舞步,错落有秩,整个人,便如同盛开的白莲,在微微风中肆意绽放。
而同时,鼓架的不远处,在鼓声奏响之时,便有两人,持剑起舞,应声而出。
一袭淡紫色华服,身形俊美,动作大开大合,爽朗之气可见一斑的,正是贺兰王府三公子,贺兰齐。
另一人,亦是一袭紫色华服,但颜色偏深,较之贺兰齐,多了几分骄傲与放纵,何梦锦亦是认得的,赵小侯爷。
虽然她对功夫还未参透的有多高深,但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就凭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这般演示性的比划,已然是个高手不会错了。
咚咚咚――
鼓声粗犷豪放不羁,有着战场男儿的血气方刚,若不见识贺兰诗的舞步,真真是想不出来是出自女子手笔。
但见起身姿步伐,却又觉得这样的搭配,没有一丝的违和感。
贺兰齐和赵小侯爷的剑舞本该是伴着瑶琴,但此时,配合这鼓声,非但没有觉得不协调,反倒让人多了一丝新奇的感触。
何梦锦以前觉得贺兰诗是属于娇俏活泼性的,最多是个稍微有些任性的大小姐,今日得见,才知道自己错了。
广平王少年时期征战沙场,将屡次叩边的南晋杀的落荒而逃,这般显赫的威名与功绩,作为一向崇拜他的女儿贺兰诗,怎么会差到哪里去。
光是看她敏捷的身形,与轮梭不乱的步伐,还有那平稳的呼吸,都足以证明,这女子的功夫不低,至少,就算何梦锦用来自己真实实力,根本也不是她的对手。
第四十章 远道
这一曲激荡胸襟,直听的人热血沸腾,饶是何梦锦心思一向沉稳,也因这鼓声,因贺兰诗的舞步而浑身充满了热血,直恨不得横刀立马,长枪一指,驰骋沙场。
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此刻的神色,都是如此。
舞罢,鼓罢,贺兰齐和赵小侯爷的招式罢。
所有的一切都配合的天衣无缝。
在所有人还在回味那惊艳的舞蹈时候,贺兰诗已经随手将鼓槌递给了身后跟过来收拾场子的丫鬟,她也顾不得擦额角沁出的汗水,鼓着腮帮子,对着贺兰瑞撒娇道:“父王,儿臣跳的如何?父王可喜欢?”
她本是娇俏的性子,因着这一声甜甜的父王,而显得越发活脱可爱。
十五六岁的贺兰诗,此刻站在中庭,便是犹如一朵耀眼夺目的金色曼陀罗花,满院子的华光,被她占去了大半。
“诗儿跳的舞,自然是惊为天人,父王哪里会有不喜欢的道理。”贺兰瑞将手中执着的酒杯举起,就着唇角喝下,眼底的笑意盈盈。
而何梦锦却是知道,在所有人被郡主别出心裁的战鼓舞吸引了注意力时候,她分了些神放到了场中,在郡主舞至高潮时候,高座上的贺兰瑞表情虽是自然,但手中的酒杯却是一个不擦,杯中的酒早已被他洒了出来。
但他此刻,仍旧不动声色的将没有空着的杯子饮下。
是不想让人看出他那一刹那的失神与伤怀吗?
何梦锦再次瞥眼看了已经行至贺兰瑞身旁,就着左手边的位置坐下的贺兰诗,心底感叹。
其实,贺兰诗有五分像苏夫人呢。
当她翩然起舞的一瞬,贺兰瑞是不是从她身上,看到了那人的零星半点的影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微微的感叹了一下,何梦锦随即将注意力又全部放到了宴席上。
许是贺兰诗出于替何梦锦少受到些目光关注考虑,整个宴席,她都没有看向何梦锦一眼。
后面的歌舞升平,一个个节目,依次上演,何梦锦却无心歌舞,因为,贺兰珏一直没有出现。
这样的日子,他没有来。
不知为什么,心竟然生出两分失落,心绪有些自己掌控不住的烦闷,恍然有种要脱离自己束缚的情绪就要破土而出,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何梦锦暗想应是自己今晚上喝多了,虽然事前已经服下了解酒的药,兴许仍不可避免醉了。
于是,她跟左右前后的几人道了声抱歉,便寻了个借口离席,想出去走走,透透气,顺道找回不知道跑去哪里的何昕。
今日的宾客众多,在这外三进院落,王府的守卫很是宽松,见何梦锦自庭院走出,也并未盘查,只点头行礼放行。
问了一个随侍的丫鬟,才知道何昕跟着今日来宴席其他小公子们去了内园玩耍,此时正玩的兴起,她去了反倒坏了一帮毛头小子的兴致,所以也就不打算将他缉拿归案。
屏退了丫鬟,借着月色与凉风习习,她想独自走走,散散心,可是本就没有方位感,且还是第一次来这王府,于是乎,七拐八拐,她就晕了,再转不回之前酒席的院落。
要命的是,这里的侍卫都穿清一色的衣服,看不出是内苑外院,而且,她也没好意思问路。
就这样,由着步子,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就见一座院子,很是特别。
说它特别,不是因为建造,以何梦锦的角度尚且看不到院子里面,它的特别之处在于,今夜,王爷寿宴,整个贺兰王府都是张灯结彩,四下里明晃晃的灯笼足以让何梦锦耀的找不到北。
而此处,灯光安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庆,这样一来,便是跟何梦锦一路行来看到的王府反差太大,所以她才会觉得特别。
虽然明白这是在王府,她不能没有忌讳与小心,但见着门口并无禁忌的封条,且还没有一个看守,好奇心登时上占据了优势。
她便也不再多想,走了近前。
行至院门下,才看到门上,提携着两个大气俊秀的字体,远道。
远道?
何梦锦努力搜索了一番脑海,丝毫没有关于贺兰王府有某处庭院是远道的,而且,这般特别的名字,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么?
她了解的最多的,是关于贺兰珏的娘亲,李夫人生前所居住的万芙园。
据悉,李夫人最喜欢的是芙蓉,为此,贺兰瑞不惜重金,万里从京都,南晋,乃至秦唐运抵各个品种的芙蓉,栽种在她所居住的院子,并提名万芙园。
此事还一度沦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说广平王被美色所迷,奢侈颓靡,有说王爷痴情,对李夫人情深缱绻。
这远道院子,还从未有听说过,在迈步进门的时候,何梦锦还在想,应该是座荒废了的别院吧,不然也不可能冷清如此。
但在,她步子迈了进去,方放眼,凭借有几分明晃晃的月色,看清眼前的景物时,才觉得自己错了。
除了依水而建的一座凉亭,入目的,便只有芙蓉。
满池的翠盖,在月色的掩映下,随着夏夜的风,摇曳起舞,似是低吟一段风干了的水墨年华,满卷里,写满了哀凉。
在看到这满园芙蓉的一瞬,何梦锦当即就明白了这园子名为远道的意思。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园子本该就是万芙园,因着李夫人去了,才会被那个痴情的王爷改了名。
远道,何梦锦忍不住轻声叹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于广平王,有李夫人的地方,才是家,才是归宿,她都不再了,这天下,无论哪里,他都是那个无处可寻伊的游子。
想到这里,何梦锦突然一怔,警惕性的四下一打量。
果然,在不远处看到雕刻着芙蓉花的玉兰杆侧,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依然从容高雅的坐在那里,他以腕支颍,就那么淡淡的看着何梦锦,目光里,并无半分波澜。
何梦锦按耐住这一刹那几乎被惊到的心绪。
她就说,对于广平王这般重要的地方,怎么可能连个守卫都没有,如今,让她轻而易举的进了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园子里有人,屏退了守卫。
所以她才那么一看,果然是。
宴席上遍寻他不着,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
第四十一章 被迫
到此时,何梦锦才想起为何几次看到他都在芙蕖畔。
京都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
然后在千落寺,依然是芙蕖畔,凉亭下,他依然是披着满身风华从容优雅的坐在那里。
却原来,他的娘亲生平最喜欢芙蓉。
他如此,是在哀悼,怀念吗?
心底一霎那想起无数个念头,但出于从小良好的教养,何梦锦却是不会随便的问出口,她强力镇定的行了一礼道:“见过公子。”
闻言,贺兰珏只微微的点头,眸色一转,看向芙蕖,淡淡道:“孟公子好才华。”
刚刚她吟哦前人的诗句,还是被他听到了。
虽是被这样一赞,但她丝毫听不出那玉石抨击一般好听的声音里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何梦锦不置可否,她没心思要在这里跟他做表面功夫打官腔,之前心头猜测的那件事再次浮现在脑海,她迫切的想求证,但又没把握贺兰珏会承认,思索了一番,还是试探性的开口道:“公子要我送的那盘墨玉棋,我送了。”
“嗯。”
贺兰珏丝毫没有要再多说一句的意思,他的目光继续停在池子里,那些开的正盛的芙蓉上。
许是见惯了他这般淡然的神色,何梦锦也不气馁,她按奈住此时心头那微微腾起的火苗道:“公子可是记得与我约法三章?”
闻言,贺兰珏才转头看向何梦锦,用他那浩瀚可容天地星河的眸子,淡淡一瞥,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有违背?”
只那一瞥,仿若看穿了何梦锦所有的心思,她所有的伪装与坚持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被这样反问一句,何梦锦犹自强装着镇定,被噎的嘴角却不自主的抽了抽。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贺兰珏此番,让她特意送这墨玉棋,其实是想通过此透露给广平王一个信息――让她去赈灾!
因为之前李萧然信中提到的,此次疫情跟南晋的多利有联系。
而多利,除了盛产墨玉,还是个擅长玄医炼毒的游牧部落。
如果,这次的疫情真跟他们相关联,那么,解药也必须得从他们身上下手,而恰逢此时,贺兰珏让自己送人家特产墨玉棋,让何梦锦如何不多一层心思?
一想到她的猜测成立的话,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为眼前这个雍容高贵的人的感到可怕。
河源、望城一带的疫情,她是在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是在李萧然去了绥州两天之后,而贺兰珏早在李萧然没有离开恒阳,那日送她从千落寺回来就给了她这盘墨玉棋,却足足是早了两天多!
疫情这么重大的事情,若说她的消息不灵通,晚了,那么广平王呢,整个恒阳都比他晚得到消息!
时间上看似说不通,何梦锦也才不那么确定,可是若是真是这样,光凭他消息的灵敏度,以及对事态发展的分析,就已经让人心惊。
眼下,他将她看的分明,而对于他,何梦锦却如同雾里看花,,还没交锋,自己已经处在了劣势,想到此,何梦锦不由得回道:“公子,诚然没有违背约法三章,不相问,不相扰,不相查。”
说到此,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继续道:“但却是在相逼。”
此番灾情能闹到如此大的地步,那么幕后的主事与推手也定然非等闲之辈,想要顺利的得到解方安抚灾民,定然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还是以她一己之力。
明明知道不可为,却还让她这么去做,贺兰珏此番意图,不是在逼她露出真实实力、让隐在她背后的茗记展露在他面前,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目的。
于此一说,他确实并未相问相扰相查,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逼得何梦锦不得不出手,不得不将自己所隐藏的实力后盾都暴露出来。
贺兰珏好可怕的心思!
何梦锦忍不住要赞叹一句,明明已经达成口头上的协议,但这人似乎还是对她没有完全放下掌控,可是偏生,她还不得不按照他设定的圈套一步步走进去。
能怎么办呢?
若果广平王真交了这责任给自己,办不到?那便是说明她办事不利,自毁前途。
贺兰珏此番,是在逼她,探她,亦是在帮她。
给了她一个契机,只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青云直上,而且前提还是在他洞悉她的所有之下。
听了何梦锦似叹息,似无奈的言语,贺兰珏轻启唇角,眉梢微微挑起,只一个细微的含笑表情,就已经如陌上花雨,占尽芳华。
他道:“那也要看你,愿不愿意被逼迫。”
愿意么?不愿意么?
看着那人含着一两分笑意的神情,眸子里却无半点温暖的笑容,何梦锦苦笑道:“那,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言罢,贺兰珏还未做声,便听得月牙形的拱门外,传来一声轻唤:“孟公子?”
何梦锦闻言转身,正瞥见自己先前屏退的那名丫鬟,此时正探头探脑的自月亮门外往里探,“孟公子,奴婢可找到你了!”
既已从贺兰珏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么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何梦锦有了些许猜测,“何事?”
“王爷有事找你过去后厅,应该是事情比较急,张管家已经派人来问过几次了,奴婢只说公子在后院醒酒。”
何梦锦有些赞许的看了那丫鬟一眼,再回头瞥了玉兰杆前的贺兰珏,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跟着丫鬟去了。
第四十二章 身不由己
何梦锦一路跟着丫鬟穿华堂过回廊,七拐八拐,走了约莫又是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在一处守卫森严的阁楼前停下。
说它守卫森并非里三层外三层都被侍卫包裹,而是这阁楼四下没有其他建筑或遮蔽,对周围的环境一目了然,还有几个重要位置所站着的守卫,光看他们站在那里周身沉淀的气场,何梦锦也能感觉到威慑,高手……绝对的高手!
这样肃杀冷凝的气氛,让何梦锦紧绷的心由不得又提高了几分。
是什么样事情要这样隐秘?
她想贺兰珏跟广平王举荐自己去赈灾,贺兰瑞对贺兰珏的倚重她不了解,而且传闻里那位父亲,因是每逢见着贺兰珏必然思念起娘亲,再则自他坠马就对他失望冷淡,虽然传闻往往不一定可靠,但作为久居上位身负贤明的广平王贺兰瑞,何梦锦几乎不用想的肯定他没有那么容易放任一个他没有把握的人去奔赴这么重要的任务。
他一定会试探自己,或者要考验自己。
虽然这些,何梦锦在跟着丫鬟过来之前心里就有了底儿,但还是在一进去就迎上数十道打量的目光时候,心头愣了愣,有些诧异。
那些目光,有打量,有考究,有不屑,有轻视。
何梦锦垂眸的瞬间,已将目光飞速的掠过了四下,将周遭的环境看了个大概。
这哪里是考验,这分明是十八堂会审!
广平王贺兰瑞优雅闲适的高坐在主位上,两侧,分别坐着十多个或笑或垂眸或谦卑的属下。
这些人里,有些个她在今日宴席上已将见过,比如,衢州郡守李长德,此时他一改先前的谦卑,面色依然柔和,却完全是一副审视的神情对着何梦锦。
有些人,她在李萧然收集上来的资料画卷上见过,比如淮扬督造,程明德。
而有些人,完全是陌生的面孔,第一次见,但凭起周身气度,何梦锦也觉得地位定然不低。
看着这些掌管着广平郡各处重要运营的高位者,何梦锦越发有些不明白,看样子,这些人定然是贺兰王的心腹了,可是……若都是心腹,那么为何会连湖州指挥使潘统也在里面?
各地的指挥使是皇上为了牵制藩王而设立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毫无疑问是对立的,若说私底下有任何的接触和交情,定然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所以,宴席上,潘统那番冷漠的态度很正常。
可是,却为何会出现在这严密看守的宛如密谋的阁楼,同广平王及其亲信一般?
湖州指挥使潘统所率领的正规军多达数十万人,且直属皇上……若真是王爷的心腹私密聚会,那是不是说明潘统所代表的这些人……都已经暗度陈仓的投了广平王?
一想到这里,何梦锦后背直打了一个冷战。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大胆荒谬如今看来却极其有可能的猜测,主要却是为自己此时的处境。
王爷密谋指挥使,还有这满屋子,认识的不认识的……此时广平王居然毫不避讳的让她前来,那么她目前能选择的路只有一条,做的也只有一样,过了眼前这关,不然今日定然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阁楼。
而要过眼前这关,非但要得到王爷的认可,同时,也就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谋朝叛逆的罪名终究还是要落到自己的身上。
心头紧张,面色上,她却伪装的极好,事实上,重生以来,她早已学会了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情绪收敛,逢人对着三分笑意,三分疏离。
何梦锦微微一笑,迈着得体的步子,走至堂中,行了温文尔雅的一礼:“孟锦参见王爷。”
本身着墨色长袖锦袍的贺兰瑞显然心情不佳,在看到何梦锦后,面色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对着案几上放着的墨玉棋盘,把玩着手中的黑白棋子,对着何梦锦漫不经心道:“你可知本王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看着那墨玉打造的棋子在贺兰瑞手指间摩擦,何梦锦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那棋子一般。
如今她虽笔直的站在这里,但却觉得自己何其弱小,生死被别人掌控在一念之间的感觉真不好,何梦锦心底轻叹。
何梦锦刚想谦虚的答一声不知,但旋即想到此时就是自己展现的机会,既然贺兰瑞叫自己来,她没有理由不抓住机会,在这所有人面前表现一番。
也许这也是贺兰瑞、贺兰珏父子的意思。
不仅仅是要看她的本事,还想让这些人看到,此次去赈灾,干系重大,要交给她这么个毫无根基初出茅庐的小子,不拿出点本事来,恐怕没有人会信服。
她将原本不知的答词咽回了肚子,改道:“恕孟锦妄测,王爷是想看看孟锦堪不堪当重任。”
此言一出,四下里扫视的目光有的多了两分赞许,有的则多了几分对之狂妄的不屑。
何梦锦全然不见。
狂妄吗?她不过是想不落于平庸。
“嗯,既如此,本王也不多说,”贺兰瑞放下棋子,转头向右手第一位上坐着的那人道:“沈公,你看呢?”
沈公!
但听贺兰瑞这一声,何梦锦的目光随着那人看去,先前她进来时候,只大致用眼风扫了一眼四下,对周遭那些认识的或者气度不凡的人,心里有了个底儿。
但惟独漏掉了这个人!
为什么?直到她看向那人的一瞬,才明白,这人太过平凡,气质也很普通,四十上下的毫不出众的面容,只一袭粗布麻衣,若放在人堆里,决计是一眼也认不出来的,但偏偏他会坐在那么重要的位置,而且还是贺兰瑞首先征询的人。
一刹那,何梦锦将脑子里关于广平王一方势力的所有沈姓人氏皆在脑海里过了个遍,都没有一个跟眼前这人相符的。
在听到贺兰瑞的声音后,被贺兰瑞尊称沈公的人这才睁开眼眸,看向何梦锦。
随着他的睁开眼,何梦锦惊觉,他整个人周身的气质顷刻间变了。
变得犀利,变得咄咄逼人,变得如同九天之上的烈日,耀的人睁不开眼。
在这样的目光下,何梦锦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且,她这鱼肉快被烤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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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第一谋士
他看人的眼光过于透彻,透彻到何梦锦觉得自己若是有半分伪装都能被他瞧了去,这感觉,她还只在贺兰珏面前才有过。
贺兰珏给她的感觉是洞察所有,是有着非凡的睿智,而眼前这人,是有着一种沉淀了红尘万物,浮生浩灭的了然于胸。
她惊讶的瞬间,那人已经将她打量了个遍,但那般犀利的眼神里,虽锋利,却并无零星半点轻视,不同于此时在座的其他任何一个人。
“敢于在恒阳府外,击鼓喊冤的,以非常之法吸引王爷注意的,想来也不是平庸之辈。”
听着他清雅的语气对自己做着评价,何梦锦的心都纠结在一起,却丝毫不为这般轻松的语气而感到放松。
果然,只听得他收回目光的同时,话锋一转,清声道:“那老夫且考你一考。”
老夫?
不过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还敢自称老夫,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上位者面前,在广平王面前,何梦锦更是惊讶此人的身份。
一瞬间,她想到一个人,这一瞬间,自己便如同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心底冷的打了个哆嗦。
那个号称天下第一谋士,只存在于街头巷尾的传说中的人,沈凡。
名凡,却一点都不平凡,传闻他自幼年时候便才冠三梁,二十岁时被先皇封为翰林院首,后又传闻他很是倨傲,竟然拒绝了先帝的封赏,情愿放歌于山水。
能被先帝这般看中的人,决计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思才,还因为其聪慧的智商上懂得天文地理,观天测星,下通六易八卦,断人生死。
不管他这人的实力究竟如何,但何梦锦有一点却是知道的,只要是经由沈凡说出口的话,在大汉百姓的心里,那就是金科玉律,错的都会被认定为对的。
这人在人们心中的威望便是如此之高。
可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被推崇的近乎是神一般的人,居然出现在了恒阳府,而且还跟广平王关系匪浅!
这该是有多么震撼的消息!
她初听广平王叫他沈公,还没有想到这里,因为毕竟类似这样的人物在广平,即便她的消息不灵通,那么外界,那些手段更强大,实力更大的人们没有理由不知道。
如今,看他的形容,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般,仅仅一个目光,就能达到这般的威压?
心头震惊着,面色上,何梦锦却是掩饰的极好,她甚至还微微扬起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从容道:“先生请讲。”
想通了此人的身份,便也觉得他自傲的称自己为老夫没有什么过分,便是他自大的称一声“老子”,在场的,恐怕除了广平王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皱眉,其他人估计还得赔着笑脸。
所以何梦锦称他为先生,既显得尊重,又不失了礼貌。
何梦锦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不卑不亢,优雅且从容,等着他的问题。
四下里打量吹嘘的目光也撤了,齐齐含着几分期待的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丝毫不被这满屋子的眸光扫射而感到不自在,沈凡拿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对比着何梦锦的从容,笑道:“如今,天下间诸位藩王跟皇权直接的关系,想必孟公子也清楚,老夫的考题是,比如,今次贺寿,皇上派了使臣来,以贺寿为名,赐了糕点美酒给王爷,宣旨的太监奉上美酒,让王爷领旨,这时候,你觉得应该如何?”
他仍旧是如此从容且闲适的坐在那里,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甚至还索性闭上眼睛,开始养神,等着何梦锦的答案,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番话在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将激起什么惊涛骇浪。
何梦锦听完,眸光飞速的扫了一眼广平王以及周围的人们。
前者丝毫不以为忤,仍旧头枕着太师椅,而且还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后者,那些属下们,虽然面色惊讶,但却没有一个人留露出愤懑与指责。
到此,何梦锦已然能确定了,这里果然都是广平王的亲信,而他们之所以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应该是到此时他们才知道沈凡居然也是他们一条道上的吧。
只不过短短一瞬,何梦锦的脑子里已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速的溜过了这么许多的思忖,而同时,应对之法,也在她脑海里形成了。
她淡淡一笑,自信的扬起下巴,以一种完全不输于沈凡的气场道:“先生这问题出的好,在下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说出来,不知道合不合先生的意。”
她虽这般谦虚着,但表情已经明显的告诉沈凡,她很有把握。
“哦?你有办法,说来与本王听听。”回答她的是一手支颍闲适在主位上的贺兰瑞。
何梦锦笑道:“王爷不妨先问问其他人,让诸位先行作答,两相对比,便能看出孟锦的答案能不能过关。”
“好狂妄的小子!”
广平王尚未答话,尾座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率先抢白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所有人答了,也比不过你去?年轻人,胸中有些点墨,骄傲狂狷些也是正常,但也得分场合,得凭实力,你如今这般,未免也太狂妄了吧?”
说话的是海南盐政司的主事,罗帆,何梦锦在晚宴上听人提点过一次,因为其人生的很是魁梧,那威风凛凛迎风招展的串脸胡须,丝毫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官,若说是山匪恐怕可信度还高些。
何梦锦循声望去,看着那人,拱手一让道:“罗大人,孟锦并非狂妄自大,只是孟锦是晚辈,理应想听听前辈们的说法。”
说完,她颔首,以一个谦虚有礼的手势一引,示意罗帆先说。
这一问,倒是把难题推给了罗帆。
他虽是文官,但骨子里的性子,却是跟他的相貌很是匹配,粗犷豪爽,所以在看到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何梦锦那番说辞,才会忍不住率先拍案起来斥责,却没想到被这小子耍太极一般的推给了自己。
罗帆脸色一沉,很是难看的皱着粗犷的眉毛,不满道:“这是沈公问你的问题,你问我等作甚?等下我们答出来,你莫又要说你也是这般想的,只是被我们抢先了罢?”
他虽看似个粗人,但心思却也还算细腻,何梦锦抬眸一笑道:“王爷和诸位大人在此,孟锦岂敢耍赖?”
“哼,那可说不准!”
何梦锦回以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她环顾四下,吐字清晰道:“诸位大人们对此问有何高见吗?”
闻言,四下无声。
第四十四章 语出惊人
有何高见?
即便是皇上对广平王再是忌惮,人都没有,还能拿什么去对抗?说不准这就是皇上釜底抽薪的计策,这酒喝了,很有可能血封喉的毒药,可若是不喝,却正巧中了皇上的下怀,背了抗旨不遵的罪名,给了皇家一个发难的由头。
喝也不是,不喝更加不对。
但凡在场的,都是些脑子灵敏的人,自然猜得到这个中的纠结,所以,在何梦锦再度问出来之后,仍是没有人回答。
这时候,只听罗帆鼻子一哼,凉凉道:“你不也是答不上来,故意在这里推脱,若是能答上来,你倒是说说看,我倒要看看你能想起个什么办法,让沈公和我等心服口服。”
“你还知道尊称沈公,这很好,说明罗大人不是个没有礼数见识浅薄的粗人。”
“噗嗤!”
何梦锦含着笑意回敬罗凡,这番打消的话语,听的一旁定力不好的两个文官当场轻笑的出来,在得到罗帆两记白眼之后,那两人便掩了面。
于此,被她这话一说,厅里之前凝重紧绷的气氛顷刻间瓦解了,只是罗帆的面色不那么好看。
何梦锦抬眸看向脸色黑的如同锅底正要发话的罗帆,抢先一步道:“在下有三策,愿请沈公赐教。”
此话一出,四下俱静,空气里先前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
广平王贺兰瑞仍旧维持着他舒服且随意的姿势坐在那里,沈凡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死水恒波,周遭的目光却是齐刷刷的看向了此时,安然从容立于堂下的少年。
少年的身子有些单薄,仿若这夜风稍大一些,便能将之吹走,但她即便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含着笑意,却已经让人生出稳如泰山磐石般的笃定。
风雨不改其色,日月不争其辉。
即便她还没有说出答案,此时沈凡看向她的目光里,也多了一抹柔和的赞许。
静静的大厅里,只听的到何梦锦,以她那少年尚且有几分嫩甜的桑音道:“王爷接旨的时候,不经意打翻了酒,洒了一地,自然喝不成那不确定是否有毒的酒,虽按理讲对皇上不敬,但相对于性命之忧,已然是轻松了许多,更何况,以如今王爷的实力,即便打翻了酒,皇上也不敢多加指责。”
“可是如此,便是拂了皇家颜面,给天下人造成广平王功高倨傲的印象,便是让民心向了皇家。”说这话的,是一直默不作声,即便宴席上何梦锦打招呼也极其冷淡的潘统。
“潘大人所言极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作为军士的砥柱,更是会注重民心,军心,孟锦佩服,”说着,何梦锦对着潘统点了点头,以示尊敬,随即,她话锋一转,道:“所以,这一策,只能称之为下策。”
说到此,何梦锦故意顿了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场下,继续道:“第二策,不是孟锦想到的,是曾听说过一个典故,故事里皇上因为不满诸侯王,想试探,也是采取此法,当是时,是那位封王的一位夫人机变,抢在封王的前面接了那酒,一口饮下,并以自己离家乡太久,因思念故土故乡的酒,所以那么迫不及待的想一尝甘泽为理由,让当时的封王当着传旨太监的面斥责了一番,也便作罢,事后皇帝听说,却也不能怪罪,孟锦想到这则典故,便有些佩服那位聪明的夫人。”
听到此,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柔和了不少,显然也很赞同这方法,既让皇上的计划落败,也不损了双方的颜面,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就在众人将目光投向沈公,想看看他怎么说,却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何梦锦继续道:“虽如此,但此也仅算中策,是个柔和折中的办法,孟锦还有上策。”
此言一出,众人刚投向沈公的目光被再度吸引了来,期间,甚至还有人因为好奇担心自己听漏了什么,刻意屏住了呼吸。
此时的气氛,已是比先前更为沉静,沉静到可怕!
缓了缓身子,何梦锦抬眸一笑,迎着沈凡探索的目光,毫不避让道:“孟锦的办法是--偷梁换柱,将计就计。”
说罢,她便不再多言,垂眸而立,依然是那副谦谦如玉少年,她先前周身所散发的光华也随之收敛了起来。
只这两个词语,让在场大多数人还一头雾水,却是广平王和沈凡率先笑出声来。
“不错,王爷,此子可用。”
沈凡毫不掩饰的夸赞,让四下里许多尚未反应过来的官们又是一懵,倒是贺兰瑞搁下墨玉棋子,拍手笑道:“果然不错,虽然如此行事太过果敢狠绝了些,但以此年纪,已属难得。”
闻言,何梦锦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心底那块压在胸口的磐石终于是撤了。
她先将问题推给其他人,并非是要从别人口里得到什么答案,她是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根据他们的表情,判断自己能否将这第三计说出来,若不能确定这些人的立场,那么她的计谋,便会落人口舌,谋逆欺君的大高帽子就要给她扣下来。
看着广平王沈凡何梦锦三人之间的交流,心直口快爽朗的罗帆再度安奈不住,将不解的目光投了来,很是直白的问出了自己所想:“你小子的计策到底是什么?不要在这里拐弯抹角的耍酸儒”
他的话道出了在场好些人的心声。
何梦锦抬眸,笑道:“这法子其实很简单,孟锦想的是,从京都到恒阳,少说八百里路,京都来使御赐寿礼的事情,以王爷的消息,不可能事先没有听到风声,既然能够在来使到来之前得到风声,我们便没有理由坐以待毙,偷梁换柱,将那不确定是否有毒的御酒给换掉,想来,对王爷来说,是小事一桩,若这般都办不到,那又何谈跟大汉抗衡?不如直接喝了那酒算了。”
“大胆!”
听着何梦锦如此乖张放肆的言论,当场就有人拍桌子起身,却被贺兰瑞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在得到贺兰瑞的默许之后,何梦锦继续从容道:“在下没有大胆,这些言辞,也是建立在对王爷的自信与强大上。”
“好听的谁不会说,”罗帆翻了一记白眼,将手中的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撂,道:“你这算哪门子好办法?若真是毒酒被换成了好酒,王爷当场喝下去没事,那偷梁换柱不是被曝光了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
面对罗帆明显的轻视,何梦锦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倒改为更为从容的一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将那御酒换成好酒了?”
“什么?!难不成……你……”
“对,”何梦锦半眯着眼睛,如同老谋深算的狐狸一般,那般剔透的盈盈秋水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道:“不管他是毒酒美酒,我都给他换成毒酒,然后,让王爷喝下去!”
嘶!
沉静的空气里,不知道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四十五章 激辩
场下所有人看向何梦锦的目光变得有几分不可思议,随即,他们将目光调转向悠然坐着的贺兰瑞以及若无其事的沈凡身上。
哪知,那两者却丝毫不为何梦锦如此大胆乖张的言辞震惊。
只听何梦锦继续道:“我要王爷喝下去的是毒酒,但却是有把握能解的毒酒,在寿辰上,王爷因皇上御赐的酒中毒,这般重大的事情,定然引起各方轰动,其中,最为震动的诸位藩王,然后,再经由某些渠道,透露出去皇上想趁机削藩,我想……这后面的事情,不需要孟锦多解释了吧。”
如此一来,便是逼着藩王们人心惶惶,让凰权与藩王之间的矛盾更加恶化,起了一个起兵的由头,那些惴惴不安的或是本就心怀不轨的各方心思不反也得反了,如此,更是将天下的民心拉向了广平王这里。
所谓顺水推舟,也自然是水到渠成。
何梦锦说完,微微倾身,以一个谦和有礼的姿势,对着沈凡道:“沈公以为如何?”
闻言,四下俱静。
沈凡直了直身子,再度打量此时倾身立于阶前的少年。
此时,满室的光影斑驳,唯独她,安静的立在那里,表情从容,但一身傲然于世的风华,却是让着满庭的芳菲都失了色。
她在笑,眉弯,嘴角,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却是让阅人无数自诩从未看走眼的沈凡有些心惊。
这样一个独揽芳华的少年。
有些傲,有些狠辣,甚至,有些阴险,看着她明眸如水的笑意,天知道下一瞬何人就被她给算计了进去。
对着这样的何梦锦,沈凡若有所思,他道:“就方法而言,是不错,但此计太过于冒险,而且你这番说辞已经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你可是知道?”
何梦锦挑眉,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求不违背原则,非常之事行非常之举,有何不可呢?更何况,这考题是沈公您出的,若说答题的在下有罪,那出题的人呢?”
她对答入流,从容不迫的回敬,更是让沈凡赞许,道:“那你的原则是什么?”
听他这样一问,高位上悠然的贺兰瑞显然也来了兴致,看向何梦锦的目光多了几分探寻。
何梦锦将袖摆下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然后再松开,面色如常道:“孟锦的原则是,但求无愧本心,对得起黎民百姓,虽然这话空洞了些,但如果在百姓谋略和百姓利益上,孟锦会选择后者,孟锦投身王爷,也是敬仰王爷仁明宽厚,大汉若由此明君,定然是百姓之福。”
兴许是被她之前的言辞已然是让他们震惊的还没回过神来,此时再听此一说,反倒没有什么表情了。
只是沈凡泠泠的声音再度传来:“孟锦,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什么?”
自何梦锦一走进这屋子,这还是沈凡第一次这般正式的叫她名字,何梦锦心头一紧,抵死的从容道:“孟锦自然知道,这是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孟锦相信王爷宽厚,相信沈公目光如炬见识非凡,定然不会因这些俗套来束缚孟锦。”
“口舌倒是伶俐,”沈凡嘴角微样,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道:“你既然标榜着为天下社稷,为黎民百姓,那你可知道,你这一番鼓动,便是在陷百姓于水火,若战事一起,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沈公所言极是,但,现在天下百姓就安稳了吗?”何梦锦先是肯定了沈凡的话,然后反驳道:“如今天下大势,想先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皇权和藩王之间的利益争斗越发紧张,而当今的皇上以及新上任的丞相沈洛,都有消藩的意向,两者之间,早已是生死对立,要么消藩撤封王,要么天下大乱灭皇权,这是必然要经历的,更何况,现在的封侯制度早已是如同破败的堤坝,漏洞百出,诸侯王之间因为各自的利益,也是常年摩擦不断,战火并不是常事,以战止战,以一场烽火狼烟,换一个开平盛世,虽然代价大,但孟锦觉得值得,沈公意下如何?”
轰隆!
犹如滚烫的油锅里被泼了一瓢冷水,安静的场下,当时沸腾了。
在座的每一位,不但为这少年咄咄的言辞,大胆狂妄的谋略所震撼,更为其观点,以战止战。
“好!说的好!”
有人率先起身鼓掌,“好一个以战止战,潘某佩服!”
何梦锦循声望去,正见湖州指挥使潘统正含着赞许的目光看向自己,那眼底的欣赏丝毫不作伪,她点头含笑感谢,便转头看向沈凡,等着他的说法。
不是她今日格外大胆,是这个时候,由不得她决定自己大不大胆,沈凡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大胆且难应付。
在她回答了他那三个计谋之后,她也看出来了,这人是诚心想探探自己的志向及功底,确定了自己不会因为言辞而被拉出去定罪,她便也放开了胆子说。
虽然,说这一切的时候,私底下还是捧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沈凡没有正面回答何梦锦,只道:“今日的话题,原该是沈某一个比方,既然孟公子如此答案,老夫也很是佩服,话题到此便结束了,希望在座的诸位不要将之对号入座。”
眼下之意,便是让其他人不要宣扬出去,若是泄露一二,他非但不会承认,泄露者还得有着几分要担待的。
所有人都看的到广平王对他的敬重,他都如此说,便是等同于广平王的命令,在场的人,还有哪个说不字。
在所有人闻言都点头默认的时候,何梦锦却笑了。
这一笑,却是发自内心的笑。
因为,她分明听到,沈凡刚刚对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再用“老夫”,而是用的“沈某”,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终于正视了她,再不那么高高在上的俯视与小瞧,说明他承认了她的观点,认可了她的能力。
也说明,这一关,她过了。
第四十六章 过关
虽然沈凡一个很是佩服明显是客套话,但能得到他如此说的,已然让在场的其他人觉得惊讶了,惊讶归惊讶,今晚见识了这少年如此气度与口才,众人却也觉得这称赞妥帖,她当得起。
此时众人再看向何梦锦的目光,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敌意与轻视。
这时候,从何梦锦进门就很少说话的贺兰瑞放下了手中的墨玉棋子,直了直身子,道:“既然沈公都道你可用,那本王就给你一个机会。”
何梦锦身子一凌,心道,果然是这样。
贺兰瑞似是没有察觉到何梦锦面色上些微的变化,对着场下道:“今晚之所以再此召集大家,是因为刚刚本王收到一封火漆急件。”
听贺兰瑞如此说,在场所有人神色顿时紧绷了起来,火漆急件,都是有特重大事情的时候才会启用,还未听贺兰瑞开口,所有人的心已经纠结在一起。
“河源,望城一带有疫情,而且很严重,这早在昨日本王便有收到消息,同时紧急的调运了物资和大夫去,但是,今晚得到的消息是,这一次的事件是有人刻意投毒。”
本是安安静静的厅内,在贺兰瑞说到这句话时候响起了几声倒抽气声。
“这还不算,加急信件里还提到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说此病无医,唯一能断绝此病的方法便是斩断传染源――也即是让那些已经染了病的消失。”
一个“消失”的词语才从贺兰瑞口中吐出,当下已经有人惊讶出声。
何梦锦虽依然安安静静的站在阶前,但心底被这一句话掀起的波澜已然是不小。
让染病的消失――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给那些患了病还未来得及医治的人判了死刑,最为严重的是,如此谣言,必然激起民愤,这样的情况下,民心动乱不安的话,后果很难想象。
到此时,何梦锦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个猜测。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贺兰瑞身为广平王,消息的灵通再不及贺兰珏,瘟疫这般重大的事情,也不该是晚了整整两天才知道。
现在一下子想通了。
如果说有人刻意造谣,对民愤推波助澜,那么是不是整个河源,望城一带的情况已经发生了质的转变,两地驻扎的守军迫于无奈对百姓动手?
再是由于此次干系重大,守军们怕担不起这个责任……隐而不报?
如果是这样,之前的疑虑说的通,但是其推断却让何梦锦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重大事件,两地驻守居然敢不上报,这也是本王认为此次事件最为蹊跷的地方。”贺兰瑞抚额,难能的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听他的说法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何梦锦非但没有舒一口气,心头的石头反倒是越发重了。
果然,贺兰瑞下一瞬,便将目光转向了她,道:“本王已经火漆密函调集了离这两地最近的崇州绥州兵马,任命崇州守军关涛为指挥,你便以监军的身份即刻启程前往,若遇到非常之事,可不必先行请示,由你决断。”
一直安静从容的站在那里的何梦锦,在听到旁人看来犹如天大的好事时候,愣了愣。
她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紧急,从进门开始,贺兰瑞就如此从容悠然的态度,虽然对这两地的灾情有所了解,但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所以在听到贺兰瑞的一番指派她才会惊讶,不仅仅是为这个泰山崩顶依然从容的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的胸怀气度。
她还为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
这滚烫的热山芋到了自己手上。
本来以为贺兰珏这么一盘墨玉棋,最多也是让她奔赴灾区,动用自己的力量从南晋的多利找到解方,让自己的实力暴漏在他眼下。
却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两地民心惶惶,暂时没有得到的联系,守军的刻意的隐瞒,说不准已经爆发的民怨!
这一切,都要她去收场!
可是,能怎么办,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她没有退路。
何梦锦面色从容,甚至还带着微微笑意的行了一礼:“草民孟锦谢过王爷看重,此番定当竭尽全力,将事情处理好,不负王爷知遇之恩。”
说罢,再度行了一礼,对着沈凡点头致谢之后,便起身退了出来。
才迈步走出阁楼,夜间沁凉的风便迎面扑来,那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贴在背上的衣服已经不能让何梦锦感觉到难受。
她此时除了步子仍然迈的稳妥,整个人都形同虚脱。
夜风凉,月色冷,心更甚。
从进这阁楼到此时出来,不过一刻钟,对于她来说,却如同经历了两世人,命运的翻转便是在这片刻之间。
她竭力保持冷静,让身子稳了又稳,脚下是院子里铺嵌的鹅卵石,凹凸不平,并不好走。
能怎么办?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便只能走下去!脆弱的心思,在一刹那变的坚强,何梦锦深吸一口气,再度吐出,便觉得胸怀广大,目下无尘。
跟着那个引路的丫鬟七拐八拐的出来,再度经过远道院时,何梦锦下意识的停了步子。
“孟公子?怎么了?”丫鬟忍不住好奇的看向有些走神的何梦锦。
“没什么,只是在想,二少爷还在不在?我这般走了,要马不停蹄的赶往河源望城一带,再见不知是几时,想着要不要道个别。”
丫鬟低头有些为难的道:“可是……这里是王爷明令禁止除了二少爷以外的任何人进入的,今日……今日的事情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进去之前,门口连个守卫都没有,不是贺兰珏屏退了,而是这里平时根本没人敢进来。
何梦锦远远的再看了一眼那院子,以及那月牙拱门上俊秀的两个字,便不再多做停留,转身朝外走去。
因为事情紧急,她也没有再回席上,直接招呼带来的人找回了犹自跟着一堆毛头孩子疯玩的何昕,在王府门口看到已经备好的马车时候,何梦锦才感叹,难不成他们父子,一早就料到了自己能过的了这一关?
第四十七章 出城
因为时间太赶,何梦锦带着何昕匆匆上了马车,准备先回了两生花收拾了些必备的东西,跟冷香交代了些许事宜,再随着前来接应的马车踏上行程。
她将冷香留在恒阳,一来是茗记新建的制度才刚刚起步,她此番说不定九死一生,还得有人在这老窝里主持大局,二来是为了留下来照顾何昕,他太小,虽是打算让他经历一番历练,但却决计不会不考虑他的安危。
将一切布置妥当也才一盏茶功夫,何梦锦蹲下身子看着矮塌上睡的正香的何昕,小小的孩子,睡梦时犹自有些不安稳,双手紧紧握拳,何梦锦看向他的目光温软,有些不舍。
“不叫醒他吗?”
“叫醒他不是更让他难过吗?”
“可是――”冷香顿了顿,“他醒来找不到你会害怕,会生气,会担忧。”
“他总是要学着长大的,学着离开我们的庇护,学着坚强,昕儿会做的很好,我对他有信心,至于生气的话,等我回来他的气也该消了,”说到此处,何梦锦想起到时候这小小的人儿那急的脸红脖子粗的要找她算账的可爱模样,便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冷香站在一旁,不座声响,心底却忍不住叹息。
何梦锦自然知道冷香担心什么,她又何尝不是,但如今她已是身不由己。
再不多想,她取了凉被仔细给他盖上,复又转首对着冷香道:“这里,还有昕儿拜托你了。”
冷香郑重的点了点头,有些迟疑,但最终仍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让我随你一道吧,此去太过凶险,如今我身子已经恢复了,留在你身边好歹也有个照应。”
何梦锦摇了摇头,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办,需要你留下来,至于我,出入都有重兵跟随,你不必担心,等我回来就好。”
“可……”
冷香张嘴,还想说什么,话刚到唇边就被何梦锦坚定的眼神给制止了,她默然的垂首,便不再多言。
时间太赶,她们说这话这会子功夫,门外等候的马已经嘶叫了几次催促了,何梦锦也不再耽搁,让人带了简易的行礼就上了马车。
这时候已近深夜,平日里繁华烂漫的恒阳城都已经睡下,偌大的街上,只有她们这一辆马车的吱呀声在空空荡荡的城内响起。
格外的悠长,寂寥。
何梦锦掀开一角车帘,夜间的凉风便自那个豁口铺面而来,本是冷静的脑子,便是越发清晰。
不远处,城门在望,因是得了广平王的特令,城门官率手下侍卫早已等候在门口,将城门大打了开,就等着何梦锦的马车走过。
何梦锦含笑有礼的跟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回过头来,被眼前的景象唬的心头一愣。
铁血威武的军队,各个身跨宝马穿铠甲,整齐肃穆的列队在她眼前,看人数和规模至少有一千人。
为首的那人居然是贺兰齐。
依然是晚间同赵小侯爷舞剑时候穿着的一袭淡紫色华服,依然是那一身磊落大气的气场,便是立在那里,没有月光,也让人觉得在这夜色深深的布景里,明亮的有些扎眼。
“三公子。”
何梦锦虽然心头惊讶贺兰瑞非但会派贺兰齐一同前往,而且还一早安排好了等在这里,但表面上仍旧是她一贯的从容,波澜不惊,“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贺兰齐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老二说你这个时辰到,还真准时,”说罢,他又对身后的侍卫道:“牵马来。”
何梦锦还来不及惊讶贺兰珏竟然连她能过了那关花费多少时间出了城都算到,她便被贺兰齐后半句话噎到,“不可以坐马车吗?”
贺兰齐难得的面色一垮,有些责备道:“马车,事情十二分火急,你让我们坐马车?”
何梦锦被他这话呛得脸色微变,但他这话也在理,事情紧急,骑马比马车快了近两倍的速度,他们没有理由选择马车,但问题的关键是――她不会骑马!
前世的她虽然玩闹调皮,但是是完完全全按照大家闺秀相府千金应有的准则教养的,即便她再是排斥也得学着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即便她再是好奇喜欢,也不会让她去舞刀弄枪,更何谈骑马。
这一世重生后,太多的事情在忙碌,也没有专门去练练,这下子,倒还真难住她了。
马很快被侍卫牵来,油亮的鬃毛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丝毫不失色,看的出来是匹难得的好马,千里驹。
何梦锦看着那甩着蹄子打着响鼻的马,并没有将自己的身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她面色有些尴尬的看着那马,然后将目光调转回贺兰齐脸上,正要说话,却被贺兰齐抢先一步道:“我的老天!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骑马!”
他的声音爽朗的如同洪钟般,此刻,在这般安静的夜色里,在上千将士面前,更加显得清晰震耳。
觉得丢人丢到三百里路之外的何梦锦缩了缩脖子,有些无奈道:“不会骑就不会骑,哪个规定的男子就必须会骑马的,大汉律法有吗?”
骑马是个技术活,空有武技是决计驾驭不了的,她没有逞强到为了面子死撑着。
被她这么一呛,贺兰齐倒也不恼,他笑言:“久闻孟公子口才了得,我算见识了,但如今,你要用你这番口才说服这马带你去望城么?”
何梦锦瞥过头,将身子往马车里挪了挪,道:“若在下猜的不错的话,此时河源望城的两地守军已经有了异心,三少爷此番,第一站要到的决计不会是这两地,而是离这两地相邻且有天然屏障的锦城,然后了解了情况再做图谋,是也不是?”
光线不甚明亮,看不清贺兰齐的眼神,但他并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何梦锦的猜测,何梦锦继续道:“而去锦城,也并非得骑马才是最快,抄近路越过映霞山,虽然道路崎岖坎坷不利于行军,但却是近了一半的路程,两相比较您率领军队绕洛河,同我走映霞山,应是差不多的时间。”
心头被自己不会骑马尴尬了一瞬,何梦锦已想好了应对,如是分析,映霞山不好走,若是大队人马,自然是不方便通行只能走洛河,而她轻车简从应该不会耽搁行程,除此,再无别的办法,总不能这么多人等她,贺兰齐愿意,广平王却是首先会劈了她的。
听她如此说,贺兰齐也觉得有理,再不耽搁,拨了一小队人马给她,便率先一骑当先开拔。
何梦锦放下车帘,当下也催促着车夫向另一个方向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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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回来了。离开的这一段,谢谢你们,一直都在。
第四十八章 局面
自恒阳到锦城,何梦锦选择的是最近的一条,道路也是最为难走,尤其是在进入映霞山之后,蜿蜒陡峭的山路本是难走,再加之前几日下了几场暴雨,一路的颠簸与泥泞,期间几次马车的轮子都陷入了泥淖里,何梦锦一言不发,跳下车子就跟随侍卫们一同出力推车,见她身先士卒,其他的几十个随从莫不感动,也越发的卖力起来,他们一路顾不上吃饭顾不上喝水日夜兼程的赶路。
如此,本是三日的行程,终于被她压缩在了第二天夜幕降临时分抵达了锦城,而此时,贺兰齐的队伍还没有到。
锦城的郡守在得了通报之后,一路从府衙小跑着出来迎接,看他匆忙的步履,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何梦锦会来的如此之快。
何梦锦跳下马车,当下也不多言,直奔主题,“杜大人,现在河源望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锦城郡守杜怀泽是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对着何梦锦行了一礼,如实道:“回大人,因为事发重大,河源、望城两地守军将领已经不知所踪,这疫情来的突然且凶狠,本就是人心惶惶,因为群龙无首,守卫们早已四下逃散,如今两城以及周边的百姓……已是一锅乱。”
说罢,他不无担忧的看着何梦锦,想从这个新近崭露头角的少年表情上看出些许慌乱,却见后者表情从容温和,有着年轻人难得的沉稳。
“杜大人,先前飞鸽传信让你备好的马车和药材可有准备好?”
“下官早已备好。”
“那好,你清点好百余个青壮,即刻便随同我去望城吧。”
“这……”杜怀泽在听到何梦锦要立即清点人马去望城,面色有些为难。
何梦锦当然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如今两地纷乱,疫情四起,他作为锦城郡守,在军队不够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的是要护住自己的地盘锦城的安危,这期间也包括守卫好城门,不放任何一个外人进来,以免将疫情带了进来。
如今,何梦锦却说要用他的人马去望城,锦城,河源,望城一带并非边关,所以各个城池郡守的兵力有限,本是人手不够,让他如何舍得,这期间万一灾民出了什么状况,闹到临近的锦城来,叫他如何担待。
在祸事面前,人往往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利弊,尤其是杜怀泽这般久经官场麻溜圆滑的角色。
何梦锦担忧着望城的情况,也不想和他多言,直接道:“杜大人莫忘了,王爷全权要我处理此事,遇到突发事情是有权未经王爷批准先行做出决定的。”
听此一言,杜怀泽一愣,没有想到这个表面上谦和如玉的少年,会这这一刻爆发出如此凌厉的威迫,他被这般气势震慑到了,有些不安道:“可是大人,你若带走锦城的人马,万一……”
“不会有万一,”何梦锦抢先一步断了他的话,一边掀开车帷幔准备起身上马,一边道:“算时辰,三公子的队伍也该是到了,最迟不过个把时辰,你还担心你这锦城出问题么?与其担心这个,你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身为临近河源望城郡守,如此重大的疫情居然没有上报这一事情要负担的责任。”
闻言,杜怀泽本是有几分消瘦的身形一怔,何梦锦淡淡一瞥,便见他有几分摇晃道:“大人明见,此事下官当真不知情啊,河源望城的灾情本该是有当地守卫和府丞上报,下官当真不知道他们竟如此大胆包天的瞒了下了,而且还在事后脚底抹油的溜了,等到下官察觉,再送信给王爷,已经是迟了啊。”
说到此,杜怀泽扑通一声,对着已经上车坐好的何梦锦拜了下去:“大人,还请救救我。”
他身兼官位,而何梦锦只不过奉了王爷的命令前来办差,并无半点官衔,如此的大礼,倒真有些唐突了。
而且,自外看,他这么个大男子,居然给一个尚且带着几分稚气的毛头少年行跪拜礼,着实有些让人觉得不妥,当然,这些觉得不妥的外人里,不包括这一次随何梦锦出行的侍卫。
这短短两日的相处,已然让他们骨子里对这少年生出了几分敬佩。
杜怀泽这话说的不错,如今看来,他的处境已然是十分危险。
无论这次事件如何解决平息,总是要有个替罪的羔羊来为这次的失职买单,两地看守郡城太过精明抢先一步溜了,而虽不是他的直辖范围之内,但却是仍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何梦锦的一句话,正巧说中了他最担忧的事情。
“没有什么救不救的,就看你此番如何表现了,”何梦锦轻叹一声,似有些疲惫道:“我吩咐的事情立即去办。”
她觉得有些累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两日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奔波,不仅仅是因为眼下要面对的一摊子烂事情。
而是看到眼前的杜怀泽,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若果说此次信息延误的责任由杜怀泽做了替罪羔羊,那么若是这一次的灾情处理的不好,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被拉出去的替死鬼呢。
何梦锦整了整这两日都穿着甚至来不及换下的衣服,心底感叹,这也是贺兰瑞让自己同贺兰齐一同前往,并且还将主事决断权交给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若事情办的漂亮,赢得赞誉的,是贺兰王府的三少爷,若说最终没有能找到解药……到了那万不得已的一步,自己便是那个手起刀落的刽子手,要顶上骂名不算,还得人头落地。
谁说广平王贤良宽厚的?骨子里也是属千年狐狸的性子。
“下官这就去办,”杜怀泽起身,离开的步子顿了顿,有些犹豫的开口道:“大人,你确定要立刻去望城?不等三公子吗?望城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
何梦锦点了点头,以示清楚,便不再多言,吩咐了马车继续赶去几十里开外的望城。
望城的情况,她如何不知道。
在她前脚刚踏入锦城,便有茗记的暗探送来了消息。
第四十九章 城下
如今的望城情况有多糟糕,早已出乎了她的想象。
在没有了看守,没有军力,便是没有了秩序,又在缺药谣言四起的情况下,城内城外早已一锅乱。
再有些人为刻意的制造胡乱,多少平时善良无害的百姓因着重病无药罔顾法纪冲到药铺子里打砸抢烧,更为关键的是,之前因为流言说此病无救,广平王下令封口,仅此一条,就已让城内城外的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乎,在守卫逃散,官府人去楼空之后,老百姓自发的封闭了望城的城门。
这也是为什么何梦锦在三公子贺兰齐到达之前先去望城,她只带着百十人马,给百姓带来的恐慌会小点,若真的黑压压一片军队压境,有谣言在先,难保百姓不会因误会而奋起反抗。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她真正到达望城时候,仍然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
此时已近深夜,万物沉睡,月光黯淡,天空中有零星半天的星芒闪烁,他们一行人也不算少,大夫侍从再加上杜怀泽选出的青壮,加起来也有近两百人的队伍,才行至离城门尚且还有几百米的距离,便听见城楼上钟鼓声猛然响起。
同时,伴随着纷乱的人声自城楼顶上传来:“快看!官兵来了!”
“官兵来了!”
“王爷派人来了!”
……
咚咚咚!
伴随着一声紧凑过一声的钟鼓响,前一刻还死寂的望城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城楼上逐渐亮起了刺目的火把,同时映入何梦锦眼里的,还有那挨挨挤挤的人。
无论男女老幼,此时看向何梦锦一行的目光里,都是充满了戒备与不安。
何梦锦一行继续前行,行至距离约百米时候,城门依旧紧闭,而城楼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不能让他们进城,他们是王爷派来灭城的!”
“对,不能让他们进城!”
……
此起彼伏的附和声在城头城内响起,同时,不知是谁带头,举起石头朝城下,何梦锦一行砸了下来,城上的人纷纷效法,一时间流星雨一般急切的石头大大小小的掠了过来,企图阻止何梦锦一行。
好在距离尚算远,伤及不到,但马儿却是受了惊吓,长鸣不已。
“大人,你看,这些刁民竟然如此不识好歹,罔顾你的好心。”
说话的正是因是受了何梦锦的提点要一路跟过来的杜怀泽,此时只见他一副愤慨的神情,如此一说,显然是想为自己之前袖手旁观望城的罪责洗清些。
何梦锦扶着马车跳下,身子稍微摇晃了一下,但随即站稳,给了杜怀泽一个安定的眼神道:“百姓们本没有恶意,不过是心生惶恐,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不得已走这么一条下策”
她这身子的主人也一定跟前世的她一样,是个金娇玉贵的命,才这两日的奔劳,就已然有些吃不消,到了锦城她已经是勉力支撑,还未稍作停歇又辗转来望城,刚刚下了马车,她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好歹她定力胜于常人,将那不适不动声色的掩了下去,不叫任何人看出端倪。
“道理是如此,可是你看,现在这样,我们根本靠近不了城门,不然,我吩咐下去在此安营扎寨,等着三公子以及王爷调度的大队人马过来,再行突破?”
何梦锦闻言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只道:“让我试试。”
“你?”
杜怀泽忍不住吃惊的问道,随即他转头,看着城头上充满敌意与戒备的目光,再看看眼前这个身子单薄的少年,有些不确定道:“大人,前面很危险,难保那些刁民不会扔下石头伤了你。”
“嗯。”
何梦锦只淡淡的应了,但步子却已经稳稳的朝城楼下走去,侍卫们见她前行,当即跟着她的步子,却被她挥手制止了。
一步,两步,三步……
在当她在城楼下不过五十步距离时,城楼上刚刚停下来的石头,再次被百姓们举在了手中。
何梦锦停住了步子,微微扬起脸,看向城楼上方,目光一掠,用她那特有的清冽声音喝斥道:“住手!”
夜色深沉,整个布景里,只有城楼上明晃晃的火把以及城楼下风姿独立的少年,夜风孤冷,吹动着她的衣袂翩跹,更显得有些遗世独立。
一时间,城楼上的百姓,虽地理位置在高处,但却从心底生出仰望,那个少年却是高高在上的尊贵从容。
――――――
夜已深沉,花木皆眠。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平王府,也有人没有睡下。
在一处写着“远道”的庭院里,有人静坐亭台,对莲品茗。
夜色里,莲香随着晚风带着沁凉的香气,和着那青花瓷盏上袅袅浮动的茶香,再由那人如玉的手指拨动,便是一幅绝世丹青,三千年的风雅水墨,皆比不过那人婉转的眉目。
“珏儿,那解方,你该是得到了吧?”
出声询问的,正是坐在他对面的贺兰瑞,此时的广平王卸去了一身的荣光,只一袭便服,随意的将身子靠在栏杆上,目光深邃的看着贺兰珏,那般眸色里,有踹度,有忧心。
回应他的只有贺兰珏淡淡的一声,“嗯。”
随即便见他将茶盏合上,将目光投向了芙蕖,看着那莲花,一副并不打算再多说一句的样子。
没有夜色,便是这零星半点星光,也能照的见那人无双的风姿,有些漠然,有些冷,有些遥不可及。
贺兰瑞竟也不恼,他直了直身子,有些焦虑道:“那你为何不交给她?要知道,那两地可是上千条性命!你……”
“我怎么?”贺兰瑞本还是想说些什么,但在听到贺兰珏淡淡的语气之后,便叹息一声,闭了口。
“我也是刚得的方子,”贺兰珏低垂了眼眸,想了想,继续道:“而且,我觉得,她用不到。”
第五十章 说服
“住手!”
面对城头上有些蠢蠢欲动的百姓,何梦锦再次呵斥,她本身举手投足间就散发一种高贵从容的气度,此时,因着瞬间的爆发的凌厉更是迫人,城头上的骚动没有了,城下不远处为何梦锦唏嘘的声音没有了。
偌大的望城城门上下,只听的到呼呼的风声,以及那个衣衫单薄的少年泠泠的声音。
“你们想要干什么?造反么!”
何梦锦微微仰头,眸光淡淡的扫了一圈城头上那黑压压的人群,不无气势接着道:“缺医少药,又这般自封城门,你们是在等死吗!”
“王爷宽厚贤良,不会罔顾任何一个百姓的生命,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们没有看在眼里吗!就为了一个荒谬的谣言,惶恐成这样,病非但治不了,还得背负谋反叛逆株连九族的罪名!”
一连串的诘问,伴随着何梦锦凌厉的气势一句句道来。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语气有些重了,空气里除了传来她的斥责声,还有城头上百姓们倒抽凉气的声音。
有人面色有些松动,显然为何梦锦的一席话动容,有些人表情茫然,迟疑。
但却没有一个人有所行动。
城门依然紧闭。
何梦锦笔直如玉的立着,只静静的看着,她在等。
这时候,只听人群里有人几乎是用吼的嗓音道:“大家别相信他!指不定等开了城门后面就是大军压境,咱们都得死!”
随着那声音发出,何梦锦的眸光迅速的锁定在那人身上。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人,不知是火把的光辉太过耀眼,还是何梦锦的身体已近虚脱,眼神有些晕眩,看不清那人的眉目,但依稀是个相貌稀疏平常的人。
喊完话之后,他似乎不想让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其身上,迅速的缩了缩身子,隐没在身后的人群里去。
只是这一句话已然是给正犹豫不决百姓们敲了一记警钟,就连之前本是动摇了心思要开门的人,此刻,也蓦地收住了本是打算要做出的动作。
“呵呵,”何梦锦冷笑一声,目光追随着那人道:“何其愚蠢!王爷若真下令灭城,何需要动手,只需要派兵守在这城下,等着你们在里面病死困死,根本就不需要动动手指,又为何大费周章的派兵遣送医药前来?我倒要怀疑,你这一番的意图是什么!”
说到此,何梦锦顿了顿,再次扫了一眼城头,目光依次掠过那些迟疑的,惶恐的面庞,继续道:“百姓们,大家无分贵贱,生命同样宝贵,没有谁就可以被随意的牺牲,你们这样想,广平王同样这样想,但是刚刚大家也看到了,有人恶意散播谣言,这期间的恶毒心思,我想大家应该能想明白,王爷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人,相反,自他听到灾情便忧心忡忡,当即调运医药物资派遣大夫前来,至于解药,我们也在加紧摸索,所以,请大家相信王爷始终是站在百姓的一边,此番,我便是受王爷命令前来,全权负责此事,请大家信我,即便这病情传染,此刻,我也愿意随医者入城,同大家共进退。”
何梦锦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的说完,面色从容镇定,浑身上下,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雅,但在场的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变了,由起初的怀疑,戒备,惶恐,多了一层深邃的,道不明情绪。
她那一句共进退的话语却似一句咒语一般,响彻在所有人心头。
起先那些被筑起的壁垒已经在无声中被击破。
何梦锦在长长的宽大袖摆下暗自攥紧了拳头,继续用她清越的嗓音道:“之前的事情,望城的情况,因是事出非常时期,本官都当做没有发生,自此不再追究,但若果有人还是一味听信谣言,不辨真伪,大汉的律法摆在那里,不需要我再多赘言。”
软硬兼施,她自认为自己拿捏的很好,现在只是看城头上百姓的反应,若真到了这一步,还不能软化说服他们,那也只能如同杜怀泽所言,等待三公子贺兰齐的人马到来再做打算。
只是那样以来,免不了再是一番冲突,而且城内的情况她还未曾瞧见,心头担忧的巨石仍旧不能放下。
城下极为开阔,只站着何梦锦一人,在这高大的城楼映衬下,她的人显得微小。
风声萦绕在她身遭,吹动着她的衣袂随风鼓动,那本是纤瘦的身形越发显得随时可能随风飘散,但偏偏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形象,说出那一一番话来,再联系她整个人所散发的高贵从容,却是让人心生佩服与敬仰。
安静。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瞬,四下里,甚至连风声都不可闻。
良久,伴随着吱呀一声悠长的叩响,望城的城门开了!
没有人看见,一直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的何梦锦,在那么一瞬,身子轻微有些摇晃。
她暗自咬了一下唇角,借由唇上传来的痛楚,让自己灵台清醒,然后微微转身,对身后数十米开外的杜怀泽等人做了个手势,便带头朝着城门走了进去。
她身后的杜怀泽看着何梦锦毫不犹豫的步子,略做思索,似是有些挣扎,最后仍旧跟随上了众人的步子。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些染病者的症状,但据探子来报的消息,都说此病传染,而且来势汹汹,何梦锦自然也有些担忧,她不是圣人,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并非就把生命看的淡泊,而是情势所逼,她这个主事的不进城,不能服众。
只有她带头,将精神传递出去,才能让这些百姓看到希望。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何梦锦还没有对其他人讲,关于解方。
在从恒阳出发之时,她就加急写了信函给李萧然,信的内容只有八个字――拿到解药,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是她给李萧然的命令。
两地百姓,上千条生命,为了解药,她可以不惜代价。
这两日时间,李萧然那里也该有所行动,要知道,她所掌控的茗记,不比广平王,有许多贺兰瑞甚至贺兰珏都没有的渠道,茗记有。
第五十一章 疏导
二哥一手创下的茗记,有着最为广络的生意渠道,不仅仅是在大汉,就是邻国的南晋,秦唐都遍植人脉,在南晋随便拉出某个城池的某条街道,说不准就有茗记旗下的铺子。
也许是不起眼的杂货铺,也许是人声鼎沸的赌坊,也许是鱼龙混杂的茶肆,这些财力物力汇聚而成的信息网,都非寻常人可比。
以前她只当二哥会做生意,有着惊人的经营天赋,直到她正式从李萧然手上接手茗记才发现,她还是低估了二哥。
有这样强大的信息网撒在南晋的多利,她不相信找不到解方,而且多利那个部落本身就是擅长毒药医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查不到源头,相信也能想方设法找到其他的救治方法,不过要运用些手段,也无外乎威,逼,利,诱。
她知道,李萧然外表看似绝尘出世,但论起做事的手法狠辣来,有着她都自愧弗如的利落,所以,由他去办,只是时间问题,其他的,何梦锦不必忧心,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好百姓的情绪,将望城的烂摊子收拾了。
平定了心绪,何梦锦也便迈着稳重的步子进了城。
望城自有疫情上报广平王,到如今她奉命前来,也不过七八日光景,但想这病情来的如此迅猛,她已经对要面对的一切做了心理准备。
饶是如此,在提步迈进城门,城内的一切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何梦锦仍是被震撼到。
一轮残月如血,穿越过层层云幕,染了一角刺目的光晕抹在天际,仿佛是为了反衬出此时城内的死寂,凉如秋水的夜风无声的自脸侧刮过。
人,很多人。
活的,或者已经死去了的。
望城城门入口进去的街道,本该是宽达数丈的,而此时,何梦锦抬眼望去的,只有挨挤在一起跪在地上发着哆嗦,或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丝毫生机的尸体。
活人,死人,一片,一地,看不清神色,只能从体型上看出老幼病残。
何梦锦才突然醒悟到,这城,哪里能进,是根本进不去!
先前由于有人造谣,给百姓造成的恐慌,不明所以的百姓为了保全自己性命不被坑杀,拼了命的往城里挤,想着进了城,关了门,王爷的军队便打不进来可以留一条活路,却没曾想所有人的想法都这般,于是仅能容纳几千人的小城池一下子便被近万人给拥堵进来。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惨像。
里面的人被挤到死出不来,外围的人不肯出。
何梦锦暗自握了握拳,稳了稳心神,对着城楼口的百姓摆了摆手,示意让行,他们也很配合,饶是如此拥挤,仍旧给何梦锦让出了一条能容得她通过的小缝隙。
何梦锦提步登上城头,顾不得衣衫被人群因是拥挤来回摩挲的褶皱与不适,她一言不发,直到站定,自城头上看下,将城内的情况映入眼底,确定自己此时说话的声音城下的百姓都能听到,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样下去,大家都是在等死,你们愿意吗?”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代表王爷来的,我的所作为都是王爷的意思,王爷不会罔顾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请大家相信。”
“所以,现在,将那些谣言都摒弃,请大家务必配合,这不事关我一个人,是关乎所有人生命,先移步出城,让大夫来处理。”
说话间,何梦锦已经抬手,示意杜怀泽等人指挥着还能行动的众人出城。
全部挤在一起是实打实的等死,她现在也顾不得将人放出去疫情传播的到其他地方会怎样,她只能在意眼下,若再不即使疏散,只怕城内的百姓都活不了,染病的病死,体弱的被挤死,没病的被这环境折腾死。
因为她之前城下的一番疏导言辞,瓦解了谣言,没有那个在死亡面前不畏惧,所以,此时百姓对她的吩咐也都不再反抗,很是配合的离开城门,在城门外疏散开来。
而这时候,何梦锦一行的大夫以及他们带上的药材也派上了用场。
因为没有即使知道病症,只按照信使禀报的症状,广平王便吩咐人按照一般瘟疫常用的消毒祛除病邪的草药,其他的还得等这些恒阳来的名医们诊断过才去筹备。
何梦锦还多留了一分心思,她来锦城之前还飞鸽传信给杜怀泽,让其准备了艾叶、牛蒡子、菖蒲、苍术等一类避毒的药草,如果这病太过凶猛,她得首先要保证自己还有带来的这些大夫不先倒下。
也许这些药材对病都无济于事,但好歹安一分心。
何梦锦站在城头,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穿梭着的大夫和侍卫,再看看已经逐渐疏散的城内,心头的郁郁并没有因此消散,她抬手,招来了一直守在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之前城头上喊话,故意挑拨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那侍卫眉清目秀的模样,很是激灵,是何梦锦从贺兰齐派给她的侍从里挑出来的,最为出色的一个。
“回公子,看清了。”
“那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何梦锦赞许的点头,补充道:“此时最为混乱,也是他最好的出逃机会,你派人密切注意着外围,只等他自己露出来,还有,还不知道这里面混的有多少他的同党,发现了之后切勿打草惊蛇。”
“是。”
看着那侍卫的背影消失在城头上,何梦锦才将目光调回城下,已经四散开来的百姓身上。
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呢?谣言的事情铁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但这一番做法目的何在?
只是希望广平王失尽民心?何梦锦摇了摇头,觉得事情决计没有那般简单,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头绪。
城头上的风比之城下不知大了多少,夜风沁凉,夹杂着城内飘散出来的尸臭腐酸味道,何梦锦胃里一阵抽搐,五脏六腑丝毫都想要被呕出来,她勉力扶住城墙,状况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想吐却又吐不出,因为,她都有两天没有好好吃上一餐饭,喝上一碗水。
第五十二章 残酷
饶是如此不适,何梦锦仍旧咬牙咽下,她也不在城头上多做停留,就加入到指挥的队伍,城下百姓要疏散,病重的要分开,已经故去的要处理好尸体。
之前对这病症的了解也只是从信函上所描述的,直到何梦锦就近亲眼看见,才算真正的知道这病症的可怕。
发病者初起与普通人无异,三两日之后会觉得呼吸不畅,身上开始起红疹,奇痒难忍,那红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恶化溃烂,最后极其痛苦扭曲的死去。
对于尸身的处理,又遇到了些麻烦,古人云死留全尸,死者方能入土为安,但是按照大夫的建议,为了防止疫情更进一步扩散恶化,这些死去的尸体,要集中起来焚毁,所以在何梦锦吩咐手下搬抬尸身时候,面对的又是一片跪地祈求声。
他们不愿意亲人死后不能超生,灰飞烟灭,连个坟头拜祭的地方都没有。
何梦锦能理解,但却不得不这么做,面对那一双双祈求的眼睛,她觉得难过。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将城内的百姓都疏散开并在城门外安顿好,而城内的清理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暂时松了一口气,何梦锦帮衬着大夫搀扶好一名老者,出声询问道:他怎么样了?”
“公子,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那大夫何梦锦认得,是恒阳城内有名的小神医,季汉云,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整个恒阳乃至大汉都首屈一指的名医,此番广平王征用医者,他也是第一个主动请缨的。
此时,月色不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何梦锦依然能从言谈间察觉到情况的严重,她忍不住轻声询问道:“你号称小神医,能不能延缓他几日寿命?几日便可?”
类似这样只留有一口气吊着的患者太多,若是能拖延几日,等得解方,该是又能挽回多少性命。
如此,却换的季汉云轻叹一句道:“这病太过诡异,是草民才疏学浅,当真是无能为力,”顿了顿,他似是进行了一番思想挣扎,最后又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梦锦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尾随着他登上了城楼,放眼四下无人,她才道:“先生请讲。”
季汉云眼风扫了一下四周,才道:“公子,请恕草民斗胆直言,这不是病,是毒。”
“嗯。”何梦锦淡淡的点头,显然对他的这一结论并无多惊讶。
见何梦锦如此,季汉云倒是有几分惊讶:“公子,你也精通医理?”
话一出口,季汉云自觉失言,面前的少年虽不及他年长,但这段时间来出的风头,以及那些传闻里飞扬的才华,已经让他叹服,饶是说他还精通医理,也没有丝毫的不对。
何梦锦不好直言自己事先得了消息,只得含糊应付道:“曾经阅览过有关瘟疫等类病症的记载,似乎都跟眼前的不相符,若说传染病症,似乎也没有这个病症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何梦锦说完,抬眸看向季汉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引导道:“你有话,但说无妨。”
季汉云眸色再度环顾了四下,才谨慎道:“这病非但出现的突然,发作的迅速,还很诡异,恕在下斗胆猜测,这是毒,而且――还是不会传染的毒。”
不会传染!
一句惊醒何梦锦,她豁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季汉云道:“你说什么?”
“在下猜测……这只是单纯性的投毒,而并非传染的病或毒,因为刚刚草民在诊治的所有百姓时候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染了病,只是有些人身体强健些,暂时没有病症表现,而我又探过那些已近死亡边缘的人,发现他们的肺腑几乎溃烂……真正引起他们死亡的,不是表现在外的发肤溃烂,而是内府,这般可怖的发病速度,只有毒药才能办到,而之所以确定不传染,也是我刚刚诊断才得出的结论……又或者是在下愚昧无知,诊断出了错误。”
说完,季汉云对着何梦锦弯腰一拜,道:“无论是何种原因,还请公子恕罪,就当草民胡言乱语。”
何梦锦没有动,她被这一句话震撼到了。
最初,李萧然给她信函提及到,可能是有人刻意制造这起传播广的瘟疫,并且散播谣言,后来的事情发展,她甚至一度怀疑是南晋多利那里的巫蛊毒起的作用,不然传染和发作不会那么迅速,仿佛只是三两日光景,这个河源,望城一带,便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
直到此刻,季汉云的一句话,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而这个可能背后,所要牵动的干系,让她不寒而栗。
能在短时间内,让这一地区的百姓同时中毒,能办到的人,屈指可数。
广平王已然被排除在外,此番事件损失最为惨痛无论名誉还是实力,都该是他,而且,何梦锦实在找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除了广平王贺兰珏,那么另外一个人,便是呼之欲出了。
大汉的天子,皇上。
一想到这,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之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里的疫情扩散的再迅速,百姓暴动,身为驻守一方的官府,不该是如同豆腐一般好欺凌的,却没想事情还没捅开,整个河源望城的看守居然如一盘散沙一般散了个没影。
这样想来,却是有迹可循,因为有人暗中摆布指使,而能有能力调度这两地的官府,除了广平王,便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投毒的话,能这么大面积。
一般的生活物资民间皆可贩卖,除却盐,直属于朝廷,皇上的布政司。
想到此,何梦锦稳了稳身形,对着季汉云道:“此事你暂且保密,无凭无据说出来也是祸端,等下我吩咐人去取些城内百姓近段时间所用的食盐,你查看一番,我们再做计较。”
“是。”
季汉云听了吩咐,便转身下了城楼,投身到下面正忙碌着的大夫中去了,剩下何梦锦一人,迎着夜风,对着如被墨色侵染的天际发愣。
夜凉,心冷。
第五十三章 印证
现实何其残酷。
夜色已尽,天将晓,最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城楼下起初燃起的火把已经熄灭,忙碌了一晚的众人,无论病患,侍从,还是奔走的大夫,都已经累极睡下,一片安静里,甚至还有些此起彼伏的鼾声。
何梦锦独自站在城头,俯瞰城外山河,入目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看不到前路,看不见远方。
在这般浓墨粘稠的天际下,无论是谁,都要生出几分卑微与无奈。
何梦锦忍不住叹了口气,身子才动了一下,才发现刚才自己想的入神,竟无意识的抬手按在了城头的砖上,筑城砖那般牢固,竟被她生生按出了五个指印。
运气于掌心,她将有些暴走的内力在体内收敛了一番,前些日子的调理,再加上身边有李萧然这样的高手指导,她已经逐渐在熟悉并能支配自身的内力,现在的她,不说是个高手,一般情况下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但这些,她并不打算展示在人前,就以目前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少年形象示人,人要懂得适当藏拙,她清楚的很。
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子有些僵了,便见墨色褪去,东方天际终于出现了点鱼肚白,何梦锦才正想着提步下城楼,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踏破这一日黎明的宁静。
何梦锦下意识的循声望去,便见有一队人马正自她们昨夜来的路上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人依旧一袭淡紫色华服,一身爽朗利落,堪比其背后冉冉浮现的朝霞。
没想到河源的事情结束的有这么快,看样子,贺兰三公子是连夜赶路过来,想到此,何梦锦加紧了步子下了城楼。
贺兰齐带的人也不少,这一番响动自然惊醒了城下休憩的人们,但因有了之前何梦锦做的开导,此时的百姓见着军队,已然没有了那时的抗拒与恐慌。
那一队人马很快行至近前,而此时,何梦锦已经怡然站在城下,以迎接的姿态,抬眸含笑看着贺兰齐。
“看样子,你这个书架子办事也还算利落。”贺兰齐的马行至何梦锦跟前止步,他翻身下马,对着何梦锦打趣道。
何梦锦闻言,眉梢轻挑,一抹状似痛苦神情浮现在她如玉般光洁的脸颊上:“唔……馊了。”
说着,还刻意的避了避身子,以示远离。
本是打趣的贺兰齐起初不解,随即看到何梦锦的眸光淡淡的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才惊觉,原来这小子是在嫌弃他这几日风餐露宿没来及换衣服!
“哪里,孟公子同我比又好到哪里去,同馊,同馊。
说罢,丝毫不放在心上毫无介怀的笑了起来。
何梦锦亦是跟着露出了笑意。
被他们两个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打趣,周围竖起耳朵倾听的百姓们也放松了心情,之前周遭那沉闷紧绷的气氛也没了踪影。
何梦锦一边吩咐了属下帮衬着百姓煮食早饭,一般跟着贺兰齐走到了一边,直到避开了众人,两人起初面色上那层喜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河源的情况怎么样?”何梦锦抢先问出口。
贺兰齐刚到她便迫不及待想问,但此时所有的百姓焦点都在他们身上,若是他们两个主事都是一筹莫展的衰败模样,便是更要引得百姓人心惶惶,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以轻松方式做开场白。
贺兰齐目光在不远处的百姓身上转了一圈,低声道:“好不到哪里去。”
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何梦锦并没有过多的吃惊或者惊讶,她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一看,便有些震惊。
昨日是在夜间,光线不明,所以还没有看清这些百姓的情形,此时,天大亮,所有的影像映入何梦锦眼帘,便是如同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不断。
在场的每一个人,哪怕小孩子,脸上,手上,但凡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已经冒出了大大小小很是可怖的红疹,说是红疹也不准确,因为有些人已经开始化脓成疮。
光是看一眼,便觉得浑身上下难受的紧,更何况自身要是得了这病,何梦锦迅速的把目光收回,不忍面对,她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千灯湖,话中有话道:“这病如此汹涌可怖,三公子不怕被传染吗?”
闻言,贺兰齐微微一愣,似叹息,似无奈:“是毒是病,尚且还不能定论。”
何梦锦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忽听身后有奏报,“公子。”
她不需要转身,也听得出是季汉云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测毒的结果出来了,但是要不要当着贺兰齐的面,让他知道?何梦锦想了想,听他口气,已然是猜到了几分,况且此番,也是他们两人要共同面对的难题,没有理由要瞒着。
诸多的念头在脑海里划过,也不过是转身的一瞬,何梦锦对着季汉云淡淡的点头,开门见山道:“先生,结果如何?”
季汉云并未立即作答,而是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静立在一旁的贺兰齐,复又将目光投向何梦锦,待得到后者但说无妨的眼神授意后,他才咬牙开口道:“草民查证,那盐确实有问题。”
轰隆。
一语石破天惊。
本是带着不寒而栗不敢置信的七分猜测在这一刻被证实,何梦锦忍不住身子有些摇晃,她仍旧有些不死心的道:“你又如何查证,望城河源一带虽属于偏远城镇,但仍旧不少达官显贵以及商贾大户在此,惜命如金的他们,一日三餐料理若说没有银针试毒,怎么的也说不过去。”
似是料到何梦锦会有如此的质疑,季汉云不慌不忙道:“问题就在银针试毒,此毒用银针居然不能探查出来,公子的怀疑草民之前也想到了,所以昨夜才不那么确定,但是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因为,它。”
说罢,季汉云打开手中一直握着的一方月白锦帕,层层叠叠的云纹之后,露出一堆黑色的粉末,在月白色中央,显得尤为刺目。
“这是?”
季汉云垂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却带着隆冬飞雪的寒意道:“这是草民祖上行医,相传的一剂辨别毒物的药,可以辨别甚至连银针都不能辨别出的毒药,本该是如皓雪般,此时滴了数点盐水之后,便是如今这样子。”
季汉云的话,何梦锦丝毫不怀疑,即便没有他证实,据她自己的猜测,就已经能定论了。
她吩咐去查证,不过是存着最后一分希冀。
希望不是那个高高在上,为百姓敬仰叩拜的那人。
不说是君临天下,就该以民生为要,福泽天下吗?不是说帝王之责,就该心系百姓,视苍生如同己出吗?
怎的事实冰冷如斯!
皇上,那个当今俾倪山河的天子,他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何?不惜自毁城池,不惜一地百姓逾千条性命,想到此,何梦锦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眸。
答案呼之欲出。
还有好些疑点没有想通,终其目的,无外乎是为了推行他的削藩王策略。
那么,贺兰珏呢?他最先得了消息,那是否已经猜到了这一切,又或者他早已知情?想到此,何梦锦觉得脚底蓦地有一股凉气升腾起来,早间的风比之夜里多了几分湿意与薄凉,染的她衣衫湿了几重。
想到这上千条无辜性命,她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的家族满门,都是这场凰权争夺的牺牲品,她便觉得有些累,有些苦涩,有些苍凉。
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贺兰齐也感觉到了何梦锦的心绪一瞬间的变化,他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何梦锦所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忍不住叹息一声,贺兰齐道:“奔波了这几日,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解药的事情也非着急就有用的。”
何梦锦勉励抬眸,对着他微微一笑,从他的眼眸里也察觉到了应是自己脸色太过苍白,“三公子,解药的事,你可有何想法?”
贺兰齐本是为何梦锦对她展示的笑容而舒展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他道:“已经派人去多利寻了,只是还没有消息。”
何梦锦闻言,无声低叹,茗记也还没有消息传来,若果皇上是有意要嫁祸给南晋,想要挑起南晋和广平王之间的矛盾,那么解药应该也不那么难找,就在南晋,多利。
只是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呢?
焦急归焦急,但正如贺兰齐所说,着急也没有用,她现在的身体急需要休息,不然还等不到解方,自己便是要倒下了,何梦锦想罢,对着贺兰齐又避了避,“我自然是要去休息的,但是休息之前还是要强烈建议某个已经几日夜没有换衣服没有洗澡说不定脸都没洗的家伙去收拾一下……”
一口气说完,还不等脸上变黑青经暴跳的某个家伙做出反应,何梦锦已经一溜烟的,以她目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脚底抹油。
几番相处下来,她也算摸清了贺兰齐的脾性,是个爽直的性子,不比贺兰珏,太过神秘,心思深沉的太过可怕,一个眼神都要让人猜测个九曲十八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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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相扶
即使说是去休息,何梦锦却也不敢倒头睡他个舒坦,虽然她此刻的身心都非常需要来一场昏天黑地的睡眠。
不过个把时辰,何梦锦就醒了来,因为王爷另外调遣的两千人马到了。
贺兰齐也在稍作停顿之后跟何梦锦匆匆告了别,领着一部分人去了河源,将望城留给了何梦锦处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随同着那两千人马一起来的,除了常用的药材,还有盐。
看着那一车车封好的盐,何梦锦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期间的意味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她当然不会蠢笨到对外宣称这场灾难是出自官家的盐,而广平王贺兰瑞送来这一早就准备好的盐,说明在她出发之际就已料到了缘由,他都没有说破,她又何必捅那个马蜂窝。
因为一旦散布出去,对皇上,对广平王,对自己都是害,没有一利的。
不管消息真不真实,首先都会让天下的百姓对皇上存了一分离心,对皇上无益。
而这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如今时机未到,广平王并未举事,她站在王爷这边,公然这样宣称,难免会落得诬陷皇上图谋不轨的罪责,莫说广平王因此受牵连,她自己的小命也是决计保不住。
所以,这次,她也只能当做毫不知情。
有了人手,办起事来就方便了许多,这病已经被证实不会传染,她也不怕将聚集的百姓放回去会有什么不妥,相对的,都集中在这望城城门口,并非是长久之计。
而谣言被破除,再加之何梦锦的亲力亲为,老百姓便没有了惶恐,当然更乐得回自己的家。
所以,疏散百姓这一环节,做起来轻松了很多。
何梦锦一边派人将周边的百姓护送回去,一面又吩咐人将望城各处清理出来,因为经此一疫,这城早已不能入住。
所有的事项吩咐下去,何梦锦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她以手抚额头,努力稳了稳心神。
应该是这几日太过疲劳,身子吃不消,她正想着要去找季汉云开两副药,才动了下身子,便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的厉害,身子也跟着站不稳,她一惊,自然的抬手便去抓身侧可以抓住的东西以稳住身形,哪知她此时是在在望城的主干道大街,四下并无挨傍之物,而绵软的身子莫说内力功夫,便是蛮力都使不出半分,眼看着就要丢脸的栽下去。
天旋地转间,有人自身后扶住了她,虽穿着几重罗衣,何梦锦仍旧能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那人指尖的凉意。
何梦锦首先是一惊,急欲跳起,但随即吸吸鼻子,依稀有淡淡的很是熟悉的梨花香萦绕在肺腑,还有那隐约的一片淡蓝色,如同天际辽远舒畅的色泽,即使还没看清来人,她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小心。”
扶住她的那双手修长有力,何梦锦偏着头,一撇,正见那人俊雅出尘的眉眼,以及那眸色深处,一闪而过的紧张。
在扶稳了她,确认没事之后,那双手便很有礼仪修养的从她肩上撤了下来,那人也让了让,在她身前三尺处站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何梦锦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嘿嘿一笑道:“没想到一见面就能这么丢人。”
李萧然神色坦然,却似没有在意到何梦锦的尴尬,只见他好看的眉目略微皱起,询问道:“身体不适?”
何梦锦一瞬间明白了他所担心的,当即摇头道:“放心,我没有被传染上。”说到此,何梦锦一脸不解道:“你怎么来了?解方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面对她一连串的发问,李萧然头一次没有悉数作答,他身子一侧,将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有被何梦锦看到的女子让了过来,道:“她怎么样了?”
他这话是对那女子说的。
何梦锦此时也才注意到那女子,跟她相仿的年纪,一身鹅黄色衣裙,素雅出尘,容颜姣姣,灿烂若朝霞,虽比不得贺兰诗那样的绝色,却也算是难得的佳人。
就何梦锦见过的美女中,她不是最美的,却是看着最为舒心的。
迎着何梦锦探寻的目光,那女子嘴角上扬,尚未完全露出那颗漂亮的小虎牙,便是一连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你好,我叫司徒静。”
何梦锦含笑点头,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李萧然,后者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是医圣司徒安的女儿。”
说罢,也不再多言,因为后面的话不消说,何梦锦已经明白了。
医圣,司徒安是何许人,是同沈凡那样在老百姓心中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人物,若说沈凡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受百姓追捧,那么司徒安,无疑便是被老百姓当菩萨一样供奉的人物。
在他面前,饶是医学世家出身有着小神医之称的季汉云都只能是无名小卒。
可是,据闻医圣早在几年前就已作古,而且也没有任何关于其子女的传闻,所以此次事态这么严重,她连同广平王他们都没曾想到过医圣这一层。
所以何梦锦在得知这女子身份时候才会有些惊讶,惊讶之余是满腔的欣喜与期待。
医圣的女儿,那么是不是也有妙手回春之能解的开这次的死局?
刚想到此,何梦锦尚未来得及问出口,李萧然就已解释道:“她父亲与家父是故交,因为你说……小姐重伤在调养,所以我此去绥州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去找她,看看对小姐的医治帮不帮得上忙,二来……日后凶险未卜,有她在你身边,总是多一份周全。”
话音到后面,变成了几不可闻的小声,何梦锦也没有在意,李萧然还是一直信了她曾编造的她本人尚且重伤在医治的谎话,才有了这么一出,正巧赶上这场病疫,不过此时已经不是考虑怎样跟他解释“小姐”她本人的去向,她目前关心的是眼前的司徒静能否有那个能力。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便不由得再度投向司徒静,含着几分打量与猜测。
本是笑意盈盈的司徒静,在对着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目光时候,很是不满,面色一唬,故意撅起嘴角道:“怎么,姑娘,你是在怀疑本小姐的能力吗?”
此言一出,换的何梦锦李萧然神色一凌,当下第一反应便是扫视了一圈四下,见再没有旁人,两人对过了一下眼神,才舒展了一口气。
司徒静话一出口,见这两人如临大敌的反应,当下似是想起什么来,赶忙掩口,有些委屈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何梦锦没想到她那么厉害,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女儿身,她虽那般莽撞的说出来,但确实不是有心,她也没打算同这个看起来心地很是单纯的姑娘计较,叹息了一声,似有些无奈道:“姑娘,那你看看我现在到底如何了?”
说罢,便将手一抬,伸到了司徒静面前。
一截如瓷的皓腕便露了出来,在阳光下,分外的晶莹如玉。
何梦锦只顾着看很是自来熟的司徒静挥着爪子提自己探脉,没有注意到一侧的李萧然有那么一瞬目光闪烁,随即便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
“你呀,没什么大问题,是过度劳累所致,再加之身体本身底子就差,”诊断完毕,司徒静拍了拍爪子,极其有模有样的道:“放心吧,有神医司徒姐姐在,日后保管调理的你精神倍儿棒的。”
说着,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某人的两颗小虎牙在风中熠熠生辉。
司徒神医……姐姐……
这丫头哪里应该叫做司徒静了,简直应该叫司徒吵,司徒笑,司徒自恋……
何梦锦忍着把这丫头一巴掌拍死到地上铲不起来的冲动,
尽力让自己的笑意柔和些道:“那敢问司徒神医,对此疫情可有方法解救?”
“本神医可不是刚到吗,待我瞧瞧去。”
说罢,司徒静已经转身风一阵的不见了踪影。
何梦锦对她的了解不多,把那么大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仍旧有些不确定,她转身,看向默然立着的李萧然,忍不住询问道:“你说,她能靠谱吗?”
她这话并没有半分轻视司徒静的意思,只不过这丫头给她的感觉太过活脱,跟印象里神医名医成熟稳重端庄等等一类词语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而且此事干系重大,她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哪有那么轻易的就放下。
李萧然抬眸,静静的看了何梦锦一瞬,才道:“如果她不行,现在咱们不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吗?你就别操心了,先去休息,然后等结果。”
顿了顿,似不知是不是安慰何梦锦,他语气肯定道:“静儿虽然是个单纯爱闹的性子,但自幼得到司徒伯父的真传,真本事还是有的,你放心。”
何梦锦抬眸,正对上他坚定的眸色,里面的关切一览无遗,她也不想他再操心,更何况自己这身体,确实已是累极,她也便点了点头,转身去歇息。
刚转身,眸光不经意瞥见李萧然的衣摆,染满了尘埃污垢,一时间心头便是盈满了感动。
因为,自她见这个落落出尘的男子第一面起,她就知道他是有洁癖的,他的衣衫,用具,皆是一尘不染一丝不苟,几时有过如今这般辛苦奔波的操劳?
第五十五章 解惑
回了住处的何梦锦倒头就睡,该布置的,吩咐的都已经办妥,正如李萧然所说,担忧也无济于事,她倒不如好好睡一觉,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一旦放下所有的心思沉睡,再加之本身就已是累极,倒下去,便是要睡他个昏天黑地的。
等何梦锦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日黄昏时分,她睡了这么久,也不见有属下来打扰,想来是李萧然或者杜怀泽有了吩咐。
起身下床,才推开门,便见有丫鬟侍立于门口,见何梦锦醒来,当先的一个丫鬟含笑道:“李公子说公子大约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还真准,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这就抬进来。”
说罢抬头看何梦锦神色,得到了许可之后,便有一队人抬着浴桶热水拿着毛巾等物进了房间。
何梦锦心头有丝暖流划过,不得不佩服李萧然着实是个心思细腻办事周到的人,想着她不方便,帮她配好了丫鬟,连她起床时间洗澡水都算好了。
好好的梳洗一番,穿戴好的何梦锦推门而出,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劳都没有了踪影。
而此时黄昏将近,天际还留有最后一抹残红,他们所选择落脚的地方是望城的府衙,城主守卫早已跑了路,只留下这么座空荡荡的府衙,为了方便办差,何梦锦很自然的选择了在这里先住下。
她选择住的这院子里种满了紫薇,此时盛夏已过,秋时将至,但这一团团一束束的紫薇却依然开的灿烂。
看着那一丛丛比天边晚霞更过夺目的紫薇,何梦锦想起了某个黄昏时分,在恒阳府,同样是紫薇花树下,她以紫薇为喻,想试探一下那人的反应,怎知那人依然是万年不动的从容与淡漠神色,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功力还太浅。
而如今,过去也才不过短短几月,经历了此间种种,她却觉得隔了好些年华,好些个光影交错。
院子里除了紫薇,还布置有桌椅石台,心绪烦闷的何梦锦抬步走了过去,才就着圆石凳坐下,就见李萧然身披着落日投下的最后一抹霞晖自院门进来。
他那一袭本是天水之蓝的衣袂在晚霞的掩映下,仿若宛转生动的琉璃,不虽同于往日的素雅出尘,此时的李萧然看起来,却更显得俊雅夺目。
还未走近,他就已朝着何梦锦微微一笑,“可是睡足了?”
“嗯,可以谈点正事了。”何梦锦点头,她知道李萧然有话有对她讲,自他在望城出现,并没有询问望城情况却似对百姓中毒一事并不惊讶或疑惑,何梦锦便知道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而她之所以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蒙头大睡,也是从他眼底看到的沉稳,莫名的就让她觉得踏实。
重生一世,四面危机,前途未卜,虽然经历了一世的喋血结局,但她却并不觉得孤单冰冷,因为她还有何昕,还有如同兄长的李萧然,还有情同姐妹的冷香。
他们,是这个世上能给她心带来安稳的所在。
想到此,何梦锦念起自己曾对李萧然说的那个谎言,眼下若他真执意要司徒静去医治“何梦锦”,倒还得要找另外一个谎言圆过去,借口很好找,但是此时的何梦锦却已不想再隐瞒,她抬眸,似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在李萧然还未说话之前,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说。”
“嗯?”
何梦锦环顾了四下,丫鬟们已经被她屏退,这一大座院子,除了他俩,便后只有迎风摇曳的紫薇花,她压低了两分声音道:“其实,最初见面时候,我对你讲过,小姐重伤未愈的事情,是我编造的。”
李萧然听完,眉头轻皱,随意舒展开来,并非如同何梦锦所踹度的要恼怒,要惊讶,要疑惑甚至怀疑,而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说出一句反倒让何梦锦惊讶的话来:“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了。”
“什么?”何梦锦眼睛看着他的眸子,想从他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出这话是真是假,是否是在同她开玩笑,“你一早就知道?那么……”
“对,我也知道。”
后面的话两个极其聪明的人都没有点破,但各自都已明白。
这回轮到何梦锦彻底惊讶了,“你既然已经猜到,又为何不说破呢,而且,你又是如何猜到的?”这般换做是别人说出来都不会相信的事情,他居然能猜到,叫何梦锦如何不惊讶。
李萧然闻言,将目光从何梦锦身上调转,落到树上开的正盛的紫薇上,缓缓道:“没有说破,是因为你没有说,我便当你有苦衷,但凡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逼迫,只等着你自己告诉我,而我是如何猜到的,应该算是直觉吧。”
说罢,李萧然的嘴角紧绷成一条线,显然不愿意在此话题上多言。
却换的何梦锦有些难为情,有些惭愧道:“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那你有没有怪过我?”
李萧然转头,正对上何梦锦有些歉然的眸子,微笑道:“怎么会。”
何梦锦讪讪一笑,似是不想在这话题上深究下去,她随意问道:“我们的神医呢?”
“她这两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捣鼓解药,叫吃饭都不应的。”
听到解药,何梦锦本是轻松的眉头又不由得蹙在一起,两日,这就过去了,在她混沌大睡的这期间,不知道望城内外,又有多少生命没有熬过去,想到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多利的解药,这么难找吗?”
李萧然没有正面回答何梦锦的话,却道:“阿锦,你准备好了吗?”
何梦锦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他是问自己在这场凰权斗争中的立场,问自己是否准备好,对于李萧然,她也没打算隐瞒,“天子冷血无情,由得我们选择吗?”
想了想,何梦锦又追问道:“见你神情,定然也将此次事件的原委猜到了几分,可是我却不明白,为何皇上要把望城河源作为对象,按说这两地并非边塞重地,相反,离南晋的交界也还离了几座城池,他若是有心要挑起广平王和南晋的矛盾从而坐收渔翁之利也应该选择洛河一带?”
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李萧然将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河源望城这两地有什么关联?”
何梦锦垂眸想了想,在脑海里刻画了一番这一带的地形图,却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联系,她有些不解道:“是什么?”
李萧然只短短说了一句话,便让之前萦绕在何梦锦心头的疑云何梦锦豁然开朗,“广平王私下屯集的兵马在祁阳。”
祁阳。
无怪乎他提醒自己那里的地势有何关联,祁阳三面临辽阔数千里的荒漠,唯一能进入的渠道便是自河源望城。
而李萧然提到,广平王屯集的兵马在祁阳,偏生皇上选择让河源望城乱起来,这个中深意一目了然。
他要借此给广平王提个醒,或者是想趁乱摸摸祁阳的情况?
这些,对于何梦锦来说,都已不重要,她蓦地想起一事,邃问道:“你说,这一番刻意的趁乱造谣会不会就是广平王自己所为?”
想了想,不等李萧然回答,她径自说,“也不对,他得到消息的速度没有那么快,是了,应该是他。”
没有听明白何梦锦话里前后两个“他”的意思,李萧然不解道:“谁?”
何梦锦神色黯然道:“我之前总想不明白,贺兰珏到底跟这事情什么关系,因为他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甚至……可能在皇上还没真正有所动作之前。”
说完这一推测,莫说李萧然惊讶,就连何梦锦自己都有些惊讶,但前后的事实证明无疑。
他一早知道了皇上的居心,却没有采取行动阻止,再等事情爆发出来之时,他安排的人手已将谣言散布出去,同时他也安排了自己同贺兰齐前来赈灾。
谣言四起被他们平息,广平王的声望不但无损,还会如日中天,而此番没有揭开的皇上下毒的真相,也便如同一颗毒瘤长在那里,终有一日时机成熟,破了,便是民心一致倒戈,是最为可怕的利器!
若用利弊权衡,贺兰珏只用一时的劣势,换取了这大翻利益,就此翻交手,显然皇上落了下风。
何梦锦忍不住低声叹息,贺兰珏,那是怎样一个人,步步算尽,悉数落入他掌控,与这样的人为敌,是件和可怕的事情,想到此,何梦锦不禁觉得有三分庆幸,悲凉,七分无奈。
李萧然只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所担忧,他只同他那如同清风低吟的声音道:“没事,我们慢慢来。”
何梦锦有些黯然的点了点头,决计先将这些抛开一边,先去看看司徒静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想起便起身跟李萧然告了辞,转身去找司徒静。
她走的步子过于匆忙,没有看到身后那个素雅出尘的男子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第五十六章 山有木兮
李萧然目送着何梦锦的身影离开,才将目光收回,停在了前一刻,那女子所在的位置。
“我又是如何得知的?”
似是在对风低吟,似是在对某个他不会说出口的对象倾述。
李萧然表情怅然看着已经空落落的石台。
犹记得那一年,他初识了少年意气的何荣轩,两人谈的很投机,偶然一次他去丞相府找何荣轩,在路过大堂时候,就见着堂外檐下跪着的少女。
淡绿色的长裙,衬的人宛若林间精灵,袖口上绣着兰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缕兰草,下摆密麻麻一排淡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她跪在那里,长长的裙摆如同百合一般在地上绽放,那般眉目如画,肤色胜雪,到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古人云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并非虚诞。
但如此娴静唯美的女子,偏生举手投足又有着不相符的气质。
只见她先是静静的跪在那里,不时的抬起头来,悄悄的向大堂的方向瞄一眼。
刚经过去找何荣轩未果的他知道,何丞相正在里面同人议事,看她衣衫穿戴以及那一身的气度,也不像是丞相府里的丫鬟受罚,李萧然不禁在猜测她的身份,以及她这般,不会是在探测丞相的举动吧?
果不其然,在发现里面的人没有注意到她时候,只见那少女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着地面,动作极轻的摸索着起来,刚站起来,身子却又是一阵子摇晃,显然已经是跪久了腿在发麻。
看到这里,他来了兴致,脚下的步子便停了下来,索性站在不远处,隔着两棵玉兰树还算繁密的花枝,看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揉了揉酸痛的腿,那少女猫着腰,提着长及脚踝的裙摆,以其最为小心谨慎的速度一步一步向院外移动,许是由于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堂内的何丞相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直到她退到了他近前,刚巧一个转身,两人就来了个照面。
双眸相对,那双晶莹如琉璃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黠让他的心没来由的窒息了一瞬。
他难免面色有些尴尬,毕竟在人家家里这样子偷窥定然算作不礼貌,但这女子却丝毫不介意,她以食指搁在唇边,晶晶亮亮的大眼眸一瞬也不眨的望着他,做了一个噤音的手势,然后继续执行其逃跑计划,殊不知这一切都看在了从堂内出来的何丞相眼里。
“阿锦。”
何丞相只一声淡淡的不失威严的呼唤,便听得正面露得意自觉逃出升天的某人浑身一震,随即只见她身子一转,对着何丞相时,表情也是来了一个急转,笑意甜甜好不乖巧道:“爹爹。”
至此,他才知晓,原来这就是名动大汉的丞相千金,何梦锦。
他生性淡泊,不问政治俗世,但也听过她何梦锦的大名。
小小年纪尚未及豆蔻,便是同安阳公主并称为大汉双绝,坊间老百姓茶钱饭后的谈论里没少过关于这位大汉第一千金的话头,都是关于此女子如何容颜倾城,如何贤良淑德,如何六艺精绝。
那时候他的印象里,这在传闻里,作为整个大汉闺阁女子榜样的人物,也该如是,却没曾想,传闻到底欺骗了他。
若说倾国倾城,她决计当得起,但贤良淑德温婉端庄……却是要耐人寻味了……李萧然的嘴角不免露出了一抹失神的笑意。
见着如同被捉住的老鼠一般乖巧的何梦锦,何丞相有些头痛的抚了抚额头,“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惹祸精!叫你跪着,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想偷懒?还是想再次溜出去?”
说着,何丞相眉毛一瞪,显然是暴风雨要来临的征兆。
见状,低眉敛目的何梦锦动作极其夸张的揉了揉膝盖,然后也不在乎有外人在场,一个饿狼扑食的动作,猛的扑向何丞相,还未近其身前,就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道:“爹爹,冤枉啊,我错了,这次是诚心悔过了,是我不对,惹您生气了,我刚想着去泡杯茶来给您赔罪,您议事辛苦了,我又不方便跟您先打声招呼就爬起来了,所以……这怪不得我啊……你看在我都强忍着脚痛发麻顶着被您骂顶着被娘亲逮到壮着胆子给您泡茶的份上,饶了我吧……”
整个语句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不带停顿,仿佛已经在舌尖上练习了千百次,见她那熟门熟路的姿势动作,李萧然已经丝毫不怀疑这样的事情她经常干。
说着话,人已经扑到何丞相身上,哭的“梨花带雨”,那叫一个凄凉!
但眼尖的李萧然很快发现某人所谓的“眼泪鼻涕花子”是其自己趁人不注意抹的吐沫星子。
许是他看她的眼神太过专注,引来她的察觉,还在何丞相怀里“哭”的一塌糊涂委屈到不行的某人甚至还趁着抹唾沫星子的空挡,狡黠的对他眨了眨眼。
看着那眼底纯净无暇的笑意与得逞的自得,李萧然哑然失笑,随即,他看到以铁面著称的堂堂大汉何丞相,在自家女儿那般调皮无赖的“摧残”下,败下阵来,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还不快去收拾收拾,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虽然是责备的话语,语气也十足的严厉,但李萧然仍旧从中听出了宠溺的味道。
“是的,好咧,女儿这就去!”
得了特赦令,刚刚还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某人仿佛瞬间被复活,眼泪也不见了,腿也不酸了,脚下生风,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徒留何丞相一脸苦笑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何荣轩屡屡提到他那妹妹就会表情那般丰富,有气,有恼,有宠溺,有呵护,却原来,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子,谁人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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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个词语,静立很久的他当时一怔,有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惶恐。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随后的日子,他却是去找何荣轩的次数多了,当他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到达无坚不摧的地步时候,何荣轩告诉了他茗记的存在,并想请他帮忙。
其实他是喜欢无拘无束的,如同林间一缕清风,有生之年可以踏遍大好河山,可以赏遍良辰美景,这一直是他想要的生活,但当何荣轩提出这一邀请时,他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还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便是应承下来。
原因无他,茗记的创建,本就也是为何家做一份筹划,他虽不喜政治,但各中的微妙还是知晓几分,也懂得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的道理,他愿意将所有的心思花费到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上,只为有一日能给她留最后一条退路,成为她的依傍,也为因此可以离她近一分,哪怕每次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后来,何丞相给她订了亲,要嫁的对象是最近几年朝堂上最为出风头的聪慧公子,沈洛,那个才华出众容颜更被称之为京都第一美男子的沈洛,他见过,也确实如同传言里那般,翩翩君子,谦和温润,和她,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在得知她定亲的消息后,他私下去看过她,见她依然笑颜如花,眉宇间并没有半分愁云,他当时想,对于这桩亲事,她也是满意的吧,再者,把她视做心头肉的何丞相又如何会让她嫁的不开心。
嗯……只要她开心就好,他如是想,但依然甩不掉心头那沉重的痛楚与折磨,他也才发现,他能做到默默的祝福她,却做不到眼看着她上花轿做他人的新嫁娘,见着婚期临近,所以他选择逃避,选择离开京都,等着心情平复些再回来。
岂料,这一离开竟成永诀。
当得知何家灭顶的消息时,他一口心血险些自胸腔吐了出来,他不信!
不信对于那般的女子上天会如此残忍,所以,他连夜赶回了京,找到了她安葬的地方,甚至还亲手掘开了那坟……
当熟悉到心惊的面容映入眼帘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到现在犹自没有自肺腑散去。
被这痛楚牵引,李萧然的深思终于回归现实,落到眼前,他又重复了何梦锦的那句问话:“我又是如何得知的?”
起初他是疑惑,不确定,觉得荒诞却匪夷所思,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已然让他可以肯定了,她便是她。
他苦笑,喜欢一个人,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会熟悉她所有的小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能看出与旁人的不同。
有了前一世的喋血结局,再又背上血海深仇,现在的她没了往日的活脱,少了些娇俏,但却多了几分稳重,几分睿智,她也从调皮不经事的小女孩一夕之间长成了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
这样的成长,让他心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恋君兮,君不知。
饶是如此,他依然选择默默的守候,助她达成所愿,已经有了一次焚心蚀骨的痛苦,他不会让其再发生第二次。
第五十七章 危机
何梦锦一路随着侍女去了司徒静的房间,还未进门,就被扑鼻而来的阵阵药香薰的皱了皱眉头,再看那个自我标榜为神医的女子,此时正将全副心思都投到了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里,就连何梦锦和侍女都已走至跟前,她都未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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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差在哪里呢?”
犹自沉浸在思绪里的司徒静自言自语。
何梦锦本还有些事情要请教,但见她如此着迷,也不好打搅,只吩咐了侍女备些吃食放在一旁,等她回过神来饿了再吃,她自己则悄声退了出去。
夜幕已经降临,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此时精神极好,没有半分倦意,因放心不下城中百姓的安置,她先是召来几个主事,将大致情况了然于心,随后又亲自去了安置点,在城内的主要居民居住点巡视了一圈,才稍稍安了几分心。
忙活完这一切,夜色渐浓,虽是非常时期,但这座城池的灯火依然亮的毫不吝啬,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点亮,望城虽偏远,但也并非没有名气,而它之所以出名便是因为其有着“千灯湖亮千灯城”的美誉。
千灯湖本不叫千灯湖,叫柳仙湖。
相传望城有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一次湖边踏春时候,遇到了赴京都赶考路过此地的才子,然后,和所有话本子一样,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奈何才子无钱无势无背景,小姐的家人自是万般阻挠,最后提出要才子答应等他功成名就再来求娶小姐,才子本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求取个功名自然不在话下,本以为事情便是这样水到渠成了,岂料,当他蟾宫折桂荣华加身之后再回故地,等来的却是佳人已逝的噩耗。
他也才知道所谓的等他功成名就不过是小姐的父母想要将他支走的借口,等他前脚刚走,他们便为她寻了一门亲事,门当户对,哪知小姐是个烈性子,在大喜的前一日从家里逃了出来,跑到了他们定情的柳仙湖边,决然跳下。
故事的后来,才子得皇上器重,本可以一路高升,他却执意请旨要留任在望城,在这里他励精图治,望城也在他的带领下从本是贫瘠的小城镇发展的堪比京都附近的大商扈,他自身也奉行勤俭节约,但唯一让百姓不解的是,如此节约的人会日日夜间命人在望城地界所属的柳仙湖一段点燃千百盏灯,将整个柳仙湖照映的如同白昼。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了数十年,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因为长期的劳累与郁郁寡欢,积劳成疾又加之没有及时医治,不过三十来岁的他就辞别了人世,终身未娶。
直到他弥留之际,有人将其一直点灯的习惯问了出来,他只说:“要为她照亮回家的路。”
这故事便被人传了开去,一直传到皇上的耳里,于是便有了御赐的改名,将柳仙湖改为千灯湖。
即便才子已经逝去,当地的百姓为了感谢他在任时候的恩德并为其深情所打动,仍旧夜在千灯湖点灯,这习惯渐成风俗,直到如今。
此时,何梦锦便站在桥头,看着桥下由城外引进的一渠千灯湖的支流,湖水悠悠,载不动千古情愁。
有些感慨,有些怅然,不过很快,在见到迎面走来的人之后,她立即将所有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公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齐派给何梦锦的侍卫里最得何梦锦器重、初进王城时候被她指派去调查造谣者的侍卫。
“可有查到?”
何梦锦见那侍卫面露尴尬,心底也有了几分猜测,不过这也在她料想之内,若真是贺兰珏安排的人,凭那人的本事,哪里会那么容易让她找到。
虽然有了猜测,但在侍卫说出实情之后,何梦锦仍旧有些震惊。
“等属下找到他的时候,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而且,还是服毒自尽的。”
自杀……
也唯有这样才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任何把柄,想到此,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不知是为那人的无情漠然,还是未自己的仁慈优柔。
这桥处于向风口,夜间飒飒的凉风吹的她的衣摆不停,跟她此时的心一般,凉,且颤抖。
不想让人看出此时的狼狈,何梦锦挥了挥手,示意那侍卫先退下,偌大的桥头上,除了她便再没有旁人,正适合她将心头的烦闷理一理。
正想着夜色深了,自己是否也该打道回府,突然想起一事,何梦锦身子一震。
她初接手茗记时候吩咐李萧然私下驯养的高手不是短时间能派上用场,但想着她自身功夫遇到危险还不足以自保,所以李萧然说特意帮她找了一名高手暗中保护。
那人是大汉最为有名的剑客,萧冷。
是剑客,也是一名杀手,拿钱为人办事,虽然是通缉榜上头号人物,但李萧然说,因为他通常都隐身在暗处,不似寻常侍卫一般跟随,不会为人发觉,再加之此人信誉口碑极好,而功夫是李萧然那样的高手都称赞的,所以他才不惜重金聘下他为她为期一年的保护。
因为想着一年之后,很多事可能已成定居,还有她的功夫会达到一次飞跃。
这事儿在李萧然同她告别去遂州时候跟她提过,只说这人已经同意接下了这桩单子,过几日会到她身边暗中保护,以后当她遇险需要时候,这人就会现身。
当时没怎么在意,后来接二连三的许多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然后又赶赴望城,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救灾上面,此时看着空荡荡的桥头,她只身一人,便突然想起这么一档子事。
李萧然当时说的过两日,距离现在已经又是半月有余,据闻那人口碑极好,会不会已经在暗中保护了,只不过没有现身而已?
想到此,何梦锦心头一紧,她转了转身子,仔细的用眼眸打量了一下周遭,却无半个人影,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呢?
她正想着要不要出声相唤,若是他在,应该会主动应声出来,虽听闻那人隐匿功夫好,但也没听说过他不喜欢见人,这样想着,何梦锦便也打算这样做。
她往桥中走了几步,正欲开口相唤,却见不远处的某个屋檐下,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望城这时候到处都点了灯,总体来说不存在黑暗的街头巷尾,那人之所以称之为黑影,是因为他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而且何梦锦看清,他分明穿着一袭黑色夜行服。
这样的夜里,穿着夜行服奔走的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蹊跷。
他还专挑屋檐上走,这样街上的百姓的视野不容易看见,眼见那人几个闪避就已经越过了几处屋檐,何梦锦想也不想当即跟了过去。
不是她莽撞,而是好奇心太盛。
要知道,这人所奔的方向不是别处,是药房。
因为此次下毒事件,望城的药物早已被哄抢空了,现在百姓维系的药材还是广平王拨来的,被何梦锦集中放在城东头的上善堂里。
这次事件牵扯了那么多,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对于至关重要的药材,更是谨慎,城东头的上善堂是所独立建造的药坊,且四周开阔并无旁的建筑,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可以一目了然,因此放在那里守卫起来也更放心。
这两日来都相安无事,怎的今夜会出现这个黑衣人?
而且看他的足迹,显然是对这路线很是熟悉,目的地很显然也是药坊。
眼看着药坊近在眼前,何梦锦的心也跟着紧紧纠结在一起,她也顾不得运起轻功便追了上去。
哪知,还未至近前,便见那一直很有目的性的黑衣人突然一个停顿,转身,正正回望何梦锦。
急追的何梦锦一愣,当即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还未做出反应,便见那黑衣人眉眼稍稍弯起,显然是对自己做了一个得逞的笑意。
暗叫不好,她步子一顿,想要自屋檐上落下,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将事情闹起来她便是有逃脱的胜算,只是她身形还未来得及动,便觉眼前一花,下一刻颈上一片冰凉。
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已经搁置在了何梦锦肩头,正对着她的要害,那青锋贴着肌肤,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自己即便是身子稍稍偏着一点或者打个呵欠,它便能瞬间划破自己的血管,让自己横尸当场。
而那个引得她追过来的黑衣人也回到了身前,同用剑胁迫她的黑衣人两人一左一右,挟持了她。
慌乱也只是刹那,在明白了挣扎无用逃跑徒劳之后,何梦锦反倒是镇定了下来。
因为她瞬间想明白了,这两人如果要杀自己,凭他们任何一个的身手刚刚在桥上就可以解决了她,无需这般费工夫,要引得她前来。
可是,挟持她是为什么?
想来,她也并未真正意义上的得罪什么人?
压抑住心头的疑虑,何梦锦用最为平静的语气开口道:“想要怎样,说吧。”
显然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年会如此镇定,那两人齐齐一愣,对视一眼,还是那个引何梦锦入瓮的黑衣人开口道:“你是府衙里的人?”
闻言,何梦锦一愣。
第五十九章 吓唬
何梦锦就这样被蒙着眼睛,被他俩提着一路继续前行。
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五官的其他感知却格外清晰起来。
她隐约可以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木芙蓉味道,而且越往下走,味道越清晰,除此之外,她甚至能分辨出此时身遭的空气明显多了几分潮湿氤氲。
木芙蓉。
何梦锦心头念叨,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望城里种植最多的花木是月桂,鲜少有看到木芙蓉,她依稀有印象的是在城西巡察灾民时候,脑子里隐约有掠过那么几树木芙蓉。
木芙蓉通常种植在池岸,临水为佳,而城西确实有自城外流进的千灯湖一脉分流,也即是她先前所站桥头下的池水一路蜿蜒过来的,这花有消肿止浓,凉血止血的功效,就他们选择避身的地点而已,他两个也全然不是傻瓜。
而城西离府衙往返也要半刻钟的功夫,虽然她眼下并不打算脱身,但估算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环境是她本能的反应。
七拐八拐,这两个足下生风的家伙才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
发话的是那个话痨子黑衣人,何梦锦想也不想一把扯了蒙在眼睛上令她极其不舒服面巾,再抬手一甩对着那人扔了过去,加重了几分力气道:“谢谢。”
那人也不恼,反倒嘿嘿一笑,“只要你能看好他的伤,为了安全考虑这是必要的。”
说完,居然又把那黑巾蒙回了自己脸上。
何梦锦也不看他,自顾打量起四下的环境,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居,房间里的摆设也很是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而且关键的是,房间里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旁人。
“病人呢?”
“别急。”说着话痨子黑衣人当先一步朝并没有人的床前走去,抬手在床头的某处摩挲了一阵,旋即,只听到厚重的一声吱呀声响起,便见着本身没有什么异样的床板向内侧翻去,中间留出了一个开口,正好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进去。
话痨子黑衣人转身对着何梦锦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何梦锦略一思索,便跟了上去,天然愣尾随她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何梦锦皱了皱眉头,从那狭小的入口进来,入目的却又是另外一见屋子,这屋子里的陈设比之另一件显然有着天壤之别,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些奢华的摆设上,因为她看到了床上躺着的那人暧昧高手全文阅读。
隔着帷幔,尚看不清楚眉目,她下意识的上前了两步,这才发现话痨子和天然愣都守在了入口,并没有前进半分。
她扫了一眼他们神色,当下明白,原来这两人是在担心自身的“瘟疫”会传染给主子,所以才刻意的保持着大老远的距离不敢靠近。
虽然人都傻了点,但也还是良善之辈,这一点从攀谈何梦锦也能看的出来。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随从,应该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吧。
何梦锦这样想着,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为自己的浅薄所感到赧然,这世上的人,尤其越是位高权重的人,便越是不能用好坏善恶来评判。
思绪虽飘的远,但脚下的步子却依然稳当的行至了床前,在揭开帷幔的那一刹,何梦锦心头一愣。
这人的面色已经苍白到可怕,胸前盖着的云被已经被发黑的血侵染透了,一进屋子,那浓郁的血腥味便是由此而来。
即便是那般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依然不改此人的俊美。
是的,俊美。
他就那般几乎没有生机呼吸极其微弱的躺在那里,漆黑如墨的发有着丝绸般质地在白玉瓷枕上散开,英挺的眉峰似剑,略微皱起的眉弯不经意就已展示了其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贺兰珏也是美男子,但同眼前这人不同,贺兰珏美的似一幅绝世名画,带着雍容华丽与俾倪万物,眉宇间的俊逸多了三分雅致,实为俊雅。
而这男子,比之贺兰珏,则是英俊多了一些,即便此时他双眼紧磕,却不难想象他清醒时分配上那双眼睛,该是如何的光射寒星,俊勇非凡。
何梦锦咬着唇角,此时也顾不得难为情,探手掀开一角云被,即便她故作冷静,却依然免不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微微颤抖,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么严重的伤患。
那人只着了一件月白色里衣,胸口的地方已经被淤血染的成了墨色,而何梦锦之所以能辨别出是月白色,是因为袖摆处还是干净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平复了心绪,才探手去揭他并未束上的里衣,透过掀开的一角,除了血腥味,还依稀可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木芙蓉香味。
伤口处被那两个属下用木芙蓉包扎过,她轻轻的帮他整理好里衣,再度盖上被子。
这才将目光转到站在入口处一直聚精会神瞅着她的两人。
“如何?”还是话痨子黑衣人抢先开口道:“怎么样,伤的怎么样?”
何梦锦起身,自床边走了过来,故作沉思状,道:“你这不是废话么,伤的这么重,能不能救活都要看他造化了。”
“那你倒是快救啊!”
“你吼什么,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是这样子的态度吗?”何梦锦假意做出很高傲的摸样实则心底却是在做着盘算。
虽然来之前已经猜到这人身份不低,但在看到他月白色里衣时候,带给他她的惊讶仍旧不小。
雪锻。
在大汉是比黄金甚至天蚕雪丝更为珍贵的衣料,产自西域外,每一年输入大汉的也不过数十匹,而且都是当做贡品进了皇宫,皇上通常会将其赏赐给一些王侯大臣,但凡得到封赏的人,地位可见是有多高。
所以,何梦锦才惊讶此人的身份步步封疆全文阅读。
既然被她遇到了,救下是一定的,即便不出于为避免在自己地盘上出大事的考虑,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就这么去了,而且这人跟她并无恩仇。
只是,要怎么救?救不救得活?
略做思考,何梦锦抬头向着那两个被自己噎的不敢再发话的人道:“我可以尽努力去救,但在此之前,我有个条件。”
“说。”
“你倒是说啊。”
见着两人一模一样的反应,何梦锦正色道:“我的侍女还在府衙,他这伤口这么严重,我需要侍女在旁帮衬,你们派个人拿着我的信函,把她接了来,其二,我们努力了,结果能不能救活要看天命,若不如人意,实怨不得我们,希望你们不要揪着不放,将罪责怪罪到我们头上。”
天然愣那个继续天然愣,似乎一时间还没消化完何梦锦所言,话痨子却是看了一眼床上的主子,再一咬牙,似下了决心道:“成,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兄弟俩都放你们走,后果我们自己承担。”
“口说无凭。”
“那你想怎样?还要我们立下字据不成?”
何梦锦闻言轻嗤一声,道:“我还没那么笨,”说着,从袖摆里拿出一粒褐色药丸,对着话痨子跑过去,道:“这是我独家研制的蚀骨焚心丸,服下之后,若是在三日之内得到解药便无甚大碍,若是没有解药的话……就会如同这名字一般,中毒之人要承受焚心蚀骨的痛楚七七四十九天直至七窍流血死去。而这解药,只有我才有。”
“这么狠毒!?”
面对话痨子满是惊讶满是不愉的神色,何梦锦继续道:“所以,要不要吃下,在你,你要考虑清楚。”
本以为话痨子会如同他的罗嗦一般犹豫,却不料他想也不想,直接一口吞下。
“小五,你……”
天然愣也终于反应过来,想要制止,却已是晚了,只听话痨子开口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快些写信叫你那侍女来了,你们文人真是麻烦!”
何梦锦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走至桌台前,铺开纸张开始写。
鉴于那人正伸长了脖子在瞅,她的内容也写的稀疏平常:
神医司徒姐姐敬上,劳烦您老人家跟此位仁兄前往一趟。
落款只写了一个孟字。
话虽平常,但按照这口吻相信司徒静也能看出来,更何况她还在末尾画了茗记的标记。
退一万步,即便她呆笨的看不出来,相信以话痨子的身手,把她掳来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后者会惊动李萧然,让他多些担忧罢了。
写好刚折起,还未封口,便被话痨子一把接了过去,旋即便是一阵风的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昏迷中的男子,便剩下何梦锦和门口的天然愣大眼对小眼。
这两侍卫本性不坏,即便司徒静回天乏术,相信也能放她们过去,而给那个话痨子“毒药”,实则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是前几日季汉云给她的一些消除疲劳顺养身子的补药,而她之所以那么说的歹毒恐怖,说是为自己和司徒静的人身下一份保障,其实更多的是想着吓唬一下这人。
想到此,何梦锦犹自抬手摸了摸眼睛,脸上的笑容好不得意。
第六十章 神医豆沙包
被天然愣称为小五的话痨子脚程非常之快,也没让何梦锦等上多久,只听房外再度响起吱呀声。
旋即,何梦锦眼前一花,便见着有着两颗活泼可爱小虎牙笑的可人的自诩的神医司徒静姐姐被某个很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给丢了进来。
还好何梦锦反应的及时,将某人一把接住,否则可能司徒神医姐姐还没来及看病者,自己就要先被摔的裂成几块。
“哎哟!好香!”
她倒头在何梦锦怀里,却不是先为自己受到的不礼貌待遇懊恼,半天竟是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说罢,还继续蹭了蹭,一脸陶醉的顽皮样。
何梦锦哪里知道她这般无赖脾气,下意识的双手一松,身子一退,于是,某个倒霉的本该摔成几块的神医仍旧被摔成了几块贴在地上。
“好痛!”
嘟囔着,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司徒静怒目圆瞪的看着何梦锦,正想发表些控诉,却被何梦锦眼疾手快的一把拉到了床前。
见着床上躺着的人,司徒静的注意力显然被吸引了,全然忘了再同何梦锦计较。
何梦锦还未开口,她已经挣开了她的手,自顾前去探查那人的伤情。
看她专注的摸样,何梦锦对着门口两个挥了挥手,道:“你们留着也是碍事,还会让我们分神,先出去门口等着。”
不知为何,那两次此番却是格外听话,一点异议都没有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甫一见他们出去,何梦锦才凑身到司徒静身前,轻声问道:“如何?”
“神医诊断,外人不要插嘴。”
司徒静一脸高深的摸样,低头去揭男子的月白里衣,何梦锦也不同她计较,只就着床沿轻轻坐下,看着的她的动作。
被包扎好的伤口被揭开,露出的是一个已经呈乌黑色的窟窿。
没错,就是窟窿,而且还是有着规则的十字形状的窟窿。
何梦锦仔细辨别了一下,应该是暗器一类所伤,那暗器约莫呈菱形,所以这伤口才这般可怖。
她尚在脑海里搜索有关这暗器的信息,便见司徒静已经查看完毕,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样?你不是自诩为神医吗,这也看不好?”
司徒静瞪了一眼何梦锦,颇为惆怅道:“好在这小子命大,遇到我司徒姐姐,换做其他人的话,只怕是要准备一口薄棺了。”
闻言,何梦锦的爪子抖了三抖,暗自庆幸昏迷中的人以及门外的两人没听到。
这小子……司徒姐姐您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说不定人家就是某个王侯贵胄,两口薄棺……被听了去的话,她丝毫不怀疑要为自己和她准备两口薄棺。
而自以为是的某人毫不自知,她抬眸,正用她那双无害的大眼睛看着何梦锦道:“怎么,我说能救的了他,你有意见?”
何梦锦抬手,像大人对待小孩子一般,揉着司徒静的头发,好不和蔼道:“怎么会,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只是在想无所不能的的神医姐姐,你这两天专研的难题解决了吗?”
难题,自然指的是此番百姓们所中的毒,从在这里见到司徒静的第一眼起,何梦锦就发现她拧着的眉头松了,按她之前在府衙看到的情形,这丫头是个不到黄河不死心到了黄河都要一头扎到底的性子,神色轻松,便是说明难题解了降身女配最新章节。
“这都被你看看出来了?难怪都说你冰雪聪明。”
何梦锦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听到司徒静很是自恋的道:“不过比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何梦锦噗嗤一笑,旋即正色道:“那快行动吧,救了这里,还有上千的百姓等着你。”
“嗯,只是……”
见司徒静面露难色,何梦锦心下一紧,随即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只是……我只是先试出了一味药,按我的推测应该是没有问题,”司徒静难得的挎了下脸,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是终归是要实践,有人服下之后看看效果的。”
“也就是说要有人先来试药?”
“嗯。”
“如果试药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司徒静双手一摊,“那倒没有,有两味药我只是不确定用哪个好些,那毒同样也可以解,用错的的话,会有点副作用,伤到嗓子,那服药之人嗓子得哑上十天半个月的。”
“原来如此,”何梦锦松了一口气,换做淡淡的笑意,那笑里含着些许算计,她道:“你想不想报刚刚被人当做豆沙包的仇?”
闻言,司徒静的眼睛变得晶晶亮亮。
半盏茶的功夫,当何梦锦帮衬着司徒静将那男子的伤口清理了一番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同时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门外那个话痨子黑衣人。
“你们可以进来了。”
只听何梦锦这么一说,刷刷两声,便见两道黑影闪现在她们面前。
那两人同时极其紧张的查看了一番躺在床上的主子,随即又刷刷两声闪到了门边。
难为他们这个时候还记得不把自己的病传染给主子。
“怎么样?怎么还不见醒转?”
话痨子黑衣人抢先一步开口,语气里是显见的急切与担忧。
何梦锦淡淡的瞥了一眼,才道:“才处理了伤口,药都还未服下,况且这人伤的这么重,哪有那么快醒来,你先带我的侍女回府衙,让她抓些药给你带过来,至于我,先留在这里,以免你们不放心。”
她这么说,也正好符合那两黑衣人的心意,话痨子一点头,“成。”
“且慢。”何梦锦轻声一唤,止住了话痨子正要前来拎起司徒静的步子,对上他不解的目光,何梦锦毫无愧色道:“还有,这药有两个方子,目前我也不确定哪一个用着好,所以等药抓回来,还得劳烦你为你家主子试药。”
天然愣反应过来,嘴角扯了扯正酝酿着说些什么,却见话痨子已经拎起司徒静一阵风的不见了踪影。
见此,何梦锦心下为话痨子小五默哀一瞬,他还这般不懂得下手轻重的对待某个美女,只怕等下的药方里,还得多出两味值得商榷的药。
第六十一章 睹物
话痨子黑衣人回来时候没有带上豆沙包神医,脚程就更快上一层,不多时,就已经提
着大包小包的药出现在门口。
何梦锦吩咐了话痨子分别将三副药煎好,又让天然愣给自家主子换上司徒静所配的外
敷的药。
起初那愣子死活不近床前,在何梦锦再三保证他们的“病”不会传染,而且还马上可
以治好之后,那人才将信将疑的挪步过去。
等到所有的收拾妥当,伺候完话痨子主仆喝完药,天色将晓。
一夜未眠,何梦锦的精神却格外的好,今日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她起身再次回到床前,见那人依然昏迷,但苍白的面色显然已有了些许好转,带了点
正常人的血色,何梦锦抬手输了股真气去探,发现他的内力居然非常浑厚,对于这些
她本是个外行还不太了解,但李萧然曾试探过她自身的内力,说是个内家高手,假以
时日等自己能熟练掌控了,步入顶尖高手的日子并不遥远,如果说她的内力算是浑厚
的高手,那么这人的内力不在自己之下!
想到此,何梦锦有些心惊。
他本身的功夫都已这般高超,还带着两个同样绝顶高手的侍卫,又是何人能伤他如此
心头不解也只是一瞬,她甚至连此人的身份都还不清楚,再多的猜测也是枉然,现在
首要的任务是赶回去将司徒静的解方给百姓服上剑动九天。
“大侠?”
何梦锦转头,对着这一夜来回奔波没有半刻歇着,此时仍旧守着门口的小五唤道。
后者闻言抬头,对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有话快说。
话痨子小五脾性的人居然不言不语,何梦锦露出了然的笑意,嘴上却仍止不住打趣道
:“大侠?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谁谁谁……说说的……我我我……”
话痨子一开口,嗓音无比的嘶哑且结巴,闻言,何梦锦倒是神色无恙,而一旁的天然
愣面色一紧,眸色犀利的盯着何梦锦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样了?”
说着,天然愣抬手就去探小五的脉门,却被后者避开了,只听他结结巴巴的道:“除
除除了嗓子不不不不……好之外身身身子不痛痛痒了……”
听他无比艰难的说完,再由天然愣反应慢半拍的消化掉,何梦锦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身子一转,已经绕开了这两尊门神,她道:“不陪你们玩了,看来这药还真有效,你
们主子的毒已经解了,就按照那药继续服用三天,还有剩下的那碗,”
说到此,已经飘出去好远的何梦锦指了指天然愣道:“是这瘟疫的解药,你且喝了。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运起轻功闪了。
见她离开,那两人也当真履行承诺并不阻拦。
何梦锦一路跑回了府衙,刚进门,正瞧见同样一夜未眠的李萧然自她住的院落里走出
而何梦锦之所以判断他一夜未眠,是瞧见他面色憔悴,还有衣袂上微染的霜和被露水
打湿的袍角。
看到何梦锦,他一愣,再是一喜,本是有几分仄仄几分疲惫的眸子仿若冰晶琉璃瞬间
被点亮,“没事吧?”
“还好。”何梦锦点头,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她想跟他解释下昨晚的去向,但眼
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只得匆匆道了句:“我先去看看司徒静,然后再跟你
解释。”
李萧然抬手轻轻一拦,阻了何梦锦离开的动作,“她昨日跟我说是有两味不确定的药
,我想着时间紧迫,不管哪一味入药都能解毒,便也不必纠结会不会有副作用,所以
昨夜就命人加紧熬制分发给灾民了,现在她正在城东的民居里帮村天生倒霉蛋。”
闻言,何梦锦赞许的看向李萧然,含笑道:“无怪乎二哥曾说你是这个世界上考虑最
细致的人。”
听着何梦锦的褒奖,李萧然并无多少欣喜之色,他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何
梦锦,然后将目光落到别处,似是有些迟疑。
敏感的何梦锦当即知道他有话要说,她当即收拾起了自己玩笑的神色,有些不确定有
些担忧道:“怎么,是不是二哥有消息了?”
这话说完,她便觉得心跳在那一刹那静止,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都不复存在。
随即,那本以为痛到麻木已如死灰的心就这样突突突的猛烈的跳了几下,仿若下一刻
就要自胸腔跳出来。
在何梦锦理智尚未来得及支配自己大脑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的紧紧的一把攥着了李
萧然的袖摆,眸子里写满了担忧与害怕。
素来不喜欢与人亲近的李萧然却并没有拉开她,他柔声道:“你不要担心,他应该没
事的,如果……真的有事的话,我们早该得到消息了,现在而言,没有消息说不准就
是最好的消息。”
说罢,从怀里很小心的取出一方绣帕,抬手递给何梦锦,示意她打开。
“这是我在绥州的时候找到的,你看是不是他落下的。”
何梦锦愣了愣神,却没有立即接过,李萧然也就这样静静的等着,伸出手晾在半空中
也不收回。
直到反应过来的何梦锦松了攥着他袖摆的手,有些颤抖的接过。
雪白的丝绢包裹,一层层打开,每打开一层,她的心便如同搁置在烈火之上烘烤了一
番。
直至最后一层,看着那映入眼帘的发带,已经痛到滴血的心再一次犹如千刀万剐。
一条淡紫色发带,即便染了血,依然可以看清上面用针线绣着的有些歪歪扭扭的纹路
图案。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为熟悉这条发带。
因为,每一条纹路,每一针线皆是出自她之手。
那一年,二哥十六岁,她十二岁,正是每天被娘亲逼迫着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的年龄。
她犹记得在二哥寿辰那天,当她用被针扎的如同蜂窝的手将她第一件成品刺绣发带当
做礼物递给他时,他脸上那欣喜幸福的笑意。
而如今,几经辗转,当它再回来自己手上,却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她没想到,这发带二哥一直贴身带着,她没想道到,再见它时它上面会染上至亲的血
第六十二章 缺药
何梦锦就那般站着,久久不言语。
已近中秋,晨间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自她发间穿过,李萧然那般珍重的的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眼底里写满了让人怜惜的脆弱,但偏生却不肯落下一滴泪来。
“阿锦,想哭就哭出来吧。”
何梦锦抬眸,正对上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满含关切的目光。
他唤她阿锦,他似乎第一次这般称呼她,也是她再世为人第一次有人这般唤她。
这个已然隔世的称呼,最后一次被这样唤是什么时候?
何梦锦侧头想了想,依稀是娘亲倒在血泊里对着她所在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喊,阿锦快逃。
这个熟悉到骨子里的称呼,此时再入耳,何梦锦却觉得有些陌生。
将翻涌到胸腔的一口心血不动声色咽下,何梦锦再度抬眸,已经是一贯的从容镇定,再不见刚才半分脆弱的影子,“我记得你之前有跟我提过箫冷,不是说隔几日就会来的吗?却又为何不见他出现?”
见何梦锦已经恢复了常色,一瞬间将自己的软弱都藏了起来,李萧然的眸子变了几瞬,最终转为平静如秋水深潭,他道:“他前几日遣了消息给我,说身边有事脱不开身,还得过上些时日,此人口碑很好,一旦承诺下的事情绝无食言,我们也只能再等他些时日了。”
何梦锦点头,转身往院里走,突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帮我留意一下京都最近可有哪家王侯贵胄离京或是有异动的。”
“京都遍地都是王侯贵胄,你总得给我个范围吧?”李萧然为了缓解气氛,故作无奈的一摊双手。
“年轻的,长的很有英气,应该不难找,京都子弟大多流连花街柳巷且喜欢胭脂粉黛比我这货真价实的女子还偏女气,似他那般血气方刚的应该很少,而且身边还有两个活宝侍卫,话多的那个好像被称之为小五。”
说到此,何梦锦将昨夜遇到他们主仆的来龙去脉跟李萧然说了,换的后者沉默良久。
“怎么?”何梦锦不解的询问。
就见着李萧然难得的皱眉,“我但望你下次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脱身,而并非为了好奇让自己陷入险境,这次是运气好,要有下次呢?阿锦,你不知道,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何梦锦闻言,有些赧然,她也并非是没有把握就独闯虎穴,而是对那两个侍卫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摸清了两人的脾性才这样做的,但看李萧然如此紧绷的面色,她再解释估计他也只当自己是在掩饰,反倒更加担心,所以她只得笑着,承诺道,“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小心堕落,钱色门全文阅读。”
说完才提步回了自己院子,梳洗打理了一番,何梦锦也没闲着,直接奔去城南百姓安置最多的点。
此时司徒静已经从城东忙活完,正好赶了过来,见着何梦锦大老远的就挥手,“那个,喂喂,过来!”
因为她还不知道怎样称呼何梦锦,只是喂喂的,虽然不知内情的人乍一听觉得这女子太过无理,居然对着此番王爷派来赈灾的特使大人吆五喝六,但何梦锦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含笑依言走了过去,接过司徒静递过来的汤匙,学着她的样子,按计量的给已经排起的长龙分药。
灵药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莫说城内,望城周边的百姓得病的,没得病的都已经闻讯赶来,一老早就在城门外排起了队伍,而李萧然办事也周到,分别在城东,城西,城南三点都设有派发点,每一点都临时架起了数口大锅一边煎药,一边派发,虽然贺兰瑞押运过来的药材不少,但毕竟不是按着解方准备的,其中有几味药已经快要到底儿了。
司徒静看着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眼巴巴的等着派药的百姓,神情有些沮丧,她对着旁边帮衬何梦锦的杜怀泽道:“大人,快没有药了,你不想想办法吗?”
杜怀泽一筹莫展的看着何梦锦道:“这次事件发生突然,周边的药材能收集到的我已经按照王爷的命令都搜罗来了,再去调遣,只怕还得多花费两日。”
多花费两日,也就意味着有些一息尚存的重患熬不过去。
“公子,我们之前应该先将灾民们分类,给重病的先服用,只是没有想到啊!”杜怀泽叹息着。
何梦锦一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啊,我们之前没有想到呢,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顺着杜怀泽的话接下去。
这人虽然在事发之初有着胆小怕事的前科,但自从得了王爷的命令一切听从何梦锦,再加之初见时候何梦锦对其的当头棒喝,这几日来他都鞍前马后的操劳,也算尽心尽力。
他此番说法,何梦锦自然知道是实情,但花怀泽没想到的,她一早就想到了,甚至早在从贺兰王府领了命令刚出门的时候。
而之所以想到了,却没有按照杜怀泽所提及的办法,是因为她另有打算,而且,等的就是现在这个缺药的时候。
她的这一番心思,杜怀泽和司徒静自然不知,两人齐齐叹息一口气,悠长的叹气声余音尚未消散,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自排起的长龙后面传来。
何梦锦三人,包括整个队伍都回首望过去,就见着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袍的男子骑马而来,那男子身形不算魁梧,但周身的气质不错,即便在马上颠簸,依然不改其风雅。
见着那人,何梦锦心头最后的一层担忧也散了去,她抬眸,对着那人一个会心的笑意。
马上的人由远而近,排起的队伍纷纷避开到了两边,给他留出一条将将适合通行的路。
“江记药铺江宇成,见过孟公子,大人。”来人下马,很有礼的同何梦锦,杜怀泽等人打了招呼。
江宇成!
一听这名字,人群里炸开了花。
******
这小章是补昨天的章节,今天约莫还有两更,下午或者晚上,看文的亲晚上晚点再来看吧。
第六十三章 趁火打劫
江记药铺的掌门人,在大汉有着大大小小上百家铺子,但凡是座城池,都能找到江记药铺,而这个药铺的少东家江宇成,也一直被人称之为最为神秘的人物,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即便他不露面,他的名字百姓却很熟悉。
当所有人都惊讶这人的身份的时候,当杜怀泽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何梦锦同江宇成一刹那的眼神交汇。
江记药铺是没错,但极少几个人知道,江记药铺是茗记的产业,江宇成是李萧然培养的一员得力干将,只是在外挂着江记药铺的东家名号而已。
早在她自恒阳出城赶赴望城,除了写信叫李萧然寻解药做准备以外,她还写信支会了江宇成。
因为想到瘟疫会用到大把的药,而无论是朝廷或者王爷送来的,面对这么大的缺口,也一时赶不及,江记药铺却是最能提供便利的。
其实,这里面还有何梦锦一番小心思。
她要趁火打劫一把,敲朝廷的竹杠!
大汉文明开化,断然没有官府巧取豪夺的现象,相反,除了赋税之外,朝廷再向民间征收的物资都要付出比市价还要高上一层的的银子。
如此一个赚钱的好机会,怎么能让她错过,而且这一番事情既然都是皇上弄出来的,都应该让他买单。
如此,贺兰珏帮着广平王赚了名声,她则是赚够了钱。
“江记药铺?”杜怀泽有点不敢置信的重复的问了句。
“正是在下。”
“那么,你此番前来?”杜怀泽狐疑的看着江宇成,他那双精明的眼睛还不时的望了望江宇成身后。
“在下是个生意人,当然是来同大人谈一笔买卖。”江宇成淡淡的一笑,不看何梦锦,“大人也这,我江记药铺最不缺的就是药,而如今的望城,河源最缺的莫过于药,所以在下特地来此谋财。”
“这个……”杜怀泽面露迟疑。
却听一旁的何梦锦已经抢先开口道:“怎么个做生意法?我们这里等着药材救急,至于银两,没有朝廷的拨发,暂时还拿不出,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久听闻江记药铺的声名,但我想这么多药,如此庞大的缺口,想来让你们一时半刻也拿不出来的吧。”
何梦锦说完,杜怀泽也露出赞成的神色
“拿与拿不出是在下的事,大人尽可跟在下定下药材,在下保证能在两日之内送抵,比朝廷要快上不止一倍的速度,至于银两……”
说到此,江宇成语气顿了顿,才似有些为难的开口,“同是大汉子民,胞亲,我江某本该是倾囊相助不遗余力,但……江记家大业大,这些年早已是入不敷出,还要养活那么多的伙计,江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超级暧昧高手最新章节。”
看着他扼腕叹息,万般无奈的神色,何梦锦嘴角几乎忍不住抽了抽。
她遇见的,个个都是演技派。
不能何梦锦杜怀泽等人开口,江宇成已经换了口气,很是有几分慷慨道:“但是,在下愿意用江记东家的名头担保,此番的药物供给不成问题,银子的问题在下可以等朝廷的赈灾银两下来,只要杜大人孟公子愿意为在下做个担保。”
何梦锦没有说话,她在等杜怀泽做决定,她虽身为此番救灾的特使,全权负责此番事宜,但到底是王爷委派来的,不代表朝廷,皇上的意思,杜怀泽不同,他是朝廷命官,且还是一城的府丞,他若承诺下去的事情,而且还是当着这一城百姓的面,皇上不认账,就是堵不住悠悠众口,这竹杠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杜怀泽哪里想到何梦锦那么多的心思,此事虽然来的有点突然,而且凭着他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精明,也能察觉对面的江宇成是有备而来,是要赚上一笔的,不过他也没往深处了想,毕竟那人本就是生意人,利字当头没有什么过错。
低头想了想,权衡了一番,杜怀泽将目光投向何梦锦,“孟公子,你以为如何呢?”
“我当然是希望百姓们马上可以得到救治,在乎的是眼下,不然时间拖延久了,再有什么节外生枝,只怕是我们大家都有着推脱不了的责任。”
说到责任,杜怀泽身子一愣,当即点头,对着江宇成道:“一切依你所言,但你要务必做到供应不缺,否则,朝廷怪罪下来,便是你的罪责。”
江宇成自然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他也说到做到,在何梦锦和杜怀泽双双在他的契约上签下了字之后,立马就有一支押运着药材的商队自城外驶来,马车的帷幔上,赫然写着“江”字。
显然是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城外候命。
看着江宇成那副胸有成竹的摸样,杜怀泽正撇着他讲自己刚刚签署的印鉴放入怀里,一时间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他只顾把深思的目光投向江宇成,却没见着何梦锦说流露出的些许得逞的笑意。
有了药材,排在后面的百姓也似吃了一颗放心丸,之前派发的秩序,又重新开始。
一切都忙活完,已经是日落黄昏,又一天过去了。
何梦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了府衙,什么东西都没吃,就直接回房倒头便睡。
这一番此间事了,也终于让她心头的大石头落地,至少眼下再没有那么紧迫与担忧,这一觉她睡的分外踏实,直到日上三竿。
收拾了一下,何梦锦推门出去,刚想着去找司徒静,却在抬手开门见着那人时候愣了愣。
布衣青衫穿在那人身上,本是儒雅清俊的样子,越发多了两分清贵气质,按理说此时望城的百姓都已得到救治,没什么事情的话,他来找自己做什么?而且还有几分焦急几分不知所措的神色。
“季汉云?”
何梦锦出声唤道。
那人本是有些失神的站在屋檐下,蒙的听何梦锦出来这一唤,似是被吓了一跳,本是焦急的面色,染上了一层红晕。
*****
(第二更)
第六十四章 清誉
“何事?”何梦锦再度出声询问。
“其其实也没没什么事。”季汉云似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再度抬头看向何梦锦时,面容依然有些不自然,说起话来都吞吞吐吐。
何梦锦眼风扫了一下周围,并没有旁人,“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几次接触,虽不是很熟悉,但这人给她的感觉也算是谦和君子,为人做事还算谨慎细微,上一次跟她举报百姓是中毒的内幕虽然也见他是欲言又止,但都不如此时这般不自然,他面色清俊,肤色也算姣好,此时两颊之间却似有些许薄红。
“我……其实,我是想……我……”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责备道:“男子汉大丈夫,怎的说话吞吞吐吐的,你尽管说,说错了我也只当没听见,不会怪你。”
听了何梦锦的话,季汉云垂下眼眸,咬了咬牙,才抬头向着何梦锦,开口道:“其实,我是想请教下孟公子,可是熟悉司徒姑娘?”
“司徒姑娘?”
何梦锦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季汉云一改之前的纠结,忙不迭的道:“我只是看她小小年纪医术便是如此高超,甚至连我的祖父都未能及她一半,所以好奇……另外,孟公子如果跟司徒姑娘很熟悉的话,想必知道她的喜好,那些喜欢,那些不喜欢,平时都喜好做什么……”
说到后面,似是因为感受到何梦锦似笑非笑的注目,季汉云的声音越发小了去,说到后面,几不可闻。
“哦――”何梦锦长长的叹了口气,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有人看上我们家司徒神医姐姐啊!”
此言一出,季汉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默认。
何梦锦清晰的看到他脸上的两朵潮红越发向着要滴出水来的程度发展,这么个害羞的男子,她也不打算继续逗他,她含笑道:“那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呀,我跟她交往不长久,只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叽叽喳喳的自诩为神医姐姐,至于最不喜欢的么……”何梦锦顿了顿,想起那日被当做人肉沙袋抛来抛去的司徒静,忍不住笑意又浮现在嘴角,“应该是被别人当做沙袋甩来甩去的吧。”
“当做沙袋?”
季汉云显然不解,不过何梦锦也不想再将那日的事情同他解释,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提步向司徒静所住的院子走去。
留下季汉云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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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司徒静的门外,只见房门依然紧闭,何梦锦问路过的侍女才知道,这懒王居然还在睡!
日上四竿了都,再睡午饭都过了。
何梦锦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再敲了两下,只听到里面传来两声,“奶奶个熊的我要睡觉不要吵!”
她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星际美男联盟全文阅读。
在推开门的刹那,瞥见身侧两个侍女那有些暧昧不明的眼光时,何梦锦才想起……自己这是男儿装扮啊,这样一脚踏入了司徒姑娘的闺房……
只是现在,门都已经开了,再把抬出去的脚退回来也无济于事了,何梦锦心头为司徒姑娘的清誉默哀两下,只得继续走了进去。
才将脚放下,看到眼前的场景,何梦锦呆了呆,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呆了呆。
只见,宽大的床上,赫然摊着司徒静本人,之所以是摊着,因为此姑娘正摆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大”字。
枕头在脚下,被单在床下,她的脑袋朝着的是床尾,也就是整个人是倒转过来的,尤其关键的是,何梦锦眼尖的发现某姑娘的嘴角甚至还挂着晶晶亮亮的疑似口水的液体。
第一次见着女孩子这般惊世骇俗的睡姿,何梦锦心头诧异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心疼。
因为她想起李萧然跟她提到过的司徒静的身世。
虽然有个被称之为医圣的爹爹,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司徒静没有娘亲。在她六岁时候,就撒手人寰,而被世人尊称为医圣却连自己妻子都没能挽救的司徒安从此性子变得极其古怪,再不从医,将所有心思放到两件事情上,酗酒,教女。
不分时段不分场合的酗酒,喝醉了就发酒疯,六亲不认,清醒时候便是胁迫着司徒静学他的本事,错了免不了一顿暴打。
提到这里,就连李萧然都说,司徒静得了她父亲的真传,一方面是因为她本身就有着极高的天赋,更多的则是因为她父亲。
何难想象在这样一种成长环境下长大的姑娘居然还奇迹般的如此活泼,如此开朗,何梦锦觉得,这已然是一种难得。
她在这头感慨万千,那姑娘依然睡的昏天黑地,连自己房门被打开,多了个人站在那里都浑然不知。
何梦锦苦笑着走过去,就着床沿坐下,正打算说什么,眸光瞥见门口两个丫鬟正探头探脑极其八卦的朝里张望,她目光一转,泠泠道:“你们很闲吗?”
语气并未多少苛责,声调也还算平淡,但这样的话语自她嘴里说出,却是无形中带了一种上位者的威压,听的那两个侍女齐齐一怔,随即赶忙行礼告退。
没了旁人打探的目光,何梦锦才转眸看向司徒静,抬手,一把揪住她那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猛然在她耳边喊道:“快起床了!火烧屁股了!”
“哎哟!啥啥?啥烧屁股了?”
不知是被何梦锦揪痛了,还是被她吵醒了,司徒静一个鲤鱼打挺的从床上蹦起来,睁着一双尚有些迷蒙的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何梦锦再没有异样,随即似转瞬得了软骨病一般,再度瘫软在床上,两眼一闭,明显是要继续沉睡。
这睡功!
何梦锦忍不住要膜拜一下,好在她眼疾手快,在某姑娘双眼尚未完全合拢之前,抬手将其眼帘一掰,闷闷道:“出大事了你再睡!”
“大事”一词儿显然很管用,司徒静的眼帘终于在挣扎了几番之后,勉力维持了些许清明,很是不满的嘟囔道:“能出什么大事啊,你打搅我睡觉才是大事!”
何梦锦不管,一把板正她的身子,正色道:“快爬起来,我真有大事儿要问你。”
听到何梦锦此说,眉宇间的神色也不似在开玩笑,被她折腾了半天的司徒静终于完全清醒,她伸了个懒腰,双手一撑,顺势坐起来,打着呵欠道:“什么大事?”
第六十五章 期望
见她完全清醒,精神也不再迷糊,何梦锦才正了正身子,轻声道:“你说,那日你是如何能一眼看穿我身份的?”
这几日事情太多,一件连着一件,这件事她一直想问司徒静,司徒静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能看出破绽呢?
要知道,她为了这个男儿装扮已经花费了许多心思,喉结作假,步子也改了以往的女孩子小碎步,而就连身段……她也是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束缚,虽然日日憋的自己气短胸闷,但为防止以外,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饶是如此小心翼翼,还是能让司徒静一眼看出,叫她如何不见惊讶。
司徒静抬手打了个呵欠,有些不满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就这个啊,也值得扰了我神医的美梦啊!”她小嘴一厥,身子一偏,很是亲昵的往何梦锦身上一靠,正靠着何梦锦的肩头,喃喃道:“声音,气味,感觉。”
“嗯?”何梦锦也没有避让,就让她这般靠着,看着这丫头对人丝毫不设防的神情,她忍不住皱眉。
难得大条神经的司徒静似是感觉到了何梦锦的情绪变化,她脑袋动了动,在何梦锦肩头噌了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喃喃道:“放心好了,我有这么敏锐的直觉是因为我是大夫嘛!寻常人看不出来的,你若是想改下声线,我可以帮忙,这样,只要你不自己露出马脚,就再没有人可以看出来了,而我说的感觉,是因为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你就给我一种很舒心很舒心的感觉。”
何梦锦没料到她对自己的自来熟还有这个缘故,一时间有些诧异。
“也许你不相信,觉得我傻天真,对人没有防范,其实不是的,相反,我对不熟识的人都保持着刻意的距离,对这个世界都存着深深的不安全感,你看着我表面笑的阳光灿烂,实则只是想掩盖自己内心的惶恐罢了,但是,你不同,我是对你有种莫名的熟悉,那感觉……”司徒静顿了顿,又压低了两分声音道,“像娘亲。”
何梦锦闻言,忍不住轻叹一口气。
气氛有些伤感起来,司徒静不再言语,中秋将至,天色渐凉,何梦锦还多添了衣服,却依然能感觉到肩头有些水润粘人,还有司徒静微微颤抖的双肩。
往事不成文。
她有,司徒静又何尝不是?
哪个内心深处没有一段铭心刻骨的伤痛,饶是平日里再笑靥如花,再是让这个世界都看到自己美好的笑意,但当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被揭开,伪装的坚强被打破,再是强大的人也会不堪一击,在往事面前,溃不成军。
她抬手,下意识的回拥住司徒静,想要给她弥足珍贵的温暖,嘴上却为了把这伤感转移,打趣道:“太过分了你,明显的嫉妒我长的比你漂亮也不能说我老啊!”
闻言,司徒静果然止了眼泪,抬起她那尚带着晶莹的眸子看向何梦锦。
何梦锦状似不经意道:“虽然你这么吵,这么闹,这么自恋,关键还这么睡姿有伤风雅,但――看在你此番如此尽力医治百姓心地善良的份上,我勉强认下你这个妹妹了帝凰之神医弃妃最新章节。”
司徒静眼底虽还带着泪,在听何梦锦如此一说,却忍不住转为扑哧一笑,“我今年都十六岁了,怎么的也是我当姐姐,看你的样子最多不过十五,不要欺负我这个神医的判断。”
“你能看出我才十五?”何梦锦哭笑不得。
“你说呢?”
“十五也比你大,心智比你大。”何梦锦嘴上虽强词夺理,但心头却不免泛起无奈,她如今的自己多少岁,自己还当真不知道,即使身体才十五,那她灵魂的年龄也有十六了,两世加起来都该是司徒静的两倍了,这声姐姐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的。
“事实胜于雄辩,快叫姐姐!”司徒静却不管,拧着何梦锦的衣摆,表情甚是狰狞的威胁道。
何梦锦状似恍然想起某事,猛的一拍脑袋道:“对了,才想起来,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请教你。”
“嗯,还有重要的事?”
单纯的某姑娘顺利的被何梦锦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再纠结哪个是姐姐的问题上。
何梦锦捋了捋已经发皱的袖摆,声音有几分凝重道:“你爹爹号称医圣,传闻里据说是有着妙手回春白骨生肉起死回生之能,我当然知道这些有些夸张,但想来那一身本事也非常了得的,那么得了他真传的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一个人,能不能医好他?”
说到这里,何梦锦已无半分玩笑的意味,司徒静也被她的凝重传染,忍不住出声问道:“什么人?什么病?”
何梦锦脑海里再度浮现芙蕖池畔,华贵轮椅上,那个举世无双的身影。
一举手,一头足,已是将天下风华揽尽,就是因为太过完美,所以才被上苍夺取那双腿的吧。
白壁染微瑕。
该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见到的吧,所以,在领略到司徒静的本事之后,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能不能医好他。
虽然他的权谋,他的心智,以至于他私下拥有的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让何梦锦心惊,但毕竟他没有真正伤害到她,说到底,他此前无论是怎样跟皇帝广平王布局如何设计,就他让她出使灾区一则,虽然一路凶险虽然九死一生,但最终成就了她,让她在广平王以及其心腹面前展露了一番,让她在广平有了一角之地,让望城一带的百姓记住了她。
这些,她还应该感谢他。
面对司徒静的提问,何梦锦想了想,有些惋惜道,“不是病,是残疾,在他八岁那年坠马,据说伤及了经脉,导致下体不能行走,只能长坐于轮椅之上,”说到此,何梦锦有些紧张的看着司徒静,“还有的救治吗?”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她却还是想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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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我这个坑爹的更新速度……之前欠的还没补齐……~~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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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中 惊讶
这个嘛……”司徒静凝眸,语气顿了顿。
随着她的停顿,何梦锦不自觉间心跳也跟着顿了顿。
“病人多大的年龄,伤了有多久了?”
“应该有十余年吧,还有救吗?”
“这个……”司徒静再次顿了顿,低头思索了一阵,才抬头对着何梦锦道:“之前我爹救治的病例中,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但是因人而异,而且,我没有尝试过,所以……你不要抱太大希望,不过我可以尽最大的努力去试试。”
一贯自信满满的司徒静都如此说,何梦锦提起的心又再次跌落回低谷。
希望不大。
“病人是男是女,是你什么人?亲人?朋友……”
面对司徒静珠连炮似的发问,何梦锦眼疾手快的抓过床头的枕头,一把给她蒙上,这才阻止了某人的魔功入耳。
等到司徒静从床上挣扎着一把甩掉枕头,爬起来打算同何梦锦好好算账的,房间里却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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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地处北方,中秋将至,天气已经迅速的泛起了凉意。
虽有了解方派了药,但望城的诸多事宜还需要何梦锦留下来处理,贺兰齐已经先行回恒阳复命,这也是她的意思。
这一次的功劳,风头,本该是由他来出的,自离开恒阳知道是派了贺兰齐与她同行,何梦锦便知道,广平王如此,也是为了给贺兰三公子在百姓心目中树立威望。
广平王世子贺兰浩,系长公主所出,出身尊贵,又加之其已定的世子身份,便是没有功绩,也无人敢有异议。
而贺兰二公子,贺兰珏,虽身有不足,却是三人中名声最大的,才情权谋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
相比之下,广平王三子中,唯有还没有建树,声名也远在两位兄长之下的贺兰齐逊色了许多。
虽然看样子,何梦锦觉得贺兰齐的心思并非在权力之争上,可一旦贺兰瑞举事,他便是三子中最为得力的武将。
世子贺兰浩比不得他聪慧,二公子贺兰珏不良于行,再加之贺兰齐本身的光明坦荡不贪权利,必将成为贺兰瑞征战最依仗的利刃之一。
夺天下,除了权谋除了智慧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将领,是一呼百应血染沙场的青锋,而且这人还一定是贺兰瑞信任的过的,因为其执掌的是兵权。
在想明白这些后,何梦锦自然更不会同他争风头,她还主动提出让贺兰齐先行回去复命,自己将这两地的善后工作处理好了再回去。
贺兰齐是个爽朗性子,自然也不推辞。
剩下的事情虽然繁琐,却也不会有多劳心费神,她刚要舒一口气,却从京都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对于此番“灾情”皇上除了如她所愿拨了赈灾银两,还派了个人来视察,安抚灾民帝凰之神医弃妃。
这人还不是别人。
是被何梦锦深深刻入到骨髓里,此生不死不休也一定要让其付出代价的沈洛,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君,是当朝天子如今眼前最红的人。
她此生的宿敌。
哪怕过了这么许久,哪怕这连日来的疲惫累极,但一想到那个名字,她浑身的血脉仿似瞬间被膨胀,每一滴血每一寸肌肤都在接受着凌迟之刑。
实在想不通皇帝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又是为哪般,何梦锦最担心的是冷香和何昕,她两人沈洛都是识得的。
她原是带着何昕见识历练,前提是山高皇帝远,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么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更不会有人将他同前丞相何弘文的嫡孙联系起来,或有一日她能走上更高处,惹来更多的注目,即便有人怀疑到,那时的她,已然不惧。
却没曾想,会来的如此之快,就要对上沈洛。
在没有成熟的时机,没有成熟的她,没有准备好的茗记。
而且,据闻沈相的行程是五日之后自京都出发,先至恒阳,再到望城,何梦锦手上的事情太多,一时间也根本抽不开身赶回去,好在有李萧然,他先带着司徒静先返回恒阳,将何昕安置好以及对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都做些准备。
而之所以李萧然要带着司徒静一道,原因无他,是因为那姑娘最近几日被其追求者季汉云扰的烦不胜烦。
那男子也是个坚韧性子,每日必定一早候在她院子外,有时候见她面色铁青,他即便不上前搭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
即使某姑娘尝试过数次打开房门后,以蓬头垢面鼻涕花子哈喇子出现在他面前,仍然不改其实心本质,第二天照样守着,“司徒姑娘,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踏青赏花如何?”
某姑娘无比彪悍回复:“踏青?你脑子有病吧,秋天了遍天下除了你人,其他的都黄了,哪里有青可踏?”
“姑娘此言差矣,秋日里也有绿色的植物,莫说秋天,就是隆冬,在北地,都有不畏寒的花木,至于你说全天下都黄了,也实乃夸张,你看,现在放眼望去这院子里不是处处生机吗?还有……”
季汉云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眼前一花,随即“砰”!的一声,某姑娘已经不堪其烦的甩上了房门。
如此再三,追求的人不知疲惫,依然天天守候,天天相邀,风雨无阻。
被追的姑娘直欲抹脖子找豆腐,她忍不住满含悲愤的问何梦锦道:“你说,我是哪点招他眼了?”
何梦锦做低头沉思状,悠悠道:“这还用问吗,明显是他应该是脑子有问题,额……眼光有些特别。”
话音刚落,待得司徒静反应过来,举着拳头要发飙之前,却还哪里见的到何梦锦身影,早给她闪人了。
何梦锦这一忙又过了四五日光景,才终于将所有的安排妥当,等来了朝廷新派来的望城府丞,将事情交接完毕,又过了两日,才算给整个事情画上圆满句号。
李萧然和司徒静已经到达了恒阳,她心头的担忧也算放下,此间事了,她也该回恒阳。
收拾好了东西,何梦锦只带了两个信得过的随从,却并没有按照原路直接返回,她想先去一趟绥州。
第六十七章 暴怒
她想去一趟绥州,并不是对李萧然的搜寻不放心,而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去二哥最后出现的地方看上一看,她也才心安。
恒阳过绥州,又是两日车程,到了第三天中午才抵达。
一踏入绥州,何梦锦先是去了李萧然所说的发现二哥踪迹的药铺,却没曾想已经被查封了。
一问才知道,两日前,店主一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半夜里被歹人潜入,杀光了店内上上下下十八口人,就连店主七岁的小孩子都没有放过,凶手目前仍在追查之中。
看着贴着封条的木板门上,犹自带着已经风干的血渍,一股刻骨的恨意从何梦锦心底升腾而起。
两日前,自己身在望城,李萧然回了恒阳,在此地他们布下了那么多的眼线人马,居然都没有收到零星半点的消息。
是不是他们茗记内部出了问题?亦或是中间有什么隐情?
若是前者,后果很可怕,何梦锦闭了闭眼,将思绪又放到那个幕后指使上。
会是谁?
皇上?沈洛?还是其他暂时她看不清的人?
只是因为同二哥有那么一点点关联就被这样灭门,何其残忍,听到这消息她满腔的恨意似是要爆裂出胸膛。
何梦锦有些失神的沿着这条街继续前行,那两个乔装的侍卫隐在人群里尾随着她。
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甚上,却难消半点此刻她内心的孤寂与荒凉。
心情跌落至低谷,何梦锦下意识的探手到怀里,将那条折叠好的发带拿出来。
两指宽的紫色发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莹莹光泽,其中,尤为刺目的是那如同红梅般绽放的斑斑血迹。
秋风一吹,那淡紫色便在风中肆意舞动。
何梦锦看着发带,暗想,这一趟也没白来,有人穷追不舍甚至灭口,也说明了一点,他们也在找二哥,而且寻求无果。
二哥还在,一定的。
她对自己这样说,之所以没有联系她,没有联系李萧然,没有回茗记,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正想的出神,冷不丁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暴喝:“这样的汤菜也敢自称是大汉第一酒楼!”
那话音未落,就见从天而降一盆绿色的汤、菜直直朝着何梦锦扣了下来。
走神的何梦锦尚未回过神来,等被那声音惊到,为时已晚。
伴随着身后两个侍卫齐齐焦急唤道“小心!”,漫天的菜汤,油汁已经毫不客气的正正落到她身上。
难为她没有被那四溅的汤汁砸晕,一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此时不知不觉走到了号称天下第一楼的醉扶归。
刚刚那盆汤菜就是自靠窗的一间落下来的,扔下了汤菜砸到人,却没有人探头从上面张望。
何梦锦还清晰的听到里面紧接着传来了纷杂打斗声。
里面的情形如何,她也无暇关注,因为此时的她,说不出的狼狈桃运无双最新章节。
一身的汤水,头发已经丝毫不见她之前的少年英气,一缕一缕的,黏糊糊的贴在脸颊上,消瘦的肩头上,还挂着一片青菜!
这还不算,在看到自己珍重如同生命的发带,哪里还能看出是淡紫色!
完完全全被汤汁给打湿弄脏了!
被砸的这么狼狈何梦锦可以忍,被弄的完全没了形象何梦锦可以忍,但是,弄坏了二哥的发带,她决计忍不下去!
她也不在意身上的污渍,用眼神制止了身后赶来想要帮忙的两个侍卫。
深吸一口气,提神,将发带握在手中,紧握成拳,她弯腰,俯身,将地上的白瓷汤碗碎片捡起一片拿在手中。
而此时,二楼上面的打斗声已经没有,伴随着一声闷哼,只听有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主子,这小子打不过已经服毒断气了。”
“嗯。”
闻声,何梦锦一愣。
“主子,你说我刚刚那一出手是不是特别的精彩,尤其的智慧无双,你看,看着你的眼神,我瞬间就明白了,你一出口,我就把那汤盆给打了下去,借以分散那杀手的注意力,只可惜本以为活捉他只是手到擒来,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又跟之前的一样,服毒了……”
“小五。”
面对那人?赂雒煌辏??也患右宰柚顾?坪趸挂?绦?捺孪氯サ囊馑迹?懈雎韵缘统恋纳?糁坏??盗肆礁鲎郑?侨司妥x俗臁?p>“……主子,咱们好像刚刚有砸到人,而且那人似乎被砸傻了,蹲在地上不起来。”
而被人以为砸傻了的何梦锦此时除了暴怒外,还忍不住满头黑线。
刚刚那一瞬,她几乎忍不住要暴起要把那污了她发带的罪魁祸首揪下来暴打一顿。
但是,在她弯腰捡瓷片的时候,听到那个废话一箩筐的声音时候,饶是满腔的怒火,也不得不在这么俯身的片刻给强自压下。
这世界真小啊。
不曾想,会在这里遇到望城那个自己和司徒静救下的那人以及他两个奇葩随从。
那人不认识自己,却并不代表那话痨子小五不记得。
那人身份不简单,自己要不要跟他起冲突?
何梦锦有那么一刹那的迟疑,但随即目光落到已经被污的一塌糊涂的发带,除了满腹的心痛,便是满腔的怒火。
身份再高,我管你!
这连日来的压抑,这一步步小心谨慎,濒临崩溃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她心一横,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这样保持着低头蹲地的姿势,不让楼上的几人看到自己的脸,看起来,就真如话痨子小五形容的,被砸傻了。
实际上,她是在等待时机,等最好的时机。
听到小五的话,那人也似来了兴趣,行至窗前,何梦锦凝神,仔细倾听,对其的脚步声丝毫不错。
在他刚自窗口探了半个身子,何梦锦之前一动不动的身子,突然暴起。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她目前能达到的最快的出手。
第六十八章 伤人
她先前蹲在地上,看似没有动作,实则是将自己的身体折叠成弓,蓄势待发,只等着窗口的人一露面。
在楼上的人还没有看清她的身形,何梦锦就已腾身而起,快如闪电。
在空中将身子展开的瞬间,何梦锦看准窗台上的三人,豁然出手。
小五及其主人没有提防,不料何梦锦会这般突然的出手。
但两人的反应也不慢,见着半空中腾起抬手一扬,一枚闪着银光状似暗器的东西飞射过来,那男子身子一侧,往左边迅速避了开去,而小五也同时抬手,将那男子往旁侧一推,倒是天然愣的那个护卫反应明显慢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身子还没来得及动,那银光已至眼前。
见此,何梦锦嘴角浮现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她就知道,那人左胸的位置有伤口,那么严重的创伤,这才半月不会痊愈,所以,在发现她的杀招之时,那人为了不牵扯左边的伤口,身体本能的就要往右避开。
而右侧,站着小五,小五发现不妙紧急护主,第一反应是要推开那男子。
这样一推一避间,何梦锦的的瓷片已经到了跟前。
更何况,她同时出手的不是一枚,而是三枚。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寻常人还未看清是怎样一回事,便见着刚刚还站立在大街上甚是狼狈的少年,此时旋身在醉扶归的对面屋顶上站立,而醉扶归刚刚还发生打斗的三人,居然齐齐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
微风吹动的她的衣摆舞动,本是一身玉树临风的气质,偏生因为那一身的菜叶汤汁而显得滑稽。
小五本是想立即出手,身子刚动,却被身侧的男子抬手制止,他抬眸,对着对面那个此时面色和衣衫看起来格外冰冷的少年道:“阁下什么意思?”
有那么快的出手,却似乎并不想伤了他们的性命,所以那飞射过来的暗器-瓷片,才会被她用内力抹去了棱角,虽不至于重伤,但这人似乎是知道自己的伤势,连打击的位置都不偏不倚正对着伤口。
那男子说话间,抬手抚上伤口,掌下已经侵出了丝丝血迹。
小五被击中的恰是他刚才打翻汤盆的右手,他低头看着,更是怒从心起,自他伴随主子这么多年,很少出过状况,却没曾想这一个月来,接连出了两次,还都让主子受了伤,他自诩为高手,便是有着高手的骄傲,这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了主子又伤了自己的,还是头一遭,所以要不是自家主子拦着,他早就上前去把那趁人不备的家伙给狠揍到脚底下。
何梦锦泠泠的看着对面的男子,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被她噎的一怔,那男子也不气,本来,很明显是他们主仆不对在先。
“我主仆三人若有冒犯,实属无心,阁下何必出手这么重曼婚。”
他说话的语气并未见的有多重,但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威压。
此时因为他们这一番较量,街上,醉扶归都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都望着脖子看头顶上上演的一幕。
“无心?”何梦锦冷哼一声,无比珍重的捋了捋手上的发带,咬牙道:“到底是上位者,一句无心便能将所有掩盖过去,一句无心就能无视我等平头百姓的尊严,一句无心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恩赐。”
何梦锦泠泠说完,嘴角甚至还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对面的三人都是高手,若真是比划起来,她讨不得半分好处,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再清楚不过,而自己那两个隐在人群里的侍卫也决计比不了那人的小五和天然愣。
刚刚那冲冠一怒,也不过凭着一腔怒火,现在火熄了,大脑冷静下来,却不得不为自己找活路,虽然对面的三只看起来并不是坏人,但自己出手伤了他们,这事情到底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她故意先把那人高贵的身份摆出来,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不过是呈口舌之利,拉拢人心,让下面看热闹的百姓站到自己这边,那人身份高贵,即便抓住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但却难堵住这悠悠众口,还要舍弃自己的颜面,何梦锦觉得他不会那么笨。
听闻何梦锦此说,那人也不恼,反倒展颜一笑道:“如此,便是我们唐突了。”
说着,甚至还倾了倾身子,做了一个道歉的姿态。
没料到这人如此谦和有礼,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大度,倒是让何梦锦一愣。
她抬眸,正对上那人熠熠生辉的眼眸,初见时,他昏迷躺在床上,便见容颜已然让人惊讶,那般英俊,此时,再配上足可以昭见天地日月的眸子,正正印证了何梦锦起初的猜想。
能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性格该也是爽朗坦荡的吧,何梦锦不禁想。
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对面,他身侧的小五一声惊呼:“是你!”
闻言,那男子转头,将不解的目光投向小五,只听后者一如他一贯的罗嗦道:“哎呀,他啊,主子,咱前段时间不是在望城吗,你还受了伤,当时我和二哥急的呀,却又赶上闹瘟疫,几天都被堵死在城里,出不去,好不容易灾民散了等来了新主事,却又没曾想……”
眼看他还要滔滔不绝似要从进入望城到半夜设计劫持何梦锦说起,笔直站立的何梦锦不由得身子抖了抖。
如果身边还有碎瓷片的话,她此时定然会毫不犹豫的给他甩过去。
“说重点。”
他家主子显然也是不耐他这般罗嗦,只低沉的道了三个字,便掐断了某话痨子继续唾沫星子乱飞的由头。
小五咽了咽口水,将原本的话急急打住,才道:“重点是,在望城是他救了主子你。”
何梦锦静静的站着,对于小五能把她认出来也丝毫不惊讶,相反,她还有些庆幸,这主仆不是大恶之人,考量到自己曾救过其性命的份上,是不是就可以将此事揭过去了?
想到此,她神色一松,看到对面的男子脸色已经变得柔和,且多了几分感激,何梦锦正想说两句话潇洒的走人,却听一直一言不发的天然愣开口道:“可是我们离开望城的时候,不是听说此次救人的神医是女子吗?”
闻言,何梦锦的眉心跳了跳。
全场俱静。
第六十九章 风中凌乱
她当初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对着这两个人是冒充神医的,只想着暂时躲开那一关,哪里曾想到会再次遇见这三人,更不曾想居然还被一直不多说话的天然愣察觉。
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何梦锦尚未答话,却见着对面的男子已经展颜一笑,“原来是女扮男装的姑娘啊?既如此,我不小心弄污了姑娘的发带,就更应该赔礼了。”
何梦锦心头那个?灏。?嬗兄职崞鹗?吩易约旱慕诺母芯酢?p>望城离绥州不算远,关于前几日广平王派去望城赈灾的特使孟锦公子找来的神医,药到病除,医好了所有人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到此时的绥州已经是人人皆知。
看着街道上老百姓投来的灼灼目光,何梦锦心头不免有些焦急。
诚然,现在若继续顶着司徒神医的名头自然可以把眼前这一关过了,但是,如此就是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的女子身份,自己还要以孟锦的身份继续走下去,但如此众目睽睽之下,难保以后会有人记得,被认出,一旦被揭发,那么她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得不偿失,所以,她绝对不能承认武临九霄最新章节。
下定了决心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何梦锦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过丝毫转变,她抬眸,对着那男子道:“你污了我的发带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我堂堂七尺男儿比作女儿身,士可杀不可辱。”
说完,身子越发站的笔直,作势要捍卫自己的尊严。
听她此说,那男子显然也有一些犹疑,正欲开口,却听小五继续道:“主子,没错了,我这双眼睛,绝对的犀利,不会认错人,当日是她救了你。”
何梦锦一挑眉,状似很不上心的道:“你既如此多话,为何不解释一下当日我是为何会救下你家主子?在那般被胁迫状态下,我为了自保,不得已冒充了神医之名,好让你们不伤害我分毫,这样子的话你居然也信了,而且就算事后知道了神医是女子,居然也没怀疑到我的身份。”
她语气淡淡,但其间的意味很明显的是在对着小五和天然愣说,这么笨,也只有你俩相信了。
如是这般,天然愣依然没有听出来,他表情茫然似乎尚且在思索何梦锦话里的意思,旁边的小五已经是被气的险些跳起来,“主子!这家伙摆明了是在挑衅您的威望啊,你看,他这般藐视我们,不是在小瞧您吗?”
闻言,那男子不为所动,却对着何梦锦笑道:“真是有趣,姑娘好生口才。”
显然他还是在怀疑何梦锦女子身份。
何梦锦不打算同他多做纠缠,也不打算多解释,只道了一句:“莫名其妙。”就转身准备下了房去。
在这般喧嚣的闹市街头,她这地理位置,着实扎眼了些,而且这一身的污秽,着实不好受。
只是,她想离开,却有人不打算放她走。
步子尚未提起,却听身后传来那男子的声音:“何必着急走呢?是女子便是女子,在下又没有强取豪夺,你躲什么?”
他说着一番话的时候,人已经腾空而来,待何梦锦转首,正对上他那双清亮的眸子。
她本是想急着脱身,被他这么一挤兑,若走了,反倒是显得自己是心中有愧在躲。
何梦锦心一横,坦然转身,正正迎上那人,浅笑道:“公子,在下不过出去气愤伤了你,你又何必这般介怀,跟我一介草民过不去?”
“啊,”男子亦浅笑,笑容里带着点无赖,“我没有说跟你过不去呀,是我不对弄污了姑娘的发带,现在这不是赔礼来了吗?”
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于试探,还是真是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何梦锦静心一想,后者应该不可能。
司徒静能看穿自己,是凭借自己神医的本事,而且听了司徒静的意见,她服了其配制的药,把声线暂时都改了。
环顾自身,是没有半分破绽的。
“两笔购销,咱们各不相欠,还请阁下不要纠缠,至于你说的赔礼,在下当不起,也不必了,你若是在叫我姑娘,在下便是拼死也要保住名节。”
何梦锦负手而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吹干,之前那有一缕没一缕耷拉在额际的头发此时也恢复了一贯的飘逸。
如此,先前的狼狈已然不见,除了那一身油水留下的污渍,整个人的气场就是绝世出尘的少年。
她那般静静的站着,不笑不语,眉目清冷,却自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高贵,让人望而惊叹。
那男子似乎此时也才看清她的这般摸样,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随即,恢复了之前的笑意道:“这发带对姑娘……嗯,公子,如此重要,那么在下的赔礼是必要的暧昧高手。”
何梦锦本想给他塞回去,但见他已经改口叫了公子,她的面色也缓和下来,道:“那赔礼也已经赔了,此事便了了,阁下还这般拦路,却是为何?”
她想离开,却没曾想刚动了动身子,那人亦跟着转了转身子,摆明不想让何梦锦离开。
见此,何梦锦不由得有些恼。
那人虽然一身朱玉风华,英气非凡,一双眼睛更是灿烂的堪比日月星辉,只看样子,真真是个光明磊落洒脱的性子,却没曾想,几番交涉下来,竟然是带了几分痞气的。
但他的痞气又不同于那些酒肉公子哥的流气,让人不觉得反感,他对着何梦锦笑,更多的是在同她玩笑。
似是没见着何梦锦的不悦神色,那人依然自顾笑道:“都说了,弄脏了姑娘,嗯……公子的发带,在下是要赔偿的。”
何梦锦冷着脸,极其不给面子道:“你想怎么赔偿?”
人家都是讨债的逼问债主怎么个补偿法,到了她这里,却反倒被人逼着要赔偿。
闻言,那男子放声一笑,这一笑,便如同夜空里最为璀璨的烟火,耀眼,夺目,因此,引来下面仍旧八卦的在等着事情进展的百姓齐齐惊叹。
他道:“你看,在下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赔偿给公子的,如此,不如这样,在下以身相许,权当赔偿。”
轰隆!
天雷滚滚,绝对的天雷滚滚。
身无长物……以身作赔偿……何梦锦被这话呛的脸色一白,四下的群众被这话雷的身子晃悠,有些站立不稳。
而对面,他的两个侍卫小五同天然愣,身子一动,就要飞扑过来抱自家主子的大腿,却被主子一个眼风给制止了,两人极其憋闷的双手死死抓住窗口的护栏。
以身相许,都是姑娘家对心上人的,哪里见过有男子对人以身相许,而且对方还跟他一样是个男子!
还是何梦锦最先恢复了镇定,她自若道:“兄台,再次重申,我是个男子。”
本以为还要为自己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的身份问题上同这人多费些唇舌,那知却听那人笑道:“男子正好,咱们一起断袖吧!”
他声音洪亮,神色也一如既往的坦然,似乎在说着当天的天气一般,本是被他先前的话雷到的众人再次开始晃悠。
而同时,只听“砰”的一声,何梦锦转眸看去,原是他那两个奇葩侍卫没注意用力狠了居然拍碎了窗栏,两人一个措不及防之下从醉扶归的窗口给掉了下去!
显然也是被惊吓的狠了,这两个绝世高手居然忘记了自己会功夫,就这样直直的对着底下挤满的人都砸了下去。
场面开始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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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靖王
见此,何梦锦倒没了先前的慌乱,反倒镇静下来。
这家伙说他自己是断袖?何梦锦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
若真是断袖,他那两个活宝奇葩侍卫会被吓成这样?
不过,他既然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开这样的玩笑,自己不介意陪他玩一把。
想到此,何梦锦也起了戏弄之心,她一改先前的冰冷神色,故作惊讶道:“公子真是断袖?”
那男子想也没想点头道:“为你断袖一次,又何妨?”
男子淡淡的语气里,含着三分戏谑,三分打趣,还有几分是何梦锦听不出的情绪。
只是这话一出,在街道底下,被拥挤在一起的人群踩的快不成人形的话痨子小五极其艰难的挣扎着爬出了半个头,非常之焦急的朝着房上的男子喊着:“主子……唐……主……”
只是他的话还未喊出口,自己便再度被乱哄哄的人群给淹没,刚豁出命爬出的半个身子也再度被踩到了脚底。
因为他们这一番纠缠,下面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混乱。
相对的,房顶上的两人却格外的安静。
何梦锦低头喵了一眼那个可怜的话痨子,哪里还见得着半点人影,被他那个无良主子吓得掉到人堆里,不能出手不能伤了百姓,任你再是绝世高手,也得认踩。
虽说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但何梦锦还是颇为感激他。
因为从他那断断续续的话里,何梦锦听出了一个重要信息。
唐。
普天之下,唐姓的达官贵人不少,但是能配穿的上雪锻的,且唐姓的王侯,只有唐阀。靖王唐铮,这个在如今大汉最为年轻的藩王,亦是一手缔造传奇的存在。
相传,唐铮本是庶出,其生母是靖王府里的丫鬟出身,在他之上,还有两位嫡出的兄长。
本是不受宠不出众的少年,长到十四岁,一场变故,改变了他人生轨迹。
靖王的封地同广平相邻。同时又与南晋相邻。
那一年冬,南晋大举来犯,大汉南面有战功彪炳的广平王。他们自然把突破口放到了
北边,相对薄弱的靖王封地。
南晋有备而来,四十万大军压境,再加之有叛徒泄露了作战路线,那一战极其惨烈无上巫法最新章节。唐家军三十万大军折损近一半,主帅唐潇战死,长子唐康被擒,二子唐锐败逃。
就在天下人以为自大汉开国时起,立下赫赫战功,和大汉一同显赫数百年的唐阀就这样亡了的时候。那个平日里不受宠不夺目的少年脱颖而出。
他带领着余下的不到十五万军队迎敌南晋三十万多万的虎狼之狮,以自身为饵领不到一千人杀入敌军将营,诱敌深入。生歼敌军十万大军,后再声东击西,一把火烧了南晋的后营粮仓使其自顾不暇,迫不得已撤兵,而那时候。等待他们的,是这少年早已布置好的死亡陷阱。
他因此一战成名。理所当然的接任了其父亲的位置,成了大汉最为年轻的藩王,当其如同九天皓月出现在大汉天空的时候,所有人才知道,这个少年,还不到十四岁。
十四岁的年纪……何梦锦低头想了下,自己还在干什么呢,还每天爬墙出去捣蛋,还在娘亲的苦口婆心之下学女红,还在喋喋铁面写默写女戒?
不同于自己的天真无知,不同于贺兰珏的天生尊贵智慧无双,这人的彪悍战功极其无可撼动的功业地位,是他豁着性命用自己的双手踏过累累白骨铸成。
那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在何梦锦的印象里,也该是一身杀伐之气,一身铁血方刚,眼风一扫,就能让人望而生畏。
怎的能跟眼前这个虽然同样有着男儿洒脱热血的气场,但却笑的痞气的男子相称?
于他的身份,何梦锦遍寻脑海,也没有同唐铮两个字联系起来,还是小五的话提点了她。
不单如此,她还转瞬想到了他这两个奇葩随从,相互之间的称呼,小五,二哥。
记忆里,靖王唐铮有十二影卫,这十二人各个身手了得,据闻是自幼年时起便跟随在他身边,当年他驰骋沙场,这十二人亦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两人,是不是其中的两个?
有了如此猜测,何梦锦便多留了一分心思,不过,这一系列的心思转换也只是刹那,待她抬眸,那男子笑意盈盈的眼波。
何梦锦亦巧笑嫣然,倾身向前,作势要极其亲昵的往他身上靠,她道:“既然公子如此心思,在下又怎敢拒绝呢,那么,咱们一起断袖吧!”
说着,人已经近到了那男子身前,他居然也不避让,反倒含笑看着何梦锦。
她俩神色自如,甚至都还带着欢喜的神情,可倒霉了下面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世界之大,断背的男子人们不是没有见过,但像他俩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老百姓没有见过,像他俩这般风华出众的断背的,老百姓没有见过。
这两人,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万中无一的,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也能看出来,不是普通人,却没曾想,居然都好男风!
而且还是这般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叫人看了如何不惋惜,不惊悚,不震撼。
那么多双眼睛,都只看到这两人在那里你侬我侬,却没有人看出何梦锦靠身过去之后,两人私下里的暗流涌动。
难得何梦锦脸上一直还挂着得体的笑,她靠身过去的同时,亦抬手去按那人的伤口位置,而那人似乎料到何梦锦会如此出手,在她手还在半空中,就已被他拿下。
小手被覆上他的大掌,他的掌心温热,正好将何梦锦冰凉的手完全包裹。
这双手不同于贺兰珏养尊处优娇贵的不似凡物,何梦锦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掌心因为常年习武而留下的薄茧一代天骄全文阅读。
见何梦锦被他压制,那人展颜,露出一抹痞痞的笑意,“公子就这样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啊。”
何梦锦不怒,反倒得逞的一笑,只听她道:“战神靖王的怀抱,天下间没有哪个人不奢望的吧?”
闻言,那男子一怔,就是这些微的空挡,便见何梦锦右肘一抬,正正对准他的伤口撞了过去,等到某人吃痛习惯性的抬手去挡,却已经被何梦锦反手一捞,扣住了他的脉门。
等他反应过来,对上他的,是何梦锦带着威胁却含着笑意的眼眸。
他也是个洒脱的人,并未因此而沮丧,反倒爽朗的一笑,“你又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何梦锦暗叹,果然是。
她也只是猜测,眼前的这人,跟传言里的人相差太远,她不太确定,但无论是否,她都要试探一番,借以让他分神,然后趁其不备,手到擒来。
若说寻常,她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的近的了这人的身,而且还能扣住他的脉门,即便扣住了,自己在他面前等同于三脚猫的内力,显然上不得台面构不成威胁。
但此时不同,他重伤未愈,而且身上的余毒未清,她依稀记得司徒静说过,这人身上的毒素至少得调理三两个月才能好,在此之前不能擅动真气,否者余毒反噬,便是神仙也难救。
这人自己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未伤及起性命的情况下,不会真的同何梦锦动手。
所以,在看到他只身一人飞身来到她这处屋顶,她就已经做好了盘算。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冷不丁叫出的靖王名号,不管是不是本人,都能让人惊讶,这些,也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人居然会如此爽快干脆的承认自己的身份。
既然表明了身份,面具被打破,自己还要不要继续挟持下去?自己日后想要步步高升,迟早会与这人碰面,在明知道其身份的情况下还敢挟持他,这明显是在挑战他靖王的权威。
可是,难道就这样放了他,继续跟他你来我往的开着断袖的玩笑?
何梦锦目光瞥了瞥下面聚精会神观望的众人,哀叹,今天脸丢的已经够大了。
见何梦锦半天不语,唐铮挑眉道:“怎么,你也被本王的身份吓到?”
尚未等何梦锦做出反应,却听他又笑道:“莫怕,本王跟你断袖,不关乎你的身份地位,不会嫌弃你的。”
居然还说的那般理所当然。
何梦锦眉峰跳了跳,心一横,索性道:“王爷?你开什么玩笑,当我是你那两个傻瓜侍从吗?我不过是为了让你分神故意说出那么一个惊世的名号,却不曾想你还反倒用他来骗我,靖王,你若是靖王的话,猪都能在天上飞。”
不料何梦锦翻脸这般一说,唐铮先前言笑晏晏的神色一退,面色一垮,不解道:“我为何不能是靖王?”
她两人几乎是挨着头并这肩,靠的很近,说话的声音也都很有默契的放的很低,饶是下面的百姓伸长脖子竖起耳朵,也没能听清楚半个字,只能从两人的动作上看出两人是在调情。
两个男人调情。
虽然感觉上难以接受,但围观的百姓却又觉得这画面如此的和谐,甚至……赏心悦目。
第七十一章 大意
面对那个黑着一张脸,随时有可能爆发的男子,何梦锦浅笑嫣然,很是遗憾的叹口气,才道:“你怎么能是靖王呢?要知道,靖王唐铮,可是大汉赫赫有名的战神,才十四岁就单骑闯敌营,只身挑万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样子只存在于传说里史书中的英雄,怎样也该有一身浩然正气,所过之处百姓莫不仰视,所吐之言,莫不如天神之势,所做之事,莫不是顶天立地叱咤风云的大事!”
她这一番夸张的说辞,不过也是为了咬定自己不知道这人就是唐铮就是靖王,只要她不承认他的身份,那么今日这些冒犯也是无心之过,他日再追究,她便是有不知情的理由,哪里能算她的过错。
同时,也是在笑,公子你很无聊,你所做的事很无趣。
那人听了,却似没听出见何梦锦话里暗含的哂笑,他抬起没有被何梦锦制住的左手,摸了摸自己鼻梁,喃喃自语道:“传闻真可怕!”
闻言,何梦锦不禁身子抖了抖,按住他脉门的爪子险些滑了下去,她笑道:“传闻再可怕,应该也不及靖王本人可怕。”
唐铮似乎来了兴致,一双眼睛灿若寒星的对着何梦锦看了过来:“哦?你见过他?怎么知道他可怕了,你不是说他是战神是顶天立地威风虎虎的英雄?”
何梦锦却并不回答他,只见她却将身子又靠近了他些许,然后露出一抹灿烂宛若星辉的笑容。
唐铮本是等着她回答,正瞧着她,却没料到她如此一笑,那笑容太过耀眼夺目,又是如此近的距离,两人呼吸可闻。竟让他花了眼,微微发怔。
而随着她那笑容绽放的同时,她另一手绕过他的腰际,动作很是自然,居然就这样将他揽住!
不过旋即,何梦锦所说的话却是让他再一次惊讶。
光影迷离里,只听那女子朗声对着他,却又似乎是对着下面的人群,笑道:“这里人多眼杂,太吵了。没有那么个浪漫的情调,咱们换个地方,有品位的去谈情断袖。”
话音未落。有着战神之名的唐铮尚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眼前这个行为极度大胆的少年给揽腰抱走。
虽然生死脉门被她扣在指尖,但他若想挣开,轻而易举,但奇怪的是。他居然就这样任由初次见面根本谈不上熟悉的少年给劫走了。
生平第一次,这般被动,这般心甘情愿的被动。
唐铮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另外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他那两个活宝侍卫,他们被人群踩压,哪里有看到房顶上主子同那少年你来我往的交锋。只是依稀透过臭脚丫子布汉巾子斑驳的光影里,看到那两人在房顶上,卿卿我我。
以及听得最后何梦锦那句“换个地方谈情”。这让两人当即险些一口血吐出倒地身亡。
先前被无良主子制止上前,顾虑百姓安危等等一系列的心思此时已然不见,两人齐齐一震,愣是从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里震出一条缝隙,旋即腾身而起。踩着挨挨挤挤的人头,飞身上了屋顶。
此时的两人绝恋之倾城传说。也再顾不得看一眼刚刚被他们内力震的或轻伤或重伤或半死不活的老百姓。
他们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入了“歧途”迷了心窍的主子身上。
刚登上屋顶,两人齐齐咬牙切齿的张望,只是,空荡荡的屋顶上,哪里还有自家主子以及那个可恶少年的半点影子?
话说,何梦锦一路揽着这人飞奔,也跑的决计不轻松。
她一手揽着他的腰际,另一手要扣着他脉门,一边要警惕他反击,一边又唯恐因为紧张,手下的力道重了不小心伤了他。
毕竟,这人的显赫战功在,即便为人跟传言有误差,但那一身真本事是实打实的厉害。
她先前对着他浅笑从容,不过是表面功夫,私下里到底有着几分紧张。
虽然,她最后那一句就是为了避免他那两个活宝侍卫起疑心而故意那样一说,但她还是害怕被那两人追上来,以她的身手,对上其中任何一只,都是要吃亏的。
所以,这一路飞奔,她已是用了她所能施展的最快轻功,不喘气儿的奔。
一路上风声呼啸,铺面而来,两人都不言语,直到何梦锦七拐八拐的,停在了某处小巷子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这一路跑下来紊乱的呼吸,再环顾四下,安静的出奇,见身后没有人追上来,她才舒缓一口气。
这时候,何梦锦才终于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她疑惑的转头,看向被自己一路带着都极其配合非常安静的唐铮,这一见,可了不得。
这个传闻里如同天神一般存在的人物,这个十四岁就叱咤大汉英姿彪悍的角色,这个南晋的军队闻风丧胆的杀神,此时,居然脸红!
何梦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怀疑是自己跑的太带劲看错了,于是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再看,才终于确定,那人略显麦色的肤色上确实有着腾起的两抹红霞。
脸红个什么?
何梦锦正疑惑,突然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居然是贴在人家身上的,刚刚只顾得脱险,一路揽着人狂奔,哪里注意这些细节!
想到这,饶是她已经练就的沉稳了许多的心境,此时若是有个镜子,她不用看也晓得,镜子里面自己那张老脸上,同样是两抹潮红。
想到此,何梦锦腾的放了揽着人家腰际的爪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但同时仍旧没有松开扣着他右手的脉门的另一只。
“姑……姑娘……”
还是唐铮率先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何梦锦被这话一惊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姑娘的?!我是男子!”
旋即,趁着唐铮尚有些发愣,有些走神,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的后颈,毫不犹豫的抬手一劈。
“砰!”
在看到某战神成功被自己彪悍的放倒之后。她才舒了一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他那两个活宝侍卫很快会找来,她必须马上离开,至于唐铮,虽然昏迷,何梦锦也不担心他的安危。
虽然这样想着,只是才转身,何梦锦又觉得就这样走了,有些不放心,因为想起日前这家伙被刺客一路追杀。若是在这么凑巧的时候,那当真是麻烦了沉睡的血族公主。
他虽有些痞,有些玩笑。但本性并不是坏人,而且从他那双晶亮可鉴日月的眸子,何梦锦就能感觉到此人的胸怀坦荡。
所以,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腾身上房。找了个最佳的位置藏起来,等着那两个活宝寻来。
时间赶的刚刚好,她这里刚藏好身形,便听着前方一阵疾风呼啸而至。
同时响起的,是话痨子小五无比凄凉无比悲愤的高呼:“主子!”
何梦锦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其忠心可鉴日月呐。
旋即。便是那家伙铺天盖地的罗嗦:“唉,我说主子,你咋断袖断到晕倒了呢?那可恶的少年呢?这么些年你不近女色原来是断袖!居然是断袖!但怎么没跟我们兄弟说起呢!诚然断袖没什么。但是为了唐家的列祖列宗为了夫人您不能继续下去,主子……哎哟!……”
后面的话被一声惨呼盖过,何梦锦不需要抬头张望,也知道,定然是某个倒霉蛋不堪忍受其活宝侍卫的叨扰使用了暴力。
于此。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于是何梦锦屏住了呼吸。以最轻微的动作,闪身离开。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此时那主仆三人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四周。
因为她离开的早,所以后面三人的对话自然没能听到。
“主子,我说的有错吗?那少年如此可恶,胆敢色诱堂堂唐王,好大的胆子,色诱不说,居然还把您给打晕了,这这这,这是奇耻大辱啊,下次叫我见着,定然把她踩扁!主子您放心……哎哟!”
缓缓了收回了刚刚给了小五两记暴栗的左手,唐铮有些失神,喃喃道:“色诱么……若真是那样……”
想到此,他的面色变得极其柔和,嘴角甚至浮现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天然愣站在一边,没有听明白主子话里的意思,他垂首,以他一贯的姿势沉默。
倒是刚刚被打的头顶上险些冒出两个大包的小五再度惊呼:“主子!你你你这这这这是怎么了?中邪了?还是被敲傻了?”
说着就探手作势要在唐铮眼前晃悠,以试图拉回他飘远的神思。
只是他刚抬起爪子,唐铮就已回过了神,同时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拍向那只晃悠在自己眼前的爪子。
但刚探手出去,正要拍上,唐铮的手又是一顿,急急刹住。
躲过一拍的小五长嘘一口气,却见自家主子竟然看着自己的右手又开始走神。
被那女子扣住的手掌余温还在。
唐铮笑了。
他想不明白,为何明明是女儿身,却又跳着脚的想澄清自己是男子,让他都险些被骗到,若不是……抵着他胸膛的纤弱身子胸口那般明显的起伏……
当时因为她情急之下揽着他飞奔,大意了,哪里会让他察觉。
她竟掩饰的如此之好,想到此,唐铮脸色再是一红,但旋即,想起那女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禁有些气,有些恼,有些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他咬牙,抬手按着自己胸前再度被她击伤的伤口,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她给找出来!
那个着实可恶的女子。
第七十二章 扑朔迷离
何梦锦一路飞奔,又绕回到了醉扶归的大街上。
先前那般拥堵的水泄不通,这半会儿的功夫,人群都已散去,这条何梦锦不知名的街道又恢复了之前的繁华。
而她之所以还回了这里,开始挟持着唐铮飞奔,把那两个侍卫留在了人群里,那两人跟不上,应该会选择在此地等她。
转过街角,果然见那两人一脸愧色的如同雕塑一般矗立在那。
何梦锦抬手招呼了两人,三人一行飞速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绥州到恒阳,也不过两日车程,因为心里挂念着何昕他们,何梦锦连夜赶路将时间压缩了近一半。
而刚踏入恒阳的地界,茗记暗探的迷信也随之送了来。
看完之后,何梦锦心头先是一紧,然后又是一松,最后化作满腔的怒火埋在心底。
信的内容,事关她在绥州所见的那家药铺灭门一事,起初她费解为何那么重要的事情消息最为灵敏的茗记居然没有一点动静反馈给她。
现在有了答案。
不是茗记的部署出了问题,更不是茗记分派到绥州的眼线有问题,而是他们……都被灭了口。
想到此,何梦锦心痛难过的眨了眨眼睛。
在那家药铺的两名学徒,对面街上杂货铺子的掌柜,走街串巷的小贩……
有些名字,有些身份,连她都不了解的人,都在那一夜,同药铺掌柜一家消亡。
到底是谁下了如此狠辣的杀手?
这还不是关键,对方居然能知道茗记在绥州城内的所有眼线,这一点让何梦锦尤其心惊,绥州曝光了,那么其他的地方呢?想想。她都后怕。
所以,她前脚刚踏入恒阳,却并没有立即回贺兰王府复命,而是先回了两生花,找李萧然商量对策。
刚一进门,就见着他一袭如天空般纯澈的淡蓝色静立在二楼,看神情,显然也是刚刚得了消息在等她。
“怎么回事?”
落了座,关了房门,何梦锦直奔主题。
李萧然递了茶盏给何梦锦。神色有些凝重,“荣轩有危险。”
闻言,何梦锦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刹那差点跳出胸膛。脑海里轰隆一片,唯有李萧然的声音清晰入耳。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将茗记起初的建制打乱,但仍留下了一部分还是荣轩在时的编排?”
闻言,何梦锦也冷静了下来。关心则乱,经过这一提点,她也才想起,这提议是她起的,而且,当在绥州发现有二哥的踪迹时候。她还特意吩咐绥州一带的茗记暗探们的联络方式仍用回以前的,为的,就是方便二哥能找到他们。
却不曾想。如今成了这般局面。
这些暗探被杀,其原因不用李萧然分析,何梦锦也能想到,一定是二哥出事了王爷深藏,妃不露。
她袖摆下的双手紧攥成拳,面色上却出奇的镇定。“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似是在问李萧然,又是在问自己。
到此时。她暗骂自己的没用,如此种种迹象,分明表明二哥之前就在绥州,却还是没让她找到,仍旧让他陷入危险。
一股懊恼油然而生。
这时候,突然肩头一暖,她顺势望去,正望进李萧然带着暖色的眸子,“还是我们之前分析的,他可能处在危险中,但性命应该无碍,否则也不可能没有零星半点消息,问题的关键还在绥州,也许对方掳走了他,想从他身上知道更多茗记的信息也说不定。”
不同于她天生的十指泛凉,即使隔着几重罗衣,何梦锦仍旧能感受到李萧然的指尖传来的暖意。
在她最为孤立无援,最为失魂无助的时候。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想到此,何梦锦眼底眸光一闪,升腾起一抹希望。
是的,他们可以安排一部分茗记的暗探,仍旧用原先的联络方式继续按部就班,但暗中却派人密切监视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只等着对方寻上来。
李萧然赞同的点点头,“但是,绥州已经是个烂摊子,一切还要重新布局,放心不下其他人插手,我想亲自去。”
他的提议很对,但想着这连日来让其几地来回奔波,何梦锦心头有些过意不去。
似是看出了何梦锦的心思,李萧然灿然一笑,抬手揉了揉何梦锦这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有些凌乱的头发,“我们之间你还介意什么,荣轩不止是你的兄长,也等同是我的知己兄弟。”
听他如此一说,何梦锦亏欠的心也才稍稍安下。
两人都是个行动派,当即也不再耽搁,李萧然即刻启程去绥州,而何梦锦收拾打理了一番,便去了贺兰王府复命。
将在望城诸多的事宜做了个概述,何梦锦本着不居功不出风头不推卸责任的口风道出,得到的是贺兰瑞颇为赏识的神色,而且还给了她两个恩赐。
得了个官衔,派了个差事。
她是半路杀出来的,没有经过选士没有参加科考,想要飞速正当上位自然名不正言不顺不能服众,即便在望城做出了点功绩,但也还远远不够分量,但贺兰瑞考虑的却很周到,给了她一个王爷身边文书的职位,即谋士的位置。
据贺兰瑞自身说法,他身侧的第一谋士沈凡近日告了假云游四海去了,目前他身边正缺个人,缺个出谋划策的,姑且让何梦锦试一下。
是真的云游四海给机会于她,还是贺兰瑞的另一番试探何梦锦暂时不得而知,但无疑,这是个绝顶的好机会,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王爷身边的谋士,权位不高,但说出的话,身份地位又有几个敢小瞧?
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
于此,在望城的呕心沥血费心劳力,都已经是值得的。
这是件好事,但派的那个差事却让何梦锦有些哭笑不得,忧喜参半。
因为,沈相来恒阳,贺兰瑞派她负责接待相关事宜。
说是款待,贺兰瑞还有一层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让她给他盯好沈洛女配逆袭潜规则。
连傻子都能看出,沈洛千里迢迢自京都来恒阳决计不可能是为了安抚灾民平定民心的,若果那样,大汉朝随便拉出个官来就是了,不必他堂堂丞相出面。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的目的。
明明一旦踏入广平封地,贺兰瑞的地盘,他想要动作想要做些什么不但会受限制,而且还都在贺兰瑞的眼皮底下,但他还是来了。
该是说他艺高人胆大,还是真的目的单纯所以有恃无恐呢?
何梦锦百思不得其解,看贺兰瑞的神色亦不想透露给她更多,她也不便多问,只得领了命告退。
从王府出来,她却不急着去见此时就在驿馆的沈洛,他也是昨日才到的恒阳。
接待安排事宜早已由恒阳府丞李向阳一手操持好了,贺兰瑞还让她去做这些,明摆着,就是给她一个特权,让她盯着沈洛。
因此她才不着急去见他,现在何梦锦最想的,是去看看小短腿儿何昕,不到一个月不见,她发觉自己竟然想念的厉害。
原来,何昕把她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依恋,自己又何尝不是。
回了两生花,何梦锦谨慎的换了身衣服,再从侧门绕过另一条街,上了马车出城。
目的地,千落寺。
因为何昕,冷香,包括司徒静都在千落寺。
千落寺不同于寻常寺庙,里面住着苏夫人,因着广平王对其的重视,千落寺内外都布置了众多高手,对于何昕来说,是最安全的所在。
想起这,何梦锦不得不再次佩服贺兰珏,无怪乎当日长街惊马他替自己解围的同时,要让她带上何昕去千落寺。
因为他一早就料到苏夫人会喜欢这个孩子,料到何梦锦有一日遇到麻烦会带着何昕去此地寻求庇护。
这是最好的解释。
因为事先没有知会,所以在寺庙外等了许久,才见有姑子前来导路。
何梦锦先是同苏夫人告了一番叨扰与感谢,才根据姑子的指引去了何昕他们所住的院落。
她回来之前并没有捎消息给冷香她们,所以,当她出现在门口时候,正见着一脸惊讶与惊喜的冷香同一条小短腿儿以及迈出房门一半的何昕。
见到她,冷香一脸的欣喜很快掩了下去,只用她一贯清冷的嗓音唤了一句:“公子。”
何梦锦点头应下,将注意力放到见到她之后,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心的欢喜一闪即逝的何昕。
看样子,他本是要从房间里出来,刚迈出一步,前脚未落地,就见着从院子外进来的何梦锦,当即,他身子一怔,迈出去的一条腿也下意识的收回,身子一转,状似要跑开。
就在何梦锦以为他要耍小孩子脾气同自己置气的时候,只见他半转的身子又生生顿住了。
她见过他胡闹耍孩子脾气的样子,见过他狡黠算计别人的情形,见过他委屈难过的神情,却唯独没有见过此时这般,欲言又止,又惊又喜又刻意疏远掩饰,极力压制自己的别扭神色。
这般五彩斑斓的神色在他脸上,也是一闪即逝,旋即,何梦锦看到他定了定身子,迈着小短腿儿,表情平静,稳步向自己走来。
第七十三章 重逢
何梦锦惊讶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在自己身前三尺之处站定,扬起尚且稚嫩的脸,微微一笑,唤了声:“姑姑。”
声音清脆,带着四岁孩童特有的嫩甜味道,那两弯月牙般的眼眸里,带着的似是极力压制的欣喜。
何梦锦一怔,为何昕的淡定,从容,以及他对她的谅解。
在这样重逢的气氛下,连她都有些抑制不住想要上前激动的抱起他,却没想到这小家伙还能镇定如斯。
不过,旋即,何梦锦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刚低头伸出手去想揉揉他的头发,才动了动嘴角,还未开口说些什么,便觉眼前一花,旋即,就见着刚刚还镇定的了得的某小人儿一个狼扑,将身子完全都挂到了自己身上。
“姑姑……昕儿好……好想你……”
埋头在她颈窝间的何昕声音哽咽着,吐字都不甚清晰。
何梦锦苦笑,这才对嘛,这样才是这小家伙正常应该有的表现。
“我想要让姑姑看到我很坚强,不哭不闹听话的样子,可是还是没忍住……”
说到此,怀里的人似乎越发觉得惭愧和不好意思,他摇了摇小脑袋瓜,将脸越发埋的深了一些。
抬手轻轻拍着何昕的后背,何梦锦觉得心头很暖,很窝心。
原来,初见时他的镇定从容都是刻意压抑着的,目的是为了让她放心,让她看到他的进步,看到他的成长。
其实,她一直对他很满意,比起寻常人家四五岁尚且撒了丫胡玩胡闹的孩子,她的昕儿已经懂事太多。
姑侄俩正演绎着久别重逢的亲情戏码,却听一声娇喝自房内暴起。“臭小子让你取的兰草呢?!半天跑的影儿都没了!”
随着那声音响起,同时出现在门口的,是司徒静那抹娇俏的身影,见到何梦锦,后者一怔,然后以何梦锦觉得不可思议的惊喜表情飞扑过来。
“锦锦——你可算回来啦……”
说着,人已经双臂展开,热情异常的扑了过来!
何梦锦被吓的一哆嗦,被她抱在怀里的何昕小身子板亦是一哆嗦。
饶是她何梦锦定力非凡,在听到那声“锦锦”几乎差点没忍住抱着何昕一同滚到地上。
所以。在见到某个疑似狂躁热情综合征发作的神医扑过来之时,何梦锦本能的身子一避天下男修皆炉鼎。
这一避让,悲剧了。
热情到可以融化日月的神医姑娘一个没刹住脚。何梦锦等人只听见“扑通”一声响,伴随着地上翻滚起的尘烟,那姑娘便很悲催的再一次摔到地上,险些碎成八块。
何梦锦和冷香面面相觑。
本以为这只会立马从地上跳起来数落何梦锦的不是,却没曾想。不知道是摔傻了还是当真脑子没转过来,她趴在地上,嘴里竟欣喜的嘟囔着:“肥鹅,烧鸡烤翅……蹄髈……”
何梦锦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弯了弯腰,俯身。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正想问问是什么意思,就见着被冷香扶起来的司徒静再度一脸激动的扑向自己。
已经害的她摔了一跤。何梦锦不忍她再摔,于是,她也就极其不义气的身子一转,把何昕转到了司徒姑娘的狼怀里,让自己躲过了这饿狼般的一扑。
不为何梦锦的冷淡所动。抱着何昕的司徒静依然是难以抑制的欣喜:“你终于回来了!”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何梦锦疑惑道:“怎么了?姑娘你欢喜成这样?”
“就等着你回来啊。回来了我就可以跟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啦!萧哥说在没等到你回来之前我得留在这里照顾这臭小子,不能离开,这不,你可算回来了!”
闻言,何梦锦眉心跳了跳,她同情的看向何昕:“你到底哪里惹了司徒姑娘不高兴了?以至于人家知道我回来了可以脱手而高兴成这样?”
本以为是何昕调皮捣蛋惹的司徒静没有办法。
哪知,何昕双手一摊,小大人似的话语让何梦锦大跌眼镜,他叹了一口气,很是委屈的跟何梦锦诉苦:“姑姑,昕儿没有惹司徒姐姐……啊不,司徒神医……是司徒姑娘……不高兴,实际上,是她总欺负我!总是给我喝些稀奇古怪的补药,还每天给我扎针!不信你问问冷香姑姑。”
说着,何昕无比委屈的撅着小嘴,他抬手一掀袖子,露出藕节般圆圆滚滚的白嫩手臂,果见上面有许多针灸过的痕迹。
何梦锦脸色一沉,将不解的目光转向司徒静,后者赶忙将何昕一把递给何梦锦,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神情看着何昕道:“我那是好心帮你调养身体,伐经洗髓,以后练功起来要比寻常人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你个小没良心的。”
回了何梦锦怀里,找到了靠山的何昕小拳头一握,一脸的愤愤然,“天知道你有没有想害我!”
见着两人似还要闹下去,何梦锦苦笑着,对着何昕打岔道:“那不是你招惹的,她干嘛这么高兴?”
闻言,司徒静眼睛刷的一下来了神采,变得晶晶亮亮,正欲开口,却听何昕抢先一步解释道:“那是因为她天天嚷着要吃肉!”
一语惊醒何梦锦!
无怪乎这姑娘一见到她便如同见到救星一般高兴的太过异常,而且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着:“肥鹅,烧鸡烤翅……蹄髈……”
是因为见到了她,她就可以离开这寺庙不再吃斋饭,可以吃肉!
何梦锦脸色黑了黑,却原来,在她眼里,自己便如同那肥鹅,烧鸡烤翅……蹄髈。
对于这个嗜好吃肉又偏生半个月不让她见个肉渣渣的司徒姑娘来说,无怪乎她这么激动。
不理会何梦锦故意嫌弃似的皱起的眉头,司徒静自顾道:“天知道萧哥要找这么个地方给我们住,天天除了斋菜就是斋菜,连个有肉肉的苍蝇也没有哑夫养成记最新章节!”
何梦锦嘴角抽了抽,“真让你吃苍蝇你吃的下么?”
“吃得下,当然吃得下,你再不会来……”说到此,司徒静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目光往何昕尚未拉下去的藕臂扫了一圈,“我保不准真要欺负他了。”
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仍吓得何昕小腿儿一哆嗦,赶忙把爪子藏到了何梦锦怀里。
几人正笑闹着逗弄何昕,何梦锦却见着司徒静本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何梦锦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正看入门口那人那双深不可测浩渺如海的眸子里。
此时日落西山,潮红色的晚霞将天际染的如同醉了酒的姑娘,撒在那个懒懒坐在竹椅上的人身上,便如同镀了一层夺目神圣的光辉,衬得整个人如同神祗。
何梦锦想,圣洁于他应该是表象吧,世人只知道贺兰王府二公子风华无双,可是有谁能看到此人的心冷如冰?
心思的翻转也是一瞬,何梦锦就已经笑意盈盈的同贺兰珏行礼,“孟锦见过公子。”
贺兰珏淡淡的点头,算是应下,他那琉璃般璀璨夺目的眸子在何梦锦怀里的何昕身上扫了一眼,“沈相在恒阳,此地,应该是最安全的所在。”
于此,何梦锦再不怀疑贺兰珏是否已经得知了何昕的身份,相对的比贺兰珏查到何昕的身份更让何梦锦感触的,是贺兰珏的善意提点。
如果,那只是单纯的,善意的提点。
何梦锦神色如常,迎着贺兰珏的目光,不避不让,“想来,不是千落寺是最安全的所在,而是公子认为,所以,才是安全的所在。”
贺兰珏听了,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只讲修长莹白的指尖轻轻叩击在竹椅,发出笃笃笃的沉稳节奏,他并不否认。
何梦锦深吸一口气,果然。
贺兰珏没有那么好心的让何昕在千落寺,他的另外一层意思是牵制何梦锦。
她想要飞的更高,得到更多的权势,都要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对于她最为重要的何昕在这里,便是等同于被他拿捏住了把柄。
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不怪乎她多心多想了那么一层,贺兰珏这般的人物,让她如何能不多一番心思,事实上,他从容的眼波里,已然是在肯定了何梦锦的猜测。
虽然于他的位置来看,如此无可厚非,但何梦锦心底蓦地还是有一股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失落,不过转瞬她就将之抛却了脑后。
两人之间再不言语,偌大的院子里,静的出奇,几个人包括何梦锦怀里的何昕,都格外的安静。
贺兰珏抬眸,再度看了何梦锦一眼,只道了句:“早些休息罢。”就由护卫推着竹椅离开,徒留迎着晚霞的一个孤淸绝傲的背影,以及那渐行渐远的车轮声。
如果就是为了说这个,他也大可不必赶来这一趟,何梦锦有些看不懂他。
她心思有些恍惚,在转身看着神色仍旧有些不自然的司徒静时候,也没多想,只当是乍见贺兰珏司徒静这个不沉稳不懂得收敛心思的正常表情,要知道,她初见这人的绝世容颜时,所受的惊讶决计不比她少。
不过,她这时候才想起让司徒静给贺兰珏瞧瞧腿,似是看出了何梦锦的心思,司徒静眸色不眨的看着何梦锦道:“你上次问过我,要医治的残疾的那个人,是他吗?”
第七十四章 吃相
见何梦锦点头,司徒静眸色一转,并不看何梦锦,她道:“这个……请恕我无能为力。”
闻言,何梦锦心一沉,“是没有办法救了吗?”
司徒静表情有些不自然,讪讪的笑道:“我是没有办法,但山外有山,说不得还有其他人能有办法。”
她都没有办法了,这世上,对于其他人,何梦锦也不抱多大希望,本来也就是打着试试的想法,却结果,到底有几分失落。
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荒神。
她这里心绪有些乱,自顾理着自己的心思,却没有深究心思单纯大条神经的司徒静在那一刹那的异样。
“姑姑?”
沉默良久,怀里的何昕终于耐不住,摇了摇何梦锦衣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何梦锦道:“其实……昕儿也想吃肉了……”
不说这还好,一提起这个,刚刚情绪似乎还有几分低落的司徒静瞬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原地复活,她咽了咽口水,学着何昕的样子,抓着何梦锦的衣摆,无比可怜巴巴道“咱们去吃肉吧!”
何梦锦忍不住翻了一记大白眼给她,嫌弃的道:“姑娘,吃肉可以,但劳烦你先把口水擦擦先,都滴到我身上了。”
闻言,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冷香都是噗嗤一笑。
“有吗,有吗?”说着,司徒静还当真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
合着现在她也回来了,而且沈洛也在茗记的探子监视范围内,只要他们小心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看着这一大一小两只口水滴答的摸样,何梦锦心软了。
在千落寺这般佛门重地,自然是不能沾油荤的。而这地处偏郊,周围莫说是商铺酒楼,就是连民宅都很少,这也就是为何司徒静到现在都没能吃上一口肉的原因。
现在天色已暗,回城吃了饭,城门都该关了,赶不上把他们送回来,何梦锦想了想,让冷香给何昕添了一件衣服,然后又让小姑子跟苏夫人说了一声她们今天有事要回去。明日再把昕儿送回来。
一切打理好了,才牵着何昕的小手走出寺门口,就见着司徒静已经迫不及待的扒拉在马车上。“快点啊你们!属蜗牛的,这么慢的。”
何梦锦笑了笑,倒还没说什么,却听何昕道:“我们是属蜗牛的,但还是比有些属猪的强。”
“臭小子。你说什么!不要仗着现在你有靠山了,每天该扎的针还是得扎!”
“姑姑!”闻言,何昕一把扑腾到何梦锦腿上,“我不要再被扎针了!”
想来是近段日子被司徒静欺负的狠了,一听到扎针,何昕先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了踪影。何梦锦提着他继续前行,同时不忘抬头对着司徒静笑道:“这样子啊,扎针是个劳心劳累的体力活。司徒姑娘要给何昕扎针的话,定然会很疲惫,哪里有精神随着我们赶回城,这样两地奔波呢,在下实在于心不忍。”
何梦锦的话还未说完。司徒静已经老实乖巧的缩回脖子爬到车里了。
何昕满意的在何梦锦腿上蹭了两蹭。
马车一路颠簸,带着几人到达
醉湘楼的时候。天色已晚,华灯初上。
司徒静率先从马车上跳下来,本是一路欢呼着奔向酒楼的步子却突然顿了顿,她转身,面色有几分郑重的对何梦锦道:“阿锦……”
不料她突然收起玩笑的神情,何梦锦偏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也没什么,”司徒静笑了笑,然后抬眸,望进何梦锦的眼底,“如果,有哪一天,我在不涉及不伤害你的利益之下,骗了你,你会不会怪我?”
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却没曾想是这般没头没脑的话,何梦锦虽然听不太懂她想要表达个什么,但还是笑道:“你也说了,不涉及不伤害我的利益,那就是跟我不相干的事情,我为何还要怪你呢帝皇剑印全文阅读!”
“真的?!”
“嗯。”
得到何梦锦的点头,司徒静重重的舒了一口气,仿似压在她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拿开,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何梦锦正想再问一句,却见她已经一溜烟的飞扑进了酒楼。
人还未进去,声音已经响彻了整个醉湘楼,不单是醉湘楼,只怕是跟着这里有着四五条街相隔着的两生花都能听到她地动山摇的嗓音。
“小二……云都酱鸭梅菜扣肉干蜜汁叉烧肉辣子鸡水煮鱼红烧排骨鱼香肉丝……反正你们店的招牌菜都上来!”
听着她似是十年没吃过饭,一口气不喘的报出正常人三天都吃不完的菜肴,再看看酒楼里因着被她那惊天动地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的所有人,何梦锦真心想马上抱着何昕掉头就走,装作不认识她。
为了避免再度引来群众鄙夷的目光,何梦锦跟小二要了间包厢,靠着窗户的位置。
刚一落座,司徒静看着何梦锦似乎并不开心的神色,很是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该不会是在肉疼银子吧,我听说这家酒楼的菜是恒阳城最贵的,所以我才口下留情,只点了那么几个的。”
“确实是只点了几个。”何昕坐在椅子上,甩着小短腿儿,无比肉疼的咬牙切齿。
之前他生在锦衣玉食之家,再加上年纪尚小,对于银子花销都没有任何概念,现在不同,每日里在两生花里耳濡目染,再加着何梦锦的教导,如今对银子,变得比何梦锦还要节俭。
司徒静笑着,等着何梦锦变脸色,哪知后者款款一笑,“没关系,反正也只有这么几个菜,司徒姑娘你是能吃的下的吧,剩下的不多的,为了不浪费,咱也给你打包带回去。”
末了,何梦锦淡淡的瞥了一眼正被这满桌子菜感动的眼泪哗哗。已经风卷云残般的速度开动的司徒静,追了句:“对了,够吗?不够的话让小二再上。”
“唔……唔……够了……”
百忙中的司徒静包着满口的菜含糊着回应。
换来何梦锦有些好笑的叹口气,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银子不够的问题,因为这醉湘楼亦是茗记的财产。
纵观司徒静如同龙卷风过境一般的神速吃法,再看同样见了肉眼泪花花的何昕,后者俨然是知书达理文静的大家闺秀,吃的彬彬文雅。
何梦锦下意识的抬筷给他夹了一个鸡腿,忍不住劝道:“多吃点,”
何昕抬头。瞥了一眼司徒静,淡淡的道了一句:“真是有辱斯文。”
心情好的司徒静也不同他计较,自顾抱着鸡腿大朵快颐。
正当她们四人和谐的用餐时候。隔壁厢房里却有声音传来。
这木质建筑本身隔音效果就不好,如果说话稍大一点,两个相邻的房间能听的到也属于正常,但偏生,被何梦锦听到的那个声音了。格外不正常。
“主子,听说这家的招牌菜醉湘酱鸭子不错,咱也来一份。”
“主子,等下我们是先去客栈还是先去办正事儿,还是先去溜达溜达?还是去找找那臭小子?”
得不到回应,有人却继续话痨子。
“主子。你似乎不开心,怎么不开心呢,您是不是还是在为上次那个臭小子生气?”
话到这里电锯之父。凝神倾听的何梦锦本能的身子一僵。
“你放心,有小五在,就是上天入地上刀山下油锅的,我也能把那臭小子找出来,揍死他给您出气!”
“啪。”
有茶盏搁着桌面发出的轻擦。只听那个晴朗如玉石的男声,沉稳道:“谁让你揍他了?”
如此一说。却是换的一直呶呶不休的那人一声惊呼:“可是主子!您不想揍他难得真心想和他断袖?”
噗嗤!
隔壁房间的人尚未答话,却是何梦锦一个不察,险些将送至唇边的汤给喷了出来。
有句话叫做冤家路窄。
可是她似乎和这靖王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的到哪儿都能遇到?
比之唐峥在找她这个消息更让她惊讶的是,听话唠子小五话里的意思,他们来恒阳有事要办。
之前在望城,在绥州遇到,因为事不关己,她又有更多的事情要操心,所以没有往深处了想,此时,被小五这一番提醒,却由不得她不多想。
大汉明令,各诸侯藩王,未得圣旨不得入京,亦不得随意离开各自的封地。
大汉建立之初,皇权初立,为了巩固江山定民心,汉始祖分封了几个为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臣子以及他的几个儿子,但同时也为了防止有心人谋逆,限制藩王的权利才立下的这条规矩。
一向关注朝廷消息的何梦锦,并没有听到零星半点皇上下旨意让唐峥出行贺兰王府,事实上,这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所以,靖王唐峥,绝对是不该出现在广平,更不该出现在恒阳的。
想起他一路的被刺客追杀,何梦锦此时也不难猜到那刺客背后势力的目的。
只是,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他好端端的的在自己的封地不待,要跑来贺兰王府?而且,还是在沈洛到达恒阳的时候,难道真的是巧合?
因此,唐峥的目的更让何梦锦好奇。
她这头心思翻转十万八个弯,却忽略了对面坐着,已经吃饱喝足的司徒静。
“舒服!”司徒静拿过毛巾擦了擦油亮亮的爪子,长叹一声:“有肉吃的日子真是幸福!”
她本身声音就清亮,再加之此时在兴头上,嗓门便是比平时拔高了许多,而这酒楼虽然人多且喧杂,但二楼的雅间此时却偏生没什么人,除了何梦锦这一间,以及隔壁家絮絮叨叨的话唠子,再没有其他的说话声。
回了神的何梦锦于此心头一惊,抬手赶忙想要去捂住司徒静大小姐的嘴巴。
可是已经晚了。
隔壁房间正呶呶不休的话唠子突然没了声音。
何梦锦正想着此时抬手抓过何昕从窗子跳出去被那三个人追到的几率有多大,却听“砰”的一声,她们厢房的门被打了开。
ps:
真的万分抱歉……某个倒霉催的作者感冒了,今天在床上挺尸一整天,晚上迷糊醒了,坐在电脑前,脑子一片浆糊,愣是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要写的是啥主角是谁o(╯□╰)o……所以这章写的咋样自己也囧了,而且现在才赶出来,真的很抱歉……
第七十五章 胡搅蛮缠
随着房门被打开,话痨子小五魁梧挺拔飒爽英姿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门口。
同时,只听他用他那拔高的,足以让整个恒阳城都听见的声音嚷道:“主子!快看!我就说是他吧!”
说着,人已经飞速的闪身到何梦锦身前,作势要捉住她,只是何梦锦身侧的冷香又岂会让他轻易如愿,一见情况不会,她就已飞身而起挡在了何梦锦身前,而小五伸出去的手,正正被冷香持着的筷子夹个正着。
若真比功夫他不在冷香之下,但刚才由于乍见何梦锦,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再加之他对何梦锦的身手有了了解,所以才这般大意,却不料何梦锦身侧会突然杀出冷香这么个高手。
“小五,不得无礼!”
爪子被夹伤事小,面子丢了是大,小五想也没想抬手就去夺冷香手上的竹筷,却被闻声赶来,站在门口的唐铮喝止。
他虽是对着小五下着命令,但那灿烂若星辉的目光却一丝也没有离开安然静坐于桌前的何梦锦。
何梦锦抬眸,迎着他的目光,不避不让,目光里还是带着她一如既往的从容笑意:“几日不见,公子别来无恙?”
说话间,她已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给冷香,让她暂且收了戒备。
既然正面碰上了,硬碰硬,她们这里拖家带口的,肯定不是对手,更何况,她从唐铮的眼底看不出恶意。
“当然有恙了!可巧是我小五耳力好,听出来了这聒噪的丫头正是那日同你一起问诊的侍女……”
闻言,何梦锦忍不住心里诽谤,聒噪……在这话痨子面前,这世上还有人称得上聒噪。
而何梦锦没有表达出来的话,却被司徒静抢了先:“丑八怪!你说什么呢!聒噪!本小姐有你聒噪吗!”
酒饱饭足的司徒静底气十足,声音格外的洪亮修仙之全能掌门。整个醉湘楼都能听的到,而且他们此前一番,已经惊动了店里其他用饭的人,掌柜的和店小二都探着脑袋在门口张望,但鉴于他们这群人气度不凡,也就没有立即上前,看样子是做着墙头草的打算。
其实小五并不丑,而且还是属于眉清目秀的清俊,司徒静如此称呼他显然是在嘲笑他在望城时候那一脸的麻子点点脓疮暗斑的摸样。
“什么!她她她!居然说我丑八怪!”说着小五身子一蹿,就要来找司徒静算账。却被唐铮一把按住了,只听他淡淡的道:“你是很英俊,而且最近的表现也越发英俊。前些日子收到漠河来的民情,据说,那里最近生意最红火的就是勾栏院,但是那桩头貌似不大讨人喜,我正想着安排你这么一个英姿潇洒风度无双的人去。此时看来,正正的合适。”
话未说完,却听见小五一声哀嚎:“主子我错了……我记起来咱们的行礼在客栈还没收拾,我现在回去收拾行礼。”
大汉民风虽开化,但男风并不盛行,唯独在漠河。那里甚至还有等同青楼性质的勾栏院,据说里面的小倌儿个个都是眉清目秀比女子还俊俏,而桩头就是这小倌儿里姿色最为出挑的。等同花魁。
看不出唐铮一身落落洒拓的气度,却也能说出这么狡黠的话来,何梦锦倒是有些意外。
这一次,小五再不说什么,已经很识相的闪人了。
没了话痨子。场面顿时冷清安静了不少。
唐铮这才对着何梦锦,朗朗一笑道:“小五这人虽然聒噪了点。但心肠不坏,往后你别跟他计较。”
其他的词儿何梦锦倒觉得没什么,却唯独对“往后”一词儿格外留了几分心思,“阁下身份尊贵,我等草民岂敢计较。”
唐铮一笑,那笑容便如同四五月最为明媚的阳光,让这秋日夜晚氤氲的清凉都减退了几分,他道:“公子好生健忘,前几日我们才定了终身,不曾想如今你倒和我计较起来。”
哐当!
这话的影响非同小可!要知道,何梦锦在恒阳已经算的上是家喻户晓的名人,自府衙鸣冤状告当朝藩王,到大街无畏拦马叫板信陵小侯爷,再到近日赈灾归来立下汗马功劳,一桩桩,都成了恒阳百姓街头巷议的话题,而她本人,因为前两番事情太过出风头,便是这恒阳城里,也没有几个人不认得她。
在老百姓心里已经惊才绝绝的少年,此时竟然被爆出跟人已定了终身,而且对方是男子!
这叫围观的百姓如何不惊讶。
门口外面张望的人群齐齐惊掉了下巴,那一声脆响,是店小二手中的青瓷玉底托盘一个不察,掉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地晶莹如雪的瓷渣渣。
于此,何梦锦倒还没说什么,却听得身侧的何昕嘟囔着:“六两,六两……”
其他人还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且,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么个小人儿,却是何梦锦不禁会心一笑,这小家伙是在肉疼钱。
不过何梦锦此时无暇跟他打趣,她的全部注意力放到唐铮刚刚那语出惊人的话上……私定终身!
她当时不过是权宜之计说出要跟着混蛋断袖的话,却不曾想今日居然被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被他再度提了出来,而且还用着这么惊世骇俗的词儿,何梦锦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阁下是在开玩笑吗?很抱歉,一点都不好笑,在下并没有龙阳之好,若阁下有,那大可跟你的随从一道打包去漠河,那里适合您。”
在绥州这人还是开着玩笑的态度,但此时再见,还这般,而且,神色间也没没有玩笑无赖的打趣,何梦锦就有些薄恼,为这人的不依不饶异界狂人录最新章节。
摸不准他是否清楚了她的身份,但眼下,她也不打算跟他在这里耗下去,而且,现在算准了,在恒阳府的地界,她的地盘,而且对方忌惮于公开身份,所以她才这般不客气的说话,才这般有恃无恐。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外面切切私语声也越发热闹,何梦锦并不想被人当做乐子一般看着,只想着早些将此人打发了好回家,所以心下才有那么些许烦躁。
她这般想法,那人却依然不如她的意,他并没有因为何梦锦的语气而有丝毫动容,只见他双手一摊,颇为无奈的道:“大丈夫行走于天地之间,说出去的话等同于泼出去的水,你可以不认,但我却是要负责的。”
虽然何梦锦心知他说的是为弄脏她的发带负责,但旁观的人去不知道,齐齐发出啧的一声,就连冷静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的司徒静,亦是惊呼:“他要对你他负责?!你对他做了什么?”
何梦锦那个囧啊,真心想找个地缝,这种情况下,她要解释吗?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而且看着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的百姓,有多少好事者会将之传的天花乱坠,就算没什么,明天估计整个恒阳城都能知道她这个少年新贵是个断袖!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关键还是遇到兵王战神唐铮,纵观此人威名以及其行事风格,定然不是空有一身蛮力没有脑子的莽夫,但偏生,此时他要在这里跟自己胡搅蛮缠一通。
何梦锦那个火,蹭蹭蹭的上来了,若不是顾及现在有这么多人围观,且自己加上冷香再加上不会武功的司徒静以及拖油瓶何昕,并不是他和他那个一声不吭天然愣的对手的话,何梦锦早就一脚踩这蛮子脸上了。
她勉力压制下心头的火气,面色上依然不改其从容道:“不过是个发带,不劳烦公子负责。”
说着话,同时肘子已经私底下拐了一下不起眼的何昕,后者很是聪明,当即往她身上一歪,蹭着她的袖子,一副极度疲倦的样子嘟囔道:“爹爹,我困了。”
“爹爹!”
这回轮到蛮子诧异了,而此时,他至始至终都未离开过何梦锦的眼眸终于转向了已经如同懒猫一般耷拉在何梦锦身边何昕。
何梦锦抱过何昕,笑道:“不错,正是犬子。”
说罢,敛了笑意,抱起何昕就打算离开,一副在下不想再见到你的摸样对着唐铮。
周围的人一见着何梦锦出来,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冷香跟着掌柜的去结账,司徒静看到何梦锦的面色,也不再多言,安静的跟了上去。
只留下唐铮站在原地,对着何梦锦的背影若有所失,以及他那个天然愣的随从。
没想到还能这般轻易的摆脱那人,早知道该早一点搬出拖油瓶何昕来,不过这样,何梦锦也算松了一口气,当下出了酒楼回到车上就吩咐车夫绕几条街再回两生花。
不过刚一上车,就有茗记安排的暗探送了信来。
一听到那消息,何梦锦刚刚松下来的眉头又是一皱。
事关沈洛,探子来报,半刻钟前,见着他悄声从侧门出了驿站,身边并没有带任何随从。
虽然何梦锦事先吩咐过要探子们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刚刚酒楼里经唐铮那么一闹,被围观,探子不敢贸然上前通知她。
何梦锦深吸了一口气。
这么晚了,沈洛悄悄出去,是做什么?
第七十六章 冒险
怀揣着不解,何梦锦让冷香先送司徒静和何昕回去,她则跟着探子,循着茗记暗探们独有的标记一路追寻着沈洛而去。
月色深沉,即便万家灯火,仍旧照不亮这漫无边际的黑暗。
何梦锦一路沉默不语,跟着那探子前行,越走,发现越往北,而且沿途的标记越发模糊,最后不见了。
停在某处巷子前,何梦锦环顾四下,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民宅,想要藏匿个身形不是问题,可是沈洛来这里,干什么呢?
“公子,找不到了。”探子搜了一圈,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有些惊讶道:“会不会跟踪的人出了什么事?”
何梦锦瞥了眼四下:“这次你派谁跟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属下只让了木槿和木棉两人跟随,他两人内家功夫虽不是最好的,但若说起轻功,我们的人里面,他们已经是个中翘楚。”
如此安排,也还算周到,只是到了这里,两人齐齐不见了,而且听说的是沈洛一个人出来。
想到此,何梦锦眼底眸光一闪,突然意识到,可能中计了。
这是在恒阳地盘,沈洛再怎样大胆,也不会单独行动,而且还出手挂了她的属下,因为一旦走漏了零星半点风声,他的功业名声便是毁了。
所以,即便他出来,怎么会那么容易的让她的属下看到。
唯一的解释是,金蝉脱壳,暗度陈仓。
或许只是一个替身,将她们的注意力转移走了,而沈洛本尊极有可能此时已经到了别处。
想到此,何梦锦也不耽搁,她转身对着那探子道:“你派人再这附近继续找找。有了木槿木棉的消息马上跟我汇报,另外马上通知恒阳城安插的桩子,将今天晚上所有有异常的事情呈报上来。”
说罢,她飞身往驿站的方向奔去。
城北离驿站,不过一炷香的距离,远远,何梦锦就止了步子,她理了理衣冠,对着守卫欠身道:“在下孟锦,是王爷此番特遣负责丞相大人在恒阳一应用度的小官。可巧在下今日才述职回恒阳,因此惶恐招待不周怠慢了沈相,因此特来赔罪。还请代为通传。”
说罢,她从袖摆里找出今日在王府里领的名帖,给侍卫递了上去。
看着那侍卫恭敬接过转身进去的背影,何梦锦心头竟有些紧张。
她笃定沈洛此时不会见她,原因很简单。他此时根本就不在驿站,不然也不会虚晃她那一圈。
她此来目的有两个。
其一,是想印证下自己的猜测,如果沈洛此时在驿站,便没有理由不见她,她虽官小人微。但代表的是王爷,沈洛不会不给面子。
其二,若沈洛不在超级文明之主宰全文阅读。她猜想下人的回报一定是沈相睡了,叫她明日再来。
果然,那侍卫很快从里面出来,带来的话也同何梦锦猜测的别无二致,“沈相已经歇下了。说大人若没有急事的话,明日再来。”
她等的也就是这句。
若她今日能在恒阳城其他地方找到他。那么自相矛盾的尴尬境地他便摆脱不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是,在哪里去找他?
自驿馆走出回到两生花,何昕和司徒静已经睡下,铺子的伙计们也已经早早打烊,唯独冷香点了灯,在大堂等她。
何梦锦踱步坐回椅子,有些一筹莫展。
茗记在恒阳布置的探子,都是她和李萧然选定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如果还是连看个人都看不住的话,着实有些伤了她的情绪了。
正想着,却见茗记在恒阳的主事王勤从门外进来,“今天其他铺子都很正常,没有其他特别的事情发生,但刚刚听了三千繁华的香姑捎信过来说,今日楼里来了位操着外地口音的寻欢客,出手极为阔绰包了春兰秋菊四位姑娘作陪,而且还点明不要让任何人打搅。”
三千繁华是依照何梦锦所言,李萧然在恒阳挤兑过来的妓院,里面的老鸨小厮都是自己人。
这样子的豪客在妓院里并不少见,但何梦锦也从话里听出了不寻常,“外地口音?”
“据香姑说,那人的汉音发的并不标准,有点绕口,听口音,似是南晋人士,而且那人性子极为粗狂,跟我们汉人的谦谦君子知书达理丝毫不搭边。”
同大汉相邻的南晋,多游牧民族,是以民风开放,子民多都豪放粗狂且不喜大汉老百姓那般文绉绉的酸样子,恒阳离南晋隔着千山水迢迢,再加之本就不怎么打交道的民族,因此南晋的百姓在恒阳出现是很少见的,也无怪乎香姑觉得不寻常。
更让何梦锦觉得不寻常的是在这么个时候。
南晋。
“我记得三千繁华里我们修了有暗道,那你有没有派人潜伏着瞧瞧里面的情况?”
王勤有些为难的双手一摊,看着何梦锦:“自那香客点了几个姑娘进去,到现在也有些时候了,也不见里面有任何消息传出,更没有姑娘出来,因为事先他有过吩咐,不得打扰,我们也觉得事情不寻常,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惊了里面的人。”
何梦锦赞许的点头:“先潜到密道里,看看能不能听到里面什么动静。”
王勤依言点头就要退下,却又被何梦锦唤住:“慢着,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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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就是中秋,初升的月也越发带着寒意与圆润,照的三千繁华后院里站着的何梦锦身形越发芊廋,为了让动静尽可能的小,她没有让人跟着,而是自己通过暗道,到了香姑所说的那厢房的隔壁。
不是因为她仗着自己功夫好胆子大,而是她下意识的觉得此事跟沈洛有关。
但凡跟沈洛搭边的,她就不会轻易放过,因为何家倾覆的幕后推手,还要从他身上查起。
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趴在墙边。也不能听到隔壁房间的半点声音,不知道是这三千繁华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隔壁的确实没有声音,何梦锦不由得有些暗恼当时设计的暗道怎么没有个直接通向隔壁房间床底柜底的,不过现在想来也无用。
就这么撤了显然有些不甘心,她环顾四下,除了窗户,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天下无“爷”全文阅读。
已经到了这里了,何梦锦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她飞身出了窗户。再轻轻一跃,闪身上了屋顶,就连落下。都是倒挂着落下,用手掌撑着,以免弄出更多声响。
将身子落稳,她并不急着往隔壁的屋顶挪移,而是凝神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其他的异常,才再度,以她能达到的最轻的身形靠了过去。
将身子尽可能的低匐的近乎贴到房顶的砖瓦上,她极其轻微的推了一块瓦片,留出些许缝隙,不够半指宽。目光透不过,但靠过去凝神的话能听到里面的响动。
这样子做虽然冒险,但此时。她愿意冒险。
刚将身子伏低,侧耳贴到那个掀开一丝缝隙的瓦片上,月朗星辉,耳畔除了凉凉吹着的秋风,竟依稀能听到下面的话音。
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何梦锦险些一个不察弄出声响。
好在她定力尚好,饶是心头翻江倒海。也能强忍着稳定身形。
下面模糊的,不甚清晰的话语,便自缝隙里传出,到了她的耳里。
“你所说的,对我来说固然诱惑很大,但有一点……我凭什么相信你?按地位,你在大汉已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上,而且还得到了让天下间男人都羡慕的安阳公主,说实话,我确实找不到你这么做的动机。”
这话的声音略显得声音,语调也基本没有什么起伏,很显然便是王勤所说的那个南晋的豪客,而他话里所指的对象,便是傻子都能猜得到,正是沈洛。
沈洛。
何梦锦的心禁不住揪在一起,她的预感没有错,果然在这里能碰到他!
而且,看情形,他隐匿了身份到此,见的人物也定然不一般,也许,这才是他此次前来恒阳的目的。
想到此,她紧张的心又多了几分激动,几分惴惴。
这时候,听到那个让她致死也记得清清楚楚一丝不错的声音,款款道:“正如阁下所言,我这已然这般的地位实在没有理由再来同你谈这一番交易,可是,我既然冒险来了,不正也是在表明了我的诚意吗?”
夜风有些大了,何梦锦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身体冷,而是心惊,因为,只听沈洛接下来说道:“阁下一定对在下的过去有一定的了解,应当知道,我本意要娶的,是前丞相何鸿文的掌上明珠,何梦锦。”
耳侧风声没有了,心头的紧张没有了,何梦锦只觉得脑海一片轰鸣。
前世里喋血的来源被别人摊开,摆放在了台面,而且,那个拿刀剖析伤口的,还是当事人,叫她如何能抵得住心头凌迟般的痛楚。
越是痛到心如刀绞不能呼吸,她越是纹丝不动越发小心的潜伏着,等着沈洛后面的话语。
“这个,我知道,后来你们皇帝居然还给他定了个私通南晋,通敌叛国的罪名,想来也可笑,我南晋是连他这位丞相面都没见着的人,如此,着实冤枉了我南晋,哈哈哈.”
那人的声音极为粗狂,说起此,似是觉得很可笑,分外刺耳的笑声便自房内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里。
她咬紧牙关,强制自己冷静,冷静,镇定,镇定。
却听得身后咔嚓一声轻响,何梦锦霍然回首。
第七十七章 鸡飞狗跳
而随着她目光望过去的同时,身下的屋子里破空声骤然响起。
待她回头,正看见那自房里飞射出来的物什在她身后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炸开。
瞬间将那周围的瓷片砖瓦炸的灰飞烟灭,而同时何梦锦也已反应过来,就要翻身而退,但身子刚一动,又是一声破空声紧接着自房下传来!
此时,何梦锦才意识到,她和沈洛之间的差距。
前一世临死前,看过他的出手,连冷香都不是他的对手,今晚自己太过大意,只一心想要探查这屋内的情况,再加之他们的谈话,句句涉及她最想要知道的真相,所以便没有多想其他,直到此刻,眼见着那自屋底下骤然射出的杀招,以及此时耳边呼啸而来的出手,她才明白,任是她眼下最快的闪避,亦是躲不过!
懊恼气愤责备都已经没有用,何梦锦身子腾空闪避的同时,已经做好准备挨上那么一记,在眼见着那莹白色的物什击破她胸口下的瓦片继续不减速的飞射向自己,却突然腰上一沉,随即一股大力将她翻转的身子一带,天旋地转之间,她看到了唐铮那张俊朗非凡的脸,以及那灿烂若星辰的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担忧。
只一瞬间,何梦锦就已明白了刚刚她身后的那一声清响原来是他救了她。
她趴在屋顶上,房内的沈洛只能通过声音来辨别她的位置,刚刚自己大意了,不曾想被人察觉了都不知道,唐铮故意制造的声音就是为了让沈洛慢上一步,好让自己逃脱。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身法到底是慢了,面对他第二次出手,竟然还是没有能力摆脱掉。好险唐铮及时救下了她。
想通这些,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在唐铮携着她两个闪身落回三千繁华的后院时,何梦锦同时已经用她那清凉的嗓音大声喊道:“有贼!抓贼!”
随着她那一声惊呼,起初本是安静的后院,笙歌喧嚣的前厅以及这整个三千繁华的四周豁然响起刀刃破空的声音,之前埋伏在各处的兵甲齐齐出动,极其有规划的,将沈洛所在的阁楼行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那些温柔乡里正睡的胡天海地毫不知情的寻欢客们被这巨大的响动惊吓的,有些人衣冠甚至都未穿戴好殷迹全文阅读。裹了层被单就往外跑。
伴随着众人的惊吓声,逃散声,姑娘们尖锐的哭喊。整个三千繁华一片鸡飞狗跳,场面极度混乱。
而圈外,何梦锦冷眼看着,给了随之赶来的李向阳一个眼神,后者干脆利落的道了句:“搜!”
一声令下。便是数十人率先冲上了阁楼。
她自决定以身涉险探查,就做好了准备。
让人送信给了李向阳,在三千繁华的四周安排了人马。
贺兰瑞今天给了自己全权负责接待沈洛的差事,即监视沈洛,无形中,暗指她可以调配恒阳府的兵力配合。所以,在怀疑三千繁华那个豪客身份的时候,她就想到。手边有这么个权利,她为何不加以利用。
所以,才有了此时,让沈洛逃脱不得。
她这一声捉贼,就是给准备好的李向阳一个暗号。这么多双眼睛,饶是他沈洛的功夫如何了得。她就不相信他能逃了去了还不被人认出。
预料中的打斗没有,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何梦锦有些狐疑的提步,上楼,进了房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气质姣姣出尘,比之天生贵介公子还多三分清贵的当朝丞相,沈洛。
此时再见他,何梦锦已不再如起初的心绪难平,她面色如常,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而房内,除了安然端坐于桌前的沈洛,以及被放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四个姑娘,再不见旁人。
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用眼角的余光飞速的掠了一眼四下,哪里还有刚刚那个说话的豪客半点影子。
不过,她反应也是不慢,当即对着沈洛一拜,笑道:“拜见沈相,卑职恒阳孟锦,系王爷身边一名文侍,因得了王爷命令,负责沈相在恒阳的接待事宜,有下人禀报说这里潜了贼,卑职想着沈相如今在恒阳,安危至关重要,不能有半点疏忽,是以当即率着人马前来缉拿,不曾想,竟然是场误会,扰了丞相的好兴致。”
她这话虽说的谦卑有礼,但其中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是再明白不过。
堂堂丞相啊,当朝驸马,一贯以清高示人的翩翩君子,居然泡在温柔乡!让人如何不惊讶。
何梦锦甚至听到了身后有侍卫倒吸气凉气的声音。
不止如此,三千繁华人多眼杂,刚刚那一番彻头彻尾的骚乱已经平复,此时下面,是挨挨挤挤提着好奇心的看热闹的人。
何梦锦一席话,既点名了房中贵客的身份,又破坏了他一贯的形象,让人如何不惊讶。
于此,沈洛却神色未动,并没有如何梦锦所想的表现出丝毫的情绪波动,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他迎着何梦锦的目光,淡淡道:“如此,便有劳了,今日有友人邀我来此一聚,却不曾想刚到了这里,竟然是这样一番情景,正想着该通知一下当地的官府,没曾想到恒阳府在王爷的治理下,治安如此的好。”
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何梦锦却是心下佩服这人的从容和演技。
和人家比起来,你还差远了,多学着点,她默念。
心头这样想着,面色上却不改其从容,何梦锦笑道:“沈相真是个大忙人,卑职今日才述职回恒阳,因为想着这两日怠慢了沈相,所以今夜特地前去驿馆请罪,想来应该是看守的侍卫们瞧不起在下,没有同在下说实话,只说沈相已经睡下,叫在下明日再来,却不曾想,原来您来了这里,倒是我,本就怠慢,如今又这般打扰,实在是对不住沈相,还请您别见怪极品天骄。”
她虽说着道歉的话语,语气以及态度也算诚恳之至,但是,这一番说下来,在场的,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话里的不对头。
驿馆沈洛的守卫,胆子再大,也决计不敢谎报相爷已经睡下,可若没有谎报,如今沈洛在这里,便是他们得了人的授意。
见此,沈洛平静不动的眼波里,终于起了一层涟漪,不过很淡,很快就在他那清俊的面容上消逝的无影无踪,他看着何梦锦道:“许是那侍卫偷懒,竟然如此大胆,也是我平日里治下不严,才会出此疏漏。”
“既然是场误会,那在下便告退了。”说着,抬手一挥,屋子里的侍卫便整齐的退了出去。
何梦锦走在最后,在步子,刚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听得身后沈洛的沈洛的声音:“孟锦?”
她心头一僵,身子却掌控的极好,转身,对着已经起身走到其身前的沈洛微微伏了伏身子,低头道:“卑职在。”
沈洛却没有了下文,他的步子很慢,带着寻常人学不来的清雅绝伦,何梦锦垂眸,正看着他的玉色衣摆,纤尘不染,每一丝褶皱都将文雅演绎到极致。
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甚至问道了空气里氤氲的淡淡的兰香。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轻飘飘的语气,传入何梦锦耳里,却叫她惊讶不已。
惊讶的当然不是沈洛认出了她这个灵魂,而是惊讶沈洛如此惊人的记忆力,只凭着在紫兰山脚下那一面之缘,这么久了居然还能记得。
“卑职人微言轻,哪里能入得沈相的眼,不过先前曾去过京都,也随人群瞻仰过沈相的风姿,想必相爷曾无意中瞥过,竟然还记得。”
于此,沈洛也不再说什么,他前行的步子没有做任何停顿,一路下了阁楼,出了三千繁华。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何梦锦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算是她第一次同沈洛正面,她强抵着心头的种种翻江倒海的情绪,生怕露出丝毫的破绽,这般,小心,这般谨慎,叫她如何不紧张。
侍卫们撤下,沈洛已经离开,这时候,一直猫在人群后的李向阳才显了身形,有些愤愤的对着何梦锦道:“你不是派人发了消息过来说有重要的贼寇潜到了这里吗?”
说到此,他的胡子都有些颤抖,脸色更是有些激动,“没想到居然是丞相在这里,你可知道,今日的事情,若是他计较起来,咱们什么下场?”
看着老狐狸一般狡猾的李向阳,何梦锦毫不意外,她事先没有支会清楚,担心的也正是这人知道了前因后果不会听她的调遣,所以才用个其他的借口把他骗了来。
“大人,当真是有的,不过已经逃了,”说罢,何梦锦指了指屋子里倒下的姑娘,“刚刚沈相不是已经说了,受人之邀,我想,应该是有人设了局,不然,这个怎么解释?”
说到此,李向阳的情绪也才平复下来,他似是才注意到房间内的女子,当即派了人前去探看,何梦锦却是不打算再待着,她踱步下了阁楼,不理会仍旧不明所以的围观者的目光,独自出了三千繁华。
刚一出门,便觉一阵劲风铺面,随即眼前一花,出现了那个俊朗无双的身影,唐峥。
先前救下她之后,因为人多眼杂,他就已经隐身到了别处,此时见他出来,何梦锦正有好多疑问想要问他。
第七十八掌 被无赖缠上了
不确定他是否认识沈洛,又是否同她一样听到之前他们屋内密谋的谈话,何梦锦想了想,才慎重的开口道:“我想请教一下,刚刚房内的人,去了哪里?以阁下的功夫应该能探查的到。”
那人在南晋的身份定然不低,这一点,何梦锦不仅仅凭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从沈洛此番特意来恒阳,为了赶来见他所表示的诚意。
南晋一直对大汉虎视眈眈,虽与大汉一水之隔,但东西两面各有广平王,靖王,这两座都是有着显赫战功在南晋百姓心底留了阴影的大山,才让他们这些年收敛了起来,不过联系前段时间望城河源的疫情,以及此次南晋的人来此密谋,显然按耐不住了,要有动作。
只不过,他们要如何做,合作的对象是沈洛,沈洛别有心思,还是沈洛只是个代表,背后是皇上的派遣,这些何梦锦都不得而知,人心诡诈,迷雾重重,她得到的消息太少,功力尚浅,看不清。
那时候整个三千繁华一片混乱,虽然侍卫们当即就把那阁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但若那人身手好,一样可以趁着混乱闪进人群,他的长相何梦锦等人并没有见过,所以也就很难从人堆里认出他来。
而当时的沈洛不同,那样清贵绝伦的男子,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道亮眼的风景,更何况闪身进人群,欲盖弥彰,只怕被发现了后果还要糟糕,名誉更要扫地,所以,他索性就在原地,等着何梦锦,有恃无恐。
只要那人逃脱了,以他的身份地位。没有证据何梦锦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你说的是那个南晋蛮子啊?”唐铮笑的有些狡黠,眼眸里有星辉在荡漾:“我当然知道了,而且还看到他出逃方向了,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听到前半句何梦锦还心下一松,但后面那句噎的让她险些气结。
镇定,镇定,不跟这蛮子计较,她深吸一口气,再度抬眸,已经能用盈盈笑意对着唐铮:“不说也算了。反正我也不关心,只不过,我想。阁下应该比我更关心那人的去向。”
何梦锦顿了顿,抬眸看了一眼唐铮,见后者仍旧是一脸刀砍不烂锥子锥不透的玩味表情,她笑道:“说不定他今日逃了,靖地百姓不安稳痞宠—海贼女王全文阅读。阁下就有的忙了。”
她如此说,已经是在挑明了唐铮的身份。
这人打不过说不过气不过,跟张牛皮纸一样。
若他不想告诉她的答案,她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能从他口里知晓那人的去向,唯有跟他摊牌,点破他的身份。他不是要继续玩继续逗她么,那么她先撕了他的面具让他伪装不得。
果然,听到何梦锦此说。唐铮难得挑起他那好看的剑眉,“你一早就知道我身份了?”
何梦锦让过他的目光,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之前想错了。”
“哦?”
她环顾了四下,确定没有见到天然愣的身影以及被这无良主子遣回了客栈的小五,才笃定的道:“我想。知道了那个人身份不寻常,而阁下还能如此坦然的在这里跟我说话。说明你已经对捉住他有了把握,你那呆愣子侍卫去了吧?”
唐铮不料她心思如此敏捷,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正想说什么,去见何梦锦不理他自顾往两生花的那条街走去。
他不由得一急,身形一闪,追了上去,拦在何梦锦面前,“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何梦锦翻了翻白眼,“我不这么走了,难道还要怎么走?”她身子一转,想要绕过眼前这座大山,却没想到这人也跟着一转,依然拦在她面前,摆明了不让过。
唐铮摆明一副欠抽的表情,无赖样子十足,笑道:“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今晚是我救过你?”
月色融融,星辉皎皎,比不得这人的笑容一分纯粹,半分烂漫。
不说这还好,说起这,何梦锦又是一肚子火。
她看着他,不由得有些气恼:“你跟踪我!”
虽然关键时候他出手救了她,但问题的关键是,他是如何能那么凑巧的出现在三千繁华?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他跟上的,但被人跟踪,到底是不服气不爽的。
今晚上何梦锦的小九九一度被打击,本以为自己的功夫虽然入不了一流高手的行列,但也还算拿的出台面,却不料一个被人跟踪没发觉,一个被人险些要了小命没躲开。
所以,此时她说话的语气不免带了几分气恼,在自己不经意间,已经在唐铮面前撤下了平日里自己沉稳从容的面具。
唐铮竟也不跟她计较,却见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双手环顾胸前,看着何梦锦的目光含着笑意:“我救了你,你好歹也该说声谢谢吧?你看我,弄污了你的发带,都打算以身相赔,那么,今次,我救下你,你是否也该想想怎么报答?”
“报答?”何梦锦咬牙切齿道:“在下现在一没有钱,二没有身份,三没有地位,四不如阁下身份尊贵,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报答……至于你说的以身相许赔偿我的发带,抱歉,在下的发带只是污了,可以洗去,不需要阁下许了,今天的事情算是我承了阁下的一个恩情,来日方长,或有一日能帮到你也说不定,是吧?”
说着,就转身要绕过他,不打算跟这人纠缠,本以为这个死缠烂打极其欠揍的家伙还要阻拦,但这一次,唐铮很识相的闪了开。
何梦锦不料他这次这么容易就放行,想也不想赶忙疾步离开,同时嘴上不忘道:“谢谢。”
只是,这一次,她又错了。
唐铮虽然没有再拦着她,但却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她。
她往左,后面那伟岸挺拔的影子就跟着她往左,她走右边巷子,后面那器宇轩昂的影子就跟着走右边摄政王妃。
走到何梦锦的火气终于上来了,她索性定了步子,转身对着他,“你到底想要怎样?”
夜色已深,街道两边的灯火都已歇下,唯独天上那一轮圆月,将两人的影子在孤冷的街道上拉的悠长,而何梦锦此时的声音算不上小,伴随着晚风沁凉,在整个街上回荡。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打算跟这人彬彬有礼,枉费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堂堂靖王,竟然是块狗皮膏。
赖上就甩不掉不说,她还根本没明白这人赖上她的目的。
猛的听到何梦锦如此有失风度的一吼,唐唐铮一愣,但随即转为颇为无奈的,双手一摊,叹气道:“我不想怎样,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住下罢了。”
还没等何梦锦开口,他已经再度跟到何梦锦身边:“之前忘记问小五他们落脚在哪里了,你看,我现在一没有银两,二没有势力,三没有亲故,四没有随从,这么大半夜的我该是要去哪里?”
这话说的,甚至连语气都跟何梦锦刚才回复他的一样,但见他的神色又是带着三分玩味三分无奈,何梦锦都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小五落脚的客栈身上没带银两,还是打算因此讹上她。
何梦锦嘴角抽了抽,正想说什么,却听他继续道:“我诚然不是想要跟踪你,但看着你去了三千繁华,因为……好奇,外加不放心才跟着,还好我去了,救下你的小命,可叹我因此和侍卫失去了联系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深更半夜露宿街头……你都不打算负责吗?”
听到此,何梦锦想要说的话已经被咽了下去,负手而立的爪子和身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有其仆必有其主。
她怎么现在才知道!
她还以为小五是这世上最聒噪最麻烦最啰嗦的存在,没想到,他主子唐铮有过之而无不及!
深吸一口气,何梦锦极力压制住心头浮起的想要把这人一巴掌拍死在地上的不理智举动,她笑道:“不然我现在吩咐属下帮您找处客栈可好?虽然深更半夜客栈打烊,但这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上的。”
说罢就要转身往府衙的方向走,作势要去找人。
却被唐铮一把拦着,“何必呢,你看现在都这么晚了,全部人都睡了,人家白天忙活一整天,你让人晚上都睡不好,你于心何忍呢!你的两生花茶肆那么大的地方,总该是可以腾挪一小点地方借给我吧?”
闻言何梦锦倒是没有意外他知道自己住在两生花茶坊,因为之前在醉湘楼,她这长恒阳百姓都面熟的脸自然不肖怎么打听就能打听出自己是谁。
“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您这尊大神。”
“没关系,有个地方落脚就成,”唐铮笑着,有些痞气,“再不然我可以委屈一下,跟你挤着一处,放心好了,不踢被子不打呼噜不说梦话不磨牙……我睡相很好的。”
才说完,便见何梦锦抬眸,笑的好不温婉,眼风一扫,唐铮立马改了语气,“好吧,随便哪里都可以,我不挑剔,只要有个地方。”
于此何梦锦才不再跟他计较,提步往两生花的方向,“地方也不是没有。”
见她走出几步远,冒出这么一句话,唐铮立马一脸欣喜的跟了上来,“真的?”
“嗯,二黄的隔壁。”
第七十九章 有理说不清
虽然对他诸多气恼,而且这人死缠的痞性几乎磨掉了何梦锦所有耐心与涵养,但毕竟他出手救了她,要让他这么大半夜的无处可去,她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在这样一个月色醉人,夜风清爽的晚上,何梦锦把某王爷带回了家。
让他住二黄的隔壁,当然,也只是那么一说,何梦锦回去了,仍旧给他安排好了一件好的厢房。
不过第二天何梦锦就后悔了,后悔当初怎么把他捡回来,后悔捡回来之后怎么没让他去睡狗窝。
因为,厢房给他住的太安逸了,安逸到某人不打算走了。
她一早去了贺兰王府点卯,顺带跟贺兰瑞知会一声昨夜的事情,当然自动的忽略了她爬上人屋顶上偷听等一系列不该说的,贺兰瑞沉思了片刻,并没有说什么。
而让何梦锦惊讶的是,沈洛并没有打算在恒阳长留几日,今日一早就跟贺兰瑞告了辞前往了望城,不过何梦锦倒是乐的自在,因为此番贺兰瑞将沈洛又转交给了贺兰齐,让他随其前往望城河源。
美其名曰贺兰齐负责赈灾事宜对此很了解,事实上不过也是为了监视沈洛。
其实有贺兰齐,远远比何梦锦来的稳妥,至少何梦锦自己这样认为,她目前对上沈洛,仍旧不够分量。
从贺兰王府回来,刚一进两生花的后院,就见着何昕高高的站在桌子上,把衣摆一拉,扎下马步来。
小短腿动作虽然生疏,但却也是像模像样,“铮叔叔,你看我这样做的好不好?”
稚嫩的语气里,带着膜拜讨好的意味。何梦锦头痛的很想知道这痞子什么时候把何昕都给收买了。
而何昕犹自努力架着小短腿,摆着拉风的马步,憋的小脸通红,全然没有看到从背后走近的何梦锦,这问话,是对着此时懒散的斜靠着贵妃椅上,优哉游哉的唐铮。
黑色的衣冠,衬得他的麦色肌肤,让整个人多了几分男儿血气方刚的狂野味道,再加上他如刀削般笔挺我无关秀丽田园最新章节。无一处不讲俊朗演绎到极致。
他半支着脑袋,墨色的发如绸缎一般,散落在贵妃椅上。懒洋洋里,无形中已经带了十足的魅惑。
“你这声叔叔倒是叫的挺顺口。”何梦锦一把捞过何昕,挥了挥手,让他自己爬到一边玩去。
在听到见她进来的脚步声,唐铮掀起眼帘。见到是她,眸子里瞬间星光璀璨,笑道:“在广平当差的福利真不错,这么早就能交差。”
何梦锦白了他一眼,此时已近黄昏,一天都过去了。还早?
而且,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问题是。黄昏了,天色晚了,这人的这幅样子,丝毫没有想要走的迹象,她不免有些郁闷。开口道:“公子,天色不早了。”
不是她小气的不给他吃住。而是,非亲非故,留他在这里到底是有几分不方便,而且,这家伙这德行,明显是要耗上她。
“嗯,就等着你回来吃晚饭呢。”唐铮垂眸,似是没有听明白何梦锦语气里的逐客令。
何梦锦一怔,她绕过何昕之前扎马步摆放的桌子,走到唐铮面前,郑重道:“那您是不是也该去找找您的两个侍卫了?而且,你那呆愣侍卫去追的人呢?你也总该是要回去关心的吧?”
“哦,你说的是这个啊!”唐铮单手支起身子,坐了起来,抬头看向何梦锦,颇为无奈道:“小五记恨我要打发他去漠河庄子,此时已经打包回了靖地,而老二昨天去追那人,没料到那人功夫了得,没追上,那个死心眼的,说是要挖地三尺也给那人找出来,所以……你看,我又没地方去了。”
说罢,双手一摊,摆明了要赖在这里。
何梦锦单手抚额,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决定要跟这刀砍不进油烟不滴的家伙说清楚,“我想请问一下,我到底是哪一点招惹了阁下了?”
见何梦锦这般面色,唐铮也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他正色道:“我也想知道。”
“……”
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这般的人,实在是让何梦锦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心思都没了方寸,她悔不当初,那日就是让他的汤菜盆子砸死了,她也不该冲动的跑去找回场子,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
她正酝酿了情绪打算发飙,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贺兰珏的身影。
满院的景物都黯然失色,天地间的芳华,被那一人的姿容占去。
何梦锦正想开口打招呼,对面的贺兰珏已经抢先一步道了句:“靖王殿下好兴致。”
声音依然是他那玉石叮铃抨击的质地,但语气却是不咸不淡,与其说是问候,倒不如说是在敷衍。
何梦锦却不关心他此时的语气,她惊讶的是贺兰珏居然认得唐铮,诚然他认得这痞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问题的关键是,他认得了而且还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点名了他靖王的身份。
便已经不再顾及自己,以及对方的身份,都没有了那层伪装。
难道……唐铮此番来恒阳,是为了见贺兰珏?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何梦锦下意识的目光在这两人神色逡巡了一圈,却见两人,一个神色平静如亘古秋潭,任是你泰山压顶狂风肆掠也经不起半点涟漪,一个嘴角挂着邪气的笑意,没有半点异样。
两个不同风格的人,却是同样的含着不漏声色的锋芒。
“贺兰公子不也是?好久不见二嫁太子妃。”唐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同她熟识?”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何梦锦,不过话刚说完,他似想起什么,又自我补充道:“这也自然,她在广平王手下应差,认识你是应该的。”
贺兰珏淡淡的瞥了一眼唐铮,转首向何梦锦道:“想不到你们竟然熟悉。”
不料他们两人的语气,话语都如出一辙,何梦锦正要开口解释自己是怎样跟着痞子耗上的,却听身侧的唐铮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我跟她岂止是很熟悉,我们已经都定了终身的。”
何梦锦豁然回首,如果此时眼神能杀人的话,那么唐铮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但饶是在她如此凌厉的目光下,那人依然不改其玩笑的痞气,继续道:“我以身相许给她了,又或者,换个说法,她日后就是我的靖王妃。”
说后面半句,他已经收敛了笑意,语气里带着金石质地的铿锵,整个人也瞬间从不正经的痞气而变得气质卓然,仿若宣誓一般,整个一霸气了得。
此时,何梦锦再不怀疑这人还不知道自己女儿身的身份的事实,不过,眼下也不是深究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破绽让这混蛋痞子给看出来了,她目前最想的是把这麻烦摆脱掉,把这误会解释清楚。
因为此时,在场的不仅仅是贺兰珏,还有角门边上,探出的一大一小俩脑袋,司徒静,何昕,以及不远处,正端着茶水走过来的冷香。
难得这时候她还能强自装的镇定,回望唐铮的目光,笑道:“靖王殿下,你不过是污了我一条发带,在下并不打算同你计较,而现今,在你没有地方可去,亦是在下收留,你总该是要存着几分感谢的,不至于这般诋毁我名声,是吧?”
她虽含着笑意说的,但语气泠泠,只差没长出刀子,朝着那可气的蛮子痞子飞去。
本以为这样,当着贺兰珏的面,还有冷香司徒静,再加之好歹是自己家,这人也不会再怎样纠缠,却不料,他接下来的话,险些让何梦锦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我们都有过肌肤之亲了,你怎么能就抛下我呢!”唐铮说的一脸无辜,似是全然不见面色已经发黑的何梦锦,以及角门口,倒在地上的两个,还有院门处,一贯从容雍容的贺兰珏,那寒星一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冰锋。
“虽然你贵为诸侯王,但请不要乱讲话。”这话,何梦锦是抵着牙齿说的。
她发现,这人生来就是为了折磨她的,磨掉了她所有的性子,磨掉了她伪装的从容,磨掉了她冷静的理智。
“哦?你说没有?”唐铮瞥了一眼贺兰珏,继续开口道:“那你说,我有没有抱过你?”
“……”
有抱过,是在三千繁华,她险些被沈洛所伤,他及时出手相救时候,揽住了她的药,那时候情况危机,哪里有去想那旖旎的一层。
见何梦锦无言,唐铮笑意盈盈,越发流露出几分痞气,道:“那你再说,你有没有主动抱过我?”
“……”
有抱过,在绥州,被他一碗汤水砸来了火气,自己出手却又引得全城百姓围观,当时不得已想要脱身,才装作断袖点了他的穴道,揽着他离开。
何梦锦咬牙切齿,这也算抱!
似是丝毫没见着何梦锦要吃人的眼光,唐铮把目光投向贺兰珏,复又扫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司徒静何昕,才道:“你们说,我都被她这般轻薄了,是不是要她负责到底?”
第八十章 团圆节
要不要负责……
何梦锦濒临崩溃边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她转头,对上唐铮依然笑颜如花的脸,正要发飙,却听得身后的贺兰珏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声音不大,但极有穿透力,“原来,靖王殿下的赫赫战功,也是由这般厚颜的得来的,我之前还在想,才十四岁怎么就能单骑闯敌营还安然无恙呢?现在想来,是说的通了。”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解释的详细。
但那语气里说表达的意思,分明是在手唐铮脸皮厚,厚到千刀万箭都戳不穿,不然怎的安然无恙?
听到贺兰珏的话,何梦锦不由得噗嗤一笑,本是满腔的气恼也消散了几分。
哪知唐铮听了,却丝毫不改其面容,仍旧笑的灿烂道:“那也是本事,至少我知道,贺兰公子你不能。”
闻言,何梦锦一怔,这话说的,虽然是玩笑,但着实绵里藏针,贺兰珏那般高贵骄傲的人,想不被刺伤都难。
她正想开口缓和下气氛,却见贺兰珏嘴角一动,旋即勾勒出一抹美到惊心的摄魂笑容,他道:“那是自然,在下是个斯文人。”
他是个斯文人,所以不同于某人蛮子一般只会冲锋陷阵,是个斯文人,所以不同于某个痞子一般死缠烂打,脸皮厚过城墙。
这话里的暗讽,连不远处石凳子上甩着小短腿儿的何昕都听了出来,忍不住很不合时宜的噗嗤一笑。
贺兰珏本就是绝色的容颜,因为这一笑而越发璀璨生辉,整个两生花的庭院,都因他的这一笑而满庭生芳。
何梦锦眨了眨有些被炫的花了眼,抢在唐铮开口前迅速道:“天色都这么晚了,大家也都累了。先聊到这里,咱们开饭吧,今儿个可是团圆节。”
她瞥了一眼唐铮,见那副完全是赶也赶不走的模样,她也就放弃了,而且,见到唐铮同贺兰珏这般剑拔弩张的架势,她着实有些看不过去,倒不如打了圆场,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而且她也有好多问题要问贺兰珏。
再加上,今日本来就是中秋,团圆节综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她也本来是要去找贺兰珏的,没想到他自己倒先找了上来,如此正好。
听何梦锦这提议,那两人都格外默契的选择以沉默应下。
冷香已经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的石台上布置好了菜肴美酒,司徒静和何昕早已经是按耐不住垂涎在桌子旁边。只等着何梦锦这一声开饭。
月色满满当当的洒了下来,透过葡萄藤斑驳的缝隙,再加之这个万家灯火庆团圆的日子,因此更加显得是添了一层朦胧的美。
几人在桌前依次落座,司徒静已经开始同美味们搏斗起来。
此时等同于家宴,再没有条款规矩束缚。没有身份地位悬殊,即便有,那么此时身份最高贵的唐铮。他已经是赖皮的贴上来的,他都没有了该有的气度礼法,何梦锦等人哪里还管那么多。
一餐饭的气氛,也便没有了那么些许紧张与不安。
何梦锦招呼了冷香一起坐下,算上何昕。一共六个人,勉强凑成了一桌。也还算热闹。
何梦锦首先瞥了一眼满桌的菜,在看到那一碟藕粉桂糖糕的时候,她将目光转到安静坐在那里的贺兰珏,正见他的目光亦是停留在上面,那眼底的深邃星光刹那即逝,随即转向自己。
“这个,你应该喜欢,尝尝,我让冷香特意去找新摘的桂花和藕做的,味道应该不错。”
贺兰珏把目光再次放到那一碟藕色的,样式稀疏平常的藕粉桂花糕上,动了动嘴角,但最终没有说什么,然后优雅的提起竹筷,夹了一块,浅尝一口。
虽然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贯的从容优雅,但何梦锦知道,他此时一定心潮起伏。
对于别人,这藕粉桂花糕或许没有什么特别,但对于贺兰珏,却有着特殊的情愫。
曾经了解过贺兰王府资料的时候,她就知道贺兰珏的生母,李夫人最爱的是莲花,不仅如此,那位绝色女子,不喜欢荣华富贵,不喜欢金玉满堂,比之高高在上的尊贵,她更喜欢修花种菜,过着田园一般闲适的生活,所以在贺兰珏的童年里,跟随着娘亲,一般都是李夫人亲自下厨,母子俩住在此时已经改名叫远道的院子。
而她手下的人还从贺兰王府的一个退了职回家的老妈子那里打听到,贺兰珏的生辰,就是中秋,正巧团圆节,儿时每一年的这一日,李夫人都会亲自下厨,采了秋日里开的最盛的桂花以及院子里新出的藕,一早就为他做藕粉桂花糕。
所以,这,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何梦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太过清冷,虽然高贵虽然雍容完美到世人仰望,但却是孤独的,再是锦衣玉食金堂玉马,却没有亲情的可贵,同样是失去了至亲内心孤独到可怕的何梦锦自然能体会他的心境。
她只想用这种方式,让他的生辰多一丝温暖,让他觉得这时间不那么苍凉而已。
“味道怎么样?”何梦锦扬眉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贺兰珏,像是个想要得到夸奖的孩子。
贺兰珏吃的很慢,很优雅,甚至连持着筷子的动作,都完美到无可挑剔,他轻轻咽下,转眸看向何梦锦,目光里已经多了两分何梦锦看不明的情绪,“很好。”
语气依然和平静,跟他一贯的说话语调一样。
何梦锦却乐的开心,正要说什么,却见唐铮身子一动,“味道很好?那我也来尝尝。”
说着就顺势挑着竹筷去夹,却被何梦锦抢先一步反手一捞,将整个碟子都抢了过来,她笑道:“这个不对您靖王的胃口,喏,这个更适合您异世傲天最新章节。”
说罢,将手边的一碟菜硬塞给了唐铮,却将她从唐铮筷子下抢过来的那碟藕粉桂花糕放到了贺兰珏的面前,“好吃就多吃点,打包带回去也是可以的,放心,我不会那么小气的。”
说着,人已经笑了起来。
而唐铮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啥也没夹到的竹筷,再看看何梦锦塞给自己的那碟菜,牛筋!
他总是嬉皮的笑意终于收敛了起来,不满道:“为什么我是这个待遇?!不公平!严重不公平!”
说着,就要把牛筋推给何梦锦,却被眼疾手快的何梦锦一把拍掉了爪子,只见她笑意盈盈道:“没有啊,我只觉得这菜更适合您,味道更好,你都没尝过,不信你尝尝?”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分外的明显。
看着唐铮一愣,他丝毫不怀疑,要是他不给面子不尝尝的话,只怕其他的菜他也没的尝尝了。
于是,某个被何梦锦认为痞子蛮子的王爷殿下,只得爬去一边啃牛筋。
第一次见着他吃瘪的样子,何梦锦心情格外的好,她转身去看贺兰珏,却见那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眼前那碟藕粉桂花糕上,她的心有些触动。
也想同他贺一声生辰,但有些事,不适宜点破,让他知道就好。
而且,他那般聪明的人,又岂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没有了痞子搅局,何梦锦叫下人上了今年新酿的桂花酒,说是酒,其实等同于米酒,浓度不高,味道却极好,就连何昕都喜欢。
不过毕竟太小,又有些贪杯,两碗下肚,人就已经倒在何梦锦怀里睡的个昏天黑地,就是把他卖了也不知道,再看看司徒静,这姑娘跟何昕想比,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何梦锦只得吩咐冷香将她扶着回了房间安顿下,自己抱了何昕去睡。
等把这一大一小的安顿好了,月亮已经上了中庭,而唐铮和贺兰珏两人还在。
不知道自己走开的功夫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此时两人都很沉默,还是何梦锦坐下,率先打破了这有些不自然的气氛,她斟了一杯桂花酒给贺兰珏,然后把坛子交给了唐铮,示意他自己动手,如此又遭到后者眼神的无声抗议。
“团圆年年有,但岁岁年年人不同,犹记得上一个跟谁在一起过的,而如今,却又是两重天地,现在我们聚在一起,也说是缘分,但谁能知晓,下一个中秋团圆,又和谁一起过?”
何梦锦托着腮,举着酒杯对着月亮感叹。、
去年呢?
去年是跟爹爹娘亲,还有大哥大嫂何昕,二哥,满院子的仆人随从一起过的,那时候团圆温馨,言笑晏晏,少年不识愁滋味。
而如今,风过也,时过境迁,剩下的,也只有她同何昕两人。
哪怕平日里再是伪装的好,哪怕此时想要强撑的坚强,在这般特殊的日子,却也不见,从容坚韧的伪装已经被两壶酒给冲到了爪哇国,她只觉得此时,很难过。
但又想到,能如今夜这般,身边有何昕,有冷香,有司徒静,还有贺兰珏,甚至还有名动天下的战神唐铮的,一生里又有几次?
所以她才感叹似的说了那样一番话来。
这么一说,换得一贯话多的唐铮亦是一阵沉默。
第八十一章 如此星辰如此夜
不过这沉默只持续了片刻,便又被何梦锦自己打破,她笑道:“我说傻话了,你们别介意。”
虽然这样打着圆场,但在场的几人是何等心思,那期间的意味又怎么体会不到。
贺兰珏举杯浅浅的尝了一口,深邃的眸光锁定在何梦锦那略显失神的脸上,问道:“那你以前是怎样过的?”
“以前吗?”何梦锦低头,看着白玉盏中清凉的桂花酒里倒映的那一轮被葡萄藤斑驳的月,喃喃道:“是和家人一起过的,我爹爹很严厉,但每一年的团圆节这一天对我格外的宽容,他会默许我随哥哥们出门游玩,其实也不单是这一天,他一直都对我宽容,只不过严厉是他披着的唬人的样子罢,傍晚时分,护城河边站满了放花灯的百姓,好不热闹,还有街道上挨挨挤挤叫卖的小贩,还有那些平日里在家吃不到的零食,小玩意儿,哥哥们对我极好,任是我有什么要求,再是无理取闹,他们也会尽力去办到,然后我们一直要疯玩到歇了市,消耗了所有的体力,才意犹未尽的回家,等着我们的,是娘亲已经备好的一桌子美食,我们一家人围在一起,赏月闻花香……那时候的日子……当时不觉得弥足珍贵,此时再回首……”
说到这里,何梦锦没了声音,已经说不下去了。
她怕自己再说会将自己心底的秘密全部宣泄出来,怕自己会借由着两分醉意失态。
“你以前呢?”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抬眸看向唐铮,不过随即又想到这人十四岁自唐家脱颖而出,几乎造就了一带传奇,但究其背景是因为他的父亲兄长身死敌手,唐阀面临倾覆。靖地处于危难之际。
在此之前,没有谁听到过靖王庶出的三公子这个人。
想来,过往也一定不是多美好,估计唐铮亦是不愿意回想提及,她正想转个话题,却见唐铮靠着石台,半支着腮,目光越过密密匝匝的藤条,那闪烁着繁星一般灿烂的眸色里,第一次让何梦锦瞧见了几分落寞。
他道:“早些年对这没什么印象重生之全能高手最新章节。甚至有些讨厌这一类的节日,因为那一天,我娘亲一早就要梳妆打扮整齐了。陪着几位夫人去给王妃请安,要陪着笑脸,陪着小心翼翼,那一天王府里格外热闹,各色各样的人物都有。还有其他家族的孩子,但是我都只能远远避开,娘亲告诉我,不能去招惹,万一惹了麻烦,她护不住我。而作为父亲的靖王,几乎都是忘了我的存在,更不会护我。”
他的声音本是洪亮。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音调依然不改其清越,但何梦锦依然听出了几分苍凉味道。
“所以,我不喜欢这节日,不但这日子。过年元宵都不喜欢。”唐铮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口饮下。还觉得不过瘾,抛了杯子,抱起坛子猛的灌了一口。
何梦锦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安慰的话太矫情,而且,他这般光风皓月般洒脱的性子,也不需要人的安慰与同情。
正想着,却见唐铮把话锋一转,对着贺兰珏道:“你不要笑话我,你也定然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闻言,贺兰珏神色依然平静如深潭,他放下酒盏,但这一次却出奇的没有反击唐铮的话,“在我的字典里,自八岁那年开始,便再没有团圆节,一年的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是一样,这一日亦是没有其他的区别。”
他说话的语气清冷,似是万里雪山之上弹奏的冰弦,悦耳动人,却带着亘古不化的孤冷。
何梦锦眸色微动,日日都是一样的,这一句,让她心头不免多了几分痛惜。
这一日对他们来说已算特别,但对贺兰珏更甚,他的生辰。
就说街边乞丐,到底都还有个生辰,有个念想,而他,竟是自己都淡漠了,这样的人生该是活的有多寂寥?
实在不忍心再想下去,她举杯,碰了碰唐铮的酒坛子以及贺兰珏眼前的酒盏,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难得我们三个失意落寞的人能聚到一起,一生里也不知道有几个这样的日子能在这样的月色下敞开胸怀,敬你们一杯。”
说着,她已经豪爽的饮下。
贺兰珏抬眸,深深的注视了她一眼,那如同琉璃般夺目的眸光里第一次多了何梦锦看不明的情愫,然后他举杯,跟着何梦锦一起,饮尽了杯中酒。
唐铮自是不必说,他干脆利落的喝了一坛子酒,然后晃了晃空坛子,对着何梦锦不满的道:“你这也太小气,才这么点,怎么够喝?”
何梦锦笑着招呼下人再上了两坛,打趣道:“不是我这酒少了,是靖王殿下您的酒量太好,只怕是要把我喝穷了,要知道,贺兰王府的俸禄我都还没领上呢,再被你这么喝下去,铁定要让我喝西北风的!”
说着,递了一坛子给他,继续道:“今年新酿的桂花酒就剩下最后这两坛了,要是有机会,明年我再多酿一些,埋在这葡萄藤下,若是你们来了,就有的喝了。”
“好。”
“就这么说定了。”
本是打趣玩笑的话语,却没想到得到贺兰珏唐铮齐齐附和,看着他俩难得的不苟言笑的神色,何梦锦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笑道:“好,咱们就说定了,我一定埋了足够的酒,等着你们来喝光。”
说罢,三人皆是心领神会的笑了。
本是无心的一说,却换成了一句价值千金的承诺。
酒不醉人,人自醉,笑声如琴音般动人心弦,直上云霄,醉了月色,醉了流年。
时光容易把人抛,更何况在身不由己的乱世,但当时的他们,都暂时卸下了彼此的伪装与防备,带着同是落寞同是孤寂的心境,第一次,走的那般贴近六宫无妃,独宠金牌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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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酒喝的极其尽兴,等到所有的坛子都空了,唐铮仍然没有半分醉意,于此,何梦锦不得不佩服他的好酒量。
她这里的酒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分之二都是被他喝光了,而且这家伙似乎还没喝够。
此时夜已经深了,月色都逐渐暗淡,何梦锦三言两语将他打发回了房,才送贺兰珏出门。
许是得了他的吩咐,那个从来都伴随在他身侧负责推竹椅的侍从并没有在院内,何梦锦就这样推着他出了院门。
月色融融,照着月色下两个同样绝世的男女,两相沉默,空荡荡的庭院里,只有车轮响起的叹息似的节奏。
“公子,”何梦锦想了想,还是打破了沉默,抢先开口道:“昨日沈洛暗中见南晋的人一事,想必你是知道的。”
贺兰珏的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亦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似是冷不丁的被何梦锦的问话惊扰了神,他有些发怔道:“嗯?”
难得见这个表情已经修炼到极品不会泄露自己半点心思和情绪的人走神,何梦锦心头惊讶,但仍然将自己疑惑的问出了口:“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用词是“我们”。
俨然已经是在提醒贺兰珏,他们早已经站在一条战线。
她当日决定从广平王这里入手,而贺兰王府的势力,看似分为三派,世子贺兰浩,二公子贺兰珏,三公子贺兰齐,虽然外界看起来贺兰浩和贺兰齐是最得贺兰瑞赏识的,但何梦锦却觉得,真正藏而不露的贺兰珏,才是最可怕的势力。
贺兰齐没有野心,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明里暗里她也曾多次查探,贺兰齐是绝对的向着贺兰珏的。
而世人皆不看好被奉为第一公子的贺兰珏,原因很简单,他的腿。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帝王甚至藩王身有残疾,行动不便,那是代表一国体面,打个比方来说,即便贺兰瑞再是喜欢贺兰珏欣赏这个儿子要立他为世子,却不能服众,不能得广平百姓的心。
最初何梦锦甚至也这样以为,觉得他的强大与可怕,但从未想过他会有野心,甚至志在天下。
直到去了望城,隐隐猜到了望城河源一带的投毒事件里皇上和贺兰珏分别扮演的角色,才让她恍然大悟。
他的志向是天下,而她的目的是要将何家满门血案查个清楚明白还何家一个清白,路径同样是翻覆天下。
他们本来就约法三章,不相问,不相扰,不相查,只怕是以后更加多了几分契合度。
这些,都是何梦锦的猜测同想法,回了恒阳,她便想同贺兰珏谈谈,开诚布公的谈谈。
当然不是要暴露自己所有的底牌与秘密,那样的话,她对于他便也再没了价值,难保不准某一日就被做了替死鬼定罪羊。
这般诡谲的心思不怪她想多了几层,而是事干重大,由不得她小心,一旦走错一步,不单是她身首异处再无翻盘,还要连累沈洛,何昕,冷香,甚至司徒静,这些她的亲人。
她的这一番心思,贺兰珏岂会不知,他微微偏着脑袋,回望何梦锦,目光浅浅,难得的带了两分笑意。
第八十二章 让人惊讶的真相
“以不变应万变。”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伴随着院子里浓浓的桂花香,很快便消散在这微微夜风里。
但这话却让何梦锦豁然开朗。
她先前一味的纠结于沈洛皇上的用意,甚至不惜自身铤而走险,说不准这正中了人家的下怀,等着她往套子里钻。
广平王如今坐拥地势,兵力,财力,便是皇上也要忌惮几分,只要自身不先出头挑毛病,谁人动得?
其实,无须纠结那些旁枝末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用实力说话,才是王道。
想通了这里,何梦锦顿觉得自己跟贺兰珏到底还是差了一个层次,不由得有些黯然。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贺兰珏投来一抹柔和过月色的目光,嘴角轻启,“不着急,慢慢来,你已经表现的很好了,只是欠了几分历练。”
他的声音依然清冷,但这话却不同于以往的疏远淡漠,而是多了两份关切,何梦锦不禁有些惊讶,但表面上却也没有表露出分毫,难得贺兰珏今晚心情好,她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我还有几分好奇,靖王此番冒险前来恒阳,是为了见你,同你缔结盟约?”
这是她的猜测。
唐铮看似大条神经,不拘小节的痞子性子,实则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一路上的刺客追杀,傻子也想的出来跟皇家有关,他又岂会不知道。
而且,皇权同藩王迟早有一日决裂,广平和靖是如今大汉所有的藩王中,仅有的两个异性王,也是除了江宁王李泽宸之外,势力最强大的存在。
自然,也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消藩,毋庸置疑,天子的第一要务就是要铲除这两地势力,所以何梦锦才会猜测唐铮这一次来的目的,是打算同广平结盟。
当然,这样的盟友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一旦有一日风起云涌,金戈铁马战场相逢,也只有你死。或者我亡的结局。
这些都不是何梦锦眼下所关心的,那些都太遥远,她此时只是想多了解一些眼下时局的动向。然后根据其判断她的茗记该做出如何的应对,以对她最有利。
贺兰珏将头轻轻的靠在竹椅的上,神色里已经带了三分慵懒,“这只是其一,还有一层。”
何梦锦推着竹椅的步子顿了顿。便见贺兰珏抬手一转,已将竹椅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他眸子里如同琉璃婉转,堪比星辉夺目,“或许你还不知道。那一年唐阀出事的内情。”
闻言,何梦锦的精神立马来了。
唐阀同贺兰阀一样,祖辈们都是大汉建国之初立下汗马功劳的名将网游之三国时代。因此分封为诸侯王,这两大家族的血脉里或多或少都传承的有先辈们骁勇善战的天分,再加之历代的祖训与严厉的教导,所出的子女无一不是一等一的人才。
试问,这样的唐阀。何至于一夕之间就被南晋的军队打击的差点万劫不复?
起初何梦锦听说这则在史书里尚未泛黄的记载时候,还同大哥打趣过。说唐家的这一辈除了战神唐铮,其他人一定都是纸糊的,不然怎么可能那么不堪一击,她犹记得能文擅武的大哥当时曾意味深长的感叹,这其中有隐情也说不定。
除了大哥,亦有不少人曾猜测,是叛徒出卖,泄漏了作战计划,可是什么样的叛徒能知晓的这么详细?
如今,看贺兰珏的神色,他显然是知道真相的,好奇心顿时从心底升腾起来,何梦锦眨巴着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贺兰珏,等着他的下文。
他也不吊何梦锦胃口,继续道:“其实那一战,唐阀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广平,当时南晋大军压境,广平王就已派了迷信同还是靖王的唐潇通信,两人联手制定了作战计划,准备来个东西夹击,让南晋有来无回。”
依然是他一贯从容且平淡的语气。
依然是带着波澜不惊浮冰碎雪的凉意。
但被何梦锦听到,却觉得犹如平静的拂面投入了惊天巨石,瞬间激荡起惊涛骇浪。
靖王同广平王联手?
可是不止史书,哪怕是百姓的传闻里,在那一战里,都不曾有过广平王的影子。
原因显而易见。
可是要让她相信是贺兰瑞故意设计陷害的唐铮,她觉得又不可思议,唇亡齿寒的道理三岁小孩子都懂,更何况老谋深算的贺兰瑞。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
不等她疑惑的发问,贺兰珏已经开口,将这疑惑解了开:“因为那一战之前,由贺兰王府派去送给靖王的信函被人掉了包,路线以及制定的计划全盘被人改换,而且时间都定在了广平王的计划之前。”
“信函被人改换?”何梦锦心惊归心惊,但到底还是听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两地的机密信函,该是有多少高手暗中护送,该是有多高的安全性,不然当时身为靖王的唐潇也不可能随意就轻信了那封假信函上的制定计划。
“这就是唐铮此次来广平的原因,”贺兰珏指尖轻轻的叩击在竹椅的扶手上,发出一声声极其有节奏的轻响,“他调查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到底是贺兰王府故意伙同南晋设了这个局,还是原因另有其他,唐铮不是傻子,也不相信是广平王为之,很多时候,越是表面上看起来没有疑点的东西,其实往往早已错的离谱。”
这话倒是不错,尤其是后半句,让何梦锦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家族的点点滴滴,似乎抓住了什么,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再去想却又抓不着。
见她发愣,贺兰珏抬手拈起肩头上落下的一片花瓣,继续道:“那信函在传输途中断然不可能出错的话,那么传出贺兰王府之前呢?”
闻言,何梦锦当即收敛了心神,惊讶道:“你是说,是贺兰王府的人搞得鬼?”
见贺兰珏淡淡的点了点头,何梦锦脑子飞速运转,当即想到:“那人,就是王妃,对不对?”
她看着贺兰珏的眸子,丝毫不放过他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
后者轻笑一声,并没有否定灵舟全文阅读。
是了。
居然是靖王妃。
一瞬间,何梦锦想起那日在靖王寿宴上,看到的那位坐在广平王右侧的女子,高傲,清贵,有着寻常人不容侵犯的威仪。
再联想到她的身份,当朝皇帝的亲姑姑,长公主,李寒云,那么她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便也能说的通了。
只是,说的通是一回事,让何梦锦接受,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既然已经嫁给了广平王,是人家的结发的妻,她的亲生儿子是广平王立下的世子,为何还要做出这等对自家并没有半分好处的事情,她的心无疑,完全是向着皇上的。
也就是说,她俨然是皇上安插在广平王身边的眼线!
“那广平王知道吗?”
“自然。”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何梦锦的心又跟着下沉了几分。
明明知道枕边人的心思,平日里却还要言笑晏晏。
想着这一对在天下人眼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何梦锦顿时觉得很冷,不知是今晚的夜色太凉,还是此间的人事太过薄凉。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何梦锦低头暗忖了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其实,你的腿,也是跟她有关。”
“嗯。”
她本不想提及,害怕伤了贺兰珏,但这人心智坚强的不比常人,她也就放下了心思,才问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没曾想贺兰珏如此干脆的就承认了。
而比之更让她觉得惊讶的是,在明明知道是那人,而这么多年贺兰珏却一直没有丝毫的表示,没有反击,这决计不是她眼里的贺兰珏。
唯一的解释是,他是在等,一个时机。
或许,这也是他同唐铮能顺利结盟的一个契合点。
“你呢?”
何梦锦犹自神游太虚,没察觉到何时贺兰珏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她,在那般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眸子的注视下,何梦锦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能被他看了去。
“你的身份?”
见何梦锦没有答话,贺兰珏再度开口。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正式的询问她的身份,以前也只说好奇她的身份,这一次,是直接面对面,询问她。
她要不要回答?
要不要告诉她自己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她可能只是没有投胎转世的怨灵莫名的还魂到这身体之上?
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前世的真实身份,告诉她自己所背负的何家的累累血债?
这一刻,何梦锦的心跳都几乎静止,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挣扎与慌乱,宽大的袖摆下,她因为紧张而握成的拳头,不算长的指尖倒扣在掌心,刺的生疼,但此时她却已顾不及,只盼疼些,再疼些,才能让她灵台清醒,才能让她表现的从容不露声色。
她静静的站着,面对着贺兰珏,即便表面上神色没有异样,但心上却已经如同擂了千万只鼓,几乎就要将她整个人击的粉碎。
第八十三章 晴天霹雳
夜风凉凉,带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也让何梦锦如同再经历了两世人。
她抬眸,正对着贺兰珏深究的目光,当下决定――不说。
这是她的底牌,她的底线,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尤其是贺兰珏。
她看不穿他的心思,即便能懂得一两分,亦是觉得隔了云遮雾绕千里之外。
上一世的惨烈结局已让她心生后怕,再也不是前世里那个天真单纯烂漫的女子,而今的她,除了背负着那让她险些透不过气来的仇恨,还越发小心谨慎,内心深处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不安全感。
而贺兰珏于她来说,就是冒险。
她心头的百转千回,也只不过是转瞬间的功夫,就已经下了决心。
何梦锦咬了咬唇角,言辞恳切道:“想必何昕的身份,公子是知道的。”
贺兰珏垂眸,长长的睫毛下掩盖的情绪是何梦锦看不懂的深邃。
她继续道:“我跟何家的二公子何荣轩是旧识,他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今,何家出事,他下落不明,唯一的血脉何昕,我自然要护他周全。”
“这也是我要同公子讲的条件。”何梦锦转首,瞥向一旁的桂花树,不去看贺兰珏,她怕自己在那般睿智犀利的眸光下会泄露分毫的情绪,会逃不过那人的眼睛。
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她才淡淡的开口道:“我知道公子之志向,绝非困于一城一池一角天地,我想尽我所有,助公子一臂之力,只为有一日,公子可还何家一个公道。还何昕一个光明正大行走于天地的身份。”
她说完这一通,才转头去瞧贺兰珏,正正迎上贺兰珏打量她的目光,何梦锦本以为他还会问些什么,却不料他一开口却道:“你和何荣轩是旧识?”
何梦锦心头咯噔一下,生怕他再问些什么,找到她的破绽,她面不改色道:“嗯,认识很久很久了……”
闻言,贺兰珏已经转过了竹椅。背对何梦锦,继续朝外行去,他清越冷淡的声音却只字不漏的传入了何梦锦耳里:“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何梦锦一怔,但随即心思飞速转了一圈。
要不要肯定?如果肯定了,让他知道自己的软肋,一旦有一日。自己若涉及贺兰珏的利益,他会不会以二哥来要挟自己?
何梦锦权衡再三,点头道:“是的,很重要。”
末了,她又重复了一句,“非常重要投降吧!腹黑王爷最新章节。”
她要这样回答。让贺兰珏知道,出于同一条阵线,他可以动用他的势力去帮她搜寻二哥的下落。退一步讲,如果情况真的演变到最糟的那一面,贺兰珏以二哥来威胁她,对于现在的她来讲,也是好的。至少那时候,二哥在他手上。她能确定他的安全,好过现在,天涯渺茫,音讯全无。
得了何梦锦肯定的回答,贺兰珏再没说什么,何梦锦站在他身后,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即使看到了,那人永远带着一副从容淡漠的面具,也让她看不穿分毫。
只见他优雅的抬手一招,角门外随即出现了那个平日里推竹椅的侍卫身影。
伴随着一声声悠悠的车轮声,那人的背影也逐渐远去,出了角门,再不见。
何梦锦静静的伫立良久,直到那竹椅碾着石台的清音再也听不见,才猛的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浑身瘫软乏力的厉害,竟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摇摇晃晃的扶着一旁的桂花树站稳,也不管地上是否脏,直接一下子坐了下来。
夜色很凉,深秋将至,这时节的空气里都氤氲着几下露气,她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不知是露水打湿的,还是她自身出的冷汗。
每一次跟贺兰珏说话,她都要陪着千万分的小心,千万分提防,这样的危机感,甚至远远超过面对着掌握她生杀大权贺兰瑞。
再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话,她都要多想几层深意,分明那人也没有做出过伤害自己的事情,但他整个人流露出的气场与他的强大已让何梦锦只有招架的力气。
今晚这一席话,真真假假几分,她又何尝不是在赌。
此时冷静下来,平复了心绪,何梦锦才发觉自己竟然坐到了地上,而且衣衫被打湿,很冷。
正想动动已有些酸麻的身子站起来,肩头上突然一沉,多了一件披风。
持着披风的手纤细的骨节分明,何梦锦抬头,就见一贯表情不多言语不多的冷香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疼惜。
见何梦锦似是尚未回过神,怔怔的望着她,冷香有些不自主的别过了头,叮嘱道:“夜色深了,天气这般凉,注意身体。”
“嗯。”
何梦锦将手搭上她伸来搀扶她的手臂上,借由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你也去休息吧,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所有人都睡下,唯独她不放心,在等她。
看到她失神难过,她心领神会的不上前打搅,等到自己想通透了,再递上满满的关怀。
她虽然看似性子冷淡,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同司徒静一般嬉笑玩闹,但实则她比任何人都关心她。
前世因为最后关头想要救下自己,她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这一世,仍然要让她为自己操劳,何梦锦心头除了感动,是愧疚,“冷香,其实你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的,你与我不同。”
她不似她背着血海深仇,她可以离开她,天下哪里都能过的逍遥快活,可以嫁人,可以过着寻常女子安稳的一生,可是跟着她,就代表着时刻要面临危险,会面临许多难关,或许最后的结局更为凄凉。
“我不会怪你,而且,我还要祝福你,我只是希望你幸福。”何梦锦站稳身子,轻声说道。
扶着自己的手臂颤了颤,冷香抬眸看着何梦锦,那晶亮如水的眸子里,是何梦锦从来不曾见过的坚定穿越之极品少帅全文阅读。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一路搀扶着何梦锦回屋,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才轻声的道了句:“我总是和你一起的。”
声音虽轻,但语气里却是带着亘古的执念。
然后她再不言语,关了房门离开,徒留何梦锦心情复杂的一声叹息在房内久久不散。
*********
因为睡的太晚,等到何梦锦一觉醒来,已经日赛五竿,只怕是衙门里王爷府当差的都下了职,她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胡乱摸了两把脸,推了房门直冲出去,也不管等候在门口招呼她过去似乎有话要交代的靖王殿下,一路脚底生风直奔贺兰王府。
不是她不沉稳莽莽撞撞,而是昨日贺兰瑞点名要她一早去府上陪他下棋。
送走了大麻烦沈洛,近日的恒阳府也没有什么要事,她这个文侍倒是乐的清闲,但事情也就随之来了,要陪着贺兰瑞下棋批公文赏花吟诗……这些,都是文侍通常要做的。
她倒好,第一天就放了广平王的鸽子,叫她如何不着急。
刚进了王府书房,那日考验她时候的所有人居然都在,参拜完毕,何梦锦正脑子打结的在想着什么托词,敏感的她突然觉得有异样。
气氛不对。
她不是第一次来贺兰瑞书房,亦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参事的官儿们,但是今日,这气氛,以及众人面色都有几分凝重。
想到此,为迟到找的借口也就当即被她咽了下去,她抬眸,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主座上的贺兰瑞,正欲开口,贺兰瑞已经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你来的迟了,今天一早,宫里就有圣旨送到。”
前面一句何梦锦听的心头忍不住心虚的一哆嗦,后面半句终于明白了此时所有人的神情凝重的原因,圣旨。
得了贺兰瑞的授意,何梦锦提步上前,打开那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绫锦织品,外表上,祥云瑞鹤,富丽堂皇,天知道里面所写的信息该是涉及到多少生杀权谋。
甫一打开,里面俊秀气势非凡的字体顿时映入何梦锦眼帘,待她一眼扫完,心头当即似被掀起了惊涛骇浪。
里面的陈规套话太多,期间要传达的意思只有两句――
九月中旬太后寿辰在即,今年皇上要为太后大办一场,庆贺她老人家六十大寿,但念在广平王有指责在身不便离开封地,是以邀请广平世子贺兰浩以及贺兰齐一同前往贺寿。
这还不是让何梦锦惊讶的关键,关键是后半截,点了名要她同往!
圣旨上只说她望城河源一带赈灾有功,让她随同世子进京领赏,但傻瓜也能看出来,真要领赏的话何至于天远路途的跑去帝都?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要说她在恒阳,望城以及绥州出了名,但也不至于引起那位的关注。
又或者真如圣旨所说,是因为她赈灾有功?可是此次的功劳她分明都是推让给了贺兰齐。
这圣旨,便犹如一道惊雷,在何梦锦头顶炸开,让她愕然,有些不知起因,不知所措。
心底下如海潮般翻滚着,表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眼角的眸光环顾四下,显然众人的表情跟她内心的反应一样,太突然。
因为这道圣旨所涉及到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广平的局势。
第八十四章 使命
皇上在这个时候要招广平世子进京做什么?
而且,还要附带上她!
前者意图很明显,披着冠冕堂皇贺寿的理由,实则是入京为人质,又或者他只是想看看贺兰瑞的反应?
后者何梦锦更是想不通,她甚至还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在望城的所作所为无意中触犯高高在上的那位。
她的计划里回京都,是必然的,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你怎么看?”
见何梦锦一言不发的将圣旨放回原来的位置,贺兰瑞开口询问。
何梦锦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心知这位王爷心里已然有了盘算,此时再问她,不过是想借由她的口把他的想法道出来。
于是,她垂眸,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不是孟锦怎么看,而是此时,王爷,您准备好了吗?”
此言一出,四座皆静,贺兰瑞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换了个倾听的姿势。
得了贺兰瑞的默许,何梦锦才抬眸,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现在皇上同我们离撕破那层脸面也只差那么一层皮了,请恕孟锦直言,如今这局势,大家等的,都是一个最合适的契机在那之前,我想谁都不会抢先动手,这也是皇上算准了王爷一定会依照圣旨所示,让世子去京都。”
闻言,四下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辩驳,却听何梦锦耸耸肩继续道:“其实,我也很好奇,皇上为什么点名要我同往。”
她自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就是一个聪慧绝顶的姣姣少年郎,不为权贵折腰,万事都笃定在胸的模样。此时这一句颇为无奈与半开着苦恼玩笑的话语,倒是让众人有些惊讶,觉得这个少年鲜活了起来,再不是如高山绝巅一般让人仰望,她也是个凡人。
“说不准是平阳公主听到你的才名,慕名看上了你,想要招你为驸马呢!”贺兰瑞抬手抚额,打趣何梦锦。
难得见一向沉稳着面容的贺兰瑞开起玩笑,先不管那话题是什么,所有的人也都要跟着捧场笑。更何况这话说来也确实好笑。
大汉皇族的子嗣并不多,嫡系的到了这一代,皇子里就只有上位的皇上。江陵王李泽宸两人,公主有两位,一位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平阳公主,皇上的胞妹李嫣然,另一位是王太妃所出的安阳公主都市女茅山道士。也即是如今已经下嫁给沈洛的李婉然。
在先帝时,最为宠溺的孩子就是安阳公主,传闻里,不管这位骄横跋扈的公主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素来以明君为自身榜样的先帝都会答应,民间甚至还有传闻。太后当年并不得先帝宠爱,如今的皇上之所以能胜过李泽宸顺利取得太子之位,也是托了自己这位胞妹的福。
思绪拉的远了。那些关于安阳公主的零星碎语纷至沓来,所有的故事,无一不是形容那位公主的骄横,是以甚至有人私下猜测,之所以早就到了出阁的年龄却迟迟不见婚讯是因为没人敢娶。
此时。这事儿被贺兰瑞在这般紧绷的气氛下说出来,瞬间调和了在场所有人心头那透不过气的压抑。
被这么许多人笑着。何梦锦依然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尴尬不自在,她亦是跟着笑:“平阳公主眼高于顶,我这样的角色,哪里会入的了她的眼,真要是那样的话,王爷您可得为我做主,救我一命。”
她这话亦是打着趣的说着,贺兰瑞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去,见众人的神色已经轻松了几许,他才转首对着何梦锦道:“你此去的身份特别,既是皇上钦点入京受封领赏的,亦是作为使节代表我广平,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说到这里,贺兰瑞的眸光深沉了几许,他顿了顿,才接着道:“你要尽量保得他们周全。”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度如同紧绷的琴弦,整个屋子里,安静的呼吸可闻。
何梦锦也不推辞,实际上,也容不得她推辞,“孟锦自当竭尽全力。”
********
从王府里出来,被迎面的秋风一吹,心头的烦闷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浓郁了许多。
何梦锦还在想贺兰瑞最那一句话的深意。
尽量要保他们周全。
他们,自然指的是世子贺兰浩同三公子贺兰齐。
贺兰瑞都如此一说,可想此番进京情况有多险极,他们作为人质,一旦两边关系彻底破裂,第一个祭旗的,将会是这两人的头颅,甚至包括她。
还有,最让何梦锦惊讶的是,贺兰瑞在这句话里所用的措辞,尽量。
尽量,说明了情况不容乐观,也从是不是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贺兰瑞已经做好了随时同皇上决裂的准备,无论自己两个儿子是否在他手上?
想到此,何梦锦心头一阵窒息,不敢再深究。
如果她没能完成好使命,那等待她的又是什么?那波谲云诡的帝都,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心乱如麻,没有头绪。
何梦锦沿着街边随意的走着,突然间想起,这圣旨下达之前,贺兰珏知不知情?
看他昨夜的神色,除了在见到那一碟藕粉桂花糕的时候有些动容,其余都是一尘不变的沉稳从容,她想看出他的假面,还得再修炼。
这样想着,她当即提步往依竹园走去。
依竹园是贺兰珏在王府外的住所,据闻他早些年就已经搬出王府住在那里。
走到大门外,向门童说明了来意,却不料是白跑一趟,不是贺兰珏不见她,据门童所说,是他出了远门,说不准要十天半月才回来,此时根本不在府上异次元战争。
不明白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的突然就出了远门,不知道这跟这道圣旨有没有关系,但此时自己胡乱猜测也没有半分结果,何梦锦也只得先回了两生花。
要再次出行,这一次不比去望城河源,所要带衣物也好要收拾,何梦锦刚跟冷香交代了几句,就见眼前一花,旋即出现了那个十分不招人喜欢的靖王殿下。
“早上叫你,是想要事先知会你一声,哪里晓得你跑的跟被鬼差讨债一样快。”唐铮依然是一副玩味的神色,半依靠在门边,英俊的面颊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
“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何梦锦疑惑道。
“昨晚睡太晚了,属下没有叫醒我,今儿个一早才知晓,当然,是比你早了那么一点点。”
何梦锦做恍然大悟状,“这么一说,那就是你的属下已经找到你了?”
一早就知道他说什么跟属下走丢无处可去,是硬要死缠烂打留在这里的借口,何梦锦也没有拆穿他,此时她正心情烦闷,他蹦跶出来喜笑颜开的样子,怎么不撞到她枪口上,趁机抓着他话里的漏洞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回唐铮的笑意敛了敛,没有半分不自在,却多了几分痞气:“我倒但望他们无能些,再无能些,找不到我,然后我就一直在你这里住下去。”
何梦锦抬手一挥,将他从门边给扒拉开:“不好意思,你吃的太多……养不起。”
“……”
进了屋子,何梦锦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喝下,才算平复了些许自己心头那紊乱的心神,再倒第二杯,只见身前人影一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的茶盏已经空了。
再看对面,好整以暇的坐着某痞子,正拿着她的茶杯,喝的犹自享受:“好茶!”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以手腕支腮,也不同他计较,将话题转回正事上:“皇上既然借口太后寿宴邀请广平世子入京,就一定同时邀请了其他藩王或者世子,那么靖王殿下您呢?”
唐阀在那一战险些满族倾覆,唐铮的父亲以及异母长兄长战死,二哥唐锐叛逃后被南晋杀死悬挂头颅于城头示众,而唐铮本人,按年龄算,也该是有二十四五了,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却听说别提正妃,就连他靖王府后院的通房丫鬟都没有半个。
如此,就是没有子嗣。
诸侯王不离开封地,有子嗣的入京为质子,那么靖王呢?
何梦锦想了想,作为孤家寡人且脸皮子厚的靖王,皇上应该是除了暗杀再没有别的招数了。
“我吗?”唐铮轻抿了一小口茶,露出意犹未尽的笑意,抬眸看着何梦锦,那照的见天地万物日月星辉的眸子里,闪烁着何梦锦看不明的情愫,“他自然是拿我没法,但表面功夫得做,还是同样会下道圣旨,让我派个使节代表靖王府出使京都。”
这话说的很在理,也在何梦锦的意料之中,想到此,何梦锦抬手给他已经空了的茶杯倒满,笑道:“靖王府的使节么,我觉得派小五去最合适。”
“嗯?”唐铮略显惊讶,道:“你也这么觉得?”
如此,换的何梦锦扑哧一笑,她道:“不过,作为有过一顿酒肉之交的朋友,我还是得提醒您一句。”
“什么?”
唐铮来了兴致,却见何梦锦神色正派的,颇为语重心长的道:“话说,您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的还没成个家呢?”
第八十五章 不是表白的表白
她本是打趣唐铮,却不料总是嬉笑玩闹的唐铮却是面色一凝,反问何梦锦道:“你不都没嫁么?”
这什么逻辑!
何梦锦翻了翻白眼给他,转过头,不打算理他,哪知唐铮却没不想放过这个话题,他把茶杯往何梦锦眼前递了递,“你看,你未嫁,我未娶亲的,咱们在一起,多合适。”
何梦锦抬手一推,将茶壶都推给了他,让他自己倒茶,反驳道:“靖王殿下,这为嫁的女子多了去了,你只要上街上随便吼一嗓子,估计姑娘们都都得排着队的跟着来,因此,跟你合适的更多。”
“可是我就要娶你不行?”唐铮执拗的把茶壶茶杯一同推到何梦锦眼前,示意她倒茶,脸上仍旧挂着一贯的痞笑:“靖王妃的位置只给你一人留着的。”
“抱歉,我对那没兴趣。”
她对靖王妃的位置没兴趣,相比之下,她对一巴掌将眼前的茶壶扣到他脸上更感兴趣些。
“可是我对你有兴趣啊,”唐铮不死心的把空茶杯继续在何梦锦眼前晃悠了两下,抬手懒懒的靠着桌子支着额,墨色的发,衬托的他稍显黝黑的肤色多了几分俊美,“你为什么就对我没兴趣呢?看我,身份位及王侯,是不丢人吧?品性,侠肝义胆,不丢人吧?长相,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更是不丢人吧?怎么就没兴趣呢?”
身份品性长相以及丢人与否跟对他的兴趣有什么逻辑?
“不丢人……”何梦锦黑了黑脸,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你要是都丢人了,我们要怎么活?问题就是您太高大威猛太侠肝义胆太霸气尊贵了,我们小老百姓惹不起,不敢感兴趣。”
学着他说话的语气,何梦锦一丝不错的给回敬了回去。
看着某人已经晃悠了几圈都不嫌发酸的手。她不得已,还是拿起茶壶再做了一次小二给他靖王殿下斟满了茶。
“就是,不丢人,那么你为什么就对我没兴趣呢?至于身份么,”唐铮抬手,抚了抚下巴,收敛了玩笑的语气,反问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
“是的,我很介意反穿之贵妃驾到娱乐圈全文阅读!”何梦锦瞪了他一眼。不打算跟他继续开玩笑,明日就要启程去京都,时间紧迫。她还有好多事情要要办。
她起身往外走,刚走了一步,却听身后唐铮的声音道:“孟锦!”
何梦锦身子一顿,难得听他如此正式的称呼她,随即她转身。正往进那明亮星辉的眼眸。
唐铮一改他一贯的慵懒,痞气,面色郑重道:“说来好笑,我居然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本名,连性别都刻意隐瞒的人,这名字八成也是假的。”
何梦锦不意他要说什么。心头正揣测他要表达的意思,同时也在想,他若问起。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本名,“名字只是个代号,张三王六孟锦,又有什么区别?”
唐铮听罢,朗声一笑道:“这你都想的通。那么身份呢?王爷平民布衣士族又有什么区别?”
见何梦锦正望着他,那秋水迷蒙的眸子里。显然写着不明白,唐铮叹了一口气,“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居然比老二还呆笨。”
这话刚一说完,便见何梦锦不理他转过身子就要离开,“孟锦。”
唐铮再一次唤道:“你虽都不愿意告诉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女子之身在这阴谋圈子里打滚,实在不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有需要,有麻烦,但请一定要告诉我。”
何梦锦闻言一愣,本是迈出门槛一步的脚顿了顿,正想说什么,却听背后风声一紧,人影一闪,旋即,唐铮已经站到了她身侧。
“此去京都山水险恶,我本意是想让小五和老二留下给你,但想来你也不会收下,这玉佩你收着,若有需要,在靖地的任何一处衙门,只要亮出来,都会有人听命,在京都也有我暗中布下的桩子,他们识得此玉佩的,到时候说不准可以帮上你一把。”
说着,人已经越过何梦锦,朝屋外走去,同时何梦锦看到院子里站着话唠子小五正抱着剑,依靠着一颗桂花树,摆了一个非常拉风帅气的造型在那里等着。
在何梦锦看到小五的同时,小五也正瞧见何梦锦手上才被唐铮塞过来的玉佩,当时那张清俊的脸立马就变成了猪肝色,如同中了毒吞了刀子一般,说话都不利落了:“主主子子你……你怎么把把把……”
何梦锦竖起耳朵想听听他结巴的话到底想表达的意思,却见唐铮大手一挥,因为他是背对着何梦锦,不知道做了个什么表情,唬的小五立马噤声,只瞪大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何梦锦手上的玉佩。
那神情,如果这玉佩是纸张或者布帛的话,早被那眼神给烧穿了。
“靖王殿下!”何梦锦快走了两步,追上唐铮。
虽然猜不到这玉佩到底代表的含义,但可以肯定的是非常重要,这般重要的东西,她不能收:“对不起,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收。”
她还是习惯他一贯带着坏笑的痞气样子,不啻于英俊潇洒,却有点不习惯如今这般道别的姿态,而且还是将这她不了解的玉佩送给了她:“我若有一日去靖地,自然都要去王府找你叙旧的,又何必去找那些衙门呢?”
说着,她抬手将玉佩递过去,想交给唐铮,却被后者一闪,轻松的给避开了。
“就当是我这两日在你这里白吃白住的报酬吧!”唐铮挑眉,坏坏一笑,道:“不过一块玉佩而已!难道你以为是定情信物不敢收么?”
何梦锦气的一跺脚,这人恢复了常色更是讨打,她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一手提着尚自处于呆愣状态下的小五一个旋身,不见了寂灭三界。
她低头,看着掌心里安静躺着的尚自有他体温的玉佩,蝶形,圆润通透,散发着盈盈光泽,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美玉,可不知为什么,她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姑姑!”
正走神,不料脚下一沉,多了一个肉球抱在腿上的。
“你又要出远门吗?”何昕抬眸,眨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写着不舍与期待。
“嗯。”
“这次又是多久?”
多久甚至还有没有小命回来,何梦锦自己都答不出来,她正想着怎么措辞,告诉这小家伙,以免他哭闹,却见何昕已经抢先开口道:“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明天就跟冷香姑姑还有那聒噪的司徒姐姐回千落寺,我就在那里好好读书识字,等你回来。”
何梦锦没想到他这么懂事,非但没有哭闹,表现的如此镇定,还把自己个儿的落脚点都想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又要安排你们回千落寺?而且还会让司徒静也陪着你?”
何昕抽了抽鼻子,有些鄙夷的道:“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想不到?那里有好多功夫高的叔叔保护,最最安全,而冷香姑姑要负责其他的事情,难免有时候顾不上我,所以,你一定会让那聒噪的司徒姐姐陪着我的,最最关键的是,她要给我扎针伐经洗髓。”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笑,她抱起何昕,姑侄俩咬着耳朵道:“你猜的不错,不过,还有一点,姑姑要特意吩咐你。”
说到后面,何梦锦已是带了十足的玩笑语气。
“嗯?”何昕把耳朵又凑近了何梦锦些许。
“那司徒姑娘虽然聒噪,咱到底不能说明了,而且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得让着她。”
何昕听了,咬着唇角,露出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握紧了小拳头,保证道:“姑姑放心,我会让着她的,才不会和那小屁孩一般聒噪的姑娘一般见识。”
哐当!
一声巨响,姑侄俩的注意力随即循着声音而去,便见着院子门口,端然立着被她俩称之为聒噪的小屁孩性子一般的司徒姑娘。
而那一声巨响,是她刚刚一进院子便听见这俩姑侄咬着耳朵正说着自己,当即气的丢了盆子,双手一叉腰,一副要找那个说自己是小屁孩外带聒噪的真正小屁孩何昕算账。
一见是她,而且还笑的甚是恐怖甚是阴险的模样,何昕脸都黑了,他往何梦锦颈窝里缩了缩,小声道:“我错了,那姑娘不仅聒噪,而且很彪悍!”
何梦锦好笑的拍了拍他小脑袋瓜,将他放下来,道:“嗯,祝你好运。”
说罢,她负手而立,让到了一边,一副摆明了只是看热闹不帮手的表情。
何昕抬眸看了看何梦锦,何梦锦见他目光里几多凄凉,完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但下一瞬,只见他猛的一咬唇角,小腿一蹬,当即换了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眼泪鼻涕哗哗,万分委屈的模样,一路奔着小短腿向门口磨刀霍霍的司徒静奔去,一边跑,一边哭的凄惨:“我错了……我不是在说你……司徒姑娘司徒神医司徒姐姐司徒姨……”
闻言,何梦锦身子抖了抖,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了。
就目前来看,往后她不在的日子,她其实可以完全不用担心何昕的生存问题的。
第八十六章 意外!
随着圣旨一道下来的,还有他们一行人的行程表,因为贺兰齐正好和沈洛一道去了望城,也便由他随沈洛一同回京,何梦锦同贺兰浩先向帝都出发。
既不知道皇上点名要她前往的目的,更不知道为何行程还给她安排的这么紧,何梦锦能做的,只能是静观其变。
一大早的收拾妥当,她便随着前来接应的随从,踏上了前往京都的马车。
唐铮已经回了靖地,贺兰珏不知去向,想要道个别都已是没了缘分,何梦锦坐着马车,还没出城门,就见着自贺兰王府驶过来的车队,当中的那一辆尤其的大了寻常马车近一倍,装饰极其奢华,金玉桅杆,雪锦帘帐,就连上面的雕饰物,无疑不是价值不菲的宝石。
如此高调。
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叹息,这般招摇进京,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想着,那马车的帷幔已经掀开,露出广平世子,贺兰浩的那张虽然俊朗但眸光高傲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脸。
贺兰浩的长相更多的是随了广平王妃,虽比不得贺兰珏贺兰齐,但也还称得上俊美。
“孟锦见过世子。”何梦锦上前,行了一礼。
“嗯,都准备好了?”
“是的。”
“出发吧。”他随意的挥了挥手,动作语调皆是很自然,但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威仪,到底让何梦锦不太喜欢。
得了令,队伍出发,直奔京都。
贺兰浩此番出行带的人并不多,加上侍女随身的医官,也才不过两百余人。
何梦锦的马车让到了一边,让他的马车先行过去。趁着空挡,仔细留意了这不算多的护送队伍,不免有些惊讶。
按理,贺兰浩身为质子入京,随身携带的侍卫,也该是一等一的高手,因为规矩,不能带多少人,但在质量上,至少也该是一流高手。
可是如今代妾最新章节。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用目光再次将整个队伍从头扫到尾,光看侍卫们走路的姿势,下盘轻浮。气场不足,哪里有半个高手的影子?
难道这是广平王刻意的安排?故意安排些喽啰以晃过皇上的眼线?暗中还另外派了人保护?
可是明知道入京危险,他即便安排多少高手在侍卫里道理都是说得通的,做那些障眼法的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前者想不通。何梦锦只得把希望放在他能暗中布置了高手上。
不然,此去京都,她和一个高傲娇纵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遇到危险,该如何自保脱身?
一路上的行程也还稳妥,几日下来。何梦锦同贺兰浩相处也还算融洽,至少后者在她面前表现的有礼不失分寸,想来也是得了贺兰瑞的吩咐让他在京都一切要配合自己。
因为贺兰浩身娇肉贵。他们的行程自然要慢了许多,直到第八日下午,也才到达京都的地界。
在远远看到京都城门的时候,何梦锦就下了马车改为骑马,一人当先的走在了前面。
城门在望。京都里前来迎接的官员也早已拉开了架势。
虽然贺兰浩只是世子,但他的娘亲是皇上的亲姑姑。身份在那里,而且此番还代表的是整个广平,所以,皇上给出迎接的阵势已然是十分的有排场。
虽不至于十里铺锦,但从官服上开,列队的官都不下于三品以上,为首的那人居然还是旧识,刘子骞,最近升了职,如今已经是京都御林军统领。
几月未见,刘子骞往日里的英姿洒落似乎收敛了几分,多了几许沉稳几许忧郁气质,而何梦锦儿时印象中,那个笑起来比得阳光灿烂落落洒脱的少年,已然在他身上寻不着半分影子。
也才不过半年未见,不知道是时间还是人事,亦或者其他原因,这颗本来熠熠生辉夺目璀璨的明珠,犹如被蒙了尘埃,掩了光芒,此时,变得如此内敛,如此陌生。
陪同刘子骞一同来迎接的另一位主事何梦锦也是认得的,一袭官服加身,但一身的气场却很随和,并没有丝毫的官气,跟他以往一样,平凡的五官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京兆尹,姚廉。
若说刘子骞同她是有着青梅竹马的友谊,她对他的了解理所应得,那么姚廉,她对他的熟识却是因为爹爹。
他是爹爹的第一门生,当年同沈洛同殿登科,沈洛以略胜他一筹的文采博得皇上钦点的状元,而他是榜眼。
相比于出身布衣但无论是气度风华还是容貌都比真正的王孙贵胄还要多了几分雍容高雅的沈洛,身为丞相门生且长相平凡的姚廉,显然就被众人忽略了,饶是他是当年的榜眼,所有的光华与目光却是都被沈洛一人占尽。
就连皇上,似乎也都忽略了他,虽然考得榜眼,她犹记得当时封赏的职务也仅仅是个翰林院行走,是个可有可无没有任何实权的文官。
京兆尹这个职位,虽然官阶不高,但天子脚下,皇权之都,却是十分重要的位置,何梦锦犹自记得何家出事前,他曾到府上来拜会爹爹,那时候,仍然还是翰林院行走,到如今也才半年,他就已经是走到了京兆尹的位置。
而且,他的进阶,是从何家的倾覆开始,这叫何梦锦如何不多放那么一分心思。
回忆如雪花般纷至沓来,何梦锦失神也只是那么短短一瞬的功夫,待得走到了近前,不待姚廉开口,她就已经率先下马,对着那两人按规矩行了一礼:“恒阳孟锦,拜见两位大人。”
“你就是最近名声很高的孟锦?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照人最新章节。”
刘子骞没说什么,倒是姚廉笑着开口招呼。
何梦锦也只觉得自己此前在恒阳的所作所为最多也就是大胆了些,要说到声名高,英雄出少年那绝对是姚廉给自己戴的高帽子。
何梦锦得体的笑道:“大人过誉了。”
然后站到了一边,并不多言。
这时候,贺兰浩的马车也到了,随着马车停顿,城门外两边拱卫的侍卫以及官员们,包括何梦锦面前的姚廉同刘子骞都齐齐拜倒,山呼世子名号:“参见贺兰世子。”
贺兰浩的架子也摆的十足,等到众人的话音落了也不见掀开帘子出来,足足顿了有两个音节,才见有侍女自马车内掀开一角车帘,而他,慢条斯理的伸了一个懒腰,才从马车内走出,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都免礼。”
说话间,他已从马车上踩着躬身的奴仆后背走了下来,得了他的免礼,在跪的所有人,包括姚廉刘子骞也才缓缓的站起身子。
就在这时候,一声利啸划破天际,直入众人耳里,旋即,一道黑影如同鬼魅的速度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之所以说是鬼魅,是那黑影出现的不仅突然,而且速度非常之快,说是电闪雷鸣般丝毫不为过,不知从何处出现,不知道其意图何为。
反应慢的人还未看清其身形,只觉眼前黑光一闪,下一瞬,那道黑光就已能看的出是个从头到尾都裹在黑衣里的人,而此时他提剑直刺正欲下车的贺兰浩!
贺兰浩此时正一脚踩着人踏,一脚尚自悬在空中未着地,刘子骞等人的身子还未直起。
就在这么一个极其微弱的空挡时机,他似是凭空出现,待到首先反应过来的刘子骞身子刚刚一动,抬手刚按上剑柄,尚未来得及拔剑,那黑衣人手执着的三尺青锋正对着贺兰浩迎头刺下!
在遇到危机贺兰浩本能的双腿一软,身子不稳,已经不由自己控制的朝一旁栽去,而此时,那黑衣刺客的剑似是料准了他会胆小成这幅模样,那闪着粼粼寒光的青锋亦是尾随而至,转眼就至贺兰浩面门。
贺兰浩本身就没有半分功夫,而且一向娇纵惯了,此时哪里还记得反应,刘子骞御林军以及他的侍卫们都离这马车有一段距离,想救驾已经来不及。
本是想来个威风虎虎的见面仪式,却不了居然倒霉的遇到刺客行刺,而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人越是在紧要关头,思维也越是活跃,贺兰浩无比悲愤的哀悼自己的运气,他甚至都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眼见那青锋月辉一般的光芒已经罩到贺兰浩面门,刘子骞的距离,便是他再高的轻功也是救手不及,就在这时候,却见离的贺兰浩最近的何梦锦身子一纵,竟是以血肉之躯直直朝那此刻的剑锋撞去!
横生的变故显然让那黑衣刺客也始料未及,似是惊讶何梦锦这般不怕死不要命的行为,他下意识的剑锋一偏,只这稍微的偏差,就让何梦锦顺利的将滚到地上的贺兰浩一掌推到了一边。
但同时那剑锋已经没有丝毫悬念的划破何梦锦的手臂肩膀。
好在她出动的突然,让那黑衣此刻错愕,不然,如果那剑锋就这样不改方向的刺下的话,只怕她立马就要被这三尺青锋当胸劈开,如今,幸运的只是擦肩而过。
在被刺中的瞬间,何梦锦就已经反应迅速的就地一滚,逃离了那剑光所笼罩的范围,而同时刘子骞也已经赶到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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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片刻,还有一章……o(n_n)o~
第八十七章 失算
虽然伤在肩膀同手臂,但毕竟伤的不轻,汩汩冒出来的鲜血,因为她这一滚,当即在地面绽开一朵朵妖娆夺目的血色红莲。
见一击不中,那黑衣刺客也不恋战,他身形一旋,灵巧的躲开了刘子骞的剑光,再几个闪避,就躲开了已经包围过来的御林军,见他灵敏的身份,显然能入无人之境一般自由穿梭,众人还来不及惊叹,就再见黑影一闪,这人就如同他出现一般,没了半点痕迹。
自他凭空出现,行刺,何梦锦挡剑,再到他顺利逃走,这一连串的动作,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许多人一时竟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刘子骞第一个上前,搀扶起倒在血泊里的何梦锦,才有随军的大夫匆匆忙忙跑上前来查看伤口。
而这时候,众人都忙着查看英勇无畏的何梦锦,居然忽略了本来应该被重点保护的对象贺兰浩。
直到何梦锦焦急的出声询问:“世子呢?怎么样了?”
这才有人猛的一拍脑门,抬头去找那个已经被吓的昏迷的倒霉世子贺兰浩。
何梦锦则被重点关照着,一路护送去了驿站,刘子骞问了问大夫何梦锦的伤势就匆匆率领着部下去搜查那黑衣刺客的踪迹。
要知道,此事的牵涉有多广泛。
世子进京,本是该列队欢迎,却不料出了这刺客,而且还是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在大汉皇都的地盘,在京都百姓成百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
好在贺兰浩毫发无伤,否则,这事态就更严重了。
京都环境复杂,人心最乱。
在何梦锦带着匆匆包扎的伤口前脚还未踏进驿站,关于此事的消息已经传的整个京都满天飞。
众人除却对那个行刺者的来历以及幕后指使的猜测沸反盈天之外。更是对何梦锦这般英勇无畏的挡刀行为大肆赞扬,无形中,已经让孟锦这个称呼的声名更高了一层特种教师。
而那个众人口里念叨的英雄,何梦锦,让前来的大夫留下了伤药,却拒绝了包扎。
在再三赔着不是的姚廉有些诧异的目光下,何梦锦淡淡道:“请大人不要见怪,这点小伤应是不碍事,我自己回房上药就可以了。”
说罢,她倾身。靠近了姚廉少许,低声道:“我重伤的消息自然不能声张,否则。您和刘大人以及此番随从来迎接的大人们要担当的罪责不是更重?而且……”
见姚廉终于撤去了疑虑,何梦锦继续道:“实不相瞒,大人也应该知道,此番我随世子进京都,本就要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如果把自己受重伤的消息散发出去了,岂不是更加处于被动,让人寻了可乘之机?还请大人帮我一把,不要声张。”
后半句半真半假的话,显然是正中了姚廉的心思,他当下也不再执意请大夫给何梦锦看看。只了些上好的创伤药,吩咐何梦锦让心腹帮忙上,便先行离开。
其实。那些都只是何梦锦的托词,她的之所以拒绝大夫的包扎清理伤口,原因很简单,只是怕泄露了她的女儿家身份。
看着姚廉匆匆离开的步子,何梦锦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回宫给高高在上的那位复命去了,至于她让其不要声张一说。也不过只是一说,到底还是要被传开,传入皇上的耳里。
自然,这也是她想要的效果。
挥退了众人,何梦锦独自拿着伤药回了房。
此时她倒有几分懊恼为什么没有带上司徒静,至少这个时候她若在身边的话,自己上起药来方便许多,但转念一想,若真是带着她,以她的性子随自己来这波谲云诡的京都,只怕是祸不是福,何梦锦也就那么一想。
虽然对旁人说这伤不重,但却也不轻,虽然当时就有随军的大夫上前草草包扎止血,但那时候流的血到底不少,何梦锦本就虚弱的体质坚持到现在,已经有些头晕眼花。
她强撑着走到床边,将那些瓶瓶罐罐挨个打开,再解开衣带,一把将衣服褪至肩头,露出那一道已经血液干涸的可怖伤口,因为这一牵扯的动作,那口子被挣裂,转瞬又有鲜血汩汩的冒出来。
何梦锦疼的牙齿缝里不由得发出丝丝的倒吸凉气声。
她费力的抬手举着药瓶,咬着唇角要往伤口上上药,却被吱呀一声轻响惊的当即松了手上的药瓶,动作迅速的抬手拉上了衣襟。
随着那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窗户已经被挑开,随即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跃进了何梦锦的房间。
那人动作极其迅速,且落地无声。
等到他在屋子当中站定,抬手一招,一记掌风就已经将窗户再度合拢。
一袭黑衣,甚至连面目都埋在黑巾之下,这造型与身法,再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城门口刺杀贺兰浩伤了何梦锦的黑衣刺客。
但见是他,何梦锦的戒备已经撤下了几分,她努力抬手整了整衣衫,抬眸对那人道:“方才,多谢了,萧冷。”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萧冷。
是李萧然不放心她的安危为她特意花重金请来的保镖,他们已经定下契约,萧冷对于她,有为期一年的保护。
据闻前段日子他有事在身,刚来履行承诺,正巧碰上何梦锦要随贺兰世子进京。
而刚才城门口的一切,也不过是她恳请萧冷同她演的一出苦肉计。
此番诸位藩王世子进京,定然引起各方高度关注,世子的安危就尤为重要,不是她肯豁了命的保护贺兰浩,即便她不喜欢这人的张扬狂傲,而是如今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贺兰浩有事,先不管下手的是谁,贺兰瑞是否追究,皇上首先就要那她这个随从开刀问罪我和异形有个约会之尽头。
她决计不相信当真是因为自己的才名与在恒阳的声名引得皇上惜才之心才要她随同前往京都,这一趟对她来说,多半都是没好事的。
一旦进了帝京,不是自己的地盘,那么多诡异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心思,谁都有可能下黑手,而他们此番随从并没有半个高手,在不确定贺兰瑞是否有派高手暗中保护的前提下,何梦锦自然不愿意赌运气。
所以,她才想着索性来这么个狠绝办法,先声夺人。
管你明里暗里的杀招,管你是哪方心思,在一进帝都,她就演这么一场世子被行刺的事件,让这事情宣扬出去,一来扫了皇家的颜面,二来,有了这次事情在先,再有别有用心的人,也该是要暂时省省心,况且,皇上在天下百姓面前被拂了面子,自然不会轻易再让这样的事件在短期之内再度发生,何梦锦等于是以退为进,反激的皇上不得不再派重兵来护卫贺兰浩的安危。
至于他是否也有心在京都设些局,或者暗下杀招,此时都不得不再推后些。
这才是何梦锦的目的,同时还有一个好处,如此她这一翻,等于是护主立下大功,不管因为自己在望城的如何,皇上都没有理由立马就翻脸难为她这个大功臣。
一举数得的事情,她当然乐的去做,虽然这确实是实打实的苦肉计,但若不如此,要叫有心人看出端倪,那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听了何梦锦的道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萧冷眸色未变,虽看不到容颜,但何梦锦也能猜得到,能有这般漂亮的眸色的男子,定然长相不会太寒碜,但自她在恒阳见过他起,就一直见着他蒙着面纱,即便是没有外人的时候,也不见摘下。
虽然何梦锦很好奇面纱下的面容如何,但到底这是人的隐私,她不方便询问。
“其实可以伤的不必如此重的,”萧冷的声音同他的名字一样,带着冰冻三尺的冷,即便是关心的话语,听来也能让人不自觉的打着寒战,“我自有分寸,你当时却还刻意往剑上撞狠了两分,若不是我收剑及时,你不要命了吗?”
闻言,何梦锦有些赧然,能说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把苦肉计演的更逼真一些,因为在场的除了文官,还有刘子骞,那样的一流高手,此事干系如此之大,她哪里敢冒半点风险?
“我这不是没事吗?”虽只是主雇关系,但难得听到萧冷这般关心她,何梦锦若无其事的眨眨眼就道:“我就相信你的功夫天下无敌才这般有恃无恐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带了几分平日里不曾表现出来的原本娇俏小性子。
房间里很安静,因为得了何梦锦的吩咐,外面的侍卫侍女们都撤了,他们的谈话也不怕担心被旁人听去,更何况还有萧冷这么个绝顶高手在。
听了何梦锦的答话,萧冷没有再开口,他转首向何梦锦的床边走来。
这一靠近,状似要过来查看何梦锦伤口。
立马惊的何梦锦直了直身子,当即道:“我自己上药就可以了,若没有其他事情你先下去吧。”
她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言语间的疏远与戒备已然十分明显。
岂料,这般的话语,却对冰山萧冷没有丝毫作用,他反倒身形一掠,下一瞬就闪身到了何梦锦身前,同时还未待何梦锦做出反应,他就已经抬手,敏捷的封了何梦锦的穴道。
第八十八章 被轻薄了!
“你!”
何梦锦此时又惊又气又恼,偏生被限制了动作,她无可奈何。
萧冷全然不见何梦锦杀气腾腾的眼睛,只俯身,抬手从何梦锦保持着握着衣襟的手中将之拿了过来,同时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挑,何梦锦只觉得肩头上一凉,随即她那只受伤的大半个肩膀就裸露了出来。
“放肆!”何梦锦咬牙切齿,但此时又不敢大声声张,天知道如果萧冷会不会在自己高唤出来之前一掌先劈晕了自己,那样情况更不妙,而且,若真是那样,招惹了其他人进来,他们此时这个姿势以及萧冷的装扮,只怕要惹来更多的事端。
吵不得骂不得怨不得,何梦锦只恨自己怎么这么大意,又后悔当时做出让萧冷假意刺杀贺兰浩的举动,如今她自己倒是先尝了恶果。
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埋!
她同萧冷的接触并不多,这人一直给她寡言冷漠的印象,他只因一纸契约而答应要保护自己,她却何曾想到这人竟然会对她的伤口热心起来?
“你出去!”要是自己身子能自由活动,管他能不能打的过这人,她就想上前给这人一巴掌。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几时被人这样轻薄了,即使那人是出于好心的想为她上药,但那要是在她自愿的前提下!
“这伤口是我伤的,自然要负责。”说罢,不理会何梦锦抗拒的神色,自顾将她肩头的衣衫挽起,将伤口完全展现出来。
自然要负责,这般要负责的话语何梦锦听着甚是耳熟,就在前几日,那痞子唐铮。亦是说过同样意思的话。
可是那不同,那人的嬉笑玩闹痞气十足,而如今,却是被这个冷言冷语冰山一样存在的萧冷说出来,没有了取笑的意思,自然也不是带着旖旎的味道,只是说要为她上药一事负责,但却莫名的多了几分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仪与强势蛇出没。
有那么一刹那,被他的气场所惊讶,何梦锦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大汉人人闻之丧胆的第一剑客萧冷。
“真不乖。”萧冷从自己怀里取了一个白玉瓷瓶,拧开瓶盖,倾斜了少许。将里面的药粉倒在了何梦锦那道狰狞的伤口上,丝毫不理会何梦锦那足可以吃人的目光,萧冷语气淡漠道:“要是你再吵,我不介意把你打晕了再给你上药。”
果然。
虽然想过自己激怒了他,被他索性敲晕了怎么办是一回事。但听他自己讲出来,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第一次这么吃瘪,第一次被人这么分明是轻描淡写的话语威逼成这样,何梦锦闭了闭眼睛,努力将一腔的怒火与羞愧悲愤慢慢压下。
这一次,萧冷见何梦锦一言不发的闭着眼睛。终于妥协的让他上药,他明亮如寒星射水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噙着一抹笑意。
将药粉覆盖到伤口。萧冷又抬手撕了一截自己身上的衣襟,伸手替何梦锦将血污慢慢的擦了擦,饶是他的动作很认真很仔细,也难免将泛凉的指尖碰上何梦锦滚烫的皮肤,如此激的何梦锦身子本能的一僵。她闭着的眼睛不但没有睁开,反而越发闭的紧了。
她皮肤本就白皙。带着吹弹可破的娇嫩,此时,整个脸颊,依然如同烧红的烙铁,原本因为疼痛的苍白都被盖了过去。
见她虽然紧闭着眼睛,但嘴唇不住的颤动,口中念念有词,萧冷好奇的凑进了些许,才听得何梦锦轻声不断的重复道:“幻觉幻觉这是幻觉……大夫而已大夫而已……太监也成太监也成……”
素来杀伐果决的萧冷身子一顿,险些被何梦锦自我催眠的话语给气的背过气。
何梦锦再度睁开眼,正瞧见他眸底深处的一抹晶亮一闪而逝,对上他那双琉璃般夺目的双眼时候,何梦锦又是一怔。
起初由于羞愤,再加之难为情,她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去,此时,才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萧冷,他的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如同折起翅膀休息的蝴蝶,美的让人不忍打搅。
不同于他声名显赫的冷酷杀招,相反,她竟然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了一抹温柔,以及一缕熟悉。
那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蓦地从何梦锦心头冒出来。
她凝神,仔细观察萧冷,因为距离靠的近,她甚至能问道他身上淡淡的拂手桔的香味。
印象中,没有哪一个人喜欢焚这种香,会不会是这身子以前的主人认识这人?可是既然认识,看箫冷的神情却又不像跟她是旧识,这人虽然淡漠,但决计是个不喜欢麻烦的性子,真要认识她,也没有理由刻意瞒着她。
何梦锦暗骂自己一定是现在脑子混乱想多了,而这时,萧冷已经处理完了伤口,似是发现了她的注视,他眸光一转,避开了何梦锦的目光,同时动作利落的抬手,在何梦锦尚未开清他是如何出手,就已经解了她的穴道。
不得不说,这人的功夫,决计是自己所见所识的人当中,最高的!
穴道被解,终于行动自由,何梦锦却也没有如之前愤怒的想给这人一巴掌,一来,自己那点微薄的功夫在这人面前上不得台面等于没有,二来,药都上了,看也被看过了,人家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她此时再跳起脚来打人家,未免有些矫情。
何梦锦直了直身子,将萧冷帮忙拉好的衣襟自己再理了下,从牙齿缝里挤出话来,“谢谢剑傲云霄。”
“不客气。”
他居然还能神色未变的说不客气!
何梦锦深吸一口气,暗忖不跟这人计较,她转移了话题:“那现在,你保护我,是在暗中保护还是现了身形跟随左右?”
此时入的帝京,她随时有可能被传唤入宫面圣,而那也才是最危险的,但在皇宫要让箫冷隐身在暗处保护,显然不可能,即便他功夫天下第一,那里是皇宫,还真当那些云集的高手是吃素的吗?
何梦锦如此一问,有些多余,明显现在只能选后者,要让箫冷除去面巾,做个普通护卫,跟着她,这样也才能不引人怀疑。
但问题的关键是箫冷的面纱,这整个大汉都赫赫有名的剑客,在京都,是否有人见过其真容,认出他来?
而且,现在的何梦锦,对他的样子也起了几分好奇。
最初只当他是习惯或者不想被人看到,但刚刚那惊心的一瞥到底在她心头留些痕迹。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让她不安,可是搜遍脑海也没有将自己所遇到所认识的人跟这人对号入座,所以她才想看看他真容。
听了何梦锦的询问,箫冷已经走到了桌前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若有所思的何梦锦道:“自然是要现身以侍卫身份的。”
说着,不等何梦锦发问,他自己已从怀里取出了一面银质面具,往脸上一罩,声音冷冷道:“小时候中过寒毒,所以我只能躲避着光,这理由你大可以解释给其他不解的人。”
“见不得光?”何梦锦不由得追问道。
箫冷平稳的身子顿了顿,明显被何梦锦一语双关的话给刺激到,他转身,不看何梦锦,抬手一挥,窗户无风自开,他纵身一跃,又如同他出现的那般,鬼魅一般的消失了。
何梦锦坐在床边,看着那来去如风的人,暗想,他说的中寒毒不能见光,这话到底是有几分可信度,对于医理她涉猎不多,只怕是要回了恒阳遇到司徒静才能解开。
因为何梦锦这一出刺客行刺世子事件一闹,原本定于下午进宫面圣的,也被宽厚的皇上改在了第二天,并派了太监传话让世子和她好生休息,同时还赏了何梦锦贡品伤药。
晚上的时候,刘子骞也来过一回,但目的显然并不是来关心何梦锦伤势的,他来只是为公事,问了些何梦锦在挡刀时候的一些细节,想要找到关于那个刺客的一些蛛丝马迹罢了。
来了帝都,也有了一个让何梦锦忍俊不禁的发现。
目前,京都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除了她那英勇无畏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一事,还有一件,是关于沈洛的。
据闻,沈相在奉旨巡视恒阳之际,邂逅了恒阳最火的青楼三千繁华里的花魁春香姑娘,并瞒了身份私会人家姑娘,却不料被正赶上带兵在三千繁华捉拿贼寇的广平王文侍孟锦撞个正着。
在听了下属汇报上来的消息时候,何梦锦都忍不住被这已经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流言给惊讶到。
在唏嘘清贵无双的沈相居然也会闹出这么一段风流史的同时,这事件的始作俑者何梦锦觉得流言朝着这方向发展,对她其实也还算有好处。
起码沈洛回京,短时间内明面上不会跟自己过不去,要真那样,就印证了流言,是对自己这个揭发者怀恨在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让何梦锦忐忑的,莫过于明日的进宫面圣。
第八十九章 入宫
忐忑归忐忑,但横竖都要走那么一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素来也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何梦锦也就放下心来。
因为这一路上随着贺兰浩优哉游哉的步调过来耽误了不少时间,据探子来报,不出明日,沈洛贺兰齐也要抵达京都了,说不准明天还能撞上。
所以何梦锦一早就睡下,次日起的也早,待她收拾稳妥走出驿站的大堂,贺兰浩尚且在梦中。
总归是第一次面圣,不能失了礼数,要早点去的好,何梦锦吩咐了侍女去叫醒贺兰浩,正想步出庭院四下随意走走,却没曾想才走到檐下,却被迎面走来的一人惊讶的步子一顿。
来人的衣着跟普通侍卫一样的穿戴,只是面上带了一张银色质地的半张面具,只露出精致的下巴和眼睛,上半张脸完全被遮盖了起来。
饶是看不清面容,但其周身的冷凝的气场却是一般人比不得的,还未走近,何梦锦已经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能有这么冰山一样强大的气场的,除却萧冷不做他人猜想,更何况昨日他还说要扮成普通侍卫跟随她左右,没想到这人说到做到。
“还真是委屈阁下了。”何梦锦含笑,淡淡有礼的开口。
“没关系,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一向的准则。”萧冷睫毛都没抬一下,随口接道。
没关系……
何梦锦咬牙,她不过是自谦的场面话,这人还顺势接了过去,言外之意,他也认为作为自己的护卫挺委屈?
好在她大度,也不跟他计较,当即转了话题道:“臣子进宫朝拜应该是不能带护卫的吧?”
萧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大汉皇宫分三进,第一进,臣子的护卫随从是可以进去的,第二进有御书房,藏,皇朝殿等一类皇上议事设宴的地方,这一类只有奉了皇命的人才可以出入,侍卫随从或者家眷没有旨意通常是留守在第一进的朝阳门外守候。”
这何梦锦或多或少也知道些,她是为了此番进宫刻意去查阅的资料以及搜罗的不少信息,却不曾想作为一个游侠一名剑客。萧冷居然知道的如此详细,不得不让何梦锦刮目相看,“你怎么了解的这么透彻?难不成这皇宫你去过?”
她本是玩笑的语气。却不曾想萧冷却没有露出丝毫笑意,那晶亮的眸子依然是寒冰涉水的冷,他道:“这是常识。”
言外之意,在说何梦锦孤陋寡闻都市女茅山道士最新章节。
屡次在他的冷言冷语下吃瘪,何梦锦已经勉强有了些抵抗力。再不复最初的气恼,也不打算跟他斗嘴,万一惹着他哪里不高兴了,在强大实力拳头面前,吃亏的还是她。
这一点,她很识时务的。
大度的何梦锦扫了一眼他周身。这样的装扮跟在她身后也是可以的,只是,就凭着他的半张面具。想不引起人注目都难,何梦锦挑眉,道:“你就打算这样跟着我?”
萧冷抬眸,对着何梦锦扬了扬下巴,算是回答。
看着那光洁如玉。精致如瓷的下巴,一直萦绕在何梦锦心头的不安也去了几分。她可以确定这人她并没有见过,并不熟悉:“可是,”何梦锦眸光故意扫了一眼他的面具,接着道:“你这样子,想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都难。”
萧冷听了,神色未变,只走近了何梦锦几步,在她身后三尺处站定,才冷冰冰道:“注意就注意,我的职责本也就是你的护卫保护你,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或是怕人瞧见的隐秘?”
这话说的!
何梦锦被呛到了,她笑道:“我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怕是有些人连面都不敢露才是见不得人呢?”
闻言,萧冷身子微微服了服身子,诚恳道:“公子,你说错了,属下不是见不得人,是见不得光。”
听着他这么一说,何梦锦转首,正看到已经收拾好了打着哈欠走过来的贺兰浩。
被他听到萧冷这一说,何梦锦连解释都免去了,遂协同贺兰浩分别上了马车,赶赴皇宫。
萧冷说的没错,没有旨意,侍卫是不能进第二进的,饶是他们递上广平王府的令牌,依然是在朝阳门就被拦下,只放了她和贺兰浩,以及姚廉派来的一个礼部官员一道进去。
过了朝阳门,又兜兜转转过了几处回廊宫门,才在第二进的德阳门停下,守卫接了令牌,让他们在原地等着,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有内侍公公来报:“皇上还未下早朝,让他们先在御花园等着传唤。”
跟随着引路公公一路行至不远处的御花园,贺兰浩一路不停的抱怨何梦锦来的太早,扰了他的美梦不说还没赶上时候,皇上都没下早朝。
何梦锦本是想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至少别在礼官和引路公公面前说,要知道,这两人决计是皇上的眼线耳目,他们自进皇宫后的一举一动,皆会传入皇上的耳里,哪晓得这个狂妄的世子殿下是这般没脑子的。
何梦锦懊恼归懊恼,但还是没有制止他,因为她随即想到了,这样也挺好,至少让皇上知道这世子是个半壶响叮当的角色,对他的防备也会少两分,这样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不得不说,皇上的御花园有多大,一眼望不到头的奇花异草,在秋风的照拂下,摇曳生姿,外界已经秋风凋敝,此间却如同春日万花齐放。
五颜六色的这时节开的花,尽态极妍,高的,矮的,丛生的……被园艺们裁剪的不但不会觉得繁琐杂乱,反倒是每一处都是透露着恰到好处善心悦目的美。
引路公公介绍,这只是第二进,在皇宫的第三进,外臣不得入内的后宫,那里的花园更大,花娇养的更美。
何梦锦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却不料贺兰浩开口道:“那要是有机会可是一定要见识见识。”
闻言,何梦锦心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后宫,外臣不得入内,你一个藩王世子这般说话,等同于大逆不道!
她随即去看那引路公公和那礼官的神情,见那两人皆是一副恍若未闻的的表情,何梦锦也才舒了一口气灵药妙仙最新章节。
将他们带到御花园的一处凉亭,引路公公先告了辞,留下何梦锦贺兰浩以及那个不知名的礼官三人坐着喝茶,等皇上的传唤。
一刻钟过去了,不见有人来传。
两刻钟过去了,仍不见有人来传唤。
……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从早上起床,到如今的日上中天,午饭的时辰都到了,早朝的臣子们估计都回了家上了饭桌了,仍然不见皇上的传唤。
他们三人,似是被遗忘在了御花园。
何梦锦晓得,这是皇上在晾晾他们,未露面,先把他们从广平带来的傲气给杀了。
她也不着急,心头有了猜测,自然是等得起。
但是,她不着急,有人着急,贺兰浩几乎气的要跳起脚,想他从小锦衣玉食,在广平一呼百应的,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待见?
在抱怨拍桌子了一八零百次之后,贺兰浩猛的一起身子道,“早饭都没吃呢!都是你要本世子来的这么早!”
说着,就提步要走开,吓的身旁的礼官紧跟着站起来:“世子,您要做什么?”
“如厕!”
贺兰浩生气的吼出两个字,随即继续提步走,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转身抬手对着还呆愣站着的礼官道:“还愣着干什么,本世子要如厕,总不能让本世子自己去找侍卫问地方吧!”
那礼官见他似要发火的神色,自然也不敢怠慢,赶忙提着官袍,小跑着跟着他去了。
等他们两人走开,偌大的凉亭里,就只剩下何梦锦一人。
她也站起来,甩了甩坐的有些僵硬的腿,打算四下走走。
皇宫虽然不能随便走动,更有很多地方是去不得,但之前那引路太监也说了,让他们在御花园里等着,这么大的御花园,该是可以让她走动走动的吧?
深秋使节,桂花开的正是旺盛,饶是此时满园的芳菲,那浓郁的桂花香依然首先吸引了何梦锦。
她循着味道,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慢悠悠的走着。
“趴!”
“公主,请您消消气!那传言必定不是真的!”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瓷器摔裂声,同时响起的是含着谨慎细微的女声。
因为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何梦锦冷不丁的被这一前一后的声音一下,立马停了步子,她才抬头打量,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的深处,周遭花树茂密遮蔽,抬眼处,只可以看到前方的八角凉亭的顶端。
她步子停了,那女声却还在继续。
“驸马的品性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怎么会好端端的去那种地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的?他那样的人,有人能陷害的了他?”又一声含着威仪含着高贵的女子声音响起。
后者的声音何梦锦不算熟悉,但却有几分印象。
听到此,她也听明白了八分。
第九十章 怎么会这样?
此时,何梦锦想起古人的一句话,冤家路窄,当真是不错的。
因为,这隔着几道树荫的凉亭里不是别人,是沈洛如今的夫人,也即是同前世的她并称为大汉双绝的安阳公主,李婉然。
虽然齐名,但她对这位安平公主却并不怎么熟悉,更多的了解也是从传闻里,温婉尔雅,秀外慧中,绝色倾城这十二个字。
即使同在京都,她们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皇宫设宴要带亲眷出席的机会虽然多,但爹爹从来都不让自己去,说是害怕自己闯祸,但何梦锦知道,实则是不想让自己的锋芒太过,招惹了别人的眼。
最近的一次见她,还是去年的新春诗会,她扮成假小子去凑热闹,正瞧见博得头筹的安阳公主李婉然如琼花玉树一般站在那儿,出口的便是精妙绝伦的诗篇。
当是时,何梦锦甚至还在想,能跟这样的大才女,大美女齐名,当真是她走了哪门子的运气,却不料后来的事情发展的让人措不及防。
她的家族覆灭,而她嫁给的却是她原本的未婚夫婿,成亲的日子距离何家的倾覆不到一个月!
不知道她和沈洛是怎样,但想来,李宛然应该是同意这门赐婚的吧,不然以她在其皇兄面前的受宠程度,大可以拒绝,只是这样一来,她又把自己置于何地?
何梦锦轻缓了一口气,不再深想,她的位置较为隐蔽,凉亭里的人很难发现她,但亭内几人的话语声却可以被她听的一清二楚,她不喜欢这样听人的墙角私话,但此时若是离开。若是被发现了,反倒是说不清楚了,打定了注意的何梦锦不再前进,只停了步子在原地,打算等这两人走了她再离开。
只听李婉然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自然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这传言该怎么解释?”
最先发话的丫鬟继续安慰道:“这朝堂内外人心险恶啊,驸马只身一人前往广平,自然是要面对各色的阴谋,公主你至少也应该问清楚他,不能平白先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问他?”只听李婉然一声冷笑。似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却依然被何梦锦捕捉到:“我问他。他会跟我讲吗?洛儿,你是我最贴心的丫鬟,我跟他之间,你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外界看起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如何?何梦锦也算是很关心。
到此,便没有了声音。
风声很轻,伴随着浓郁的桂花香,隐隐有女子轻声啜泣的声音,“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妻子还另说,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旁人,他对我,只不过是介于身份冠军教授。介于职责,不知道那人是谁,或许,真就是那广平的歌姬呢?”
“公主!”
那丫鬟见李婉然伤心,很是焦急。因为何梦锦听到噗通一声膝盖磕碰地面的声音,“咱不能这么想啊。你也说了那是歌姬,那般卑微的身份,驸马怎么可能看的上呢!至于您说公子心里有人,只要您的公主之尊一日是他的妻,他便是不能再另娶任何人,眼下谁在他心上又有什么重要的呢?您这般容颜资质,只要肯花心思,怎么会拉不会驸马的心呢?”
这李婉然的丫鬟确实是说的有一套,闻言,李婉然果然止了哭声,“嗯,你说的也对,今日的事就当没有发生,我也只对着你抱怨几句,咱们回府吧,管家传了消息说他下午会达到京都。”
这之后,再没有了话语声,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传来。
何梦锦轻舒了一口气,好在没被发现。
偷听实非她所愿,但听到的内容却让她不知悲喜。
沈洛并不喜欢李婉然,而且心里还住了旁人。
她该如何消化这则消息呢?何梦锦只觉得可笑,他初与她为聘,已经有了几分政治考量,那时候见他,绝对的是完美无瑕的温润公子,而且,眉宇间总挂着和煦温暖的笑意,一次偶然,她也曾对他问起,公子可是心上有旁人,若是的话,阿锦绝对不会做横插一脚的女子,她会让爹爹找个理由在不伤害两家颜面的情况下退了这门亲事,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当然会事先跟他问个明白。
犹记得当时沈洛的回答很简单,你我之间并无旁人。
这话也是给她吃了一个定心丸,所以才点头认同了爹爹提议的这门亲事。
本以为他是良人,却不料,良人转身成了手染何家鲜血的仇人。
以前的她不知道,此时听着李婉然一说,也才知道,原来沈洛心里确实是住着其他人的,那人是谁,她已经不想去关心,只是许多前尘往事被李婉然的一席话给挑了起来,在脑海里乱撞,饶的她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离开同贺兰浩等待传唤的凉亭应该远了,而且这么久,贺兰浩同那礼官也该回去了,何梦锦提着步子,转身往回走,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愣住了。
刚刚由于走神,竟然不知道何时她的身后居然还站了有人。
还不是一个,算上那人身后的丫鬟,四五个之多,她居然没有发现!
暗骂自己大意,何梦锦抬眸就要行礼,却在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后,再是一愣。
为首的那女子衣着华贵,着紫色的镂金挑线百蝶度花裙,梳着高高的鸾凤凌云髻,最为显眼的位置上插着九鸾展翅金步摇。
这般招摇,这般华贵的装束,而且还是在这后宫女眷不得随意出入的皇宫第二进。
这些都不是重点,让何梦锦僵愣当场,险些失态的是她的容颜。
那样绝色倾城的容颜,那样一笔一画绝世丹青的勾勒,让她太过熟悉,熟悉到心惊。
因为,跟前世的她,至少有九成相似!
她此时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就好比在前世自己看着镜中的自己。
只是,如今她已是另外一副容颜,眼前的人,也并不是她自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梦锦那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强力压制住内心的慌乱,身子一曲,低头垂眸行礼道:“草民见过娘娘假妻真爱全文阅读。”
那女子神色倨傲的看着何梦锦,并不叫她起身,“你见过我?”
“不曾。”
“那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她虽然跟前世的自己长的像,但是说话的语气太过咄咄逼人,凌然的气势跟自己是没有一点相仿。
何梦锦身子未动,继续道:“草民第一次进皇宫,自然不曾见过娘娘,只是凭着娘娘的气质来猜测,后宫的娘娘平常不得允许是不能擅自出来第二进以外的,而能有此特权的,只有皇上最为宠爱的秦贵妃。”
似是很中意何梦锦话里的夸赞,秦贵妃的语气减轻了一两分冰冷,“你起身罢。”
何梦锦谢过,但仍然垂眸,不抬头去看她。
一来,她作为皇上的妃嫔,自己这个外臣这样失礼,二来,她怕看到这张脸自己会失控。
“你在这里做什么?”声音依然冰冷,凌厉,含着几分轻视。
何梦锦心下不爽,但面色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因为,诚如她对秦贵妃所言,如今,这女子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爱的人,其得宠到何种境界,就是身在广平的何梦锦都能从街头巷尾有所耳闻。
这女子的出身并没有多少传闻,但想来应该是平民女子,不然只怕是整个家族早已都被传了开。
据说,因为她喜欢香料,于是皇上遍布大汉的为她搜罗各色的香精香料,甚至还派了人去他国为她求来。
据说,她天生讨厌和尚姑子们整日参禅佛理一类,皇上下令撤了皇宫内的佛堂,就连太后以绝食相逼都不得动摇。
据说,她喜欢登高吹风,皇上便嫌弃皇宫内的展凤台不够高大,不顾群臣的反对,斥巨资为她建了高大百丈的宛月楼。
宛月,秦贵妃的名字,秦宛月。
大汉如今在位的皇帝,汉昭帝,李泽延,除却他对何家的狠辣冤屈不提,也算是一位明君,但偏生,这位秦贵妃,则是他作为明君的一记污点。
面对这样一个声名昭著的秦贵妃,叫何梦锦如何不提着一颗心。
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子,而听说,秦宛月也是在两个月前才进的宫。
两个月时间,就能荣宠成这样子,在整个大汉都人尽皆知。
本事,手段,容颜,权谋?
哪一样,都是不可少的,所以何梦锦面对她才越发小心。
大汉如今在位的皇帝,汉昭帝,李泽延,除却他对何家的狠辣冤屈不提,也算是一位明君,但偏生,这位秦贵妃,则是他作为明君的一记污点。
面对这样一个声名昭著的秦贵妃,叫何梦锦如何不提着一颗心。
她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女子,而听说,秦宛月也是在两个月前才进的宫。
两个月时间,就能荣宠成这样子,在整个大汉都人尽皆知。
本事,手段,容颜,权谋?
哪一样,都是不可少的,所以何梦锦面对她才越发小心。
第九十一章 隐忍
“是,正是草民。”
她未曾封官,只是贺兰瑞身边的文侍,自然要称草民。
不晓得自己的区区小名是如何传入这位宠妃的耳里,何梦锦此时能做的,也只能是沉稳应对,静观其变。
却不曾想秦贵妃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何梦锦自然也不好多嘴,只垂眸看着她傲然的从自己面前走过。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得她淡淡道:“在京都内生存,什么是看到的,什么是听到的,都要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这话似是善意的提醒,又似是隐含着威胁。
再不用怀疑她是否看到自己刚刚听到的安阳公主话的事,何梦锦虽不解她既然见到了却这般轻易的放过自己,又不解她为何要让自己不要声张维护安阳公主的面子。
“草民知道。”
伴随着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秦贵妃一行也渐渐远去。
何梦锦抚额,今天所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她有些整理不清楚。
七绕八绕才转回了最初的凉亭,正瞧见贺兰浩黑着一张脸:“你上哪儿去了,皇上这正传唤呢!”
何梦锦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抬头对那个过来传旨意的公公道:“御花园太大了,在下走着走着竟迷了路,让公公久等了,还请见谅。”
那公公年龄也不算小,花白的头发,双手抱着拂尘,鼻孔朝天道:“让奴才等等倒没什么,只怕是让皇上等久了,这罪名奴才可是担当不起。”
想来皇上的刻意是让着太监都看了出来,不然此时也不会这般傲慢的对待她这个广平使臣,本来也是自己迟到在先。何梦锦也不同他计较,只默默走到了贺兰浩身后,尾随着他们一路去了皇朝殿。
这皇宫还是何梦锦第一次来,所以,在见到恢弘的皇朝殿以及那一眼望去至少数百个玉石台阶时候,到底有些震撼。
台阶两边,拱卫着一等一身手的大内护卫,光看气场,何梦锦也知道,随便他们其中一个。自己都打不过!
何梦锦沉了沉一颗有些慌乱的心,提着脚步,一步一步凡人真仙路。稳稳的拾级而上,因为此处地势偏高,整个皇宫鳞次栉比的宫殿群尽现眼底,于此间吐纳天地之气,颇有一种揽尽山河的气势。
她忍不住感叹。无怪乎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想要那个最高的位置。
内心感慨万千,这不远的脚程便也走的不慢,不多时,就到了金碧辉煌的皇朝殿。
这里是皇上上早朝议事的地方,格外的庄严壮观。但何梦锦此时却不方便抬头打量,她只守着本分的垂眸站在贺兰浩身后三尺的位置,一路。沿着绣着金丝富贵牡丹的毯子朝金玉阶前走去。
此时早已散朝,虽然不能抬头乱瞅,动作行不得差错,但何梦锦眼角的余光还是将四下瞧了个大概。
并没有旁的官员,除了金玉阶之上。高高在上的位置,身子斜靠着的当今天子李泽昭。便只有四下的侍卫以及内监,宫女。
似是下了早朝不久,他的朝服还未换下,依然穿着墨色十二章龙纹锦袍,他有些随意的靠着龙椅,头上的十二琉冠冕上,长长的冕旒斜斜的垂下,遮住了那隐在冕旒之后的神情,以及原本俊朗的五官。
何梦锦双手在宽大的袖摆里紧紧的攥着,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要在当场失态。
让自己忘了她的前世,忘了何家,忘了那满目的血色……
如果说对沈洛是恨意刻骨,那么对眼前这位命令的直接下达者,何梦锦更是恨不得此时就扑上去,自爆筋脉,跟他同归于尽!
看着他此时神色有些随意有些慵懒,何梦锦在想,那一日,他是否也是在这般不经意不经心的神色下,轻轻的吐出那一道毁灭她天地世界的圣旨。
她下意识的用牙齿咬着舌尖,让尖锐的痛楚来保持自己的灵台理智不被仇恨愤怒所蒙蔽,让自己的言行表现的从容镇定,不展露分毫。
若说爹爹弄权逾越,兄长不守职责或者是何家触犯任何一条律法,她都不会有此间这种恨意刻骨,偏生,爹爹一生为官清廉,身边门生数十人,无一不是凭借本事上位,大哥效力与虎威营,更是赤胆忠心,这般一心为国一心为主的何家,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叫她如何不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何梦锦发誓,穷尽此生,也要还爹娘兄长一个公道,要这些上位者们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心头上掀起惊涛骇浪,面色上,却依然是她一贯的随和沉稳,甚至她的嘴角还轻轻上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挂着淡淡的温和笑意。
跟贺兰珏相处的多了,也便学会了他一贯的云淡风轻的从容与温和笑意的伪装。
这样才对。
她对自己讲。
“臣贺兰浩,拜见皇上。”
“草民孟锦,拜见皇上。”
跟随着贺兰浩一同拜倒,何梦锦也就收回了视线,收起了全部的心思翻滚,垂眸,等着上面那人的发话。
皇朝殿极为阔达,虽然侍卫宫人们不少,但是哪个敢在皇上面前发出点声响?是以,整个大殿便越发显得空旷。
何梦锦两人的声音也越发显得清凉,在整个大殿内隐隐有余音盘旋。
“免礼,适才国事繁忙,让你们久等了,阿浩,孤还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你十四岁那年,随姑姑回京省亲,没想到,一转眼,你也大了,孤这个做表哥的,这些年到底有些照顾不周。”
“臣惶恐,本是应该多进京来看望皇上的,只是因为祖宗礼法,没有奉诏不得入京,所以,同皇上这一别也快十年了无限之高端玩家全文阅读。”
“是啊,十年,时间过的可真快,那时候,孤还是太子,咱们两个在一起玩闹的甚是欢喜。”
“皇上竟然还记得,臣也一直不忘那时候的事情。”
何梦锦随着贺兰浩起身,听着他们这对表兄弟似是这般亲昵的叙旧,看着也似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实则,高高在上的那位心底,到底是怎样盘算的呢?
表兄?
贺兰浩的娘亲,广平王妃也即是长公主,李寒云,虽然是皇上的亲姑姑,但焉知道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牺牲掉眼下这位同他甚为亲厚的堂兄?
在皇族里,只有永远的利益与社稷,不会有血亲,这是何梦锦打小就从书中看出的道理,只是到此刻才算真正明白。
“孟锦?”
李泽昭的话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却是对着何梦锦的。
她正想着皇上同贺兰浩之间的关系,冷不丁被点了名,何梦锦当即应道:“草民在。”
“望城河源的灾疫,孤听说了,你应居首功。”
他的声音很沉稳,低压,甚至带着淡淡的金属质地,即便是同你说着轻松的话语,也让人觉得莫名的威压自上方传来。
而且,这话原本也就不简单。
她若是应了,说明这次的功劳当真都是她的,等同于她抢了贺兰齐的风头不说,更让她担心的是,这次事件的一手策划者是皇上,他令人投毒,那么作为派去赈灾最终解了百姓所中之毒的特使,对这一事的原委知不知情,答案很明显。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皇上此番招她前来,会不会就是想找个理由将她问罪封口?可是真要杀她,随便派个刺客杀手不就结了,还要这么大老远的让她走一遭再想着法的对付她?何梦锦有些想不通。
可是,她若是不应,则又是拂了皇上的面子,等同于在说他的消息不可靠,皇家密探奏报的消息不实。
心思如闪电般在脑海里飞速运转,何梦锦微微扬起下巴,从容道:“属下不敢居功,只不过运气好,碰到了神医,她自称能治疗此疫情,当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办法,只能赌上一赌,便让她试了,不曾想,结果居然还真让她医好了瘟疫,此等救千百名百姓于生死的功劳,草民本该上报朝廷,为此神医请功,岂料她言自己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也只爱低调,不喜欢太过张扬,第二日留下信函就走了。”
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得拿着司徒神医出来当幌子,虽然跟实际情况描述相当不符,司徒神医极其喜欢出风头喜欢张扬喜欢高调,但她这样一说,也是除了为了多两分可信度以外,让皇上放弃寻找神医一途。
真让他去找,她也不怕,司徒神医云游四海,天知道在哪里呢?
闻言,高高在上的那位果然不再深究,他道:“虽然如此,你也是有功一件,昨日城门口阿浩遇刺一事,孤也有所耳闻,是孤考虑的不周,世子进京这么重要的事情,理应加派些人手保护你们的安全,不能让有心的人钻了空子。”
言罢,不等何梦锦回话,他已经转头对着一侧的侍卫道:“楚岩,从今日起,多派些人手保护广平世子的安全,若是有任何差错,孤唯你是问。”
保护?
何梦锦不由得心下冷笑,不过是定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软禁监视还差不多!
第九十二章 那时的少年
楚岩?
皇上也真是大方,让禁卫军统领来护卫贺兰浩的安全!
内心嗤之以鼻,表面上,何梦锦却不敢表露分毫。
不知道贺兰浩的草包脑袋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此时依然谈笑风生的同李泽昭叙旧,何梦锦觉得,贺兰浩不是真的被娇惯坏了脑袋锈了,就是他演技太好。
而纵观高高在上的那位,一身的王者之气展露无遗,即便是隔着长长的冕旒,看不清他面色神情,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一股无形中的压迫。
何梦锦不禁感叹,人真的是会变的。
比如眼前这位掌握天下生死大权的人。
其实,这也算是她第二次见李泽昭,上一次,还是在数年前,那时候她还是十三四岁正值玩闹厉害的年纪。
京都来了家戏曲班子,那一段时间都换着新鲜的戏文。
她那个爱热闹的性子,哪里在丞相府里待得住,成日里冒着被爹爹训斥的危险,穿了男装爬墙出去,伙同刘子骞以及一大帮京都官宦家的公子哥们去看戏。
那一日,同往常一样,玩的尽兴的她自永安街回了自己家后门,在外面按照老规矩,学了三声“喵”,墙内都没有丝毫动静。
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一般都是有情况的征兆,多半都是爹爹正垮着一张脸在墙的那一边正等着她。
不然的话,替她把守的丫鬟会同样以三声“喵”回应,然后帮她放好梯子。
等了半天,仍然不见墙内有任何异动,若是爹爹在的话,也该走了,何梦锦继续“喵”。等了等,依然不见回应。
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心想反正大不了被爹爹训斥罚跪半个时辰,爹爹总说家法伺候,却从来都舍不得打她。
这样想着,她也就不等了,从街头角落那茂密的花丛里找出早已藏好的高凳子,搭到了后门边的榕树下,然后捋了捋袖子,极其熟练的踩着凳子。再用力一瞪角门,借助这力量一跃,就轻轻松松的上了那榕树。
然后再抱着那挺拔的树枝丫一路像个猴子一样往墙头边爬过去。待得她从树枝上放下身子,在墙头上坐稳,放才瞧仔细了院内的情况。
她那信得过的小丫鬟没有,爹爹没有,甚至连个仆人都不在。偌大的后门院子里,那棵粗壮的紫英树下,站着一眉目如画的紫衣少年,一身的高贵与倨傲,此时正微微抬头,目光凌厉的向她看了过来。
那时正值紫英花开的时节。纷飞的花雨衬托的那少年越发似是从画中走出,若是忽略掉他那一身高傲的气质,何梦锦非常乐意找出更多的赞美的词儿重生之童养媳归来。
见他正看着她。不发一言,而且眉宇间那种与生俱来的凌厉威仪让她不喜,所以,她也不愿意主动跟他讲话。
只是,那时候。她身在墙头,丫鬟不知所踪。想要平安落地要依仗的梯子正巧被搬到了那少年站立的那棵紫英树上靠着。
总不能一直就这样等着人来,而且这把拉风的坐着,要是被爹爹瞧到了,只怕又是一顿训斥,何梦锦清了清嗓子,赔着笑脸,对那少年好不客气道:“喂……那个……公子?”
那少年听她在唤他,却并不打算理她,本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因为她这一声招呼,他反倒是将头转向了一边,身子一扭,完全是要离开的架势。
他这一走,这后院再没有旁人,谁帮她搬梯子下去啊!
何梦锦一着急,继续道:“少爷…?少年?大爷?壮士?”
说到最后一个词儿的时候,那少年离去的背影一顿,显然是被呛到。
于此,何梦锦赶忙道:“壮士,劳烦你帮个忙,帮我把那梯子搬过来,好吗?”
这一次,他转过了身子,还朝着何梦锦走近了几步,嘴角轻轻扬起,看得出来是挂了两分笑意:“梯子啊?”
何梦锦忙不迭的点头,以为这人是要上前帮忙的,哪知道他后一句话就让她恨不得立马跳下去拍死他,“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她深吸一口气,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依然赔着笑脸道:“你行行好吧,不然让丞相大人发现我偷偷溜出去会打死我的,对你不过举手之劳。”
“可是,就算你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少年就站在墙头不远处,抬眸看着何梦锦,那双深幽的黑色瞳仁里,含着戏虐的味道。
何梦锦也听出来看出来了,任是自己软磨硬泡他都不吃这一套,而且这态度明显很欠扁,她咬牙道:“我还没有问你这时候出现在丞相府后院里,是什么人,是何居心?”
寻常的客人只在前厅,这后院角门的都不会有外人进来,何梦锦一开始也以为是爹爹故交的子弟,但纵观爹爹所结交的朋友,大都是正直铁面的,跟爹爹性格相近,哪里会培养出这么一个倨傲且漠然又戏虐别人的孩子。
那少年听了何梦锦此说,神色依然很自然,并没有丝毫不妥,他笑道:“你胆子倒是够大的,还敢跟我这般讲话,我都还没问你,翻墙进丞相府,你是何居心?”
看着此人摆明了一副不会出手帮她的样子,何梦锦也懒得同他多说一句话,她道:“要你管我是何居心,既然你不帮忙,就麻烦你让让,不要耽误我等着旁人来帮忙。”
“那我要告诉你,旁人不会来呢?他们都被我支走了,没有个把时辰是不会出现的,你大可放心。”少年笑的越发自得,显然为气到何梦锦而觉得舒畅,“你有本事,你就自己跳下来,何必等着旁人来帮忙。”
何梦锦被这话气的不行,但低头看了看底下,足有一丈多高……这跳下去的话,脚不断也得瘸十天半个月!
而那少年着实可气,他脸上的神情分明写着,有本事,你倒是跳啊!
看着何梦锦被气的憋的通红的脸,那少年含笑道:“说,你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走近了两步,就站在城头下,抬头,微微有仰望何梦锦的姿势道:“你不过就是何相家的那个顽劣胡闹没有礼数没有教养的女儿,是吧?”
见他这般形容自己,何梦锦尚自在想自己顽劣胡闹还算说的过去,没有礼数没有教养却要从何说起,却听他继续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媚庶女。”
蹭蹭蹭!
何梦锦的好脾气好涵养好忍耐,都被这两句话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最多不过请他帮忙,而且一开始都还是很和气很讨好的跟他说话,却哪里晓得这人要这般诋毁自己,她咬牙切齿道:“谢谢夸奖,那可以告诉我,你又是哪根葱?”
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何府后院的,而且还能支配调走她丫鬟仆人的,这人肯定是京都某家大臣或者皇亲的子弟。
哪根葱一词儿,显然触犯了这人的威仪,他眸色一冷,凌然道:“从本宫出生之时起,还不曾有人敢这么对本宫说话,你当真是活……”
话音未落,只见何梦锦已经双腿一瞪,竟然是恶狠狠的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而且是对着他的位置跳过来!
那少年本是被何梦锦的话气到,正发火,却不料何梦锦却选在这么个时候出手,而且还当真就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他一时忘了反应。
而半空中恶狠狠跳下去,打算把这人当做人肉垫子踩踩的何梦锦也在腾空的一瞬间想起,这人的自称是,本宫。
本宫。
当朝,只有太子,皇上老子他儿子,才会这般自称,而眼前这个少年……
她在半空中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这么一抖,原本是打算踩过去的身子偏了偏。
在一阵天旋地转头脑发昏风声贯耳之后,何梦锦安稳落地。
膝盖上跪着的,是那倒霉少年的肚子,而他本人已经被何梦锦这座从天而降的大山给砸晕了过去!
她还犹自发愣,想这那句本宫的自称会不会是这人戏虐她而吓唬她的,却听一声惊呼如雷声一般轰然在耳边炸响。
“混账!!”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饶是把这少年当做了人肉垫子,身上依然有些发软酸痛的厉害,何梦锦脑子尚且在发晕,想着那一骂声似乎是自家老爹的声音。
还未反应过来,手臂上一沉,她已经被赶到近前的爹爹一把提了起来,在起身的瞬间,她才抬头看到的不远处跪倒了一片的人,还有娘亲,大哥二哥满是担忧的眼神。
那一刻她才晓得,这一次真的闯祸了,她当真把太子殿下给踩了。
那件事的后来,是以何梦锦在自家祠堂跪了三天而告终的,用爹爹的话来讲,好在太子殿下宽宏大度,不跟她计较。
她当时甚至还想,应该是他好面子吧,被一个女子砸晕了,传了出去,一国太子的颜面何在?
那时候的她,年少不更事,在爹娘两位兄长的宠爱下,不懂得这世间的鬼蜮伎俩。
那时候还是太子的李泽昭,虽锋芒毕露,却也有几分少年应有的玩闹性子,不然也不会同她开着恶意玩笑。
如今,物是人非。
何梦锦看着此时,龙椅上,那个王袍冕旒加身的人,觉得命运真是讽刺,曾几何时会想过,自己同他竟然会有着这般血海深仇。
第九十三章 试探?
何梦锦从回忆里抽回了思绪,这边李泽昭同贺兰浩的谈话也已经告一段落。
“阿浩,你不常来京都,可是知道母后她有多惦记你,这个时辰母后应该在养心殿修剪花草,你去看看,也正给她一个惊喜。”
太后是李泽昭的生母,同贺兰浩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贺兰浩的娘亲李寒云是李泽昭的亲姑姑,他俩是表兄弟,但若说到太后甚是想念这个外甥贺兰浩,那还当真是忒假,但这话从李泽昭口里说出来,旁人又有哪个敢生出半分嫌隙?
何梦锦却是心头咯噔,紧张了起来。
李泽昭如此一说,摆明是要支开贺兰浩,他有话要对自己讲,要掠过贺兰浩对自己讲。
贺兰浩行了拜礼,便依令退下,随着一名宫人前往养心殿。
何梦锦也随着他行了礼,正要退,却被李泽昭唤住了,“孟锦。”
果然。
她尚未转身,迈出的步子都还未提起,堪堪的就被这样唤住了。
“草民在。”
何梦锦身子微微前倾,做了个洗耳听命的姿势。
李泽昭扶着龙椅站了起来,一路踩着金玉台阶走了下来,“随孤走走。”
说着,他已经当先下朝殿外走了去,何梦锦赶忙称了声“是”,也跟了上去。
李泽昭走在前面,何梦锦抬头,看着他有几分消瘦的背影,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年轻的帝王心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也只能陪着小心,谨慎应对。
虽时值正午十分,但深秋的阳光并不见得有多刺目多火辣,照在人身上。反倒有一种暖意。
身上暖暖,心头却如冰冻三尺,何梦锦的一颗小心肝今日里被提起了几次。
出了皇朝殿,正面放眼过去,正将整个皇宫的建筑群几乎瞧了大半,此时却不是赏景的时候,何梦锦提步跟着李泽昭往一旁的玉石雕栏走去。
因为此处地势较高,秋风也显得更紧了些,不住的吹动着何梦锦的衣摆,也让她心头的慌乱拂去了不少。
在玉兰杆前。李泽昭负手而立,并不转身看何梦锦,而是看着下面的恢弘的宫殿。逆着风,声音却清晰无比道:“你可知孤单独留下你,要跟你说何事?”
何梦锦上前了一步,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站定,沉声道:“请恕草民愚昧毒霸星海全文阅读。”
不是她愚昧。这是皇上找她,而且还当着贺兰浩的面留下她,这意思到底她也能猜到几分。
如果不是因为望城河源瘟疫一事要封她的口,那么就是要笼络她的心或者要离间她同贺兰浩。
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自然不能就这么回答。不但是出于触犯皇威考虑,而且,在这样一个喜怒无常却缺少智慧的君王面前。她要懂得适当的藏拙。
李泽昭听了何梦锦的回答,转身,正对着何梦锦,长长的冕旒遮住了他的眼睛,但那两道锋利的眸光却能穿过那十二旒而直射向何梦锦的面门。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王者,不怒自威。
这般的威压。若不是何梦锦已经有遇到贺兰珏,且相处几次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只怕此时立马就要慌了神。
将目光锁定在何梦锦脸上,李泽昭朗声道:“孤一早听闻你大胆果断,敢行常人不敢行之事,是个有魄力的少年,所以便想着将你召来京都,看看这最近广平风头最盛的少年,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很沉稳,不同与贺兰珏带着玉石抨击的清越,不同于唐铮的金属质地的铿锵,沉稳里,带着一缕同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味道。
这时候,何梦锦也才想起,其实李泽昭,也才不过二十来岁。
他自生下,就以嫡长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十七岁即位,外表看上去顺风顺水,实则这一路的艰辛何梦锦却也是有所耳闻的。
先皇最属意的儿子是云贵妃所出的而皇子,李泽宸,她曾听爹爹同人提起过皇上几次想改立太子,但李泽昭的娘亲,即皇后乃是大汉第一将军刘武的亲姐姐,李泽昭有着强大的母系背景,这一点,是出身平凡的云贵妃比不上的。
他的太子地位李泽宸撼动不了,但在先皇撒手人寰之前,却封了李泽宸为江陵王,将晋南一带最富庶的地方做了他的封地。
除了更体现先皇对之的偏爱以外,何梦锦觉得,更多的,先皇是为了保全那个他最宠爱的儿子,不然等他西游了,无权无势的二皇子,又在其皇兄手下如何活的下去?
这样固然暂时得以保全,但是,焉知到不是为大汉的稳固又埋下了一记毒瘤与隐患,让李泽昭的皇位越发不稳固。
藩王诸侯势力越发做大,如今徐徐图之的消藩已然走不通,未等到你筹谋好,藩王的势力已经足够的强大先反了,可是快又快不得,一旦你有那想法,触犯了众怒,指不定几家势力联起手来,李泽昭决计吃不消。
这样分析,何梦锦便也不难理解李泽昭言语间的沧桑味道,他这皇帝着实不容易!
心头有些感慨,却也不影响她该做出的反应,何梦锦垂眸带着几分惶恐道:“皇上折煞草民了,草民不过是想混一碗饭吃,,所以才想出大胆的击鼓事件,也不过是为了吸引广平王的注意力,想谋一份差事,皇上明鉴,像草民这样的手无寸铁之力不会蚕桑农耕的书生,若不能在朝堂谋得半点差事养家糊口的话,那日子便要过的很是凄凉。”
何梦锦诚恳的说着,也不去想李泽昭有没有听进去,不过表面上的解释是要的。
“你的志向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谋一份差事?”
听了这话,李泽昭的语气里已经含了几分讥诮。
难得何梦锦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字正腔圆道:“正是。”
李泽昭见到她这般从容面色,却是收了笑意,他道:“你是在广平王那里谋一份差事,如今,孤问你,可是愿意在孤这里谋一份差事?”
这话虽然是带着玩笑的语气,但何梦锦听的出来,绝对不是玩笑天巫最新章节。
李泽昭这是在问她,是否愿意为他办事,愿意投靠他,做卧底。
实在看不出李泽昭看上自己哪一点的才华,又或者是在试探她?何梦锦却也想不出他说这话的其他目的。
不明白,便不能乱答,何梦锦选择跟他打太极,她笑道:“皇上这话却是有几分偏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草民同广平王办事,供职广平,广平也是皇上的,当然也是在为皇上办事。”
有风迎面吹来,鼓动着李泽昭的龙袍随风舞荡,他眼前的十二冕旒亦是随着风不停的颤抖,作为臣子,自然不能去窥探那冕旒之后是眼眸,以及那眼底深处的眸光意味,何梦锦将长长的睫毛垂下,等着李泽昭开口。
李泽昭不言语。
良久,直到何梦锦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两道眸光撤去,她心头一松,才听他和着风声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现在是王土,谁能说得准明日,后日,它还是归属王土?”
这话说的已算很明显,何梦锦再想打太极也不能够,她正在心头酝酿,该如何作答,却听李泽昭继续道:“你既然选择站在广平一边,那么也应该知道,今日孤单独召见你一事被那一方知道,他们又如何信得过你?”
离间,绝对的离间。
原来李泽昭本也没抱着能拉拢她的心,那么一番说辞,只不过是试探,是为了离间她同贺兰浩的关系。
世子在京都的安危被广平王交到自己手上,他如今的身份形势,就算是再笨也该是清楚不少的,若在这节骨眼上,他不相信自己,甚至怀疑自己,那么他们在京都不是越发容易被人寻了间隙,越发危险?
而且,还是被他这般直白的讲了出来,何梦锦至少表面上尚未来得及选择,就已经被摆放到了同李泽昭的对立面。
不过这样她也不惊讶,她孟锦这个身份,想必李泽昭是派人调查过的,本就跟皇族是有不满的,而且加上她连日在广平的所作所为,李泽昭这样看她,也是对的。
话已挑明,何梦锦也不做戏,她道:“皇上,同理,以您的话来说,今日里单独召见草民被那一方知道了信不过草民,既然信不过草民,那草民的归属哪一方,又有什么不同?归属了您,但已经被世子怀疑,他不信草民,那么草民的所为又能为皇上带来任何收益?”
她抬起眼帘,看着不远处那座新起的高台,那是皇上为秦贵妃特意命人搭建的宛月楼。
自她一进殿面圣,一直是谨慎细微的样子,方才那一段话还是第一次在李泽昭面前展现她本来的从容与气场,如此,倒似是让李泽昭有些意外。
但这已经不会让何梦锦再担多余的心,因为刚刚她想起一事,不由得放下了两分小心。
最开始之所以那般谨慎,那般忐忑,全是因为此人掌握着所有的生杀大权,也许因为自己一个动作一句话就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但,就在刚刚,李泽昭的离间,让她想起,她不但是奉诏入京,她还是奉了广平王的命令护送世子入京,是作为广平使节的。
也就是说,在皇上和广平王贺兰瑞彻底撕破脸皮之前,若是没有意外,皇上不能杀她!
作为使臣来京都,虽然责任重大,把命别在腰上,但眼下的日子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分保障?
第九十四章 哪儿都能遇到
想通了这些,何梦锦自然心安了不少。
李泽昭也转过了身去,似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何梦锦正想请辞告退,却见自不远处走来一个窈窕旖旎的身影在一群宫女的随侍下,正自台阶下方走来。
那女子生的极其妩媚,宛若三月里开的最盛的桃红。
一袭大红色夺目绚烂的长裙纬地,边角上,缝制着比这裙摆更红了三分的曼陀罗花,极尽璀璨夺目,同这女子精致的五官上流露的神情一般,极尽肆意张扬。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女子的妖娆,堪比桃红更胜三分,妖娆妩媚便也罢了,偏生眉宇间,有一种尊贵天成的傲慢。
她,何梦锦是见过的,李泽昭的亲妹妹,平阳公主,李嫣然,也正是她自恒阳出发前,广平王同她说笑时候提起的女子。
在先帝不多的子女里,最喜欢的儿子自然是李泽宸,而女儿,当属李嫣然莫属。
许是自幼被先帝宠溺过头了,无论是百姓街头巷议的李嫣然,还是何梦锦见过的李嫣然,都是一个娇纵了得。
如今,看着她面色似是不悦,自台阶上走来,何梦锦不禁在想,还有谁敢得罪她,惹的她不高兴?
正想着,李嫣然已经走到了近前,看也没看站在李泽昭身后的何梦锦,径直对李泽昭道:“皇兄,为什么广平王世子,贺兰齐都来了,偏偏公子没有来?皇兄不是下了圣旨邀请他们一道来参加母后的寿辰吗?难道你没有邀请他?”
李嫣然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近了李泽昭,语气里虽是疑问,却也是抓着他的绣着十二章龙纹的袖摆,有撒娇,有责问的架势。
见他们两个说话。虽然是被忽略,但何梦锦还是很有礼貌的退后了一步,同时,也在心头惊讶,李嫣然关心贺兰珏做什么?
因为身体不便于行,所以早在先皇在位的时候,几次宫廷大宴,都免了贺兰珏的长途跋涉,这一次,李泽昭自然也不能勉强他。
但是李嫣然关心这个做什么?
何梦锦正疑惑。却听李泽昭轻咳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也有些责备道:“你一个女儿家真灵九变全文阅读。尽关心人家做什么?而且,这一次也并非怪皇兄没有邀请他,你也知道,关山路远,他的身体……”
说到这里。李泽昭没有再说下去,李嫣然的面色却变得越发难看了几分。
她本就生的妩媚,生起气来皱起的眉头,便越发将她那一身的傲慢任性衬托了出来,“他的身体?他身体不好,但他的才华他的聪慧又岂是一般人能比的!皇兄。我知道你是在小瞧他,但在我心里,他比那些健全的人更厉害。更让人欢喜,我就是……”
“嫣儿!”
李嫣然话未说完,却被李泽昭沉声打断,“你越发胡闹了,身为女儿家。而且还是大汉朝最为尊贵的公主,岂能连起码的羞耻与矜持都没有?”
似是被李嫣然好不避讳的说出那般的话来所气。李泽昭的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凌厉斥责,少了先前的宠溺味道。
这样的气场下,何梦锦都忍不住要提了一颗心,却见李嫣然不但没有认错,反倒一把甩开李泽昭的袖子,用比之更大声的吼道:“我就是没有羞耻没有矜持,我就是喜欢他,我喜欢贺兰珏,喜欢了很多很多年,还要一直喜欢下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母后的打算,是要趁着这次寿宴替我物色驸马,告诉你们,我不嫁!除了贺兰珏,皇兄赐婚给我们,其他的人我都不嫁!”
说到最后,已经是带着几分决绝带着几分委屈,她狭长妩媚的凤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不能李泽昭做出反应,李嫣然说完这宣誓一般的话语,已经猛的转身,怒气冲冲的跑了。
她红的似要滴出血来的长长裙摆在层层的石阶上,似是开出了一抹燃尽妖娆的曼陀罗。
跟着她前来的宫女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李嫣然已经跑去了好远,众宫女们惶恐的跟李泽昭行了一礼,当即尾随而去。
看着离开的宫女们惊恐的眼神,何梦锦也不难猜测,李嫣然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李泽昭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着何梦锦道:“真是被父皇娇惯坏了。”
听着这话,何梦锦自然不会多一句嘴。
这一幕本来都不应该她一个外人看到,既然看到了,她也应该装成什么也没看到,更遑论去跟皇上讨论他这唯一的胞妹的品性?
假意没有听到的何梦锦,跟李泽昭请辞,他倒也没再说什么,微微颔首,就放了行。
尾随着引路太监,一路回到朝阳门,萧冷也回到了她身边,而这时候,贺兰浩还在养心殿,据内监传来的消息,太后娘娘留贺兰浩中午陪着她和皇上一同用膳。
不知道这一过程,贺兰浩能不能应付的来,即便有大错,他身为世子,在皇宫内,也是绝顶绝的安全,李泽昭决计不会动他,何梦锦也不多担心,更何况,如今她担心也是没用的,皇宫禁地,不是她能随意出入的。
因为刚刚听到李嫣然的一番自白有些突然,何梦锦随着萧冷一路走着,都是一路在走神。
李嫣然喜欢贺兰珏。
如今大汉的长公主喜欢同她兄长对立的藩王儿子贺兰珏,以及李泽昭所提及的,此番要借太后的寿辰给她物色驸马,虽然消息倒是真应了广平王的那句玩笑,何梦锦却是笑不起来。
她所掌握的信息里,都没有说过贺兰珏曾来过京都,而李嫣然也是从未离开过京都,她是如何看上的他?
当然,类似于她重生时候,在那大户人家看到的贺兰珏那次不作数,那属贺兰珏私自进京,既然私自,自然是不能让皇上和李嫣然知道的,但听李泽昭的语气,似是对李嫣然见过贺兰珏并没有半点异议全能修炼系统。
这一点让何梦锦费解。
还有一点,让她也很费解――费解的回忆,她当时重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当时头昏脑涨,神识都不甚清晰,再加上身上的重伤,以及突然面对的那一系列巨变,她根本就没有闲暇思考打量那到底是哪一处,如今重回京都,这个问题便被她自记忆深处提了起来。
她是想着,找到那地方,即便对自己这身体本尊的身份查不到蛛丝马迹,但也总能窥探出一二分贺兰珏那一次来京都的目的吧?
许是深思跑的远了,就连何时萧冷站在了自己面前何梦锦都没反应过来,若不是她反应迅速,险险的就要将鼻梁撞在人家胸口上。
何梦锦有些赧然,同时有多了两分气恼,平白无故的,你挡在我面前做什么?
她立定,抬头,目光有些不善的看着萧冷。
萧冷比她高出很多,此时站的那么近,也让她不得不抬头“仰望”着他。
事实上,自昨日那不是轻薄的轻薄之后,何梦锦今天一天看萧冷的面色都很不善:“怎的?”
萧冷身子未动,犹如一尊玉佛一般矗立在何梦锦跟前,他微微侧头,看着何梦锦的眸子,似是没有看出她眼底的火气,冷冷道:“我只是想问你今日遇见什么,这么走神?”
“要你关心?”何梦锦反问道。
萧冷神色未动,“那倒不是,我只关心若有什么事情或者状况要发生,你得提前和我说,不然,京都这么多高手,我不敢保证自己的招牌不会被砸掉。”
什么话!
招牌被砸掉!
何梦锦咬牙,他们的主顾关系维持一年,在这一年内,萧冷要负责保护她的安全,他所言的招牌被砸掉,自然指的是她小命呜呼……
京都那么多高手……他的身手何梦锦自入京都那一日就见识了,能在被赞为京都武将第一人的刘子骞以及前百名御林军面前来去自如的身手……
打不过气不过说不过,何梦锦信奉好女不跟冰块斗,她身子一扭,饶过了萧冷,“早上驿馆厨子煮的汤圆看着味道不错,走的急了,我让他们留着中午回去吃,你要是不饿的话,可以不跟着回来。”
说着,她径直朝宫门外走去。
出了宫门,坐着马车,一路回了驿馆。
因为有了她的吩咐,下人们办事倒还周到,中午又特意做了汤圆,只等着他们回来。
热气腾腾的汤圆端上了桌子,自一大早就紧绷着神经的何梦锦当先坐了下来,萧冷也不用她吩咐,极其主人翁的,也随着坐到了一侧。
何梦锦倒也不在意他的举动,习惯了他说话的态度,便对他的行事也有了几分了解。
她正端起玉瓷碗,右手刚提起汤匙,咬了半口汤圆,香糯的汤汁刚入口,便听得院外响起洪亮的一声:“真是不公平,你们广平分配的院子竟然是这般大的!”
这声音乍响,何梦锦甚至还怀疑自己听错了,再细听,确定是那个人的,她惊讶的半口汤圆差点噎在了喉咙里。
待看见穿着的像模像样大步踏进房间的某话唠子,以及那个跟随在其身后做仆人打扮的某无赖痞子,何梦锦差点给跪了。
第九十五章 都是汤圆惹的祸
当先那人一袭墨色寻常家丁的服装,但那一身的高贵与气场,若非他刻意掩饰,就这般,岂是一件寻常衣物能遮掩的了的。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那双堪比日月星辉晶亮夺目的眸子,照的见这世间所有的晦涩阴暗,照的见红尘冷雨潇潇。
上次在恒阳,这家伙不是道别说的好好的吗?
还给了她玉佩,把分别的气氛演绎了个十足,怎的一转身她来了京都,这人也鬼魅般的跟到了京都?
她当然不会傻傻呆呆的以为唐铮此番是为了她而来。
藩王没有奉诏不得入京,此番太后寿辰,邀请的也是诸家世子、使臣,并没有邀请藩王,就算邀请了,但凡是有脑子的也都要寻个理由拒绝了,作为皇上的眼中钉还要在他面前晃悠,这京都无疑是龙潭虎穴。
但是这人偏生就来了!
在何梦锦尚未想明白他来这京都的目的,唐铮已经很很随意很自然很热络的坐到了她身侧,然后极其有主人翁意识的,对着门外侍奉的丫头吩咐道:“怎的这点见识都没有,快去准备碗筷啊!”
“就是,”小五尾随着他家主子旁边坐着,很是摆谱的对着那听了吩咐正欲转身的侍婢道:“要两副碗筷汤匙。”
没错,此时的小五穿着很是正式的官府,若忽略他此前在何梦锦脑子里留下的话唠子印象,倒是个很像模像样的官儿。
何梦锦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对如同在逛自家后花园招呼自家丫鬟的主仆,连手上的玉瓷碗倾斜了,汤汁洒到了桌上都没曾发觉。
倒是唐铮,抬手一抄,就要来接她要倒掉的碗,而这时候何梦锦也已经反应了过来鬼才儿子亿万老婆全文阅读。她身子一侧,避开了某痞子的狼爪,不过由于转身的动作太过猛烈了些,一碗的汤圆连汁洒了个干净。
她本来就不大喜欢一大堆人随侍在身侧,而且吃饭的时候还跟着箫冷,让太多外人看到总归不好,所以也只有那一个丫鬟在门外候着,刚被唐铮吩咐了去厨房取碗筷还没回来。
何梦锦看着面前桌上那没有一大滩汤汁和圆润饱满香糯的几个大汤圆,再想着自己饥肠辘辘从早上到现在才吃上了半口还被这痞子吓的差点噎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痞子越发没有好语气。她动作夸张的往一侧桌子一挪,以示要远离这人,语气冷冷道:“靖王殿下还真是大胆。京都,都敢来,当真是把当今皇上当摆设,还是你觉得自家脖子很稳当?”
唐铮丝毫不介意她言行上的冷淡,也不在乎她话里带的刺儿。他懒懒的靠着桌子单手支着下巴,颇有些玩味的笑道:“我当然要来,你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
他人生的本是俊美,此时含笑的眉眼映衬的那张菱角分明如同天神鬼斧刀削俊颜越发多了几分魅惑,带着点痞气。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他,却见他抬眸注目了箫冷良久,笑道:“我娘说。既然有喜欢的人就放手去追,不讨回来给她做媳妇儿就别回去见她。”
虽然唐铮也不过二十来岁,但藩王到了他这个年龄,尚未娶妻立王妃的在整个大汉,除了他。便也只有如今皇上的兄弟江陵王李泽宸,而他身为唐家唯一的血脉。这叫靖老王妃如何不着急,何梦锦倒是可以理解,但让说让唐铮放手去追的话,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十足的玩笑还当真是老王妃这般开化,何梦锦正想打趣,却听得衣冠楚楚靖王使臣打扮的小五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将头偏向一边,很不屑,很不合时宜的道:“那是殿下您没告诉王妃您喜欢的对象在京都,而且还是个男子您要和他断袖!而且……还不让我说!”
说到此,小五白皙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一脸的愤慨。
唐铮只瞥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话,就让他把后面的话自觉吞到了肚子里:“唔……漠河的桩子看来你是很中意了。”
闻言,小五所有的愤慨不满憋屈全然烟消云散,如同泄了气的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唐铮不去看他,只抬眸,含笑对着何梦锦道:“自己的王妃,自己当然得看着盯着瞧着护着,不然的话,指不定哪一天本该是靖王妃的,就成了猫王妃,狗王妃,蛾子妃,跟人跑了,那我可是哭都没地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风还不时的扫过对面的箫冷。
他虽然依然一身侍卫的衣服,但周身的气场,便是唐铮一进门也能感觉到了,别的不说,天底下,哪里有能如此从容镇定,且完全视他靖王于无物的侍卫?
自打他一进门,那黢黑晶亮的眸子除了看着何梦锦,更多的是在箫冷身上流连。
显然后者的冰山功夫已然接近宗师级别,被他这般痞子看着,居然无动于衷,仍旧气定神闲,款款从容的端着碗,优雅的吃着他的汤圆。
这一点,何梦锦不得不佩服。
在听到唐铮这般说话的时候,何梦锦已经气的想要跳起来砸他一碗汤圆,她刚转头,想要恶狠狠威胁着痞子两句,在京都的地盘到底要收敛些,万一叫外人听到了什么,后果很严重。
哪知道,何梦锦刚准备转头,张了张嘴,还未发话,便见萧冷随手一抬,她顿觉耳侧一阵劲风扑面她反应迅速的转头,正见一道白光飞速的向唐铮射了过去。
在何梦锦尚未反应过来那白团团其实是一个汤圆,它就已经带着雷霆万钧的杀气直逼唐铮面门首席大人,轻点潜!
何梦锦不料箫冷这般突然的出手,唐铮显然也没料到,但他的功夫自然不弱,反应也不差,当即本是懒懒支着腮的身子单手一撑,一侧,正巧险险的避开了那枚汤圆暗器。
那汤圆一路擦着风声直直钉入房间的柱子上,竟然凹了进去!
能将那般软糯的东西当成钢珠子一般使唤,随手那么一抛,便是那般杀人无形的暗器!这是要多强劲的内力才能办到的?!
何梦锦觉得,以前认为箫冷的功夫高深莫测,已经是自己所有认识人当中最厉害的,看到这一幕,现在她觉得,估计全天下,也再难找出第二个。
好在她跟他到底没有关系非常恶化,不然在这冰山且有腹黑本质的人面前,自己不但嘴上讨不到好,功夫上更是要吃亏到死。
她这头震惊归震惊,但随即,看到某痞子为了避开那汤圆而不得不做出反应,顺手一撑借力来侧过身子,因此,他那手,包括袖摆,便是完完全全的印上了她之前洒在桌子上的汤圆汁。
看着某身份尊贵实则痞气的很的唐铮,墨色的袖摆上隐约可见的白色的一团团被按扁了的黏糊的汤圆,正是之前何梦锦洒在桌上很肉疼的几个,她忍不住扑哧一笑。
如此,更是激的唐铮怒火中烧,他咬牙怒对箫冷,“你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他投出去的汤圆不在伤他,本意是为了给他个警告,也是捉弄,想通这一点,何梦锦才觉得好笑。
算准了他何种角度出手唐铮要做出的反应,算准了他能避得过,力度,角度,完全拿捏的恰到好处,正巧逼的唐铮情急之下自己一巴掌按上那一桌子的汤圆,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而且,萧冷还是在这般不经心不经意的出手,让何梦锦如何不感叹。
面对气愤的唐铮以及按耐不住就要出手的小五,覆着半张面具的箫冷看起来依然神色清冷,从容,他看也不看对面的两人,自顾垂眸,喝了一勺汤,精致的下巴勾勒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才淡淡道:“抱歉,手滑了。”
……
一席午饭,被唐铮这般一搅合,吃的好不热闹,时间也过的飞快。
而何梦锦一问之下才得知,各路藩王世子这两日也陆陆续续的进了京,被安排在东西南三处驿馆里,好巧不巧,广平王府世子同靖王派来贺寿的使臣,以及昌邑王的世子李穆杰是被分到东驿馆的。
好巧不巧,靖王使臣的院子,就在何梦锦这座院子的隔壁。
不知道当真是这么巧,还是某人利用其京中的人脉暗中做了手脚,何梦锦对于接下来的日子要同这痞子为邻居,着实有些头疼。
更为令她头疼的还在后面,吃过午饭,便有人传了消息来,说沈洛已同贺兰齐回了京,不同于他们先会驿馆,沈洛抵达之后,直接先携同贺兰齐去面了圣。
这倒也没什么,在驿馆院子里桂树下正摊开一本书卷,沏了一杯茶还未来得及品的何梦锦,在见到风尘仆仆从皇宫赶回来的贺兰齐的同时,也从贺兰齐那儿听来个消息。
沈相今晚在自家设宴,邀请广平世子一行,说是为了酬谢他这一段日子在广平诸位的款待。
他奉旨去广平查看灾情,广平王接待是理所应当的,他这一番款待的说辞,明显是给贺兰浩贺兰齐高帽子带过了。
好端端的,邀请他们做什么,而且,据贺兰齐所说,沈洛还特意提到了她,让她也一同前往。
何梦锦就纳闷了。
第九十六章 被鄙视了
无端端的沈洛邀请广平王府的赴宴,而且还邀请她。
虽然那一日在三千繁华,她那一番举动,显然是引起了沈洛的注意,但如今的她对于他来说,微末人物,根本不值得他花费心思,可他偏生要让自己也随同。
想说是为了报复自己扣了一个流连妓院的污点,染了他清贵的名节,但以他的聪明也该知道此时在京都,而且事发才这么久,他是不能对她做些什么的。
否则,便是坐实了之前那些传闻,而且,还越发将广平王和皇上的矛盾越发尖锐化。
而且,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藩王同皇上,实质上早已是对立,如今这整座驿馆外面,都围满了御林军,他们在京都的一举一动都会作为重要情况上报到皇上的耳朵里,作为丞相的沈洛,他当真一点不避嫌,不怕同心思多疑的皇上起间隙吗?
那他请这一顿饭,是为哪般?
有点难费解,一时想不通的事情,何梦锦也暂不去想,让她更为觉得神伤的是,晚上要去的是沈府。
自何家被灭门,府上被查抄之后,皇上提拔沈洛为丞相,同时要拨银两为他建造丞相府,却被他拒绝了,说现成的相府就很好,稍微改改,依然能住,为此,据说皇上虽然不认同,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而沈洛所说的,现成的丞相府,便是何梦锦的家,何府。
如今改换牌匾,换了主人,成了沈府,她晚上要去赴宴的地方,让她一时间如何能心平气和。
正心思有些不安,头顶上一黑。何梦锦抬头,正见萧冷就着自己跟前竹藤椅坐了下来,虽然隔着半张银质冰冷的面具,仍然能从那微微牵起的嘴角上瞧出一抹关切。
何梦锦定睛仔细看了看,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却见萧冷已经换回了眸光冰冷,看着她道:“你似乎对沈洛对沈府有抗拒?”
他这虽是问话,但却是带着肯定的语气,根本不需要何梦锦作答,萧冷继续道:“你对前任丞相。似乎有些特别。”
闻言,何梦锦一怔,这些深藏在她内心的秘密美女如云之国际闲人。除却身边最亲密信赖的几人,再没有对旁人提及,就是对贺兰珏,她也只说是因为何家二公子何荣轩曾有救命之恩于她,所以她这一番是为了报恩。并帮何家报仇。
怎的萧冷看似如冰山不苟言笑,却心思如此堪比毫发犀利,只不过相处短短数日,居然能将她自认为一直掩藏的很好的情绪都给看了出来!
叫她如何不心惊。
她抬眸迎着萧冷的目光,那眸子太过深沉,幽静到可怕。似乎她所有的心思都能被吸去被猜透,何梦锦当下反应便是想撇过头避让,但理智却告诉她这样等于是默认。不行。
于是,何梦锦非但没有示弱,反倒继续迎着那目光,展颜一笑道:“不要告诉我,这也是雇主必须要回答要履行的责任。”
她不肯定。也不否定,萧冷有了猜测。随他怎么猜测,她打着太极就是,猜得中猜不中,他都不能奈何她。
萧冷嘴角动了动,看着何梦锦笑意浅浅的眉弯,秋日难得的暖阳斜斜的透过散了叶子的葫芦藤洒下,伴着浓郁的桂花香,映衬着本就绝色倾城的少女容颜越发灵动,那双狡黠的眸子熠熠生辉,比这阳光还要明亮几分。
他嘴角轻抿,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何梦锦等了半响,却不见他答话,她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回敬道:“相比你想知道的问题,我更想知道的是,你。”
说着,何梦锦抬手,靠着石桌,单手支颍,几分玩笑几分慵懒道:“你又不是见不得人,干嘛总是带着这么冰冷的面具,为了唬着人,不让人靠近?你放心吧,就你这冰山雪冷的气场,寻常人近身三尺之外都能被冻成冰块,哪里会敢来打扰你。”
萧冷听了,往身后的竹藤椅上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似是并不想搭理何梦锦。
何梦锦也不气恼,她抬起肘子,蹭近了两分,压低声音道:“难不成是因为你常年做杀手在脸上留了刀疤伤痕,或者本身就长的太不受人待见怕吓着人?”
萧冷微微侧首,等着吊足了何梦锦胃口,才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半张银质面具,淡淡道:“确实,怕吓着人。”
闻言,何梦锦心头唏嘘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听萧冷继续淡淡道了一句:“就因为长的太帅气。”
何梦锦半支着的身子抖了抖,同时她眼风一扫,眼尖的发现,墙头上某个正听墙角的痞子的身子也在秋风中抖了抖。
强忍着想要暴走的何梦锦咬牙,好不温婉的笑道:“那你倒是摘下面具来让我瞧瞧啊,看看到底是惊艳到了何种境界?也让我等好生膜拜。”
虽然不指望这个激将真能让他摘了面具,但却出乎何梦锦意料之外的是,萧冷听完,居然当真右手一抬,手腕一动。
但却决计不是在摘却脸上的面具!
他这么个随意的动作,何梦锦看的清清楚楚的同时心头也一惊,一紧,一松。
惊的是萧冷居然又一次突然对着墙头上某个倒霉的痞子王爷出手。
紧的是刚刚还被他那话呛的在墙头摇摇欲坠的某王爷似乎没有防备。
松的是她旋即看清了萧冷也只是隔空虚晃了那么一记手势,实际上没有任何暗器飞出。
何梦锦还未松口气,便听到砰的一声!
原来是已经有了中午汤圆惨案的前车之鉴,某痞子王爷在不经意瞥到萧冷这一抬手明显又是一枚发暗器的动作之时,赶忙闪避。
于是,就有了躲闪倒是及时,但位置不对,他正处在墙头,且身子还未抽风完毕,这么匆忙一闪避,便有了坠下墙头的悲剧特种兵一一霸上女军王全文阅读。
何梦锦还未来得及对那倒霉痞子默哀,便见萧冷抬起的手腕一转,眉眼却是对着她轻轻一笑,指了指房内。
他含着笑意的眉弯如同荡起的秋水,翻着盈盈光泽,那一身的冰冷气场也顷刻间土崩瓦解,浑身上下,怎一个魅惑了得。
何梦锦不解,随即循着他修长的指尖所指,一路看过去,当即不由得气的要跳脚。
这人指的不是别的,是正对着他们此处的她那房间的窗台,正巧可以看见衣柜边摆放的铜镜。
这意思分外明显,要看他萧冷的样子,拜托她自己先对着镜子瞧瞧自己长的啥模样。
她上辈子被成为大汉双绝之一,从来听到的都是赞美的话,重生这一世,这身体的容颜更是不比之前的差,虽然做男子装扮,但也绝对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哪里会想到今日居然被人这般奚落!
何梦锦一时间,无语泪凝噎。
……
只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能赶走了某痞子王爷打发了何梦锦,这一点让何梦锦不得不佩服,同时,她也在心头暗下决定,不是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决计不会再去招惹这人。
傍晚时分,贺兰浩也从皇宫里回来了,略作休息,便有沈府的管家前来邀请接应。
何梦锦看着桌上呈上来的最近各个派系的邀宴,不觉得有些为贺兰浩贺兰齐头疼,这段日子的流水宴都够他们吃的了。
因为是沈相以答谢的名头设宴邀请广平世子一行,所以靖王等人不在列,自然混在小厮里的唐铮是不能跟着去的,对于此,某痞子王爷无比惋惜无比怅然的对着何梦锦叹息三声,才趁四下无人对着何梦锦嘱托道:“本王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王妃你要多保重,切记不可叫宵小之人转了空子,什么猫王爷狗王爷猪大臣的统统不要看,你要记得,一定要记得,你有本王一个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风还不时的瞥了瞥不远处从容站着的侍卫萧冷。
实在不晓得他这般痞气和啰嗦到底是从何学来的还是自小就这性子,何梦锦二话没说,一巴掌就将之拍飞,自顾登上了丞相府派来接应的马车。
皇上虽然派了御林军守着东驿馆,但却并限制世子使臣们在京都的行动,只不过走到哪里就有一大帮人顶着保护的名义监视软禁着而已。
东驿馆在城东的安乐街,到丞相府还有一段距离。
何梦锦,贺兰齐,贺兰浩三人各坐一辆马车,碍于身份,萧冷自然不能再随何梦锦一道,他此番是中规中矩的跟着驾车的师傅端坐在马车的前头。
京都,作为大汉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自然也是最繁华的地段,宽阔整齐能容六匹马车并行的街道,林立的商铺以及那般喧嚣声里都带着的谨慎,不是其他城池可以比拟的。
何梦锦掀开一角车帘,听着车轮声悠悠碾过青石街道,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线路,一时间,心头堵得慌。
曾几何时,从家里偷跑出来,到护城河放花灯,到城东头的百花苑听曲,都是要从这条路回家的。
她还知道,过了这条街,经过德福街,再转一个街角,经一个小巷子,是可以从永安街到何府的后门的,那是她从小走到大回家的路。
如今,路还是这条路,而家,却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第九十七章 醉酒
马车一路平稳的到达相府门口,一身白色长衫的沈洛正站在沈府的大匾额下,含笑等着他们的到来。
他那般静静的含笑注目,虽然只着了家居的便服,但一身光华流转的气韵到底不能遮掩分毫。
那般玉立的翩翩公子,无论谁人见了,都不由得在脑海里出现这样一句,谦谦君子,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悲。
何梦锦想起初见他时,也不例外。
如今身居宰相高位的他,非但不似寻常的官儿们圆滑世故,反倒是那一身清贵与从容越发流露了出来。
心头的纷乱并没有影响何梦锦得体的动作神情,她随着贺兰浩贺兰齐下了马,按照规矩,跟沈洛行了礼。
这算得上是他们第二次相见,沈洛只含笑点了点头,神情自然,并不见得有其他心思。
在他的引路下,众人步入了沈府,一路穿堂过户到了前厅,那里是已经摆好的宴席。
此番果真是没有请其他人,只请了他们广平的一行人,入了席,正式开宴。
本以为沈洛会有其他什么心思,有所图,但实则看起来也不过寻常的答谢宴,席间是沈洛同贺兰齐,贺兰浩三人谈笑晏晏,何梦锦在一旁偶尔答一两句,也才不算失礼。
以前她以为沈洛属于胸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子,即便坐上了丞相,也觉得他太过清贵,此时何梦锦才算看明白,其实沈洛的应酬绝对是一把好手。
宴席间,他随意点开一个话题,妙语连珠,都能带动整个饭局的气氛。除了何梦锦等人,即便是那些随侍的丫鬟们都能感觉到气氛愉悦轻松。
在想起了他自上位之后,仅凭他一己之身就能立足朝堂,将爹爹一派系的老臣重臣都收拾的服服帖帖,对于眼前的,何梦锦倒也不惊讶了甜心攻略:少东不好当。
觥筹交错之间,沈洛倒也没有刻意找何梦锦的话题,不知道他是当真忽略了何梦锦,还是刻意只当她是随同世子过来的使臣,并未多加留意。
对此。何梦锦当然求之不得。
酒过三巡,贺兰浩越来喝来了兴致,扬言要同沈洛比个高低。他道:“沈相文采斐然,已是天下士子之表率,为官更是群臣之首,功绩了得,我就不信沈相能在喝酒这一方面也能胜了我们去。”
说着。也不顾及身份,自顾提着酒壶,给沈洛斟满了,要跟他一起畅饮。
何梦锦瞥了一眼明显已经喝高了的贺兰浩,她倾了倾身子,想身侧还很清醒的贺兰齐道:“世子只怕喝高了。三公子你要多加留意点,我这里也快撑不住了,未免出丑。我想先出去吹吹风,洗把脸,清醒清醒,不然咱广平府来这,还当真是丢脸来了。”
贺兰齐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点了点头,对何梦锦举杯笑道:“你快去醒酒吧。没想到你这花瓶子书生不但不会骑马,就是连喝酒都不行,果然是百无一是书生呐。”
半月未见,再聚到一起,这人还是不忘打趣她不会骑马,不过此时在沈洛这里,何梦锦倒也不好跟他斗嘴,她跟沈洛告了一声抱歉,就从席上退了出来。
说出来醒酒是真的,她上辈子哪里有机会沾酒,也就重生这一世在两生花喝过几回,但也都是冷香酿的桂花米酒,浓度不高,喝多了都不会醉。
而今天晚上,在这席上,喝的是货真价实的醉春风,这酒虽不烈,但后劲儿足,在席上那几人怂恿着不好退却的无奈下,她喝了几杯,就已经觉得头脑发热,步子有些虚浮。
要怎么喝酒怎么喝醉,却决计不能在这里喝醉,万一自己酒后失言失态,那所有的盘算全部都要落空了。
所以何梦锦才压抑着心头的焦急从席上退下。
离开宴席的前厅,知道是沈相邀请的客人,侍卫丫鬟们也不拦她,还有丫鬟上前问她想要去哪里,何梦锦只道是想吹吹夜风,醒醒酒,便也再没有人跟着。
出了那院子,再往左边的回廊转过去,有个偏僻的院子,院子里有口古井……这些何梦锦脑子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现在想的是走到那儿去,洗把脸,借着井水的沁凉,让自己清醒些,至于要是有人看到疑惑她怎么知道那儿有口井的,她大可以用随意走着发现的借口唐塞过去。
那院子不小,风景很是雅致,种了满院的翠竹,因为爹爹喜欢竹子,而府里到处种了显然坏了格局,所以都集中在那里种了,而记忆中,那院子之所以偏僻,还是因为她小时候,一次跑去院子里玩耍,踩着厚厚的竹叶玩的正兴起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条青蛇,吓得她当时就嚎啕大哭起来,这之后还连续做了几夜的噩梦,竹林里有蛇的记忆也是自那时候就在她脑子里印下了。
因为那一次被吓到,她就再也没有去过那院子,而那处本就幽静,除了爹爹心烦意乱喜欢在竹林里听听风声,静静心,也再没有旁人进去。
此时再想起,完全是因为她所能想到的离前厅最近的有井水的地方,就是那里,远点的在玉兰苑,靠近厨房了,人多眼杂,到底是不好的。
小时候怕蛇的阴影虽然依然留在脑海里,但比起眼下脑袋昏昏脚步虚浮来说,何梦锦更情愿此时蹦跶出一条蛇来吓吓她,帮她醒醒酒也是好的。
一路沿着回廊走过去,也并没有见到半个侍卫,自门外望去,那院子里甚至连灯都没有点。
好在今夜月光很盛,对于何梦锦的行动完全没有障碍。
好多年不曾踏入这院子,院子里的景致大致还是同儿时的记忆一般,出乎何梦锦意料之外的是,这院子收拾的很整齐,很干净,这样一个几近荒废了的院子,不知道沈洛打理出来做什么,难道也是同爹爹有着同样的癖好,喜欢在竹林下品茗听风?
不过,这些已然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她如今只想洗把脸,清醒清醒,因为脑袋已经越发迷糊了起来萌兽来袭。
沿着鹅卵石铺满的小径,顺着竹林里的清风,走着记忆中的路,果然在那一角找到了那口井。
何梦锦也不顾及井台上厚厚的苔藓,身子一软,就歪了下去,就着井台坐了下去。
井水如同记忆中的沁凉,入骨,映着天上那轮圆满的月,孤寂无比。
掬起一捧,拍打在脸颊上,被那凉意刺骨的一激灵,灵台果然清明了不少,何梦锦又重复了几番,才长舒一口气。
离开的宴席也有一会儿了,该回去了,她起身,这一次的步子比初进院子的时候稳妥了许多,只是,刚走出那角月牙拱门,便听有女声自前方的回廊处传来。
“姐姐,你可是要为我拿主意要帮我!”
这声音何梦锦已经很熟悉了,今日在皇朝殿外就听到过,平阳公主,李嫣然。
在乍一听这声音的同时,何梦锦心头咯噔一紧,怎么又撞到人家的墙角了?
这时候,她若贸然从这院子走出去,天知道这骄横的公主会不会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而当下治了自己的罪?
虽然如今仗着身为广平使臣多了份保命符,但在这个骄横起来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管什么厉害关系的公主面前,焉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何梦锦略一思索,便是将本要继续前行的身子往后退了退,将自己的身形隐在了半边的月形拱门之后。
“嫣儿,怎么了?我正要赶去前厅跟广平世子见上一见,身为公主,且还是这沈府的女主人,这点礼数还是有的,你做什么这么焦急的把我截下,不等一会儿宴席结束了再说?”
这声音何梦锦也知道,正是今天早上被她听了一回墙角的安阳公主李婉然的,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她正欲去前厅见客,怎的被李嫣然突然跑出来,将她拉到一旁没人的回廊处,似有话对她说。
想到这里,何梦锦心头一松,好在自己刚刚没有冒冒失失的走出去,不然还当真是要惹不必要的麻烦了。
正想着,那头李嫣然已经开口道:“我的事情也很重要啊,姐姐,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姐,你再不帮我的话,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说什么胡话呢!”李婉然声音本是很温婉,此时也带了三分嗔怪道:“你还有母后,还有一母同胞的皇兄,竟说傻话。”
“阿姐!”似是被李婉然的话语刺激到,李嫣然的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尖锐,“什么母后皇兄,他们是合起伙来要把我嫁出去!”
“这是好事啊,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赖在皇家做个老公主啊?”说这话的时候李婉然已经带了几分笑意。
对此,知道事情始末的何梦锦当然清楚为何现在的李嫣然要跳脚,她尚未来得及想李嫣然大半夜的赶来找已经身为沈相的夫人的姐姐做什么,只听李嫣然已经开口道:“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不同意我嫁给贺兰珏!”
“我说过了,我就是要嫁给贺兰珏,”说到此处,李嫣然顿了顿,带着无比的决心与狠戾道:“母后皇兄怎么阻拦反对,我都要达成所愿,阿姐,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
第九十八章 惊魂
“要怎么帮?”李婉然的声音里已经含了几分紧张。
“让姐夫出面啊!如今他在朝堂位高权重,在朝堂上,也是一呼百应的,是皇兄最为依仗的臣子,若是他都提议要让我嫁给贺兰珏,我相信皇兄会考虑的。”
闻言,李婉然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考量,而月牙门后的何梦锦也不由得为贺兰珏捏了一把汗。
这刁蛮公主对他可是志在必得啊,只是若她真的就这样嫁过去,以这样娇纵的性子,只怕是要闹的整个广平王府都不安宁,而且,且不说贺兰珏会喜欢她不,就是老狐狸贺兰瑞也决计不会让她过门的吧?
“这是你的婚姻大事,他这个做外臣的,怎好参言?”李婉然站在沈洛的立场上,不无担忧的道,“贺兰珏虽好,但是妹妹应该知道,他身体不足,且意向也不在仕途不在朝堂,你跟了他去,又有什么好?”
“我不管他有什么好什么不好!总之我就是认定了他。阿姐,你笨啊,姐夫那等聪明的人,随意编造一个理由都行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皇兄同诸位藩王之间已经势同水火,我们可以让皇兄相信贺兰珏其实也心有不轨,对于他来讲是个危险的存在,然后这时候,由姐夫出面,提议让我下嫁给贺兰珏,用以牵制并注意广平王府一行人的一举一动,这样问题不是简单了许多?”
“虽然在那里有姑姑在,但是到底姑姑如今已是广平王妃,而且广平世子的位置还是她亲生儿子的,这时候,谁说的准她的心到底是想着咱还是向着自己的夫君儿子的?”
说到后面,李嫣然的声音已经放缓了许多,她轻声道:“以姐夫的手腕魔音天才少女。让他怀疑起姑姑肯定不难,所以,我这才来找阿姐你帮忙。”
“话虽如此,但……”李婉然有些为难,“你既然是喜欢着贺兰珏的,又何必要在皇兄面前诬他一状让皇兄提防并针对他?你可知你的想法一旦实现,你嫁给了他,终有一日皇族要同藩王一战,那时候,你又将自己处于何地?是跟姑姑一样。还是如现在一样向着皇兄?”
这一点,也是此时何梦锦很想问的,若真如李嫣然所想。皇上同意了将她嫁给贺兰珏,那他的出发点,是以牺牲这个妹妹的幸福为代价的。
李嫣然倒也不恼这么一问,她浅笑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还太长远。我只要眼下,我要嫁给贺兰珏,不计任何代价,不然当真在母后寿宴上被皇兄随意赐婚给哪个,那当真是要让我以死相逼了。”
闻言,李婉然没有答话。她只轻叹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李嫣然也没有再说话,只有晚风吹拂着竹林发出的飒飒声。良久,才听得她们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何梦锦也才舒了一口气,听了这么多,她倒是有些同情李嫣然的,她那般不计后果甚至不在意让贺兰珏处于险境不在意设计诬陷自己亲姑姑。都要嫁给他,这样的喜欢。太过极端,若是遇到贺兰珏冰山冷玉般的拒绝,不知道她又会闹出什么是非来。
为什么要想嫁给贺兰珏呢?想起这个传闻里极度娇纵任性妄为的公主,何梦锦实在想不通她会喜欢那般美好的贺兰珏,说美好,也只是在世人的眼中,天下第一公子,无双如玉,除了那双不利于行的腿,无论哪一方面,文采,气质,谋略,风华皆堪称完美。
这些,是天下人眼中的贺兰珏,而在何梦锦看来,那人太过可怕,同他待在一处,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她都已经觉得自己输了。
那样的人,也不知道会看上怎样的女子,或许,这天下间的女子都入不了眼吧,他的眼底,有的只是万里江山,帝业如画,何梦锦这样想着,所以对李嫣然才有几分同情。
估摸着那姐妹两人已经走的远了,何梦锦才挪动了下由于一直保持着倾身的姿势而有些僵硬发麻的腿,正想就此离开这院子,只是才刚提起步子,却听见哐当一声碎响在竹林深处响起。
那声音虽不大,在这悠悠夜风里转瞬消逝,但何梦锦却听的很真切,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她隐约记得,这院子竹林里面是建一处小阁楼的,里面放着许多的书卷,早些年爹爹还喜欢在阁楼里看书消遣,她小时候也喜欢在那里陪着爹爹以及两位兄长一起看书翻阅典籍,但后来爹爹朝中事务越发繁忙,那阁楼都很少去了,而她自那一次被那青蛇吓到,也便没有再来此处,每次想要读书,都是叫仆人取了出来的。
虽然想过沈洛既然打理了这院子,便很有可能依然把这阁楼当做藏书阁一般用着,但却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人,会在这时候摔碎东西。
这地方如此清幽,看刚才李婉然两人说着私房话都躲到这里的情形,显然这里平时不常有人来,她们不怕被人听着,那么此时,又是谁在里面?
人的好奇心是最容易被勾起来的,而且一旦起了好奇心,便没有那么容易被放下。
何梦锦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异状,也便轻声提着步子,以她所能施展的最好的轻功,沿着另一条鹅卵石小道,向竹林深处奔去月下璃辉全文阅读。
绕了两个转弯,如同记忆中别无二样,那有些古朴的小阁楼,依然以其沉稳的姿态坐落在竹林深处,因为被前面茂密的竹林掩映,寻常人若不绕两下,进了这院子的月牙拱门是看不到这阁楼的。
阁楼仅有两层,今晚的月光虽盛,但竹林太过茂密,密密匝匝的竹叶将整个月色遮掩了个严实,而令何梦锦惊讶的是,这阁楼内并无零星半点灯火。
若是有人,又为何不点灯?
若是没人,那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又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进了野猫,被猫倒腾翻了?但这一猜想显然不成立,因为何梦锦清晰的记得这相府的女主人,安阳公主李婉然是怕猫的,不但怕猫,还怕一切带毛的动物,所以,有着金娇玉贵的公主在,哪里会容得下相府里出现猫猫狗狗,便是方圆几里的夜猫也是被扑灭了的。
因此,何梦锦才越发好奇,她止了步子,低头略想一下,也不再纠结,便轻声的朝着阁楼走去。
阁楼前的地面被厚厚一层的竹叶遮盖,不必之前何梦锦看到的前面被打理的干净的样子,这里,显然很少人来。
鹅卵石都被扑了个严实,踩在上面软软的,几乎一点声音的没有。
到了门边,何梦锦并没有立即推门而入,而是先倾身用耳朵贴近了些许,仔细再听房内的动静,这一听,又是一惊。
刚刚还消失的碎瓷器声音再度自房内响起,说是瓷器被摔碎的声音也不恰当,准确的说来是摔东西,一阵子乒乒乓乓。
她压抑着一颗就要跳出胸膛的心,在考虑要不要推门进去看看,声音那般清晰,一声一声,而何梦锦的一颗心也似被狠狠的纠结到一起。
声音不是自阁楼的二层传来,不然的话,她还可以效法在三千繁华那般上房揭瓦,如今之计,也只有推门进去,才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
可是,进去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她只身一人,会不会有危险?
有了上一次在望城只身一人被小五和天然楞挟持的经历,何梦锦遇事已经能多想几分后果,懂得量力而行。
可是今晚不同,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竹林深处,而且是她曾经的家,如今是沈洛的地方,这般诡异铁定跟他有联系,这让何梦锦如何不心动想要一探究竟。
她急的冷汗都要冒了出来,此时想着,要是萧冷在就好了,不是说贴身侍卫保护她安全吗?虽然宴席上他不得不随着其他侍卫一样候在外面,但至少看她醉酒离席的时候,他这个做侍卫的也该有做侍卫的觉悟要跟上吧,不然要是她遇到什么危险,那么他的这桩生意,他的声誉不是砸了?
这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何梦锦不是一个怨天尤人只想要依靠别人的性子,靠别人靠不住,人最能靠得住的是自己,她狠了狠心,决计还是要试探这么一遭,不然回去了觉都睡不安稳。
这样想着,何梦锦当下便也不再迟疑,转身正想在四下找个石头一类的东西在竹林里弄出些响动,若是阁楼里真的有人,听到这响动也该警醒,出来看上一看,即便看到了那人,何梦锦也算不虚此行,若是那么大的响动都没人出来看,那么她轻声推门进去,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觉。
心头这样盘算,动作也是在立即执行,只是,就在她这一转身的同时,手肘不经意碰到一物事,本就紧绷着一根心弦的何梦锦身子一僵,旋即在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人,被吓的一声惊呼就要冲破了喉咙。
好在自己反应迅速,也好在那人动作同样迅速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让那一声惊呼被她自己,被那一只手给双管齐下的堵在了喉头。
第九十九章 女子报仇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何梦锦之前抱怨其护卫不周的萧冷。
这阁楼四下在茂密的竹林掩映下,月光都显得暗淡,但他那半张银质的面具,依然可以让何梦锦看了个仔细。
两人如此近的距离,刚刚情急之下,他抬手捂着何梦锦的嘴,修长的指尖按着她的唇,那一瞬,何梦锦除了难为情以外还多了一丝疑惑。
寻常习武之人也该是像唐铮一样,掌心指尖都带着薄茧的,看萧冷,功夫更在唐铮之上,而且身为一名剑客,常年过着的就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怎的他的这双手反倒比她这个女子的手还要娇嫩的?
这念头也是一瞬,便被何梦锦心头冒起的气恼所取代。
看样子,这人早已经跟在了她身后,指不定那两位公主谈话他都是在的,偏生不出声不出现,在这么个紧要的关头,是想要吓死她么!
心头气恼,于是乎,对着还按在自己唇上的手便也不客气,何梦锦猛的一低头,张口便咬。
难得逮着这么一个报复萧冷的机会,寻常她那点微末功夫,哪里能近的了他的身,如此,不但报了刚刚吓唬她的气恼,也算报了那一日被他强行上药羞恼的仇。
所以,这一咬,何梦锦是用了两分力气的。
萧冷显然不料何梦锦会在眼下这么严肃要紧的关头趁机咬他,一个不察,当真被何梦锦咬中,自然反应的吃痛一松手,便见着何梦锦咧着嘴,磨着牙齿,笑意森森,好不得逞好不惬意。
好在他的忍耐也胜于常人。饶是被咬的这般痛了,却依然没有发出半分声音。
这般暗色的背景里,他那深潭般的眸子似月色下江水泛起的粼粼水波,明亮如斯,只是那般晶亮的眸子,看着何梦锦,却是带了两分无奈与好笑。
本着就算他气恼也决计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发作,所以何梦锦也才壮着胆子那么一咬,但见这人非但没有生气,眸子里却还写满了笑意。不由得让何梦锦疑惑,她张了张嘴,想用口型说着一句谁让你吓唬我这是报应活该一类的话。却见萧冷嘴角轻扬,竟是带了一抹笑意,他蒙着半张面具,自然看不清他整个面部表情,但只看那精致如玉的下巴。也可想象面具下的容颜此时这轻轻浅浅的一笑的绝世姿容,该是如何惊心。
旋即,何梦锦抬眸,看到他轻启的唇角比了个口型,只有两个字――“悍妇”。
登时就让她把什么解释以及刚刚心底才升腾起的那一丝丝缕缕的后悔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直恨不得刚刚怎么没用了十分的力气咬下民国霓虹全文阅读。
不过眼下也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他们刚刚这一番你来我往的较量,也只不过是一瞬的事,阁楼里依然还有声音毫无节奏的响起。
何梦锦转身侧耳听了听。然后跟萧冷两人眸光交换,再不犹豫,抬手,轻轻的推开。
房门没有上锁,也没有自内拴着。如果里面有人的话,那人倒真是大意。
屋子里本是漆黑一片。被何梦锦这一推,有了不甚明亮的月光洒入,倒还是依稀能看得清房间内的布局。
与儿时的记忆别无二致,入目的全是藏书,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影子,可是那刚才的声响又是自哪里发出来?
何梦锦揣着满心头疑惑的走了进去,脚下的步子也放的很缓,很轻。
即便是这样,由于这古老的门扉常年未修整,在她推开的一瞬,已经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吱呀声,随着这声音响起,之前阁楼内摔东西的声音也停止了。
整个阁楼陷入了沉寂,何梦锦除了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就再也不能听到别的声响.
她清晰的记得这一层没有隔间,爹爹为了方便查阅书籍,便是将诸多个书架这般罗列起来的,可是,如今这一目了然的书架,除了满目的书籍,再没有其他异样。
可是她分明没有听错,这声音就是从这里面发出的,想到此,何梦锦浑身的汗毛都要竖了起来,她自然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这黑灯瞎火无端端的声音到底让她毛骨悚然,若过不是此时身后有强大的萧冷,只怕自己当即就要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心里害怕归害怕,表面上何梦锦却是很镇定,而此时,萧冷也从她身后走出,打量起四下。
何梦锦正要问他有什么发现,就见他抬手一牵,竟是捉住了她的手,惊讶之余,何梦锦来不及做出反应,却觉掌心一痒,萧冷已经抬起另一只手在她掌心写道:“这里可有暗格?”
何梦锦摇头,想了想,反手在他手上写:“此间全是打通的,并无暗格夹壁,楼上有,但是刚刚我分明听到的声音是从这里发出的,不可能是楼上的。”
萧冷微微低头,写:“此间没有,那底下呢?”
底下?
何梦锦一惊,他指的是这座阁楼的楼底?
也应该是没有的,要有的话,按她小时候那个顽皮的性子,早也该发现了。
可是萧冷的这一提醒,倒让她想起来,刚刚那声音更确切的说是这楼底发出的。
这样一想,何梦锦又是一惊,她松了萧冷的手,往罗列的整整齐齐的书架走去,看看哪里有什么机关或者暗格。
萧冷会意,当下也四下搜索开来。
何梦锦一边摸索,一边还在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期待那声音再度响起,也好让她的寻找也也方向和目标,容易些。
运气不好的是,那声音自他们进了这阁楼便消失了。
两个人左右上下的倒腾将近一刻钟,才终于在最角落的一个书架底端,发现了一块巴掌大的凸起的青石。
何梦锦抬眸看了萧冷一眼,在后者赞同的目光下,她抬手用力一按,那青石就顺势陷了进去。
而同时,何梦锦同萧冷脚下站立的地面一动,惊的何梦锦刚忙想抬手去扶书架想要稳定身形,抬起的手尚未触到书架,却被萧冷一手拉了过来都市龙医全文阅读。
他大大的宽厚的手掌覆着她小小的手,将她随着地面的抖动摇摇晃晃的身子稳稳的牵制在手中。
便是之前再觉得紧张与惴惴,此时的何梦锦也少了几分担忧。
她这才仔细看脚下,随着那青石被按下去,以两人所站立的地面为中心的圆桌面积大小的地方整个都往下凹陷。
何梦锦看着那些书架在逐渐升高,实则是自己同萧冷不断的随着这一块地方在往地底下掉,不由得有些心慌,下意识的抓紧了萧冷的执着的手。
他非但不暖,反而带着三月里杏花指头春露微染的凉,但这凉却莫名的抚平了她心头的不安。
无边的黑暗也只是那么一瞬,旋即何梦锦眼睛一花,被四下突如其来的光亮险些闪花了眼,而此时,拖着他们移动的地面也已经停稳。
随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光线一起的,还有那铺天盖地的臭味。
如此强烈的恶臭,熏得自幼锦衣玉食的何梦锦当场就要将这一天所吃的全部东西吐出来。
在眼睛适应了以后,何梦锦迫不及待的抬眸,打量四下,这一看,僵愣在了当场。
这里,一应事物应有尽有,桌椅板凳床席被褥……但整个屋子凌乱不堪污秽不堪,有被打碎在一地的瓷器汤碗,有一地发霉发臭的衣物,甚至还有翻滚到一侧的夜壶马桶……
何梦锦的四下打量的目光在触及到离他们不远处那个倒在地上阿伯时候停了停,至少六十来岁的年纪,发须完全花白,身形都有些岣嵝,此时就软软的倒在一地的脏衣服上,他身侧还有一个倾倒了的食盒,洒了一地的汤菜,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额角上还在留着血。
只听萧冷道:“他没生命危险,只是被打晕了。”
何梦锦不解,“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打晕的?”
难道这里还有外人?
正想再考究一下屋子,便见萧冷抬手一引,指了指床下。
而何梦锦这才俯身朝床下看去,才看到,床下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角衣袂在瑟瑟发抖。
这人是谁?
怎么会被沈洛关在这里?又为何会打伤这个可能是给他送饭的阿伯?
心头揣着许许多多的疑问,何梦锦壮着胆子,朝床边走去。
她蹲下身子,朝着床下蜷缩成一团的人轻声问道:“你是谁?”
床下的人并不答话,反倒是将身子蜷缩的更紧了,“我们并没有恶意?如果是谁挟持你在这里,说不准我们还可以帮你逃出去。”
那人不知道是听不懂何梦锦的话,还是被何梦锦萧冷吓的不轻,依然蜷缩成一团,身子如同筛糠一般颤抖着。
看样子,再说什么也无法让他自己出来,何梦锦起身,看向萧冷,想征询他要不要用强制的方法把他揪出来,只是她刚一转身,猛然听到头顶上方隐约有声音传来。
上方,正是阁楼里!
听着脚步声临近,何梦锦心头一紧,正想着是要藏起来还是跟来人迎面碰上,可是如今这么小的一间密室,要她和萧冷两个大活人如何藏的下。
第一百章 尴尬
而此时,何梦锦也才看到,刚刚拖着他们两人下来的那一方石面已经复原了位置,他们此时就是想出去,也定然赶不及。
她大脑飞速的运转,此时也来不及想来人可能是谁,如果遇到可能的后果会怎样,何梦锦环顾四下,虽然家具齐全,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但想要藏下两个人确实有些为难。
最终,她把目光落在了躲起来的那人所在的高大的雕花架子床上,顶上有承尘,刚好可以掩盖身形。
她转身回望萧冷,他目光亦是从那上面飞掠而过,显然和何梦锦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床这般高大,从地面的视觉是看不到床顶的,躲到那倒是可以暂避,只是这样的难度系数较大,那般薄的承尘盖,莫说两个人,就是一个小孩子的分量都承担不起。
脚步声渐进,来不及给他们两人更多的时间,何梦锦正想着该如何在床顶上稳住身形,腰上突然一紧,旋即她身子一轻,原是萧冷已经拦腰将她提了起来,直奔床顶。
即使抱着她,萧冷的身形依然如同飞燕掠水般轻盈,丝毫不见着费力,而对于何梦锦考虑的问题,人家的方法更直接,更可行。
他旋身而上,在就要落到床顶的承尘上的那一瞬,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抬手自腰间一挥,随着咔的一声擦响,何梦锦只觉的眼前一花,一片银光一闪即逝,随即,就见着那起初别在他腰际的七尺青锋已经稳稳的插进了墙里,而他巧妙的利用身形,抬脚蹬在墙上,就这般的力度,就足以托起他们两个人。
在萧冷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前托送他们进来的那方石台再度响起轰隆声,那人进来了。
不愧是剑客,看样子只怕是没少执行暗杀偷窥一类的事情,动作都做的这般熟练,难得在这般危机关头,何梦锦还能在腹中诽谤萧冷。
她就这样被侧身挂在墙上的萧冷抱着,这动作说不出的暧昧,但如此非常时刻,已经不能做那么多的计较,正如她们所料。床这般高大,完全的遮掩了他们两人的身形,同时。自己的视线也被遮挡了完全,来人是谁,也看不到。
虽然看不到,却不影响听觉,在不知道对方是谁身手如何的情况下剩女农家乐全文阅读。何梦锦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因为高手的六识往往远胜于常人,即便是微弱的呼吸,这么近的距离也有可能被察觉,这一点,在恒阳三千繁华的屋顶偷窥沈洛被察觉的时候。何梦锦就有所体会。
她屏住了呼吸,听觉也越发敏锐了起来。
听的到那人的脚步很稳,听得到那人走起路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很轻柔。很缓,想来,也是一个从容镇定的人。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止,接着,又有两下细微的拍打声。
“咿呀咿呀……”
旋即有个吐字不清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声音很杂很乱,根本听不出在讲什么。但从这苍老的音色来判断,应该是那倒地的老伯的。
原来是个哑巴。
那两声拍打,应该是来人办法弄醒了他,一醒来,这才如此情绪激动。
“没事,离儿又发病了,让陈伯受累了,我在这里跟您陪不是,你先下去自行上点药处理伤口罢,这里稍后再来打理。”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房内响起的同时,何梦锦的心猛的一跳,几乎就要蹦出胸膛。
虽然隐约有猜测来人可能就是此时应该在宴席上的沈洛,但真正听到他的声音出现在这么隐秘的暗室,这般污秽不堪的场景时候,何梦锦仍旧有些震撼。
“咿呀咿呀咿呀……”
那老人又咿咿呀呀的说了一通,才听到石台再度轰隆运转的声音,接着脚步声再度响起,沈洛是在往床的方向行来!
何梦锦心头既紧张又担忧还带着疑惑,又不敢呼吸,如此复杂的心态,让她一张俏脸憋成了猪肝红。
好在那脚步只停在了床边,显然是没有发现床顶上的他们。
“离儿,是哥哥。”
他的声音依然很柔,带着美玉般的温润,又如山间清泉,再是铁石的心扉也能被这声音给温暖化了。
但是,这话,却让何梦锦脑子犹如一片轰隆雷霆过境,再找不到丝毫的理智。
前世里,因为要嫁的是他,她多少也对这人了解一些的,知道他出身寒门,知道他爹娘过世的早,知道他求学问道一路的艰辛,但是唯独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
不光她不知道,恐怕天下人都不知道的,沈相有个弟弟,而且,居然被他关在这么一处僻静肮脏的地方!
如果是他弟弟,那么刚刚自己同萧冷的闯入,这人会不会全盘对着沈洛托出?
他说出来的话,自己面对沈洛,又该要找如何的说辞能搪塞过去?
好好的宴席,她跑来人家密室窥探人家的隐私,如何的措辞都是搪塞不过去的。
心头的震惊以及不解,慌乱也只是那么一瞬,何梦锦在抬眸碰到萧冷那双晶亮若寒星射水的眸子打量来的目光时,也就镇静了下来。
床底下的人似乎并未见回应,沈洛又重复唤了一句:“离儿,是哥哥。”
屋子里安静的出奇,良久,就在何梦锦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心脏就要停止跳动的时候,床动了。
一阵猛烈的晃动之后,那人似乎是从床底爬了出来。
接着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啜泣:“离儿怕千金医刻!哥哥离儿怕!坏女人!离儿怕坏女人!”
这声音不连贯,带着几分晦涩,但很明显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只是……这说话的语气,却似是孩童。
“哥哥在的,不怕。”沈洛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苍凉与悲恸,“坏女人已经被哥哥杀了,你要乖乖吃饭,乖乖喝药,病好了,哥哥就带你出去。”
“怕,痛!”那个被沈洛称为离儿的,声音越发带着颤抖,似是正在承受刻骨的痛楚,“好痛!好痛!离儿好痛!”
他哭泣的声音也越发大了,似是宣泄似是精神出于崩溃边缘。
不知道沈洛用了什么法子,才渐渐的安抚了他的情绪,最终没有了哭闹。
只听沈洛似在自言自语道:“好好睡一觉。”
说完,何梦锦只看到床顶一晃,原是沈洛安顿了那离儿在床上。
放下了人,他似是也并不急着离开,因为视线的问题,何梦锦并不能看到他在做什么,用耳朵努力的听,也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而此时,因为憋气的太久,她一张脸由猪肝色变成了卡白色,但眼下,沈洛就在他们身下,稍微的响动都能让他引起警觉,何梦锦自然不敢呼吸,她死命用牙齿咬着唇角,强烈克制住自己要大口大口呼吸的渴望。
只盼着沈洛赶紧的离开。
而底下的沈洛也很配合何梦锦的心声,在离儿的呼吸均匀了之后,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是渐行渐远。
随着他脚步声一同消失在轰隆的石台声中的,还有他那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终于等到那石台完全合拢,何梦锦才轻舒了一口气,但却也不敢立即有大的动作,因为沈洛没有走远,就在地面上,这处密室隔音效果如此差,一点声音都能传到外面去,要是被他听到了,铁定要前功尽弃。
在沈洛进来之前,她和萧冷发出的声音倒还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因为有这个离儿在,他自然的思考是同何梦锦进来看到这场景的想法一样,是离儿发出的。
可是现在不同,离儿睡下了,那阿伯走了,再有声音,只怕是傻瓜都能知道有状况。
而这时候,因为放松了警惕,卸下了心头紧绷的那根心弦,何梦锦才惊讶的发现,自己……这是完全趴在萧冷身上的啊!
他的身形借由着脚和单手按着的剑柄的力道固定的仰躺在半空中,另一手拦着她的腰,这样子,完完全全是让何梦锦贴到了他身上的!
虽然只穿了寻常侍卫的服装,虽然带着半张面具,但那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以及那双魄人的眸子,已经让人觉得惊艳,更关键的是,此时萧冷看向她的目光里,明显写着一抹戏虐。
刚刚情况紧急何梦锦哪里顾得上想这些旖旎,此时再看着同自己呼吸相闻的萧冷,看着他那带着半张银质面具的脸离的自己如此之近,何梦锦的心跳骤然加速,比刚刚沈洛进这屋子的时候跳的还快!
沈洛的脚步声还在头顶上方响起,并没有走远,他们这时候自然不能轻举妄动,但此时看着眼下的萧冷,何梦锦很想一巴掌给他扇下去,几次三番被这人占了便宜,虽然都是出于救她的目的,但总归是让她觉得尴尬与难为情,最关键的是,她甚至连这人的真面具都还未看见。
想起长相,何梦锦身子一怔,抬眸再看萧冷,他此时一手按剑,一手要揽着她,脚还要撑着强,而他的脸靠的自己如此之近,近到何梦锦只需要轻微一抬手,就能揭去他脸上的银质面具。
第一百零一章 命运的可笑
要不要趁其不备揭开?
何梦锦的这念头一闪而过,旋即,就被她自己打消了。
且不说因此说不准会惹恼了这个看似冰冷实则是个腹黑品种的家伙,就她自己而言,并不喜欢勉强别人,而且,这人还几次三番帮了自己。
如果他自己没有主动要给她看,她是不会趁人之危的。
头顶上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密室里的两人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何梦锦保持着轻微的呼吸,耳朵已经将听力发挥到了极致,只盼着那声音早一点消失,因为,眼下,她觉得时间过的好慢。
萧冷保持着这个凌空的姿势,全然靠的是体力,而不是功夫了,不但要稳定住自己,还得负担着她这么个分量,想想,何梦锦都觉得有些为他担忧,如果换了是她的话,把自己挂在墙头都已经有很高难度了,更别说这么久,还抱着这么个累赘,但他却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四平八稳。
因为他带着面具,也看不出来是否有汗水沁出,即便有,何梦锦此时也不敢看的,准确的说,她此时就是连萧冷的眼睛都不敢看,这么近的距离,四目相对,让她活了两世人的老脸往哪儿搁。
于是乎,本着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只当做没发生自欺欺人的想法,何梦锦索性将头一侧,闭了眼睛倾听上面的动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何梦锦脑子里浮现着沈洛一贯走路的姿态,从这阁楼内走出,绕过竹林,直到出了院子,他的脚步声再听不见了,何梦锦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沈洛已经完全离开。危机暂时解除,何梦锦一睁眼睛,对着萧冷,见后者正抬眸看着她,那双眼睛格外的漂亮,如一弯山涧里缓缓流淌的清泉,带着深幽,带着晶莹,带着洞察人心的可怕。
只看那眼睛,何梦锦就已经不怀疑萧冷之前诽谤她时候的话――就是因为长的帅气。何梦锦相信能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主人,长相也绝对不会平凡。
清了清嗓子,何梦锦终于将那颗有些慌乱的心给安奈了下去诡案重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轻道:“喂,那个,壮士,你就打算这样抱着?”
闻言。萧冷嘴角轻启,微微侧了侧头,露出一抹笑意,“这样也不是不好。”
没料到他居然也学着唐铮那痞子打趣起她来,何梦锦眉毛一立,抬手就不客气的对着他胸前一掌劈去:“没想到你倒是有这个爱在脏臭地方飘着的癖好。本姑娘不奉陪。”
她的这一掌,自然是劈不到萧冷身上去的,就在何梦锦才抬了个手。他就已经身形一转,也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力道,居然抬手一抽,就将已经死死插入墙缝里的剑给拔了出来。
拔出剑的同时,他如燕子般轻盈灵活的身形再是一转。在何梦锦只觉得一阵子天旋地转之后,两人稳稳的落回了地面。
此地不宜久留。因为沈洛吩咐了那阿伯包扎了伤口要回来打扫的,为了避免再生出意外,他们得尽快离开。
虽然明知道如此,但是何梦锦仍旧忍不住要往床边走去,想要看看被沈洛称之为弟弟的离儿,此时困扰在她心里的是沈洛的那句“坏女人已经被哥哥杀了”的话,让她莫名的觉得,或许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她至今都一头雾水。
踩着一地的污秽走到床前,看着床上被点了睡穴的人,头发蓬乱,看的出来之前的脸上很脏很多血污是被擦拭过的,留了些许淡淡的痕迹,分明是一张十七八岁左右男子的面容,眉宇间,当真与沈洛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他之前说的话以及哭闹的性子,收拾起来,也是个俊俏的公子。
却没想到是个痴傻的人。
听沈洛的言语,让他好好喝药,难不成他这痴傻是病,不是先天的?
联系这两人之前的对话,这病,似乎还与他们口中的坏女人有关,可是何梦锦搜遍了脑海,也没有跟眼前这痴儿半点的讯息,而且,她还可以肯定,她此前从未见过这人。
今晚的事情给她的震惊太多,一时间竟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来,谁能想象的到清贵绝伦的沈相会出现在这样满是肮脏的密室,谁能想象才华纵横的沈相会有这么痴傻的弟弟?
相信,这也是沈洛最隐秘的事情,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被她撞到了,现在她才觉得,她以往对于沈洛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何梦锦这厢犹自走神发愣,萧冷已经在入口处一阵倒腾找到了出去的机关,对着他招了招手,“你是舍不得这里,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闻言,何梦锦强忍着被这里的恶臭熏的胃里的翻江倒海,对他翻了翻白眼,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眸光不经意的一瞥,瞥到了床沿,旋即,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呆呆的愣在了当场。
还是萧冷发现了她的异样,回过头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何梦锦才回神。
她迅速的走到床跟前,毫不犹豫,抬手就去掀离儿身上被沈洛盖好的被单。
在床单被掀开的那一刹那,那一双只有半截的手臂映入何梦锦的眼帘,顷刻间,似是有巨石自脑海里轰然炸响,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疑惑在那一刹那得到解答,那铺天盖地的苦涩懊恼恨意如滔天的红莲业火,转瞬就要将她焚烧殆尽直至湮灭。
在她自己尚未来得及恢复理智控制好情绪之前,眼睛一酸,一滴热泪已经擦着脸颊低落下来,却被从后面赶过来查看她的萧冷抬手接个正着。
看着那滴晶莹的水泽在他掌中宛转,何梦锦也终于找回了一丝残存的理智,她嘴角扯了扯,想要故作轻松的一笑,却发现这难度系数太高,此时这一表情,落入萧冷的眼里,定然是比哭还难看的冷情首长宠妻无度。
萧冷也不问她,只抬手牵了有些失神落魄的她,就往机关处走去。
两人相对无言,一路顺着原路走出了阁楼,出了院子。
此时离开宴席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而且何梦锦心思接近崩溃,一时间再难做到面对沈洛还能那般言笑晏晏的从容,她此时只想着找个安静的地方,将今晚的这一切好好消化一下。
这些,萧冷显然也为她考虑到了,一出了院子,他并没有按着那回廊出去,而是直接携着何梦锦运着轻功,避开守卫,一路飞檐走壁的出了丞相府。
在门口看到候着的广平侍卫和马车,萧冷只吩咐了一个侍卫去给沈洛回话一句,孟公子罪的厉害了,怕扰了世子同沈相的雅兴,就先行回府了。
然后,便带着何梦锦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吱呀吱呀的声响里,何梦锦一直一言不发,她有些颓然的坐着,最初的震惊过去了,此时想着刚才所见的那一幕,再联系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那刻骨的恨意与酸涩,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命运的可笑。
因为仗着两个哥哥以及娘亲爹爹的宠溺,她素来顽劣,早在六七岁时候,就已经是京都很多人都知晓的刁蛮任性惹事闹事的相府小千金,在还是太子的李泽昭初见她时候,都说起她的顽劣胡闹的名声。
其实,她也只是贪玩,至于任性还算不上,更别说顽劣,要说京都任性顽劣的第一人,要属先皇的掌上明珠,平阳公主李嫣然。
京都贵妇家眷们在一起交流的机会很多,爹爹虽然经常跟她说要避开那位娇纵的公主,小心惹了麻烦上身,但真正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事后也总是见着那位公主都绕着道走的,是因为另一件事。
那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嫣然同先皇置气,想方设法的逃出了皇宫,急的先皇全京都的搜寻,却又不能声张是公主不见了,只吩咐了爹爹冒用她何家顽劣千金的名头找。
后来的事情,是何梦锦在爹爹的书房屏风后听说的,李嫣然自然是很容易就找到了,她本意也就是为了要看到她父皇为了她劳师动众,看着所有人心急如焚,但是,在接她回去的时候,出了岔子,据说是沿路的一个乞儿不小心污了她的鞋子,当时正值得意时候,而且作为金娇玉贵傲然了得的公主,李嫣然自然不会放过那个让她不舒心的小乞丐,当下命人砍了那双污了她鞋子的手。
是真真切切的砍了!当何梦锦听到这一消息时候,吓的一声惊呼就冲破了喉头。
当时,也顾不得被正在与属下议事的爹爹责罚,何梦锦当即从屏风后冲了出去,跑去询问那小乞丐最后如何。
爹爹当时也不在场,属下们汇报来消息是说被人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何梦锦心疼那个孩子,还央求爹爹派人去寻找,她想着,本就是孤苦无依的乞儿,又被人剁去双手,该如何生存下去,不知道当时的李嫣然是如何的心肠能下那般毒辣的命令。
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找到那个乞儿,只探查出了些关于他的一些零星的消息。
据说,他被周围的人唤做离儿。
据说,他还有个哥哥。
据说,他们原本是出身商贾之家,父母早亡,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乞讨。
据说,他们,姓沈。
当时那些毫无用处的零星碎语,在时隔十多年后,如同一道道催命的鬼符,在何梦锦脑海里一一浮现。
第一百零二章 栽赃
夜色漫漫,月光满满,但何梦锦此刻的那颗心,却犹如坠入了无底深渊。
没有风,没有光亮,没有温度。
为着一个误会,竟造成今日这般局面,老天对她何其残忍,对沈洛,对离儿又是何其残忍。
如果有朝一日,沈洛发现,自己疯狂报复的对象竟然是他妻子的亲妹妹,想起何家那无辜冤死的几百条人命,想起本该同他结发的她,心里会会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想到此,何梦锦竟然失控笑了起来,她抬起右手,覆在眼上,马车一路响着沉闷的吱呀声,她那显得凄凉的笑声也被淹没在一声声似是叹息的车轮声里。
心头似是凝成了一团团浓的化不开的阴郁,越笑,那苦闷便是越要加深一分,笑到最后,竟流出了眼泪来,浸着她蒙着眼睛的手掌自脸颊滑下。
这时候,肩头一暖,何梦锦失控的情绪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她将指缝放宽了些许,才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到,一旁的萧冷抬手,轻轻的放到她的肩上。
何梦锦知道,他的手掌本身带着几分凉意,此时那肩头上传来的温暖很真实,应该是他在用内力暖了手,再借此来传递给她温暖。
很奇怪的感觉,分明寒意刺骨的是心,但此时肩头上传来的温暖,却莫名的让她一颗碎成冰渣子的心,渐渐有了温度。
见到何梦锦终于停止了笑停止了哭泣,萧冷以他难得的温柔语气道:“有我呢。”
他的声音本是同他整个人的气场一般冰冷,冰冷里还带着几分生人勿进熟人勿扰的肃杀,但此时听来,这般冷冰冰的声色里竟然也能浸染出似水的温柔,让人完全没了抵抗力。
何梦锦顿了顿,才终于找回了自己那颗能跳动的心率轩辕传人闯都市。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将尚在眼角的泪意逼回,又狠狠的揉了一把,才放下了覆在眼睛上的手,抬眸对萧冷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今天晚上这么失态?”
“嗯。”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萧冷垂眸,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半张银质面具,缓缓道:“刚才在密室,你不是也有机会摘下我的面具吗?最终你选择尊重我的意愿,不勉强别人,我又怎么会勉强你。如果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我若问了,你或则是要编个借口搪塞过去,或则是为了不破坏了我们之前的交情而说出实情,无论哪一种,不是出自你的意愿。都是我所不希望的。”
没想到他能将她分析的那么透彻,也没想刚刚在密室时候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居然也没逃过他的心思,何梦锦心头除了震惊之外,还多了几分感激。
虽然自己的身份以及重生的事情不能随便提及,但关于今晚的事情,她却是无妨对萧冷说的。想了想,结合自己曾经捏造的何家二少爷有恩于自己的事情,何梦锦道:“前丞相。何鸿文,你知道吗?”
萧冷神色未变,只做了一个倾听的姿态,点了点头。
“他的为人,为官。相信你也有所了解的,只是没想到最终。何家却是落到那样的下场,何家的二公子,何荣轩曾经有恩于我,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我也是直到今天晚上才发现,如今的沈相,为何当初要做那个对何家操刀的侩子手。”
何梦锦清了清嗓子,将今晚关于沈洛离儿的事情缓缓道来,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几分恨意,看着萧冷一层不变的清冷眸子,何梦锦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可笑?他这般疯狂的报复,却结果是找错了对象?”
何梦锦又苦涩的笑了两声,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讲,纵然那个蛇蝎心肠命人砍断离儿双手的女孩子是丞相的千金,那他的恨意他的报复也该是冲着那女子来,又何苦要为难何家,要陷害何相,要知道何相一生为官清廉,何家满门世代忠烈最后居然落得通敌叛国的骂名凄惨收场,那上百条人命都不抵他那心头的恨意!”
想到此,何梦锦就气的浑身发抖,以前,想不通沈洛的所作所为她恨沈洛,如今明白了他的原由,她更恨沈洛。
萧冷很平静的听何梦锦说完,再等得她情绪平复了许多之后,才道:“这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最难去恨的,也是人心。”
何梦锦了然,她点了点头,她不要再纠结于仇恨里,不再纠结于沈洛的用心,不再纠结这一切原由里,那样的话,她会活的很累,此时的她,只需要按着自己拟定的人生方向前行,要让那些欠了何家的,通通都付出代价,她清晰的记得,除了沈洛,还有带兵执行命令的大将军刘武,还有下达命令的当今皇上李泽昭,她不能被这一时的刺激所打倒,她还要找到二哥!
想通了许多,何梦锦的心也轻松了不少,今晚上,被这一惊一吓的折腾,此时才觉得累极了,在马车刚一停稳,她就下了马车自顾回了房,也不梳洗也不宽衣,一倒头就蒙着被子睡下了。
在何梦锦刚睡下不久,就有茗记的信使到了驿馆,但见夜已深了,而且她今晚回来的神色不对,通报的侍女也便没有前来打搅,只等着她明日恢复了精神再召唤。
何梦锦这一睡,睡的很沉,直到屋外响起一阵子惊呼还有纷乱的脚步声,并伴随着兵刃摩擦,才让她从昏天黑地的睡眠中警醒。
什么情况?
一惊醒,何梦锦跳也似得从床上蹦起来,胡乱用簪子束了下凌乱的发就直接奔出房门,甫一出门,就被迎面来的一人撞个正着。
何梦锦认得,是自绥州来的信使,专门负责她用李萧然联络的,名字何梦锦不记得,但为人还算稳妥封神后记全文阅读。
见何梦锦出来,那信使也不多说,行了一礼,直接地上了信函,何梦锦匆忙接过来却也来不及打开来看,因为刚刚睡梦中听到的兵刃脚步惊叫声并不是梦,而是清清楚楚的自前方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
隔壁院子,那是靖王使节,再往前,是昌邑王世子李穆杰所住的院落。
此时,天色尚早,东方将将露出一点鱼肚白,这么一大清早的能出什么事情有这么大的动静?
何梦锦紧绷一颗心加紧了几步朝院子外走去,刚走出院门,就见一侍卫慌慌张张一跌一撞的跑了过来,见到何梦锦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当头就跪下了,“孟公子!”
这人何梦锦倒还是认识的,是随同广平世子贺兰浩一同前往京都的随从,也即是贺兰浩的亲卫,此时怎的如此失态?
何梦锦压抑住一颗有些焦急的心,镇定道:“何事?”
“孟公子,你快去救救世子殿下吧!出事了!昨夜世子同沈相把酒言欢,喝醉了,我们护送着他回来,有所有的侍从都可以作证,分明是安顿好在世子房间的,怎的今日一早起来,侍女发现世子不见了人影,我们尚未去寻找,便是由昌邑使臣的院落传来了消息,指正是我们世子昨夜醉酒走错了院落,杀了昌邑世子!”
什么!
何梦锦身形一怔,有些不敢置信的追问道:“你是说昌邑世子,死了?”
“是的!”
随从的话音未落,何梦锦已经身形一闪,直奔昌邑使臣的院子。
此时,清晨里本该宁静的院子里,围满了兵马,最外围的是皇上派来保护驿馆的禁卫军,中间一圈是他们自广平带来的亲卫,最内一圈的服饰何梦锦隐约记得,是昌邑随从的打扮。
显然是昌邑的人要立即杀了贺兰浩泄恨,而广平的侍从岂会让其得逞,两方这样僵持着,同时还有随之赶过来想要调节不让任何一方出乱子的皇上的禁卫军。
三层人马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何梦锦赶到的时候,正巧瞧见贺兰浩神态有些颓然,双眼有些迷蒙,有些不知所然的坐在地上,而同时,他身前架着的是两柄明晃晃的闪着寒光的刀。
不光如此,何梦锦目光逡巡一圈,还看到在贺兰浩身亲不远处的地面上倒着的,已经毫无生命气息的昌邑王世子,李穆杰。
他的身下是一地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他身上只穿着雪锻睡袍,稀稀松松的扣着带子,看神情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而他的胸前,心脏的位置,赫然插着的是一把匕首,匕首差的很深,几乎全部没入李穆杰的心口,只留刀柄在外,而那刀柄上的图案何梦锦再清楚不过,白泽图腾……那是广平王的标志,这匕首是世子贺兰浩的无疑!
可是,好端端的贺兰浩怎么会出现在昌邑使臣的院子?何梦锦知道即便贺兰浩睡着,屋外也是有许多亲卫看守的,他怎么可能在醉酒的状态下避开那么多的守卫,去杀了昌邑的世子!
而且,对于昌邑世子李穆杰,何梦锦其他的知道的不多,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年方二十的男子是被昌邑王放在手掌心里疼着教着的,文韬武略不说样样精通,至少也是胜过了游手好闲一点武功拳脚都不会的贺兰浩好多倍,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贺兰浩杀了?
栽赃!绝对的栽赃!
那一刹那,在见到眼前的情形之时,何梦锦脑子里就剩下这么一句话,格外的清晰。
第一八零三章 一损俱损
她刚一靠近,那周围的气氛越发冷凝。
只见四下亮起的刀刃齐刷刷的对着她警惕起来,何梦锦看也不看横亘在自己面前的刀刃,径直往院子里走去,“我是广平使臣,谁人拦我?”
这话一出,最外围的禁卫军自然不敢阻拦,进了院子,是广平的人马,再往里,是昌邑使臣的侍卫将贺兰浩等人团团围住,何梦锦被那冰冷的刀刃逼退在屋外,再进不得一分。
见到是她,贺兰浩颓然的神色似是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激动的唤道:“孟锦护驾!本世子是冤枉的!”
他这话刚一喊出来,之前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便是又往他面前近了一分,便将他接下来的喊话给生生逼退。
“慢着!”何梦锦一声轻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而此时其中一个挥剑直指贺兰浩的男子,眉头一皱,目光带着狠戾带着愤怒的对着何梦锦道:“你广平世子杀我昌邑世子,这等仇,难道就这样算了吗?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如今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人何梦锦有过一面之缘,昨日刚进这驿馆仆从提起的,是随着昌邑世子李穆杰一同赴京的昌邑使臣,文斌,是昌邑王手下的一员武将,此番派他前来护卫昌邑世子,也足以可见昌邑王对其子的重视程度。
不过……如今人已经死了,昌邑王越是宠爱这个儿子,那么他们广平接下来要面对的麻烦便是越大了。
眼下,来不及思考到底是哪方的手笔,来不及考虑除了要嫁祸广平之外其他的目的是怎样,何梦锦眼下,只能先稳定这些人的情绪。从他们手里先救下贺兰浩。
“文大人,您言重了,”何梦锦点头得体的行了一礼,才从容道:“众所周知,我广平世子并不会半点拳脚功夫,而贵世子身手了得,试问,还是在贺兰世子醉酒的情况下,他是如何杀的了贵世子的?”
“世子在京都,这般重兵守卫。又如何会醉酒走错房间,即便我广平侍卫们都是吃素的,没有察觉到世子半夜走出。那么你们昌邑的守卫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子殿下,是如何避的开你们昌邑层层的守卫?能让我们世子都这般轻易的进了去贵世子的房间,那你们如何能保证没有其他人进去?到底是你们护驾不周想要诬陷我广平世子,还是出于其他别有的目的?”
面对何梦锦一连串的质疑,文斌的神色松动了两分宅斗你妹全文阅读。但是手中的剑刃仍旧指着贺兰浩,不让分毫道:“是有存疑,但是我们昌邑所有人,以及现在在座的诸位都看到了,清早一开门,是广平世子出现在我世子房内。这一点便是无论如何你们也脱不了的干系,此事事关重大,世子在我昌邑王心头的地位想来孟公子也知道。所以,为了给王爷一个交代,我必须要把广平世子带回我昌邑,由王爷亲自审问。”
说着,他已经抬手要去捆缚贺兰浩。
“慢着!”何梦锦再度呵斥道:“我广平世子岂是你昌邑想捉就捉的?”
她本就一身从容尊贵的气场。说这话的时候,更是带了几分凌厉与威仪。声音不大,却带着碎冰断玉的铿锵,“文大人,请您仔细想清楚,这里是哪里?是京都,不是在你昌邑的地盘,且不说你今日若是因为一时的愤懑做出伤害我广平世子一分一毫的举动会换来我广平这里所有人不计代价的还击,就是外面那层禁卫军,也不可能让你就这样带走人,你这样是置广平何地,置皇上何地?”
后面那句话说的尤其的重,何梦锦是故意让刚刚闻讯赶过来的刘子骞听着的。
果然,文斌身子一抖,显然他也只是一时气恼,又心头焦急不知道怎样回去跟昌邑王复命才会想到掳了广平世子回去交代,所以还没有想到何梦锦所提到的那一层。
见他神色松动了几分,何梦锦继续道:“既然这件事情跟我广平脱不了关系,我们自然会协助皇上,昌邑,查个水落石出,还昌邑一个公道,也是还我广平世子一个清白。”
“铛!”
文斌抬手一挥,手中长剑脱手用力掷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声响之后,那宝剑被深深的插到了地上,“好!就让你们来查,但是这人不能交给你们带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贵世子身负杀人嫌疑,是该交由大理寺天牢待审的,这几日的时间,若不能查个原由,那么我昌邑便是穷尽兵马也要同你广平势不两立。”
宣誓一般的话语说完,文斌抬手一挥,手下的几人就上前来架起贺兰浩往屋外走去。
广平的侍卫们想阻拦,被何梦锦抬手阻止了,她对着文斌承诺道:“好,请文大人给在下一点时间。”
虽然不能从文斌手上接回贺兰浩,要让他被押去大理寺天牢,但这已经是目前为止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国法难容,贺兰浩如今身有杀人嫌疑,是该交由大理寺待审,她没有理由再阻拦,只要暂时稳住了文斌,不让他一个情绪失控之下做出什么,其他的再慢慢来计较。
何梦锦身子一侧,让了路。
贺兰浩却不理解,他双目圆瞪,怒视何梦锦道:“为什么要把本世子交由大理寺,要去天牢!本世子是被人陷害的!你们凭什么。”
真真是不了解贺兰瑞的三个儿子,贺兰珏才华无双,贺兰齐文武双全,怎的到了贺兰浩这里如此狂妄如此愚蠢!
何梦锦本是心头一阵子烦闷一阵子怒气,但也不得不压抑着,温和着对其宽慰道:“世子殿下,如今只能如此,你且在大理寺委屈几日,相信事情很快会被查明的。”
她低沉的语气带着肯定,带着让人信服的从容,贺兰浩看着她的眼神。也明白了自己就是再发怒也没有用,只能按照这少年说的去做,而且想起父王临行前嘱咐过他,在京都一切听从孟锦的,贺兰浩也便安静了下来,任由文斌将之交给已经等在那里的刘子骞手上。
这时候,才见到贺兰齐自另外一处院子匆匆赶来,他昨夜也是喝了不少的酒,看神情酒劲尚未完全过去,就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状况给惊讶到了重生之宝瞳。见到被带走的贺兰浩,贺兰齐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何梦锦。
待到刘子骞带着贺兰浩,昌邑使臣等人走的远了。何梦锦才轻声问道:“昨夜你们回来时候可有异样?”
贺兰齐垂眸想了想,摇了摇头,“昨夜虽然都喝了不少,但我理智尚且清醒,是看着亲卫将他送回房的。并没有半分异样。”
贺兰齐同贺兰浩同父异母,对贺兰浩也从未以兄弟相称,见了面也只称世子,这一点,在何梦锦了解了贺兰浩这对母子的为人之后也就能理解了,“那劳烦二公子先随着他们一道去大理寺。毕竟那里没有我们广平的人是不稳妥的,我这就去皇宫。”
贺兰齐一点就通,虽然跟贺兰浩不对付。但眼下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一损俱损而且事关广平昌邑两地,个人的恩怨此时已经微乎其微了,他当下就带着侍卫随着刘子骞等人去了。
一行人去了大理寺,何梦锦也不耽搁。回了房就写了两封信函,一则给贺兰瑞。一则是给李萧然,然后略微梳洗了一下就出了房门打算进宫,刚一到门边,见着小五,唐铮正等在那里。
刚刚局面混乱,她也没注意看他们,此时见两人收拾妥当似是同她一样要出门,何梦锦不解道:“你们也要进宫?”
唐铮懒懒的靠在回廊的柱上,一脸慵懒的笑容,清晨的阳光洒了过来,照的他那张俊美的脸越发多了几分带着痞气的俊美,邪魅,“这驿馆总共就我们三家,昌邑世子身死,广平世子入狱,你觉得我靖王使臣能置身事外吗?”
闻言,何梦锦恍然大悟。
明面上看来,最有嫌疑的便是靖王,以为唯独他没有任何损失,但何梦锦了解唐铮的品性,虽然平时带着几分无赖的痞气开着玩笑,但却决计不会是那种暗地里使阴招伤人的人,唐铮骨子里有着唐家先祖光风霁月的磊落,不会有这般的阴谋。
会不会是皇上?削藩必然引起动荡,所以他借由此次诸位世子使臣在京的机会先让藩王之间先乱起来,诸位藩王之间越是剑拔弩张,他越是坐收渔翁之利,可是他又为何选择广平同昌邑?
要知道如今最为强大的藩王,莫过于,昌邑王李泽勤,广平王贺兰瑞,江陵王李泽宸。
一旦事情败露,那么无异于是引火烧身自毁根基,让昌邑同广平拧成一股,李泽昭的皇位就更是岌岌可危。
又会不会是另外几个藩王,定远王,陈平王……还有沈洛,难道昨夜宴请广平世子使臣,当真都只是巧合?
依次思索下来,发现每个人几乎都有可能。
波谲云诡的帝都,最不缺少的就是人心,才来这两日,何梦锦就已经觉得身心俱疲。
也不知道是哪个这般阴险的计策,如此一来,是将三家都拖下了水,那躲在幕后的真凶便是越发隔着九曲十八弯是迷雾。
“好,我们一起进宫。”
说着,何梦锦率先疾步朝外走了去。
必须要进宫,看看皇上李泽昭的态度,尽可能稳住昌邑使臣,多争取时间,她不知道此事如果一旦传了出去,到了昌邑王的耳里,整个朝堂该是要掀起如何的惊涛巨浪,想想,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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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迷雾
刚走出院子,就见着萧冷站在已经备好的马车旁,刚刚昌邑院子里乱哄哄的时候,他也随着何梦锦一道去了,虽然不发一言,只冷冷的跟着何梦锦身后,但即便这样,因为有他在,何梦锦多少都有些底气,至少不用担心若是真的跟昌邑那方迫不得已动起武来自己会受伤。
上了马车,一路向皇宫方向飞驰而去,何梦锦的这辆车上,除了驾车的车夫是何梦锦从茗记调来的亲信,便只有车夫身侧坐着的萧冷,何梦锦看着他笔挺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把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你说,今日之事,跟昨夜沈相的邀宴会有牵连吗?”
萧冷闻言,微微侧了侧身子,留个何梦锦一个精致的下巴侧面,不答,反问道:“难道你觉得沈相当真是单纯的作为答谢而邀请广平世子一行赴宴?”
何梦锦虽然心头有了答案,但是从萧冷处听来,还是觉得有些心惊。
沈洛代表的是皇上,若这一切都是一早设好的圈套,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便已经钻了进去,那么皇上只怕是一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于此,虽然对他来说是铤而走险,可是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计策。
让昌邑同广平反目,最好是刀戈相向,那么无形中他就已经除去了两大毒瘤,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把贺兰浩交由大理寺审问,查案,无疑也都只是个过场,李泽昭一定已经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一时间将消息散发了出去,中途再添油加醋一笔的传到昌邑,待得昌邑王得了消息怒发冲冠之时,他再煽风点火作壁上观百美仙图:女神宝鉴最新章节。看着两王闹起来,也都只会言词斥责,并不会做出什么举动阻拦。
而广平现在的情势,很危险。
等到消息传回广平,再由贺兰瑞派人出面或者澄清或者派使臣奔赴昌邑讲明原由,让两家的干戈化解的话……这一来二去的时间里,已经够许多人拿来大做文章不说,而且还不能及时的赶赴昌邑,同昌邑王交涉,焉知道夜长梦多。那素有老狐狸之称的昌邑王李泽勤会做出什么来。
昌邑王一脉,是皇族的旁支,早在汉始祖登基之初就已经封了昌邑王。那里地大物博,且何梦锦听茗记的探子报来的消息是,近年来李泽勤秣马厉兵,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如今。这么好的一个起兵的由头,难说他不借题发挥或者当真是为儿子报仇找上广平,这样师出有名,不会被天下人诟病,而且哀兵必胜的道理,何梦锦自小就熟读不少。
难道就坐以待毙?那不是她的性格。如今的她同贺兰浩,同整个广平已经是一体,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想好了吗?”
思绪正飞速的运转。冷不丁的前面飘来萧冷的问话,何梦锦将头抵在车壁上,也不掩饰自己的惊讶,道:“你知道我在迟疑什么?”
萧冷转过了身子,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何梦锦。那清凉璀璨的眸子里分明写满了不屑,仿似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以为他还想不到:“这有什么好迟疑的,其结果是一样,你明里去奏请,必得要暗地里行事。”
这一回,何梦锦倒不为他的鄙视生气了,萧冷的敏锐已经让她心生佩服,居然有这般洞察人心的睿智。
她才在想,此时有京都传消息往广平,贺兰瑞接了消息,再派人马前去昌邑的话时间上赶不及,不如就由他们在京都的几个人出面。
贺兰浩被收押,贺兰齐作为质子入京,而且皇上一定不会轻易放行让他们亲自去昌邑以示诚意,如此一来,她就是唯一的那个人选。
虽然在广平官位不高,但因着河源望城一带的赈灾,再加之她此前胆大包天的自荐,以及皇上特招她来京都,广平王封她为广平使臣,这一系列事件,都已经让她声名远扬,不说传的都是美名,至少,也是能让昌邑乃至大汉百姓相信,她这个使臣,在广平的威望不低,在贺兰瑞跟前受重视,这些分量都足以让她有资格作为广平的代表前去同昌邑王交涉。
再加之临行前贺兰瑞曾言,在京都的一切事宜由她做主,而今之计,也只有她亲赴昌邑!
可是,要去昌邑,必须得迈过皇上李泽昭这道门槛,她正迟疑的是,要私下里先斩后奏去昌邑,还是光明正大的跟李泽昭请旨,前者,身为广平使臣擅自离京,无论最后事情处理结果如何,大汉律法在那里,她铁定难逃罪责,后者,同李泽昭请旨,如果她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背后之人是李泽昭,那他又岂会那么容易就让自己去昌邑?
明里会同意了她的请旨,甚至还会安排大臣同她前往解决争端,但暗地里的杀招决计不会少,何梦锦甚至不用细想都能想到这一路昌邑之行的暗杀黑箭有多少,不知道她的小命是否能活着到达。
她所考虑的这一切,没想到萧冷居然轻而易举,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完全猜出来了,叫她如何不惊讶。
“明里请奏,又如何能避开皇上耳目暗地里行事?”何梦锦眸光一转,一抹晶亮自眼底浮现,她豁然开朗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萧冷微微点了点头,不搭理她,依然明显的一副冰山高傲的气场,不过何梦锦心头的疑惑解了些,也便不同他计较狂傲冷夫难驭妻。
一行人很快入了宫。
有些让何梦锦意外的是,李泽昭居然没有同时召见广平靖地使臣,而是先召见了他们,让唐铮小五等人先在御花园候着,这一点让唐铮气的险些要跳脚。
何梦锦独自一人去了皇朝殿叩见,李泽昭依然一身墨色的,十二章龙纹锦袍,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龙椅上。
而且已经得了消息,他对此的态度显得模棱两可,一方面对昌邑世子遭遇不幸表示惋惜,另一方面却也没有提及贺兰浩冤枉一类,只说要查个水落石出。
昨日里分明还同贺兰浩兄弟情意甚笃,久别重逢感人肺腑,今日里,却是连半点信任与解说都不愿意给予。
可见皇家有多薄情,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情意,那本就是逢场作戏的客套。
对于何梦锦请命前去昌邑亲自解释一事,也如何梦锦所料,不但没有阻拦,反而嘉奖她的忠义与果敢,另外居然还派了刘子骞同行,以护卫她一路的安全。
何梦锦眼观鼻鼻观心的趁机打量了李泽昭的神色,后者的面容被掩饰在十二旈冠冕上,长长的冕旒依然斜斜的垂下,那之后,看不清他的神色,一如何梦锦此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从他滴水不漏的语气里,亦是听不出什么,何梦锦也只得先领命告退。
她前脚刚出皇朝殿,就听管事的公公用着似是鸭子被捏住了喉头发出是尖锐声音唱道:“皇上传靖王使臣进殿。”
唐铮自然不能再同她一道回驿馆,时间紧迫何梦锦当即先随着萧冷回去做筹备。
其实也不用怎么筹备,萧冷已经都安排好了。
在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另外两个人,一人蒙着同萧冷一样的半张银质面具,一人身形同自己一样单薄,身量高度也差不多,甚至连背景有神似。
何梦锦愣了愣,不过,当下也就明白了萧冷的所谓的暗度陈仓是什么意思。
她取了刚才入宫李泽昭给的通关文碟交给那个自己的替身,同时对亲信吩咐道:“即刻去刘府禀报刘统领,只说孟公子记挂昌邑广平局势,已经先行一步,让刘公子随后赶到即可。”
亲信领命而去,那两个代替她和萧冷的人也匆匆的上了门口一早准备的马车,一路朝城外飞奔而去。
有了通关的文碟,城门口处的官兵不敢阻拦,而刘子骞才押送贺兰浩去大理寺,回宫领命,再回自家将军府,这段时间,已经够那冒牌的两人走出好一段距离了,等到刘子骞追上了那两人,她和萧冷只怕已经到了临近的城池了。
贺兰浩入狱,暂时就算昌邑的人不肯善罢甘休,却也不能威胁他的安全,而且还有贺兰齐在,何梦锦倒也不担心。
京都一乱,各方势力胶着,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去彭山万里,而且路途险恶,何梦锦自然不会笨到孤身前往,但此时带着大路人马出京无疑是暴露了目标,她提笔写了信函,吩咐了茗记的暗桩们沿途接应,同时也追加了一封信函给广平王贺兰瑞,虽然等到他收到信函,派人再来保护只怕她都已经到了昌邑,但是横竖也是多一分稳妥的,何梦锦不介意多花点笔墨。
三五两笔搞定,她回房换上了再普通寻常不过的粗布长衫,在换衣服的时候,怀里揣着的一早李萧然的信函才被她看到,因为早上事发突然,而且这一连串大脑不停歇飞速,几乎让她忘记了这么一封信。
何梦锦展开,才匆匆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让她心瞬间凉到了谷底。
第一百零五章 箫冷
何梦锦不露声色的将信函妥帖的揣好,迅速的穿戴好一身再随意不过的普通长衫就出了房门。
箫冷已经准备好了,一身淡蓝色长衫,质地并不张扬显贵,但他就那般随意的站在廊檐下,一身的尊荣已经让人不敢直视。
都说人靠衣装,可是有的人,即便是粗布麻衣加身,那一身的气场与风华却是不能掩盖一二。
箫冷无疑是这一种人。
见何梦锦出来,箫冷嘴角轻扬,淡淡道:“我们从北门出城,快马到洛城,应该能在天黑之前到达。”
何梦锦点头,她走近几步,抬眸看着箫冷,疑惑道:“既然要掩人耳目的出去,你可知这四下皇上布置了多少眼线?以你的身手能带着我出去自然不是问题,可是万一被人看到了……”
说到此,何梦锦抬手摸了摸脸颊,继续道:“你脸上这银质面具,就是一标志,离开去昌邑的这一路,你能保证皇上的人马不会凭着这一点一路跟随?”
她说的是实情,同时也是想把难题留给箫冷,在激将箫冷,看看他会做何反应。
虽然重生这一世已经让她如履薄冰,除却李萧然冷香等最为亲近的人,她都要多几分戒备,她的人生里,再经不起失败。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箫冷已经让她逐渐放下了警惕,除了自己最为隐秘的重生以及身份秘密,其他的,甚至她的生死,都似乎都愿意交给他,无形中已然这般信任他。
刚刚在房间内看到的李萧然的那封信,李萧然细心,将大汉第一剑客箫冷的详细资料都附在了信里。因为他同箫冷定下契约,事关自己的安全,他行事也就格外的谨慎,便是将这第一手资料交给了何梦锦,本着是让何梦锦对其多一些了解,却没想到,那信函里附上的那张画像却让何梦锦如坠冰窟。
画上的男子并未带银质面具,眉目俊朗,虽是纸帛画上,但那双眸子格外的犀利。带着冷意,带着冰封刺骨的漠然。
眼前的男子亦是带着漠然神色,但他的漠然里多了生来的高贵与从容。初见时何梦锦甚至还佩服他身为剑客居然能比皇家贵族们更尊贵雍容的气质。
但此时看着这图,两相对比,画上的人,却决计不是同何梦锦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么长时间的箫冷,虽然他蒙着银质面具。但那双眼睛,还有那精致的下巴,是没有丝毫的相似的!
昨日夜里在暗阁,不经意碰到他的手,那一瞬的疑惑此时再度浮现在何梦锦脑海,寻常的习武之人。哪里能有这般尊贵的手,只是当时的她心神不稳,也没有机会深思殿下别来无恙全文阅读。好在李萧然的这封信来的及时。
他不是箫冷,那他是谁?
要借由箫冷的身份隐藏在广平的使臣队伍里,意欲何为?
想到此,何梦锦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贺兰浩刺死昌邑世子一事,若说是外人。那人又是如何破的开皇上禁卫军重兵把守的驿馆进来行事?
之前她想不通,贺兰浩如何穿越过广平以及昌邑的层层守卫。如果是李萧然,那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损伤昌邑嫁祸广平,如今又要同她一同前往昌邑,这人到底是怎样的打算?
何梦锦看不明,但却也不想当即就揭穿,且不说若说开来眼前的萧冷自己能否的应付的来,只怕是会让情况更糟糕。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何梦锦想弄清楚他的目的,说起来,从一开始到现在,萧冷救她帮她都是真的,恩怨是非她分的明白。
何梦锦心思翻转的瞬间,萧冷已经走到了近前,听了何梦锦的担忧,他抬手,以指尖点到那半张银质面具上,淡淡道:“不过是半张面具,去了便是。”
说着,就在何梦锦有些不敢置信他这般轻易就摘了面具的眼光下,他抬指一点,脸上的银质面具骤然分裂开来。
随着那两半面具分裂开来,露出来了的是他那张俊雅无双的容颜,眉目清贵,脸上的轮廓如同天神一笔一划精心的绘制而成,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很帅!
看着那人,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冷笑一声,看了也没用,她不认识。
心思起伏万千,表面上却也不会泄露分毫,何梦锦展颜一笑道:“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
不理会何梦锦的打趣,萧冷径直转身往后院走去。
他们悄声出驿馆,自然是不能走正门的,何梦锦当即尾随了上去。
四下里有多少的皇上的眼线,禁卫军自然也不会忽略后门,这些何梦锦萧冷都已经想到,此时正值午饭时间,而负责往驿馆厨房里送菜的商贩们也真是这个时候离开。
也不知道萧冷用了什么方法,让那队小贩很是配合的让他俩混在了送菜的队伍里。
十来个人,三辆马车,卸了肉菜,正是准备从后门出去,那里把守的侍卫长也只是瞄了两眼,并未多加注意混在里面刻意将一身的气质风华收敛了的两人。
两人随着一行人一直出了两个街角,才转出队伍,上了箫冷已经备好的马车,赶车的车夫何梦锦不认识,但看其利落的动作就知道身手不会差。
箫冷随着何梦锦一同上车,两人分边而坐,他靠身在车壁上,头微微偏向一边,看着他那俊美的侧面,何梦锦一颗心七上八下。
此时跟他出城,离开茗记自己的势力以及广平王的保护,若是箫冷有心害她易如反掌。
之前那么轻易定下前往昌邑的决定,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依仗着自己身边有箫冷这般强大的保护,如今他这人都出了问题,是她眼下最危险最需要警惕戒备的存在,让她心头如何不焦急。
马车一路穿过闹市街道,直往北门,在过城门官盘查的时候。车夫递上了三人的户籍,守卫也只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放了行。
连假户籍都准备好了,可想而知这一切早已经在箫冷的预算之内。
是不动声色装傻的跟着他一道前去昌邑,到了那里有茗记的暗桩,广平王派去的人马也该到了,还是趁着现在离城不远,跟他摊牌?
何梦锦按捺住一颗有些慌乱的心,果断的否决了后者天才特警玩官场。
她这头心思辗转,箫冷却是神色从容。他转过头,看着何梦锦问道:“你在不安什么?”
他的目光清冷,却又不似以往的带着亘古的孤寒。何梦锦却听得心惊,她正想着自己掩饰的这般好,是如何被这人的七窍玲珑心看出来了,却见箫冷眉弯一挑,那般俊逸的面容上。却是绽放一抹笑意:“你是知道了我不是箫冷?”
那笑意宛如春水落红,整个天地间的冰雪孤寒都被瞬间湮灭,有的,只有春意正浓里,比桃花更妖娆的惊艳。
虽是问话,却依然带着他一贯的笃定语气。让何梦锦就是想辩驳,也知道是徒劳。
既然已经被说破,何梦锦心头的足促不安也就没了踪影。担忧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气恼:“你既然不是箫冷,却又为何骗我?要隐藏在我身侧?”
眼见着何梦锦生气,他非但不恼,不解释。反问道:“我几时骗过你,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箫冷的。”
闻言。何梦锦一时间被噎的险些背过气去。
细想起初次见面,这人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半张银质面具,带着传闻里大汉第一剑客的漠然孤冷,问她:“你就是李公子签的雇主?”
那般的说话,又能知道的那般详细,再加上他一身的气场,何梦锦当下也不怀疑,直把他“认”做了箫冷。
而她唤他箫冷,两人之间以雇主身份一直到现在,哪晓得,眼下这人一推二六五,他没有说过是自己是箫冷,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行为他的默认,已经明明白白准准确确是在告诉何梦锦,他就是箫冷。
何梦锦那个气,却也不得不强忍着不发。
论嘴皮子,自己不是对手,论谋略,自己更是惭愧,论身手功夫,何梦锦已经想要去买豆腐自裁。
对于眼前这人,她打不过骂不过说不过,斗不过,除了抓狂,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的冷静下来,看看这人到底打算怎样。
既然已经说破,而看他的神情,对自己并没有半分恶意,何梦锦也就稍稍放了心,她抬眸,注视着他的神色,不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好,那你既不是箫冷,那可否说明一下,你到底是谁?跟了我这一路又是有什么盘算,还有……”
说到此,何梦锦顿了顿,脑海里浮现出早上在昌邑院子里见到的昌邑世子李穆杰的尸身的一幕,不禁心头打了个恶寒,“昌邑世子,也是你杀的?”
最后一句虽是问话,但在她的心底实际上已经有了答案,从事发到现在,这人一路的精准安排,便是最好的证明。
听了何梦锦一番问话,他本是慵懒的靠着车璧的身子转了转,完全对着何梦锦,反问道:“那,在你心里,觉得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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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相邀
觉得他是谁。
他像谁?
何梦锦也在心底一遍一遍问自己,其实,在知道他萧冷身份是假的那一瞬,就有一个猜测在她心头冒了出来。
但是那个猜想太过荒谬而且不切实际,很快被她否定了,在见到他那么大方的揭开面具,面具下那张陌生的面容,亦是给那个猜测完全否定,何梦锦心头竟生出几分失落。
此时,不想这人却自己再度问她,他是谁。
何梦锦懒得跟他费脑筋,直接很有骨气的回答:“不认识。”
他抬眸,展颜一笑,似是打趣何梦锦,似是在喃喃自语,带着意犹未尽的味道:“你的藕粉桂花糕,不错。”
轰隆!
犹如一声惊雷在何梦锦脑子里炸响,她身子一晃,差点没坐稳从位置上滚了下来。
藕粉桂花糕……真的是他?
她就说,这世上除了他,哪里还能有人有那般强大的气场,她就说谁人能让她处处吃瘪斗不过,她就说哪个能那般腹黑睿智……原来是他。
贺兰珏。
之前不是不怀疑的,在初见之时,看着他的眸子,她就觉得有一缕熟悉,可是贺兰珏身在广平,不可能自己往火坑的京都来,最为关键的是,贺兰珏的腿脚不利于行,而眼前的这人那般深不可测的功夫是何梦锦亲眼所见,所以她怎么也没有往贺兰珏身上想。
却不料,真的是他!
虽然他这般承认,但是何梦锦仍旧有些恍惚,她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的腿……?你的脸……?”
看着她难得的惊讶的显得有些呆傻的模样,贺兰珏抬手抚额,竟露出了一抹孩子气的得意笑容:“我的腿没事,我的脸。嗯,很好。”
何梦锦再度被呛到了,她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转过头去,不去看他那张欺骗了她的脸。
这消息太过震惊,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心底起初那一缕失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种莫名的,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紧张竟然在心头蔓延,让她有些慌天道殊途全文阅读。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气恼。
诸般的情绪扰的她负气似得不说话,只瞪着贺兰珏。
后者好耐性。被何梦锦这般怒目而视,也不见神色间有丝毫波动,见何梦锦似是仍旧有些不太相信,他抬手,从鬓角轻轻一掀。一张薄薄的半透明的如蝉翼般的伪装就被他撕了下来,这才露出他本尊如同绝世丹青的容颜。
这下,何梦锦的心更是被震惊的死死的,同时,对她这一段日子被轻薄,被鄙视的经历。也彻底服气了。
看着贺兰珏似笑非笑的眸子,何梦锦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公子好手段。”
贺兰珏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靠着,目光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玩味,浅笑道:“说说看,你猜到了什么?”
何梦锦垂眸,看着被他随意放在位置一旁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半透明面具,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这一切,早在京都的圣旨到达恒阳之时。甚至在团圆节那一天晚上,你都已经设计好了吗?”
她同贺兰浩等人入京,他以萧冷的身份伴随在侧,也为的是今日里这个契机,去昌邑,他一早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广平,昌邑的矛盾,激怒昌邑王,甚至让其愤怒之下操起兵戈。
虽然看起来,昌邑对广平起矛盾,对广平没有好处,而且一旁还有个皇上在虎视眈眈坐收渔利之利,但焉知道祸福依存的道理同样适用于现在,他给昌邑王制造的起兵的由头,焉知道不是同样为广平制造的出兵的名号。
广平以自卫的名义对抗昌邑,师出有名,民心所向,然后,以他贺兰珏的智谋,随意想个计策将昌邑世子之死的脏水泼到皇上身上,再将皇上之前在望城河源的所为昭告天下,广平以被迫害的角度奋起反抗,诸侯王之间看似为了利益纷争不断,但在对待皇上对待皇权的问题上向来一致,到时候,天下大乱,将又是一场皇权逐鹿。
所以,何梦锦才感叹贺兰珏的好计谋。
但是,想起连日来他隐藏身份在自己身侧,想起李穆杰的那具冰冷的尸身,到底让何梦锦心寒,为了他的皇图霸业,是什么都可以牺牲,都可以不择手段的吗?
正想着走神,却不料本是离着有点距离的贺兰珏突然倾身上前,逼近何梦锦,唬的何梦锦心头一怔,但面色上却也不肯泄露半分自己的情绪,她抬眸,正面迎上贺兰珏那漆黑浩瀚的眸子,不逞相让。
贺兰珏本是懒懒的靠着车壁,就这么身子一转,一倾,就改为了以肘抵着车壁托着下巴,就那么近近的,看着何梦锦,目光里,除了带着他一贯的清冷高远还多了一抹戏虐的光亮。
“嗯,还不算笨。”
不知道他这突然的举动到底想说什么,何梦锦一颗心本是绷的紧紧的,却不料这人开口说话依然是奚落她!
等了他半天,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哪里晓得却是这句打趣她的话。
想起在广平时候的他总是那样一副让人高山仰止的从容高贵,而在京都,以萧冷身份的时候,却是腹黑毒舌,还总是出言奚落她,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气场,何梦锦就忍不住想一巴掌将近在眼前的这张脸
一巴掌给拍出三里地之外。
不过理智告诉她,要真那样,自己只怕是才抬手,就已经被他扇出了三里地,这般自讨苦吃的行为何梦锦是不会做的。
见到某人因为生气而涨的通红的脸却有偏生引而不发,贺兰珏只觉得好笑,他道:“我若想设计昌邑同广平,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而之所以要选择以昌邑世子的死来激起矛盾,是因为……”
说到此,贺兰珏顿了顿,收敛了笑意,语气里也多了三分冰冷,“有人已经准备要出手,那潜伏在昌邑院子里的杀手同样不会允许李穆杰活过这几天,与其被动,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布局之人反应不及倒是先乱了阵脚尊道全文阅读。”
这回何梦锦更惊讶了,也顾不得两人这么近的距离说话到底有些难为情,她问道:“你是说,就算你不动手,同样有人会如此,那,那人是谁?真的是皇上?”
贺兰珏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事情看似最有利的是李泽昭,但是一旦东窗事发,昌邑同广平联合的势力都可以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他这人虽然行事大胆乖张甚至带着几分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决然,却也不是个冲动的人。”
不是皇上,那驿馆就四家势力,广平,靖地,昌邑,又会是谁?
看着何梦锦露出不解的目光,贺兰珏提醒道:“其实有个人,你一开始就忘了,江陵王,李泽宸。”
闻言,何梦锦恍然大悟。
当年备受先皇宠爱,同李泽昭争夺皇位的皇子,又岂会那般安心的在一处封地做个郡王?
他自幼在京都长大,京都这错综复杂的势力中,铁定隐藏的有他那一派的,想在守卫驿馆的禁卫军安插几个他的人,显然不在话下。
何梦锦只想到的此事受益人是皇上,此时再看,他才是最大的赢家,只是没料到贺兰珏竟然会先他一步,可是,她隐约还觉得,以贺兰珏的行事,此趟昌邑之行,还没有那么简单。
她问道:“如果按我之前的猜测,昌邑之行,你大可没有必要亲自前往,所以,你还另有目的?”
这时候,一路疾行的马车停了,只听车夫道了句:“公子,到了。”
何梦锦闻声掀起车帘一角,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某处林子,而马车前候着的两匹骏马之上,有两人同之前在驿馆冒名他俩出门的打扮一样,是又要换乘?
贺兰珏正了身子,仍旧转首看向何梦锦道:“如果,我告诉你,死在驿馆里的那人,并不是昌邑世子,你会作何感想?”
许是今日里听到的消息都太过惊讶了,这一次何梦锦那颗小心脏终于没有那般惴惴了。
“你是说,那人不是昌邑世子?”
她仍旧重复的问了一句。
如果不是的话,说明什么?说明昌邑王欺君罔上!此时,假世子身死,此时最慌乱的是谁,必然是昌邑王,骑虎难下。
贺兰珏抓住了这个把柄亲赴昌邑,起意图就不让人费解了,见贺兰珏点头,何梦锦又问了一句:“那皇上,江陵王知道吗?”
贺兰珏嘴角一扬,露出一抹明艳盛过朝霞的笑意,道:“他们知道,不知道,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梦锦被那笑容差点闪花了眼,还未答话,却见贺兰珏已经由车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他就在马车边站着,一个回眸的姿态,已经是一道绝世迤逦的风景。
“去昌邑,自然还有图谋,”他抬手,修长的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盈盈如玉的光泽,“这一路凶险,你可愿意随我同去?”
以往他的言语间,总是带着已经决定好了的笃定,这一次是在征求何梦锦的意见。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何梦锦有些迟疑。
第一百零七章 败了
这人如浩海般深不可测的心机,焉知道自己哪一日就被设计了,成为他皇权争霸的牺牲品,但眼下,除了选择同他站在一方,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想到此,何梦锦又有些庆幸自己当初在诸侯王之中选择的是广平王,如若不然,同这个人为敌,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在马车里发怔,贺兰珏也似是料到了她的心思变化,他抬起的手并没有收回,询问道:“你在担心一旦有利益冲突或者矛盾,我会不顾及你,卖了你?”
不想他一针见血的道出了她心头的担忧,连丝毫掩饰都不加,何梦锦嘴角抽了抽,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或是理直气壮的回敬他。
却不料贺兰珏慢悠悠的又道了一句:“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你这么笨的,卖不出去。”
何梦锦被怄到吐血,也顾不得身手上的差距,直接一巴掌过去,将他伸出来相扶的手给恶狠狠拍掉,自己跳下了马车。
贺兰珏非但不恼,反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见两个人都下了马车,等候在一旁的两人跟贺兰珏屈膝行了一礼,便将马缰绳交由他们两人。
在京都已经找人顶替了他们,此时再来一次金蝉脱壳,何梦锦暗自诽谤贺兰珏的老谋深算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做事的谨慎。
因为不会骑马,作为男子装扮很是不方便,再加之在恒阳时候曾被贺兰齐笑话过,所以何梦锦趁闲暇时候,苦练了一番骑马,此时正是她展现一番的时候,接过了缰绳。何梦锦朝着贺兰珏不无得瑟的扬了扬下巴,难得她在他面前能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活计,然后何梦锦抬手一扬鞭,猛蹬一脚马腹,就朝着贺兰珏抬手所指的放向奔去。
虽然找了两组替身,但此时离京都并不算远,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安全,必须得要趁着天黑之前赶到最近的城池,然后尽可能的隐藏行迹,所以何梦锦之所以奔的那么急。除了有要显摆自己骑马水准之外,还有是因为形势所迫。
这马果真是千里良驹,跑起来的速度已是何梦锦所骑过的马中没有能相媲美的。她紧抓着缰绳,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以及飞速掠过的景物。
撒丫子跑了一段,何梦锦才猛然发现,贺兰珏没有跟上来!
就算是她跑的太快。后面也该有动静,可是除了自己这马溅起的哒哒马蹄声,耳畔的风声,再没有旁的声响霸天武道。
她倏的一提马缰,让疾行中的骏马来了个紧急停顿,激的她整个身子险些被这紧急的勒马前行的惯性给甩了出去。
拉缰。回身,何梦锦才看到,自己倒是这一口气跑出了老远。而贺兰珏却好整以暇的坐在马上,温丝未动。
何梦锦抬眸,仔细瞧了瞧,他神色如常,那乌黑晶亮的眸子里。居然带了一抹戏虐的笑意。
肯定是又被捉弄了!何梦锦心头蓦地冒出这个推断,正想开口询问。却听到贺兰珏的声音,淡淡的飘了过来:“你走错方向了。”
何梦锦:“……”
不是他抬手指给她的方向吗?
欲哭无泪的何梦锦只想着跑回去把贺兰珏刚刚抬手一引的爪子给剁了,却听贺兰珏嘴角一勾,露出一抹似是颇为无奈的笑意,道:“我这是给他们指引方向。”
说着眸光瞥了一眼他们之前乘坐的马车,言外之意,是怪何梦锦自己会错了意。
这两个替身以及那车夫都是一早他就安排好了接应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方向,他这么一引纯粹是趁自己兴致正高涨坑自己一把。
可是,能怎么办呢?谁叫自己冲动得瑟的,欲哭无泪的何梦锦咬牙切齿的提着缰绳往回赶,慢悠悠晃到贺兰珏面前,正想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即刻赶路才是王道的话,却见贺兰珏已经一甩缰绳,飞奔而去,方向正是她之前撒丫子跑的方向!
同时,他含着笑意的声音在何梦锦耳畔响起:“哦,我先前忘了,我们跟他们一个方向。”
何梦锦气的身子晃悠了几下,就差没从马上滚了下去。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城池,在城门口,何梦锦看到那城头的字,才知道他们到了漓江城,当下不由得心一惊,
她对京都的道路不熟悉,但是对周边的城池却还是多少了解一些的,漓江城的方位同他们要去的昌邑截然不同,而看着贺兰珏一副从容悠然的神色,何梦锦虽然好奇,却也不想再被他毒舌一遭。
本以为他们这是去投客栈,却没想到贺兰珏一路带着她穿街过巷子,熟门熟路的行到了一处民宅前停下。
何梦锦抬眸,瞧着再普通不过的门面,贺兰珏才下马,那门就应声而开,门内整齐的站着的是一应仆从。
“公子。”
贺兰珏淡淡的点头应了,对为首的那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吩咐道:“去备些热水,还有,准备几套女子换洗的衣物。”
见那人应声退下,何梦锦再忍不住,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拦在贺兰珏身前,不解的问道:“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
本该是千里疾行奔赴昌邑,却不料贺兰珏反其道来了漓江城,还有,这次不是她多想,贺兰珏好端端的让下人准备女子的衣服做什么!
贺兰珏看着面前有些张牙舞爪的何梦锦,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的笑意丝毫不作伪,他道:“那姑娘,你是说这一身又脏又臭的行头是不打算换下了吗?”
何梦锦垂眸,打量了一下自身,因为这一天来的奔波,一身的风尘,确实不舒服,但是,为什么就是女装!
何梦锦抬眸,迎着那人的目光,瞪过去,“男装!”
同时,她转身,对着那个已经走出老远去准备衣服的仆从吩咐道:“不是女装,是男装,你家主子脑子锈了网游之五行猎手。”
这话一出,周围待命的丫鬟侍从皆是面色一凌,气氛一瞬间冰封了起来,何梦锦也才意识到,估计敢这么说贺兰珏的,以前也没有几个,她都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
那去准备衣服的中年男子转身,看着何梦锦,又看着贺兰珏,似是在等后者发话。
听了何梦锦这一吼,却是丝毫没有影响到贺兰珏的神色,何梦锦看着他的眸子,就连一丝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双手环胸,做了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道:“那真是抱歉,敝宅只有女装,没有男装。”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不换就没有的换了。
何梦锦咬牙,强忍着要抓狂的举动,看着贺兰珏轻巧的就绕过了她,自顾往屋内走去。
屋内的桌子上,摆放着已经沏好的茶,茶香袅袅,才让何梦锦想起来,自己当真是渴了。
见贺兰珏已经优雅的坐下来,抬手接过茶盏,白玉青瓷的茶盏,在他如玉的指尖,越发显得剔透,泛着莹润光泽,斯人不言不语,只一个静坐品茶的姿态,已经将优雅雍容演绎到了极致。
何梦锦不得不承认,如果他不是说出来的总那么欠揍的话,这大汉第一公子美男子的称号,他是当之无愧的。
他的腿没有事这一真相天底下有几个人知晓?何梦锦想起司徒静,此时再回想起来当时自己询问她时候,她眼底的异样,想起她在醉湘楼时候欲言又止的问话,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骗了自己……原来指的是贺兰珏的腿,司徒静一眼就看出了贺兰珏只是假伤。
可是,她又为何心甘情愿的帮着贺兰珏瞒过自己?
还有诸多的疑问萦绕在何梦锦脑子里,想弄明白,就需得问眼前这个让她咬牙切齿想挥拳头的家伙。
许是发现了何梦锦怵在那里发呆,贺兰珏轻抿了一口茶,浅笑道:“你是在想司徒静为什么帮村着我骗你,而且也给了我变声的药物?”
这也是何梦锦困惑的,不然贺兰珏本身的声音那般独特清越,即便是带着面具也能让她听出来,不至于被他骗了这么久。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何梦锦很有骨气的不答话。
贺兰珏放下茶盏,以腕支颖,半是慵懒,半是玩笑的看着何梦锦道:“你还是在想真正的箫冷去了哪里?我们这一行不去昌邑来漓江城做什么?”
他的漆黑浩瀚的眼睛格外的晶亮,犹如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琉璃,夺目惊艳,看的人心惊。
每一点都被他说中,何梦锦当下也不否认,“你既然知道,却又为何不告诉我?”
贺兰珏抬手对着何梦锦挥了挥,待得何梦锦走到近前,坐下,抱起茶盏,他才道:“刚才有人都说我脑子锈了,哪里能记得清那么多为什么?”
何梦锦刚喝到口里的一口茶水差点没对着他喷出来。
这人!
她以后得谨记着千万不能得罪!何梦锦磨牙,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想要勤学苦练功夫,不过眼下,有了前车之鉴,她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抬眸一笑,对着贺兰珏做惊讶状道:“哦?是吗?还有谁这么没有眼力劲,居然说公子脑子锈了?”
说到此,何梦锦选择性失忆那话是自己说的,同时也选择性失聪没有听到周围的侍从丫鬟们,因为她这话,而忍不住响起的一片扑哧声。
第一八零八章 好个俊俏的丫头
贺兰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他如画的眉弯如肆意张扬的金色曼陀罗,说不出的惊艳,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他道:“既然我脑子没有锈的话,那我之前说的话呢?”
之前说的话?
何梦锦脑子飞速运转,赫然想起,之前贺兰珏是让她换女装的,一反应过来,何梦锦当即排斥道:“我为什么要换女装?”
贺兰珏虽然喜欢戏弄她,但素来行事都很谨慎且有其目的,而她以男子身份示人,若一旦被揭穿,那么她之前的努力不是全部都付诸东流了?
看着一提起换回女装,整个人瞬间如同炸了毛的刺猬的何梦锦,贺兰珏展颜一笑,反问道:“你难道不觉得两个男子,尤其是这般美貌的男子,出行目标太大?李泽昭李泽宸等人全力追查我们,势必会重点盘问男子同行的。”
后面的话,贺兰珏没有说,何梦锦也能想到,不可否认,他说的很有道理,李泽昭他们一定知道她是带着个身手了得的护卫奔赴昌邑,盘查监视的严密的,自然也是结对的男子,如果她换回女装,倒还真的可以省去少麻烦。
道理虽然如此,但穿习惯了男装的何梦锦让她现在换回女子身份,到底是有些排斥,除了心头隐隐的担忧,更多的是少了几分安全感,不过细想,在贺兰珏身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出状况,除非是他卖了自己。
何梦锦略微思索了一番,同意了下来:“好,换就换,那我之前的疑惑,公子可是能为我解了?”
贺兰珏轻抿了一口茶,才悠悠道:“你刚刚问的是什么?”
不生气混在法师世界。不生气……何梦锦在心头默念数遍,才平复了心头忍不住想一杯子给这人砸过去的冲动,她耐着性子道:“司徒静,为什么要帮你的忙?还有真的箫冷去了哪里,是不是遭了你毒手了?”
“因为她父亲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又承诺她不会触及到你的利益,所以她自然是应允了,至于箫冷么,”贺兰珏将茶盏递给前来收拾的侍女,接着答道:“他本来就是我的属下。我想让他去哪儿,当然是可以去哪儿,你要是想现在见他都是可以的。这怎么能说毒手呢?”
说着,贺兰珏隔空弹了一指,何梦锦还未听到任何声响,便见眼前黑影一闪,多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衣。连面容都被掩盖了起来,他对着贺兰珏屈膝拜倒。
“箫冷,有人要见你。”贺兰珏淡淡的道。
闻言何梦锦一怔,那黑衣人已经取了面巾,露出来的那张脸,真真是跟李萧然给她的画像一点都不差。
箫冷是贺兰珏的人这一真相。到底让何梦锦惊讶。
见她犹自发愣,贺兰珏挥了挥手,示意箫冷退下。浅笑道:“箫冷是我的人,看来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
何梦锦已经换回了一贯的从容,她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我的重金聘请,岂不是成了肉包子了。所以很肉痛!”
说到此,贺兰珏含笑的眉弯凝固了一瞬。难得见他泰山压顶于前都不改其从容的面色黑了黑。
总算扳回一局,何梦锦心情无比舒畅,连喝两口茶之后,无比得瑟的随着仆人前去更衣,全然不见身后贺兰珏眸子里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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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珏吩咐下去准备衣服的仆从办事非常利落,只这片刻功夫,就让丫鬟们将叠好的数十套衣服展现在何梦锦面前。
没想过在大仇得报之前还能穿回红妆,发丝轻挽,藏匿身份,也都是因为形势所迫,天底下有那个女儿家不爱怜自己的容颜同名节。
想起名节,何梦锦忍不住老脸一红,大汉虽民风开化,但若按照常理,她这样的女儿家东奔西跑抛头露面不说,还几度被人轻薄了,这样子,被世俗人知道了不说伤风败俗也要落得个嫁不出去的下场。
嫁不出去?
何梦锦愣了一愣,嫁人于她,是个太过遥远,遥远到有些虚无的词儿。
见她看着眼前的衣服发愣太久,为首的那个丫鬟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姑娘,你选哪一件?”
何梦锦这才拉回了神游天外的心思,眼光在一众衣服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到了一件很素雅的淡绿色襦裙上,她从丫鬟手中接了过来,又吩咐道:“去帮我取一盒色泽最浓艳的胭脂来。”
“这……”答话的依然是那个出声提醒何梦锦的丫鬟,她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姑娘,您这件素雅的衣裙,不是该配合素净一点的妆容吗?”
何梦锦摇摇头,笑道:“总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找来便好。”
说着,她屏退了众人,将衣服换上,这段日子穿习惯了男装,再恢复了女儿身,穿这及地的罗衣长裙,到底有些不习惯。
她穿戴好了,门外丫鬟按吩咐准备的胭脂也送到了,何梦锦吩咐两人进来帮自己梳妆,倒也不必怎么梳理,她想过了,既然是同贺兰珏以男女身份出行,定然也要有个身份,若是展露的太过,保不齐会被贺兰珏那厮借以少夫少妻的身份出行,她又吃亏大了,所以,在某人尚未耍心机之前,她得先做个选择,换个丫鬟伴读的装扮女配同盟最新章节。
吩咐了侍女梳了个简单大方的百合髻,虽然衣着平凡,发型平凡,可是镜子里那张明眸涉水的绝色容颜却没有丝毫遮挡得住,看的身后一众丫鬟们发出惊呼。
何梦锦对着镜子里那张,算是熟悉,算是陌生的面容展颜一笑,那笑容便如同月色红灯下盛开着的海棠,一朵朵,华光璀璨惊艳了韶华春事。
确实是个麻烦。
何梦锦抬手取了眉笔,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一阵子捣鼓,又找出之前在望城问司徒静要的药粉洒在脸上,再时不时的抬手点那胭脂。
伴随着侍女们一阵阵不忍的叹息,半刻钟过后,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没有了,镜子里取而代之的一张挂着麻子点点,右边半张脸上还盖着一块鹅蛋大小的红色印记,宛若胎记。
看着自己的杰作,何梦锦满意的点了点头。
画花脸自然是为了避免多生出来的事端,而司徒静的这个药粉,有保持颜色不褪去的功效,除非特定的药水不然很难洗去,这样也不容易被人察觉,她之前的容颜就是作为男子装扮也屡屡招蜂引蝶,自进了恒阳到京都这一路,不知道收了多少姑娘们的香囊,本是打算趁个合适的时机“毁”点容,这次正好合适。
收拾妥当,何梦锦起身对着镜子里的装扮再度满意的点了点头,无视那些丫鬟们诧异的目光,就朝外走去,刚走两步才发现这裙摆长了些,走着甚是不方便,她抬手拿过梳妆台上的剪刀,利落的一挥,再一撕,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恼人的裙摆长出来的一截就被她给去除了,只剩下恰到脚裸的长度,刚刚好,走起路来稳妥。
所有的一切做好,也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何梦锦去找贺兰珏,由着丫鬟的带领,一进屋子,就见贺兰珏靠在软榻上,双目轻闭,那夺目的眸子被眼睑一遮,他周身原本迫人的气场收敛了不少,没有了让人高山仰止的威仪,掩去了一身璀璨耀眼的风华,此时的贺兰珏,俊美绝伦的五官,比羊脂玉更莹白几分的肤色,任是一样,皆是造物者心头之殊,极尽所有的美好事物的浓缩。
真真是个美男子,让人看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何梦锦在心头感叹,正想着要不要做个辣手摧花的恶人破坏眼前这一幅绝世丹青,榻上的人已经先一步开口道:“看够了?”
这人原来是在装睡!
她还以为是这一路的奔波让他累的,却哪里想的又被人耍了一道,有被他捉弄了太多次,太多次败北经历的何梦锦如今也学会了沉住气,至少不再如最开始的气恼的想一巴掌拍死他,看着贺兰珏依然闭着的双目,她笑道:“没看够,要不,您再睡一会儿?”
听她这么一说,贺兰珏的神色竟然还能保持没有丝毫起伏,何梦锦倒是不得不佩服。
只见贺兰珏半是慵懒的睁开眼眸,看了一眼打扮的“妥妥的”何梦锦,他微微一笑,旋即抬眸,望进何梦锦的眼底,道了句:“嗯,还不错。”
见他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这一造型根本不意外的神色,何梦锦倒是诧异了,“还不错?你不觉得意外?”
贺兰珏抬肘,半支着身子,说了一句让何梦锦再度抓狂的话:“因为我就知道,以你的悍妇性子若是肯乖乖的听人吩咐换回女装,才是我该惊讶的。”
说完,见何梦锦画花了的一张笑脸涨的通红,贺兰珏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装扮,还挺不错,好个俊俏的丫头。”
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何梦锦干笑两声回敬道:“那是,自然比不过公子您美到人神共愤的姿容。”
第一百零九章 歧城
何梦锦也懒得再同他计较,就是计较了,也计较不过。
她深提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可能的放松,不在意,“那敢问,公子,我们何时启程?”
“启程?”贺兰珏轻笑着,反问道:“我何时说过我们要启程了?”
忍,忍,忍!
何梦锦依然保持着含笑的眉弯,“昌邑情况如此紧急,我们不是该立马赶往吗?不走桐城也就算了,却到漓江城,我可以理解为公子你是为了稳妥起见打算走水路,可是我们现在耗在这里是个什么意思?要知道走水路绕道虽然稳妥,却是要花费一倍多的时间。”
这也是她一直很疑惑的,但看贺兰珏这样一副从容笃定的神态,她那一颗忐忑的心也跟着放下了几分,但到底是有几分好奇的。
贺兰珏赞许的点点头,“是要走水路,可是你那么着急做什么?我有说过今天出发吗?”
不是今天出发那干嘛要让她去换衣服换女装!
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急着赶路,忙不迭的去换了装扮,打理好了自己,却原来这斯居然又是戏耍了她一番,气归气,不过何梦锦很快就压下去了,比起生气,她更加关心的贺兰珏为何这般安然的神态,昌邑王找了个假世子入京被杀,那老狐狸保不准要将计就计就对广平兵戈相见,他怎么还这般轻松的在这里跟她玩笑。
似是终于看到了何梦锦脸上不悦的神情,贺兰珏垂眸,悠悠道:“我都说了,该着急的是那只老狐狸,他骑虎难下不说,此时更让他急的团团转的,只怕是在满世界找他那个晚年得来的唯一血脉绝世争仙。真正的昌邑世子李穆杰。”
“什么?”何梦锦有些惊讶,“你是说昌邑世子李穆杰失踪了?”
按理,安排了假世子入京,那么真的那个铁定会被严密保护起来,这等秘密的事情,贺兰珏怎会知晓,当下何梦锦就断言:“他在你手上,对不对?”
见贺兰珏不置可否的下巴微微一点,何梦锦了然了。
原来这人如此漫不经心,真正的王牌是在他手上。
昌邑王府姬妾如云。但膝下也只有李穆杰这么一个儿子,可想而知其对于昌邑王李洛来说,有何等重要。心下佩服贺兰珏思维缜密的同时,也在暗自心惊他暗中的势力,那样被李洛视为心肝的宝贝儿子都能被他挟持了来。
这下,何梦锦也就不着急了,甚至还开始佩服贺兰珏的漫不经心了。他们这边越是拖延着去昌邑,皇上李泽宸等人就是越是睡不安稳,而昌邑王更是心急如焚。
还未正面交锋,贺兰珏已经在心里上,占据了优势。
疑惑解了,何梦锦心下的石头也落了地。她不顾及形象的伸了一个懒腰,“呵,累了一天了。我去睡觉,晚饭的时候不要叫醒我。”
说着,人就已经转身朝外走去,贺兰珏笑着摇了摇头,眼底了竟带了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宠溺味道。看的身旁的侍从们惊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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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赶着走,但算下来走水路的时间也应该差不多。第二天,丫鬟何梦锦就跟着她家公子上了路。
为此,何梦锦不得不再度想对着苍天大地给拜倒一番,本以为装扮个丫鬟就不至于让贺兰珏占了便宜,哪里晓得,结果却是真正的沦为了他二公子的丫鬟,端茶递水打点行装背行李包……
虽然两人并没有什么行李包囊,但为了掩人耳目,她这个做丫鬟的得有个丫鬟的样子,这是贺兰珏的话……
她换了个脸上印有胎记的丑丫鬟的装扮,而贺兰珏依然带回了那张半透明的面具,对此,何梦锦忍不住想翻翻白眼,这人就是连乔装打扮,也不肯扮丑像,都要扮的这般英俊。
一路循着路线走到码头,沿途果然见官兵对通行的男子盘查的格外的严格,街道上穿行的高手都不少,即便见到何梦锦同贺兰珏,也只是如同寻常人一般,对着贺兰珏露出该有的惊艳的神情,但并未多加怀疑。
漓江城是通往京都最近的港口,其繁华程度,在这码头上就可以体现一二。
辽阔的江面上,挨挨挤挤的都是商船,客船,甚至还有停泊的官船。
何梦锦跟着贺兰珏两人一前一后的直奔目标,一家商船。
商船的老板操着一口地道的北方的口音,这一船是运往昌邑的棉被,冬季即将来临,他这生意越发红火,满满当当一船都是厚厚叠叠的被絮,除却运送货物,这船还搭载了不少乘客,都是前往昌邑的。
贺兰珏一早就派人打理好了,只跟他说自己主仆两人前往昌邑投亲,船老板收了银子,别的也不多问,按照贺兰珏给的银子多少,给他们分配了一间对比起来,还算宽敞的船仓,里面一应摆设俱全,甚至还用精巧的屏风隔出了两间,船仓门口,有一张小塌,很明显,那是那位厚道的船老板给她这个丫鬟准备的落脚地方。
何梦锦看了一眼周围,能有间这样的房间整个穿上也只有他们主仆两人两人了。.
这船一路很少停泊,只有到了大的港口为了换些必须品才做片刻停顿,这一路顺水行舟日子过的倒还算平稳,当然,前提是要忽略假戏真做的把她当丫鬟使唤的贺兰珏魔尊仙皇。
从漓江城到昌邑的都府歧城,走水路兜转了过去,到达歧城的时候,已经是事发半个月之前。
昌邑地处北方,深秋刚过,已经就被刺骨的寒风将冬天唤醒。
何梦锦甫一踏出甲板,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激的打了个哆嗦,此时她已经换回了少年孟锦的装扮,那般俊俏的摸样,引得码头上一众的客商行人纷纷回头注目,但是那些惊艳的目光在触及到她身边比这寒风更为冰冷如雪的人时候,任是再惊艳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冻住了。
何梦锦转首,对着下了码头换了她随从身份的贺兰珏笑道:“别绷着一张脸,少爷我克扣了你吃的?”
她这话说的声音不算大,但在此时多数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难得让她逮着个机会笑笑贺兰珏,她料定此时码头上人多口杂,贺兰珏不会说什么不会做什么回敬她。
果然见贺兰珏敛了寒冷,本是刀削一般立体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从容的笑意:“是,少爷。”
他含着笑意回答,语气,神情里带着的也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风雅,一时间,何梦锦觉得,她又败了。
两人才一到码头,就有各自的暗探送了消息来。
昌邑王李洛这几日果然在何郡集结了兵马,扬言要为其子向广平王讨回公道,而且,近日的歧城风声鹤唳,不光歧城,整个昌邑到处都在搜捕,不知情的人以为是在彻查各方势力的探子暗桩,实则只有何梦锦和贺兰珏知道,老狐狸是在找他宝贝儿子。
对属下做了些安排,两人在码头上找了辆马车,直奔昌邑王府。
既然昌邑王搜索的那般用心,那么他们一出现在这码头上,估计就有人跟他汇报了,与其等着他做出动作,倒不如他们大马金刀的找上门去。
在门口,何梦锦大大方方的递上了广平王使臣的拜帖,很快就有人引着他们进前厅。
相比贺兰王府的低调内敛,昌邑王府的奢华程度堪比京都皇宫,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是凡品,何梦锦心下感慨,这样骄奢的人,就算是做了帝王,只怕也不是明君。
到了大厅,却不见有半个人影,只听引路的那个仆从道了句抱歉:“王爷今儿个一早就去了城外大营练兵,到现在还没回来,王妃说不能怠慢了广平来的贵客,所以孟公子再此等候,我们这就给王爷报信去。”
说着,也不等何梦锦答话,就自顾转身离去,把何梦锦两人晾在了大厅。
不上茶,不见昌邑王妃也就罢了,居然还说王爷去了城外大营练兵,何梦锦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仆从敢说出口的话,也不是他昌邑王府的待客之道,能指使他这般说的,只有昌邑王本人,目的就是晾晾她,给她一个下马威。
何梦锦也不着急,这前厅既然进来了,谅他李洛也不敢做出什么,就算是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何况他们还都是大汉的诸侯王。
不知道是不是上位者都喜欢用着一招,在京都,李泽昭就是让她和贺兰浩在御花园傻等了一上午,不过这个昌邑王做的也不算绝,要真的打算和广平决裂,他该是让她在门外候着,外面寒风瑟瑟,站上个把时辰,再是骄傲的风骨也得冷上一冷,他既然没有这么做,也就是给自己同广平的关系留了一丝余地,果然是千年修炼的老狐狸,也无怪乎传言里那般评价他。
何梦锦不着急,而看贺兰珏,后者神色更加从容不迫,仿似这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敌营,而是自家大厅,那般慵懒的坐着。
第一百一十章 忠厚老实善良宽厚的女子
“你猜老狐狸要晾我多久?”何梦锦饶有兴致的同贺兰珏打赌。
“我要是说对了,可是有奖励?”贺兰珏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半枕着头,有几分慵懒的开口。
何梦锦飞了一记眼风给他:“哦?孟锦身上还有公子没有的东西?”
顿了顿,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继续道:“哎呀,我忘记了,我的忠厚老实善良宽厚公子是没有的。”
言外之意,是在说贺兰珏腹黑狡诈心狠手辣。
后者听了也不见生气,只见他眸色一转,看向何梦锦,含笑道:“你有这闲暇跟我置气,倒不如想个法子让那老狐狸见我们,办完正事,大汉最属繁华的烟花之地歧城,咱们也该见识一下。”
自动忽略后面半句要去逛窑子且要带着她一道的话,何梦锦站起身子,笑道:“不就是懒得等,让老狐狸立马见我们吗?这有何难?”
说着,何梦锦朝门口走了几步,对着门外候着的小厮道:“我们好歹也是广平的使臣,且带着皇上的旨意,你们这些下人怎能趁着王爷不在就怠慢了呢!连个茶都不上,难道不怕因此丢了你昌邑的颜面,失了礼数,让你家王爷怪罪你吗?还是说,这就是你们昌邑的待客之道?”
何梦锦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在厅内响起,虽然不算洪亮,但她语气里说带着的威仪还有那咄咄逼人的言语,以及她那一身尊贵的气场,却是让门外几个小厮齐齐打了个寒颤。
当即有个反应激灵一点的小厮,看的出来是这几个人当中地位稍高一点的,对着何梦锦立马行礼道歉:“是小的们疏忽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小的这就去沏茶。”
何梦锦淡淡的点了点头。回了位置,安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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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梦锦接过,朝贺兰珏淡淡的瞥了一眼,再环顾四下,并没有旁人注意,她揭开茶盏,抬手拂袖的瞬间,将藏匿在指间的药粉飞速的弹入了茶水里,明面上。仍做着浅尝了一口的姿势。
这些小动作,外人看不到,但在她身侧的贺兰珏却是看得分毫不差。他笑道:“孟公子果然是忠厚老实善良宽厚。”
何梦锦脸不红不跳的将这话无视,随即她哎哟一声惨叫,同时,抬手一翻,将茶水在案几上打翻。人侧身滚到了地上。
一边作痛的呻吟着,一边不住的扭动着身体。
一旁的贺兰珏也很配合的一声惊呼:“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说着,贺兰珏已经扑到了她身侧,将她扶住,同时对着房外被这突然事件懵到了的仆从们吩咐道:“快来人!找大夫!”
这样一说,那些人才恍然大悟。当即有两个人一路匆匆忙忙跑了开去。
看着那两人的方向,何梦锦心里却是含着笑意。
她也不起身,就由着贺兰珏半扶着她。她靠在他身侧,一边惨呼“哎哟!痛死本公子了!”一边抬手似是承受不住疼痛一般狠揪着贺兰珏伸出来扶住她的手臂。
难得逮着个机会名正言顺的报复下贺兰珏,何梦锦自然不会错过。
贺兰珏一脸焦急的配合着何梦锦演戏道:“公子你忍着点啊,大夫马上就到了。”
听着他演出来的焦急的声音,何梦锦心下无比舒坦。因为那话,她怎么的听着也不是在说你忍着点。而是在说她下手轻着点。
估摸是自己这一爪子下手狠了点,揪的那几把,自己都有点痛了,不过贺兰珏肉倒是长的扎实,被她这么下狠手,居然哼都不哼一声。
于是,何梦锦有些不忍了,她缩了缩爪子,哼哼道:“你们昌邑是怎么待客的,这茶水有问题!”
这话刚说完,就被到了门口的昌邑王李洛听个正着,他一掀衣摆,大步流星的跨进了屋子,呵斥道:“大胆小儿,居然敢在此胡闹!”
何梦锦抬眼,正见着走进来的李洛,分明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模子看的出来年轻时候长相不会太寒碜,但那一脸的风霜雕琢的痕迹很是明显,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的操劳所致还是这几日为那心肝儿子奔波累的,何梦锦觉得后者可能性很大。
这时候,已经有大夫背着药箱随着李洛进来,何梦锦半眯着眼睛,似是强忍着剧痛的回答李洛:“王爷,我倒是希望这一回是我放肆,但好歹我是广平使臣,王爷怎可用这下三滥的招数害我性命。”后面三个字,何梦锦尤其加重了语气。
说着,早先准备好含在口底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正喷了躲闪不及的李洛一脚。
何梦锦不需抬头,也可以想象的到老狐狸那双格外精明的狐狸眼睛,此时定然是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烧死她,不过既然已经装了,她就要继续装下去,这样想着,她身子状似无力,往贺兰珏身前软软的靠了过去,不经意间撇到李洛隐忍着怒气与疑惑的眼神时候,何梦锦心头不无得瑟,语气却是虚弱的道:“但我劝王爷最好将今日在场的人全部封口,不然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定然会被天下人耻笑,你说呢,王爷?”
随着李洛一道进来的,还有一大帮昌邑臣子,属下,何梦锦这一句话,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又是嘲讽了李洛一把。
什么事情都没做,只不过是想给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个下马威,却不料突然冒出来的毒药,把自己陷的不仁不义外加下三滥,李洛如何不气,他是再想杀眼前这个言辞犀利语气咄咄逼人的少年,也不能当着这众人的面,让天下人取笑,更何况,这下毒,根本就不是他下的网游之清道夫!李洛心头的火气犹如千万只蚂蚁在锅底上烧,面色上却还不得不做出大度来处理,他抬手一挥,对着身后的大夫道:“给他瞧瞧,不要是被他人下毒,或者根本就没中毒,反倒冤枉到我昌邑的地盘上来了!”
说着,几个大夫悉数蹲到何梦锦身前,轮流替何梦锦号脉,何梦锦也大方,抬手,让他们随便瞧。
做戏做全套,有司徒静那刁蛮丫头给的稀奇古怪的药,她何愁骗不过天下间的大夫,早在扑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就悄悄服了让脉象探起来紊乱甚至虚弱的药,所以不怕他们查。
几个人对着她的脉象一阵子摇头晃脑,有人起身去查看那被她打翻了的茶盏,以及桌面上还未干的茶水,取出银针一探,在全场数十双眼睛盯着下,银针非常不负众望的变成了黑色。
何梦锦半倒在贺兰珏身上,听着四下响起的倒抽气声音,她嘴角浮现一抹讥讽的笑意:“王爷,敢作敢当都不行吗?反正此时大厅内都是你的人,就是你把我主仆二人杀人灭口,也不会传出零星半点风声”
话音刚落,何梦锦清晰的看见包括李洛在内的几十人眼睛齐齐一亮,随即何梦锦继续道:“可是,如今要杀我容易,但这风声,王爷确定不会走漏吗?”
再次喷了口鲜血,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李洛很轻巧的避了开。
何梦锦道:“王爷也应该知道,我这一行来昌邑,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只怕是我前脚刚踏入您昌邑王府的大厅,就有探子们将消息传到了京都,传到了江陵,广平……”
“所以,如果您做好要破釜沉舟同广平撕破脸皮,让皇上以及诸位藩王乘虚而入的准备的话,那么,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她这一席话,将躬身站在李洛身后的一帮谋臣眼底流露出来的那些光亮一瞬间就给浇灭了。
李洛心头也在暗自想,没想到,这个半路上杀出来广平的少年,居然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他几步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呵斥那些大夫:“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救治好他,莫要说是我昌邑失了体面。”
于此,何梦锦心下一松,她就想到老狐狸并没有外界开起来秣马厉兵当真是要同广平交战,那些囤积的兵马,不过是做做样子,如果他瞅着时机,说不准就借题发挥的当真去攻打广平。
但前提是,他的宝贝儿子相安无事,如今李穆杰下落不明,他的行动无形中就要受些牵制,而且,以他老狐狸狡猾的性子,也会给自己留后路,不会一时气愤杀了她。
他不杀她,便是给了她谈判的筹码。
听了李洛的训斥,大夫们齐齐跪倒:“王爷恕罪,请恕小的们无能,这位公子如今,已然是毒入肺腑,脉象减弱,我等实在是……实在是……”
“滚!”
李洛长袖一拂,将桌子上何梦锦打翻的茶盏扫到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房间清脆的响起,吓的大夫们齐齐打了个哆嗦,仓皇的退下。
他们这样等于是给这个出使的少年判了死刑,即便是出于各种目的不能杀了这少年,如今他已经命在旦夕,回天乏术,李洛脑子飞速运转,该要如何处理眼前这麻烦,该要如何洗清在他府上被下毒的嫌疑,却见这少年抬头,对着他优雅一笑,他嘴角还带着点点的血迹,这一笑,却越发显得这个人绝色妖冶。
李洛心头一惊,他活这一世,阅人无数,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风姿的少年,此时心头盘算着下一步棋的同时,不免为这绝世少年生出两分惋惜。
何梦锦笑着,迎着李洛的目光,抬手一撑贺兰珏的手臂,站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妄
“王爷,”她起身,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血迹,含笑看着李洛:“看来,王爷还是很关心孟锦的生死的,再此,孟锦先谢过了。”
说着,何梦锦身子微倾,行了一礼,礼数上做的周全,但在场的人都看的很清楚,这少年的眉宇间,却无半点谢意。
“你!”李洛上下打量了一下何梦锦,眼前的少年长身玉立,虽身量过于纤细瘦弱,但一身傲然的气场,哪一点看起来有中毒生命垂危的迹象?李洛不有怒从心底起:“你没有中毒!你居然敢骗本王,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吗!”
何梦锦惶恐的退后一步,很是不解的道:“王爷,您指使下人下了毒不够,现在还要污蔑孟锦吗?”
李洛被噎的老脸泛红,眼看就要爆发,却听何梦锦如春风化雨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内响起:“刚才当着这所有人的面,几位大夫也验过了,您这茶水有毒,而小民也中了毒,此时,之所以能安然站在这里向您讨一个公道,也是拜我祖上传下来的一味可解百毒的灵药,刚才发现自己中毒想着我孟家已经是后继无人,这灵药再是珍贵都是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所以才服用了,却不曾想,王爷此时倒还要污蔑我假装中毒?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最后一句,何梦锦说的尤其凄厉,仿若当真是被人栽赃了莫大的冤屈,听的在场的有几个官甚至被自己口水呛住,咳个不停。
李洛脸色已经由红色转成青色,他咬牙道:“信口胡诌,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能解百毒的灵药?”
“哪里会没有?小民刚刚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何梦锦浅笑着,弯腰拾起一块碎瓷片道:“有人要给孟锦下毒,这就是证据暧昧邪医全文阅读。那些大夫,以及这屋子王爷所有的属下都是证人,而王爷,你现在说我假装中毒,可有证据?”
听她这么一说,稍微一个明眼人也能瞧得出来,这少年是在反客为主讹上王爷了,可是她这一番说辞,不但说的言辞恳切,而且在理又偏生让人找不到错。
当真是忒无赖!
此时。众人的心头无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再看那个有着几分无赖的少年,含笑优雅的站在堂下。一身的光华因她脸上那淡淡的笑意而越发璀璨,比玉树琼花更多了几分惊艳,即便是有些小无赖,也不因此而失了半分风度,众人才想起这连日来关于这个少年的传闻。虽然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广平甚至京都家喻户晓,敢击鼓鸣冤状告当朝王爷,敢当街拦马怒斥信陵小侯爷,还敢同如今朝堂权势如日中天的沈相叫板并让后者留下一袭风流的名声……
这些,都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而这少年居然做了,不但做了,而且还做的这般漂亮。让人如何不惊讶。
而此时,这少年,就这般站在他们面前,之前或许对传闻抱着几分怀疑,认为是有心人故意散播。见着本人,乍见觉得不过是有些狂妄有些无赖的毛头小子。此时再看,在座的众人又恍然觉得,传闻也许,都是真的。
没有人看到何梦锦眼底浮现的笑意。
他李洛要晾晾她杀她的威风与傲气,她就反过来污蔑你下毒,想欺负她?没门!
此时不是掩饰才华的时候,她就是要做的锋芒毕露,在气势上要先生夺人,不能弱了,否则,这一场出使便要由谈判变成负荆请罪落了下风。
李洛已经气到不行,脸色已经由青色变为铁青,他冷笑一声:“我昌邑不懂待客之道,那你们广平呢?这就是你身为广平使臣前来赔罪的态度?”
此话不提还好,一提起,何梦锦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她收敛了两分随意,正色道:“是的,孟锦是身负皇命前来办正事的,至于那些毒啊污蔑什么的,孟锦命大,既然性命无碍,便也不敢当真同王爷计较,”
她这般说法,让人听了,感觉当真是这少年大度,不同广平王计较,实际上,又是无形中将那下毒的罪名往李洛的头上戴了,李洛又不是傻子,当即反应过来,还未开口,却听何梦锦继续道:“王爷说的对,我身为广平使臣,是有使命在身,代表广平,但是,有一点王爷却是说错了,孟锦此来,并非是赔罪。”
“什么!”
“好狂妄的少年!”
“还真是少年得志,不知道天高地厚,欺负我昌邑兵马不够广平强吗?”
李洛尚未发话,屋内同他一道进来的属下们听了何梦锦的话已经如同一滴沸水落入了油锅里一般,瞬间就炸开了。
李洛抬手将沾了点茶渍的袖摆捋了捋,狭长的狐狸眼睛格外精明的看着何梦锦,不无讽刺道:“我当是贺兰瑞如何任用了这般年纪轻轻的少年,却原来是个狂妄至极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子。”
不理会李洛言语间的嘲笑,何梦锦亦是笑逐颜开,道:“王爷,贵世子的遭遇,孟锦包括广平王都很遗憾,但是京都传来的消息未必就准确,王爷,以及在场的诸位大人,试想一下,我广平贺兰世子至今仍在京都为质,我们谋害贵世子,对我广平有任何好处吗?”
“没有任何好处,”何梦锦抬手一引,向外一指,“昌邑,西边有江陵王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南有皇上的驻军二十万,东有广平驻军二十万,试想一下,若广平真想挑起战乱,又如何会自讨苦吃做那个几面受敌的倒霉鬼?”
“王爷深谋远虑,定然很清楚,这一起事件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是个偶然,是如同京都探子给您传递回来的消息那般,是我广平世子醉酒误入贵世子房间失手行凶,您一定有所耳闻贺兰世子狂妄自大,但却没有一点拳脚功夫,这一点,相信您派去京都的侍卫们也可以作证无限杀业。这一事件,于情于理于事实,皆是说不过去,而王爷您此时还跟孟锦提登门道歉的说法,请恕孟锦当真是觉得有几分可笑。”
不给李洛说话的机会,何梦锦话锋一转,继续道:“当然王爷若真想借此理由对广平出兵,打算自广平踏出您称霸天下的第一步,孟锦自然也没有话好说,但是这仗要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您确定您能敌的过有着赫赫战功治军严谨的广平王吗?您确定出兵广平之后与广平素来交好同仇敌忾的靖王会坐视不理?您确定西边的江陵王不会打着平乱拉架的旗号出兵搅局?您确定皇上的二十万守军会只是摇着旗帜替您呐喊助威?”
一句一句,犹如一个接着一个的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将众人的面色由恼怒转为了阴沉。最后归为了凝重。
李洛亦是如此,何梦锦的一番言辞,虽然犀利过火,但字字诛心,句句恳切的说中了他此前一直担忧着的问题。他沉默了一瞬,之前为这少年的狂妄而气恼的火气已经被浇灭了大半,而此时,他再度打量眼前的少年,依然笔直玉立于堂下,神态依旧从容优雅。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能在此种境况下,还能如此风度。还能如此胆量的,只怕是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了吧?李洛不由得心生感慨,最初见这少年似奄奄一息而生出来的惜才之情此时又从心头冒了出来。
如此少年,如此才华,若是能为他所用……
李洛心头打着盘算。表面上也不加掩饰,他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含笑看着何梦锦道:“孟公子好口才,本王欣赏,本王与广平的关系好否此时可暂且不提,本王只先问你一句,可愿意留在我昌邑?”
本以为这老狐狸还要说些什么刁难她的或者什么要求一类的,却不料是这么一句想让她留在广平为他效力。
何梦锦眸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身后一直很尽责扮演侍从的贺兰珏一眼,很想跟他玩笑一句,看吧,到底是有伯乐识得姑娘我的才华的。
但此时,却也不是能开玩笑的时候。
见何梦锦垂眸,并没有马上答话,李洛赶忙又道:“你看我昌邑人杰地灵,兵强马壮,并不比广平差,而贺兰瑞许给你的,本王照样许给你,而且保证比你在广平能得到的多的多,如今你在广平,也只是一名谋士侍读,使臣,而在我昌邑,本王许你军师一职,若有朝一日,能助本王成就大事,那你的前途与荣华富贵更是不在话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要不要考虑一下?这话说的,确实很是诱惑,但是何梦锦却也不愿意多想,且不说她已经择了广平这一方,就是贺兰珏,让她想起要同此人为敌,在气势上,她首先就要怯场,而且广平有贺兰珏在,昌邑么,迟早是要载大跟头的,比如现在,他儿子都在人家贺兰珏手上,而现在贺兰珏此时就能大摇大摆明目张胆的站在他面前,不知道李洛等人知道了,该又是如何一番炸毛。
心头这些想法也只是一瞬间就自脑海里掠过,面色上,何梦锦依然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笑道:“王爷玩笑了,良禽虽择木而栖,广平王同王爷一样,对孟锦有知遇之恩,孟锦既然已经选择了广平王,当然不能再侍二主,士子最重名节,如此是要被天下人取笑的。更何况,就算此时小民对王爷承诺,要留在昌邑为王爷马首是瞻,王爷又能否完全信任的过我这个广平使臣?”
一句话,轻描淡写,便是将李洛挽留的意思给抹杀了,李洛听着心头再是气恼,面色上却也不得不做的大度的揭过。
他笑道,“既不道歉,又不肯留在我昌邑,那孟公子,你此来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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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又被戏弄了
他虽是在笑着说,但言语间的肃杀味道已经十分明显,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的到。
何梦锦听了,也只是笑了笑,抬眸,迎着老狐狸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睛,不避不让道:“孟锦此来,是同王爷做生意的。”
哗!
四下里的安静再度被打破,李洛的属下们再度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不在声讨这少年的胆大与气魄。
敢冒着生命危险跑来同昌邑王谈生意!
不去看周遭齐齐投射过来的审视目光,这样的情形她已经见识了太多次,最初是在广平恒阳,那时候,贺兰瑞为了试探自己的才华与能力,找了一帮谋臣,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不过那时候的她到底是第一次遇到那样的场景,心肝脾胃肾都被狠狠的纠结在一起,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生出丝毫差错般的小心谨慎,此时,虽然每一句话也说的小心,每一个词也前后都掂量了分量,但总归已经见识了世面,不再那般惶恐与紧张。
“准确是说,是来找王爷合作的,”何梦锦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李洛,不放过他面色上细微的表情转变,继续道:“至于要怎样合作,相信王爷那般的睿智,应该很清楚的,在此,只需要王爷在明面上,承诺给孟锦,给出一个月时间,让广平及皇上缉拿真凶,若这一个月期限到了仍旧找不出真相,再向广平讨要公道,让孟锦带着这个承诺回京向皇上复命,这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么,相信王爷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是最有力广平最有力王爷您自己的。”
一个月之期的许诺,不过是用以迷惑皇上以及天下人的幌子,而他们正是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做好充足的准备开战三国戮魔最新章节!
当然不是广平同昌邑真的交锋。到时候不过是两方合伙演一场戏罢了。
这些何梦锦不用摆在明面上说,李洛是个聪明人,晓得期间的厉害关系,不然对于她之前的狂妄嚣张栽赃等恶性早就发火灭了她了,他既然没发火,就是看在广平同昌邑的关系,不想两家撕破脸皮,还指望着两家合作,何梦锦料定了他的心思,此时说了出来。也不过是把话挑明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还当真对得起百姓给他取的绰号,听了何梦锦一番说辞。已经又一次完全转换面色,笑的好不和谐,“孟公子所言极是,只不过此事干系重大,还得待本王同属下们商议。但公子能只身前往我昌邑,也足见公子的诚意与胆量,这一点本王甚是欣赏。”
这是在套话吗?
套问她是否还带了其他人,什么人一同来了昌邑?
何梦锦但笑不语,既不否认,亦不肯定。她环顾了四下,才道:“既然王爷说要商量,孟锦便要先行告退。让王爷您好生商量下,这几日赶路,小民也确实累着了,休息好了才能带着王爷的答复回京复命。”
“如此,也好。”李洛抬手一挥。招来了一个随从,要送何梦锦出去。却被何梦锦抬手一拦,阻了,她微微倾身,行了一礼,才道:“孟锦初来昌邑,也知道这四面不知道各方势力布置下不知道多少杀招,比如刚才那碗茶,所以,别的地方孟锦也不打算去了,只想在王爷这里讨个落脚的地方,王爷看着,可好?”
住在外面?当她何梦锦是傻瓜吗?且不说遇到皇上江陵王一行人麻烦,就是眼前这还打算跟自己谈判合作的老狐狸指不定也一个脑子不灵光就要指挥了人来暗下杀手,虽然有贺兰珏在,但到底她是个怕麻烦的,有这么个现成的庇护不住,何必讨那些麻烦?
她就住在他昌邑王府里,在这重兵包围保护的地方,四面势力进不来,而李洛自己又不能下手,是最最安全不过的地方了。
听了何梦锦此说,李洛眸子里的晶亮一闪而过,显然一瞬间料到了何梦锦的算盘,他笑着道:“如此,自然甚好,安福,带着孟公子去西厢房。”
说着,就有侍从前来给何梦锦引路。
一路弯弯绕绕,九曲回廊的,终于才在一处厢房前停下,侍从指着两间收拾的整齐的屋子,对着何梦锦行了一礼就退了下去。
何梦锦这才松了刚才一度提起来的一口气,她看着身后一直默不作声,扮演随从扮演的格外的称职的贺兰珏,笑道:“公子以为,今日孟锦的表现如何?”
贺兰珏抬头,笑道:“很好。”
他是笑着的,眼角眉弯里的笑意丝毫不做假,让何梦锦想起初见他时候,这人一身倾世风姿,目光里无波无澜,带着俯视众生的漠然,后来,再见他,无双公子,即使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对人都是从容高雅,但是何梦锦看的出来,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淡漠和笑意只是假象,只是这人一贯的伪装。
而此时,贺兰珏对着她笑,即便带了面具,但那双眸子,那神情里的真挚却没有作假,是什么时候起,他没有在对着自己也带着那张伪装的面具?
那一瞬间,何梦锦心旌一阵翻涌,内心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犹如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让她素来冷静从容的性子也瞬间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暗骂一句自己多想,同时心头响起一万个警铃,提醒自己,这人危险,切记要保持灵台清明。
她迅速的别过头去,想要躲开那人让她有些心慌的眼神,却在转身不经意的瞬间,瞥到贺兰珏正漫不经心的捋着袖口,何梦锦好奇的停了动作,将注意力放到他袖口上别跑小受。
这不看还好,一看,刚才心头的慌乱顿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一巴掌将眼前这人拍出三里地之外的怒火。
他伸手一捋袖子,露出一截胜雪的肌肤,皓腕,那地方,正是何梦锦此前趁机报复用力揪着的地方,她本是用了几分力度的,贺兰珏那般皮肉细嫩的,即便不青紫,也定然是要红肿几分的,却没想到,丝毫事情都没有,何梦锦正要感叹此人肉长的扎实,皮长的厚,随即见着,他又抖了抖袖子,那藏青色的袖摆里抖落出一张方巾大小的牛皮布,当即何梦锦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人早有防备!
无怪乎她揪的那般用力,还感叹这人好耐性,居然神色岿然不动,原来她是隔着这层看似纤薄实则已经抵御了伤害的牛皮布!
而可气的是这人当时还满脸关切的做戏说,公子你要忍着,让她听起来似是叫她轻点,保不齐当时自己一番小人得志被他看在眼底,看猴戏似得,早已是笑开了花。
最为可气的是,他早有防备也就算了,看自己耍猴戏也就算了,干嘛还要在时候揭穿,故意将这牛皮布掀开来给自己看!
不戏弄自己不行么!
不取笑自己不行么!
何梦锦咬牙切齿,暗恨自己怎的如此大意,本以为报复得逞哪里晓得又一次着了某个腹黑的家伙道,再一次落败。
不过败就是败了,反正她也败了很多次了,精神上不能输了气度,想通了这里,何梦锦已经恢复了从容的笑意,“公子准备的好充分。”
贺兰珏优雅的抬手,优雅的将牛皮布递到何梦锦手上,然后优雅的开口道:“没有办法,谁让我遇见了一个悍妇,这些准备,自然是必须的。”
说完,不等何梦锦的反应,他已经优雅的转身,回了房,留下火气火气冲天只怕没把这房子烧着了的何梦锦站在屋外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
何梦锦回了房间,连日来这船坐的她只要一坐下来就感觉还是在水上飘着的,一种极度不安稳的感觉,而且,这次同李洛的交锋看似她占了上风,但这老狐狸有见风使舵阴险狡诈的名声在外,让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修养心神,然后再做筹备。
昌邑世子李穆杰在贺兰珏手上的消息,何梦锦并没有透露给李洛,甚至连身死京都的假世子一事也假装不知情,因为她觉得,还没有到必要的时候,才初次见面,就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了出来,并不是她的行事风格,而看贺兰珏对此也没有异议,显然也是赞同她的做法的。
此时正值正午,一天中最好的时候,李洛就是有什么动作,也不会在刚刚才同她这个使臣谈完就动手,最最是她修养精神的好时间,而且贺兰珏已经回房休息了,有他在,何梦锦更是没有半分不安,当即也倒头就睡下。
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直到暮色降临,何梦锦睡眼朦胧间,觉得房间里有个人影,她一个激灵的清醒过来,同时身子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这时候,才看到安然优雅站在屋子里的人影原来是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贺兰珏,何梦锦再度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
进来都不懂得先敲门么!
不知道要吓死她么!
不知道她看着他这么个欠揍的表情很恼火很生气很抓狂么!
第一把一十三章 杀意
“公子?你难道不知道进女子的房间要事先打个招呼或者敲个门吗?”何梦锦怒目相蹬。
“哦?”贺兰珏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笑道:“抱歉,我忘记你是个姑娘了。”
“那公子的记性可真不好。”何梦锦咬牙切齿,无视贺兰珏话里的调侃,她整了整衣服,含笑看着贺兰珏,“不过,孟锦倒是希望公子记性一直这么不好下去。”
言外之意,即是希望贺兰珏一直这样帮她隐瞒着身份。
“一直是多久?”贺兰珏收敛了几分笑意,言语间已经没有了玩笑的意思。
何梦锦凝神听了四下的声音,确定屋外没有旁人,才看着贺兰珏探寻的目光,道:“一直到有一天,能还何家一个清白,能找到荣轩。”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的眼神有几分迷离,带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落寞与失神。
贺兰珏正想说什么,却听外面有人传报,昌邑王请孟公子前厅用饭,两人一个眼神交汇并不多言,就随着侍从去赴宴。
说是晚宴,也不过又是一番刀锋暗藏的较量,席间昌邑的属臣言语间处处刁难何梦锦,同贺兰珏斗嘴斗智多了,他们这些在她看来,也不过小菜一碟,都被她轻描淡写的化开了,对于李洛等人敬来的酒,何梦锦口头说着自己不善酒量,但也来者不拒,推杯换盏不多时,她就有些神色恍惚,跟李洛告了罪就摇摇晃晃的回了房。
她前脚刚走,刚才还热闹喧嚣的宴席顷刻间没了声响,李洛身边的一名门客低声问道:“王爷,当真就这般放了这小子,依他所言,跟广平合作?”
“那我们昌邑岂不是让天下人取笑?”席上另外有人开口附和。
李洛头枕着靠背狂龙退隐。半眯着狐狸眼睛,似是在谋划什么算计,尚未开口,听的有人反驳那两人道:“这少年虽然狂妄,但却是难得的人才,口才激辩属下们也见识了,还有他那等敏捷的思维,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若是王爷能将此人收为己用,对我昌邑来说。绝对是一大收益。”
“王副将,此言差矣,你今天也在场。看到了,此少年心高气傲且表明立场,站在广平忠心不二,又怎肯归附我昌邑,用他的话来说。即便是他现在来我昌邑,大家觉得,他以后的行事,王爷又真的能完全放心吗?”
“李校书,那依你所言,人收不得。可是就这样放了,这人既是广平的人,这般人才对于昌邑迟早是一祸端。广平有他,将来一日王爷的大业也就多了一块绊脚石。”
“那王副将的意思是?”
“杀。”
被称为王副将的中年男子尚未答话,却听一个轻飘飘的杀字落入了众人的耳里,说这话的人是主位上一直半眯着眼睛养精蓄锐一般的李洛,只一个简简单单的字。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将刚刚还为那少年一事争执不下的众人齐齐震住。
没有人发问。没有人答话,偌大的厅里这么多的人,除了门外涌进来的风,居然连一丝的呼吸都听不到。
良久,才听得李洛开口道:“不能为我所用的人才,越是厉害,便越是要尽早除去。”
“王爷,”最先发起这一话题的那门口低声问道:“可是如今,那小子料到在咱昌邑王府,王爷不能对他动手,我们又该如何杀他?再有,杀了他,广平同我昌邑岂不是彻底决裂?”
“唔……”李洛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他坐直了身子,目光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个属下,才开口道:“你们还真得多跟那孟锦学学。”
“王爷,您的意思是?”在场有反应快的,当即反应过来李洛的打算,顿时眼底的晶亮一闪而过。
“咱明着不能动手杀他,并没有说别人不行,不过一个使臣,到时候,我们对外称是昌邑王府遭刺客夜袭,损失惨重,而那少年也在此事件中不幸身亡,而我再修书与贺兰瑞,说是同意他广平的提议联手并对其使臣的死表示痛惜,你们觉得是两藩联手重要,还是一个使臣的性命重要?更何况那时候,那小子已经死了,贺兰瑞也再不至于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才跟我昌邑翻脸。”
说着,李洛抬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有节奏的叩叩叩,仿似敲打在所有人心头的警钟,只听他继续道:“正是因为他在昌邑王府,若是出了事,而下手的人不是其他人,正常人的思维定然是会以为是旁人嫁祸给我昌邑,我们反倒成了受害者,一如今日里,那少年中毒一般,这一招,还是他教的我们。”
“秦立,你晚上点上本王的两百门客做黑衣刺客打扮,本王会将南苑附近的守卫安排的薄弱些,剩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
*************
却说何梦锦回了房,刚才还一脸醉醺醺的跟陪同她回来的侍从道别,房门一关,立马就恢复了灵台清明,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怎么办?”何梦锦转身问一道进来的贺兰珏,“我们是现在趁着老狐狸还未动手之前逃出去,还是等下让他瓮中捉鳖再猫哭耗子?”
贺兰珏反问道:“你觉得,狐狸窝就这般能让我们来去自如的逃掉?”
听了这话,何梦锦本该是紧张的,可是,眼前站着的是贺兰珏,万事笃定于心,全盘掌控的贺兰珏,连她都能从这厢房四周比别处薄弱许多的守卫上看出不寻常,贺兰珏又怎么会不知道,李洛那般狡猾的狐狸,贺兰珏又怎么会没有提前想到这老狐狸会起杀心,而此时,这人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便是在告诉她,他早有打算医师。
“那我们不逃,不跑,”何梦锦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实在找不出其他的方案,“还能有什么后招?”
“等着他来捉啊。”贺兰珏笑道。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实在很不满意他的卖关子,“你不说的话,我就去睡了,要是睡梦中被李洛大卸了八块,我做鬼也是要拉着你的。”
说着,何梦锦转身就要往床上去,却被贺兰珏一把拉住,她回头正落在他含笑的眉弯:“那样也不错,死都在一起了。”
何梦锦反手一超就要拍掉他的手,却不但被贺兰珏身法更敏捷的避开,反倒将她的手给抓紧了:“别闹先,咱们先去个地方。”
说着,就拉着何梦锦往后窗走。
他的声音很清冷,不是他原本的声音,但那语气却带了几分少见的温柔,似是在哄着玩闹的孩子一般的宠溺。
何梦锦难得的鬼使神差的任由他拉着,一道自后窗越出。
这院落的守卫分布跟白日里的完全不同,此时就是门口像模像样的站了几个人,不远处的花台有几个人,再就是稍远一点的范围,拱卫着严密的守卫圈,很明显,这稀疏的守卫是有人刻意支开了的。
贺兰珏带着何梦锦一道飞檐走壁,专挑守卫最少的屋顶走,几个起落就离开了他们的那处院子,再继续往外围,守卫也开始严密起来。
要这样带着她出昌邑王府显然不可能,这府内的守卫都如此森严,王府之外更是如同铁桶一般严实,可是何梦锦又实在想不出贺兰珏要带她去哪里,而看他的路线,显然是目的地明确的。
刚避开一队巡逻的侍卫,趁着四下无人,何梦锦轻声问:“我们到底是去哪?”
何梦锦的身高在女子里面已经算高的了,可是还是比贺兰珏矮了半个头,她这般说话,已经是垫起脚尖,附到他耳侧。
因为要隐蔽身形,两人在夜色里靠的很近,因为这轻声说话,而靠的更近了,何梦锦甚至能闻到贺兰珏身上那缕淡淡的兰香,月色不甚明亮,且他两人的身子都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他面色,何梦锦也不确定自己的老脸是不是红了。
他微微倾身,低声道:“你说,在昌邑王府,最隐秘不被人察觉的地方是哪里?”
最隐秘,不被人察觉的地方?
何梦锦垂眸,假意不见眼前同自己呼吸可闻的那人的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类似诸侯王府这类的地方,除了王爷的生活起居家眷女佣等一切耗用之外,一般还备有秘牢,仓库。
秘牢一般是王爷不通过朝堂私自关押处决犯人或者家眷的地方,而仓库,则是诸侯王们自家囤积宝贝财富的地方。
但是,这两处绝对的是重兵看守,尤其是后者。
至于前者,虽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是那老狐狸就是想着要逮着她处置她,她自己跑去人家地牢里呆着,不正是自找死路自投罗网吗?
何梦锦正想贺兰珏该不是艺高人胆大的要去铤而走险,身子却一轻,再反应过来,已经被贺兰珏提着继续一路在侍卫们的巡视下潜行。
好不容易可以停下步子,她还未来得及发话,却见着不远处的门匾,月色凄迷,灯火却盛,照的那两个字越发闪着森凉的光,地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牢
还当真是带她来了地牢!
何梦锦转头低声问贺兰珏:“这里这般森严的守卫,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而且,一旦有什么不对,就是在自投罗网,公子,你确定要进去?”
若不是对贺兰珏的强大有信心,何梦锦当真要怀疑这人脑子坏了。
贺兰珏丝毫不见有紧张,他神色坦然,眼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何梦锦道:“这地牢进去容易出来难,我自然是知道,可是谁说我们进去了就要出来?”
“不出来,难道就在里面坐牢?”
何梦锦不解,但此时又有一队巡逻侍卫经过,她立马收了声音,将疑问吞到了肚子里。
贺兰珏带着她灵巧的避了开,再腾身一掠,就上了地牢的院墙,再往内,有数十个守卫,再是高强的功夫想要不引人察觉只怕也是不可能。
而贺兰珏似是也不着急,拉着何梦锦藏身在树荫花冠下,两人刚藏好,就见又有两个侍卫自不远处走了过来,看两人的装扮似是侍卫长职位,比寻常侍卫地位高,地牢的守卫们看着他们都纷纷跪地行礼,当先那人也不多话,直接对守卫长吩咐道:“老陈,今晚上只怕是不太平,你们兄弟得多提防着点。”
“是,属下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
见守卫长毕恭毕敬的回答,那侍卫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还有,王爷说,地牢那个硬骨头,既然问不出什么,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你们处理了吧,以免夜长梦多。”
“是。”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那两人才离开,而等他们离开,先前那个毕恭毕敬行礼的守卫长立马换了一副嫌弃的神色,轻声的鄙夷道:“什么玩意儿,不过是得了王爷几天的信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这王府的指挥卫了?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注意点,听到没火神战纪!”
对着身后的属下一阵子喝斥,那守卫长就退回了地牢里面。
何梦锦同贺兰珏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他想要怎么做。她也就不着急,安心等在原地,看着他将身子突然间一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将自己飞射出去,而同时故意抬手一扫,凭借着凌厉的掌风将不远处的花束顷刻间如同暴风雨过境一般击落。
刚刚还神情慵懒的守卫们顷刻间被唬的一个激灵,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却只看清眼前一花,一道人影自院内奔出。
昌邑王府的地牢里,都关押的是王府犯了错的内眷仆役或者得罪王爷的重犯,而他们这些人负责守卫在这里,也就等同于把身家性命放在这些重罪犯身上,一旦这些人逃脱或者有什么差池。没有哪一个守卫能逃得了责任和干系,所以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有地牢里的犯人从这院子里逃脱。那守卫长当即抬手一挥,指了几个人去追,另外又派人去禀报王爷,他自己则率了几个人往另外那丛晃动的花影处查看,剩下三两个人留在门口。
见着贺兰珏成功的调虎离山。何梦锦也效法起来,用同样的办法。支开了剩下的几人,等到守卫长到那花影周遭查遍并没有半个人影的时候,何梦锦同贺兰珏已经安然的进了地牢。
昌邑王府的地牢,也当真对得起这名字,地牢。
阴冷,潮湿,黑暗,恶臭……何梦锦暗骂老狐狸不但狡猾阴狠,而且还是个小气鬼,偌大的一个地牢连多点几只灯笼都舍不得。
青冈岩打造的牢房被分成若干个隔间排开,悠长的甬道上只有三两盏灯笼如同鬼火一般亮着,而看样子,这牢里并没有何梦锦之前所想的那般一阵子喊冤连天,相反,这里没有半点生气,而配合这般的环境,不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何梦锦情不自禁的往贺兰珏身边靠了靠,轻声道:“你说,我们为了躲过李洛的追杀在这里,那又要如何出的去?”
贺兰珏拉着何梦锦一路似是熟门熟路一般左转右兜,才终于在一个门口停下,然后再拉着何梦锦一转,就进了没有上锁的牢房。
何梦锦正疑惑这人熟悉昌邑王府的地形也就算了,怎么连这地牢都这么熟悉,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两人刚一进去,就听到门口那个守卫长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东边房那些人今天又闹腾了没有,要是有不肯老实的,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这帮贱骨头!要是没什么事,就去按王爷的吩咐把那硬骨头处理了,今天真是怪异。”
“是。”
随即,就有脚步声在门口处响起,不过不是往何梦锦两人的方向,随着那两人往另外一边牢房的脚步声越远,何梦锦瞪了一眼贺兰珏。
他笑了笑,此处虽是地牢,阴暗潮湿肮脏至此,但这人的一身的雍容与光华却没有半分被折损,相反,更衬的他越发尊贵,明艳。
不理会何梦锦似是要吃人的目光,贺兰珏从容不迫道:“我们不从外面出去,却是可以从这里出去。”
说着,他蹲下身子,在地面上抬手一掀,原本没有半分特别的铺满了稻草的地面,现出了一个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进去的地洞。
“这……”看到这里,何梦锦才恍然大悟,原来贺兰珏早已经知道了这地牢里的暗道,所以才这么熟门熟路有恃无恐。
想通了这里,何梦锦随即想到一点,不禁觉得后背一阵子发凉,她问道:“李洛怕是要倒大霉了吧?”
贺兰珏笑道:“你怎么知道?”
何梦锦低头去查看脚下那个黑黢黢的没有一点光亮的洞,随口道:“因为我觉得,你这人,不可能吃亏,而且,你既然一早就料到李洛是要设计杀我们,却还这般大摇大摆的就我们两个人来,自然是有准备的,只为了逃命不回敬他点什么,显然不是你的性格一路向仙。”
贺兰珏满意的看着何梦锦点头,“那你再猜,我回敬的他什么?”
何梦锦低头,将今晚的事情以及贺兰珏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次,才开口道:“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同样的密道,公子在昌邑王府的仓库里也准备了一条,我们从这密道是逃出王府,而仓库那一条,今晚则有大批的公子的人从那里潜进王府。”
“我们两个今日的一行,不过是为了引得老狐狸跳脚,然后设计杀我们,他杀我们,最有可能的方法借由刺客的名头,之前我们院落里突然薄弱的守卫也可以看出这一点,而公子你,正是利用这一点,老狐狸派人装扮成刺客黑衣人夜袭王府,而你……”
说着,何梦锦顿了顿,放低了声音,靠近了贺兰珏些许,道:“你一定又派了人同样装扮成黑衣人,目的却不是营救你,而是制造混乱,觊觎昌邑老狐狸的宝贝仓库。”
昌邑王李洛生活奢侈,且最爱敛财,他王府仓库里的财富不可小觑,到时候,等到李洛安排的刺客一出现,贺兰珏的人马同时在王府内搅乱。
而因为是李洛自己对外声称出了刺客,这一事件,他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只不过,要在昌邑王府内抢劫,这般行径,且不说大胆,即便是投机取巧,也要有多强大的势力与人马才能办得到,何梦锦也只是猜测。
但她一番猜测说出来,贺兰珏竟然没有否认,他笑道:“其实,我发觉,你也还是挺聪明的。”
没想到这么个关头,他居然还能跟她开起玩笑,何梦锦灿灿的答到:“哪里比的上公子的十分之一。”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何梦锦心头却不免升起几分感动,其实,按照贺兰珏的身手,等下一场混乱,若是一个人安然的逃离这王府,即便是重兵看守也定然不是难事,只是带了她这么一个累赘,所以才要从这地道里遁走。
“这地道不是近期挖的吧?”看周边的痕迹,显然已经有些年头的积累,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甚至很多年前,贺兰珏就已经在昌邑王府布置了暗棋。
贺兰珏淡淡的应了声,并没有否认,但这一声肯定,却让何梦锦不得不再度审视眼前这人。
只是,这边话音才刚落,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是那两个奉命去查看牢房的守卫。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陈头儿非要那么小心,咱去把那硬骨头处理了好早些休息,累了一天了都。”
“可不是吗?累死我了。”
“他这样子已经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了,哪里还怎么处理,干脆丢出去喂狗算了。”
“也好。”
接着,就有窸窣的声音响起,应该是那两人拖着他们嘴里的“硬骨头”犯人往外走。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远,贺兰珏指了指洞口,示意何梦锦跟着她走,然后就倾身,准备下地道,何梦锦也不多说,刚一点头,听到一声闷哼。
那声音很轻,很虚弱,似是带着彻骨的痛楚。
地牢这般空荡,那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里,一瞬间,让她如遭雷击,顷刻间只觉得她的整个天空整个世界坍塌了一般。
她随即腾身而起,在贺兰珏诧异的目光下,直奔地牢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选择
那声音即便是带着无穷无尽的痛楚,即便是有些失真,依然听的何梦锦心惊。
她刚走了两步,尚未走出他们所在的这间牢房,身子又是一顿,再不敢挪动分毫。
她怕。
怕此时跟过去,心急火燎的见到的不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她怕,怕这地牢阴暗,一切不过是一场水月镜花的幻觉。
她更怕此时,此地,此景见到他。
她此时才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她千疮百孔的心,再经受不起丝毫的打击与风浪。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这么脆弱。
既盼着相见,找到他,又怕在此见到他。
她怕梦醒,愁碎,一切,不过归于原点,仍旧留她一个在这尘世备受焚心蚀骨的苍凉。
二哥。
自她出生时起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二哥,他的声音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她怎么会记错。
从侍卫们的只言片语提及,那个不肯就范的硬骨头,那个“跟死没有两样的人”,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该是已经遭受了多少的酷刑!
何梦锦身子就这样愣着,不敢前行一步,不忍后退分毫。
那两个侍卫说话的声音渐远,估摸着离门口很近了,何梦锦才猛然回过神来。
理智告诉她要立马截住那两个侍卫,再多的心绪都要当即压制下去。
可是,何梦锦刚动了下身子,还未走出一步,手心里一紧,却是被贺兰珏给拉住了。
她转身,正迎着他询问的目光。
是了,贺兰珏还在这里。外面杀机四伏,李洛的人马此时定然是在全王府搜寻他们两个的踪迹,而贺兰珏安排的人也定然未料到本该已经安全撤离的他们此时还在王府。
她这一出去,暴露了,莫说救下那人,就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可是,要让她就这么走了,她做不到。
何梦锦动了动嘴角,想说让贺兰珏先走的话,贺兰珏却抢先对她做了个口型。等我。
何梦锦一愣,旋即明白贺兰珏的意思。
只见他弯腰,在地上随意的捡起两枚石子从金庸武侠开始全文阅读。然后凝神听了一番前面的动静,身形一闪就不见了人影。
待到两声闷哼齐齐响起,何梦锦跟着转出牢房时候,正见着那两个守卫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两人的额角皆有鲜血冒出。
而此时。何梦锦更多的心思却不是在惊讶能在这瞬间,在两人都未曾发觉的情况下出手的贺兰珏身上。
她低头,看着被那两人松手而丢到了地上的那人,蓬乱的头发不辨面目,一身的布满鞭痕破洞的衣料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那些破洞的裸露在外肌肤没有一寸是好的。被长期毒打留下来的伤口化了脓,白色的脓疱流出来的液体让他身上发出一阵阵恶臭。
他就这样,似是毫无生命气息的瘫软在地上。
何梦锦低头看着。身子却是在发软,她一步步挪过去,却才刚走了两步,一个不稳就要栽倒,好在贺兰珏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再走,却是连步子都没有力气提起。
何梦锦挣脱了贺兰珏的搀扶。几乎是一路滚爬着到了那人的身边。
她抬手,伸手,颤抖的拂开遮挡在他脸上那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满是血污伤痕的脸。
若不是那轮廓对于何梦锦来说,过于熟悉,熟悉到惊心,她根本就不可能认出来,眼前这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囚徒,就是名满大汉的何相二公子,是京都无数姑娘们的春闺梦中人,是她谦谦君子,彼之如玉的二哥。
他从小宠着她,贪玩惹事的责罚都替她背着,她不爱听夫子讲的女戒妇德,他就带着她翻墙出去逛街看热闹;她不喜欢被娘亲逼着学女红,他总是想法设法的把娘亲支开,帮她解围……娘亲的责罚,爹爹的杖责,悉数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他说,妹妹,就是用来疼的。
他说,阿锦,水满则溢,何家亦是这个道理,二哥一定会为你留一条退路。
他说,阿锦,有二哥在。
二哥,她最最亲近的二哥,叫她如何相信,眼前被折磨成这幅模样的男子,是她英俊潇洒丰神韵秀的二哥,可是,铁打的事实告诉她,是真的,真的是二哥。
在那一瞬间,何梦锦既惊,且喜,又愤怒,又恨意刻骨。
她抬手一把抱住他,眼里就再抑制不住的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被她这么用力的猛的一抱,怀里的人再度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何梦锦惊的赶忙松了松手,她扶着何荣轩,再看他,眉头紧锁,神识却并未醒来。
不过确定了他暂时性命无碍,她心头的石头也才稍稍落了地,这才转首去看贺兰珏,正对上贺兰珏那一双琉璃般夺目的眸子。
那眸子里的探究神色丝毫不掩饰。
何梦锦扯动了下嘴角,想开口,还未发出一个音节,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把嘴角咬破了,此时粘稠的鲜血顺着嘴角一直往下流,刚一动,就扯着伤口生疼。
她怀里抱着何荣轩,想抽出一只手来擦,却见贺兰珏已经比她更快的伸出手来,停在她嘴角。
他沁凉的指尖带着腊月孤寒的冷意,在唇角划过,何梦锦本能的想避开,身子却不听使唤,只看着他似是在提笔描摹丹青一般专注的神色看着自己有些狼狈的嘴角。
“他,这般重要。”
他淡淡的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悲喜,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甚至这平缓的音调让人听了也觉得他不是在等着何梦锦回答,而是他自己已经得出的结论明末巨盗最新章节。
这时候,只听地牢外逐渐响起了喧嚣,许多个嘈杂的声音在外面开始响彻起来。
李洛一定是派人动手却发现他们已经不在院子里,而昌邑王府守卫森严,是以料定他们没有逃出府,所以这是在开始搜查了。
如果是要被他们发现此时自己和贺兰珏就在这地牢里,那也就只会落得个瓮中捉鳖的下场。
而刚才贺兰珏展示给她的那条暗道,只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而过,她和贺兰珏是可以离开,可是二哥呢?
要她为了自己的生死而放弃二哥,她做不到。
贺兰珏的大部分人马应该是安排在了仓库那边,少数用以分散府中人的注意力,可是,即便是这样昌邑王府这般大,等到那些人发现自家主子并没有逃出去而是陷在这里再赶来营救,又怎能赶得及。
何梦锦将全部的利害在脑子里迅速的过目了一遍,抬眸再对着贺兰珏时,已经带着几分的决绝,“你不要管我,我要留下来,带着他走。”
“你一定要带着他?”
“是的,一定要带着他,就是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说着,何梦锦低头,看着怀里昏迷中的何荣轩道:“如果我们运气好,能坚持到公子的人马前来营救,那是我们命大,如果……孟锦也无半分怨言,”
贺兰珏身子一倾,靠近了何梦锦些许,打断了何梦锦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掌控不了的,包括,你的生死。”
说着,也不等何梦锦反应,就抬手一捞,将何荣轩揽了起来,见他身上再没有一块完整的衣料,贺兰珏用剩下的一只手反手一撕,就从自己衣摆上的撕下一长条布料,递给何梦锦:“愣着做什么,帮忙。”
何梦锦这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起身,用贺兰珏给的布条将何荣轩绑在了他背上。
反应过来是一回事,被贺兰珏的话语震惊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什么我掌控不了的,包括,你的生死。”
虽然是无比霸道的语气,虽然这话带着目中无人的俾睨与狂妄,但是,是出自贺兰珏的口中,就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除此之外,它的含义是,他不会丢下她。
分明他可以安安全全走的,从密道可以走,以他的身手,从外面这般重兵围绕的王府,一个人依然可以来去自如。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带着她,带着她固执的要救的那人,一时间,何梦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能一同平安脱险自然是好,可是带着重伤的二哥,带着自己这个累赘,谈何容易。
“公子,如果,情况不妙,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带着他走就好,不用管我。”
贺兰珏不说话,他起身,背着何荣轩,一手再一把拉着何梦锦,朝门口走去。
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们搜到才出去,他们现在能做的,最好是在门口,发现一有不对立马杀出去,不指望能顺利的杀出重围逃出王府,但能拖延多久是多久,直到贺兰珏的属下发现异样赶来。
何梦锦抬头看着贺兰珏的侧面,虽然蒙着面具,不是他本尊,但这人就是连面具也要做的那般俊美,而此时,他神色虽然带着他一贯的从容,但已经染上了肃然的冷意,比之他装扮萧冷时候更冷,这冷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他在不高兴,在生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感动
有那么一瞬,这个念头自何梦锦脑子里冒出来,旋即就被自己的猜测吓到,泰山崩定于前面不改色不改其从容的贺兰珏也会生气?
只会让别人束手无策,气的跳脚的贺兰珏也会有正常人的情绪波动起伏,会生气?
是因为自己这个救人的举动在他看来愚蠢可气吗?
诸多的念头在何梦锦脑子里一闪而过,下一瞬,她就将心思放到了外面。
“老刘,去看看三子和小李怎么还没出来,办个事不过处理个死人,怎的要这么久。”
这声音的发出者是那个对上头前倨后恭的地牢守卫长,听了他的吩咐,立马就有人应声出列,当即就有脚步声传来。
而同时,何梦锦耳朵灵敏的听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呵斥道:“你们地牢这边有没有异常?王府今日遭了刺客,可有看到可疑人物进出?”
“你们几个先进去看看!”
接着,就有更多的脚步声自远而近的传来。
何梦锦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握紧了贺兰珏执着的手。
他的手心亦如他指尖一般,带着隆冬皓雪的寒意,冰冷沁凉,而何梦锦此时掌心一片火热,两手相握,湿腻腻的一片,不知道是她因为紧张掌心沁出的汗水,还是他那冰山雪掌融化了的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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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何梦锦尚且可以施展轻功,但若是带着何荣轩,拉着何梦锦,想要在这么多明枪暗箭中施展功夫,无疑是不可能的。
贺兰珏也知道这一点,在行至门口拐角处,他松了何梦锦。抬手不知道是怎样从腰间一抽,何梦锦只见一片雪色光芒自眼前闪过,下一瞬就见着贺兰珏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跟着我走。”
刚吩咐完,两人就跟进来探查的两个守卫对个正着,那两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准备呼救准备抬手拔刀抽剑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脖子上一片凉意袭过。
两人甚至连一点声音都还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倒在了一片血色里。
何梦锦弯腰从一人身上拔出剑来,然后跟上了贺兰珏的步子。
两人迅速的朝外走去。因为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再不趁着未被发现走出这地牢,无异于死路一条。
只是。两人前脚刚踏出地牢,走到门口,正迎上前来搜捕的侍卫和门口的守卫,人数虽然不多,但那一声声惊呼却已经惊动了四下搜寻的人。以及李洛派人扮成刺客来暗杀她的人。
接着,四下里响起的脚步声,刀剑出鞘声,刀光剑影瞬间将何梦锦三人包围。
何梦锦也不迟疑,提剑去迎。
她的功夫虽然比之贺兰珏差了一个档次,但这些平常的侍卫却还是不在话下的。手起刀落,剑花挥洒如漫天花雨,几个出手。就将眼前的十几人摆平了。
何梦锦低头看着地上那一具具刚刚还生机勃勃的尸体,再瞥一眼自己剑尖上不断低落的鲜血,心头是彻骨的寒意。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看着那般鲜活的生命顷刻间结束在自己的剑下,她的心。她的手,以至于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可是,除了杀人,她眼下别无选择,否则,就是她,是二哥,甚至贺兰珏,他们三人横尸当场绯色仕途全文阅读。
你死我王的结局早已经在李洛起了杀心的那一瞬间注定,她不能有丝毫的妇人之仁。
内心的软弱与惧意也只是一瞬,在抬眸看着更多的涌过来的黑衣人时候,何梦锦的眸子顷刻间恢复了冰冷。
贺兰珏身手了得,但一边要注意身后背着的何荣轩的安危,一边要留意何梦锦身遭不时出现的暗箭,所以在这般密集的围攻下,竟也显得有几分吃力。
自那些黑衣人涌现,王府内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踪影,显然是李洛私底下有交代,看着这些人一招狠过一招,招招夺命的打法,摆明了李洛是下了死命令要拿下他们两个。
黑衣人越聚越多,而何梦锦两人却根本就没有能行出院子几步。
再这样下去,就是神仙也难以支撑多久,何梦锦正想着今日到底是要丧命在此处,但能让她在死前再看一眼二哥,也是值了,只是没有想到贺兰珏居然会陪着他们。
他这人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做任何事任何举动都要让人不由得提起八万分个小心,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关头,他竟然没有丢下她。
有些心思,便如同春风过境一般,拂过何梦锦的心头,只这一个念头,就让她方寸打乱,当即咬破舌尖才得以恢复自己的清醒。
此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深知自己的心思要放在眼下,只是眼下情况很糟糕,他们的实力根本突围不出去,何梦锦心头担忧,手上的动作却也没停着,四下里的刀光剑影太多,容不得她失神。
她刚一剑挥退了右边的两人,这时候,左侧突然横生出来的一剑自她肩头上刺来。
她本能的就是一躲,可是身子刚才一动,猛然反应过来,她这一躲,这一剑就要刺到同她侧身的贺兰珏那里,刺到二哥的身上。
何梦锦想也不想,不避不让的抬剑去挡那一剑,手上的剑挡了这一招,却又不料身后有人刁钻的趁着这个空挡一剑刺来。
再无可避。
若是她肯弃了挡着的那一剑,自己稍微一转身子,就能避开背后的那一杀招,可是,那样的话,等于将二哥送到了别人的剑上。
她不能。
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去挡那剑,无视背后夹杂着凌厉剑风的杀招。
冰冷的剑,划破夜晚的风声,带着刺骨的冷意,何梦锦在那一瞬间心头一片沁凉,自知此命休矣。躲不过了。
却不料,刺来的剑并没有如所想的那般捅进她的身体,倒是一声轻斥震的何梦锦身子一愣。
“小心!”
此时,她已经挡了左侧的那剑并反手结束了那个偷袭者的生命,再转头去看身后,不由得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到。
那般出现的刁钻且杀气腾腾的剑,之所以没有刺入她的身体,是因为有人抬手,硬是单用他的一只手,血肉之躯。将那剑握住了,让那剑尖停在了自己身前一寸的位置。
那人一袭深蓝色的衣摆,在月色下犹如一弯缓缓流动的清泉。不同于这红尘俗世的纷扰,这人的身上永远都有着一种让人身心安宁的味道。
红尘化外的梨花香。
李萧然。
没有想到,在此时,竟然能看到他,何梦锦差一点喜极而泣天意轮回。而同时,却又是万般的担忧与自责。
眼看他莹白如玉瓷的手握着锋利的剑,汩汩的鲜血自他手上冒了出来,不等何梦锦开口,不等那个刺剑的人反应,他已经反手一震。将那剑震断成了两截,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一挥,就将手中的断剑射入了那个偷袭者的前胸。
其实。即便赶来的太过匆匆,他也大可不必用手来强行接下这一剑,他只需要抬剑一拦,就能挡下。
可是他不放心,若是他迎过去的那一剑。失了力道,还是让何梦锦伤了分毫怎么办?若是他的速度没有赶上那一剑怎么办?
诸多的不放心最后在一瞬间不经由他多一丝一毫的考量。身体上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直截了当的接了那一剑。
何梦锦想通了这些,霎时间觉得心跳都失了几拍,眼睛也开始有些模糊。
模糊的视野里,除了李萧然,还有不远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更多的黑衣人,但却不似是李洛的人,因为他们见着之前围杀何梦锦的人就开始杀。
其实,在她不避身后的那一剑的刹那,贺兰珏就已经察觉,他背着何荣轩,又要面对那么多杀招,虽然不甚灵便,但却也在第一时间腾空伸手就去抓何梦锦,但就在下一瞬,看到飞速掠过来丝毫不顾及周遭的杀机,抬手接下那一剑的李萧然时候,贺兰珏才收回了手,改为劈开身侧另一个袭击的黑衣人。
这些,何梦锦却未曾见着。
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何梦锦只见着成百的黑衣人交战在一起,她都分不清哪一边是哪一派的,提起的剑除了劈开袭击过来的人,她也不知道该打哪个了。
倒是贺兰珏抬手一拉,就将她拉到了身侧,而同时,几十名黑衣人迅速的在他们身遭行成了一个包围圈。
为首的那人在圈内对着贺兰珏噗通一声跪倒:“属下来迟,还请公子恕罪。”
见到此,何梦锦也终于舒了一口气,她抬手从衣摆上撕下一截,不由分说捉起李萧然受伤的,仍旧在留着血的手,替他裹住了伤口。
月光暗淡,但这院子里的灯火分外的明亮,照的李萧然的脸色格外的苍白,何梦锦看着心头的愧疚又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贺兰珏的目光不经意的从何梦锦执着的李萧然的手上滑过,随即,见他面无表情,带着他一贯的从容对着跪下的属下道:“该做的事情,都办妥了?”
“是。”
这时候,只见昌邑王府的东南一角一阵子浓烟火苗滚滚,直上云霄。
而那方向,正是昌邑王府仓库的所在地。
一瞬间,何梦锦明白了贺兰珏所指。
正想说什么,却见不远处,包抄圈之外,有数百名侍卫护卫着的,已经处于暴怒状态下的李洛,正面红耳赤青筋暴跳的看着她:“孟锦!是不是一早都是你算计的!本王跟你势不两立,今日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他所说的,自然是他的宝贝财富以及昌邑王府。
此时再看着他,那张因为生气而整张脸有些变形的狐狸嘴脸,再想着自己二哥这一身伤痕累累受尽了他非人的折磨,彻骨的恨意不禁从何梦锦心底升腾而起,她恨不得立马提剑就直接飞扑过去劈死这人。
但理智却在同一时间告诉她,不能。
为了大局着想,她不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卑鄙
为了大局着想,她不能。
有李洛在,她和贺兰珏还能用他儿子李穆杰牵制他,能让昌邑按照他们所想的方向发展,若是此时杀了李洛,昌邑政权定然内乱,那么李穆杰这张王牌便是没有了任何意义,对贺兰珏没有丝毫好处。
而且,昌邑内乱,对诸侯王来说,都没有好处,皇上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更何况,就这么便宜的杀了这老狐狸,还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
心头恨意刻骨,面色上,何梦锦依然笑的温和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白日里还说与我广平合作,怎的半天功夫不到,就要暗杀我,此时还想让我挫骨扬灰?您到底是个食言而肥的王爷么?”
不理会她话里的讥诮,李洛的一袭伪装的风度全无,他抬手一挥,对着身后的侍卫们道:“杀!统统给我杀了。”
言外之意,分不清这些黑衣人到底是哪一方的,全杀。
即使一时间分辨不出哪一些自己的人,但到底是为自己尽忠的生命,却被他就这样抹杀了,到底,李洛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压制住心头忍不住泛起的凉意,何梦锦冷笑两声,对着人群里在这一瞬间神色异样的黑衣人道:“看到没,这就是你们以死效忠的主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女人,乖乖让我宠全文阅读。”
两拨人混在一起,都穿着同样没有特色的黑衣,一时间要分出来是不容易,但是李洛若是肯多花点心思,花点时间,未尝找不到方法,但是,他现在已经是气急了眼,只恨不得把他多少年来囤积的宝贝偷走。把他的王府毁掉的何梦锦万箭穿心,所以他凶残的本性也就暴露了出来,哪里管的了对面还有自己的人。
于此,却正让何梦锦贺兰珏不由得相视而笑。
这样子的人当政,决计不是百姓之福,而他今日如此薄凉的对待自己人,被王府这么多属下看的分明,知道内情的也并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紧跟在他身后的谋士,门客以及属臣。怎能不让他们寒心。
何梦锦那话是对着那些黑衣人说的,却也是说给李洛的其他部下听的,她这话一出口。果然见很多人神色一变。
话音刚落,昌邑王府的侍卫们如同潮水一般的向着何梦锦的方向涌来。
何梦锦本是有几分担忧的,但在见到贺兰珏从容的神色,以及李萧然温婉的笑意之后,也就不担心了。
这两人这般。定然是有恃无恐的。
看着那些神色紧张,惶恐,不知道是该举剑继续刺杀何梦锦,还是该转身去迎李洛围杀过来的侍卫的黑衣人,何梦锦继续道:“王爷都把你们当弃子践踏了,你们还要为这种人效愚忠?”
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那些黑压压冲杀过来的侍卫,何梦锦选择了闭口,用沉默以及眼前的处境让这些李洛的弃子做出选择。
就在那些侍卫们如潮水般奔涌而至。再容不得“刺客”们多做犹豫,再多的前因后果,都比不得眼下自己的性命重要,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转过身。同贺兰珏的人马并肩作战。
何梦锦看着血肉横飞的拼杀圈,低声问贺兰珏:“公子。你有多少人马?”
“目前来看,只留了三百。”
“三百!”何梦锦惊讶的重复了一遍,“你是说,只有眼前的这些人?”
虽然贺兰珏的人各个身手不凡,不是李洛的亲兵可以比拟,但是就算是一个顶一百个,面对这昌邑王府涌现出来的上千的人马,要让他们如何脱身?
贺兰珏神色未变,他转身,看了一眼李萧然,淡淡道:“更多的人已经安全的运送财宝走了。”
“你!”何梦锦咬牙,都什么时候了,珠宝财富居然比他们四个人的性命还重要,“那现在我们怎么办?你看那老狐狸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就算打出你的王牌,估计都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任我们离开,说不定还要打算活捉了我们然后严刑拷打。”
说起严刑拷打,何梦锦心疼的看着已经被两个人架起的二哥,从脉象上看,性命暂且无碍,但这一身重伤,又要到几时才能恢复?
不理会何梦锦的咬牙切齿,贺兰珏负手而立,看着仓库方向滔天的火焰,淡淡道:“那是因为,我察觉到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今晚是掺加其中,而且,其力量足以让我们平安出府。”
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的目光再次扫了一眼李萧然,声音清冷,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欺负:“李老板好大的手笔。”
何梦锦尚且在想贺兰珏这话的意思,这时候只见李洛的身后,那层层叠叠的侍卫包围圈的最外围,蓦地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比之更为旁观的数量,更为敏捷的速度与身法冲杀了过来。
那些侍卫在他们手上,也如同砍瓜切菜,看的李洛在一旁咬牙切齿,当即何梦锦听着他对身后的侍卫吩咐,去城外调兵先森,请先躺好。
而新加入战团的这些黑衣人,手臂上皆扎了一根黑色丝带,不同于贺兰珏故意让自己的人混淆于李洛的“刺客”里,这些人这样的装束,何梦锦最为熟悉,因为,是她定制的。
当时改建茗记,她就对李萧然提到过,清一色的黑衣夜袭服,非但没有特色,在某些时候可能跟别人混淆,出了大差错,他们茗记的人可以多加一点标志,比如在手臂上绑一条丝带,以便自己的人区分。
看着这么多凭空出现在昌邑王府的人马,何梦锦丝毫不怀疑是李萧然得知自己遇险的消息,就在第一时间调集了岐城所有茗记隐在各处的力量。
倾全城茗记的力量,只为了救她一人。
“萧然,”再低头看着不顾自己性命,不惜手指被切断的李萧然,何梦锦目光有些闪烁,不知是这四下亮起的火把灯光太过耀眼,还是眼角当真酸涩的厉害。
后者展颜。微微一笑,对着何梦锦轻声道:“你若有事,再多的茗记都换不来。
气氛有些凝固,心头的暖意已经在不经意间填满了整个肺腑,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失态,何梦锦赶忙打趣道:“我怎么会有事,你忘了,二哥总是说我,祸害万年长。”
闻言,李萧然扑哧一笑。
这间他们放下了心思。外围的厮杀却仍旧在进行,看着越聚越多的黑衣人,想着李洛刚才吩咐的去城外调兵。何梦锦心知不能拖太久,见好就收,赶快杀出去撤退才是正道。
此时,宝贝们已经转移了,王府也放好了火。看着火势一路蔓延,直往这边的趋势,何梦锦和贺兰珏对望一眼,当即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她转身,隔着拼杀中的侍卫和黑衣人,隔着刀剑相接的声音。对着李洛道:“王爷何必置气,您有这等闲工夫同孟锦置气,还不如花费些心思去寻找下。您最最在意的宝贝呢?”
说着,不理会李洛一瞬间睁大的眸子,何梦锦继续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再赚回来,但是有些宝贝。若是一不小心砸了,没有了。那就是您这一辈子的遗憾了……”
当着这成百上千的人的面,她自然不好把李穆杰在她手上的消息放出来,但这话说的这么明显,相信李洛也定然听出来了,“孟锦只是一介草民,区区贱命,比不得诸侯世子金娇玉贵的命,所以,还劝王爷事情不要做绝了,有商有量,才能两相得益,这也是孟锦最初来昌邑的目的,再者,王爷,您也不想想,若是真的没有什么把柄,没有什么后路,孟锦敢如此嚣张妄为的只身前来昌邑吗?只是尚且未同王爷摊牌,王爷却已经险些要了孟锦的命,现在,要怎么做,有些人的命,其实全部掌握在王爷您的手里,您看看,是要继续刺杀孟锦,最终得到两具尸体,还是让孟锦一路平安回京复命,让昌邑广平交好如初?”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已经抬手,将一枚玉佩把玩在手上,如此,却是看的李洛心惊肉跳。
旁人也许不认识,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最清楚不过儿子身上的这枚传家玉佩,而此时,竟然在这个少年身上,加之他又说的这般的话,叫他如何不相信儿子就在他手上。
言尽于此,说到了这一步,何梦锦也没有再继续,看着李洛那一脸的震怒改为了紧张,她讥讽的笑了一声,转身对贺兰珏和李萧然道:“我们走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四下里的打斗已经都很配合的停了下来,此时再听孟锦说要走,侍卫们将询问的目光都投向了李洛。
只见着李洛的神色由震怒改为疑惑,再转为不安、迟疑,最后一抹狠戾自脸上闪过之后,便只剩下满满的担忧与隐忍的怒气,他恨恨的抬手一挥,止住了提剑要去阻拦的侍卫们,咬牙道:“挟持人质,如此卑鄙小人的行径居然也是你名动天下的孟公子所为,不怕令天下人不耻吗?”
卑鄙小人……他居然跟自己提卑鄙小人这个词儿萝莉人妻侦探社全文阅读。
为了敛财,为了得到茗记的势力,他使用这等手段关押二哥并折磨成这样子,他跟自己提卑鄙。
为了不留下后患,不让自己再为广平效力,派人装成刺客暗杀自己,然后猫哭耗子的跟广平王乃至天下演绎自己的无辜和冤枉,他跟自己提卑鄙。
为了报复自己,以泄心头之恨,他罔顾属下的性命准备悉数诛杀,他跟自己提卑鄙!
何梦锦闻言,心头对这人嗤之以鼻,面上却笑嘻嘻道:“哦?挟持人质?在下什么时候挟持了人质了?挟持了哪个了?至于人质孟锦不知道,质子倒是知道,昌邑世子李穆杰入京就是为质子,不过世子不是死了吗?”
“你!”
料定李洛不敢当着这众多人的面说出真相,瞒天过海的欺君之罪即便皇上迫于昌邑的势力不敢怪罪,也难挡天下悠悠众口,给削昌邑这一藩落下口实。
“我?”何梦锦悠悠道:“我很好啊,不过王爷若不想着这么狠毒的杀招杀我的话,我会更好,而有些金贵的人也会更好。”
说到此,何梦锦似是不经意的晃悠了一下手中的玉佩,继续道:“至于王爷说的卑鄙小人的行径,如此德行如此谋略,孟锦哪里比得上王爷。”
李洛气的直跺脚,但又偏生无可奈何,他晚年得子,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李穆杰出了事,就算他得了天下又如何,他要这万里江山,到时候就是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到手的江山最终也是落到外人的手上。
即便眼前这少年再是可恨,再是该杀,但他不能拿儿子的性命做赌注,能活捉了他逼问出儿子的下落自然是可以试一下的,但前提是他手下的人能将这少年成功捉到,而看着今日俨然已经行成了包围之势的黑衣人,哪里能那般轻松的让他捉到!就算是城外调兵,只怕都是来不及。
就算是捉了他,李洛知道,这少年春风得意,看似弱不禁风,但实则有着刚强高傲的性子,他又如何能从他口中得到儿子的下落。
权衡再三,最终,李洛也只得恨气的一跺脚,“好!算你狠!答应了你广平的事情,本王自会做到,但也请你信守承诺,保证那人的安全,否则的话……就是拼劲我昌邑的最后一滴血也决计同你广平厮杀到底!”
看着老狐狸的让步却又带着威胁的宣誓,何梦锦非但没被吓着,反笑道:“承诺?王爷,在下何时跟你定过承诺了?”
此话一出,只见李洛一张脸立马涨成了猪肝色,何梦锦也不打算继续跟他耗时间,她话锋一转,道:“不过,王爷所指的,孟锦自然知道,只要王爷信守承诺,保证孟锦安全回到京都,那么王爷所念的人,自然会平安无事,一切取决于王爷。”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李洛,又将目光转向那些被他当做弃子的黑衣人,“王爷已经容不下你们了,现在是要跟着我走,还是你们另做打算,请随意。”
说完,她率先往外走去,没有了李洛的命令,包抄的侍卫们不敢动,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而何梦锦就这样,携着贺兰珏,李萧然,何荣轩,在黑衣人的拱卫下,走出了包围圈,同最外围茗记的人马汇合。
一路由众多的黑衣高手护送着离开王府,却再也没有受到阻拦。
而此时,昌邑王府的北面,火势越发汹汹,李洛既然选择了放他们走,那么剩下的精力定然全部放到了救火上面。
只是,这么大的火,不要把整个昌邑王府都吞没了的好,何梦锦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想,不过想起贺兰珏此番举动,当真是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李洛生性贪婪,好敛财,这些年来没少充实他昌邑王府的仓库,回想他今晚上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何梦锦就知道,此番,他只怕是血本全无。
不知道今晚这一切,是贺兰珏一早就谋划好了,还是刚巧趁同她来岐城来场顺手牵羊的趁火打劫。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得不让何梦锦佩服,他这一番,既不会让昌邑老狐狸立马翻脸同他算账,又不会将此时宣扬,反而还要受他胁迫同广平合作。
丢了儿子,没了宝贝,李洛这次跟头栽大了。
不过,若不是他起杀心,贺兰珏浑水摸鱼的计策怎么会那般容易实施,说到底是他自食恶果罢了。
李洛这一次元气大伤,这怕是一年半载的功夫,财力也恢复不过来,而且,今天他们将昌邑王府唱的这么一出热闹非凡的戏,只怕是明儿一早就要满朝轰动了,对外,李洛也只能顺着他之前想的托词,是王府里进了刺客,劫匪。
那劫匪如此骁悍,虽然遮掩了他意图谋害广平使臣的目的,那损失了的财富以及被火烧掉了的昌邑王府,到底是在全天下人的面前,给了他昌邑王一记响亮的耳光。
最关键的是,他还偏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
能算计到这样,让何梦锦如何不佩服,回想着今晚上的事情,让她恍然如梦,感觉不到丝毫的真实。
茗记的人一路护送着他们出府,就被李萧然挥手撤退了,贺兰珏的人亦是如此,只留下三五个帮衬着何梦锦照顾何荣轩。
李洛派来刺杀何梦锦的黑衣人也一路跟着何梦锦出府,一直走了几条街,何梦锦见他们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遂转首问道:“你们是何意思?”
话刚说完。只见身后那五六十个黑衣刺客齐齐跪倒,为首的那人单膝跪地,对着何梦锦行礼道:“我们兄弟之前跟错了主子,拜错了神,本以为抛头颅洒热血,可以有一番建树,却不料是被人当做了杀人工具,最后竟落得个被遗弃被诛杀的结局,说来讽刺,我等本是奉命要刺杀公子。却没想到,最后幸得公子提点才得意保全了性命,今晚上的事情。是弟兄们对不住公子,我们以后愿意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公子收留。”
他们此时再回昌邑王府,无疑是死罪,已经被当做弃子且最终提剑反抗站在了她这一方。以李洛那般心胸狭窄的性子,怎么会接纳的了他们,这些人身手不错,比之茗记训练的精英们也不逊色,更何况今晚自己等于救了他们一命,算起来也是有恩于他们。
何梦锦想了想。上前搀扶起领头的那人,含笑道:“好个抛头颅洒热血,孟锦佩服诸位的大丈夫血气方刚。侠骨柔肠,以后还请诸位兄弟多担待。”
说着她含笑行了一礼,礼数上做的周全,分寸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众人见她如此,皆是惶恐的再度拜倒娇妻撩人,腹黑警官嫁不得最新章节。神色虽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多了几分激动。
何梦锦默默的都看在眼里。这些人都的李洛平日里收拢在麾下的门客,多半都是江湖侠客,有着忠义肝胆心肠,若非李洛今日那般薄凉让他们看清了其真实面目寒了心,只怕是很难改其归属的心志,没想到,李洛那一番举动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心头暗喜,表面上仍旧是一贯的从容温和,她将这些人先打发散去,此时之前浩浩荡荡的黑衣队伍,只留下她,贺兰珏,李萧然,以及那几个护着二哥的高手。
“我们现在去哪儿?”何梦锦抬头问贺兰珏。
既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下一步他也一定早已安排好了,她就没必要再花费心思。
“你可真是健忘,忘了一到岐城我就跟你说的,岐城是大汉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期间的繁华,咱们得抽空去见识一下。”贺兰珏看也不看刚才出尽了风头的何梦锦,已经率先往前走去。
不说这还好,一提起来,何梦锦当即想起来,他之前是提起过要去逛青楼,而且还要带着她。
此时,再说起这个话题,还带着她,带着李萧然,带着重伤昏迷的二哥。
她决计不相信贺兰珏是当真去要逛青楼。
虽然贺兰珏行事一般都有其目的,有时候甚至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他们这么些人去青楼做什么,便于藏身?
眼下,震住了李洛,立马出城,直奔京都,相信他是不会再来阻拦的,也就是不必再多担心自己安全问题,至于考虑有没有皇上,江陵王等人派来的刺客暗杀一类,如今身边有了这么多高手,何梦锦相信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那还去青楼做什么?
事实再一次证明,何梦锦的不相信果然是没错的。
而且,在那个名字恶俗普通到不行的青楼――万花楼,一处阁楼里,看着眼前这么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身形高出寻常女子一截的“姑娘”时,何梦锦忍不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再听着贺兰珏身侧的属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知道此人的身份,何梦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这……这当真是昌邑老狐狸跳着脚要找的宝贝儿子?是昌邑那个文武双全的世子……李穆杰?”
在得到贺兰珏几个属下齐齐点头之后,何梦锦彻底服气了。
无怪乎李洛几乎把岐城乃至整个昌邑都翻过来了都没找到李穆杰的下落,谁能想的到,在贺兰珏的属下将人从这事发的妓院掳走之后,等搜查的官兵一过,立马又将人送回了这家妓院,将本是风姿姣好的世子三下五除二的打扮成一个被拐卖到妓院,誓死不肯接客的“姑娘”。
手脚被缚,嘴巴都被塞住的,发不了音,动不了身子。
于是乎。即便是后来再有官兵盘查,见到后院柴房里关押绑缚的一群不肯就范的黄花闺女,怎么的也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世子就在这群姑娘里面。
莫说他们找不到,换做何梦锦,都想不到这一点,没想到,贺兰珏的属下居然能狡猾至此,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部下。
这一点,何梦锦不得不服气了。
而这座平淡无奇的青楼,显然也就是贺兰珏在岐城的一处秘密地点。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何梦锦就先跟着李萧然将二哥安顿好,吩咐了下人打了热水。准备替他先清洗一番我的美女俏老婆最新章节。
那一身的累累伤痕,浑身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看的何梦锦一度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本是想细细的帮他梳洗一番,可是伤口太深。那些化脓溃烂的地方不能这般直接用水洗,刚一碰水,那昏迷中的人接连就会发出一声声痛楚的闷哼,显然已经痛到了极点。
这些,只有等明日天明,城门开了。护送着他快马加鞭回恒阳,让司徒静处理,她这般贸然的清洗。只会加重二哥的痛楚,何梦锦不忍心再看着他痛苦。
看着躺在床上仍旧昏迷中的何荣轩,何梦锦抬手,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的手臂,尖锐的指甲刺破肌肤。那般的痛楚才让她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如今。二哥就在自己的眼前。
虽然身体虚弱至此,虽然气息奄奄,虽然他一度昏迷不能清醒过来,不能立马和她相认。
但是,他还在。
看着一旁对此知根知底的李萧然,终于认清楚这一切不是梦,神识回归现实的何梦锦心头的欣喜再抑制不住,她一把抓住一旁李萧然的袖摆,高兴道:“萧然,看到没,他还好好的,好好的……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
分明是高兴的话语,却说出了几分哽咽,眼泪也已经如同决堤的湖水,自眼底泛滥成灾。
多少个瞬间心底思念与担忧泛滥成灾,多少次强撑着意志相信他还安好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她,多少个夜晚辗转不能寐念叨无数次,二哥,你在哪里?
如今,他性命无碍,就在自己眼前,叫她如何不欣喜若狂。
之前在昌邑王府,一直强撑着的情绪此时再抑制不住,何梦锦松了李萧然的手,靠着床边,隔着被子贴近何荣轩的胸前,一时间,哭的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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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梦锦哭够,哭累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完了,才从被子上抬起头来,隔着朦胧的泪眼才发现,李萧然居然还在,并没有离开。
他就站在自己三尺之外,那般静静的站着,不走开,不打扰,以他的沉默守护来传递属于他的关怀。
“我是不是挺丢人的?”何梦锦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有些尴尬道。
“你丢人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李萧然含笑看着她,尚未答话,却是门口那一抹绝色的轮廓率先抢了白。
这人永远这么一针见血的毒蛇,不打击她会死么!
何梦锦咬牙,泪意此时已经完全收回了,她抽了抽嘴角,问道:“难道公子就是习惯进别人房间不敲门么?”
冷月无声,他负手而立的背影就在门边,月色下,他的身姿越发绝美。
听了何梦锦的话,他转身道:“你的哭声那么大,吵了我休息,倒还来怪罪我没有敲门,我这可是连门都还没进来。”
闻言,何梦锦赧然,想起自己刚刚那般嚎啕大哭,确实很丢脸,因此,立马找了个话题岔开:“夜深了,公子还不睡吗?”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刚才人家才说自己哭声大,吵着他了,自己这不又将话题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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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反常
贺兰珏背对着她的身子都未见动一下,显然很不想搭理她这个废话一般的问题。
这时候,李萧然派人找的大夫已经被带了来,在经过贺兰珏身侧的时候,那大夫明显一怔,随即有些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也不怪这大夫惊讶,即便他此时已经遮掩了容颜,但那一身尊贵雍容的气场,在没有经过刻意掩饰的情况下,任是谁碰见了都会心跳漏掉几拍,再看这虽然比之本来的容颜差了几分,但仍旧俊美的容颜时候,更是要惊讶几分失了分寸的。
见那大夫上前查看何荣轩伤势,并准备上药,虽然是兄妹,但到底何梦锦是个女儿家,不宜留下,又有李萧然在,她便自觉的从房内退了出来,虽然人退了出来,但神色间的担忧与心疼却没少。
这些都看在身侧贺兰珏的眼里,他本是要转身的动作突然一滞,抬手一带,就将何梦锦揽了过来,然后,不等何梦锦反应挣扎,他已经提起内力运起轻功带着她飞檐走壁的上了一处屋顶。
何梦锦心头恨恨,这人总是这么突然的就带着她,身手不如人就是要落下风,她正想着要不要下次在腰上装一个暗器或者涂点毒什么的,免得有人揽着揽着就习惯了忘记了男女之防,不料身侧的那人却突然松开了她。
毫无预兆的一松,她站在屋顶脊梁上的脚尚未站稳,险些因为腰间这突然消失的力道而栽倒下去。
扑腾了两下爪子,险险的稳住身形,何梦锦小宇宙瞬间爆发,转头没好气的去看那个人,这一见,心头的怒气已经被浇灭了大半。
那人一身如玉的风姿。如一尊冰雕一般静立着,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在何梦锦看向他时,他眸色里的诧异虽然一闪而过,却也正巧被何梦锦捕捉到了,显然,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做出这么个举动。
但下一瞬,他身子一动,就着屋脊坐了下来,根本就不看一旁已经怒气直上云霄的何梦锦。
这是北地,刚入冬传奇全文阅读。虽还未落雪,但天气的寒冷却是实打实的,尤其在这午夜。
一轮孤月。散发着带着寒意的银辉,映衬着此时身边这人越发冷。
从何梦锦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这人的侧面俊美的弧度,以及那紧绷的精致的唇角。
他这不是在生气吧?
何梦锦心头一愣,自从她见过贺兰珏以来。从来都没有见过从容雍容的如同天神一般的他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天生就那般优雅,那般含笑看着十丈软红,万事掌握于心的泰然自若。
哪里晓得,今晚的他竟然有些反常。
在她冒死都要固执的带走何荣轩开始,这人就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二哥的身份。被他知道了有些不悦?可是他那般的人,又怎会因为这个而浮动些许心神?
何梦锦不解,她也不着急了解。索性在贺兰珏身侧学着他的样子,就着屋檐坐了下来。
她不说话。
贺兰珏亦是不说话。
空气里安静的除了风声,便只有她两人轻浅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不远处阁楼里,给何荣轩上药的大夫已经退了出来。李萧然已经替何荣轩掖好被角关了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月色都开始朦胧,开始暗淡了。
何梦锦也终于再一次败下阵来。她才想起,跟公子比耐力,似乎在恒阳时候她就输过了,现下,她丝毫不怀疑,要是自己不出声不开口的话,这人有可能就这样让自己陪着坐下去直到天亮。
想到此,何梦锦就冷的打了个哆嗦,转身正准备开口,却见这人眉头微蹙,似是正陷入深深的思考,寒风吹起他的发丝,墨黑如绸的发连同衣袂翩飞,怎么看,都是一副绝世丹青。
不得不说,这人就是凝眉的神情都是这般俊美,何梦锦看着,刚才想说的话却是忘了个干净,倒是发现被她注目的贺兰珏反应了过来,转首,对着她的清亮如水的眸子,开口道:“看够了没?”
这话若是换做其他女子,定然要羞愧的立马转了身子,一番难为情的尴尬,但是对象换成了何梦锦却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有着屡次跟贺兰珏对招的经验积累。
猛然对着贺兰珏看过来的目光,何梦锦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眸色未变,面色上却已经含了几分笑意答道:“没看够。”
没有见到预料中的脸红尴尬,倒是让贺兰珏一怔,旋即他嘴角一扬,一抹笑意如琼花无声在他脸上绽放,只一瞬,就惊艳了天地韶华,惊艳了满庭月色。
惊艳了本是不怀好意厚着脸皮想打趣他的何梦锦,后者为了掩饰自己这一瞬的尴尬,当即转了脸去,不再看他,同时嘴上已经转移了话题,道:“公子今天心情很好?”
“嗯?”
得到淡淡的反问,何梦锦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个今日里占尽李洛老狐狸便宜的贺兰珏,“昌邑王的财富今夜至少有一半归于公子囊中,难道公子不高兴?”
闻言,贺兰珏没有答话,他垂眸,看着远处昌邑王府的方向,似是在回答何梦锦,更多的又像是在自我呢喃道:“我是应该很高兴。”
“什么叫应该很高兴?”何梦锦哂笑道:“难道的公子的高兴都这般勉强,都要云遮雾绕的高兴?”
今晚上的贺兰珏不正常,很不正常我们村的阴阳两界。
何梦锦得出的结论,但她又找不到症结在哪里,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贺兰珏已经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看向她道:“我记得你说过,要替何家洗清冤屈,还何家清白,要找到何荣轩,现在,何荣轩找到了,以后你又有什么打算?”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收敛了笑意:“然后,当然是追随公子,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可是还算数的?我和萧然手中掌握的势力,公子也该了解不少,虽然也许对于你来说只是微末,但总归是一份力气,而我们不追名不为利,只为了那一个说法,那一份清白,如此对于公子来说,只有好处不是吗?”末了,何梦锦又补充了一句,道:“公子也是该知道何相是被冤枉的,那一夜在那竹林密室里,你都有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何家满门忠烈,世代书香门第,最终那般凄凉的结局,到底是让天下间士子无不寒心,若有一日公子执掌天下,为其正名,从某方面来讲,也是笼络了士子们的心。”
“只为一个说法,只为了何家,为了他?”贺兰珏没有理会何梦锦话中的重点,反而问起一句不相干的来,却又不等何梦锦作答,继续道:“那,然后呢?”
“然后啊,”何梦锦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际,那轮高高在上的朦胧孤月,良久才开口道:“然后,我就过回属于我的安稳日子,带着昕儿冷香,还要算上那个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司徒静,荣轩和萧然那么会赚钱,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衣食的问题,就这样悠哉悠哉的过完下半辈子,多好!”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何梦锦的面色上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向往,她自顾说着,也没有看到身侧贺兰珏的面色一寸寸冷了下来。
“话说,好久没有看到昕儿了,好想他,不知道又淘气捣蛋了没有,还有司徒静,完完全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连昕儿都比她还像个大人……”
何梦锦犹自说的开心,不经意的转头才发现贺兰珏冰冷的面色上如同罩了一层寒霜,她脑子里飞速的逡巡了一圈,回忆起刚才自己所说的话,确定没有说错半个字,但这人一身冰冷的旁人靠近三尺就要被冻死在原地的杀气是打哪儿来的?
不等何梦锦开口,贺兰珏身子一动,衣袖一拂,只淡淡道了一句:“夜深了,我要睡了。”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何梦锦一个人坐在屋脊上凌乱。
什么叫做夜深了他要睡了,分明是他脑子犯抽把她提上来的,怎么现在他说这话的感觉是她拖着他上来的一样。
看着高高的屋顶,何梦锦心头诽谤,好在自己尚且有些三脚猫的功夫可以自己上下,否则的话,当真是要被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给撂在这屋顶喝一晚上的寒风了。
她刚站起身子,正准备提气降下,却见不远处屋檐上,上下窜飞着两道人影。
一前一后的进了这院子。
其中一个动作利落的翻身到贺兰珏刚才踏入的房外,在门外叩击了几下,得了里面的回应,才躬身走了进去。
另外一人何梦锦却是认得的,茗记的一名信使。
是什么消息能让她和贺兰珏的线报都这般心急火燎的送了过来?
何梦锦怀揣着疑惑腾身一跃,向那信使奔去。
猛然见何梦锦出现,那信使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将怀里揣着的信递了过来。
何梦锦接过,当即回了房,展开一看,信报的内容让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此时,贺兰珏定然是笑不出来了,想着贺兰珏看到信的表情,何梦锦忍不住又是一笑,不过笑过之后,心头却又莫名的泛起一丝烦闷。
第一百二十章 犯桃花
来报的消息有三条,其中两条都是关于贺兰珏,而且都是关于其婚事的。
早在京都她就知道平阳公主李嫣然对贺兰珏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决心,只是没料到这赐婚会来的这么快。
而同一时间,大汉北面邻国北齐,派了使臣到京都,递交了两国交好的国书,同时还有一纸婚书,想将北齐的建安公主许配给广平王府二公子贺兰珏,以增近两国关系。
何梦锦第一反应就是,贺兰珏这厮果然是命犯桃花,还没怎么地就招惹了两个公主,李嫣然是见过的,对其一见倾心尚可以说的过去,那么,那位在北齐虽然名动天下但到底都没见过贺兰珏一面的建安公主,是怎的看上了他的?
而今天下大致三分,大汉,南晋,北齐。
南晋多游牧民族,民风豪爽不羁,大汉以文以礼治理天下,而北齐有着这两国都不曾有的传奇放开朕的奸臣全文阅读。
据传北齐本也是由南晋多利一代繁衍出的一个游牧部落,后来不堪长期忍受其他部落的欺压,那部落的一位首长的女儿带领着族人背井离乡到了偏北这一块,开荒造林,又以一介女子的身份率领着族人击退不少外族侵略者,才让北齐这个国家有了雏形。
因此,女子在北齐的地位并不低,是在南晋同大汉都不能比拟的,而在北齐的历史上,也已经有数位女帝。
女子为帝,这在其他地方都是被视为离经叛道有违纲常的,在北齐百姓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而皇位的继承人,公主同样有资格入选。
而北齐这些年励精图治,幅员辽阔。国力昌盛并不输于大汉多少,如今的大汉,南有虎视眈眈的南晋,北有强大的北齐盯着,一旦诸侯藩王同皇权的矛盾要以兵刃解决,内乱的结果只会让这两个虎狼之国趁火打劫,这也是为何近几代帝王虽有心削藩,诸侯王有心自立为王却都迟迟没有走出那最后一步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今,北齐的皇帝居然主动向大汉示好,而且还想以联姻来笼络广平王。这无疑是个惊动天下的消息。
北齐的那位建安公主夏芷韵,何梦锦自然有所耳闻,不同于大汉的安阳公主以才色而闻名天下。建安公主自小就以博闻强识,有胆有识而著称。
据闻,其八岁时候就随父皇上朝,遇到有对此以“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不得入朝,而且皇上带着这么个孩子上朝有失体统”一类来反对的谏臣。小小的公主不气不恼,答曰,后宫女子?本宫尚且属幼童,哪里算的女子?后宫,大人又说错了,本宫住在朝华殿。不是父皇宠妃的后宫范畴,至于干政,要是本宫两句童言童语真的就能将这满朝文武百官的谏言和策略给比了下去。那不是你们太过没用便是父皇太过糊涂,大人,你觉得是哪一者呢?
尚且童稚的声音在北齐整个大殿内响起,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答的上话来,包括起初那几位出言反对的谏臣。都因为这一席话而被憋的老脸通红,为小公主最后那一句话惶恐的跪倒一片。
自此建安公主的名声便是传了开。而她备受北齐皇帝宠爱也是天下人皆知道的事实,上朝批阅奏章每一处大事,无一不带着这个从小就天资过人的公主。
在北齐皇子皇女里,她虽然只排行老三,但却是最得北齐皇帝宠爱,北齐一直没有立太子,但在群臣乃至百姓心头无一不是认定了将来皇位的继承人就是这位自幼聪慧的小公主。
同样是公主,平阳公主李嫣然还在娇纵的赌气玩着离家出走的把戏,还残忍的砍下一个乞儿双手的时候,人家建安公主就已经自己创建了护安军,而她虽年幼,但在这支只听命于她的军队里,有着极高的威望,这些都不是一般的人可以相比的。
这样一位,集权利,智慧和手段于一身的公主,如今要向贺兰珏求亲?目的是什么倒还在其次,何梦锦想到更多的是李泽昭的态度。
应该是得了这一消息立马大手一挥,金印一盖,就将自家妹子平阳公主先许配出去,如若不然,一旦广平王府同北齐联姻,无疑又是给广平王贺兰瑞多了一对臂膀,让他的皇位越发岌岌可危。
而他抢先一步下旨赐婚,皇族公主,自然不能同人共事一夫,有了平阳公主在先,广平王府同北齐的婚事也只能作罢,便也算不得大汉有意同北齐交恶。
李泽昭这招到底是利落。
何梦锦半眯着眼睛,看着信笺上朱红的字体,想起那日在皇朝大殿之外,李泽昭看向李嫣然的宠溺目光,分明是爱怜这个娇纵惯了的亲妹妹的,却没想到,权势和天下,让他这般毫不留情的将之当做工具。
李嫣然嫁给贺兰珏,自然不会有那个刁蛮公主所想的那般简单,一旦广平同皇权针锋相对,那么她这个皇家的公主说不定是第一个拉出来祭旗的,这些李泽昭决计不会没有想到,但是,他还是下了这道旨意,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广平同北齐的联姻补天纪。
信报上还说,圣旨上定下的婚期很快,就在太后寿宴的第二日,也就是说还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
按时间算,此时京都赶赴迎接贺兰珏入京的人马也该在去广平王府的路上了,贺兰珏此时也该是要赶回恒阳领旨了。
而信报的最后一条,何梦锦看完,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当日她同贺兰珏很不够义气的招呼都不同唐铮打一声就离开了京都,没想到这人倒是很义气,这几日,何梦锦同贺兰珏在前往昌邑岐城的船上飘,而他也集结了十万军队,就驻守在靖地同昌邑的交接处,驻兵的名头很有意思――靖王殿下说这一带盗匪山贼太过猖獗,而昌邑王日理万机没有时间管理,他靖王愿意帮这个忙,将这些盗匪都给清洗了。
苍天可鉴,清理个盗匪要十万兵马?而且还是要清理人家地盘上的盗匪?还打着要帮人家忙的好人形象?
这样的借口,普天之下也只有他厚颜到极致痞气无赖到极致的靖王殿下才能想的出!
何梦锦笑过之余,瞬间觉得心头一暖,刚才心头泛起的凉意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三月里杏花枝头的春意暖暖。
她知道,这是唐铮在给昌邑老狐狸施压,这种无形中的压力,无疑是在帮村只身前往昌邑王府的她能安然回京。
这人,看似痞气,却并不流气,虽然总是说着没正经的话,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却是真性情,是她重生以来结实的人中,第一个让她能完全信赖的人。
何梦锦想起,不由得嘴角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时候,正巧贺兰珏走到门口,正巧瞧见她正笑的舒心。
“你很开心?”冷冰冰的语气打断了何梦锦的思绪,回头,正见着那人浩瀚如海的墨色眸子,没有丝毫情绪起伏,那般平淡,带着他一贯的从容,漠然。
“当然,”何梦锦继续笑道:“公子不是更该高兴吗?唔,孟锦是不是要在这里先祝贺公子大婚?娶了我大汉歹毒第一的美人公主?”末了,何梦锦眸子一转,想起来什么似得,补充了一句:“我忘了,其实建安公主更适合您的,以您的谋略,随便想个法子就能退了皇上的指婚,然后顺利同建安公主完婚,建安公主那般得北齐皇帝的宠爱,以后定然是要成为一代女帝的,而您便是她的皇夫,有了北齐的势力相携,一统大汉不是更容易?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一个大汉,一个北齐,天下都被你们占了三分之二,只怕日后南晋都要夹着尾巴了,公子你觉得呢,我觉得……”
只见贺兰珏眼风淡淡的一瞥,何梦锦后面的话就自觉地吞回了肚子。
他那目光虽然只那么清清凉凉的一扫,但是她知道,要是她不见好就收,下一瞬只怕是要倒霉了,因为这目光她太熟悉了,在京都,他还是萧冷身份时候,她和唐铮就几次吃过亏,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远不是贺兰珏对手的何梦锦很识时务的停止了打趣他。
“我明日先回恒阳。”见了何梦锦神情,贺兰珏神色未变,依然用他那淡淡的,从容优雅的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门口,看也不看还没有搞明白状况的何梦锦,回了自己房。
敢情他来这么一遭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的?
就只为交代这么一句其实算的上是废话的话?
他就是不说何梦锦也知道明日他得回恒阳,而李萧然也要带着二哥回恒阳找司徒静疗伤,而她则是要回京复命的。
同李洛那老狐狸商定的是一月之期,在这一月之内她要回京稳住李泽昭,要布置好一旦东窗事发他们在京都的退路,而且离太后的寿诞还不到半个月,岐城到京都骑马也要好几天,她也不能再耽搁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戏文
第二天一早,何梦锦就收拾了起身,却不料还是比贺兰珏,李萧然晚了,前者已经走了,李萧然也已经收拾妥当,找好了车辇,将二哥都安顿好了,见着何梦锦出来,他浅浅一笑,比朝霞明媚,仿佛所有的黑暗龃龉,都因为他这一笑而烟消云散,让人莫名就觉得心安。
看着何梦锦的眼眸,他道:“荣轩的伤不能拖,但是这一路又不能疾行以免颠簸导致他伤口挣裂恶化,我已经派人先快马加鞭前往恒阳告诉了阿静,让她早做准备,你不用担心。”
他办事素来稳妥,二哥交给他何梦锦没有不放心的,她对着那梨花般清新的笑意道:“二哥还要劳烦你们了,若是他醒来,请千万让他好生静养,他这一身的伤没有个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还有……我的事情,告诉他,但也让他不要担心……还有,告诉昕儿,说姑姑……很想他。”
李萧然淡淡的点头,回身上了马,“京都风云莫测,你要保重。”说完,他策马转身,在何梦锦的注视下正离开,却又似想起什么,他转过头来,迎着何梦锦如秋水幽潭的眸子,顿了顿,才道:“阿锦,贺兰二公子……”
“我知道,”见他欲言又止,何梦锦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我自有分寸。”
贺兰珏危险,他拥有庞大的势力,惊人的算计,天下群雄逐鹿,皇图霸业于他或许只是早晚的事,他们茗记,此时跟着他,若有一日君临天下尘埃落定,那么会不会落得个良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即便不会,想要全身而退,却也是难了。
但是。既然选择要推翻这个王朝,结束藩王割据你挣我夺明道暗枪的乱世,站在哪一边,都要做好承担那样的结局的准备,何梦锦自那一日在恒阳府外击鼓鸣冤之时,就想的很清楚。
看着李萧然和载着二哥的马车离开,她才回过了神。
虽然此时已经再耽搁不起,但是何梦锦仍然选择走远一点的路线,出了岐城,绕着昌邑同靖地的边界走。然后再穿靖地回京。
如此一来,等于是多出一天的车程,而且还很赶。但唐铮此时在那里,她无论如何也是应该顺道说一声谢谢的。
决定了,就立马行动,她迅速的回了房,依然像和贺兰珏出行那样强者禁区最新章节。换回了一袭淡绿色的素净的女装,脸上仍旧涂上两块印记,只是这一次倒没有刻意的点上上麻子点点了。
收拾妥当,何梦锦出房门,抬手招呼了萧冷。
眼前的萧冷,才是真正的萧冷。贺兰珏当真的就把他拨给了自己当保镖,同时很厚道的将那半张面具同半透明假面也给了他,这样这人随同自己回京。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前后两人的不同。
他倒是想的周到。
两人骑马很快出了城,直奔边界方向,沿途也再没有昌邑王部下的盘查,看样子,他当真是信守承诺的放任他们回京。
不过。沿途何梦锦停下换乘的时候,还是听了许多百姓们对昨夜昌邑王府突遭窃贼一事的议论。
不过一天时间。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昌邑,在第二日何梦锦到达昌邑边界时候,仍旧能听到驿站里,打尖的人们争相的讨论。
“居然有人觊觎昌邑王的财产,这人也真是忒胆大!”
“哪里是一个人,你没听从岐城过来的人说么,是一群人,比山贼还凶猛。”
“我呸!山贼?拿着你的榆木脑袋好好想想,天下间还有这么胆儿肥的山贼?”
“那官方都贴了告示悬赏,难道还有假的?”
“这样欺骗三岁小孩子的话你也能信?不过这一回,昌邑王的脸面是丢尽了,不过你说怪不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只见官府贴悬赏,并未见其派兵搜查拿人?”
无意中听到了这些,何梦锦低头喝茶,忍不住心头轻笑,宝贝儿子在人家手上,昌邑老狐狸敢么?
见马也喂饱了,何梦锦付了银子就要离开,身后那些讨论声里,有一声叹息却飘入了她耳里。
“王爷生性爱敛财,咱们老百姓的赋税本来就比寻常封地高出许多,此时损失了这么大一笔财富,铁定又是要从我们身上压榨回去的!”
那话一出口,换的周围许多声饱含无奈的叹息。
何梦锦听的心头有些发酸,不过又隐隐有些欣喜。
这说明,李洛并不得民心,古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这样一位贪得无厌狡诈无耻的人,是决计不会给天下人人称颂莫不赞为神人的第一公子构成威胁。
何梦锦犹自出神,还是一旁的萧冷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呆站在马前已经有一会儿了。
也才想起,自己这是又想起贺兰珏了?
好像自从岐城分别,总是不经意就联想到他,或者是因为这一段日子朝夕相处,猛然的一分别到底有些不习惯,何梦锦利落的上马,扬鞭,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纷纷扰扰全部抛到了身后。
再策马前行了不到半日,就到了靖地与昌邑的交界,也即到了唐铮厚颜驻兵的地方。
远远,何梦锦就见着界碑另一边,黑压压的帐篷,以及一眼望不到边的统一着玄色兵服驻军,还有那震耳欲聋的演练厮杀声。
这气势,直看的人热血沸腾。
何梦锦两人刚策马跨出了界碑一步,就被数十杆缨枪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抬手按耐住要出手的萧冷,何梦锦笑着对为首的那人道:“军爷,劳烦您给靖王通报一声,说是有故人到灵无邪。”
为首的那人国字脸,皮肤黢黑,长相并不出众,不过才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那双眼睛却格外的犀利,直看到人的心尖上去。
他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何梦锦,才操着一口浓厚的北地口音道:“王爷说今日有两位贵客来,若到了即刻引去他主帐。”
何梦锦淡淡一笑,心头却在诽谤,唐铮倒是挺会计算日子,也算到了她会来,只不过,既然唐铮有吩咐,那眼前这将领又为何不放行?
收到何梦锦疑问的目光,那人继续道:“可是王爷说了,来人是两位男子,姑娘这一身装扮,很明显,与王爷所描述的贵客不相符合。”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全面,王爷吩咐了他,来人一人罩着半张银质面具,另一人风姿出尘,如玉树琼花,一眼就能让人瞧出与众不同,现在的这两人,后面那一人倒是同王爷描述的一样,半张银质面具,浑身冰冷的杀气,但是这姑娘……
唐铮手下的十二卫之中排行第一的苏旭忍不住抓抓头皮,那一脸的印记倒也是与众不同,但哪里跟风姿出尘玉树琼花打的着关系?而且,王爷说了是个少年,眼前这分明是个姑娘!
虽然他未明说,但是何梦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扑哧一笑道:“军爷,是与不是,将我们引见给王爷不就清楚了?而以你家王爷的身手,难道你还怕出什么变故?”
闻言,苏旭当即抬手挥退了属下,一副料定你们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神色,引着何梦锦两人往主帐中去。
尚未走近,大帐内传出的阵阵笑语已经传到了何梦锦耳里,而那些对话很是有趣,有趣到何梦锦禁不住停下了步子。
里面似乎在唱着一出戏。
“本宫身来金娇玉贵,得尽父皇的宠爱,想要什么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包括贺兰珏。”
“你不过是一个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了你父皇,你还有什么?本宫有北齐大半的兵力,还有自己的护卫军,还有这算尽天下的智谋,而你,凭什么和本宫来争?”
“我还有皇兄,还有大汉江山做依靠,你们区区北齐也敢犯我半分大汉的威严?”
“哟哟哟,当真是好大的口气,金娇玉贵的平阳公主,本宫说错了,你不但是娇纵的目中无人,而且还愚蠢。”
“你!”
“你什么你?本宫是北齐的公主,未来的北齐女皇,按身份地位,你得跟本宫行跪拜之礼,不过鉴于你的愚蠢和无知,本宫就不同你计较了,至于夫君么,你想都别想。”
……
谈话还在继续,而那引路的苏旭见何梦锦含笑站在原地,忍不住催促道:“快点。”
何梦锦才加紧两步,跟着他步子进了大帐。
刚一掀开帘子,除了铺面而来的暖气,浓郁的茶香之外,还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射来。
先不去看那高坐在主位上看好戏的目光的主人,何梦锦见大帐中间,果然搭好了简易的戏台,正中间,正有两名戏子分别着了北齐,大汉公主的服饰,正在那里你看我不顺眼我恨不得杀了你的较着劲。
而她俩身后,还站着两人,一个妆容丑陋个字矮小的男子,还有一个身材高挑气势汹汹双手叉腰的悍妇。
见此,何梦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同时,主座上,唐铮见着她这么一副女子妆容,而且还是脸上似是被烙上了红痕的印记,他亦是没忍住,一口茶水险些不顾形象的喷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暖意
好在何梦锦眼疾手快的闪到了他身侧,抬手一抄,就将旁边那盏尚未动过的茶盏给抢救了出来,以免了某遭了人的毒口。
她拿起茶盏,从旁边拖拽了一张凳子,就着唐铮的桌子,在他旁边就坐了下来。
如此,显然已经惊讶到了在场的其他人。
而此时,何梦锦也才看到,同着看这一出戏的,还有数十位将领,而唐铮身侧,还站着在河源认识的天然楞,因为是认识她的,所以在她突然上前这么一招,那天然楞并没有立即出手阻止,不然以他的身手只怕一巴掌就将何梦锦甩飞了三里地。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不拘于礼数没有大小尊卑而且还长相这么丑的女子,就连正在互掐着的两名戏子都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何梦锦。
唐铮灿灿的一笑,大手一挥,就将那些将领悉数都清理了出去,并对着戏台上的几人吩咐道:“你们继续。”
得了靖王的吩咐,哪个敢不继续。
戏文继续唱。
而唐铮却不再看着戏台,转首看着面目全非的何梦锦,目光里仍旧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担忧:“怎么回事?”
一路奔波风霜肆掠的何梦锦早已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她抬手招呼了萧冷也找个地方坐下来吃东西,才回答唐铮道:“没怎么回事,毁容罢了。”
“毁容!”咔嚓,唐铮手中的茶盏当即碎成了四分五裂,而他这话也说的格外煞气森森,“是李洛那老狐狸干的?!”
何梦锦丝毫不怀疑唐铮会因此事而直接挥师杀进岐城,杀的李洛连狐狸毛都保不住。
忍不住心头一暖,面色上,何梦锦却瞥了他一眼。“是我毁容又不是你毁容,你激动个什么劲?”
话音刚落,就见唐铮抬手拿起随从刚换上来的一杯暖茶,抬手一扬,何梦锦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面上一热,那一杯茶水,毫不客气的都招呼到了自己脸上。
好在是暖茶,温热刚刚好,不是滚烫的才沏的新茶。不然的话,那她这张脸,可说是真真切切断给这靖王殿下给毁了容!
第一次见面是给她泼饭菜。这次再见话不多说就招呼她一杯茶!
何梦锦火气腾腾腾就上来了,她抬手正准备擦一把再发作,却突然觉得脸上一凉,朦胧的视野里,唐铮抬起他那双有些薄茧的手韩娱之天王。在替她擦拭。
他的动作说不上温柔,而且还有些笨拙,显然没有伺候过人,但却擦的很仔细,微凉的指尖在她脸上游走。
在何梦锦尚未发作之前,只听他悠悠道:“你这脑子。鬼主意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何梦锦这才反应过来,他给自己泼茶。又这么认真且慎重的擦拭原来是想看看自己脸上这印记是不是画上去骗他的。
擦吧擦吧,反正不怕你擦,司徒静给的这药水,岂是能这么轻易就抹去的?何梦锦心头坏笑。
初一见着,唐铮在主帐内搭戏台唱这么一出戏给她看。她就玩心大起,想骗他说自己毁容了。不过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人紧张成这样,她本来想立马澄清的,现在倒也不着急了。
见唐铮擦了几下,还那么专注的看着自己脸上的那印记,而且举起的爪子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何梦锦抬手狠狠一拍,就将某人的狼爪啪的一声给拍了开,“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闻言,唐铮先是一愣,旋即扑哧一笑。
他本就生的极俊美,刀削出来的俊逸线条,因为他这一笑而越发俊美,让这灰蒙蒙的主帐也顿时添了无上的华光。
何梦锦不理会他,继续看着下面的这出戏。
只见那两个“公主”已经斗嘴的都累了,这时候,那个画着白面妆容个子矮小的男子才终于上前,开口劝道:“两位公主切莫为了珏而伤了和气,要……”
后面的话尚未听进去,只那一个“珏”字,当场就让何梦锦刚送至唇边的茶水给喷了个干净。
敢情,这个丑角是贺兰珏?
她万分悲戚的放下茶盏,心头为贺兰珏那天人风姿默哀一瞬,旋即改为惊叹靖王殿下的想象力。
同时,她再转头,看着台上,剩下的那个还未开口,但是个子高挑,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悍妇,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对着唐铮问道:“这……不会是我吧?”
话音刚落,只见从台下窜上来一个容颜俊美的男子,风姿神勇,着一袭华服锦带,他一把拉过那个彪悍的女子,抱怨道:“王妃,人家的家事,你操个什么心,赶快随本王回靖地吧。”
“咳咳咳”何梦锦这回再忍不住,咳了半天,才终于把那口笑岔了的气给咳了出来,她憋红着脸,转首对着正凝视她的唐铮道:“靖王殿下,果然是很帅。”
唐铮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那你说,我们按照这戏文中的一样,王妃,可好?”
“好,”何梦锦顿了一下,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才怪!”
分明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着战神的美誉,智慧谋略自然也是高于常人,怎知道唐铮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何梦锦又瞪了他一眼,“你可知道,这一台戏,要是传了出去,该是有什么后果?”
拿两国公主当儿戏,又这般诋毁天下第一的公子,这事儿当真被传了出去的话,后果和名声定然是十分的严重。
但见唐铮这般玩笑的神情,何梦锦也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般爽朗不拘泥的性子,天下间只怕也难再找出第二个,何梦锦动了动嘴角,刚想说什么,却被唐铮抢先打断道:“为什么不好?”
她不答,反问道:“为什么好?你看我,嗯,一,没有相貌,毁了容,这么丑吧,”说着,她故意侧了侧脸,将印记全部展现在唐铮眼前,继续道:“二来,将来的靖王妃,定然是个贤良淑德,秀雅端庄的,而我,你看,”
说着,她又指了指台下,那个彪悍的悍妇,“那么凶悍,没有妇德,你靖王府敢娶吗?”
本以为唐铮可以消停了,却不料他身子一正,转身,正对着何梦锦笑道:“毁容了不是正好吗?嗯,这样没人要了,就没人跟我抢了,你正好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陪我回靖地了,至于贤良淑德么,那是给别人看的……”
他话犹未说完,却见何梦锦已经抬手,按在了他额头,有些担忧道:“唐兄,莫不是风寒太大,给烧坏了脑子?”
唐铮本能的一抬手,想要学着何梦锦一般,一巴掌打掉探在额前的手,却又舍不得,他就这样僵坐着,直到何梦锦含笑着离开他额头,改为去吃面前的酒肉,一向戏虐别人的他又一次感觉到被这丫头给耍了庶女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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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而此时,天色已晚,边界处道路难行,再不宜连夜赶路,何梦锦也就打算安心在这唐军的大营里歇上一晚,明日再启程回京。
北地入了冬,风就已经转为了刺骨,而这几日的风也越发紧凑越发如同刀刃,想来是要下雪了。
何梦锦站在一处高低,俯瞰靖地同昌邑的边界,再看着天色,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此时,她尚且能同唐铮言笑晏晏,可是,一旦有一日,战乱迭起,唐铮同贺兰珏迟早要对立,那么她,又该如何面对。
不知道有没有看穿她心思,唐铮站在不远处,一脸痞痞的笑意一览无余,“王妃可是在担忧随着本王回去,不好意思见老王妃?莫担心,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喜欢的,我娘亲决对也会喜欢。”
何梦锦转身,不理会这人的嬉皮笑脸,不过,刚才心头泛起的一丝愁绪也被他这一番玩笑给吹散了。
日暮降临,山头上的风声越发紧了,而下面,唐铮的十万驻军,纷纷走出营帐,几十人一堆的,燃起了篝火,将士们围绕着熊熊的篝火谈天侃地,有些个还唱起了家乡的歌。
这么有趣的场景,何梦锦还是第一次见,正笑着转身要对唐铮说起,谁知道那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自己身后,这猛然一转身见着,险些吓了她一跳。
不理会她杀人的目光,唐铮眉弯一挑,露出一抹比日月星辉都灿烂的笑意,道:“走,咱们也去。”
言毕,不由分说的抓起何梦锦的手,就朝底下的营帐外的篝火奔去。
后来的事情,何梦锦记得分明。
以至于多少年过去,那段记忆,如同名画丹青中浓重的一笔,仍旧在她脑海里鲜活如初。
那夜十万将士震天嘹亮的歌声,那夜熊熊燃烧的篝火,那夜他们一起围着火堆,不分尊卑,一起唱歌,一起跳舞。
那夜身边的男子,看似痞气,却有着宽阔浩瀚的胸襟,有着比日月都明亮的眸子。
让她在余生的岁月里,每每想起,心头都会泛起暖意,饶是岁月苍凉如冰,饶是事实万变无常,那些温暖,始终携着记忆,留在了她心底。
ps:
那啥……(/□\),某人这两天睡到昏天黑地,半睡半醒朦朦胧胧的想起……丫的我似乎有两天木有更新了⊙﹏⊙‖i……这一个跟头立马翻身而起……也不知道是欠了一章两章还是三章甚至更多……⊙﹏⊙‖,现在就先发这两章吧……晚上应该还有一更……不过,建议追文的亲不要等了,估摸着会很晚……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朋友而已
在军营休息了一晚,何梦锦也不敢多做耽搁,第二天就再度踏上了返京的路,而唐铮一路送着她出了靖地,直到了江陵同京都的边界才停了下来。请使用访问本站。
京都在望,何梦锦勒马,转身看着这个一路谈笑风生陪同的男子,即使寒风料峭,他带给她的温暖却没有半分消损。
他一袭黑色锦袍,不似贺兰珏那般惊艳绝美,但却是将他那一身天生的霸气与血气方刚展露无遗。
“唐兄,谢谢。”她颔首,万分珍重道。
事实上,除了谢谢,她再说不出别的话,任何繁杂的话语在这人光风霁月的坦荡性子面前,都是多余的。
虽然,这句谢谢亦是多余。
“谢谢?”唐铮好看的剑眉一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若真是想谢谢,你就以身相许罢了,放心,就算你昔日的容颜不再了,本王心头,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不得你脸上的印痕。”
说起这,何梦锦才想起来没有告诉他,自己这伤痕红印是假的,本来是打算开个玩笑,到了这里,却已经没有了半分鬼计得逞的得意,她低头,灿灿道:“那个……其实,这……是我自己画上去的……”
她低头,不敢看唐铮此时的面色,为了掩饰自己这一刻的尴尬,也为了将某人愤愤然的怒气转移,何梦锦立即开口道:“此时一别,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何时何地何种境地。”
这话果然管用,只听她说完,唐铮已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那低低的叹息里,含着无奈,含着不舍,含着诸多何梦锦尚且不能理解的愁绪。
他策马前行几步,行至何梦锦身侧。与之并肩而行,“或许很快。”他抬头远眺了一阵京都的方向,复又转首看向何梦锦,“如果再见,不同的立场,你会与我为敌吗?”
他明亮的有些灼人的目光看的何梦锦眼睛一涩,心头当即泛起些许苦楚与酸涩。
这也是她这段日子纠结且始终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不愿意面对,却始终是要面对。
诸王若乱,贺兰珏同唐铮,迟早会站在对立的一面。而她,作为广平王的谋臣,真有那一日。要她将手中的利刃挥向唐铮,她做不到。
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何梦锦当即斩钉截铁的答道:“不会。”
不等唐铮发话,何梦锦继续道:“唐兄,你的志向是天下吗?”她亦学着唐铮的样子。眺望京都,大汉的皇权所在地,才淡淡道:“我知道,贺兰珏的目标是执掌天下,而且这一目标早在几年前,甚至数十年前。他被亲兄弟下手暗害时候就定下了,虽然他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心底最介意的,还是当年他娘亲同广平王之间被皇权所误,让这一生里唯一给他温暖亲情的女子都郁郁而终,而他这人,万事笃定于心。也习惯了掌控一切,想要将这江山拿捏在手上我能理解。”
“而我。你或许也知道,我是为何家而来。”
说到这里,何梦锦转眸看着唐铮,见那人已经收敛了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正凝神听着她的话,她才仰首,看着雾蒙蒙没有太阳的天际,压低了两分声音,“我为何家的血债而来,那你呢?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这人看似散漫,说话总也是漫不经心,带着游戏人间的洒脱,可却是个十分执着且刚毅的人,笑意和痞气只是伪装,一如贺兰珏,用双腿的残疾骗过天下人,骗过皇上李泽昭对其放松了警惕,但是,你这人又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倒是让我看不透了。”
看到何梦锦因为不解而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头,唐铮忍不住爽朗的笑了起来,这笑一改他平日里的玩笑态度,如同六月里正午的阳光,灼的人睁不开眼。
他道:“你以为人人都跟贺兰珏一样,有着九曲十八弯的花花肠子?”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其实,说李洛是老狐狸,是天下人的误解,若说是狡诈阴谋诡计多端的话,他哪里比得上贺兰珏一个脚趾头?”
这话也正和何梦锦的论断,她忍不住点头附和:“就是。”
唐铮瞥了一眼说起贺兰珏时候何梦锦的神色,才再度开口道:“你说的很对,我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也并不想登上那四面都是刀枪箭雨阴谋诡计的王座,我的想法很简单。”
说着,他抬手一引,指了指身后随同他一起护送何梦锦的护卫,又一扬手,指了指身后的土地,何梦锦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只是想守护好靖地的百姓,只是想带好我的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天下战乱将起,靖地能少些战火甚至能避免些杀戮,才是我要在这乱世中谋取的。”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一颗怀仁的心,重义,重情,且还有担待,何梦锦忍不住要为他这一番说辞拍掌叫好,却见他猛然勒停了马,改为转首看着她,道:“不过,若是你答应做我的王妃,就是背对天下我也甘之如饴的,要不……王妃,咱们私奔吧!”
何梦锦本来要拍掌的手改为一巴掌拍到了某人的马脖子上,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鸣。
才佩服这人的性情,哪里晓得话锋一转却又是这么一副讨打的痞气。
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一扬缰绳,先走为妙。
从唐铮的话语间,至少让她确定了一件事,他同贺兰珏的关系没有那般你死我活的针锋相对,一个志在天下,一个志在护住一方百姓,两者,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郁结在心的问题暂时解了,何梦锦顿时觉得心头一松,仿若千斤巨石被顷刻间搬了去。
刚跑出去了几步,听得身后唐铮的问话:“王妃,你还没有告诉本王,之前你说,不会同本王为敌。是真的吗?”
自动忽略了他这话的称呼,何梦锦含笑着转头,看着逆风中策马而立的男子,“当然。”
“为什么?”
对着他炯炯的目光,何梦锦不假思索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说着,她继续扬鞭,向着京都的方向前行。
留下唐铮因为她这话而楞了半响。
“朋友……”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将那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仿佛这样就能消除些许心头这一刹那而翻滚的痛楚。
***********
同唐铮分别不过半日行程就到了京都,已近半月未见。京都风物依然,同她与贺兰珏离去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此时,她已经换回了男装。那脸上的印记也已经用药水除去了,进了城,不去驿馆,先去皇宫。
尚在宫门口,就能感受到皇宫内外铺天盖地的喜气。
一则。太后寿辰,二则,公主出嫁,眼下的皇城,想不热闹都难。
对于她带回来的,昌邑王给广平一个月的宽限日子。李泽昭并没有过多的询问,看着他依然半垂在阴影里的容颜,何梦锦也拿不准他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复命归来。也不见李泽昭有其他吩咐,何梦锦倒是乐的自在的先退下。
在出宫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又遇到了李嫣然。
此时,她正指挥着花匠按照她的想法布置花圃,一阵阵娇喝。在何梦锦尚且未看到其人,就已经听到了。
京都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雪。虽然满皇宫的雪都已经清扫的干净,但这冰凉的温度却已经是降了个彻底,就连何梦锦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都凝结成了一股子白雾,扑打在面上。
而那个骄傲的公主,依然穿着一声红色妖娆的锦袍,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也是红的让人灼痛了眼的颜色。
那般肆意张扬的颜色,内里锦袍上那般妖娆绽放的曼陀罗,衬着眼前的景,合着这一幕被人安排的联姻一事,何梦锦觉得更多的是嘲讽。
而眼前娇纵任性妄为的女子却浑然不知,仍旧沉浸在要嫁给心上人的美梦里,不知道,疼她的皇兄为了权势纷争,将之作为棋子甚至弃子,心心念念的那人,心头却没有其丝毫的位置。
何其可悲。
这样想着,何梦锦看向她的目光已经没有了最初得知何家血仇跟她有关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怜悯。
似是感受到了何梦锦的目光,李嫣然转首,狭长骄傲的丹凤眼扫了一眼身后路过的何梦锦,泠泠道:“什么人?见到本公主,不知道行礼吗?本公主尚未出嫁,就当真让你们这般没有礼数了么?”
可以肯定这女子决计没有看到自己刚才打量的目光,但她这一副的怒气是从何而来?真真是寻常人惹不得,何梦锦面色上却含笑,低头,颔首行了一礼道:“孟锦是山野村夫,对于宫中的规矩懂得不多,但也知道拜见公主须得行礼,只是刚才见着公主正指挥着工匠们做事,怕打扰了公主的兴致,唐突了公主,会因此获罪,所以……还请公主宽恕孟锦则个。”
“哦……”李嫣然闻言,眸光再度扫了一眼何梦锦,问道:“你就是广平使臣孟锦?”
“正是。”
得了何梦锦肯定的回答,李嫣然上前了两步,走近了何梦锦些许,纤纤的兰指一抬,虚掩了一下嘴角,笑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一家人,现在,你也不应该再叫我公主了,该改口叫二少夫人了不是?”
何梦锦咬着嘴角,强忍着因为自己一个不察被口水给呛着险些就要失态的咳嗽,表面上,仍旧从善如流的行礼道:“是,二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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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迎接
还没有嫁过去呢,就先自改了称呼,这平阳公主倒是对贺兰珏上心的很。
何梦锦是本着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尽快脱身的打算,才这般顺应的叫着,哪里晓得,李嫣然倒是受用的很,听了何梦锦的称呼,当即莞尔一笑,这刁蛮任性的公主居然露出几分寻常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她道:“听说公子等一下就要到了,你随本宫前去看看。”
这……
何梦锦其实很想说,这样子不好吧,就是寻常女儿家待嫁的前一个月,也是不能与未婚夫婿见面的,更何况身份尊贵的公主,就这么眼巴巴的去迎接贺兰珏?
但这些她自是不能讲出来的,李嫣然那般喜怒无常的脾气,万一发起火来,她也是吃不消的。
不怕权势,但是怕没有脑子不计后果任性妄为不管不顾的权势,李嫣然就是这种。
见何梦锦沉着脸,李嫣然脸上的笑意一收,当即语气也跟着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随本宫前往?”
“孟锦惶恐,”何梦锦赶忙赔礼道:“孟锦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公主,按规矩,待嫁的公主和驸马这一个月是不能见面的……”
后面的话她刻意放低了两分声音,使语气尽量听起来有些迟疑。
“规矩?规矩是人定的,本公主想要怎样,难道还有人敢拦着?”
说罢,她已经长袖一甩,拖着她及地的红色大髦向宫外走去。
何梦锦只得同众宫女一道,也跟了上去。
彼时天色将暮,寒风料峭,黑沉沉的罩着整个京都城压了下来,看样子,晚上是要下雪了。
何梦锦随李嫣然站在城头。遥望直通城门的那条官道,已经站了半个时辰,都还未见有半个人影,她刚从北地赶回来,虽然穿的倒是厚实,但仍旧经不住这城头上刺骨凌冽的寒风。
再看李嫣然,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观望上,连肩头上衣襟被吹翻了,寒风刮到内里都似未曾察觉分毫。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一刹那。何梦锦脑子里闪现这个念头。
即便再不喜欢这骄纵甚至有些无情残忍的女子,抛却那些恩怨是非不提,能将心头那份爱意毫不掩饰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贺兰珏,我喜欢你,这份果敢与利落的洒脱却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做到的。
何梦锦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倘若遇到自己喜欢的那人,她丢不下那份骄傲,那份矜持,更没有那种勇气。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这话又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何梦锦身子一僵,旋即改为自嘲的一笑。她可还有心去喜欢谁?
前世喋血的结局,已经让她尚未动心,就已死心。
再不敢多想。今生惟愿何家沉冤昭雪,还爹爹兄长清白,然后再远离这场喧嚣甚上的繁华,过她安稳如水的日子妃常宫闱全文阅读。
远远见一骑疾驰而来,是往返的探子。还未至城下,就听李嫣然焦急的问道:“到了吗?”
那人急急勒马。在城门下跪倒:“回公主的话,公子的车队还有一盏茶功夫。”
“是吗?”
语气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欣喜,随即见她撩起碍事的裙摆,朝着城楼下跑去。
而此时,远处,果真见着一队车碾出现在官道的尽头。
公主都跑下去迎接了,她这个做臣子的,自然不能怠慢了,何梦锦只得也跟着一路下了城头。
眼见那车队由远及近,李嫣然的一颗心也似是提到了嗓子眼,她突然转过身子,一边摆弄自己被风吹乱的衣摆,一边问何梦锦:“看看,看看,本宫这样子妥帖吗?”
“公主,已经很好了。”
听了何梦锦的肯定回答,李嫣然才压下了心头的紧张,随即,只见她惊呼一声,在何梦锦不解的目光下,她原地不安的踱着步子,道:“你之前说对了,大婚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我这样罔顾规矩礼法,会不会给他一个任性妄为的印象?”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教养呢?”
何梦锦心头暗叹,这时候你才想起来。
她尚未发话,却听李嫣然已经停下步子,有些迟疑的问她:“要不,我们回去吧?”
“好的。”
何梦锦自然乐意,她倒是不想见到贺兰珏那张惊为天人却又分外欠抽的脸。
只是她刚刚转身,却听身后李嫣然又道:“算了算了,既然都来了,哪里有打道回府的道理。”
何梦锦转身的步子顿了顿,只得转过身子,并顺带在脸上挂好温和无害的笑意,准备迎接天下第一公子。
而此时,那车队已经近在眼前,当下的那车辇,依然是何梦锦在恒阳时候看到的,黑楠木车身,以草木花雕刻,虽不是金贵的金玉质地,却自有一番内敛的高贵。
如同,带上面具的贺兰珏一般。
车速不快,但不多时也到了近前,而此时,李嫣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一张脸红的都快要滴出水来,堪比她这一袭大红的锦袍。
赶车的人见到李嫣然一愣,遂转头,低声附到车帘上说一句,随即,马车停下,待得侍卫们搬来落脚的矮凳,才有一只玉手打开车帘。
随即,走出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
明眸如水,面承朝霞,眉宇间有着寻常闺阁女子不会有的洒脱与英气,不是贺兰诗还会有谁?
何梦锦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也随着贺兰珏的迎亲队伍来了京都,她犹自发愣,贺兰诗已经眼尖的看到站在李嫣然身后的她,扬声唤道:“孟锦!”
喊完,已经不顾李嫣然,朝她走了来。
此时,李嫣然的全副心思都在尚未下车的那人身上,眼里哪里看的见她。
何梦锦不确定这姑娘是否对自己还有心思,也不确定贺兰珏有没有告诉她真相,眼下,她只得含笑行礼:“孟锦见过郡主。”
贺兰诗在她面前停下步子,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才道:“嗯,几个月前,你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这句,没想到,久别重逢,再见面,还是这一句,你倒是一点没变倾世俏厨娘最新章节。”
何梦锦只得无奈的双手一摊,“没有办法,人上了年纪呐,当然是老样子,哪里比得上郡主越发明艳动人。”
换得贺兰诗噗嗤一笑。
她们这里玩笑,那边,贺兰珏已经由着侍卫连着华贵的轮椅从马车上下来。
依然是那张惊艳绝伦的面容,寒风料峭的城门因为他的出现而变得色彩分明,那些挤在城门口护卫队之后的百姓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何梦锦心头却在诽谤,装,公子你继续装。
果然见着贺兰珏安稳的坐在轮椅上,面色从容,樱红的唇瓣因这刺骨的风而越发多了几抹让人心惊的绝美。
他微微低了低头,算是向李嫣然行礼:“珏,见过公主。”
李嫣然因为他这一句寻常的话而越发显得局促不安,她低头,用手用力搓着衣摆,低声道:“许久未见,公子可好?”
“劳烦公主记挂,珏很好,”随即话锋一转,“风寒露重,公主金娇玉贵,还是早些回宫歇息罢。”
话是对着李嫣然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是掠过李嫣然看向了其身后笑意盈盈的何梦锦。
说完,不等李嫣然开口,他已经对着何梦锦招手道:“过来。”
他依然是那般从容优雅的不似凡人一般的坐着,说出来的话也是那般的自然,但却听得正乐意看着好戏的何梦锦一阵心惊胆战。
她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是男儿装扮,万分感念上苍这在场的成百上千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的话,就是不被李嫣然那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给剐了,也要被身后那些围观的百姓里闻讯而来只为目睹公子风采的姑娘们的吐沫给淹死。
见何梦锦杵着不动,贺兰珏抬眸,扫了她一眼,何梦锦一个激灵,当即反应过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回道:“是。”
不要怪她狗腿,是此时,此景,她是真真惹不起这人的。
见何梦锦上前,而一众人的注意力仍旧集中到自己身上,贺兰珏淡淡的开口道:“一路困顿在马车内,也乏了,想透透新鲜空气,这里离驿馆不远,你推我过去。”
“是。”
何梦锦把牙齿咬的嘎嘣响,能说不是么!
本以为他做回了身有残疾的贺兰王府二公子,不说得收敛些,至少也欺负不到她,哪里晓得,这一照面,自己这又沦为了丫头。
何丫头心头万分不情愿的绕到轮椅后面,就着把手推,同时,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脸兴致的贺兰诗,期待这姑娘能说什么解救一下她。
哪里晓得,贺兰诗又是噗嗤一笑,闪身到了她身边,说了一句让何梦锦险些栽倒的话。
“我当月七说二哥断袖是假的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月七是贺兰珏身侧那个时常帮他推轮椅的侍从。
这是哪门子跟哪门子!
何梦锦张口就要解释,又听贺兰诗轻吐一口气,感叹道:“不过,输给二哥,我也很服气。”
第一百二十五章 点醒
何梦锦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心道,姑娘让你服气可真容易,找个男子断袖你都能服气了……
可是,就算你服气了也不能在这样的情景下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尤其还当真你哥的未婚妻你未来嫂子的面说好吗!
面色上,她却只能假装没有听见这话,也不去想李嫣然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一句玩笑的话。
她低头,万分服气的推着贺兰珏往驿馆方向走。
一路挨挨挤挤的百姓都被侍卫们阻拦在两侧,推着他这一路,无疑是走到哪里,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那里,那一声声惊叹响在哪里。
被人这样看着,何梦锦到底有些不自在,她微倾了身子,靠近贺兰珏些许,低声道:“公子,被他们这么多目光盯着,您难道不觉得不自在?还是说,公子很受用这些赞美?”
要是他一路乘着马车,很快就可以到达驿馆且不用受这些目光洗礼,但是这人,就是要自己当仆人推这轮椅!
听到何梦锦的问话,贺兰珏微微侧首,淡淡的道:“他们?你认识?”
何梦锦咽了下口水,“不认识。”
贺兰珏继续道:“刚巧,我也不认识。”
何梦锦:“……”
求救无果,反抗无效,最终,何丫头只得老实的推着轮椅无视众人惊艳的目光和横飞的唾沫,以及身后有些发呆的李嫣然、看好戏的贺兰诗,安安稳稳的回了驿馆。
*********
因昌邑世子遇害一事,他们先前落脚的驿馆已经封了,李泽昭下令,另外找了地方将广平,昌邑。靖三地使臣安置。
新的地方对于何梦锦来说,再熟悉不过,紧邻着沈相府,也即是她以前的家的对面。
那处宅子是先皇未亲政之前时候,一位辅政大臣的宅院,占地面积同奢华程度是何府比不上的,后来先皇把这宅子当做赏赐给了何家,但是爹爹说,那般劳民伤财的宅子,且放着。权当是一个警醒。
再后来,安阳公主要下嫁沈洛,李泽昭也提议将这处辟为公主的行馆。但沈洛选择了她家那宅子,所以这处到目前为止,仍旧空着,如今可正巧安顿三地的使臣。
在她平稳的推着贺兰珏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她格外不想见的那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洛。
一袭月白色华服,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是翩翩君子,清雅绝伦的沈相。
上次见,还是在竹林里的密室里。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要对付何家的原委,此时。虽然经过半月有余,但何梦锦那颗五味陈杂的心,依然不能平静。
她推着贺兰珏上前,还未待沈洛开口,何梦锦先打招呼道:“沈相异能狂女-惹火药尊。好久不见。”
说这话的时候,她嘴角轻扬。面色柔和,带着得体的笑意,殊不知心头的弦早已绷到极致,她极力维持自己面上的平和从容,甚至连自己飘散在风中的声音都仔细揣摩有没有丝毫的差错。
“好久不见,洛见过公子。”他微微颔首,算是对何梦锦的回答,同时也不失礼仪的向贺兰珏问好。
贺兰珏淡淡的颔首,依然是他一贯的漠然神色。
倒是何梦锦,推着贺兰珏转身向大门口的时候,淡淡的道了一句:“沈相高才,大汉能有沈相辅佐定然会越发昌盛,但是孟锦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不等沈洛开口,何梦锦抬手指了指东面,“既然沈相体恤爱民,也该多为城东破庙里那些乞儿们谋个出路,冬日降临,总该找个安顿的地方喝一碗热汤。”
沈洛不意何梦锦所指的是那些流离失所的乞丐,闻言,他点头道:“孟公子倒是有一颗仁善之心,沈某自当学习。”
他面色上的笑意浅浅,倒没有丝毫的推诿。
见他转身,何梦锦深呼了一口气,才道:“孟锦自然比不得当年的金娇玉贵又骄纵的人,一个不慎就要砍人手脚的狠辣。”
她话里有话,相信对此事讳莫如深的沈洛自然格外的敏感。
此话一出,果然见着沈洛本是提起的步子一顿,一贯带着温婉笑意面具的他,面色霎时间变的阴沉了几分。
不待他开口,何梦锦已经推着贺兰珏准备前行,同时,低声道:“狠辣无情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做了事情,偏生还要顶着别人的名头。”
点到为止,她不经意的转首瞥了一眼沈洛苍白的面色,便再不多说半个字,直接进了府。
相信以沈洛的聪明定然能听出她话里的涵义,而听出来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是追究她是如何得知他弟弟以及竹林密室一事,而是先要派人求证。
至于求证么,何家虽落得满门凄凉的结局,但总归是有幸存者丫鬟仆役的,还有皇宫里的老人,还有这些年来伺候平阳公主李嫣然的宫女嬷嬷们,甚至他还可以从李嫣然的嘴里套出话来。
这些,对于沈洛来说,都不是难事。
只要抛给他了这个疑点,以他的性子就没有理由不去查清楚。
何梦锦不是一个喜欢背后放暗箭迫害别人的人,但是要她至死都顶着莫大的冤屈,让那件事的始作俑者至今都活的心安理得,她办不到。
更何况,还是对着手染何家鲜血的沈洛。
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何种目的,她绝不原谅。
杀人诛心,她要让沈洛亲自揭开这个谜题,让他知晓自己一手葬送的何家却原来是原于一场误会,而残害他亲生弟弟的凶手却是他娘子的妹妹。
而且,她要大婚远嫁,而他这个做姐夫的,却还要恭贺万福。
想想,何梦锦就觉得,好笑,讽刺。
许是她想的太过入神,连贺兰珏抬手按住了车轮都未曾察觉,突然的被迫停顿让她身子险些栽倒,等她稳住身形,顺着按在车轮上那只细致如玉的手看过去,堪堪望进那人漆黑如墨的眼眸。
迎着何梦锦即将喷火的眸子,贺兰珏悠悠道:“姑娘,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刚才,似乎在背后设计了我的未婚妻?”
他就这样从容优雅的坐在轮椅上,保持着回望的姿势,看着何梦锦,但即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也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尊贵雍容灵舟。
但前提是,忽略那极其欠抽的语气!
何梦锦听他话里那个“未婚妻”三个字尤其的吐字清晰,邃,她亦学着贺兰珏的语气道:“哦?是吗?那可真真的抱歉,唐突了公子的未婚妻,那么,公子打算怎么对付在下呢?”
说罢,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狡黠的笑道:“公子,你该不会再用断袖这一招了吧?”
不会再用断袖的名头,害的人家误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白眼甚至仇恨么。
“断袖?”贺兰珏重复的反问道。
何梦锦瞥了他一眼,“难道你不觉得让令妹,甚至您的未婚妻,误会咱俩断袖是很麻烦吗?”
“我们这是断袖吗?”
“不是吗?”
何梦锦抬手往自己身上一引,示意自己的男子装扮,语气肯定道:“断袖。”
只见贺兰珏闻言,眼风淡淡的一扫她,再一抬手。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何梦锦已经以她能运用的最快的轻功一溜烟的退到了老远。
有了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备。
站稳了的何梦锦心头唏嘘,他这如今为了装样子困与这轮椅上,看他如何的绝顶功夫,如今都对她构不成威胁,只要她闪避的快。
刚这样想着,再抬头看贺兰珏,本以为他要出招或者耍什么阴谋,却没有料到,这人当真只是抬了抬手。
他抬了抬手,同时对着何梦锦招了招,笑意盈盈道:“完整无缺的袖子,哪里断了?”
何梦锦:“……”
随着她们前后脚进院子的贺兰诗:“……”
**********
因为昌邑世子被杀一事尚未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贺兰浩至今还在大理寺关押,虽被收押,但何梦锦也听到他在里面的待遇跟在外面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限制了自由罢了。
其实,既然摆平了李洛那老狐狸,现在随便找个替身或者由头就可以将之放出来,洗清他的冤枉,但是想着他这般毫无脑子的狂妄,就是放出来也难保不再出其他的岔子,而且,一个月之后,说不准昌邑王联合广平王就要借此由头而出兵演那么一出戏,何梦锦觉得就更不能将他放出来,所以也就暂时把他抛到了脑后。
回了住处,何梦锦就将贺兰珏贺兰诗两个不省心的交给了贺兰齐安顿,她自己也找了间屋子,梳洗一番,晚饭也没吃就倒头睡下。
连日来冒着风沙奔波,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她随意的梳洗了一番,就这样沉沉的睡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房顶响起细细碎碎的砖瓦摩擦声。
那是脚步踏在瓦上所发出的声音。
也就是说,房顶有人!
寻常的人有事找,都会直接敲门,贺兰珏是不会客气的在她发现之前就直接出现在她房内,那房顶的声音……
何梦锦猛的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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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节奏会一路紧凑,不靠谱的某人保证起码的日更会有的,握拳望天,加油!
外面漆黑一片,无星无月,只有呼啸着的寒风,应该已近深夜,这时候,会是谁?做什么?
何梦锦一边飞速的抬手抓过放在枕下的匕首,一边在脑海里想着诸多的可能。
同时,她人也已经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摩挲到了窗边。
屏住了呼吸,四下里只有房顶上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在她刚弯着身子到了窗边,那声音一顿,何梦锦的心也跟着一顿。
会不会是她的动作声音大了引起这人的警觉?
这个疑惑刚冒了出来,又听得那脚步踩着瓦片的声音重重一响,旋即,何梦锦见着窗子外一道黑影擦着雕花纸糊的窗子一闪而过。
这人要跑!
既然让她发现了,怎么能就这样让他跑了,何梦锦想也不想推开窗子就追了出去。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夜行服,几乎跟这夜色融为了一体,若不是何梦锦眼尖,险些就辨别不出来。
他落到院子里,又两脚蹬上墙头,踩着对面屋脊飞蹿了出去。
见他走屋顶,何梦锦从下面院子拔腿就追。
屋顶上虽然跑起来畅通无阻,但却没有院子里来的近便。而且在这么个关键时刻,难得何梦锦还记得掩藏自己功夫。
只是,追出院子,何梦锦前脚刚迈了一步,身子却是突然一顿。
不对头!
那人若不是来害她的,为什么见了她要跑?
可是若是来害她的,也该是有些身手的,面都没见着拔腿就跑,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看那人施展轻功这一路飞檐走壁的。功夫决计不弱!
这样想着,何梦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因只有一个。
调虎离山。
蓦地。她想起之前有人对贺兰浩的嫁祸,想起这京都诡谲的人心,只穿了月白色睡袍的何梦锦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随即,她飞速的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还未到门口,就见着朱红的门扉露出了一角缝隙。
刚才匆匆追出,却也是记得自己是破窗而出,这门还是自己入睡前关的好好的。
门栓都栓的很好,没理由被风吹开这一角。
贺兰浩贺兰珏的房间分别是在紧挨着她的左右院落,若有不测。只需要她喊一嗓子,就能有个照应。
没有了后顾之忧,何梦锦才假意若无其事的抬手去推门。同时匕首从袖中滑落,紧攥在掌心。
随着门扉吱呀应声而开,映入何梦锦眼帘的,没有暗藏的杀招,没有埋伏的刺客。暗黑朦胧的布景。没有丝毫异样,如果不是这门只轻轻一推就开了我的美女军团最新章节。门栓不再,何梦锦当真要以为是自己想错了。
伴着扑面而来的阵阵幽香,就在何梦锦睁大眼睛扫视了整个屋子的之后,赫然看到床上多了一个人。
在看清那人是谁之后,那一瞬间,何梦锦的脸色比那人还白了三分。
那人眉目如画,精致绝美的面容如同天神倾尽心力一笔一划的惊心雕琢,在初见之时,那般惶恐不安的情况下,她都能被看呆了去,这天下,还能有谁生的如此绝色。
贺兰珏。
此时,他动也不动的趟在那里,一贯夺魂摄魄的眸子紧闭,似是在承受痛苦。
何梦锦下意识的紧走了几步,到了跟前,抬手一探他的脉搏,脉息紊乱,全然是中毒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
难道……
一个猜测刚从脑海里冒出,何梦锦尚且来不及细想,只见刚才还黑压压的外面此时豁然亮起了火把,一声惊呼乍破了这深夜寂寂。
“捉刺客啊!有刺客!”
随着那声音响起,同一时间,院落外面同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兵刃出鞘声。
仿若精心布好的一场戏,只等着那一声号令,便哗啦啦齐齐登台开唱。
这背后之人,一箭双雕的计策倒是用的不错。
把她调开,然后将中毒的贺兰珏挪到她屋子里,再以追刺客的名头前来搜捕,然后,看着她和贺兰珏,她倒真是百口莫辩了。
白日里贺兰诗还同她开着断袖的玩笑,这下子若是发现贺兰珏出现在她床上,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莫说这名头是坐实了,就是她蓄意下毒要谋害当朝的准驸马,广平王的二公子也是死罪一条。
这人好歹毒!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那人到底是谁的时候,何梦锦更担心的是贺兰珏到底怎么样,他那样的人也能中毒?
因为担心他,所以她本是冷静的性子突然间觉得一阵子慌乱,不过,也只是一瞬,外面响彻整个府邸的缉拿声容不得她多做考虑。
何梦锦抬眼,正瞧见火光越发明亮,那些人已经进了院子,她当即飞身闪到门边将门关好,电光火石的瞬间,看到了那一队打着搜查名号进来的人马,正是驻扎在府外的御林军,而当下领头的,也不是别人,刘子骞。
何梦锦的心瞬间沉了沉,眼见着那些人目的明确的直奔自己这房间,她再不迟疑,转身,对着床上猛的一扑,将昏迷中的贺兰珏一扑,一推,再同时抬手将厚软的大被子一盖,将他盖了个严实,同时也让自己侧了身子对着外面,将贺兰珏的身形严严实实的隐藏在自己背后。
昨晚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门外将将就响起了叩击声。
“请问,孟公子可是醒了?”说话的是刘子骞,虽然说的客套,但话里却是半分恭敬都没有。
果然是这样,何梦锦忍不住恶寒了一下,表面上却假装打了个呵欠,很是不愿的埋怨道:“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醒都难。”
“请恕子骞冒昧,刚才有黑衣刺客闪身进了孟公子这院子,此前已经出了昌邑世子一事。再不能旁生枝节,为了广平王各位公子以及郡主的安全考虑,也为了孟公子您考虑。还请配合我们。”
“配合?”何梦锦冷哼一声:“要怎么配合,我睡在这屋里好好的,并没有见过半个黑衣人的影子,说不定刺客逃往了别处,你们还是去别处搜搜权力巅峰。”
她语气也不和善。摆明了一副不让刘子骞搜查的态度。
刘子骞将声音压低了两分,带上了一层冷意:“是我等的职责,别处自然会去搜查,但是孟公子如此阻挠我搜查,莫非,这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见不得人……何梦锦嘴角抽了两下。睡觉睡的好好的从天而降的这么一个大圈套,她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就被逼到这样,居然还反过来诬赖她见不得人!
胸腔里汹涌着火气。同时也泛起丝丝缕缕的酸楚与难过。
这难过一路蔓延,在心头攻城略地,将那怒火也给浇灭了去。
这人,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
是自小除了二哥之外,一直陪着自己胡闹玩笑的朋友。
是昕儿的亲舅舅。
曾经的他磊落光明。笑起来,比春光明媚。永远带着落落的洒脱与纯净。
这才不过一年光景,这人的变化如此之大。
是他本性如此,她一直没有看懂他,还是那个记忆深处杏花疏影里陪她听曲唱戏捉弄富家子弟的少年已经死了?
何梦锦努力眨了眨眼,好让酸涩的眼睛不至于落下泪来。
重生这一世,除却突然间被迫要面对那么多箭雨刀锋,被迫一夜间成长,她觉得,自己似乎也越发脆弱越发敏感越发爱哭了。
刘子骞变了,她又何尝不是。
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爱笑爱闹不知道忧愁为何物,整日里调皮惹事的何梦锦,已经死了,死在了沈洛的剑下,死在了李泽昭那一张满门格杀勿论的圣旨上。
心头的感慨也只是一瞬,就在眨眼的功夫,她就将之悉数抛到了脑后,这世界如此残酷激烈,哪里容得她有时间悲春伤秋。
更何况,此时守门外的刘子骞也不给她那个时间。
不等何梦锦开口,他已经自外推开了门。
房门被打开,午夜里呼啸着的寒风带着火把燃烧产生的烟尘,顷刻间涌进这屋子,瞬间,也将何梦锦的心凉了个彻底,她半支着身子坐起来,对着刘子骞巡视目光,泠然道:“刘大人,难不成你是觉得在下会窝藏刺客?有一点请你记住,在下是广平使臣,而我大汉是礼仪之邦,你今夜这般硬闯,就不怕因为没有礼数丢了你刘家一门的名声?”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面色从容,但却不似带着她一贯温和的笑意,而是如同这窜进屋子的寒风一般,带着森森寒意。
她就这样,冷眼看着刘子骞,而后者显然是已经知晓了计划的整个环节,不看别处,那灼灼的目光直看向何梦锦身后。
而此时,何梦锦将贺兰珏掩盖的严实,从外面的角度,如何能看的到分毫,无疑,他是一早就知道这事。
“怎么?刘大人既然看过了,这屋子没人,还不打算撤兵去其他地方么?”
这屋子陈设极其简单,一目了然,根本就没有别处可躲藏,这也是为什么何梦锦会在那一瞬间想也不想的就将贺兰珏推进了被子。
刘子骞双手环胸,带着沉稳的神色道:“床上还没搜。”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论再扑倒
话音刚落,刘子骞就已经率先进了屋子,直接朝床前走来。请使用访问本站。
“放肆!”何梦锦呵斥道:“刘大人,请不要欺人太甚。”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心头却是一片慌乱,忍不住在想,他就这样过来,揭开被子,然后她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趁他不备用匕首拿捏住他?
显然这是个很蠢的办法,既然他们这些人有备而来,如此,她就更坐实了罪名。
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拖。
这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贺兰齐,贺兰诗等人没有理由不知道,而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有出现,一定另有原因。
虽然事发突然让何梦锦有一片刻的慌乱,但她素来遇到事情能很快的冷静下来,沉着应对。
见刘子骞的步子仍旧没有一丝停顿,何梦锦索性抬手一横,就将手中的匕首横亘在自己胸前,尖利的刀锋正对着自己心口位置。
这样,果然让刘子骞步子一顿:“你要做什么?”
何梦锦凌然道:“刘大人,士可杀不可辱,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污蔑我暗藏刺客,还要当着这上百人的面来掀我床上被褥,这叫天下人听了去,孟锦也再无半分颜面活下去。”
顿了顿,何梦锦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就这样了结了也好,让世人知道你逼死广平使臣,蔑视我广平,让广平王颜面无存,让皇上同王爷直接彻底决裂,到时候若起了兵戈,不知道刘老将军如今驻守的南和郡安稳不安稳,刘大人,你说呢?”
南和郡是广平、昌邑等地入京都的一处军事要塞,显然李泽昭也很忌惮诸侯王的势力。所以才会派大汉的威武将军刘武,也即是刘子骞的父亲驻守在那里,何梦锦这一番话里,已经含了警告的意味,刘子骞也不笨,当然听出来了。
他抬头,再看向何梦锦的目光已经多了两分顾忌。
何梦锦心知这也只是暂时让他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会来搜查,她将匕首往身前贴近了两分,放缓了语气道:“孟锦也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大人职责在身,让大人搜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劳烦大人先行在外等候片刻。起码等孟锦穿戴好衣衫。”
说着,她抬眸瞥了一眼刘子骞,见他神色松动了两分,何梦锦哂笑道:“大人将这屋子乃至这院子都围了个水泄不通,难道还怕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的孟锦飞上天去不成。”
刘子骞低头想了想。权衡了一番,虽然明知道她是在拖延,但也当真如何梦锦所说,料定她翻不出什么浪来,于是,他抬手一挥。就将已经进了屋子的侍卫撤了出去,自己也转身出了门槛,“那。还烦请孟公子快些。”
说着,他抬手,就关了房门,只在外等着何梦锦穿戴。
一直见到房门被关上,何梦锦心头提起的一口气才暂时松了。
她现在也才有时间思索。到底贺兰齐贺兰诗去了哪里?广平的护卫们又去了哪里?
要是说以前随同贺兰浩入京的护卫稀疏平常,那么贺兰珏身边呢?何梦锦决计不相信他那么思维缜密的人身边就没有个高手贴身保护。更何况他自身都那么强大,怎么能就那么轻易的让人得了手的?
冷静下来的何梦锦终于开始怀疑这个问题,同时她转身,呼啦一把掀开之前她盖在贺兰珏身上的被子。
被子被揭开的瞬间,果然见着某人格外讨打的一张俊脸上此刻正挂着好整以暇的笑意,一双眸子如同夏日里最为明亮的星辉,此刻正抬手半支着头,看着她。
真真是欺人太甚!
何梦锦一把将手中的被子攥的紧紧的,牙齿磨的嘎嘣响,真恨不得一把将被子一头对着这人那张欠抽至极的脸罩过去,捂死他!
她就说,这人那般狡猾的算计,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打到他的主意。
只怪刚才情势危急,她顾不得多加考虑,又因是探了他的脉搏确定是脉细紊乱中毒的征兆,不然也不会那么慌乱那么担心,才会为着了道。
贺兰珏似是根本没看到何梦锦喷火的眸子,他笑意盈盈道:“姑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把我扑倒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何梦锦火气越发上来了,要不是他假装昏迷中毒,她至于再上演一次惊世骇俗的一扑么。
哪晓得这人非但没有自知之明,反倒还把官司牵扯到她的身上来,只见他笑靥如花道:“既然你这般一再的扑倒在下,在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铁了心的要以身相许,嗯?”
手中的被子被捏成了一团团,濒临爆发边缘的何梦锦在听到贺兰珏最后一个明显提高了两个音调的“嗯”的时候,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
那声嗯,哪里是反问,分明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要是她这一拳头挥下去一被子蒙下去的话,贺兰珏会扯一嗓子就将外面的人给引进来,到时候丢人就真的丢大发了。
有贺兰珏如此轻松从容的在这里,她倒是不用担心外面的危机,莫名的,她就相信,即便是刘子骞此时进了来,看到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有他在,他没有中毒还这般万事笃定于心的样子,自然是一早就有了万全的对策,她再不必闲操那个心,不然,可能反倒又是一次捉弄。
所以,不想丢人还想保留着因为在贺兰珏身边混自己那越发可怜的名节的何梦锦,安耐住了准备挥出去的拳头,将面色上的怒气也给敛了,她稍微偏转了身子,低头,迎着贺兰珏深邃夺目的眼眸,换了个语气,学着他的笑意盈盈回道:“哦,抱歉。扑着扑着就习惯了。”
未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又补充道:“我在家就这样经常扑着我家猫猫狗狗的,顺手了,实在对不住。”
贺兰珏的笑意凝结在了脸上,显然是被她这后半句话呛到,一贯优雅从容到极致,算计所有的他居然也会有这般吃瘪的神色,何梦锦突然间觉得很有成就感。
也难得看到自己扳回一局,她心情甚好,正准备乘胜追击。不料屋外响起了刘子骞不耐烦的声音:“孟公子,还没好吗?”
她这才想起,两人还身处陷阱。只顾着同他怄气,居然把这茬儿给忘了。
何梦锦瞪了贺兰珏一眼,她倒是好奇贺兰珏用什么办法解围。
贺兰珏两眼一翻,身子一软就倒头躺回了被子,又是一副中毒已深的模样。
这次何梦锦自然知道他又是再装。说不定再要唬她一把,她索性把心一横,姑娘我陪你装就是了!
于是她抬手一拉,越发将被子给他裹了个严实,自己也准备起身穿衣,同时对着外面吩咐道:“马上就好。”
刘子骞等的实在不耐烦。心里也掂量了何梦锦之前威胁的话与此次的任务重要性,再没有了耐性,他抬手按在了门板上。还未用力,而这时候,何梦锦刚动了动身子,尚未掀起一席被角,只听到外院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有刺客!杀人啦!”
随着那一声惊呼。外院里紧接着亮起了比包围何梦锦这院落更为明亮晃眼的火把,而同时齐刷刷的兵刃出鞘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午夜。
刘子骞伸出去的手一顿。显然不清楚这突发的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一个侍卫匆匆来报:“刘将军,外院里出现了黑衣刺客。”
那侍卫的话音刚落,何梦锦接着道:“刘大人,你还要进来继续搜查么,是先搜搜我这床,妥帖了再去院外缉拿刺客呢?还是立马就去履行你的职责追杀刺客?”
刘子骞眸色一沉,今晚的事情处处透露着古怪,广平的侍卫们悉数睡去也不可能睡的这么死,就让他安排的人那么容易得了手,而且这院子这么大的动静,广平的另外一位公子和郡主也该是被惊醒了,然而却是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不对劲!
他办事沉稳,喜欢三思而后行,在脑子里将这一切一一过了一遍之后,刘子骞得出的结论是,今晚他们被人耍了,这个本是要设计别人的陷阱却落到了自己身上。
既然是有人反过来设计了他们,那么此时再踏进这房间,搜查不出什么,反倒要被那个孟锦告上一状,折辱藩王使臣,那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刚想通了这一点,刘子骞伸出的手当即收回,转身指挥了一小队人马在这守着,他自己带队飞速的往外院追去。
不管怎么说,先弄清楚了外院的状况再做谋划,更何况,如今这都是他的人马,看他孟锦和那人能跑了不成。
刘子骞是这样想的。
却不知道,屋子里的两人此时,却是毫无危机感的大眼瞪小眼。
“是你让人假扮了刺客扰乱他的计划?可是你分明是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为什么还要假装中毒,还要来这么一场费神又费力的戏码?”
贺兰珏再度半支着身子,慵懒的笑道:“那刺客不知死活的潜到我房间想谋害我,为了不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划,背后之人是谁,所以我就这样将计就计了。”
何梦锦再度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既然如此,你在被人丢到这房间,看到刘子骞带人前来的时候,都可以溜回去了,这样也就不会有我这么一出担心他搜查的这回事了,怎的还要继续演下去?”
领兵前来的是刘子骞,那么幕后之人再清楚不过,不是皇上李泽昭还有谁,御林军是他的亲兵,而整个刘家,就是他左膀右臂。
跟贺兰珏也算相识这么久,何梦锦当即反应过来贺兰珏要做什么。
而同时,贺兰珏那如玉石抨击,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声音,淡淡响起:“既然都把算盘打到了我头上了,总该要送点薄礼,回敬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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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将计就计
何梦锦虽听的心惊,但也理解贺兰珏这样的做法。
李泽昭既不想让广平同南晋联姻成功,亦不想促成李嫣然同贺兰珏的婚事,所以,干脆来了这么一招。
一路皇家的仪仗接引贺兰珏入京,瓜田李下,他不能下手,到了京都,尤其这驿馆,牵涉到多方势力的情况下,最是方便行事的。
只是,他低估了贺兰珏。
何梦锦感叹道:“唯公子与女人难得罪也,还好我只得罪了李嫣然,要是得罪了公子,只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兰珏抬手拾起何梦锦散开的一缕青丝,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看在我们这同床共枕的缘分,我也不会拿你怎样啊。”
何梦锦毫不客气的一爪子抢过头发,明白过贺兰珏话里所指,再看着此时两人还在床上,一躺,一坐……盖着同一张被子,这么近的距离……
何梦锦的脸当即如同火烧茄子一般,熟了个彻底。
她抬手一挥,将被子一把掀的老远,同时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下床,套上了外衫,再将头发胡乱的用发带在身后一扎,夺步就出了房门。
她出门的动作也是极快的,在门口刘子骞留下的守卫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何梦锦就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让人看不到房间内丝毫的情形。
见她径直往外院走,那几个侍卫也不敢阻拦,毕竟上头吩咐在这里守着是为了搜查里面的刺客,此时出来的孟公子,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外院里喧嚣声声,好不热闹,何梦锦刚踏进去一步。就听到贺兰诗清脆的嗓音道:“三哥,他怎么就死了?”
答话的是贺兰齐,“应该是自知敌不过,所以服毒自尽了,刘大人,你看呢?”
何梦锦穿过层层护卫,走到场中,才见到地上毫无生机的躺着一个黑衣人,身上并无伤口,只是面色泛青。唇瓣的颜色也呈乌紫,显然是中毒。
贺兰诗,贺兰齐以及闻讯赶过来的临近院子里的靖王使臣小五异武纪。昌邑的几个谋臣都到齐了,站在一侧观看,而此时,刘子骞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人,面色阴沉的可怕。
他当然不是因为这突然窜出来的刺客惊醒了大家。扰乱了他的计划,是因为这人,就是他们先前派去毒害贺兰珏的人,是他的部下,眼下死在他面前,叫他如何能心情好的起来。
何梦锦目光划过那人因临终前承受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脸。再瞥了一眼刘子骞,嘴角不自觉浮出一抹冷笑。
她道:“刘大人,这刺客已经死了。你可搜到有其他线索?”
闻言,刘子骞豁然抬首,看向何梦锦,那一刹那目光交汇,何梦锦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凌厉的杀机。
同时。她也越发愤然。
他属下的命是命,贺兰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如果那人得手了。那么现在躺在何梦锦床上的就是死去的贺兰珏。
光是想到这里,何梦锦就觉得拔心尖儿的凉,再不敢多想。
这人如今自食其果,害人的人成了被害的人,却反倒要把这恨意越发牵扯到他们身上来,叫她如何不气。
见刘子骞不答话,何梦锦冷笑一声:“刘大人,这样看着孟锦,难道就能找出答案?”
她如此说,刘子骞当即反应过来自己一时间没有控制好神情,他当即双手保拳,歉意道:“刘某刚才在想刺客一事,精神恍惚,唐突了孟公子,还请见谅,至于刺客么,如今人已经死了,线索也断了,还得给刘某一些时间查证。”
“哦?”何梦锦不解道:“线索断了?刘大人好生健忘,您开始不是说见着一黑衣刺客进了孟锦的院子么,说不定那人就是这人的同党,现在您去,把他捉出来就是了。”
听何梦锦这么一说,刘子骞哪里还敢再去搜查,眼前已经将这少年得罪了个彻底,而且情况已经生了变化,既然派去下毒的人都已经死了,那么谁还能保证那房间里就一定能搜出个贺兰珏来?
他赶忙再度致歉道:“先前是刘某听从属下禀报,如今刺客既然出现在这院外,便是证明他看错了,是刘某心系诸位公子的安危,一时间情急之下才那般莽撞,是刘某的错。”
“你确实有错。”
清清凉凉的声音传来,如二月里扶柳的清风,带着微凉的清新,带着尊贵与漠然,在场所有人,包括何梦锦循声看去,正见着有人由属下推着轮椅,缓缓而来。
即使坐在轮椅上,那人风华不减,依然是那般让人惊艳到惊心的美与雍容。
众人皆是站着的,分明比他高了半个身子,非但没有生出半分轻视,反倒是觉得他才是高高的在所有人仰视的高度。
见是他,刘子骞面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行了一礼,沉声道:“见过二公子。”
贺兰珏的轮椅慢悠悠,承载着众人的心,一路吱呀的响到何梦锦身侧,刘子骞身前,既不叫其起身,亦没有立即答话。
弄的刘子骞好不尴尬,他微微抬头,正想要说什么,却听一直不开口的贺兰珏道:“皇上吩咐你领御林军护卫驿馆一职,本就责任重大,不可有丝毫闪失,岂料,身为御林军统领的你,连连让驿馆发生变故,昌邑世子出事,你能脱的了护卫不当失职的干系吗?今夜,有刺客潜入这院子里,若是发现不及时,说不准眼下死去的就是本公子,或者阿齐,或者靖王的使臣,或者昌邑的李大人,杜大人,是保卫皇上都城的御林军都是草包饭桶呢,还是说你刘大人根本就没有花心思没有尽心尽力奉旨保护驿馆,你说是哪一种呢?”
贺兰珏此时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一如同何梦锦初识的时候,其实,这也是他一贯在人前的语气,只有同何梦锦玩笑,戏弄她的时候,才会带了那么许多戏虐和感情的色彩玄判最新章节。
但是,此时,他这般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三言两语,就给刘子骞定了护卫不力,办事不周,违背皇命的罪名。
让任何一个人不敢再多插一句嘴,生怕那清冷的语调稍稍一转,就将这莫大的罪名引到了自己身上。
刘子骞的一颗心更是沉了个彻底,但是贺兰珏这番话说的在情在理,他又无可辩驳,只得点头道:“公子教训的是,是属下办事不力,护卫不周。”
贺兰珏悠悠道:“我这不是教训你,只是想让刘大人看清楚这一点而已。”
说完,不等刘子骞开口,贺兰珏微微扬起下巴,看向何梦锦道:“以我大汉律法或者军规,玩忽职守,渎职的,该如何定罪?”
何梦锦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听刘子骞已经道:“按军规,轻者杖责五十,重则革除职位发配边疆亦或者正法处决。”
“哦,是这样子,”贺兰珏做恍然大悟状,随即面色上已经带上了一抹浅笑道:“想来事发如此,也不是刘大人所乐见的,而且大人正值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时候,正法自然是惩戒过了,至于革除发配边疆么,我看也就算了,大汉的社稷以及皇上身边,还得需要刘大人这样的忠臣良将。”
他这番话说的倒是轻描淡写,但是旁边刘子骞的属下们却是各个听的心惊胆战。
李泽昭的算计悉数被打断了不说,还得让刘子骞赔上五十军棍,这五十军棍事小,顶多是一顿皮肉之苦,但有了这一个开头,相信在太后寿辰开始的这前几日,驿馆是会清静且安全的了,再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暗杀会进行,否则的话,刘子骞就不是五十军棍的惩罚了。
除非李泽昭非但不顾及自己脸面而且还不顾刘子骞的性命,不过,后者的话,牵涉就大了,整个刘家,大将军刘武会善罢甘休?
何梦锦暗叹,公子好阴险,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让人没的力气和勇气再敢轻举妄动。
“谢公子饶命之恩,属下这就去领五十军棍。”
说罢,他利落的起身,将这死人善后的事情安排好了,径直转身离去,再不看贺兰珏何梦锦一眼。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笔挺背影,何梦锦一时间说不出是悲是喜,亦或者,是失望和无奈多一些。
记忆中的少年,终究是不再了,眼前这个身形伟岸的男子,已经跟她背道而驰,两人分属不同的阵营,或许今日只是见他领罚,若有一日,再起争端,何梦锦不知道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样一张曾经那般熟悉的脸。
众人也都跟着悉数散去,贺兰诗走在最后,拍了拍何梦锦肩膀道:“我还说二哥派人来叫我在这里等着看什么热闹,原来是这一出。”
说完,打了个呵欠,就转身回了房。
见所有人退了,院子里只剩下她和贺兰珏,何梦锦低声问道:“你之所以派人叫她等在这里,是不想让他们因为前院的最开始的嘈杂而跑过去看热闹,你把他们围堵在外面是因为还有别的打算?”
贺兰珏垂眸,没有否认,便是默然。
何梦锦转身到他面前,正对着他,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即使阻止刘子骞进屋子,而是让他以及那一院子御林军看到你在我屋里,你会怎么做?”
贺兰珏抬眸,看着何梦锦,他那清水幽潭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却有着吞没人心的魅力与危险,“你猜。”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反思
猜。
何梦锦轻轻嗑上双眼,不忍去想那个有些残忍的猜测。
也许,这就是在这帝京生存的法则,强者生存,弱者亡,可是她一想起,若是当时刘子骞硬闯进来,将广平二公子中毒被藏匿到她床上这一事情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出来,换来的就是贺兰珏在这院子布下的杀手,当时刘子骞内院的部下一个都跑不掉。
等着他们的,只有死。
这也是为什么贺兰诗等人会被阻挠在外院,如果何梦锦想的不错,当时刘子骞的人马早已被贺兰珏的属下自内外分隔了开。
驿馆外围虽是重兵看守,但刘子骞带领着的去她那院子的人却也并不多。
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亦不是寻常的阴谋诡计可以撼动并得逞的。
李泽昭刘子骞这一番算计之所以会落空,是因为他们低估了贺兰珏,不知道他隐在暗中的高手有多少,更不知道他本人有多高深的功夫,所以只带了这么一队人马前来搜查。
数量不算少,但在贺兰珏部下面前,就显得不堪一击了,因为那些人的出手,何梦锦在昌邑王府那一夜突围中已经见识过,随便一个人都是在战场上以一当百的高手,浑身散发着铁血杀气,更这些看似强壮实则多半都喜欢流连花街柳巷泡在赌坊的御林军们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也就是说,贺兰珏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将这些人除去,同时借由李泽昭的计策反将一军,说是驿馆招了刺客,刘统领在与刺客的搏杀中不幸中箭身亡。
李泽昭却也不能找出半点不对,还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至于大将军刘武那里。又得需要他花费一番心神去解释。
至于李泽昭会将刘武的仇恨引到广平引到贺兰珏的身上,根本也就不值再想,因为即使没有这曾仇恨,作为维护皇家的顽固派将军,刘武乃至整个刘阀同广平之间早已势不两立。
沉默良久,何梦锦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时候的心情,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刘子骞庆幸,庆幸他无形中躲过一劫,还是在为贺兰珏的手段和狠辣果决感叹。
见何梦锦不言语,贺兰珏抬手去牵何梦锦泛凉的指尖:“你。可是怪我太过薄凉冷血?”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亦是带着杏花枝头摇曳的露水泛起的微微凉意。
两指相碰,何梦锦本能的一缩。当即躲了开,并拢在了袖子里,“没有,公子的做法没有错,相反。我觉得,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布置好这么多事情并留好了退路,这天底下,是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魔物娘手册全文阅读。”
何梦锦说的是实话,贺兰珏没有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若他的目标是天下,那么帝王之路必定是要以阴谋和鲜血来染成。用生命来铸就,否则的话,只能被对手参事殆尽,再无翻盘。
她这一路走的艰辛,贺兰珏又何尝不是。行错一步,差池一厘。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有妇人之仁的人,成不了霸业。
贺兰珏并没有立即将伸出去牵何梦锦被其躲开的手收回,而是稍抬起来,他看着自己细致如瓷的手指道:“可是,你看起来不高兴。”
他……这是在问自己高不高兴?是在关心自己的喜怒?
这念头刚冒出头来,就被何梦锦扼杀在摇篮里,有些事,不敢想,不能想。
她抬眸,这才发现从何时天空开始已经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
之前的轰动那么大,这驿馆的里里外外都燃起了火把灯笼,此时也尚未撤去,借着通明的灯火看,夜色里的雪,是另外一番场景,带着初惹尘世的无暇,带着午夜独有的静美。
她抬手,接起一朵雪花,却在刚触及她指尖的一瞬,就消散融化了。
再美,不过一场水月镜花,风过尘往,留他不住。
再度抬头看向贺兰珏的时候,何梦锦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之所以会不高兴,因为……”
“在我少的可怜甚至有些模糊的记忆里,有那人的影子,或许,我们曾经认识罢,所以事关他生死,心头才会觉得有些堵得慌。”
“你是说,刘子骞?”贺兰珏问道。
“嗯,”何梦锦抬手一扬,将手中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雪洒了出去,那似是与过去挥手道别的姿势优雅至极。
她负手而立,再开口,已经换回了寻常的语气,寻常的自信从容神色:“不过下次再对上,再不会这般了。”
贺兰珏要成就帝王业,要有狠辣果敢,她要走那条复仇的路又何尝不是。
不能同前世那个善良无邪的何梦锦斩断联系,她又如何能真正强大起来?今晚的事情,如果换到她身上,如果没有贺兰珏,她又该如何面对?
用她的善良?还是用她的仁慈?
那不是又要重蹈上一世惨死的覆辙?
何梦锦正在深深的反思自己,怔忡间,却听到贺兰珏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是他第三次这样问。
何梦锦犹记得第一次是在恒阳的千落寺,当时他问的随意,她也回答的很太极。
再一次是在两生花的院落里,他问的很认真,何梦锦考虑了再三,终是决定用谎话圆了过去。
却没想到,他还会再度发问。
何梦锦心头不由得泛起了几分失落,几分安心,同时又有几分紧张与犹豫。
失落的是,连贺兰珏都查不到她本尊的身份,她想要知道,只怕更是难找出来。
安心的是,这样一来,也说明了这女子的身份很平常,说不定只是一名江湖高手,类似萧冷一流,收了人家钱财,帮人杀人办事的,那一身的功夫倒也解释的过去,这样没有了什么牵牵绊绊,乐的省心赘婿。
她紧张不安且犹豫的是,再次面对要不要把告诉贺兰珏自己重生这一身份。
说出来了,怪力乱神没人相信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贺兰珏以为她是在胡编借口搪塞他。
而且,如今,那个已经死去的身份,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说出来了,也不能对他的大事有丝毫帮助。
所以,想了想,何梦锦还是选择从这人本尊身份说起,也不算是欺骗贺兰珏,“你能相信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看了一眼贺兰珏的面色,何梦锦再度开口道:“那一晚上我重伤醒过来就全部没有了记忆,而能扑倒你……”
说到这里,何梦锦加快了语速:“纯属于处于危险状况下的自然反应与保护意识,虽然没有记忆,但是有些模糊的片段会时不时的在脑海里闪现,如同何家的牵连,同刘子骞的旧识……”
与其说着天马行空的重生,倒不如说自己脑子混乱,将前世过往的片段,当成模糊的影像来记忆。
说完,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突然转过身子,直视贺兰珏的眼眸,道:“对了,一直忘记问你,最初见我的那个院子,是哪户人家?”
贺兰珏将何梦锦的神色细细的打量了个遍,丝毫在确定何梦锦这一次有没有说实话,良久,才轻声道:“是京兆尹姚廉的府邸。”
姚廉?
就是那个爹爹的学生,本是一路郁郁不得志,后来何家出事却一直官运亨通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她随广平世子来京都,他还是皇上特别派来迎接的礼官,看的出来如今在李泽昭面前很吃香,颇受重视。
贺兰珏跟他碰面,而且,还是在那么一段对于何家来说特殊的时间里。
何梦锦心跳猛的加速了几拍,面色都苍白了两分。
贺兰珏抬指,轻轻叩击在竹制的轮椅上,发出清脆悦耳的敲击声,他道:“别误会,也别紧张,何家的事情,我并没有参合。”
他将身子往轮椅的靠背上贴了贴,神情有些慵懒道:“现在我开始相信何家何荣轩对你有救命之恩一说,否则,你也不会一提起何家,就跟炸了毛的刺猬一样。”
何梦锦忍不住心头膜拜,刺猬长毛?还能炸起来?
贺兰珏却不看她,自顾道:“你应该知道我去找当时还不是京兆尹姚廉做什么的吧。”
何梦锦撇撇嘴角,“你一个狼子野心的诸侯公子,去找在京官,还能做什么?自然是为了铺平你以后的路。”
想了想,何梦锦还是开口问道:“不过,我好奇的是,**怎么会答应效忠与你的呢?”
贺兰珏学着何梦锦之前的样子,抬手去接天上落下来的雪,“你以为他就能那么容易的平步青云得李泽昭重视吗?”
“是你的党羽暗中帮衬?”
贺兰珏不赞同的摇摇头,“姑娘,党羽一词儿,是用于叛党乱臣贼子的,你看我,万中无一的守法子民,怎么能用到那么阴暗的词儿呢?”
何梦锦假意没听到这句与实际情况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自吹自擂的话,继续问道:“是你一路扶持他坐上京兆尹的位置……但,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何要答应你,要知道,他是何相的得意门生,应是继承不少何相的忠君为国的思想,你是如何说动了他的?”
第一百三十章 活靶子
贺兰珏没有正面回答何梦锦的话,而是反问何梦锦道:“若是教他忠君爱国的那人到头来却被他一心维护的皇权给抹杀了呢?”
何梦锦心头一惊,听贺兰珏此说,她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是误会姚廉了。
雪越下越大,从开始的零星点点,到眼下,不过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落的人一肩头都是。
何梦锦很自然的抬手替贺兰珏拍去落在他肩头的雪,却在手指才碰到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身子一怔。
她有些错愕的抬眸看去,正巧捕捉到他眼底的光亮一闪而过。
“公子,你该不会是戒备过头了差点误以为我这是要暗算你吧?”
虽然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难得碰到贺兰珏神色不自然,何梦锦自然要在口头上占两句便宜。
贺兰珏微微仰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收起的羽翼,说不出的惊心的美,他道:“我只是……不太习惯别人的关心。”
何梦锦听的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心酸。
不太习惯别人的关心。
是因为这些年来,他身边没有人关心吗?
属下们慑与他的威仪,只知尽力尽心办事,哪敢对之如此嘘寒问暖,亲人里,他跟广平王之前似乎有着比外人还要客套还要恭敬的疏远,而贺兰诗,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不会想到去关心人,贺兰齐亦是如此,他们同父异母的三兄妹,外界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从幼年时起,就要面对多少的暗算伎俩,要在长公主贺兰王妃手底下生存美女图最新章节。要保护苏夫人,唐夫人,还要为着有一日争夺天下做筹划准备。
寻常人的关心,问候,甚至嬉笑玩闹,在他看来,都是那般遥不可及。
淡淡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旁人难以想像的心酸,何梦锦的心隐隐有些痛,她抬手。继续轻轻的替他将肩头的雪拍去,想说什么,动了动嘴角。但想了想,在他面前,安慰一类的话语明显是多余的。
见何梦锦沉默,眉头紧锁,贺兰珏将眼睑垂下。不看她,“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何梦锦刚想说,这不是废话么!却见贺兰珏神色间并无玩笑的味道,她也就将这话吞到了肚子里,刚想酝酿个词儿回答,却听贺兰珏继续道:“阿锦?我听李萧然这般叫你。你的本名里也嵌了一个锦字?还是说,这只是你的闺名?一个人若是连性别都瞒了,连身份都隐了。那么名字也会一并做了假,信不得,所以孟锦只是你的假名,可笑到我至今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是听贺兰珏第一次叫她名字,何梦锦心头如一池秋水。泛起从来没有过的层层涟漪,可是想着他的话语。又觉得自己确实不够厚道,但是说了真名,也就是将自己的身份抖落了出来,那么之前她告诉他的一系列关于失意说辞悉数都站不住脚。
既然选择了将重生之事隐瞒,她也只好瞒到底,“没有大名,或许有,不过我记得我说过,那次在姚廉的府上受了伤,然后醒来就就忘记了许多过往,隐约记得的一些事却也是记得模糊,记得我叫阿锦,记得荣轩,李萧然。”
她垂眸看着贺兰珏,打了一个呵欠,道:“再不休息天都亮了。”
贺兰珏淡淡的点头,“嗯,推我回去。”
淡淡的语气,却是含着淡淡的,极其自然的容不得人抗拒的语气。
何梦锦不跟他计较,鼻子里只哼哼了一声就转到了他身后,默默做起丫鬟,推着他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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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贺兰珏贺兰诗进宫拜礼,何梦锦也闲的没什么事,正巧瞅着翘着二郎腿在墙上对之冷嘲热讽的靖地使臣话唠子小五很不顺眼。
她抬手,对着小五勾了勾指头,挑衅道:“敢不敢和我单打独斗?”
小五虽然话多,却也是个热血好斗分子,再加上本来也就看何梦锦不顺眼。
在他的理解范围里,就是因为这个要跟主子断袖的家伙,他才会被主子派来当什么劳神子的使臣,而且还吩咐了他实际上是为了暗中保护这少年,这也就算了,怎的这少年刚前脚才去了昌邑,那被撂在皇宫里为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溜走而气的跳脚险些没有拆了皇上的正阳门的主子,出了皇宫大门就骑马飞奔赶回了靖地,调兵遣将,还摆出一副泼皮的样子驻扎在人家昌邑边境,难为老大他们要去喝那边境的大雪西北风,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
于是乎,他哪里激的起何梦锦这一番挑衅,当即从墙头上蹦跶下来捋起袖子就要同何梦锦切磋切磋,这少年的身手他在绥州的时候见过,不过身法敏捷,要说功夫,自然是在他之下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在望城就被他们擒下,想到此,小五嘴角不由得挂起了一抹得意与算计的笑意。
切磋么,可是你自己提的,这切磋的过程中要是“不小心”伤到了,揍到了,主子可是怪不得他,想到此,小五揉了揉拳头,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这些何梦锦自然都看在眼里,她谦逊的从侍女手上接过来为了避免误伤而换的木质匕首,谦逊的抱了个诚让的礼,谦虚的点头微笑。
只是,这笑意尚且在脸上尤为散去,那谦让的礼才做了一半,但见她身形突然一动,抬手一招,就已经对着对面尚未准备好的小五的面门招去毒宠佣兵王妃。
卑鄙!无耻!偷袭!
一瞬间,小五脑子里闪现诸多个用词,身子却也反应迅速,当即一转,就要避开何梦锦突袭的一招,岂料,何梦锦却似是一早就料到了他的退路,几乎在他身子一转的同时,她就已经灵敏的一个转身,闪到了他的退路上。极其刁钻的一个角度豁然出手。
看着不过眨眼功夫就横亘在自己面前的匕首,小五气的怒目圆瞪:“不带耍诈的,你偷袭!”
“哦?”何梦锦收回了手,笑道:“难道遇到敌人的时候,我要大喊一声,对面的姑娘小伙公子大爷注意了,我出手啦?”
小五被这话噎了,脸红了半天,身为话唠子之称的他,也才憋出一句话:“总之。我不服。”
何梦锦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小五只顾着落败时候的气恼,哪里看得见何梦锦此时脸上正扬起一抹比他之前的算计笑容更为灿烂的笑意。
她身上的内力是有了。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摸索和磨合,现在她也能随心所欲的支配了,但是少了战斗经验,尤其没有近身搏斗锻炼反应的经验,再高深的内力在自己身上作用也不大。
她总不能遇到敌人只那么狠狠一掌击过去。拍死人家吧?这法子倒是可行,但前提是那人得原地不动的站在那里等自己拍。
遇到像贺兰珏,唐铮一类的高手,她是连人家身前都近不了的,就算近了身前,招式。反应,敏捷以及对自身身体的掌控力不熟练,也照样是只有挨揍的份儿。
正巧眼前有这么一个身手不错活靶子。叫她没有理由不占占便宜拉上来练上一练。
当然,这些小五不知道。
她这身体的这人本身就有极为醇厚的内力,小五也不知道,他的认知范围内,何梦锦还是当初在绥州。在望城那个花架子。
即便是第一局赢了他,也不过是侥幸。她耍诈。
只要他提高警惕,不那么轻敌,对付这个花架子少年是不在话下的。
小五是这么想的。
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场,饶是他凝神仔细了,仍旧被这花架子撂倒时候,小五终于明白了一个词儿,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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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里的几日,何梦锦没事都去找着小五练练,弄的现在小五每次一看到她,那神情就如同听见了自家主子要把他扔到勾栏院当桩头还要痛苦。
从此,他见着何梦锦都是绕着道儿走的,再不敢再她面前多说半个字,再不敢想象当年自己是如何威风的掳了那人的。
当然,这是后话。
几日的功夫,何梦锦的身手这样锻炼,长进的飞快,其实,她更想的是拉起贺兰珏试试,看看能不能挡的下他一招半式,但是话为出口,在看到贺兰珏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候,何梦锦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飞逝,终于到了太后寿辰的那天。
才傍晚时分,宫里头就有车辇过来迎接。
寻常的官员是没有这等待遇的,但是托贺兰珏这个准驸马的福,何梦锦等人不但有专车来接送,在进宫门口的时候,因为贺兰珏身子不便,免了下车不行,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过了按规矩只能步行的正阳门,直到皇朝殿外。
看着高高的玉石台阶,揉了揉一路坐着马车有些酸软的腿,想着要一路气吁吁的登上去,而再看身边好整以暇的坐着被两位随从架着的轮椅的贺兰珏,何梦锦想一巴掌将他从轮椅上掀下来的冲动都有了金玉瞳。
他们来的不算早,这个时候群臣都已经到了,见到广平的公子郡主,纷纷跪拜行礼。
因为今儿日子喜庆,世子贺兰浩也被特意恩准参加寿宴,此时正怡然坐在右手边,使臣一席的主位上,看到贺兰珏几人,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那般无视的神色已经让全殿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何梦锦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贺兰珏,却见这人神色依旧从容,优雅,一直到侍从们将他在席上安顿好,都不见他脸上有丝毫不愉的神情,贺兰诗闷哼一声,头一侧,摆明了一副不想看到这人不想让人知道这蠢货就是她大哥的嫌弃且生气的神情,贺兰浩倒是对着贺兰浩展颜一笑,招呼道:“大哥。”
后者用鼻子发出一个“嗯”算是回应。
他们几人各自找到位置坐下来,四下里先前的谈笑风生便又开始继续进行。
何梦锦的位置临近贺兰珏,她将凳子挪了挪,靠近了些许,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我真怀疑当年坠马的不是公子,而是浩世子。”
见贺兰珏转首向她看来,何梦锦补充道:“因为摔坏了脑子。”
闻言,贺兰珏嘴角露出一抹轻微,不可察觉的笑意。
两人这边谈笑风生,自然也落入到在场其他人的眼里。
大汉的分封制度沿袭至今,已有十个封地,这些诸侯藩王中,最属,广平王贺兰瑞,昌邑王李洛,靖王唐铮,江陵王李泽宸的势力最为庞大。
可眼下,昌邑世子身死,靖王,江陵王缺席,广平这一桌,便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这席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几乎集中了大汉所有的高层权贵。
这些人,哪个不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主儿?看似在各自三五成群讨论着不打紧的话题,实则都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广平这一桌。
贺兰珏何梦锦等人的一颦一笑,都落入了他人的眼底。
而且,在京都,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消息传播之迅速之扭曲,直直让何梦锦咂舌。
就仅仅是昨日里贺兰珏恭敬疏远的对待公主,却让她推着其回驿馆被贺兰诗笑话为断袖一事,已经由当时在场好事长舌者争相恐后的扩散了出去。
所以,在何梦锦同贺兰珏一起出现在这大殿的时候,众人的目光除了惊艳除了恭敬之外,更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旖旎遐思。
当然,在这日对京都风声打听的格外仔细的何梦锦自然能感觉到,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道。
心头却在暗骂这些官员当真是无聊,连断袖一说都能八卦出来,虽然在大汉的权贵里面,男风并不少见,甚至有些官儿们还在自家后院里养了娈童,但这些放到一个即将胜任为驸马的人身上,怎么的也说不过去吧?
更何况还是当着公主的面,何梦锦觉得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贺兰珏撂开公主却跟她这个新近广平王的宠臣有暧昧一说,虽然事实上贺兰珏当真是对着李嫣然很漠然。
想到此,何梦锦转头看向贺兰珏,再度低声道:“过了今日,我广平便是多了一位二少夫人了,公子可是非常高兴?”
不知道是李泽昭担心夜长梦多,有北齐的公主在,他才将这婚期安排的这般紧,因为大婚就安排在寿辰的第二日,也就是明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太后寿宴(一)
闻言,贺兰珏淡淡的颔首,答道:“你倒是对我的婚事挺上心的。”
“公子的婚事,这般重大,孟锦哪里敢不上心?”
何梦锦刚学着贺兰珏的语调,似笑非笑的回答,突然觉察到一道散发着凉意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她警觉的循着那目光看去,正巧瞧见对面第一席位上,面色冰冷的沈洛,以及他身侧保持着端庄得宜的安阳公主李婉然。
朝堂上的沈洛不同于平日里穿着月白色锦袍,今日,他着正一品朝服,黑色的朝服与官翎,给他清贵卓然的气质里又多了几分俊逸,以往的沈洛,见人都含着笑意,虽然那笑意带着疏远,但今日,却见他神色冰冷,与一贯温和如玉的他完全不同。
见到何梦锦看过来,他的目光也不回避,两人的目光一相交,何梦锦在在他眼底读出了几分颓然与凉意。
不过才几日不见,高高在上清雅绝伦的沈相竟能有如此转变,看来,那事情的真相给他的冲击并不小。
想到此,何梦锦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等沈洛做出反应,这时候,殿外响起掌事太监细长刺耳的母鸭子声音:“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平阳公主到……”
随着那接连串的通报声响起,众人悉数从位子上站起来跪倒。
只有贺兰珏,因为行动不便,以略微倾身低头行礼,这福利还是先皇在世时候许的。
随着那一行人在主位上坐下,才听到李泽昭低沉的嗓音道:“免礼。”
何梦锦随着众人一同谢恩起身,这才抬头看到,主位上的几人。
李泽昭依然是那一身的黑色王袍。长长的十二冕旒垂在眼前,遮住了所有的神情,让人看不到,猜不到时空行者。
何梦锦很是怀疑他这样子等下吃饭的时候会不会掉到碗里,事实上她却是多心了,因为整个席上都未见李泽昭动过筷子,他也只是端着酒杯浅酌而已。
李泽昭的左右,分别是皇后同太后的位置。
今日虽为太后寿辰,只是宴席,但这般场合。却也是很将就规矩礼法的,所有有品阶的人,皆是穿着正式的朝服。
太后也是一样。着一湘红色霏缎宫袍,为映衬今天的日子,那外袍上绣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既显得雍荣华贵又多了几分喜庆。
跟李泽昭有着相似的眉宇。虽然已经是四十岁以上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年龄竟也同不远处坐着的那些嫔妃们看起来相差不远。
她只含着笑意,低头同李泽昭随意说着话,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凌厉却是让何梦锦看的分明。
对于太后。何梦锦小时候见的次数倒是不少,那时候她还只是皇后,每逢皇家举行宴席。皇上在大殿宴请群臣,命妇们的宴席便是由皇后主持,后宫的女子,摆在第一位的就是容颜,自然。皇后的容貌很美,但是比起当年最为得宠的云贵妃李泽宸的母妃。还是要差了一点,但即便她不得先皇宠爱,却依然能保住自己皇后的位置,能保住自己儿子太子之位并一路登上龙位,何梦锦觉得,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有娘家势力支撑,这女子的谋略与手段也是不少的。
李泽昭的另一侧坐着的是皇后,刘妙梦,大汉朝武将第一人大将军刘武的嫡长女,即是刘子骞的亲阿姐,亦是昕儿的亲姑姑,同时也是太后的亲侄女,按说,她同皇上还是表兄妹。
刘武有二女一子,刘子骞排行第三。
长女刘妙梦同刘子骞皆是刘武的夫人所出,只有二女刘初夏,是刘武的一房小妾所出。
原本,若按身份来说,刘初夏庶女的身份是配不上大哥的,但是他们两情相悦,爹娘也是通化之人,当听到大哥的心意后,非但没有横加阻拦,还一力促成了他们这桩亲事。
大嫂自嫁入何家,端庄贤良,待爹娘更是贴心入微,何府上下都很喜欢她,后来,他们有了何昕,那个可爱的小孩子给何家带来了更多的生气与欢乐。
本来,这也是很美满的一桩姻缘,本来,这也该是一副合家美满的画卷,如果没有后来的喋血。
何梦锦死在了沈洛的剑下,后来的事情自然是重生之后听到的。
那日大嫂被刘家的人救下,但是救下了人,却没能救下她那颗已经死去的心,在得知大哥在校场惨死的结局后,她不哭不闹,沉默的可怕,但就在看守她的丫鬟有事走开的空挡,她用三尺白绫追随大哥而去。
对这人世再无半点执念,就连昕儿都忍心丢下。
想到这里,何梦锦只觉得心痛如刀绞,那些生生印刻在脑海里的记忆便排山倒海的袭来,她以为经过时间的洗礼,那些伤,那些痛可以渐渐麻木,可以渐渐结痂,可以渐渐淡忘,却没曾想,那些印刻着至亲之人生死的伤害,每想起一次,就如同用利刃再一次将自己的心一刀刀划开。
许是她因为走神而致使自己的目光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停留在刘妙梦脸上太久,引起了她的警觉,她抬眸转首,迎着何梦锦的目光看过来。
那目光,那神情,那轮廓,同大嫂何其相似!
虽然她们不是一母所出,但容颜都遗传刘武,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女子少有的英气。
何梦锦虽看的心惊,但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当即垂眸,有些歉然的收回了目光。
她正想着自己这样有没有落入旁人的眼里,不要叫人又说些什么八卦才好,却听上面传来李嫣然清凌凌的声音道:“母后,这个寿辰对女儿来说可是最特别的国色生枭。”
声音虽不大,却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来。
李泽昭偏了偏头,接口道:“可不是嘛,明天咱们嫣儿就要嫁人了,以后只怕是皇兄想让你入京进宫来陪陪母后。你都不舍得回来了。”
这话虽是玩笑语气,但在场竖起耳朵听的人,都能听到期中别有的另一番深意。
“母后,你看皇兄,人家还没走呢,就在笑话我!”李嫣然从自己位置上起身,扑到太后身上撒娇,引得太后扑哧一笑,嗔怪道:“都要嫁人了,还没个样子。也不怕大臣们见笑。”说这话的时候,太后是看着贺兰珏的。
哪里是怕大臣们见笑,实则是在笑话李嫣然。
李嫣然抬袖掩着口笑着。目光却是不经意瞥过下面的贺兰珏,道:“那就再让嫣儿再没样子一回,给母后舞一曲,当做送给母后的寿礼,明日一别。嫣儿要同母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说到后面,李嫣然的语气也多了两分伤感。
太后的神情也多了几分落寞与不舍。
整个大殿的气氛一下子也跟着变得伤感起来。
“母后的寿辰,这般高兴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还是李泽昭出声缓和,“你不是要跳舞吗?”
李嫣然当即起身,笑道:“皇兄说的是。不过嫣然这一支舞,还需要人抚琴伴奏,寻常乐师自然可以抚琴。但是却少了几分兴致,为了博个彩头,嫣然想请在座的一人替嫣然奏曲。”
听到这里,何梦锦的心莫名的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提议不错。”李泽昭含笑应下。
李嫣然跳舞。要找个抚琴的,这人自然是应该找贺兰珏的。他俩在众人的眼里早就被看成了一对儿,不管配不配,明日里大婚一成,怎么的都是一对儿,所以,一听到她要找人弹琴,李泽昭当然就以为是要点贺兰珏,不光他这么想,所有人包括何梦锦都这么认为。
谁知道,李嫣然起身,走下了金玉台阶,含笑说出口的名字却是:“孟锦。”
四下里格外的安静。
那两个字犹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层层波澜。
何梦锦心头叫苦不迭,难怪她之前觉得不安,不知道李嫣然想要做什么,但决计不会是好事找上自己,她从席上站起,低头道:“孟锦惶恐,公主点名叫孟锦抚琴,本是孟锦天大的幸运,但这琴艺着实是难为孟锦了。”
其实她不是不会弹琴,相反,她的琴艺也很好,上辈子虽然成日里贪玩调皮,但自小就被娘亲以及琴师按着教导,十多年下来,就是个傻子也该是熟练了,更何况琴师还说自己很有天赋,弹得很有灵性,这话后来的沈洛也说过,不过是真心夸奖还是敷衍何梦锦不得而知,但她对于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她不想应了李嫣然罢了。
见她推却,李嫣然挑衅似的一笑:“都说你是广平王身边第一谋臣,是广平最富才华的少年,却不曾想是连个琴都不会弹?”
说着,李嫣然抬手一招,就有宫女抱着琴抱着小案几等物上前,将之放到了何梦锦身前不远处。
“不过就是弹个琴么,又不是叫你上刑场,你这么扭捏做什么?”
说这话的是口快脑子却慢的贺兰浩,一见有人拿着广平的名号,他当先一个坐不住,不过,何梦锦自然选择无视他穿越弃妃不承欢:媚杀大王。
不知道李嫣然从哪里找来的高帽子,要这样反着踩自己,这殿里这么多人,虽然不会弹琴很正常,但经她这么一说,再由今日在场的人添油加醋的一传,何梦锦若是不想弹这个琴,便是等同于承认了自己很无能很废材。
个人名声是小,让广平丢面子是大,更何况,眼下琴都摆上了,李嫣然的态度摆明了是要她弹也得弹,不会弹也得弹。
真搞不懂为何李嫣然即将嫁入广平,怎么的也该是要站在广平的立场上的,怎的还要这样用广平的名声来威胁自己,何梦锦很是无语。
她目光一转,看向贺兰珏,正见他案几下的手掌上摊开一粒蜡丸,因为角度巧妙,只能她一个人能看的到。
旋即,见他掌心翻转,抬指一弹,那枚蜡丸直向何梦锦射来。
何梦锦在他那动作一做出的瞬间就倾身双手合十拜倒,宽大的袖摆一张一拢,正巧遮掩了她伸手接住蜡丸的动作。
贺兰珏何等身手,再加之何梦锦巧妙的掩护,在场的人,除了沈洛举着酒杯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其他人皆未察觉到异样。
私底下的动作不漏声色,表面上,何梦锦对着李嫣然笑道:“如此,孟锦只好献丑了。”
行了礼起身的瞬间,贺兰珏给她的蜡丸已经在手中化掉,何梦锦有些愕然,旋即在看到搁置在自己面前的那台古琴的时候,瞬间明白了一切。
而同时,她转眸,再假意不经意的看向贺兰珏,在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后,何梦锦才安心的起身到琴台边坐下。
“不知公主要跳何舞,孟锦需弹何曲应和?”
见何梦锦坐下后,李嫣然眉弯露出灿烂的笑意:“这样多没意思,太没有难度了。”
说罢,她抬眸看向太后道:“母后,你看这样好不好,由他来选曲,看他觉得哪个曲子不但适合儿臣的身法,还适合今日这景,再由儿臣配着他的曲子来即兴的跳一段,可有新意?”
这样是在考验何梦锦,亦是在展示她的舞技和反应。
在等着看何梦锦笑话的同时,还不忘展示自己炫耀自己,何梦锦忍不住哂笑,不过就选曲的问题,难不住她。
她点头应下,然后双手合十,低头做思索状了片刻,然后清声,含笑道:“在下想好了。”
说罢,她低头,抬起指尖,开始调弦,然后指尖一点,一曲《百鸟朝凤》,便自那如玉的指尖上缓缓流淌开来。
李嫣然也不落后,当即随着琴声起舞。
这曲一响,安静的大殿里,除了琴音外,还响起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咔嚓声。
不过,众人的目光和听力都被这琴声吸引,倒没有人在意那是什么声音。
何梦锦却听的清楚,那是有人一个不察手中的力道失控,捏碎了杯盏。
她抬眸,看向沈洛,果见那人的面色瞬间如同纸张一般苍白,全然没了血色。
ps:
其实很想一口气将这一段都码出来的,但是……看了看时间……太晚了……明儿再来……(⊙o⊙)!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后寿(二)宴
别人或许不知道这曲子,但才思敏捷的沈洛对于自己听过的曲子,不会不记得,更何况,这曲子还那般特别。
犹记得那时候,为了试探他到底是如传说中才华横溢还是空有虚名,自己便隔着屏风弹了这个曲子,让他听完一曲之后,再跟着奏出来。
这首曲子是她闲暇时候自己创的,本意也只是考考沈洛的记忆力和反应,结果,这人用啸声将之原原本本吹奏了一遍不说,另外又吹了将她之前几个转呈有瑕疵的地方稍作修改的一曲,这才让她开始正视这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梦锦心头叹息,手指上的动作却没有因此而打折扣。
一曲经沈洛修改后欢快且气势宏伟的百鸟朝凤在她指尖如行云流水一般,听的在场的人无不惊叹。
李嫣然虽娇纵且任性,但不得不说她长的很美,带着夭夭桃红让人神醉的娇媚,再加之她身段灵活,一舞起,更是跟何梦锦的曲子配合的天衣无缝。
曲罢,舞歇。
何梦锦抬手按上琴弦,将最后的尾音收住,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李嫣然比她还要累些,跳完舞,整个人已经是大汗淋漓,为了不至于失了仪态,她行了礼匆匆的退回了内殿整理仪容去了。
殿内的众人却犹没有回过神来,还是李泽昭率先击掌,赞道:“难得见到这么美妙的舞姿和这般天籁的琴音,孟使臣之才情有沈相之风范呐!”
沈相以才情闻名天下,对于音律的喜爱和精通,就是众人皆知的。
他本是夸赞的话,何梦锦却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话正巧说到沈洛身上去了,她抬眸。向沈洛微笑颔首道:“孟锦拙艺,岂敢同沈相相提并论。”
沈洛面色依然没有丝毫血色,似是有些走神,听到何梦锦的话,他才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孟公子才是让沈某见识了什么叫高才,敢问刚才这一曲子叫什么名字?”
“百鸟朝凤,”何梦锦起身,向太后行礼道:“祝太后福寿安康,长乐无极[仙剑四同人]师弟请自重。”
太后面露笑意。似是很满意何梦锦的这一曲,她笑道:“这等高绝琴技,孟使臣太过自谦了。皇上可得好好赏赏他。”
“是,母后,自然是应当的。”
接连,又是下面文武百官的一连串客套,何梦锦一一含笑回应。但却再不看沈洛。
这时候,李泽昭吩咐了宫女给她赐酒,只是没想到那斟酒的宫女却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在还未到何梦锦跟前就一个趔趄栽倒,一壶酒全部洒到了她身上,泼了个干净。
李泽昭一声“混账东西。给我拿下”,吓得那宫女当场就昏了过去,还是太后在一旁劝道。今日不可杀生,才算免了死罪,只吩咐了带下去杖责几十,再转头看向被酒打湿了衣服的何梦锦,吩咐了太监带她下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何梦锦一直冷眼旁观着。一直到李泽昭下了这“善意”的吩咐,她都很配合的点头。跟着那太监下去了。
知道李泽昭和李嫣然有算计,但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想要做什么,何梦锦也只能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何况,还有贺兰珏在。
他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他从容漠然的神情,但是何梦锦知道,对于李嫣然的打算,他一定有所了解。
甚至在何梦锦跟着太监离开的时候,两人彼此眼神交汇,贺兰珏还给了她一个放心表情。
他叫放心,何梦锦便也放心了,不知从何时起,对他就有了那般信任,虽然明知道他危险。
一路跟着领路的太监七绕八拐的,才终于在一处殿门口停下,她尚且在想,既是叫她换件衣服,隔着皇朝殿那么近的宫殿内室都可以换的,为什么要费那么多神走那么老远的路,抬头就看着那金碧辉煌的三个大字,宛月宫心下一惊。
这不是秦贵妃的寝宫吗?
她对皇宫虽然不熟悉,但对于这个李泽昭后宫最为得宠的妃子寝宫的名字却还是经常听到的。
“公公?你是不是记错了路?”
在门口的时候,竟然看不到一个守卫,何梦锦停了步子,再不肯前进一步,问道:“这里,孟锦一个外臣是进不得的。”
外臣没有特殊原因或者奉诏进嫔妃寝宫是要被杀头的,虽然嘴上这样问,但何梦锦心知,对皇宫熟悉的如同自家后院的太监,没有理由带错路。
“奴才没有走错路,是皇上吩咐奴才带着您来换衣服的。”说着,那太监抬手一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侍卫,当先就一左一右,架起何梦锦。
已然入局,这个时候她若拔腿就跑,且不说跑的出去这个大内高手云集潜伏的院子,就是她刚转身,可能后面就是一阵子尖叫说她误闯秦贵妃寝宫惊吓了贵妃云云。
跑不得,挣扎亦是没有用的,这个时候,何梦锦的心倒是越发沉稳冷静了,她很是配合的被侍卫们架着进了院子,一句话都不多问。
院子里黑压压一片,似是为了制造一起阴谋而可以熄了灯火。
过了外院,回廊,再转,终于停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前,侍卫们二话不说,就将何梦锦带了进去。
刚一进门,随着一阵幽香扑鼻,就见着梳妆台边坐着的那个绝色女子,此时正有几分期待的看着何梦锦。
见她精神很好并没有被人下了药一类烂俗的情节,何梦锦就有些不解了,她道:“贵妃娘娘,这是为何?”
贵妃抬手一扬,将侍卫们遣了下去,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们两人狂妃驯邪王全文阅读。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自然是在设计陷害你。”
何梦锦面色如常,并没有她的言语惊讶到,她只是有些不解:“你为何要害我?”
“害你?”她一脸无奈的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答应了人家。”
何梦锦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自打遇见她之后哪里不招她眼了,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哪里有冒犯她,却要让她甘心情愿用自己的名节来陷害自己。
那太监先前说是皇上吩咐他带着自己来这里,可是眼前的女子,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女人吗?
李泽昭既然想要趁机杀掉自己,完全可以找其他的妃嫔,可以找其他理由。
如果是要用她乱闯贵妃寝宫来给自己扣上一个淫乱后宫的罪名,那么自己的名节性命不保,这个贵妃又如何能活命。
“答应了人家?”何梦锦这时候才觉得身子有些软,有些乏力,她晃悠了一下身子,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门板上,“是皇上还是公主?你可有想过,你这般污蔑我,纵然是我活不了,可你,即便皇上不杀你,也断然不会再恩宠与你,你自己的名节亦是不保。”
“名节?”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秦贵妃扬起她那张闭月羞花的绝世容颜,对着何梦锦笑了起来,“我要名节做什么,我要这一身的荣耀做什么?我要的只是出宫,逃出这个牢笼,离开这个阴冷可怕的地方!”
那张容颜,同自己前世的样子,何其相似,何梦锦看着她一颦一笑,恍若隔着镜子看从前的自己,所以,看到她如此,她气愤之余才会觉得悲凉。
“这就是那人许你的?”
见她点头,何梦锦有些生气,有些难过,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且不说你这样有多自私,只为了得到自己的自由就可以陷害别人让别人做那刀下冤魂,就是你替别人做了这一切,人家又怎会真的如你所愿,许你自由?”
何梦锦话音刚落,就见屏风后转出一抹娇俏的身影,李嫣然。
她含着笑意,走到梳妆台前,对着何梦锦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许给她自由?”
闻言,秦贵妃面色一喜,转首去看李嫣然,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与希冀,道:“已经安排好了吗?你说的我也都帮你做到了,宫人们也都支走了,等下我也会按照我们约定好的戏文演,但你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李嫣然扑哧一笑道:“本宫什么时候食言了,你不过就是要自由么。”
听她如此一说,贵妃面色上的欣喜更盛,她动了动嘴角尚未开口,却见刚才还巧笑嫣然的李嫣然豁然转身,对着她突然的一扑!
贵妃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片月华光芒在眼前一晃而过,旋即,她只觉得胸口一痛,在她反应过来之时,胸口要害位置,已经赫然被李嫣然插上了一柄匕首,刀锋没入身体,只留刀柄在外。
殷红的血喷涌而出,洒了李嫣然一身,将她那身大红色外袍上绣的曼陀罗花越发衬托的红的惊艳,带着嗜血的妖娆与疯狂,她却似是全然未见。
“现在,你自由了。”李嫣然依然含着笑意的将这话说完,她拍了拍手,看着倒在地上生机已无的秦贵妃,嘴角勾勒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随即,她抬头,将目光转向何梦锦。
“现在,该你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谁设计谁
早在看着李嫣然出现而且还带着那样的神色的时候,何梦锦就感觉不妙,只是李嫣然动作太快,再加之何梦锦身子有些不受控制,根本就使不出力气,即便是有心要救下秦贵妃也是不可能。
在皇朝殿的时候,李嫣然请她弹奏,当时就想到她心思没那么简单,在收到贺兰珏巧妙递过来的蜡丸时候,何梦锦就反应过来了,问题是在琴弦上。
而当时,她同贺兰珏的眼神交汇,后者也肯定了,那给她的蜡丸自然就是解药,所以,她才在弹奏之前抱手冥思苦想,实则是将蜡丸里的药粉在双手上揉捏了个遍。
即便如此,当时十指碰上琴弦仍旧有隐隐的痛楚,而身子也开始乏力,想来应该是弦上的毒发作的太快,解药一时半会没有压制下去,现在,何梦锦试着运气,用内力在四肢百骸慢慢游走一圈,发现刚才的乏力感已经在渐渐缓解。
解药已经在起了作用。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而此时,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那张脸,虽然那女子跟自己并无半分情分而且还为了她的私欲设计自己,但看着她顶着自己的脸就这样凄凉的倒在地上,何梦锦还是有些难过。
莫名的觉得,那人就是自己,像是自己又死了一回,那种无以名状的伤感让她心头堵得慌。
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瞬,因为这时候,李嫣然已经把刚才对着秦贵妃的笑容对她展现了出来,刚才那般狠辣的抬手杀人,此时再看向她的神情并无半分转变,似乎她刚才手起刀落结束的并不是一条人命,只不过是一方手绢,一件物什,随意就丢到了脑后洪荒道命。
殷红的血有些溅到了她的手背,李嫣然抬手看了看,有些嫌弃的蹲下身子。借由着秦贵妃的裙摆蹭了蹭,然后,她道:“你就不用本宫亲自动手了,中了断肠散的毒,在半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的话,会浑身血液倒流然后肝肠烂尽,最后七窍流血而死。”
她站起身子。看着虚软的靠在门板上的何梦锦,笑道:“而现在,已经过去半刻钟,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跟火烧一样难受?是不是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其实,何梦锦也只是觉得有些乏力罢了。至于疼痛,倒是真没有,只是眼下身上使不出力气,在她体力没有恢复之前万一要是被李嫣然看出来了,扑上前给她一刀的话,自己应该是没有招架的余地的。
心头叹息一口气。面色上,何梦锦故作痛苦道:“公主,我似乎并没有得罪过你。”
李嫣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了起来,“还说没有?你没有直接得罪我,可是你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更加不该让他对你有所特别。”
“你是说贺兰珏吗?”看着听到这名字神情明显一紧的李嫣然,何梦锦心头苦笑,果然是那厮给自己惹来的麻烦。“与公子何干?众所周知,我也只是得公子和王爷的信任与器重罢了。”
“信任?”李嫣然笑意戛然而止。她有些凄厉的看着何梦锦:“你说的简单,能让他放心去信任的人能有几个?不管你的对错,我都容不下你,所以,你只有死。”
何梦锦一边在努力运内力调理恢复力气,一边焦急道:“公主,你不会当真相信外间传闻公子好男风……和我……”
想起这几日听到贺兰珏同自己断袖的传闻,何梦锦就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些好事者也当真会编排,只是,这样荒谬的谣言,李嫣然居然也会信了,好在她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否则的话不是更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看到何梦锦露出这般无辜的神色,李嫣然走近了两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以为我只是愚蠢的听信了传闻吗?”
先前她说话的神色都是带着胜利者的笑意,此时却突然生出几分落寞,再随着她的接近,何梦锦松下的心弦也跟着慢慢扣紧。
李嫣然生的很美,很妩媚动人,平日里笑起来即便比不得秦夫人一般倾国倾城的容颜,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此时,这张绝色容颜上,却写着何梦锦看不懂的落寞,她道:“也许所有人都以为那是谣言信不得,但是,我知道是真的。”
真的?真的什么?何梦锦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口,还未发出一个音节,却听李嫣然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在对她讲:“你不懂,爱一个人,会在意他到什么程度,会注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眼神,会仅仅从他一个表情上,就能看出他的喜怒哀乐,你不懂,本宫从十三岁第一次见到他起,就将他烙在心上,这些年日日承受的煎熬。”
何梦锦没有开口,听着她继续道:“本宫以为,那样完美的人,这世间上是没有一个人能入的了他的眼的,所以,本宫想尽办法要嫁到贺兰王府,成为他的夫人,成不了他心上的那人,那作为唯一一个能陪伴在他身侧的人也好,也比这世间的女子都幸福。”
说到此,李嫣然突然收起了目光,直看向何梦锦,声音改为凄厉道:“可是在城门口看到他看你的第一眼后,我就知道错了!他心里没有我,我可以忍受,但是却有了别人,无论这人是男是女,不管是谁,我都要让她消失在这世上。”
何梦锦哑然。
李嫣然的爱是疯狂的占有,虽然心底知道在城门口迎接贺兰珏时候不过是他戏弄自己而开的玩笑,但是此时听李嫣然说来,她心头仍旧有些不受控制的触动灾厄降临。
因为李嫣然的话才略微走神了那么一刹那,就见李嫣然已经扑身到自己身前,何梦锦一惊,但旋即发现她也只是抬手向自己抓来,手上并无利器,所以她并没有反抗,只想着尽快恢复些力气。
何梦锦的身量跟李嫣然相差无几,李嫣然一把抓住何梦锦的衣襟,涂着寇丹红的指甲紧紧的攥着她胸口的衣摆,声音是何梦锦从未听过的声嘶力竭:“为什么!他宁愿喜欢你这么一个男子,都不愿意正视我一眼!为什么!”
“死!你必须死!”
吼完,李嫣然抬手一推,将何梦锦往门上狠狠一掷。
此时,何梦锦也恢复了几分力气,估摸着自己眼下的实力能够将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撂倒之后,何梦锦自然不会就那么老实的给她摔,在李嫣然的力道推出去之后,何梦锦当即脚下一滑,身子一侧,就将力道巧妙的化解了大半,但是余下的因为身子到底不那么灵便,还是让她在地上一滚了一遭。
随着她稳定了好身形,尚且未从地上起来,就见着李嫣然双目睁大的看着她。
准确的说是看着她的胸前。
何梦锦心底一凉,当即反应过来,不过已经晚了。
刚才由于李嫣然那骨子狠劲的一拉一推一拽,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襟被扯了开,然后再这样席地一滚,内里的抹胸正正暴露在了李嫣然的目光之下。
“原来是这样!”李嫣然看着何梦锦,笑的无比凄厉,那笑声里有刻骨的恨意,有不甘,有愤怒。
身份被曝光,再加之这人是不治自己于死地不罢休的角,何梦锦再不犹豫,眼底的杀机一览无余,她再不迟疑翻身就要上前,却在刚转了身子的瞬间一愣。
因为,刚才还笑的夸张的李嫣然笑声突然没了,整个人也软绵绵的倒下了。
随着她倒下,屋子里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一道黑影,对着李嫣然的样子左右打量了一番,旋即再对着屏风后跪下道:“没问题。”
他刚一出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放倒了李嫣然的一瞬,何梦锦还未反应过来,但此时也已经认出他来,萧冷,货真价实的萧冷。
她记得贺兰珏将他放到自己身边保护,但是今夜皇宫他的侍卫身份是进不了皇朝殿的,怎的此时这般打扮出现在这里?
没问题?什么没问题?
何梦锦不解,不过自打萧冷一出现,她心头所有的担忧也就除了去,准确的说,是在皇朝殿时候,看到贺兰珏的眼神,她就不担心。
不等她开口询问,先前李嫣然转身而出的屏风之后走出了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何梦锦忍不住在想,他是何时从宴席上抽身来了这里,李嫣然的话他又听到了几分?
只见贺兰珏对着萧冷招了招手,萧冷便起身上前,将一个锦盒交给了他,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蹲下身子,在已经没有生机的李嫣然身边停下,从她的脑后抽出一根银针,喃喃道:“公子,其实一早就该解决掉她,还要让她说出那么一堆废话。”
这么说来,贺兰珏一早就在?
听萧冷的抱怨,何梦锦抬头对着贺兰珏的眸子,只见他抬手一招,萧冷就极其自觉的一溜烟从窗子跳出不见了踪影,走的时候还不忘关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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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翻……还有一章……o(╯□╰)o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梳妆
看到一言不发的贺兰珏,何梦锦有很多疑问,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且,现在也不是开口讨论解答的时候,眼下他们还在宛月宫,虽然宫人们都被秦贵妃支走,为了不节外生枝而且肯定了何梦锦已经中了毒,李嫣然也没有带属下,但是时间过去的越久,这地方就越危险,总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亦或是李嫣然的宫女们发现公主不见了,会到处寻找。
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关键时刻,贺兰珏居然会沉默,而且还是在这里沉默,何梦锦很是费解,想了想,她站起身子,开口问道:“公子?你走什么神,莫不是在后悔杀了公主,你的未婚妻?”
看着地上至死都带着恨意的李嫣然,何梦锦一点也不惋惜,更不同情。
不过替她感觉到凄凉与讽刺是真的,她那般爱眼前这个人,却最终死在了这人的手上。
贺兰珏似是才从沉思中回过了神,并未计较何梦锦刚才的话,他道:“明日就是大婚,可是她死了。”
他这话说的悠悠冷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何梦锦听的不知所以然,“如何?人又不是我杀的。”
“可是,明日的大婚要继续进行。”
人都死了,要怎么进行,何梦锦此时也顾不得跟他斗嘴,只一心想着眼下该如何脱身,一个贵妃一个公主都死在这里了,要叫人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不会被五马分尸了才怪。
今晚李嫣然设计自己的事情决计是得了李泽昭默许的,不然这么大的动静他没可能不知道,而且之前引路的太监也说了,是皇上要带她来的,想来,应该是前几日在驿馆,李泽昭安排刘子骞那一夜杀害贺兰珏不得逞,因此将事情怪罪到自己头上,以为是自己那般的能耐。
能耐太过。招了他的眼,若是放回到广平,等同于给广平王如虎添翼,这样的事情李泽昭是不允许的,再加上李嫣然对她已是怀着必杀的决心。
将这些都能想的通,只是何梦锦仍旧不能理解的是,李泽昭居然会牺牲秦贵妃。也许他本意不是杀了她,不过是李嫣然碰巧看她也不顺眼,就一并除掉。
其实还有一点,何梦锦心里很清楚。即便眼下的场景没有人看到,她安然的除了这宛月宫弃妇的极致重生。这所有的罪名也会被李泽昭想着法子的泼到自己身上。
眼下,她最需要想的是自己如何能活命出去,“可是,李嫣然都死了,大婚还能进行?”
白了贺兰珏一眼,何梦锦一边仔细的将衣服整理好。一边往窗口走,想看看周围的情形。
“她死了,大婚就不能进行了吗?”贺兰珏抬手,将之前萧冷递给他的锦盒交到何梦锦手上。
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何梦锦疑惑的接过锦盒,打开来,看到里面折叠的整齐的一张面具时候,忍不住手抖了抖,险些没把盒子掉到地上。
而这时候。她也才终于明白萧冷那句“没问题”和贺兰珏的“明日的大婚要继续进行”的含义。
抬手将面具拿起,在掌中摊开。对比着地上已经死去的那人几乎没有任何出入,何梦锦有些不敢确定的道:“你不是要我装成她继续大婚吧?”
贺兰珏没有正面回答,却是接过何梦锦手中面具,动作有些温柔的抬手将她额际的碎发拂去,然后仔细的替她带好,“这面具带上和接去都是有手法的,切记不可蛮力,当然,如果你要是想毁容的话。”
说着,牵着何梦锦的手,引至耳侧,略微凸起的一点,“要从这里,稍微用力向后拉,然后再迅速往下拽下。”
经由他的指导,何梦锦试了一下,果然如此,暗赞做这面具的萧冷当真不是一般人才。
她没有说话,而贺兰珏再度帮她带好面具之后,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负手而立,淡淡道:“自然,你也可以不带面具,就这么出去,不过能不能活着从李泽昭手上逃出京都,得要看你命大不大了。”
何梦锦也知道,这话不假,眼下,除了她装扮成李嫣然,明日大红的盖头一罩,随着贺兰珏广平王府的迎亲队伍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恒阳,再无别的好办法。
只要出了京都,过了眼下这一关,谁还管到底平阳公主到底是死是活呢?
她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一番思索已将利弊在脑子里过滤了个遍,当即蹲下身子,将李嫣然外面穿着的大红色锦袍褪下,给自己换上,同时对着贺兰珏的背影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公子,”
说到这里,何梦锦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是不是自一知道这道赐婚的圣旨时候,就想到了这一步?就安排好了一切?”
不然哪里会有萧冷提前就做好的面具?不然哪里会有城门口故意激怒李嫣然?不然皇朝殿李嫣然在琴上下毒一事,他明显事先就知情,却还是让她将计就计。
别人一番心思一盘算计,却原来,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
贺兰珏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良久,他道:“好了没?”
何梦锦已经将衣服收拾妥当,只是发饰还没弄好,也不知道这里的异状什么时候会被人察觉,到底心里头都有些紧张,她一边摆弄头发,一边含糊答:“就好。”
贺兰珏转身,就见着她在对着镜子一阵子手忙脚乱。
也不怪何梦锦,前世里她身为相府千金,穿戴都有人伺候,这等梳洗打扮的事情自己从未插手过,而重生这一世,整日里都是男装,头发一盘了事,哪里有机会给她打扮?
所以,在梳头发这里,她犯了难。
越是知道时间紧迫,就越是梳不好,好不容易堆砌的发髻因为一个手抖就打了散,她忙乎的举起的手都酸痛的几近要抽筋,也还没有弄好癫然浮生。
对着铜镜,百忙之中的何梦锦依然看到了转过身子的贺兰珏一脸毫不掩饰的笑意,接着,见他走了近来,抬手接过了她正在插的发簪。
何梦锦一怔,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贺兰珏已经将她的发挽好,看着这技术跟自己天壤之别,让自己身为女儿家想要钻地洞的手法,何梦锦忍不住出声询问:“公子……你有这癖好?”
闲暇时候帮人梳头?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天人贺兰珏,怎么会帮人家梳头,他只适合被人仰望的。
贺兰珏只专注的看着她的发髻,听到何梦锦询问,才微微转了下头,对着铜镜里何梦锦有些赧然的面色道:“以前,时常帮娘亲梳头。”
以前,是多久以前?
何梦锦清楚的记得,在他八岁时候,李夫人就辞世,世人都说李夫人爱清净,不喜欢人打扰,所以,自小贺兰珏就是同她两人生活在万芙园,衣食起居都是自己动手。
贺兰珏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是他一贯的从容,淡然,可何梦锦仍旧听出了些许伤感,或许只是她心底泛起的伤感。
正走神着,不料贺兰珏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她心头一怔,半天没有回过神。
他道:“安排了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平安出京,把你留在京都,我不放心。”
这话是在解释他这一番计划的吗?是在说这一切都是为自己考虑吗?何梦锦听的心惊,尤其最后一句,不放心。
之前贺兰珏的话,她或许不放在心上或许不敢相信不敢去想,可今晚不同,先前有了李嫣然的一番控诉,或多或少都已经在她脑子里印下了痕迹。
这些日子来,那些自己一直回避,一直不愿意去想的心思,此时翻着倍的在脑子里闪现。
眼下,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愿不愿意去想,都因着那句不放心,而彻底打乱。
贺兰珏说完,也不等何梦锦反应,他伸手一揽,就带着何梦锦闪出了房间。
而同时,萧冷也再度出现,只见他对着房内地上的两人抬手一掷,不知道扔了什么,地上的那两具尸体顷刻间燃烧了起来。
萧冷办事也周密,接着,将这屋子内外也都点了火。
冷月寒风下,富贵堂皇的宫室,顷刻间被大火覆盖。
站在不远处廊檐下,隔着跳跃着的火苗,看着大火中那两个尸体,曾经那般绝色姿容,不过瞬间,就被毁灭的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一个曾经的自己的样子,一个眼下自己顶着的皮囊。
何梦锦一时间五味陈杂。
贺兰珏此时再不能出现在此处,他看了看何梦锦,笑道:“明天见,夫人。”
说罢,人影一闪,比萧冷的速度更快的,不见了踪影。
随着宛月宫火起,通天的火光将这深深的宫墙照的越发刺目,皇宫里其他地方的不少侍卫宫女太监看到这一场景,接着就是四下里响起的惊呼声,通报声,脚步声。
眼见着宫门口已经赶过来一队提着水桶湿棉被的侍卫,以及受了惊吓四处逃散的本来已经睡下的宛月宫的宫女们,何梦锦抬手提着裙摆,快步向门口奔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兜兜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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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z1225574470童鞋的打赏……话说,下次再看到我这样的更新就直接砸板砖好了,表打赏了……不然某人会很惭愧很过意不去很想去买豆腐找地缝……/(tot)/~~
火势蔓延的很快,眨眼功夫,就将刚才何梦锦几人所在的屋子焚烧殆尽,而此时,滚滚的浓烟已经将整个宛月宫笼罩了起来。
何梦锦一边跑,一边猛的吸了几口烟尘,再费力的咳嗽了一通,等她感觉到嗓子已经是火辣辣一般难受的时候,她试着发出一个音节,果然是沙哑的再听不出一点原先的音色。
而等到她跑到宫门口时,救火的侍卫们看到她,显然有些意外,但想来是平日里李嫣然的行为太过恶劣了,所以这些人也只都匆匆行了礼就投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中,却无一人敢上前关心她。
何梦锦心头暗喜,这一点倒是好,免得提前没有做过功课被人看出端倪。
但是,谁来告诉她李嫣然是住在哪座宫殿,该往哪个方向走?
正想着该如何顺利回去,就见着不远处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将焦急且心痛的表情演绎的恰到好处的李泽昭。
他身后跟随着的是一众晚宴上的大臣,以及面色上本有些不悦,但在看到自己之后当即转为了担忧的太后。
何梦锦瞥了一眼,并没有贺兰珏的身影。
传闻里,太后并不喜欢这个最得圣宠的秦贵妃,看来这倒是不假,其他人何梦锦或许还有些底气能蒙混过去,但对于作为李嫣然的生母,太后,她并没有底气,所以决定干脆佯装生气,盛怒。对于任何人的话语都听不进去一副挡我者死的暴走状态,实际上,这也是李嫣然生气时候的表现。
这样,也是眼下最为稳妥的选择。
当即,何梦锦心头就做好了决定。
“嫣儿,怎么回事?”
李泽昭匆匆的脚步很快行至跟前,何梦锦抬眸看去。隔着长长的冕旒,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焦急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她愤愤然一挥袖摆,“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等我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她们已经身处火海了。”
说出口的声音是被这浓烈的烟尘呛的沙哑的声音,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与李嫣然声音的不同。
她不能说的太多。太细,否则容易露出破绽,李泽昭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何梦锦选择这样含糊其辞的带过,这事情李泽昭知情夫君附上身。便能猜到她所指的含义,她也不担心李泽昭会继续询问她细节,因为既然目的达到了,“孟锦”已经死了,他只需要给广平一个说法就是了。
而这说法,自然就是他们一早就想好的,孟锦误入宛月宫淫乱后宫云云,但眼下是死无对证,再加之事情有关皇家颜面。李泽昭最有可能的就是将这事情私下里同广平交涉,将这桩丑闻压下去。
使臣身份尴尬且特别。尤其还是在这宫中出事,若不能给广平一个合理的说法,被宣言了出去的话,李泽昭只会被天下人指责昏庸,这也是为何他想杀何梦锦却不得不顺应李嫣然的心意用这么拙劣的办法,虽然牺牲了秦贵妃的名声,却也是堵了广平的口,他们自家使臣出的丑事,被他压下了,按理,他们还得对他感恩戴德。
“宛月呢?”
“死了。”
何梦锦冷冷的开口,尽量将自己的语气模仿的像李嫣然带着恨意与杀伐的狠绝。
话音刚落,不等李泽昭开口,不等太后一脸焦急正准备开口的问候,何梦锦猛转身,对着身后赶来侍奉的宫女就是狠狠一巴掌。
“混账东西,还不给本宫挑灯带路回去,是想让本宫摔倒吗?”
“女婢不敢,女婢不敢。”
这一巴掌已经用了她几分力气,当清脆的声音在那无辜的宫女脸上响起,何梦锦虽心头不忍且带着愧疚,表面上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那宫女被打了一个趔趄,虽被吓的直哆嗦,却也当即打着灯笼,转身,带路。
何梦锦跟着她转身离去,再不看李泽昭一眼。
这一巴掌,她是打给李泽昭看的,让他明白李嫣然这是被“孟锦”气的不轻,常听人说李嫣然对待宫人们苛责且残忍,所以,她生气时候若没有一点行动,是容易露馅的,虽然眼下等着整张脸,而且还是在这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看出端倪,但她这样一来,就算李泽昭有话要问,或者对于秦宛月的死追究她责任,看她这态度都暂时不会。
过了今晚,她就安全了。
因为明日,就是平阳公主同贺兰王府二公子的大婚,大红的锦帕一盖,她就能随着贺兰王府前来迎亲的队伍晃晃悠悠出京都,只要出了这囚笼,到了广平的地盘,再没有人能质疑她的身份。
看她这么蛮横且无礼的态度,李泽昭当真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何梦锦一路随着掌灯宫女回到了昭仁宫,刚一进寝居,她抬手就泄愤一般的将身边能砸的东西给砸了摔了。
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何梦锦暴怒的声音也在房内响起:“滚!统统都给本宫滚!”
见着这娇纵公主这般暴走的状态,得了命令的宫人们哪个不谢天谢地的走的远远的,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何梦锦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才长唏嘘了一口气。
不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不把她生气的动静弄那么大,难免会让这些朝夕相处伺候李嫣然的宫人们察觉到不对劲,再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但是神情言行举止不一样,总会给熟悉她的人看出来。
她抬起手,看着刚才演戏砸花瓶时候不小心被花枝挂伤的那道口子,暗叹,要扮演李嫣然当真不是一般般的累,同时,也在想贺兰珏当真是胆子大,他就那么确定自己能扮演的好?
他带着面具扮起萧冷来倒是有模有样,但那是欺骗起初对萧冷不相识的自己,眼下自己扮演的这人是要在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下,比他当时难度大多了。
不过,好在只要坚持过去了今天晚上,明天就好了。
一想到贺兰珏,何梦锦突然就觉得心有些乱,有些不知所措,那样的感觉,是她活了两世人从来没有过的梦回西夏婆娑飘幻全文阅读。
莫名的,她觉得,似是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心绪正在疯狂的生长。
正想着,突然一阵劲风铺面。
何梦锦心头警铃大作,是什么人这个时候藏身在公主闺房里?
李嫣然是不会功夫的,她若是表现的太过,定然会被人怀疑,何梦锦想到了这一点,同时也确定了身后的劲风里并没有兵刃破空的声音也就是说自己性命暂时无碍的时候,只不过一瞬,由于那一刹那本能的想要闪避开来的身子被她克制住,只做出扭过头去的动作。
身子刚转过来,便觉得喉头一紧,那人已经掠至了眼前,见面就一把卡住了她的喉咙。
沈洛。
此时,看着眼前这人风度全无,双眼布满红色血丝,带着无尽恨意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拔骨的神情,何梦锦只觉得,命运又一次跟她开了个玩笑。
前几日她才旁敲侧击的让沈洛知道当年残害他弟弟的真凶是谁,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在她扮演了李嫣然之后,这人又一次误会到了自己身上。
当年的事件,沈洛设计何家的前因,是李嫣然顶了她的名头伤害了离儿,谁又能想到,在得知真相之后的沈洛再度复仇,复仇的对象却是顶了李嫣然样子的何梦锦。
命运就好似一个轮回,圈住了她,沈洛,李嫣然。
看着沈洛满是恨意的眸子,何梦锦嘴角忍不住挂起一抹嘲讽。
嘲讽命运的可悲。
她和沈洛,终究是绕不过一个个误会。
她笑着,“姐夫,这深更半夜的,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是姐姐让你来吓唬我同我开玩笑的吗?”
见她如此神情,沈洛有些不解,但随即就被眼底深处的恨意所取代,“我只问你,当年无理取闹的跑出宫去,当真是以相府千金的名号行事的?”
何梦锦眨了眨眼睛,本来是想笑的,可是笑意刚到了嘴边,却觉得喉头越发紧了,她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之前为了将声音弄的沙哑吸进去的烟尘已经呛痛了嗓子,此时再被沈洛这一番卡住,跟是火燎一般的痛。
而沈洛眼里的杀意那般明显,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这么一点头下去,下一瞬,自己的脖子就会被他扭断。
为了不引人怀疑,宫人们都被她远远的赶了出去,此时再呼救也是没有人能听得到。
今晚上萧冷在宛月宫放的大火帮了她的忙,却也是帮了沈洛的忙,否则他哪有那么容易就溜进李嫣然的寝宫。
而且,还是瞅准了这么个时机下手。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这一番,万一被某个宫人发现,或是留下蛛丝马迹,莫说前途,就是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谨慎如他,温润公子如他,清雅绝伦如他,何梦锦却没想到还能见到这般不计代价不计后果的沈洛。
心思翻转,也只是瞬间,在沈洛灼灼的目光下,何梦锦努力抬了抬手,示意他手中的力道先停下,她有话要说。
面色上做着不知所措的神情,实际上,何梦锦袖中藏好的匕首已经悄然褪至掌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此心不安
在宛月宫火起的时候,贺兰珏同何梦锦道别之后就飞速回了李泽昭在皇宫里给他安排的宫室,之前他假意身体不适,得了允许先去休息,这才有时间同何梦锦布置那一番而不引人怀疑,此时事情闹的这么大,整个皇宫上下都知道了,若是发现他人不在的话,难免多少都让人疑心。
他在轮椅上坐下,唤了宫女进来奉茶,奉茶的宫女从门外一路哆哆嗦嗦的捧着托盘进来,白玉质地的茶盏被抖落的不断的发出声响。
贺兰珏抬眼看去,瞧见那女子将头低到了几乎已经看不到其整个面貌的境地,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红的都要滴出水来。
对于女子看到他而露出这等惊讶且娇羞的神色,他早已司空见惯,唯有此时在昭仁宫的那女子,才是第一次让他惊讶到。
想起初见她时候,贺兰珏的嘴角边已经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一天,他去姚廉的府邸,正巧碰到了前来搜查的御林军。
姚廉是何相的得意门生,即便位不高权不重,多少也会受到些牵连,当时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回避到了后院,正望着一池芙蕖出神,却不料何时身后的假山旁出现了一人。
他对自己的六识和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有把握的,却没曾想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当时的他立即就提高了警惕,那人能悄无声息让他都不曾察觉的出现,自然功夫也不会在他之下,也就是说,若打斗起来,他并不一定能轻松占了上风。
他并不盲目自大,但这些年与之比划切磋的高手不知几凡,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当真还没有遇到过,尤其是在他发现了对方还是一位女子。且胸前还中了一刀的时候。
他本来是要脱手而出的暗器当即就被他按捺了下来,对那黑衣夜行服的女子的身份也多了几分探究。
而同时,那女子竟似才发现自己一般,当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他至今都没能忘却。
惊艳,迷茫,无措。慌乱,痛苦。
那双清清凉凉的眸子就这样看向了他,随即,在听到外院传过来的捉拿刺客的呼叫之后觅嫁全文阅读。她眼底所有的情绪化为了一抹决然和果敢。
就在他还在想这女子是要做什么的时候,就见她已经身子一窜。竟然是向自己扑来。
他一愣,本能的就要躲开或者出招,但都被他按捺住了,他将身子一动不动,恍若当真是因为腿脚不便而躲不开只能任由她这么惊世骇俗的一扑的样子。
后来,果然如她所想的将自己扑倒。想着她当时故作凶狠的威胁,想着她当时分明难为情到了极点却还是仍旧要紧着牙关将恶人演绎的逞强,贺兰珏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后来的一切,最开始,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她的身份,是好奇她那般出现在姚廉府上的目的,所以他才对她格外的关注了几分。
救下了她,并留下伤药让人治好了她的伤,在恒阳府大堂后面。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扮了男装的她,听着她在前堂口吐莲花。不卑不亢陈述当朝局势,表达出想要投靠在广平麾下的意向,他对她更是好奇,这女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以至于对她也就格外多了几分心思。
就是因为这多花的几分心思,却不知道何时起,自己竟然这般在意起这人,喜欢看着她一次次被自己戏弄时候咬牙切齿的模样,喜欢看着她被自己的话呛到分明是气到要爆炸,却仍旧能面带微笑拳头紧握的保持本着好女不吃眼前亏的理智,喜欢她偶尔能让自己吃瘪并为之气结的聪慧……
贺兰珏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能如此牵动着自己的心。
他是个很冷静且理智的人,对于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一直都很清楚,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明白了那女子在心里头的分量之后,他并不压制回避这种心思。
所以,在李嫣然说那一番话的时候,他制止了萧冷的出手,其实也是想借由李嫣然的口,道出自己的心思,想让她能明白些许自己的心思,哪里晓得,平日里看起来那么聪明伶牙俐齿的女子,在这方面却是个榆木脑袋。
贺兰珏不禁有些郁闷的想,难道是要让自己苦着一张脸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清楚?
可是,万一她听到之后,回了一句,公子你喜欢我?可是,关我什么事?
以那女子素来得着机会就要在口舌上回敬他的前车之鉴上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他又该如何?
想到此,贺兰珏脸上的笑意也消散了,刚才满心的欢喜此时却化为了隐隐的担忧与不安。
谁让那女子那般迟钝,亦或是她的心思本就不在自己身上?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贺兰珏的心就跟着一紧,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日在昌邑王府,她宁愿放弃自己的性命都要保全的那个人,想起在地牢里她看向那人的眼神,满满的心痛与疼惜。
他的心也随之一痛,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从他的身体里生生的抽离了一般的痛楚。
一贯喜欢审视自己的贺兰珏也再不想回想当时的情形,更不愿多想何梦锦的心思。
一想到从来都只有自己算计别人,万事笃定于心,却在这女子面前这般患得患失,贺兰珏觉得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他不过片刻功夫,脸上的表情已经转换过了几番,吓的那奉茶的宫女更是惶恐不安,在递茶的时候手抖的险些摔掉了茶盏,好在贺兰珏眼疾手快,一抬手就抄了过去。
刚接开茶盖,茶香的氤氲袅袅香气扑来,贺兰珏手上的动作却顿住了。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似乎忽略了哪里。
这次的事情都在往他料想的方向发展,再加上那女子的应变能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那种隐隐的不安又从何而来?
沈洛划时代机甲师。
他轻抿了一口茶,猛的想这个人,贺兰珏惊手中的茶盏一个不察滑掉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随即引来了候在外面的亲卫,看着一脸焦急且失态的贺兰珏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吓的亲卫当即如临大敌的闪到了身边,问道:“公子?”
贺兰珏抬手一招:“你在这里应付。”
说罢,就转身一溜烟不见了人影,留下那个亲卫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那里,喃喃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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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手上的力道本是可以轻松的就将面前的人的性命断送,但是看到她清凉如秋水的目光之后,他却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想要听听她要说什么。
呼吸了新鲜空气的何梦锦一边努力用没有握着刀锋的手拍打着胸口,一边不动声色的退开沈洛些许,她道:“你恨我?”
不等沈洛开口,甚至不等他做出任何表情,何梦锦已经开口笑道:“你是在为错杀了自己的未婚妻恨我?”
闻言,沈洛一怔。
当年的事情虽然确定了是李嫣然顶着何梦锦的名号行事,可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作为始作俑者的且目中无人骄横的李嫣然定然不会放在心上,不会记得,更别说一见面就知道他所想所为是为何。
沈洛尚且在思索,只听何梦锦道:“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杀人的是你自己,不分青红皂白的助力灭了何家的也是你,你是在恨我,恨不得杀了我,还是为了想将对自己的恨意转嫁到我的身上?”
闻言,沈洛的眸色一紧,抬手就要再度朝何梦锦袭去,这一次,何梦锦岂会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在他抬起的手尚未碰到她,只见她身子突然的一转,灵巧的避了开,同时手中藏着的匕首再不迟疑,豁然对着沈洛手臂就是一刀。
刀出,血溅。
何梦锦稳了身形停在了离沈洛有一段距离窗边,这才发现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身子一动不动,似乎刚才自己偷袭的那一刀并未伤及他分毫,对他没有造成影响。
实际上,那一刀用了几分力道,下手有多狠何梦锦自己是知道的,光是看沈洛此时黑色的官袍上顷刻间被连同血肉一起隔开的口子,以及那汩汩冒出的鲜血就知道。
这些,他却全然不见,只有些怔忡的看着何梦锦道:“你不是李嫣然,你到底是谁?”
何梦锦一愣,不过立马也反应过来,也许她骗过了其他人,此时,在沈洛这里,却再难混过去。
这人心细如发,而且又是何等聪明,本身对李嫣然就有一定了解,再加之今晚上,从宴席上到现在一连串的事情,还有自己刚才的那一招出手。
若是换做李嫣然,除了生气撒野发泼外,不会有别的招式,更何况,自己刚才闪避的身法已经将自己会功夫这一真相暴露无疑。
但对于此时的何梦锦来说,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若过说她不运用轻功闪避了开,不伤了沈洛,有性命之忧的就是自己,眼下沈洛一心要置李嫣然一死,自己不出手,或是不暴露身份的话,今晚,注定难逃一死。
沈洛等了良久,都不见何梦锦作答,他抬眸,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再度问道:“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三十七章 摊牌
何梦锦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却还打算要杀我?”
说这话的同时,她已经足尖点地急急的向后退了开,因为沈洛已经不由分说的朝她脸上抓来。
若在以往,她的身手根本同沈洛不是一个级别,但现在不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她已经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内力,这身体本尊的功夫极高,就眼下能轻巧的避开沈洛这一招就能看出一二。
何梦锦犹记得在恒阳时候,自己躲在房顶上偷听,这人随手的一记出手就险些要了她的小命,而现在,她却可以毫不费力的避开。
何梦锦心头一喜。
虽然这段时间同小五切磋很多,但并没有同其他高手对阵的经历,因此对自身的认识也并不客观,现在看来,沈洛都不能轻易伤到她,她心头的底气也就更多了几分。
沈洛见一抓不中,却并不放弃,他脚裸一转,反身继续朝何梦锦袭来。
之前由于何梦锦想要扮成盛怒回宫打砸的娇纵公主,将这一屋子物事破坏殆尽,瓷器花瓶碎了一地,此时由于沈洛的身法,带起这些碎瓷片摩擦着地面发出兹兹的声响。
见他如此执着,何梦锦倒有些意外。
虽然有了些迎战的底气,但她此时却并不想同沈洛硬碰硬。
即使她要报仇,即使她恨他,但也清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沈洛手臂上受了她一刀,而且自己的功夫并不比他差,若是杀他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但杀了他之后呢?
虽然看着这人她心头的恨意险些要将自己吞没,但理智一方面也告诉她,这里是昭仁宫,她的身份是李嫣然,若是沈相无缘无故死在了这里。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交代,现在保住自己的小命平安出了京城是最要紧的,其他的事情,她可以徐徐图之,并不逞这一时之强。
眼见着沈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纠缠,何梦锦索性抬手一招,打断了他的出手。同时沉声道:“沈相,你就不怕这打斗的动静大了引来了宫人们看到?”
见沈洛并未收招,何梦锦转身一跃,闪到了窗口。继续道:“你不怕死倒是没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沈府竹林密室里的那个可怜的孩子?”
一提起离儿。果然见到沈洛神色一紧,身上的动作也停了,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你……”
每个人都有软肋,而沈洛的软肋就是离儿,虽然不耻于拿无辜的人做威胁,但在这般生死关头。何梦锦却也顾不得什么正人君子的作风了。
她怀里掏出一块绢帛,细细的擦拭着匕首上刚才刺伤沈洛留下的血痕,淡淡道:“嗯,没错,我是孟锦。”
在沈洛第二声询问她是谁的时候,想必心里头就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因为这几日在他身边提到李嫣然冒名顶替一事也只有她一人而已,不过因为男女身份不同,所以他才不确定星际悠游最新章节。才会开口询问。
现在,她也不打算瞒着他。甚至包括她重生的身份。
自李泽昭下决心要杀她之时,孟锦的身份就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所以揭露不揭露女子身份,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早该想到,”沈洛轻笑,随即道:“只是没有料到你是女子。”
他这才注意到何梦锦手上漫不经心擦拭匕首的丝绢,星辉般耀眼的眸子顷刻间如三尺青锋一般,散发着凌厉的杀气,道:“住手!你从哪里得的?”
话语刚落,他又觉得不对,这丝绢是自己一直放在府上的,如今在那女子手上,自然是从他府上得来的,再继续开口,沈洛的面色带着凌冽的寒意:“你跟她什么关系?”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死去的何梦锦。
这绢帛是何梦锦在发现竹林里密室的秘密之后,前几日趁着沈洛不在府上,她又溜进去自己曾经住的院落,发现那里的陈设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跑了那一趟,唯一的发现便是这条丝绢。
这发现也不小,她犹记得当时沈洛向何家下聘,除却那应有的聘金彩礼,送给她的,还有这条丝绢。
上面题了他的词句,当时觉得这样子的提亲别有心意,还赞他心思巧妙,于是自己也跟着再一旁和了一首,让绣娘们比对着刺了上去。
如今,上面的一字一句却犹如一根根刺在心头上针,她再不敢看上面的字,不敢回想当时那字句里的含义。
她抬手,仔细的擦着匕首,一遍一遍,似是要将之当做磨刀的磁石,毫不吝惜这方意义非凡的丝绢,看着沈洛疑惑且愤怒的眼神,何梦锦笑道:“难为沈相还留着这帕子,而且还记得它的含义。”
看见何梦锦笑,沈洛的神情越发多了几分惊讶与不可思议,他似是对自己说,又似是在问何梦锦:“她是你什么人?”
前世的何梦锦生活圈子仅局限在京都,认识的人沈洛也都知道,在他的记忆里,那女子不曾认识这么一个人,而且眼前的这人对他们之间的事情知道的如此详细。
知道百鸟朝凤,知道这锦帕的含义。
何梦锦抬手,收了匕首在袖中,同时随意的一抛,就将那已经满是血污的帕子丢在了地上,她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孟锦。”
“孟……锦,”沈洛闻言,将这词儿在舌头和脑海里打转了一圈,恍然间眸色一亮,那个名字呼之欲出,“梦……锦……”
看他若有所悟的神情,何梦锦噙着一抹笑意道:“没错,梦锦,何梦锦。”
闻言,沈洛脸上由起初的怒气转为了惊讶,接着成了毫无血色的苍白。
看着他尚且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何梦锦,走近了一步,低声道:“我未来的夫君,最近可好?”
不等沈洛开口,何梦锦自动补充道:“我不该这么问,你杀了我,灭了何家,踩着何家满门累累白骨坐上了丞相的位置,还得到安阳公主的亲睐,成为当朝驸马,官运亨通,如花美眷,你哪里会过的不好。”
“那么我换一个说法,你要不要问问,自被你那一剑致命之后,我过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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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这章瘦了点,明儿个补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彼之爱恨,此之砒霜
何梦锦的话犹如千年寒冰,随着每一个音节的吐出,沈洛的面色就难看一分,直到最后那个“好”字的尾音,他整个人就如同皑皑雪山上从亘古洪荒时候冰冻而成的冰雕一般,再无半分生气。
夜已深沉,虽然门窗被紧闭,但冬日的寒风仍旧肆意呼啸着,不停的拍打着窗台。
即便是屋内升着火炉,仍让人察觉到了那刺骨的寒冷。
见沈洛这番神情,何梦锦亦不打算多言,她抬手一拂,冷冷道:“夜已深,沈相大人是要继续留在这里同我斗个你死我活,还是趁着宫门没关之前找个借口出去?”
这句话才总算唤醒了沈洛的神识,他抬头,目光凌厉的看向何梦锦,“你胡说!你怎么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苍白的面色上泛起了几分青紫,有些愤怒,有些气急败坏,整个人也不管不顾的直扑向何梦锦。
“她是死了,”看着沈洛几乎失去理智的朝自己扑过来,抬手就要再来抓自己这张脸,他奔过来的身形步伐毫无章法,何梦锦完全没有压力的一转,就避了开来,“死在你的剑下。”
沈洛一手抓空,听到何梦锦后半句话,整个人又再一次怔住。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让你清楚,我是为何而来。”何梦锦转身,看着沈洛摇摇欲坠的背影,“当然,你可以选择现在杀我,或者揭发我,让皇上知道我冒牌的平阳公主,然后毫不费力的杀了我也是可以的。”
她走近了几步,放低了两分声音道:“只要你能确定在我出事之后,你转移到别院藏起来的离儿会安然无恙?”
自在密室发现了离儿,何梦锦就派了茗记的探子混进沈府,专门监视离儿的一举一动重生之护花痞少最新章节。她的目的当然不是想要伤害那个无辜的孩子,只不过是为了一朝一日对上沈洛能给自己留条退路。
若沈洛真对自己动手,她也未必会真拿那个孩子作为惩戒。
冤有头债有主,何家的欠债,在沈洛,李泽昭,刘家。她不会因此而迁怒到其他人的身上,这一点,是她与沈洛的最大的不同。
他对她的复仇,是牵扯上了整个何家作为陪葬。这也是自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他的初衷之后。何梦锦最不能原谅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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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洛慢慢的转过身子,不知道是不是何梦锦的错觉,看他的神情,似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按着胸口,一字一句,很清晰的道:“那日铸成的错已经让我自食其果了。如果……你是她,会不会……原谅我……”
虽然知道此时再说原谅已经什么都无法挽回,虽然知道他与她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死结,但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神,嘲弄的神色,沈洛就觉得他的世界,再无半分色彩,所有的光明在得知那一真相时候被打破,自那女子死后。他一直告诫自己,那么狠毒的女人就该被凌迟。但稍有闲暇,脑子里就会出现那女子的身影,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他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是对她恨意刻骨才会那般念念不忘,他每想起一次,对她的恨意便加深一分。
直到有人残忍的将真相摊开来,在多处查证之后,他心头的最后一丝救赎的稻草也随之灰飞烟灭。
他才知道,恨有多深,那份自己都不曾察觉不愿意承认的爱意便有多深。
他的幸福,被他亲手毁灭。
恨她入骨,却原来是给自己种下了相思的蛊,彼时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化成砒霜,这几日生生在心头煎熬。
原谅二字刚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但这些心思,何梦锦却不知道。
她惊讶且愤怒的看着沈洛,反问道:“你跟我说原谅?”
“若是你的恨意和复仇独独对着我来,即便我死了,在知道真相后也许会原谅你,可是,如今的局面,你跟我说原谅?”
何梦锦的声音有些发颤,语调里已经不自觉间带了几分凌厉:“何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你跟我说原谅,世代书香门第落得通敌叛国的罪名你跟我说原谅……”
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何梦锦眸色一冷,改了语调:“你去问问此时腐烂在玉兰山那具尸体,如果她能活过来,点头对你说原谅,那么,我原谅你。”
“否则的话,你若不能杀了我,那么他日,我定会取你性命。”
说罢,何梦锦抬手一扬,将房门打开,做了一个好走不送的姿势。
沈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太过复杂,似有挣扎,有痛苦,有恨意,还有些何梦锦看不明体会不到的含义。
他眸色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从门口径直走了,竟也不在意这时候若是有人察觉到他出现在这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看着他的身影一直消失在院外,何梦锦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倒也不担心沈洛会立马揭发她,即便他有那个打算,也会等到明日开城门,派人先去京郊的别院确定离儿的安全,别的她不了解,但这一点她可以肯定,沈洛把离儿看的比他命还重要,因此不会贸然行动癫然浮生全文阅读。
而就算等到他确定了那孩子无事,再想对她采取行动却也晚了,明日一大早就是繁琐的公主出嫁仪式,一旦她登上踏往广平的车辇,出了京都,沈洛就再也拿她没有办法。
今晚事情一件赶着一件,每一件都是耗费心力应对的,逼退了沈洛,何梦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眼皮也开始撑不住,她打了个呵欠抬手关门准备躺回去睡下,却在不经意抬眸的时候突然见到一道月华光芒自院内的一角一闪即逝。
惊的她的瞌睡当时就全然没了踪影,在这皇宫里停留,让她半分都马虎不得,当下,她就提步出了房门,在庭院下站了片刻,将整个宫室以及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屋顶都查看了一番。确定并无半分异样,她才将一颗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暗叹自己这是一晚上神经紧绷过头了,想着再过个把时辰天就亮了,然后就再不能睡了,何梦锦也不再多想,回了房关好门就合衣睡下。
这一觉入睡的格外的迅速。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了。
不过,醒来的也很早,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刚闭上眼睛,连梦都还没做成半个。就被一声声小心翼翼的催促声吵醒,门外跪了一地的端着托盘的宫女太监。
何梦锦费力的睁开眼皮。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而出嫁行礼的吉时是在**,也就是不过一个时辰!
难怪不得这些宫人们如此紧张,耽误了公主出嫁的大事,她们的小命可是都难保的,但又碍于李嫣然平日里的苛责与狠辣不敢大声催促。
何梦锦抬手摸了摸脸颊。确定了这面具尚且带的稳妥便应了声,让人进来。
随着她那声“进来”吐出,宫女们端着大婚的喜服,首饰,脸盆,胭脂,水盆,毛巾……鱼贯而入,看的有些朦胧的睡眼险些被闪花了。
萧冷给的这面具透气效果极好。即使近距离观察,也看不出跟真人有什么不同。所以,何梦锦也就放心大胆的让这些宫女们给梳妆。
她之前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能有人能有如此高超的手艺,能做到以假乱真,这样的话,是不是说,以后自己同萧冷打好关系,让他没事的时候帮自己随便做上几个面具,她心情好了,想换哪个身份换哪个?
想到这里,何梦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突然的一笑,惊的给她画眉的宫女手一抖,细细的一笔在右侧额角上留下细长的一笔,吓的那宫女当即尖叫出声,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请公主饶命,奴婢该死……”
看她跪在地上双肩止不住的颤抖,声音里也已经是带了哭腔,何梦锦呵斥道:“你还跪着干什么,吉时就快到了,再不帮本宫画好眉,耽误了吉时你担待的起吗?”
闻言,那宫女有些惊讶的抬头,显然是对何梦锦如此轻易的放过她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但看到何梦锦依然冷冰冰的面色后,也再不敢迟疑不敢多想,当即从地上爬起来,帮她擦干净痕迹,继续上妆。
两个宫女负责帮她盘发,一个在一旁整理衣摆的褶皱,一个给她换好绣鞋,另外还有几人对着她的脸涂涂抹抹。
何梦锦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木偶,被摆弄着,真心觉得嫁人当真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
大半个时辰过去,在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前来催促了不下数十遍,在宫女们七手八脚往来穿梭不断忙碌的身影终于停下之后,何梦锦也终于被打扮了妥当。
内里着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着的是比之这嫁衣红的更夺目的曼陀罗花,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配上何梦锦的气场,华贵的有些过分弃妇的极致重生全文阅读。
她顶着至少半斤重的凤冠霞帔,看着红的将这萧索冬日都能焚烧掉大红喜服,再看着昏黄的铜镜里,那张颠倒众生的魅惑容颜,眉梢只消轻轻一挑,便能生出千种万种风情与妖娆。
看的身后的宫女们齐齐惊叹:“公主今日好美。”
何梦锦似笑非笑道:“你们的意思是,平日里本宫就不美吗?”
“奴婢们不敢!”
这话听不出喜怒,但却吓得一室的宫女太监们齐齐跪倒,豆大的汗水就已经从他们额头上滴了下来。
可见李嫣然素日里在他们心理上留下的阴影有多重。
在这宫里生存本就不易,更何况还是在这么一个喜怒无常娇纵残暴的公主手上,何梦锦心底叹息,面色上却一扁嘴角,故作不悦道:“怎么本宫大喜的日子,你们都要这样死气沉沉的么!”
闻言,所有人当即收敛了惶恐的神色,改为面露微笑,虽然那些笑容怎么看,看起来都有些勉强和别扭。
“起来吧,今儿个本宫高兴,不同你们计较,”何梦锦起身,将大红的盖头自己盖好,抬手,就有宫女上前来搀扶着她的手,一边迈着稳稳的小步朝外走,一边淡淡道:“本宫嫁出去了,这昭仁宫没带走的物什也就用不到了,念在你们平日里服侍的还算尽心的份上,等下就按各自的等级分了去吧。”
下跪的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齐齐愣住,待回过神来何梦锦所说的是什么,忙不迭的跟着磕头谢恩,而此时,何梦锦已经由几个陪嫁的宫女搀扶着,出了昭仁宫。
按照规矩,她现在应该先去宗庙,跪拜先祖同父皇,然后再去太后的宫里行礼,最后再去皇朝殿拜别李泽昭等朝中大臣,再上贺兰珏迎亲的车辇,由广平迎亲的队伍和皇家送亲的仪仗一道出皇都,到恒阳。
这次的送亲大臣,一人是礼部侍郎葛仲,另外一人倒是让何梦锦有些惊讶,正是因为护卫使臣驿馆不当而被李泽昭降了一级的刘子骞。
整个出嫁礼仪的过程看似简单的流程,实际上,一套做下来,何梦锦已经觉得比连日往返京都恒阳两地几次都还辛苦,好在身边跟着教导嬷嬷,她有盖着盖头,并不担心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头上顶着这么重的东西,身上穿着这么浓重且繁琐的衣服,着实让人难受。
这种难受在朝阳门对上贺兰珏迎亲的仪仗时候,终于缓解。
他仍旧坐在轮椅上,由亲卫推着,本该是由驸马搀扶着公主上车辇的动作,在他们做来,也得由人借助外力来推他所坐的轮椅。
何梦锦虽不能看清眼前的场景,但却能感受到此间气势的宏伟与浩大,她所有的不安和疲惫,在目光触到对着她伸出的那双手的时候,顷刻间烟消云散。
今日的天气甚好,阳光也来凑热闹,不过才响午,天地间已经洒满了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暖阳,何梦锦觉得心头很暖,却也不知道是这阳光的原因,还是因为眼前这人。
细致如玉瓷的手,停在眼前,做着邀请的姿势,何梦锦心头感慨的却是,那是怎样的一双手,能轻易布局所有,能翻覆局势,将来甚至还能揽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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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梦式大白菜
她犹自发愣,却没发觉贺兰珏已经等了半天,他伸出来的手也并未收回,还是一旁的教导嬷嬷轻碰了她一下,才让她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将自己的手印上去。
他的指尖本是泛着凉意,犹如初冬暮雪,却在何梦锦将整个手掌放在他手心之后,慢慢转为了红泥小火炉般的温度,让她的心也从手上一直暖到了内里。
见他毫不吝啬的用着内里将掌心的温暖传递,何梦锦也很配合的,乖乖的将爪子交给他。
迎亲的车辇比贺兰珏平时乘坐的还要宽敞一倍有余,在何梦锦上了车之后,透过盖头掀起的一小角发现,这内部的构造更是惊人细致与舒适。
比之贺兰珏之前的车辇内的桌椅板凳一类器具自不必少,而且还多了两张软榻,榻上铺展好了雪色的狐裘,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有一种想要在上面舒舒服服睡一觉的冲动,这些布置都是考虑到从京都到恒阳路途遥远颠簸,为他们两人准备的。
大汉的律法,公主下嫁,光是皇家的嫁妆就要从宫门口排到京都城门外,这样浩荡的队伍更是要耽搁不少行程,所以被李泽昭很善解人意的跟他们出嫁的队伍分开来走,他们先行一步,彩礼队伍后面跟着来。
李嫣然要被贺兰珏一路接回恒阳,拜见广平王,行大礼,拜堂,礼成,才算是成为了贺兰王府的二少夫人。
当然,这些何梦锦都是没有考虑过的,她眼下只是想要跳离京都这个火坑,至于到了恒阳之后,要怎样安排这个公主身份,那是他贺兰珏的事情。
李嫣然的出嫁规格远远大于安阳公主同沈相大婚,今日里,为避免出丝毫纰漏,李泽昭下令整个京都都戒严,歇市。并大赦天下,将牢狱里罪恶并不深重的犯人们都给了特赦。
虽然戒严,但圣旨却也不能阻止百姓们从房顶屋檐墙头窗户乃至城头上看热闹,虽大街上除了拱卫的御林军和这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再没有不相干的人,但是整个京都城,仍旧是沸反盈天的热闹。
何梦锦安稳的坐在车辇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却也可以从所过之处的喧嚣感受出来,她几度想要揭了这碍事的盖头,最终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忍了。
一直到出了京都城门,车辇又在宽阔的官道上行驶了半个钟头。何梦锦才终于忍不住抬手就掀了开,信手一扬。就将那大红的喜帕给扔到了老远。
呼吸瞬间舒畅,眼神瞬间清明了,她这才发现,贺兰珏此时正好整以暇的半枕着软榻,手执着一本书卷,在专注的想着什么仙妻驾到最新章节。
他墨色如绸的发在雪色的狐裘上铺展开来。天神之手倾心雕琢的绝世容颜被这一映衬,更是高贵绝美到了极致。
她在那里小心翼翼了这一路,却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大大咧咧的就完全放松,何梦锦忍不住撇了撇嘴,却也没说什么,虽然这人可气,面对这么唯美的画卷,她还是不忍打破的。
她还在想,上天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人那么厉害也就算了,功夫深不可测也就算了。怎的还能生这么绝美的皮囊,让女子都嫉妒,天下间的美好,都被这人占尽了等一系列愤愤不平的职责,贺兰珏却已经从书卷上收回了神,抬眸向她看过来。
“尚未拜堂,就先自行揭了盖头,是为不吉。”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不吉了,真正的新娘都被你杀了,这婚事都已经是死事了,能吉利吗?”
随着她这一笑,身子起伏头顶上插着的各色金玉步摇,凤冠上的珍珠翡翠相互击打着发出簌簌的清脆声响,很是悦耳,也很是碍事。
何梦锦抬手一扯,就将头上插着的,罩着的,顶着的,带着的悉数给扒拉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找出那条已经洗干净的命运多舛的发带,将头发在身后一挽,就用这发带打了个简易的结。
这样一来舒服多了,揉了揉发酸的脖子,何梦锦才看向贺兰珏,见他正看着自己,而且眉宇间还带着一抹笑意。
何梦锦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脸颊,确定没什么可供他发笑的,她才道:“公子,你看起来很高兴?”
同他相识这么久,瞧这人的心思从最初的云里雾里让人看不出端倪,到现在,她也能看出他的心情好坏,何梦锦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的敏锐和观察力进步了,还是这人对她没有了最初的戒备。
贺兰珏抬手,以手腕支着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依靠在软榻上,含笑道:“你见过谁成亲是苦着一张脸的?”
对于他这个解释,何梦锦不置可否,明知道他是在玩笑,但却也可以肯定,这家伙心情是真的很好。
至于为什么好,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会多问,还有几日的路程,看着他笑靥如花阳光灿烂总比对着一张冰块脸要好得多。
车辇虽然宽大,行驶也很平稳,但也难免有些悠悠然,何梦锦昨夜本就睡的少,再加上这一上午的折腾,此时早已是累极了,她看了一眼贺兰珏,嘟囔道:“这设计车辇的人也真是的,既然其他的考虑的都这么周到了,也该是能想到在咱们两张软榻之间隔着屏风什么的,好歹也遮挡一下。”
虽然是分开了两张软榻,且还是在前行的车辇上,到底,何梦锦也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听着她抱怨,已经将目光投回到书卷上的贺兰珏头也没抬,淡淡的问道:“你是担心我趁你睡着了以后对你不轨?”
何梦锦面色一窘,灿灿道:“那当然不是,公子你要是想有所不轨的话也不会趁着我睡着。”
贺兰珏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道:“那是你想趁着我睡着了以后对我不轨?”
“……”何梦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暗自捏拳告诫自己要冷静,面色却是红的比这喜服还要艳丽三分,她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
贺兰珏听了,叹了口气,见着何梦锦的面色上的红润终于浅了两分,才悠悠然开口道:“既不是你想非礼我。又不用担心我会欺负你,你还这般忧心忡忡,莫不是因为你睡觉打呼噜磨牙踢被子耍悍妇拳怕被人看见了?”
“……”
何梦锦顿时间有种要泪流满面的冲动,深呼吸一口,她用自己尽量冷静的声音道:“是啊,我睡觉就是打呼噜磨牙踢被子打睡拳,公子这么厉害死神之翼。这都能猜到,所以,为了不影响公子你,还是请你移驾到别的车辇上去吧。”
说罢。她还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贺兰珏抬指翻了一页书,“那怎么行。我得要留意着你,不然你要是一睡着了,呼噜声太大,把我这车辇给震塌了怎么办?”
“……”
何梦锦彻底败了。
她再不多说,与其在这人口舌上做徒劳的挣扎,她倒不如躺下蒙头睡下乐的舒服。于是,她二话不说,一把掀开软榻上厚厚的狐裘制成的软被,将自己彻头彻尾的裹的严实。
贺兰珏却笑了,他转首,看着何梦锦此时的样子,问道:“那个……你裹的跟棵大白菜似得,不会真的是打呼噜磨牙练睡拳吧?”
何梦锦:“……”再不愿意多跟这人说半个字,她自动在心头默念了一百遍这人是空气她什么也没听到之后。就进入了梦乡。
没有了对时局的担忧,没有了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掌控的不安。这一觉何梦锦睡的很踏实,睡梦中似有淡淡的玉兰香萦绕在身遭,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也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想是哪儿来的这幽香。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午饭时分,听贺兰珏说中途他们已经在驿馆里停了两次,昨日入夜也是停在琼山官道上的一家驿馆里休息。
听到这里,何梦锦就疑惑了,既然是停在驿馆里休息,那么他们也不至于就在马车上不进店去休息,既然是下了马车到了店里歇息了一晚上,那她是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她仔细查看了一下自己裹紧着的狐裘,仍旧是自己入睡前的样子。
难不成贺兰珏把她一个人留在马车上待了一晚上?
这问题她自然是不好意思再问贺兰珏的,否则有可能是再度吃亏,趁着队伍在一家驿馆停下歇脚何梦锦下车透气的空挡,拉过伺候的一个丫鬟,一问,那丫鬟当即红了脸颊,有些难为情的道:“公主当时睡的正香,驸马爷吩咐我们要轻声不能吵醒了你,而且还是驸马爷一路连带着软被抱着您回的卧房,把您安顿好了自己才去歇息的,公主您不知道,驸马爷当时的动作有多温柔……”
那丫鬟也是个话唠子,听到何梦锦询问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个没玩,却不知道后面的话何梦锦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在听到是贺兰珏抱着她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下了马车,她心头就咯噔一声,完了……她的名节……
虽然明知道贺兰珏也是出于好意的不想叫醒她,让她睡的安稳。
虽然是顶着李嫣然的名号,但这样被人抱着总归是让人觉得尴尬,而且还是在她睡着了不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
何梦锦的脸色当即就变成了猪肝色。
等她再度回到车上,看着那人一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从容神色,就恨不得自己先一巴掌拍飞他,然后自己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这样一副神情,贺兰珏也没有丝毫意外,他搁下手中的茶盏,看着何梦锦,笑道:“你这是在为我昨晚上抱了一棵大白菜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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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改制
生气不就等同于承认自己觉得尴尬不打自招么,何梦锦压下火气,面上笑的温婉道:“我怎么能同公子置气,我是想道谢来着。”
贺兰珏拿起一本册子,开始翻阅,淡淡道:“嗯,不客气。”
何梦锦爪子抖了三抖,鼻子哼哼一声,就绕过小案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贺兰珏却是全然不见她这般不满,全副心思都放到了书卷上我就一阴阳先生。
何梦锦的目光不经意在案几上一本册子封面上几个俊逸非凡的字掠过的时候顿住了,废旧改制。
既然贺兰珏放在这里,就是没打算瞒着她,所以何梦锦也就很自然的拿了起来,翻开染着墨香的书页,同封面上一样俊逸的字体一页页映入何梦锦眼帘。
里面的内容,比那漂亮的字体更让她惊讶。
“其实,何相的禁奴主张,我是赞同的。”见何梦锦专注的看着那本册子,贺兰珏从书里抬起眼帘,看着她淡淡的说道:“这是我草拟的方子,你看看如何?”
如何?
当然是极好的,因为这些想法也是她爹爹之前一直力主的,只是李泽昭并不认同屡屡驳回。
在大汉,奴隶是可以随意贩卖的,主人家买回去了便是折磨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责任,可想而至奴隶的地位有多低下。
一般,也只有重犯家属被充为奴隶,还有就是家里实在穷的饭都吃不饱的穷人将子女以一纸卖身契卖给人贩子,充入奴籍。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若是遇到好的人家,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倒还好,但这是极少数,大多数的权贵们买奴隶回去是做着最辛苦的力气活。亦或是屈辱的做着娈童或者家妓。
何梦锦有些失神,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未回答贺兰珏,他竟也在耐心等着自己的说法,何梦锦想了想,认真道:“公子这一招好高明。”
贺兰珏含笑道:“你又看出怎么高明了?”
“这样的政策若是颁布出去。定然会在引起轩然大波,作为权贵的一方,自然是极力反对,因为这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但另一方,放在普通百姓身上,则决计是赞成的,两者比较,上位者一般都会考虑到权贵的利益,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否则有可能是引火烧身,弄的四面楚歌,但是,现在却不同,大乱将起,时局已然不同。后者贫贱没有权势,但手握权势的,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穷人,在大汉奴隶的数量亦是不容小觑,若这一道政策出台,定然会收了不少民心。”
看着册子上罗列的一条条具体实施的步骤和章程,以及因为这一改动之后,随之要做改动的律法,都被贺兰珏一一点出。并已经改好的批注在一侧。
看着那俊美的朱红字体,何梦锦此时满心里,只有佩服的份儿。
她也只是想到要废除这一残酷的制度,却还没曾想到会牵动到这么多方面,而贺兰珏不但想到了。还想到了一整套的实施解决办法,让她如何不佩服。
他不但有俾睨天下的实力,更有经世治国之才干,除了那深藏不露的腹黑之外,何梦锦暗叹,这样子的人,若真成了这天下的主宰,该是百姓之福吧。
见贺兰珏含笑不语的默认,何梦锦接着道:“而且,这样一来,广平有了对抗朝廷的借口,有了起兵的理由,最关键的是,如此,居然还能得一句民心所向。”
这才是她最为佩服的。
“请不要把我的善意也说的那么阴险狡诈。”贺兰珏抬起已经凉了些许的茶,轻抿了一口,含笑说着。
何梦锦内心鄙视了一下,开口道:“好则好矣,但我觉得,既然要把好人做彻底,把百姓的积极性和奴隶们的心都收拢到广平,就该再来这么一条。”
说着,她抬指,用指尖在案几上比划出了一句话:“贫贱可拜相,神勇可封侯聊斋寻艳记。”
意即是,不论贫富贵贱,只要你有能力,有本事,能展现自己的能力能建功立业,一样可以封侯拜相。
这对于百姓们来说,无疑是令之砰然心动的政策。
写完,果然见到贺兰珏眼前一亮,显然当即就明白了何梦锦的心思。
他有些欣赏的点了点头,故作再度打量何梦锦的神情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这人的赞美都不忘踩一脚自己,何梦锦愤然,正想说什么,前行的马车一停,车外响起奏报:“公子,有加急信件。”
闻言,贺兰珏淡淡的应了声,就有人自车帘的一角递进了信函。
一般说来,加急的信函都没有什么好事,何梦锦有些焦急的看着贺兰珏对着信函的神色,担心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看着贺兰珏的面色至始至终都是一派从容的云淡风轻,何梦锦才想起来,这人从来都是这般神情,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然他看起来紧张半分。
倒是她这个旁人急的不行。
似是终于感受到了她的焦急,贺兰珏才合了信函,转给何梦锦示意她自己看看。
看着信函上虽然才寥寥数语,但期间的意味也让何梦锦倒吸了一口凉气,因此也越发佩服贺兰珏的稳重。
整张信函,也就流露出了一件事情。
昌邑世子李穆杰死了。
这此是真的李穆杰死了,死在贺兰珏在昌邑岐城的秘密据点里,何梦锦乍一见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虽然她对这个年少有为却也喜欢流连花街柳巷的公子并不熟悉,准确的说是也只有一两面之缘,但想着他这一波几折的,最终没有逃离宿命还是有些为他难过。
难过之后,就是不安与担忧。
李洛那护犊的老狐狸那么在意他的宝贝儿子,若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让他知道儿子死了,死在了绑架他身上的广平王手上,他又该如何的不顾一切报复广平呢?
不怕护犊狐狸,不怕好战狐狸,但就怕发了疯不管不顾一切后果疯狂报复的狐狸。
信报上说是李穆杰自尽,被看管的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自尽。要是至高无上的气节的话,早在被绑架不多说就想办法死了,也不会趁着这么一个时候。
无疑,是有人设计,但是什么人能避开贺兰珏的手下,能办到这一点,便是值得人思考的。
看着贺兰珏含笑的眼睛,何梦锦问道:“公子如此神情,莫非已经料到有人会对昌邑世子不利,而且你也已经有了对策?”
贺兰珏掀开一角车帘,看了看外面,才转回头对何梦锦道:“女人如果太聪明了不好,小心嫁不出去,没人敢要你。”
心知他是开玩笑缓和气氛,何梦锦哼哼一声,抬手展了一下身上的大红喜服,笑道:“我这不是嫁出去了吗?”
闻言,贺兰珏一怔,旋即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这是嫁出去了吗?”
“……”何梦锦赶忙倒头继续裹狐裘装大白菜,对他的话只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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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好困了说……今天就先写到这,明天来章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慈手软
她抬手,学着贺兰珏的姿势掀开一角车帘,有些担忧道:“既然有人出招,那么李穆杰的死也会在第一时间传到李洛的耳朵里,也许,就在咱们接到这消息的时候,昌邑同广平的边界就已经兵刃相见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阴。”
贺兰珏的神色却并无半分担忧,他含笑看着何梦锦道:“如今的局势,由李洛率先挑起战火来也未必不是好事,这样,就让阿齐有了回封地领兵的理由。”
听他这样说来,这一点倒是好的,贺兰齐同贺兰浩同被李泽昭扣押在京都为质,一旦广平同昌邑交战,若是不让作为广平最为得力的虎将的贺兰齐回去,就显得这皇上太过薄情,会被天下人取笑,即便他仍旧不放人,贺兰瑞一纸奏折过去,他也没有理由回绝。
贺兰齐是以贺兰珏为榜样马首是瞻的,这一点何梦锦在京都就看的分明,贺兰齐平安且名正言顺的离了京都,贺兰珏自然也就没有了什么牵制在李泽昭手上,要说贺兰浩的话,在他入京为质的时候贺兰珏没有使坏害他就已经是对他仁慈了,虽同父异母,但他们之间却并没有半点感情成分。
不然,当年贺兰珏坠马一事的幕后黑手,也不会有这个兄弟的半点影子暧昧教师全文阅读。
至于贺兰瑞会不会在意这个儿子,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何梦锦也已经看明白了,广平的实权,实际上是落在了贺兰珏的手上。每日里有信使将一切大小事务都送到他面前等着定夺,不是贺兰瑞完全的信任了这个儿子将所有的决断权交给他,就是他已经无力掌控这个儿子,只能任由他掌控整个广平。
但是。昌邑王对广平用兵,对于天下大局来讲,这个消息却是坏透了。
皇权与藩王的争斗由来已久,而诸位藩王迟迟不动,都是不愿意做出头的那个,既被皇权打压。又面对周边藩王的虎视眈眈,因为藩王之间既有共同抵御皇权的默契,也有同为争霸天下的竞争,这些年一直处在一种平衡之中。
这下子,广平同昌邑已成死敌,一旦开战,皇上,江陵王,靖王,不是有自己的考虑而袖手旁观。就是乐的坐山观虎斗。
无论广平的胜败如何,都会被这一战削弱实力,这也是何梦锦最担忧的地方,“那公子就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问出这句话,何梦锦也觉得是废话,李洛早已恨他们入骨。此时又因为儿子死了没有了牵制,更是要新帐旧账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
果然见贺兰珏轻轻摇了摇头,“唯有迎战。”
何梦锦叹息了一口气,暗自盘算着广平得用多少兵力能胜了昌邑,战后能保存多少实力,然后同江陵王,同皇上想比又有多少差距,却听贺兰珏又补充了句:“昌邑这战是死棋,避无可避,但我们也不是任由人家操控着给他们看热闹的不是?”
“嗯?”何梦锦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贺兰珏的意思,但随即看到他嘴角露出的一抹淡淡的笑意,当即有些不确定道:“你是说,把大家都拖下水?把这天下棋局搅的更乱?”
见贺兰珏微微点头,何梦锦一时间没有想通他要怎么个搅乱法。正要开口,车辇已经停了,帘子被打开,是那个之前自己询问的丫鬟,“公主,驿馆到了,刘大人吩咐大家就在此地用饭。”
何梦锦这才发现这车辇外除了车夫外面居然还有这么个丫鬟,车夫在前端,离这车厢内尚且有段距离,听不到她和贺兰珏的对话,而这丫鬟可是就在车帘边候着的。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的对话,她都是能听到的。
何梦锦一惊,抬眸去打量这个不起眼的丫鬟,好像是李嫣然昭仁宫出嫁作为陪嫁带出来的宫女,也就是在昨日给她画花了眉的女子,因为有那么一出,她才记得她的样子。
没有特别出众的姿容,但从她滔滔不绝的跟她讲贺兰珏抱着自己回房一事上可以看出,是个活泼开朗的丫头。
也不知怎的,自己的防范意识越发低了,说话时候连外面有人没人都没能注意,这一点是从什么时候起的,何梦锦自己都不知道,重生之后,她就暗自告诫自己要事事小心步步谨慎,最近的行为却总是跳脱出自己的预想,暗骂自己一句大意,何梦锦想到的却是贺兰珏不是个大意之人,他那般心思,而且功夫高了她去了,怎的还是对这丫鬟没有防范?
原因只有一个。
想到这,何梦锦只觉得心头泛起一片凉意。
“公主?”
丫鬟再度出言相唤才拉回了她的神识,何梦锦点了点头,将心头的疑虑暂且压下,便由丫鬟的搀扶下下了车辇。
见何梦锦下车,众人纷纷跪拜,此时驿馆里不相干的人都被提前清理了,每桌上放着的是已经上好的一道道尚且冒着热气的饭菜。
在车上坐的久了,四肢都有些酸软,走了两步都觉得有些不稳,何梦锦很想甩甩腿,可是碍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尤其后面还有刘子骞,她只得忍住了孙悟空大闹异界最新章节。
别的人可以不顾及,但是对于生长在京都本宗同皇家关系密切的刘子骞,对李嫣然不会不熟悉,所以她还是小心为妙,而且,她现在也不想再面对刘子骞。
敌对立场已经决定,越是多见几面,就越发让人的心产生摇摆与不忍。
随着丫鬟进了驿馆上房,才有掌事将公主的饭菜端了上来,菜肴虽比不得皇宫丰盛,却也很精致,尤其是在看见摆在眼前的那碗有些药香的雪梨羹时候,何梦锦有些吃惊,在这么个偏僻的小地方会有对于这个季节来说很奢侈的雪梨?
那中年掌事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角儿。看到何梦锦的神情,当即笑意如花的解释道:“小的这驿馆里哪儿能有这么珍贵的东西,是驸马爷派人快马加鞭从京都送来的,今儿早上才到。”
何梦锦有些惊讶:“你是说他让人特意送了这个来给你们煲粥?”
掌事的点头。继续笑着解释道:“小的们接到命令也很疑惑,京都什么没有,怎么能这么大老远的送了雪梨来这里,只为在路上用,不过,现在小的明白了。”
不等何梦锦开口。那掌事的笑的一脸的暧昧道:“雪梨润喉,加了甘草几味药材对嗓子的恢复是极好的。”
何梦锦哑然。
自己为了扮演李嫣然不被拆穿而掩盖声音,在宛月宫特意吸入烟尘让嗓子沙哑了,没想到却让他记得了,不但记得了,而且似乎也算准了从昨日出京都自己会睡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刚巧到达这里,在这里准备了羹。
除了对这人细致如发的心思感叹之外,心头还泛起比之这雪梨更甜的感觉。
几口雪梨伴着甜甜的汤水下肚,何梦锦只觉得火辣辣痛了两日的嗓子神奇般的好了许多,不知道是这雪梨药羹的作用。还是她心理作用。
吃饱喝足,却仍旧不见一下马车被属下有事请走的贺兰珏,何梦锦起身,走到驿馆的窗户边,向下看去,见迎亲的护卫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吃完了饭。在驿馆外集结。
带队的那人何梦锦有些印象,在恒阳贺兰王府时候,曾见过几次,不过名字她却是忘了,此时只见他当先上马,对护卫们吩咐道:“前方山路崎岖,常有盗匪出没,公主千金之躯,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你们随我先去探路。”
说罢。他当先骑马朝官道上奔去,剩下的护卫们也都跟着疾行而去。
本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梦锦正要离开窗户,尚且在想,这天下还有哪个盗贼敢抢劫当朝公主驸马的。这些护卫们真是小心过头了的时候,目光瞥到了下面,剩下的队伍,身子一愣。
她转头,向静立在一旁候命的掌事问道:“这是哪里了?”
“回公主的话,这已是河池,前面就是苍山了。”
虽然对大汉的地理位置没有熟悉到边边角角都知道的地步,但是何梦锦对于河池和苍山却是有所耳闻,因为,这一带,是江陵同广平封地的交界处。
一瞬间,她想通了贺兰珏的打算。
而这时候,贺兰珏也自外间回来,他只喝了半碗莲子羹,就搁下了碗筷。
其余人这时候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他吃好就再度踏上路程,下一站要等过了苍山到达广平的地界才有驿馆,若不急着赶路的话,他们晚上是要在苍山上露宿了,看着他含笑优雅的起身,何梦锦一言不发,心头有疑问,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长冥烛最新章节。
一直到再度上了车辇,队伍出发,看着好整以暇枕着软榻的贺兰珏,何梦锦还是开口道:“公子。”
“你是在向我求一个人情?”
贺兰珏磕着眼睛,似在养神,但却像是能读懂何梦锦内心一般,精准无比的说出了她此时想要说出口的话。
跟他相处久了,对于这些她也不意外了,虽然知道自己这个请求有些不妥,但是真正要让她面对刘子骞,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出事,她仍旧做不到视若无睹。
贺兰珏有言在先,战乱将起,要把其他诸侯王也拉入战局,而这里,是广平同江陵的交界,还有什么比公主在江陵出事更好的法子将矛盾转给江陵王更好的法子?
一旦李嫣然的出嫁队伍在江陵出事,江陵王李泽宸便是有脱不了的干系,那时候,贺兰珏作为受害者,要“愤然”的请李泽昭主持公道,向李泽宸讨回公道要报仇,而李泽昭且不说本就同这个当年与他争斗皇位的弟弟水火不容,在广平同江陵开战,他也势必要横插一脚。
虽然对贺兰珏的才智已经见识了不少,此番却仍旧让何梦锦赞叹,面对昌邑王同广平的战起,寻常人想的是如何扑灭这战火,而他却已经想到了在别处再点一把火。
既然乱,就让这天下更乱,要战,要削弱势力,就让大家一起跟着弱,他这招,不可谓不狠。
刘子骞作为大将军刘武的独子,太后的亲侄子,皇后的亲弟弟,亦是李泽昭的左膀右臂,虽然统帅御林军,但若论起带兵打仗,却是不输于其父亲的,因为早在他年少时候随刘武出征南晋,就立下过赫赫军功,在军中的威望也颇高,不过那时年少,并未受封,后来南晋安稳了,刘武镇守边疆,他便也被李泽昭安排到了身边,宝剑封沉。
若他日对战李泽昭,他就是一大块绊脚石,而眼下,是最好趁机顺手除去的机会,在看到贺兰珏将广平的迎亲队伍调离时候,何梦锦就猜到了,“那公子肯不肯送我这个人情呢?”
即使非常清醒的知道这人日后对自己对贺兰珏都是不可小觑的敌人,即使明白若是换做刘子骞对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剑斩下,可是,她仍旧做不到铁血无情。
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些年来的包容,嬉笑,玩闹,这些年来亲如兄妹的感情,怎么是那么容易就割舍下的。
更何况,那人还是昕儿的舅舅。
要让她日后告诉昕儿,对不起,姑姑亲眼看着他们杀了你舅舅,却没有出手阻止,对于昕儿又该是多么残忍。
现实是那么残酷,她却做不到干脆利落的同往事挥手告别。
她觉得在面对这些自己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但是,却还是做不到铁石心肠,做不了对于他们来说最正确理智的选择。
贺兰珏慢慢睁开眼,微微动了动身子,转头看向何梦锦,他明亮如星辉的眸子里,写满了何梦锦看不懂的深邃。
何梦锦看的心惊,同时也紧张到了极点,就害怕贺兰珏嘴角一抬,说出,我要是不送呢?
站在他的立场不送是理所应当的,放虎归山这等蠢事也决计不是贺兰珏的作风。
只是,面对刘子骞的事情,何梦锦仍旧想争取一下,盼着他真能因为自己而网开一面。
她紧张的看着贺兰珏的眸子,后者尚未发话,他们坐着的车辇却是猛的一顿,由于停下的太过突然,车身仍旧携着前进的力道就向前一倾,何梦锦全副心思都在贺兰珏身上,哪里反应的过来这一突变,当即身子不稳就被这一冲击给往前甩了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客气
好在贺兰珏眼疾手快的一手就揽着腰接住了她,才让她不至于被甩飞出去。
随着马车被迫突然顿住,外面也响起了阵阵的马儿的嘶鸣声,兵刃出鞘声。
“这是谁家的新娘子,这么大排场?叫咱们兄弟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也是不错的!”
何梦锦掀起一角车帘,发现他们此时正在一处狭窄的山谷处,两面山崖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黑衣人,大刀阔斧,做山贼绑匪打扮,何梦锦却知道,若真的是山贼,又何必多此一举的蒙面。
送亲的队伍此时已经围拢在他们车辇的周围,刘子骞举剑,对着发话的那个双手抱臂的黑衣头领,凌然道:“你们是什么人?胆大包天,也不看看是谁的车辇都敢抢。”
“大爷我管你是什么人?照抢。”
他似是根本就懒得多说废话,一个“抢”字刚落,就已经抬手一挥,山崖上的众人齐齐挥着兵刃就冲杀了下来,送亲的队伍是从御林军里挑选出来的,带队的又是刘子骞,虽然事发突然,却因为平日的训练有素而没有自乱阵脚,众人跟随着刘子骞拔剑就迎上了冲杀过来的黑衣人。
两方人马迅速的杀战在一起,一时间兵刃相接,血肉横飞。
“公主!”许是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李嫣然宫里带出来的几个宫人们吓的靠着马车哆嗦成了一团,那个画眉的丫头本是坐在车辇外面,此时也根本顾不得礼法吓的直想往车辇里钻。
只是。她掀开车帘的动作才做出,抬起的手尚未触到车帘,那一声“公主”也才自喉头发出,便不知被何处掠过来的箭一箭射中背心。怦然倒在了车帘子下面,栽倒了半个身子在车内,就再没有了声响。
何梦锦一声惊呼,想要抬手去拉她,却被贺兰珏揽在腰上的手扣的死死的,她一用力才发现。自己这时候还被他拦腰抱住的,看他这神情似是对眼前的情况没有丝毫意外,何梦锦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什么,却见贺兰珏余出一只手来,拿过案几上的杯盏,当即那杯盏就在他手中碎裂成了两半,而同时,他抬手一挥,就将那两个碎片对着架着车辇的两马射了过去。
“啾……”
瓷片被深深的扣入马背。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鸣的同时已经撒丫子一路跑了开去。
两匹马并驾发飙狂奔的势头不是一般般人能阻挡的了的,那些守在车辇两侧的侍卫们被冲击的老远,有些前面的侍卫直接被撞飞了出去,都仍旧未能让车辇停下,而这时候。两方人马仍旧在激战,无人能分的出闲暇再顾及这暴走不受控制的车辇,刘子骞策马就要来救驾,却是被数名黑衣人缠住,根本就抽不开身,他刚要转给身子,对方的剑就跟着上了来,险些刺他,让他根本无暇他顾,等他再回过头去看车辇的时候。已经跑出了山谷,很快不见了踪影。
车辇一路跑出老远,后面也再没有一个送亲的御林军侍卫跟上,何梦锦才瞥了一眼贺兰珏,恶狠狠道:“公子。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明知道她已经将他的计策想明白了七七八八,还要这么做戏的抱着她不放下,何梦锦越发觉得贺兰珏是故意的。
“哦,我忘了,”贺兰珏淡淡的回答,却并没有立即放下她,他低头,看着愤愤然的何梦锦,不免有些好奇道:“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身子不能动被保持着向车外前倾的姿势禁锢着,但却不妨碍她的脑袋,见贺兰珏这么个态度,她二话不说,猛的一转首将脑袋往贺兰珏手腕上一埋,一口就咬下去。
被他揽着,他们两人之间这么近的距离,就是贺兰珏再高的轻功避让也不让不开,何梦锦是带着一股子怒气咬的,自然下口不轻。
她气,并不是因为贺兰珏这样抱着她生气,而是因为她知道刚才那些黑衣人是他的人要置刘子骞于死地,而他却还要带走她,不让她出手相救,此时,就算是赶回去,只怕也再见不到那人。
一想到刘子骞必死无疑,何梦锦心头就泛起一片凄凉,往事里,那些相伴嬉闹的片段顷刻间在脑海里涌现,她虽然能手起刀落的杀人,但那些是不相干的对手或是仇人,并不包括她曾经的朋友。
过去的,回不去,记忆却是挥之不去,虽然死过一次,但那些情感却并没有死去,这么多年的感情积累,岂是因为几次敌对立场和生死对立就能抹杀的。
何梦锦眼睛有些发涩,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只要一个不察就能泛滥成灾,因此,她下意识的用了力气咬牙,才将眼底的泪意逼回,才将满心满脑子的情绪,愧疚与矛盾给压制住。
虽然明知道杀了刘子骞是明智的,虽然明知道他拒绝她这个无理的要求并没有什么过错,但是她仍旧生气。
一方面气自己对过去割舍不下仍旧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一方面气贺兰珏当真就不能为她退一步,此时的她既矛盾且纠结,所有的纷乱怒气都化为了这恶狠狠不讲道理没有礼数的一咬。
被她这一口咬下,贺兰珏并没有如料想中吃痛的皱眉惊呼放了她,何梦锦发泄完了,此时心情也已经平复了,她转头向上看去,正落入那人一双深幽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他笑:“气消了?”
如画的眉目依然保持着亘古的从容优雅,并没有丝毫的异样,何梦锦一怔,他不痛吗?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嘴角,这才发觉舌尖上有一抹腥甜,惊讶的同时,她也才发现,贺兰珏不知何时已经松了手放了对她的钳制。
当即她身子一窜,就离开了贺兰珏的怀抱,何梦锦又弯腰抬手去捞贺兰珏被她咬到的手腕,大红的衣摆被掀开,露出皓雪般的手腕,上面正正印着一排深浅不一的齿痕,而且还在冒着血珠。
何梦锦带着面具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从手腕上松下匕首,再在自己身上穿的喜服上一划,撕下一截布条来,低头,一声不响的替贺兰珏包扎上。
贺兰珏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心虚的表情以及这接连串的动作,直到她包好了,在手腕上打了个结,他才抬手,扬了扬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审美可言的包扎手法的布条,笑道:“嗯,还不错。”
何梦锦无言以对。
此时,狂奔的马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何梦锦看着驾车的车夫,再看着好巧不巧倒在车辇上那丫鬟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气的尸体,再对着贺兰珏叹息道:“她是李泽昭安插在李嫣然身边要混进恒阳的奸细吗?”
贺兰珏淡淡点头。
怪不得,不然贺兰珏也不会让那丫头就这么随意的听他们两人的谈话,对于那么重要的事情也不避让,就已经没打算留着她。
而那丫头看似单纯没心思,但听到那么多重要信息之后,却连正常情况下听来应有的惊讶都没有,她表现的太过平静,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
何梦锦撕下脸上的面具,然后弯腰,抬手将那丫鬟的尸体往车厢内拖拽,同时对贺兰珏道:“劳烦公子回避下。”
对她的行为,贺兰珏也不惊讶,他抬手,按住何梦锦忙碌的手,轻声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何梦锦停了动作,扬起她本来的面目,看向贺兰珏道:“应该就是这样子啊。”
自出了京都,她就在想,贺兰珏该如何安顿李嫣然,她虽顶着假身份,到了恒阳却还是过回自己的日子的,哪里有可能一直扮演下去,而这个空头身份终究是个问题,直到刚才,在那驿馆里,想到贺兰珏会对刘子骞出手,她也想到了。
贺兰珏不会让李嫣然活着嫁到恒阳的。
一旦李嫣然嫁给他,顶着驸马的名号,他日起兵,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要背负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的罪名。
李嫣然既已死,就干脆让这身份也死去,让本该的婚事也就不成立,李泽昭找不到理由怪责他,也给李泽宸同李泽昭的恶劣关系火上浇油。
不说恒阳,就是广平的地界都不会让她到,因为一旦她在广平出事,广平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引得天下人耻笑,在江陵的地方就不同,完全可以将脏水泼给江陵王。
而要“李嫣然”死,只需要在送亲的队伍里找个身形相仿的替身就行了,反正,这些女子都有着奸细的嫌疑,尤其是这丫头,都是必死无疑的,这也是为何她好巧不巧就被射死在了车辇上,随着他们一路奔了出来。
何梦锦的模样本就生的绝美,比之李嫣然更盛三分,加上此时这一身嫁衣以及装扮,更是如琼花玉树,只一照面,就能让人花了眼。
贺兰珏也不例外,那一刹那,他眸子里一抹惊艳一闪而过,当即被他掩盖了过去,他道:“其实……”
刚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他身子一动,就出了车厢,将空间留给何梦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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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打算在晚上发这一章的……可是打开黑屋子码字的时候手欠的设置了6000字……然后悲那个催的……到了12点也没能码完解锁,现在才从里面放出来,但是已经过了昨天了……我又食言了o(╯□╰)o,这下子只好两章一起发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对牛弹琴
其实什么?
分明是有话要说,却被他硬生生打住,那么突然的离开,竟然给何梦锦有一种落荒而逃的错觉,不过刚在脑海里闪现这么一个词儿,就被何梦锦自己给否定且笑翻了。
贺兰珏会落荒而逃?
那还不如让她相信明天不出太阳漓江的水倒着流的荒谬言论。
何梦锦看着他出去的背影,疑惑的想着他那未出口的话,手上的动作却也不耽搁,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同这丫头换了着装,再将自己头上一大堆的发簪饰品都摘了下来,给这丫鬟戴上,好在是要做出慌乱逃亡中被黑衣人杀死的样子,李嫣然的发髻可以是乱的,不然她这手法真真让人着急。
一切收拾妥当,待她将那面具仔仔细细的给那丫鬟带上,确认并没有差错,即便是仔细看,也看不出这女子跟李嫣然有什么两样之后,何梦锦拍了拍手,给自己随意的挽了个发髻,就掀开车帘走了出来。
马车早已停下,贺兰珏已经下了车辇,站在那里,含笑看她。
冬日里的风有些凌冽,阳光并不刺目,而那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却是最为夺目的所在,周遭的光华皆被他一人揽尽。
如九天皓月,此天地间所有,都是他身侧的星辰,再是明媚如春的景色,再是耀眼夺目的星辰,也抵不过皓月半分光亮。
何梦锦跟他交换了个眼色,又对他点了点头,就转身回了车辇。将贺兰珏平常坐着的轮椅一带,从车辇上推翻了下去,而这时候,远处已经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很快。
何梦锦也不迟疑,当下身子一窜,就掠到了一旁的树丛里,找了棵茂密的大树躲上了树。
树荫浓密,完完全全能遮盖的了她的身形。等她藏好,那些策马追过来的送亲的御林军也才赶了来。
而此时的贺兰珏,早已经在侧翻的轮椅旁倒好,身边跟着倒下的是那个驱车的车夫。
就在何梦锦爬上树的同时,那车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剑,侧胸给了自己一剑,仰面背对着贺兰珏躺倒,做出誓死护卫在贺兰珏身前中剑的模样。
赶来的御林军片刻就行至眼前,在何梦锦小心翼翼的透着树叶间隙看到为首的那个人的时候,她一怔。四肢僵硬了一瞬,险些从树上掉下来。
刘子骞,居然是刘子骞,他没死。
远远见着马车,刘子骞就从马上飞身而起,施展轻功落在了公主的车辇上。在掀开帘子看到车内已经死去的人的时候,刘子骞的面色一片灰白。
而随着刘子骞带着的御林军赶来的,是广平迎亲队伍,当先的几人从马上跃下,一路焦急的奔至贺兰珏面前,搀扶起重伤的车夫,再扶起贺兰珏同他的轮椅,“公子,怎么回事?”
贺兰珏一脸的悲愤,并不言语。
那护卫下跪道:“属下得知这一带山谷常有山贼出没故带着兄弟们先去探路。哪里晓得山贼们却偷袭公子和公主,是属下的罪过,没能保护的了公主,请公子降罪。”
贺兰珏再度再轮椅上坐好,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属下。泠泠道:“你一句有罪就能起作用吗?”
“驸马……公子,”刘子骞闻言一声拜倒,本是想唤贺兰珏驸马,却在出口的同时想起公主已死,大礼还未行,并不能算作已经嫁给广平,当即改回了公子称呼,“请公子不必责怪秦将军,若不是秦将军赶回来及时,此时只怕属下同兄弟们也已经死无葬身之地,是属下的罪过,属下自当一力承当,如今公主遭遇不测,还请公子让属下护着公主的灵柩回京,向皇上太后请罪。”
听到这里,何梦锦才知道,贺兰珏到底还是让了她一个人情,没有杀刘子骞,她收敛了呼吸,一动不动的在树上旁观着面前的情形。
只见贺兰珏磕着双眼,似是在隐忍着痛苦,凌然道:“那就劳烦刘大人护送公主回京,出了这等事,我广平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还请大人替我向皇上问一句公道,不知道大人有没有想过,寻常的山贼哪里能敌得过御林军,哪里敢惹朝廷的人马,哪里敢劫持公主的送亲队伍。”
刘子骞也不是蠢笨的人,在事情发生的一刹那,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此时被贺兰珏道了出来,当即流露出赞同的神色。
贺兰珏抬手一转轮椅,“我这就回恒阳让父王的彪骑营去问江陵王一句为什么。”
言外之意,已经江陵王黑了个彻底,也说出了,此番广平决计不会放过江陵王之意,刘子骞自然听的分明,当即应了下来就带着人马赶着“李嫣然”死去的车辇就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刘子骞的人马一撤,广平这边的车辇也到了,贺兰珏由人架着轮椅上了车辇之后,从窗口上对着何梦锦藏身的地方抬手一招,何梦锦知道这是让她回去,这会功夫,蜷缩着她的四肢就有些发麻,当下也不犹豫就下了树。
再度在马车内坐好,何梦锦低头,看着贺兰珏手腕上包扎的格外碍眼的红色布条,踌躇了半天,最终低声道:“对不起。”
贺兰珏背靠着软榻,转动了下手腕,懒洋洋道:“我受伤这么重,你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说着,他还特意的抬了抬手,在何梦锦眼前晃悠了一下。
知道自己是一时间气极没地方发泄,身手又不如他打也打不过,才会脑子一抽的采取了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办法,早在咬下去的同时,何梦锦就已经开始心虚,此时见到刘子骞完好无缺的,她更是觉得愧疚,对于贺兰珏傲娇的态度,她也不好意思反驳,搓着衣摆,耳朵根都是红彤彤的,她为难道:“那要怎么办?”
难得见到她出现这么小女儿家无措的一面,贺兰珏嘴角已经不知觉的扬起一抹笑意,他反问道:“你说怎么赔偿呢?”
何梦锦的话被塞了回去,她脸色紧绷在一起,做痛苦挣扎状,贺兰珏等了良久,以为她要说什么,却见她无比悲壮的捞起袖子,抬手一伸,将手腕递到了贺兰珏面前,豪气无比的道:“喏,大不了给你咬回去吧。”
贺兰珏哑然,笑意僵硬在脸上,难道让他堂堂大男人睚眦必报么。
如此,何梦锦狡黠的一笑,“不咬是吧,是你自己不还回来的,这下子可怨不得我。”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收回了爪子,丝毫不给贺兰珏丝毫的机会,同时为了避免贺兰珏再说出什么打翻自己理智的话,何梦锦立马转移了话题,问道:“好像开始听到公子说到要让李嫣然身份死去的时候,有个其实……其实什么……还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或者原因也只是何梦锦猜测,是看到贺兰珏当时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猜想的,可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欲言又止,这一点何梦锦很疑惑。
贺兰珏垂下眼帘,做闭目养神状,似是根本就不想回答何梦锦这个问题,不想搭理她。
见他又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欠扁的模样,何梦锦撇撇嘴,自己找了个位置躺好,自动无视他。
良久,车厢内就响起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贺兰珏这才睁开眸子,低头去看那个已经睡着了的人,绝色的容颜上,尚且带着柔和安然的笑意,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顷刻间也没有了。
他的那句其实,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没有让何梦锦顺理成章的顶着李嫣然的身份嫁到贺兰王府,成为他的夫人,原因当然不是何梦锦所想的那么简单。
首先不说,这女子铁定不会因此而当真就这么嫁了他,且安心当他的夫人,就是她当真太阳从西边出来肯应下,他也不会愿意。
他不愿意她就这样顶着别人的名头嫁给他。
他要娶她,就一定是恢复她的身份,风风光光明媒正娶,让天下人都知道她,他不愿意让她连嫁给他都这般委屈。
这才是他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只是,这女子当真是迟钝的厉害,根本就不理解他的心思,也或者说,她是下意识的关闭了心门,不愿意让人走近,也不愿意去走近别人,自我保护意识太过强烈,这一点,他也不怪她,毕竟经历了那么多,安全感对她来说,已经太过奢侈。
他理解她,却也不免有些着急,想到此,贺兰珏有些挫败的往软榻上一靠,头痛的觉得自己最近都是在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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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马车一路朝着恒阳驶去,而同时,刘子骞带着“李嫣然”的尸身,一路回京都,这一重磅消息也随之在整个大汉炸响。
看似平静实则一直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终于再按奈不住,在昌邑王骤然对广平出兵的同时,广平的彪骑营十万兵力协同皇上的五万人马也呈犄角之势齐攻江陵的汉城。
大汉几百年来的表面平稳终于被打破,群雄逐鹿的乱世也从此拉开帷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再回恒阳
从苍山出发到恒阳也不过一日多的路程。<>
何梦锦一行到达恒阳城门下的时候,将将赶上城门准备关闭,按理,何梦锦是应随贺兰珏一道先回贺兰王府见过贺兰王,但她的身份却又是已经死在了宛月宫的那场大火里,因为臣子淫乱后宫的本就是一桩丑事,李泽昭自然不会对着天下宣称她这个广平使臣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对此天下人不知道,但作为广平王的贺兰瑞却清楚的。
所以,何梦锦的死还需要花费些口舌跟他解释,至于女子的身份自然是能瞒下来就瞒下来,这些,都由贺兰珏去做就好了,她自己说出来至少没有贺兰珏那般有信服力。
再加上如今她更挂念许久没有见过的昕儿,所以,马车才到城门下,何梦锦同贺兰珏招呼了一声就跳下马车,直奔两生花。
傍晚时分,街道上行人匆匆,宽阔繁华的街道依旧,比之半年前她初来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人的心态变了。
即使不在恒阳,但这里的情况每日都有信使传递给她,二哥已经苏醒,不过伤的太重,伤了本元,一时间也很难恢复,被司徒静带回她和她爹隐居的地方调养去了,虽然一回恒阳不能首先见到二哥,但想着是为了他好,而且现在知道他很好,她也就放下了心,找个时间去一趟司徒静老窝就是了。
一想起要同二哥团聚的情形。何梦锦兴奋的步子都加快了许多。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说的大抵也不过如此,二哥很好,昕儿也在身边,她还有冷香。还有李萧然。还有司徒静他们,都在她身边,都安好如初。
那些仇恨,那些该讨回来的债可以慢慢来,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已经很知足。
想着这些,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轻快了不少,两生花本就离城门不多远。不多时,那朱红色的大门就已经出现在何梦锦视野。
她要回来的消息还没有告诉她们,为的就是给那小家伙和冷香一个惊喜。
只是,她前脚刚踏入两生花的大门,尚未来得及环顾四下,就见着两个小人儿雕塑般的矗立在二楼,依着栏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矮了半个头的粉粉嫩嫩精雕玉琢的小短腿儿正是她最为挂念的何昕。另外一个高他半个头,身形也比他胖了不止一倍的小胖子正是隔壁油菜花家的胖小子。
乍一见到何梦锦出现在门口,小胖子目光变的晶晶亮亮,满眼里写满了崇拜和惊讶。
而何昕在那一刹那目光闪烁,一动也不动,直到何梦锦踏进了门槛。向楼上走来,他还有些不确定的抬起肥肥嫩嫩的爪子揉了揉眼睛。<>
再看到确实是何梦锦上了楼来。何昕的小身子板儿更是挺的笔直,一张面团般柔软的脸上已经是熟了个彻底,他那漆黑纯净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似是在用尽力气的将眼底已经泛起的泪光给逼回。
饶是这样,他依然一动不动,抬眸一直看着何梦锦,小脑袋瓜也随着何梦锦上楼的身影如向日葵对着太阳一般转动。
何梦锦本是想扑哧一笑,笑他故作镇定,此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提起步子,上了楼梯,这时候,冷香自后进门里走了出来,正巧瞧见何梦锦,“小……公子!”
虽然她性子冷清,不大喜欢言笑,通常也不会将自己的心事写在脸上,但此时,她脸上的欣喜却写的真切。
何梦锦停下步子,转身上前,轻轻的拥住了她。
“冷香,我回来了。”
虽然才离别几个月,但她却觉得犹如几年一般漫长,这期间几次经历生死,若是没有贺兰珏,或者没有诸多的好运气以及她自己尚且不笨的反应,只怕就再也回不来,所以,现在看到冷香,昕儿她才会如此激动,觉得格外的亲切与安心。
好在现在天色已晚,没有客人,茶坊都已经准备打烊了,不然她一个男子装扮就这样突然抱住冷香这么个漂亮姑娘,得要引得多少人注目围观。
“昌邑和二少爷的事情我听李公子讲了,小姐,这是天不亡我们何家吗?”
说到这里,冷香情绪有些激动,眸子里盈盈光泽,几乎要掉下泪来。
“是啊,现在都好了,二哥也找到了。”何梦锦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才放开她,去看那个自她进门先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接着看自己抱冷香又是一副哀怨委屈的神情的何昕。
“小姐……公子,”冷香欢喜之下,一时间称呼都忘了改,“自你走后,小公子每天都要趴在栏杆上站上个把时辰,紧紧的盯着城门口的方向,他虽然从不哭闹,但是我知道,他是在等你,盼着你哪一天就突然回来了。”
闻言,何梦锦心头已经被暖意与愧疚填满,她点头,转身上了楼梯。
一直走到何昕跟前,也不见这孩子说半个字,他死忍着泪水,就这样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泪意汪汪的看着何梦锦。
何梦锦本是想上去一把抱住的,却在俯身的瞬间,使坏的兴致来了,将抬起要抱他的手一转弯,给了他一记糖板栗。
“哎哟!”何昕见她伸手,赶忙抬起自己的肥爪子去攀何梦锦,哪里晓得预想中的怀抱没有到来,头顶上却挨了一记,虽然不痛,但那种落空的委屈却让他强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了似得,抽着袖子开哭起来。
“臭小子,叫你不好好用功读书,用心习武,天天就知道在这里傻站着偷懒。”
何梦锦嘴上教训。实则也是想将重逢的凝固气氛化解开来,哪里晓得小大人似得精明的昕儿竟然这么不经得起她这玩笑,一声就哭了起来。
哭的无比凄惨,仿似要将这数月来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何梦锦一把搂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忍着泪意。笑道:“还男子汉大丈夫呢。这点委屈都受不了?”
“哪里是一点……点……分分明是很委屈,”何昕抽噎着,说话都不完整,“我每每……天都有认真做做……先生的课业,也有好好联系李叔叔的功夫……完成了任务……才才……才在这里等着……”
“好好,是姑姑的不对,误会你了。给你赔不是么,”何梦锦一把抱起他,发觉这两月不见,可能是跟这小胖子在一起久了,昕儿都长重了不少,“可是你在这里傻站着,也不该连累的拖着人家一起站着是不是?”
闻言。何昕尚在抽噎着。没有来得及答话,却是小胖子赶忙摆手道:“我是自愿跟昕儿一起等先生的。”
因为以前趁着有空的时候,何梦锦曾连带着教导他们两个的课业,督导他们学习识字,所以小胖子都管她叫先生,对她的态度也格外的尊重和崇拜。
何梦锦展颜一笑。一手抱着何昕,一手拉过小胖子。“走吧,咱们一起吃晚饭去。”
说着,她垂眸下意识看了下怀里已经不再抽噎着的昕儿,这一见,当即让她险些惊呼出来。
分明刚才还在同她委屈的哭泣,分明刚才还这般生龙活虎,怎的她在低头跟小胖子说了一句话的空挡,怀里的孩子就昏迷了过去?
之所以是昏迷而不是睡着了,因为此时的何昕双目紧闭,面色上都笼罩着一层乌紫,那双小唇瓣更是已经在开始泛着淤青。
“冷香!”何梦锦当即抱着他一路冲下楼梯,同时对着冷香吩咐道:“快!快去找大夫!”
冷香见她们姑侄两人久别重逢,正准备进厨房准备好吃的庆祝,却不料听到何梦锦这一声惊呼,她什么也不多问,当即就直奔同一条街的,恒阳最出名的药铺,***
何梦锦将何昕先带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她再怎么不懂医术也能猜到几分,这多半是中毒的迹象,而中毒之人,应该尽量少移动他,免得毒药在他身体内扩散的更快。
恒阳的小神医季汉云几乎是被冷香一路提着进了两生花的,他才气喘吁吁的站定,就见到何梦锦那双焦急的眼睛,以及床上躺着的面色越发青紫的小孩子,当下也不多问,上前就开始查看并把脉。
看着季汉云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何梦锦的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样?”等他看完,何梦锦就忍不住出声询问。
“回公子,孩子今日里都吃了什么东西?”
“最近一段时间李公子回了恒阳,对小公子的指导也就多了,所以他每餐的饭量也比往日多,今天下午吃了两碗桂圆莲子羹,还吃了几块枣花糕。”答话的是冷香。
何梦锦抬眸注视这季汉云的神色道:“昕儿他是不是中毒?可有解药?”
季汉云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毒发作的极为迅速且药效阴狠,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出到底是哪一种毒,更难找到解药,唯有找到他今日吃了什么或者都同什么接触过。”
闻言,当即有属下去查何昕今日所接触的人和食物。
何梦锦也把目光转向冷香,后者低头努力是思索了一下,肯定道:“确实只吃了这两样,小公子今日同平常一样上午习字,中午在花园里练武,傍晚时分就一直靠着栏杆到现在,并不曾跑去其他地方玩闹,而至于事物中毒,更是无从说起,因为……”
后面的话她没有当着季汉云的面直说,但是何梦锦却是知道,两生花外表看似只是寻常茶坊,但实际上周遭都潜伏了有茗记的高手,茶坊内部全是她自己培养的精英,也就是说,决计不可能有人在这般严密的保护下近的了何昕的身,而且还给他的吃食投毒,他所有的食物都是有人专门检查过,确认无事才会送到他手上。
她就这么一个侄子,世道险恶,他们身份又那般特殊,容不得她不小心谨慎。
可是,即便是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出了事。
此时,看着何昕昏迷中仍旧紧皱的眉头,以及精致的小脸上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神色,何梦锦就恨不得要将那下毒之人找出来直接剁了。
“你是说,现在你也不知道怎么救?你不是全恒阳最有名最厉害的大夫吗?”何梦锦因为着急,说话的语气难免有些冲撞。
季汉云却也丝毫不介意她的激烈言辞,只一弯腰拜到底,无比惭愧道:“这个……请恕在下当真只能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何梦锦急的心上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真恨不得自己身上就长了翅膀,能立刻带着昕儿飞到司徒静那里,可是,这不现实,此时就算是她千里加急的赶去,应该也救不了急,因为季汉云已经说了,毒性发错迅速且阴狠。
从她踏进两生花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昕儿就这般不省人事,哪里还能等得到她千里奔波达到司徒静那里。
第一百四十四章 牵连无辜
到底是谁,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何梦锦发誓一定不放过他。
虽然心乱如麻,但该做的事情,何梦锦一件也没有落下,她一边吩咐了人当即快马加鞭赶去找司徒静,一边又召集了恒阳城中所有能找到的大夫,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只是,所有大夫看诊过后得出的结论与季汉云没有什么两样。
把希望寄托在司徒静能赶来比较渺小,因为她们家世代隐居在南晋同大汉交界的深林里,这么远的路程来回下来,也比上她从京都一个来回了。
找到解药才是眼下唯一的希望,可是,下毒之人,所下之毒都不知道,又该如何找到解药?
何梦锦下意识的抱紧何昕,内心是一片不知所措的慌乱,这种感觉还是在昌邑地牢看到二哥时候才有过的。
越是紧要关头,她越是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沉下心来想想,到底会是谁干的,冷香已经带人查看今日昕儿所接触的人和所用的器具,暂时还没有答案,但有几个人,却在她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重生以来,她也并未同多少人结仇,算下来,也不外乎那么几个,昌邑王李洛,李泽昭,如果沈洛也算的话,总共才三人。
可是广平使臣孟锦身死宛月宫大火的事情虽对天下人没有公布,但在藩王之间没有理由不知道,既然知道自己身死,李洛和李泽昭又何来报复这么一个小孩子一说?
剩下的,就是沈洛。
难道自己上辈子这辈子都跟一个名字里带个“洛”字的不对盘?何梦锦忍不住哂笑。又愣了愣神,想起在昭仁宫那个落寞凄凉的背影,也觉得不大可能,他若要害她,就在他确认了离儿安好。而她才出了京都的时候就可以下手,他却没有做任何声张与动作,派人跑来恒阳谋害这么一个小孩子却怎样也说不过。
越想,何梦锦就越觉得没有头绪。
下毒的人不确定,但有一点何梦锦却可以肯定,毒死一个小孩子对那人并没有多少好处,与其毒死何昕,倒不如用他的性命来威胁自己来的有利。
要真是这样,她倒要松半口气了,因为这也说明昕儿还有救。
这时候。李萧然也从外面回来了,护送着何荣轩回了恒阳之后,他就留在这里专门负责茗记探子们的训练。
之前何梦锦所改编的制度已经运行的小有成就,只不过茗记里的一流高手还是太少,这些不是靠三五两天的训练就能看的到成效的。他最近的时间都将心思放在了上面。
昕儿的事情刚一进门就有属下禀报了他。此时看着何梦锦眉头紧锁的抱着何昕,脸上的痛苦那么明显,他进屋子的动作都下意识的放慢了半拍。
也算有些日子不见,再见本该是高高兴兴的,此时,看到李萧然,何梦锦却是怎么也都笑不出来,她放下何昕,故作轻松的扯出一抹笑意,但那笑容那般勉强风雨神雄。比哭都难看。
“会好的。”李萧然走到床边,倾身去抚何昕的脸蛋,斩钉截铁的说完,又有些自责道:“我不该同意让司徒静带着荣轩回去疗养的,不然昕儿也不会着人暗算。”
他的声音沉稳,听着就让何梦锦莫名的心安。
饶是现世残酷冰冷,时不时要面对各方的明枪暗箭,他总是在她最需要安慰最需要冷静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犹如阳春三月最盛的梨花,不夺目,不绚烂,但却一直在她生命里,无声幽然的盛开,只要她回首,他总是在的。
“尚未发生的事情,谁能想的到呢?再说,让二哥去静养,本是件好事。”
听着他将责任揽下,何梦锦心头更过意不去,她抬首,目光投向门外,正见着门口探出一个怯生生的小脑袋。
何梦锦心一惊,正想说什么,这时候冷香已经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她对着何梦锦摇了摇头道:“今天一天,昕儿都跟往常一样,在内院里看书识字,习武,除了夫子,我,以及茶坊的伙计,再没有旁人接近,一直到傍晚,夫子现在还在厢房,而伙计们都是自己人。”
没有别的人。
何梦锦眸色一转,对着门口怯怯的一脸紧张的张望着小胖子招了招手,道:“你今天一整天都和昕儿在一起?”
她清楚的记得这孩子是隔壁酒楼家孩子,听他娘亲叫他阿毛,而他娘亲肥菜花还是这整条街上最最难缠的角色。
小胖子慢慢的挪到何梦锦身边,低着头,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何梦锦注意到他始终不愿意抬头,也不催促,只心平气和柔声道:“那,阿毛,你们今天可以遇到什么人,或者看到昕儿吃了什么食物?”
小胖子的头埋的更低了,他两只肥滚滚的爪子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却并不回答何梦锦的问题,他低声道:“何昕……他会死吗?”
话语的最后还带着因恐惧而来的颤音。
何梦锦摸了摸他脑袋瓜,叹息一声道:“如果找不到解药找不到那个下毒的人的话。”
小胖子闻言惊的身子一愣,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何梦锦见此,循循善诱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人了?或者有什么话没有说?”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给李萧然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当即转身出了屋子,往同两生花相邻的酒楼,也即是小胖子的家掠去。
小胖子一张糯米团般的脸上更是皱成了一团,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终于艰难的说出了真相:“下午有个叔叔……让我把一小包东西趁他不注意倒进他的碗里……不然他就要杀了我娘……我当时不知道会害昕儿成这样……他只说是为了昕儿好……吃了可以长高的药……我想着昕儿可以长的和我一样高……我当时真的不知道……”
说罢,小胖子已经抽噎着不住抹着眼泪。
“叔叔?哪个叔叔?”
“我……我不认识……他还不让我回家,叫我晚上入夜了才能回去……”
何梦锦心头叹息一声。
她就说什么人能在这里下手。有冷香和这么多高手在,还能让昕儿中毒,却原来是有心人利用小孩子,她们千防万防,哪里能想的到这个未经人事的小孩子我的女友是丧尸全文阅读。
所以。才会忽略了他,在冷香说昕儿并没有旁人接触里也没有算上他。
何梦锦正暗骂自己一句还是大意,李萧然也已经从酒楼回来了。
对上何梦锦询问的目光的,是李萧然凝重的面色。
何梦锦当即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揽过不过也才六岁左右的小胖子,抬眸,怀着几分希冀几分不忍与难过的看向李萧然,轻轻道:“出事了?”
当得到李萧然的点头后,她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对方下手好狠,酒楼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啪!”
桌上的茶盏落在地上被摔裂成了一堆碎片,伴随着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是小胖子浑身发抖,倒吸凉气的声音,“叔叔。你说什么?酒楼?”
他像是听明白了李萧然的话一般。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过来,就那样愣愣的,有些痴傻的样子,看着屋外,几百米不到的距离处,他家的方向。
李萧然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纯净的如同一张白纸的小小孩子,他尚未开口,却见小胖子已经甩开了何梦锦的手臂,拔腿就往自己家跑。
何梦锦一惊。当下就跟着追了上去。
跟这小孩子的父母并不相熟,他娘亲肥菜花还是个街坊四邻里出了名的泼妇,撒泼耍赖是经常的事情,在她的两生花刚在这里扎根的时候,曾经还因为由此何昕同小胖子之间的打闹招惹她双手叉腰架在门口气壮山河的要讨回公道。
但是,看着才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的心就开始痛起来,在得到那消息的一瞬,小胖子眼底的绝望与痛苦神色,和当初何家出事时候的自己何其相似。
一路追着小胖子回了酒楼门前,大门紧闭,平日里这时候也都开门营业,虽然生意说不上火爆,却到底也是挨近城门不远,差不到哪里去。
今日里,居然早早的关了门。
李萧然之前是直接用着轻功翻墙过去的,此时,小胖子一脸焦急与绝望的一遍遍拍打着门板,希望里面能出来人给他拍门,却并没有得到零星半点声响的回应,还是何梦锦追到了他身边,抱着他用轻功翻进了酒楼。
在破窗而入,看到里面血腥的画面时候,何梦锦下意识的就去蒙小胖子的眼睛,却被他固执的抬手推开,他爹娘双双惨死血泊里的样子,就那般残忍的映入了孩子的眼帘。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唤,何梦锦一愣神的功夫,小胖子已经从她臂弯里跳了下去,直扑向已经没有了丝毫温度的尸体。
“爹――”
“娘――”
再怎样呼唤,他的爹娘也不能够再回应他半句,
那一声声呼唤犹如刀锋,一寸寸凌迟着何梦锦的心.
她发誓,一定要让那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管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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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各有盘算
李萧然派人将整个酒楼都搜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对方下手不但狠辣,还很谨慎,小胖子阿毛的情绪很不稳定,何梦锦只得先让大夫给他开了一剂安神催眠的药,并逼迫他服下。
昕儿的毒性也被季汉云用银针暂时控制在了心脉之外,但也只是暂时,据他所言,维持不过一天,正当何梦锦急的恨不得将整个恒阳城都翻过来找凶手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个锦囊来。
送锦囊的人是这一条街的一个街坊,何梦锦有印象,他道是有人给了银两委托他要将之交付到她手上,而那人却是眨眼功夫就不见了,他连他的长相都还没来得及看清。
抬手有些不安的接过锦囊,何梦锦迫不及待的拆开看,里面装有一封淡金色有梅花印记封皮的信函。
在看到那标记的瞬间,何梦锦的心跟着沉了沉。
天底下用金色梅花做标记的,她只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江陵王,李泽宸。
早年,*贵妃宠冠后宫,而她最喜欢的梅花也作为皇宫里种植的最多最好的花引得京都百姓纷纷效仿种植,一时间,冬日最寒时节,就是整个京都笼罩在梅影暗香的时候绝世邪神。
*贵妃喜欢梅花,她唯一的儿子亦对梅花有着特别的喜欢,在获封江陵王之后,将江陵封地的标志都改为了淡金色梅印,他所住江陵王府,更是处处画梅,处处种梅。
何梦锦将信封拆开。里面短短的一句话,几个字,如同腊月天当头给她淋了一盆冷水,刺骨的冷。
银环毒,平城王府设宴待君来。
写信之人似是个很慵懒嫌麻烦的性子。连多说半个字的耐心和闲情都没有,只一句话,但其中的含义却已经准确无误的对何梦锦表达了出来。
银环毒,虽不是毒性最厉害的毒药,但却是最阴狠的药,因为该药物是以十种毒物按一定的顺序配出来的,毒素在人体内一边相生相克,一边蚕食人的心脉直至最后毒入肺腑,再无回天之力,从中毒到身亡也不过十日时间。所以也叫十日封喉散。
配制解药也容易,但问题的关键就是顺序,知道毒物搭配的顺序,就能轻松的配制,一旦错了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中毒之人当即就会毙命。连十日都坚持不过。
也就是说,即便司徒静现在在这里,对这毒也只能束手无策,除非赌一赌运气,但是,那是昕儿的性命,何梦锦决计不允许有任何闪失,她赌不起。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如这信中所说,去平城。赴宴,会会李泽宸。
在苍山贺兰珏设计将李泽宸拉进混战圈的时候,何梦锦还有那么一点为这个无辜者抱不平,那么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的觉得自己错了。
她不曾算计别人,别人却仍旧能找到自己头上,现在她也才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人在这乱世生存,就不可以心慈手软,亦不能只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因为,你不去犯人,别人同样不会放过你。
如今的天下,因为李嫣然同李穆杰的死而引发的战火已经蔓延到了江陵王封地的淮江,广平封地的汉阳。
广平北面要同昌邑王交战,南面要同江陵王交锋,两线作战,长期下去,情势不容乐观。
如今放在贺兰珏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则将主力放到同昌邑王这面,但保不齐南面的李泽宸突破了广平的防线一路北下直指广平的腹地恒阳,二则是将重心放到同皇上五万兵马的联手上,先荡平江陵,再挥师北上迎战昌邑,但昌邑王李洛此时已经对广平恨之入骨,不顾一切将所有兵力都压到了汉阳,汉阳驻扎的广平守军能坚持到主力部队灭了江陵前来支援吗?
左也难,右也难,虽然明知道这把火是贺兰珏自己烧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何梦锦仍旧替他捏了一把汗,此时再看到江陵王李泽宸的相邀,更是让她忐忑。
在广平,她虽作为广平王贺兰瑞的谋臣,身份不低,但并没有兵权,对于江陵王一线的作战也没有决策方面的权利,但李泽宸这一次相邀是为什么?
而且,他又是如何在自己前脚刚抵达恒阳,就能掐准了时间的给昕儿下了毒?要知道自己回恒阳一事还是秘密,对于宛月宫大火知情的人晓得,她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不知情的人也误以为她失踪,李泽昭是这样对外宣称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身边出了内奸。
可是,且不说她相信李萧然相信冷香以及茗记的几个主力部下,再者自己顶着李嫣然的身份回恒阳本就是很突然的事情,茗记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也没来得及通知,这一路随着贺兰珏的车辇回来,她身边更是没有半个茗记的人。
消息自然不可能从茗记泄露出去。
想到此,何梦锦一怔,贺兰珏呢?莫非他身边有奸细?
她当即收好了信函,将银环毒的事情托人当即带信给司徒静,同时也知会了季汉云,看看有没有什么头绪,吩咐完之后,她又同李萧然商量了一番,李萧然当下也不耽搁,放下手中的事情就带了几名茗记的属下连夜奔往平城,先做准备剑尊问道。
既然知道了解药在李泽宸手上,不管是鸿门宴还是一个陷阱,她都要去走一遭,平城到恒阳快马加鞭的话,往返也要四天,时间是够了,李萧然先去联系城中茗记的部下,并做些相应的准备。
何梦锦则将昕儿和小胖子托付给冷香照顾,自己打算先去找了贺兰珏,再奔赴平城。
眼下广平危机时候,若是贺兰珏身边出了内奸而他不知道的话,情况当真会很糟糕。作为同他这一条战线上的,一损俱损,何梦锦自然要第一时间通知他,同时,她也想去找萧冷。看看他能不能帮忙给她再弄两张面具,便如同上次在宛月宫救下她那般,到江陵王府危机时候还能来个金蝉脱壳。
她才出了两生花的大门,正想着要找属下来问问贺兰珏此时是在广平王府还是他自己的别院,却正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自己面前,车帘掀开,正正露出自己要找的那人的容颜。
一袭墨色锦袍,没有纷繁复杂的花样,最简单的样式最简单的纹路,穿在他身上。却已经是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繁华。
一根束发的碧玉簪,就已经将这人落落从容与雍容高雅写意了完全。
没有月色,街上灯火却辉煌,照着那人惊艳了时光韶华的容颜,何梦锦本有几分焦灼的心也跟着平静了几分。
她也不废话。迎着贺兰珏的目光。当即就跳上了马车。
才坐下,何梦锦忍不住开口道:“你怎的知道我要去找你?”
话音刚落,贺兰珏尚未答话,车夫已经猛的一扬马鞭,快速的飞奔起来。
“我们这是去哪里?”何梦锦赶忙扶了窗户的围栏,并掀开一角车帘朝外看去,见此时马车的方向居然是朝着城门口。
看着何梦锦有些焦急的样子,贺兰珏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道:“去平城。”
平城。
何梦锦听的心一惊,难道他知道了消息?
昕儿中毒是今天傍晚十分的事情。他得到消息不足为奇,可是她也是刚才收了李泽宸的信函知道要去平城,他又是如何得知的?而且,还要带着她去平城。
贺兰珏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迎着何梦锦询问的目光,贺兰珏动了动嘴角,有一丝不自在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道:“其实,陈林是李泽宸安排在我身边的一颗棋子,我一早就知道。”
陈林,何梦锦垂眸想了想,好像是贺兰珏身边的一名护卫,应该跟在他身边的年份不短,因为在京都时候,她听到过贺兰诗偶然提及,当时好像贺兰诗说起要陪着贺兰齐留在京都一段时间,要贺兰珏迎娶公主先回恒阳,她点名要陈林留下来护卫她的安全。
连贺兰诗都知道的人,自然也算的上是贺兰珏的亲信,当时何梦锦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如今听贺兰珏如此说来,其中却还另有隐情。
“本是打算好好的反用这枚棋子,却没想到,李泽宸会将杀招放到昕儿的身上。”
他没想到的是他们会对付何梦锦,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到了她这里,却让他觉得一再挫败只做不爱,总裁,滚出去!。
想到此,贺兰珏神色不免有些不自在,他又道:“陈林的行动我都有派人严密注意,等到今日发现他有所动作的事情,却已经晚了。”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听着他淡淡的语气,却像是在同她道歉与解释,但随即想到贺兰珏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同人道歉,当即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的感觉。
虽然这人是他身边的,但到底怪不得他大意,谁能想到李泽宸会从自己身边下手,会对昕儿下手呢,所以何梦锦不怪他,她眼下最担心的是昕儿的安危,以及李泽宸的邀宴又该如何面对,她想到了萧冷的面具,遂问道:“你可不可以请萧冷再帮我做副面具?”
贺兰珏当即明白了她所想,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提议,他道:“你当萧冷的面具就这般容易制作?”
“这门技艺是他家祖传,莫说旁人仿照不来,就是有那个天分,也没有那个材料,因为所需要的东西都格外的珍贵,要用到银川上千年雪峰顶上生长的一味叫做冰莲的花蕊,才能让做出的面具透气性好且戴起来薄如蝉翼,而这冰莲三年才开一次花,他这十余年跟随在我身边,也才收集到了能做五张的分量。”
闻言,何梦锦本有两分希冀的心也随之落空了,五张的话,自己之前戴的李嫣然的一张,再算上贺兰珏最初为掩盖身份带的那张,已经用去了两张。
剩下的三张不说并不知道萧冷有没有用掉,就是没有用掉,这么珍贵,他又肯不肯再给自己一张?
何梦锦也就不在此上多花费精神,随即将脑筋放到了对李泽宸的问题上。
李泽宸如今同广平正在交战,这个时候,却叫自己这个敌对阵营的去赴宴,什么用意?刚想到这里,何梦锦又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她有些惊讶道:“公子,你这……也是要去平城?”
自己去平城是被迫,是无奈。
贺兰珏跟着一道去平城做什么?身入敌方腹地,难道不知道一旦李泽宸知道他必死无疑吗?
见何梦锦一张小脸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贺兰珏淡淡的瞥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同时,从容道:“谁说我要同你一道去平城的,如今广平同江陵交战,我不过是前线督军并视察罢了。”
何梦锦接过小册子,翻开来一看,居然是关于一个女子从头到脚从出生到眼下的所有资料。
她不解的抬头向贺兰珏看去,只见他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两张面具,一边漫不经心道:“江陵王李泽宸在五日后的王府设宴,旭阳总督林昌永与其夫人赵绾绾就在被邀请的行列。”
后面的话贺兰珏并没有多说,何梦锦却已经眼前一亮,有什么比借着李泽宸亲信的身份混进江陵王府找解药来的更为方便呢?
她低头,借着马车内有些昏暗的灯光,看向册子上,赵绾绾的资料,一抹笑意旋即绽放在嘴角,“公子,这上面是说,林昌永是个怕老婆的软性子,赵绾绾是个悍妇河东狮?”
贺兰珏一边递给何梦锦那张赵绾绾的面具,一边给自己带上另外一个面具,答道:“嗯。”
语气淡淡,却掩盖不住他脸上那明显的笑意。
看着他带着面具,掩盖了气场,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赵绾绾的夫君,旭阳总督林昌永的模样,何梦锦笑了:“公子,你确定要扮演林昌永?”
她笑的好不得意,带着很是不怀好意的算计。
贺兰珏却是浑然不觉,他目光看着何梦锦笑意盈盈的眸子,亦是流露出和何梦锦相似的算计笑容道:“嗯,赵绾绾的夫君。”
第一百四十六章 悍妇
何梦锦将面具拿在手上,端详了一番,抬手就给自己带上,然后扬起赵绾绾那张也算是个美人胚子的脸,对着贺兰珏笑道:“公子,觉得如何?”
狭长的丹凤眼一扫,即便不言不语,亦能生出千种风情。
贺兰珏抬起指尖,在何梦锦脸侧慢慢划过,端详了半晌,才用林昌永那张垂眉蜡黄脸笑道:“如此,甚好。”
林昌永的姿容很是平常,就是那种放到人堆里让人一眼看不出来的大众脸,难得贺兰珏居然肯牺牲自己的色相,愿意带这么张面具,但即使是带着平常的面具,这人一身光华不减,若他不刻意收敛,依然是人群里最为夺目的存在。
赵绾绾则不同,资料上写早些年因为家里穷被父母卖入青楼,成了头牌,后来眼看年龄大了,色衰爱迟,就嫁给了林昌永。
她一个沦落红尘的女子,自然是不能被当时已经是县丞的林昌永明媒正娶,只一顶淀花软娇就将她从青楼后门抬回了府,身份也只是个小妾,可是这小妾后来好生了得,踹倒了正妻上位不说,还将林昌永紧紧的拿捏到了手上,据闻即便她如今膝下仍旧无子,林昌永的后院里也只敢有她一个女人,连个洒扫的侍女都没有,更别说纳妾,林昌永惧内,林家有悍妇的传言却已经是整个旭阳的百姓无一不在无一不晓。
不过,自从娶了她之后。林昌永的官路也一路亨通,一直到现在的旭阳总督,也有人为这女子说好话,说其有旺夫相,不过何梦锦怎么看都觉得这女子凶悍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手段一定很高明。
她抬眸,学着贺兰珏的目光,认真的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扮,评头论足道:“公子真真不愧是个人才,演起懦夫软骨头来都那么像的。”
似是浑然不在意何梦锦话里的打趣,贺兰珏身子往后一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铺满狐裘的车壁上,他瞥了一眼何梦锦,赞许道:“诚然,我演技高明。你比不得。但这悍妇的身份你还用演吗?”
言外之意。何梦锦本身就是个十足的悍妇。
何梦锦将额上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看也不看贺兰珏,也在另一边位置上。挨着车壁靠下,她道:“悍妇不好吗?当一个彪悍能驯夫的悍妇不好吗?”
贺兰珏咂舌,“这是你的目标?”
何梦锦刚哼哼一声准备应下,却听贺兰珏接下来一句话险些让她暴跳起来,他道:“难怪到现在还没能嫁出去啊。”
这语气听来,似是感叹,似是忧心,但更多了几分玩味与打趣。
何梦锦心头一瞬间如同被咋了数个巨石,翻腾的波浪激的她就想把这人一巴掌拍飞,但碍与对方实力太过强大天才特警玩官场。何梦锦只得收敛了爪子,她看了一眼贺兰珏,凉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公子也老大不小的了,到现在莫说娶妻,就连妾侍和通房丫头都没有,却还有闲情嘲笑我。”
贺兰珏做恍然大悟状,“咦?你倒是消息灵通,连我没有妾侍没有通房丫鬟都知道的很清楚,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是应该娶妻了,可是我本来的妻子不是为了救你被牺牲掉了吗?”
知道这话题越说越要将自己绕进去,何梦锦赶忙打住,捡起另外一个话题说,“如今两线作战这么忙,你跑去平城凑什么热闹?”
作为广平的主心骨,他不该是坐镇指挥的么,但要她相信他此去是为了帮她找解药的话,她又觉得太过牵强。
贺兰珏也不在刚才的问题上深究,只顺着何梦锦转移的话题,答道:“平城也是前线,你怎知我此番没有图谋。”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弯稍稍扬起,嘴角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在是他一贯算计别人才会在她面前露出的表情。
见到此,何梦锦心头的担忧也除去了大半,不过想起这两人的身份,她仍有些惊讶,“林昌永也算是个人物,他所管辖的旭阳并不属于任何一方藩王,受命于朝廷,毗邻江陵边界,李泽昭对江陵的一道屏障,如今朝廷就有五万兵马正囤积在旭阳,按说,这人应该也是李泽昭的心腹,此番会被邀请去江陵赴宴可说是李泽宸有所图谋,但公子此番扮演他赴宴,那林昌永夫妻去了哪里?”
何梦锦知道贺兰珏一定是掌握住了这两人,不然他们冒牌去平城赴宴,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危险,而这样做不稳妥的事情不是贺兰珏的作风。
贺兰珏垂眸,目光滑过何梦锦手中小册子,淡淡道:“林昌永本来就是我的人,想让他去哪里,自然就能去哪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依然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但听的何梦锦却心惊胆战。
旭阳总督,被李泽昭那般器重的人,是他的人,那李泽昭囤积在旭阳的五万精兵到底有多少是他的部下听命于他?
这还不是关键,何梦锦惊讶的是贺兰珏的势力,联系起坊间传闻赵绾绾有旺夫相,这恐怕实质上是贺兰珏的推力,让他一路坐上旭阳总督的位置,如同京兆尹姚廉一样,这些重要位置的重要棋子,是他这些年来一点点安插并渗透进去的,何梦锦知道的才这两个人就已经让她心惊,而还有更多的暗桩,她不知道,这才是最让她觉得贺兰珏可怕的地方。
他的皇图霸业,早已在多年前开始布局并一步步按着他设计的方向进行,并非只是从这场战争开始。
仔细想了想,何梦锦仍觉得有疑惑,“那林昌永既是李泽昭的人,且如今非常时期,又怎会欣然应允李泽宸的邀宴?”
明知道李泽宸邀宴不安好心有所图谋。林昌永也不是傻子,还这样去了,似乎是说不过去。
贺兰珏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扯了,露出他本来的绝美姿容。才抬眸看着何梦锦道:“那自然是李泽宸有让他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等何梦锦再度如同好奇宝宝问,贺兰珏已经耐心的解释道:“林昌永的原配郑氏给他生有一子,这孩子在郑氏被赵绾绾想办法让林昌永休掉之后,过到了赵绾绾的名下,如今赵绾绾没有所出,这孩子便是林昌永唯一的血脉,同你一样,李泽宸使了同样的手法,给这孩子下了药,因此。这趟平城之行。林昌永便是不得不去。”
闻言。何梦锦冷哼一声:“这江陵王专门找小孩子不对付吗?”说到此,何梦锦又转头看着贺兰珏道:“不对,既然这人如此重要。事关此番交战三方,公子没有理由不在他身上花心思,也就是说不可能那么容易就让他被人掌控。”
贺兰珏赞许的看着何梦锦道:“我发现你越来越了解我了穿越禹皇。”
何梦锦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道:“你那么聪明,却还是让人害了昕儿。”
这话说的有些不自然,也纯属她跟他斗嘴的一说,要真怪起来,何梦锦很清楚,怪不得他。若是他当真如同对林昌永一般,在自己身边以及昕儿他们身侧安排他的人马,让她们都处在他的监视和掌控之下,她会觉得不舒服,不妥当。
那样的话,他那样心思的人,难免让她觉得是在威胁与挟持,或者另有所图。
虽然心头清楚的知道贺兰珏不会那样,可是总有那么一个声音要跳出来,告诉她,要警惕眼前这人,即便此时他们可以共同赴险。
她相信他,却不愿意放下自己的防备,因为,这人是比沈洛更为厉害与可怕的角色,已经有了一次惨痛的经历的何梦锦如履薄冰的保护着自己的一颗心。
面对何梦锦的话,贺兰珏并没有反驳,他沉默良久,才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马车一路载着他们奔往旭阳的方向,本来从恒阳直接到平城快马加鞭不过两日,但如今要扮演林昌永夫妇,他们自然得跑上旭阳到平城的路上,不然再好的装扮,被李泽宸的探子们发现是在恒阳路上,都是要生出怀疑的,再者,如今江陵同广平边境正在交战,战火即将烧到平城,若是走这一路,还要面对两军对阵,且一路路过的城池搜查的格外的严格,算下来时间花去的会更多。
在第四天早上,何梦锦一行终于绕着旭阳边境到了江陵地界,并且赶在傍晚十分平城落城门的时候进了城。
刚一进城,就有江陵王府前来接应的侍从已经等在了路上。
何梦锦暗惊,这李泽宸的眼线也不少,否则怎的他们一直赶路几乎马车都没下过还是让他知晓了行踪。
贺兰珏却丝毫不意外,在对上何梦锦疑惑的目光时,他轻飘飘道了一句:“我故意泄露行程给他的。”
虽惊讶,不过随即何梦锦就想明白了,这样一来,李泽宸更是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接应的领头侍卫是个四十岁上下身形伟岸的男子,一番寒暄客套,就带着何梦锦一行坐着马车到了江陵王府。
据说李泽宸的宴席定在第二天,他本人去了前线视察还未回来,王府的管家笑称没有料到林昌永夫妇两人来的这么早这么急,王爷尚未回府。
何梦锦觉得,是真的去视察没有回府,还是打算先晾晾他们,摸摸他们的底细还有待考究,既然来了,这出戏就得唱下去,而且,十日的期,已经过了三天,她也再没有别的办法可选。
一进了平城王府,何梦锦就被迫和贺兰珏分开,他被李泽宸的部下们邀请去了书房叙事,而自己作为女眷,则被安排到了厢房先做休息。
美其名曰休息,实则是片刻消停都不给她。
不同于贺兰珏身边没有半个女子,不同于靖王唐铮连个侧妃都没有,江陵王李泽宸的后院,可谓是众美女云集,姿容身段。环肥燕瘦,堪比皇上的后宫佳丽三千。
而这些女子,包括江陵正妃苏雪馨在内,平日里除了明争暗斗争宠吃醋。最多的则是三五成群的八卦,而作为悍妇出名的赵绾绾,自然在她们的话题之中。
所以,当八卦的对象,当真出现在江陵王府的时候,江陵王整个后院的女人们就按捺不住了,挤着脑袋排着队的要去瞅瞅这个传说中生了一副狐媚相,不但勾引男人厉害,而且心狠手辣撒泼耍赖无所不能的赵绾绾。
这些人,有的是抱着高傲的态度轻蔑的眼神看热闹来的神血小说全文阅读。有的是带着求学的心态想同赵绾绾这里讨点招数。更多的则是闲的无聊摆姿态来的。
刚开始的几拨人何梦锦尚且能含笑得体的应对。后来她也就没有了耐心,管你是江陵王的宠姬,侧妃还是什么的。赵绾绾是悍妇,她怕谁?
拿出她的看家本事,难不成江陵王还能因为几个女人之间的拌嘴争斗舍弃了大局的利益?
所以,当再有女人上门,何梦锦就已经改了迎合的态度。
“林夫人?”有美姬说到夫人一词儿咬字特别重,似是这样称呼赵绾绾让她觉得有些别扭,“听说夫人手段了得,可得让我们姐妹见识见识。”
但凡是有脑子的,哪个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
何梦锦漫不经心的搁下茶盏,柳叶眉一挑。做惶恐状:“秦美姬?民妇哪里有什么手段,美姬能从众姐妹当中脱颖而出夺得江陵王的宠爱,这才是叫手段,至于美姬说的见识见识,难道美姬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这么好奇和关心?”
何梦锦话音刚落,那美姬身边就有丫鬟站出来呵斥道:“大胆刁妇,这是赵侧妃,你不下跪行礼也就罢了,连称呼都说错,还不认错?居然还敢出言顶撞……”
那丫鬟话未说完,便见何梦锦抬手一招,下一瞬,她只觉得脸上一热,紧接着听到赵侧妃一声惊叫,待丫鬟反应过来,才知道何梦锦刚才手上执着的一盏茶居然毫不客气的对着她泼了过来,她脸上洒了大半,赵侧妃脸上身上还溅了不少,几片茶叶甚至还挂在她那如花般娇嫩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刺目。
“你――”丫鬟一阵子手忙脚乱的替赵侧妃擦拭,一边呵斥何梦锦。
看着那丫鬟气的脸色涨红,一声无比悲愤与气恼的“你”字刚刚出口,何梦锦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即打断,“你什么你,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至于你说的礼数,民妇好歹也是旭阳总督的正房,你一个丫鬟见了起码得行跪拜礼,你的礼数呢?哦,对不住侧妃娘娘,我这是在出手帮你管教一下丫鬟,没曾想波及到您的身上,实在对不住。”
说是对不住,但她的语气却无半分诚意,不等赵侧妃主仆两人开口,何梦锦放下茶盏,看着面色大变的丫鬟,以及一脸的精致妆容已经被她一杯水泼的染了个乱七八糟此时看起来格外滑稽的赵侧妃,“念在你见识浅薄,民妇不同你计较,不然这泼出去的,可就不是温茶这般简单了。”
说罢,她将空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赵侧妃:“侧妃娘娘,您的妆容花了,要是这样子被王爷看到了,只怕……”
“你个泼妇!我同你没完!”
说完,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的赵侧妃狠狠一甩袖子,飞也似的走了。
自她讨了个没趣之后,后面再也没有什么夫人什么美姬什么侧妃的敢再来找何梦锦麻烦。
何梦锦也知道,这些女子不过是闲的没事,想要在她这里嘴上讨些便宜,只要她不过分了,她们都不敢动她,因为她是江陵王请来的客人,她的夫君还是江陵王要拉拢的对象,这些女子再没有脑子,也是会懂得对李泽宸察言观色的。
却如今,见识到了她这个泼妇的本来面目之后,连嘴上都讨不到便宜,便是更没有人上前打扰,何梦锦的耳朵边瞬间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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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感冒实在闹的厉害了,现在都还发着烧……要是发现我文中出现词不达意逻辑错误语句不通的情况,还请多多包含,权当是作者高烧在说胡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宠妃
没人再愿意上来自讨没趣,自然是何梦锦最乐意见到的,眼见天色渐晚,华灯初上,而贺兰珏却还没有从议事厅出来,她支着身边作陪的两个丫鬟去催,而她自己则趁着丫鬟走了之后身边没有了眼线溜出了院子,再凭借着敏捷的身法躲过了庭门口几道守卫。
这江陵王府的地形图昨日贺兰珏给她看过,虽然没有到过此处,却也可以凭借记忆中的线路找到大致方向,落梅居。
那是李泽宸生母,云贵妃的住处。
李泽宸不是傻子,既然来了这么一招将她,林昌永以及另外一些重要的人物集中到明日宴席,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给他们解药,他想要他们做的事情也决计不简单,何梦锦才没那个耐心的真的同他合作,更何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此番的目的是皇上和广平王,是这场仗,她怎么能帮衬这他来对付贺兰珏执掌王权最新章节。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牙还牙。
李泽宸用那么卑劣的手法牵制了她在意的人,她又为何不能同样去牵制他最在意的人?
而李泽宸最在意的人,决计不是这后院里环肥燕瘦的女人们,而是住在落梅居的云贵妃,他的娘亲,且不说传闻里的真假,光是看这整个江陵王府上下无一处不在的梅花暗影,就知道云贵妃在他心头的地位。
虽然这做法也同样卑劣,但何梦锦也再没有其他办法,昕儿的性命要紧,再加上她也没打算真的伤害云贵妃,只不过想用她来威胁李泽宸换取解药罢了。
自她进这平城时候起,就已经开始下雪,纷纷扬扬虽然不算大,但此时已经在地上积压了厚厚的一层,本该暗下来的天色,因为天地间笼罩的这一层莹白而多了几分明亮。
一路避开几波守卫。在距离落梅居不远处,何梦锦也就敛了轻功,开始神色无常四处散步,她并没有打算此时就探进落梅居,一来初来乍到。连李泽宸的面都没见到。对他的底细尚不清楚,贸然行动只会坏事,二来。关于落梅居外界的消息也只有一句,云贵妃在先帝驾崩之后,被江陵王接出宫颐养天年的地方,此外再没有零星半点的消息,里面的情况未明,何梦锦才不会那么冲动,她此来只是熟悉一下周围环境,探探情况。
入了夜,整个江陵王府也安静了下来。除了各个路口上有守卫之外,越往落梅居走,越发不见了人影,而何梦锦只身一人,被守卫看到了,起初她还要回答说是散步。后来根本就没了侍卫再问她,她还在想怎么整个江陵王府的守卫这般松懈,或者李泽宸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却忽略了一点,赵绾绾是个悍妇。远近闻名,自她一进这王府,就被后院里的美姬夫人侧妃大丫鬟小姑娘的关注了,在她打发走赵侧妃之后,不到半刻钟,她的名字就已经在整个江陵王府传了个遍,所以,哪里还需要她解释一下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何梦锦不知道,所以才会更小心,她左兜右转的,一点点的靠近目标。
按脑海里的布局图落梅居的院子就在前面,而透过眼前月牙形的拱门那阔大的匾额也已经清晰可见,何梦锦却被近处园子里的一株梅树吸引。
准确的说是梅树旁边打扫的女子。
不同于这王府里其他地方遍种的梅树,这个花园子里虽种了其他的草木,却只有一株梅树,而这棵树长的也格外的茂密粗壮,很有些年份了。
是株红梅,此时开的正盛,映衬这皑皑白雪,红的触目,惊艳,还未走近,何梦锦已经闻到了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梅香。
梅树下的那女子背对着何梦锦,看不到样子,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只着了雪白色的单衣,本就单薄的身形在这天地万物都被雪笼罩着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弱不禁风。
她拿着扫帚,无比仔细且温柔的在扫着雪,却似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一下一下,每一个起落,动作温柔优雅至极,随着那一声声扫帚擦着地上响起的刷刷声,更像是有人在和着琴弦弹奏的乐曲,赏心悦目。
何梦锦下意识的走近了几步,在她不远处停下步子,而那个扫雪的女子也终于发现了何梦锦的存在,她停下动作,微微侧身,看向何梦锦。
只一照面,何梦锦就被那女子的眸子吸引了目光。
被那眸子里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吸引。
那分明是一双顾盼生辉双瞳剪水的眉眼,此时,于这不经意的回眸时,却已经盛满了悲凉,一瞬间,何梦锦竟被那眸子里忧伤感染,自己也生出几分难过少爷的贴身女保镖。
那女子虽一身素衣,头上也只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浑身上下在没有别的饰物,可是,即使这样,也能让人移不开眼,绝色倾城这个词语,她绝对当的起。
一瞬间,何梦锦想起那样的句子,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城,再笑倾人国。
眼前的女子却是不笑的,她神色淡然,但眉宇间带着的浓郁的伤感却让她的美更多了几分让人心生怜惜的感触,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弯,身为女子的何梦锦见了都要生出如此感慨,更何况男子。
那女子看了何梦锦一眼,礼貌得体的点了点头,便低头继续扫雪,何梦锦有些惭愧的解释道:“初来王府,对地形不熟悉,一时间走迷了路,我好像打扰到夫人了。”
闻言,那女子转首,看向何梦锦,道:“姑娘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夫人,只不过是打扫一下,这里,你也并没有扰了我什么,不必介怀。”
她的语气淡淡,含着同眼睛里相似的悲凉,但却并没有因为何梦锦把她错认成李泽宸后院的女子而生气。
何梦锦又走近了两步,摇头道:“我相信我没有认错,夫人就是当年的云贵妃,如今的太妃。”
听到何梦锦此说,她神色明显一怔,旋即不解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云贵妃,却又如何唤我夫人?”
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何梦锦笑道:“贵妃,只不过一个冷冰冰的称呼,自先皇去世,那称号对夫人来说便没了颜色,而天下人皆知。您是先皇最在意。最喜爱的女子,但是先皇为了维持各方势力,维持朝堂安稳。不得不纳妃,不得不选秀,帝王的宠爱有时候其实比不得寻常的夫妻,我在想,若先皇只是个寻常男子,没有那么多的为难和左右,可以选择,那么你一定是他唯一的妻子,他的夫人。所以,我觉得,唤您夫人更为贴合,还请您恕罪。”
何梦锦含着笑意,真诚的说完,目光却没有离开云贵妃。
只看她第一眼。何梦锦就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准确的说不是猜测,而是一种直觉,看着她扫雪,以及她目光不经意间滑过梅花梅树时候的神情。那种爱梅,惜梅的表情做不得假,这世上除了云贵妃还有谁。
想到是一回事,等她肯定了是另外一回事,见她并不否定,何梦锦仍旧有些心惊。
岁月竟然没有在这女子的容颜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依然是姣好的皮肤,灿烂若昭华的容颜,即便同李泽宸的众女人们站在一起,也看不出什么年龄差距,想到这里,何梦锦脑海里浮现了皇朝殿上见到的太后,虽然威仪,虽然妆容精致,但眉弯额角,已经有了许多遮掩不住的皱纹,再是保养的精致也挡不过岁月的残忍。
但云贵妃却是个很例外的存在,一时间,何梦锦又想起美人迟暮的说法,云贵妃美则美矣,却并没有迟暮,这要是让她当年的情敌太后看到了,会不会被气死?
一想到此,何梦锦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一笑,让刚才因为她的一席话走神的云贵妃也回过了神,她抖了抖扫把,将扫帚上沾满的雪都抖落了下来,同时对着何梦锦再度疑惑的发问道:“姑娘为何发笑?”
不比太后的威严,云贵妃身上有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何梦锦对她的好感也上升了几分,她笑意盈盈道:“我在为这梅树感到高兴啊。”
不等云贵妃再度开口,何梦锦走上前去,手抚着一段梅枝,笑意盈盈道:“有人疼它,惜它,怕它冷了,冻了,我难道不可以为它感到高兴吗?”
闻言,云贵妃面色露出难得的一抹喜色,“你也是爱梅之人?”
何梦锦抬手,将梅枝上的雪轻轻的用指尖拂去,点头道:“不过……夫人,可否听我一句绝世仙华。”
云贵妃顿了身子,等着何梦锦的下文,“姑娘有什么话要说?”
“夫人既爱梅,却不懂梅。”
此言一出,见到云贵妃刚才才舒展的眉目此刻又皱了起来,何梦锦叹息一声,才道:“夫人如此待梅,自然是没的说的,但是,夫人可知,你待梅一分好,梅亦想回报你三分好,你看,这夺目的惊艳,这满园的梅香,我想,它更是希望夫人能走出心中的郁结,能舒心的,对着它能不再有忧伤,若夫人却是以梅寄相思,越看越伤心,越看越欣赏,岂不是也白白浪费了梅的一番心意?”
何梦锦深知云贵妃爱梅成痴,才想到把梅比作活物,以梅的语气和立场来安慰这女子。
虽然从未有过接触未曾相识,但面对这样一个绝世美人,这样一个写满忧郁与哀伤的美人,再怎样都是于心不忍的。
何梦锦看了看云贵妃的神色,最后又道了句:“斯人已逝,所以的恩怨对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夫人也知道,若那人泉下有知,亦是希望你开心的,并不希望你愁眉不展的过一生,不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梦锦也不打算再说更多,她能帮到的,也只有这么多,至于云贵妃能不能打开心结能不能听进去,她也再顾不上。
见听了她一席话神色怔忡,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的云贵妃,何梦锦提着裙摆,按照原路小心翼翼的退出了这园子,也并没有再继续朝着落梅居走,人既然已经见了,也在她那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也就再没了去探探的必要。
而刚才,四下没有守卫,只云贵妃,是个绝好的机会,绝好的放倒云贵妃的机会。
其中几次,何梦锦的指尖还触到了袖摆里的毒药,用药将她放倒,然后效法她儿子李泽宸,跟他换昕儿的解药。
但是,她没有。
最初的一刹那犹豫,是因为不忍心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女子下手,虽然她也只打算暂时吓唬李泽宸,即便最终结果并不如她所想的,她也会给她解药,但她就是犹豫了。
她犹豫的那么一瞬过后,再度迟疑这个念头的时候,也就是在她说那一番话的时候,抬起的指甲尚未碰到药,她敏锐的六识就已经感觉到了月牙形的拱门外有人。
那个方向是落梅居,那人自落梅居出来,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这里,其功夫不容小觑,更何况何梦锦用了全部的心神探知,也才能感应到他的气场。
高手,绝对的高手。
所以,再没有片刻犹豫,她就打消了立马向云贵妃下手的念头,改为若无其事悄无声息的走开。
不知道那人的身份,若是江陵王府的高手护卫,见到她对云贵妃不轨,当下二话不说的冲出来将自己拿下怎么办?
虽然对自己如今的身手也有几分底气,但如此必然引起大的轰动,将王府这附近地方的守卫都吸引了来,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冒险的事情何梦锦不会干,反正李泽宸至今没有露面,说是去巡视战场,宴席定在明日,她就还有机会,只要肯定了这云贵妃就在这园子在落梅居。
至于那个月牙形拱门之后是谁,她虽然好奇,此时却也不是自己跑过去往人家面前显摆的时候。
何梦锦不想招惹别人,不想惹事,却并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
就在她前脚刚踏出这园子,便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轻薄的下场
即使没有听到利刃破空声,但那气势已经掀起一小股旋风,将何梦锦额前的发丝都吹动了起来。
要不要闪避?
不闪开不退让不反击的话,说不定那人就是对着她的要害来一记重创,那时,再多的谋划都是白费。
可是,身为一名寻常妇人,昔日的青楼头牌,有这么敏捷的反应,能察觉到背后偷袭的杀机,会不会太过诡异?
这些想法只如同闪电一般在她脑海里过了一下,在感觉不妙的一刹那,何梦锦当即决定,不动。
既然已经判定了这人功夫高深莫测,自己在他手上讨不到好,即使这一招避开了,也保不齐下一招就死在那人的手下。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现在是赵绾绾,是出身青楼被林昌永娶进门的红尘女子,怎么可能有半点功夫防身,一旦她出手,势必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自己走不出这江陵王府不说,还要连累贺兰珏。
躲避或者还手,都是万万不可的,与其这样,何梦锦觉得还不如自己赌一把。
赌这人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赌他只是出手试探。虽然进入这江陵王府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但这几圈兜兜转转下来,要说这江陵王府戒备宽松却也只限于在落梅居这附近,其他地方的守卫,尤其是王府外三进,各个守卫内力深厚,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想来李泽宸是故意在落梅居撤离了守卫,好给他母妃留更多的自由呼吸的空间。而他在外面布置那般森严的守卫,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寻常人,准确的说即便是高手,也很难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江陵王府,有了这一推断,何梦锦当即想到这人一定是江陵王府内的人。
若真是这样,她更没有必要躲,她本就是李泽宸请来的客人。而且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散步迷路误入了这花园锦绣生香全文阅读。
世事就是这样,越是危机关头,越需要人能冷静的思考,并沉着的应对,如今的何梦锦已同前世里那个活脱率性的丫头彻底告别。
决定了不躲,想通了这所有的关节,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她甚至连指尖都没抬一下。任由身后那人带着凌厉的招式向自己身边掠过来。
何梦锦继续若无其事的走着,状似根本就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只是。才抬起步子。那招式已经近在咫尺,随即她只觉得左肩上一沉,那人一双比这落雪更白了一分的手掌,搭在了她肩头。
旋即,何梦锦被他拉着肩膀往后一带,正正靠着身后那人的胸膛。何梦锦状似受了惊吓的转过头,抬眸,目光正落入一双,顾盼生辉双瞳剪水的眸子,只看一样。便莫名的让人生出一种被吸引深陷囹圄而不能自拔的无力感。
而那双眸子的主人,生的何其动人。
若他此时不是男子装扮。何梦锦初见的话,定然要将之认错成云贵妃,因为他的长相,跟云贵妃太过相似。
云贵妃绝色的容颜,放到男子身上,再加了几分他更为立体的五官,让何梦锦一瞬间都生出惭愧自己是个女子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初见贺兰珏的时候才有的,同样是美到让人惊艳的美男子,不过不同于贺兰珏的从容优雅,高山仰止的雍容,这人的美则多了几分妖冶。
再配上他此时的一袭红衣,这天地间纷飞的雪,层层叠叠的梅香暗影,都是陪衬,都是这人眉梢上微末的陪衬。
在何梦锦看着他的时候,他亦含笑打量着何梦锦,目光却有几分轻佻,只听他笑道:“好个美貌的舞姬,我怎的往日里不曾见过?”
说着不自重的话,而且还越发把何梦锦往自己身前带了几分,说完后,他低头,又靠近了何梦锦些许。
自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何梦锦就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猜测,而他说的这句明显有问题的话,更让人觉得危险。
李泽宸,这江陵王府的主人,虽然后院子里女人要排在大汉诸侯权贵的首位,但到底也不会多到自己的舞姬夫人侧妃见都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地步。
而且,自己这一身妆容,分明是正儿八经的嫁做她人妇的样子,这王府里的侍卫都知道,而他这个主人没可能不知道。
先前她和贺兰珏抵达王府,下人们都说他去了前线视察,最快一要等第二日才能回来,此时,却如此闲暇的打扮,优哉游哉的出现在这王府内。
即便不确定他到底是出言试探,还是当真如传闻里一般十足的好色,何梦锦面色上却依然沉稳,她微微侧首,瞥了瞥那人很自然的勾搭在她肩上的手,笑道:“好个无耻的痞子,我怎的往日里没曾见过?”
说这话的同时,在揽着她的李泽宸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何梦锦身子一转,抬手就是一巴掌对着李泽宸招呼过去。
她反应极快,虽为了不暴露隐藏了轻功,但凭借转身这一敏捷的动作已经能让正常人来不及反应了。
但眼前这人,反应能力明显比正常人高了一截,何梦锦抬起右手,毫不客气的挥出去的巴掌在尚未到他脸颊时候,于半空中停了下来。
她的手腕被这人反手握住,力道不大,却也不是她能挣脱的开的。
看着她面色沉稳,丝毫不见该有的羞愧愤怒神色,李泽宸玩味道:“哦?我很无耻?你又能怎么办?”
他含着笑意的眉弯里,写满了挑衅,言外之意,似乎再对何梦锦说,手都被擒住了,看你还能怎么办?
何梦锦瞪了他一眼,嘴角也浮现出了一抹冷笑,道:“是,民妇不能怎么办重生一媚色千金。”
李泽宸听她如此一说,又是这样一副神情,眸色闪烁,正在思考何梦锦话里的意思,却见何梦锦身子反过来再一转,被他钳制的左肩一动,下一瞬,一声响亮的“啪”,就在李泽宸脸上响起。
趁着他被打愣神的一刹那,何梦锦已经狠狠用脚后跟将李泽宸的脚踩了个结实,他脚吃痛自然身子一退,而他这一退,正好给了何梦锦一个转身的机会,她身形一转,就离开了他禁锢的范围。
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且还没有用上丝毫的功夫和内力,全凭借她的反应以及李泽宸对她的轻敌。
急急的稳住了身形,何梦锦再他身前一丈之外站定,继续在脸上挂上那一抹冷笑道:“官爷忘了,民妇有两只手。”
说着,她还特意转动了一下刚才扇李泽宸的那只手。
看着她面色沉稳,目光里笑意浅浅,李泽宸本有几分气恼的神色顷刻间没有了踪影,他学着何梦锦的样子,亦笑了起来:“果然名不虚传。”
何梦锦自然知道他所指。
在他刚开始那般不自重的试探开始,也即是他那一爪子刚一搭上她肩膀,何梦锦就在想,若换做寻常丈夫不在身边被人轻薄了的妇人该做如何反应?
哭?闹?骂?寻死觅活?还是不知所措的傻站着?
都很正常,但这些都不该是赵绾绾的,能将林昌永训的服服帖帖且有着恶妇名声的赵绾绾,却决计不可能任人这般欺负。
何梦锦清晰的记得在翻阅她的资料时候,有一段她陈述的话――人不犯我,我不一定犯人,人若犯我,管你是谁,我必双倍奉还。虽然多少有点睚眦必报的感觉,但这样的性子,何梦锦却也有几分欣赏。
李泽宸既然邀请林昌永夫妇赴宴,也必定一早就将这两人调查了个仔细,知道赵绾绾的为人。
所以,当下,管不了这人打得打不得,何梦锦只知道,自己是赵绾绾,是外界看似是泼妇悍妇,实则活的很有几分率性和真性情的赵绾绾。
本是想出言试探,亦或者开个玩笑,却没想到竟还被人打了一巴掌,这在李泽宸自出生到如今都是没有过的,所以,在那利落的巴掌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有些愣神。
就在他愣神何梦锦刚逃脱他牵制的时候,不确定他受了他这一巴掌会暴怒,会杀人,还是会发生如何吓人的后果,何梦锦都已经不那么担心了。
因为这时候,她已经能听到不远处响起的零碎的脚步声,以及有一人如玉抨击的声音,“大人,我夫人初来乍到,许是因为被王府的美景吸引,迷了路,真是劳烦诸位了。”
贺兰珏来了,她就更没有什么担心的了,虽然明知道此时危机四伏,莫名的,有他在,她就觉得很安心,这是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感觉到的,在意识到的那一刻,何梦锦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那样类似与慌乱无措的心绪,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
对于未知的,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她自然要将之扼杀住,随即她甩了甩头,再不愿去细想个中原因。
而且,此时,看着李泽宸,预想中的暴怒,愤起,杀人等等行为都没有,他只是对她说了一句,果然名不虚传,而且,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笑意。
何梦锦心头暗松一口气,暗想,是不是这一关试探,自己过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悍妇发威
正想着,刚才还在远处的脚步声已经走到跟前,何梦锦抬眸,正跟步履有些匆匆面色焦急的“林昌永”打了个照面。
即使这两日将贺兰珏带着面具的样子已经熟悉,但这一对上,何梦锦还是有些不适应。
想着那般姿容的人,却偏生要带着这么一个蜡黄大众脸的面具,怎么看,也都让人觉得像是朵鲜花顶了一陀大大的牛粪。
虽然这鲜花把牛粪的角色已经演的如入化境,但正是因为如此,在知根知底的何梦锦眼里才更显得突兀。
“相公……”
愣神也只是一瞬,下一瞬,赶在李泽宸做出反应之前,何梦锦已经一个饿狼扑食的动作扑向贺兰珏。
许是她动作过猛了,或者是贺兰珏身子太过弱不禁风了,亦或者贺兰珏见了她本就要生出几分惧意,总之,这一扑,明显的让贺兰珏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倒。
不过,这都不影响何梦锦笑颜如花的神色。
其实,在见到何梦锦的时候,尤其在听到她喊那一声酥软的称呼,贺兰珏眸子也明显一怔。
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瞬,就见刚才还娇滴滴似是撒娇的何梦锦已经一手拽着他的衣摆,另一只手假意靠着他肩,实则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贺兰珏吃痛的嚷道:“你这泼妇,成何体统!快放开我!”
何梦锦柳叶眉微蹙,旋即含了一抹笑意在嘴角,她手上一用力,贺兰珏就吃痛不得不跟着她侧头:“相公。你刚才说什么?”
在听到那一声称呼,贺兰珏仍旧再是一怔,不过立马被何梦锦揪着的耳朵上的痛楚给引去了注意力:“我说你这泼妇,还讲不讲道理。我要休了你!”
“嗯哼?”何梦锦身子一转,转到贺兰珏面对面的位置,但揪着贺兰珏耳朵的手却没有松,她笑的好不温婉道:“你这么大半天的功夫去了哪里?莫不是被王爷府的大姑娘小丫鬟勾去了魂?”
闻言,贺兰珏那张蜡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带着隐忍的痛楚道:“府上有你这么一个美人还不够,我哪里还有老命去看其他女子,再说,这是王爷府上极品美女养成最新章节。话更是不能乱说的。”
这话显然让何梦锦很受用,她也终于将揪着贺兰珏的耳朵的手放松了些,随即似是想到什么。立马又是用力一扭,道:“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什么?要休了我?”
“哎哟!”刚放松下来的贺兰珏显然没料到何梦锦回马枪的一拧,当即痛的惊呼出来,刚忙讨好道:“夫人!我知道错了,刚才是闹着玩的,闹着玩的。”
何梦锦才终于松开了牵制贺兰珏耳朵的手。
这一松,才听到贺兰珏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声。
才听到周围侍卫们齐齐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啪啪啪”
有人鼓掌,何梦锦转头,就见到李泽宸一脸笑意盈盈的看向她道:“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
猛的听到巴掌声,再再看到不远处角门边上依靠着的那个一袭红衣的男子。贺兰珏脸上表情是极其丰富的。有惊讶有赧然有惭愧有老脸挂不住的不自在。
何梦锦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个清楚。暗自五体投地的膜拜这人的演技。
“下官林昌永,拜见江陵王。”
他这一出声。被这对奇葩夫妻吸引了注意力的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对面还站着王爷,刚忙噗通一声跪倒一片,而贺兰珏也似才发现李泽宸站在这里一般,慌忙的弯腰行礼,同时还不忘抬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何梦锦的衣角。
这些都看在李泽宸以及众侍卫的眼里。
何梦锦一边随着林昌永行礼,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偷看李泽宸,见这人眼底的笑意更深。
“都起来吧。”
说完,李泽宸上前几步,行至林昌永身前,笑道:“林大人不必客套,来本王这江陵王府也请随意,至于美姬姑娘们嘛,若是有林大人看上的,跟本王提就是了。”
话音刚落,李泽宸眼风一扫,果然见着靠在林昌永身侧的赵绾绾抬着的一只手若无其事的搭在林昌永身上。
而林昌永的那只手,就几不可见的颤抖了起来,李泽宸眼光再往上,见到的,仍旧是那夫妻两人含着得体笑意的神色。
只听林昌永道:“承蒙王爷抬爱,下官福薄消受不……哎哟……是下官此生有绾绾一人足矣,再不会看其他女人一眼。”
李泽宸转头,看着何梦锦的迷蒙如秋水的目光道:“林大人,尊夫人好生有趣,也确实值得你这般对待。”
不知道他这是话是讽刺还是话里有话,何梦锦也不好说什么,只跟着林昌永一同道谢。
李泽宸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刚从战地回来,乏了,明日设宴款待他们,有事明日再议,就先行离开了。
何梦锦只得同贺兰珏一道回了下人们为他们准备的房间。
此时夜色已晚,王府的下人服侍的也很细心,记得他们没有吃晚饭,他们前脚刚踏入房门,后脚就有丫鬟们捧着托盘端着饭菜进了来。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何梦锦又抓了一把贺兰珏的耳朵,恶狠狠道:“说,你眼神这么左飘右躲的,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了?”
“夫人冤枉啊,刚才为夫已经说了,王爷都可以作证,为夫的眼里,此生有夫人一人足矣极品大小老婆最新章节。”
说后半句的时候,贺兰珏的眼底并没有如同先前一般带着演戏的成分,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写满的诚意,何梦锦看的分明。
不过,在她尚未有所感触,心神尚未慌乱之前,就见到贺兰珏的嘴角已经含着十足的戏虐笑意,何梦锦当下撂了筷子,一把提过贺兰珏的耳朵,“你就是看上人家丫鬟了,说是不是这个?”
说着,何梦锦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一个随侍丫鬟,吓的那压簧当即腿软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抬手再一指,随着她指尖所到之处,被点的丫鬟无一不是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生害怕这无理取闹的悍妇将妒忌吃醋的火气洒到自己身上。
林昌永仍旧一脸的痛苦的想发火却又不敢的样子,何梦锦却不肯依,继续道:“是不是刚才王爷发了话,所以你越发色胆包天了?是不是?”
最后三个字是用吼出来的。
“够了,你还有完没完!”当着这么多丫鬟的面,贺兰珏恼羞成怒的抬手一拽,将何梦锦恶狠狠的爪子从耳朵上扒拉了下来,“这不是在旭阳督府,江陵王府里,你给我注意点!”
何梦锦显然不会被他这发飙的兔子吓到,当即一拍桌子,嚷道:“行啊你,林大人,我的林大人,你官大了,心也大了,再容不下我,见不得我了是吗?”
说着,何梦锦狠狠一甩袖子,猛的站起身子,抬脚就往外走,惊的身边的丫鬟刚忙来劝,却被她一巴掌挥开了,“我没办法跟这种人共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了,你们也听到了,他要休妻。”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已经站到了屋外,双手叉腰,说完,对着身后的丫鬟道:“走,咱们换个屋子睡。”
言罢,愤愤然转身,再不看贺兰珏一眼。
只听她身后的贺兰珏犹自在拍着桌子,小声的嘟嚷着。
何梦锦心底却是笑开了花,若说之前在花园里,对贺兰珏一番凶悍样子是为了在李泽宸面前过关,不让他生疑,那么此时吃饭这一闹,则是她临时起意。
要知道,吃完饭后,就该就寝。
而这就寝,作为夫妻,自然是天经地义的要睡在一间屋子。
想想,何梦锦就觉得头大,那一瞬间,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一夜在京都驿馆,刘子骞带人搜查刺客的危机关头,他们两个还在一张床上。
当时也就片刻功夫,她的脸就红的比熟透了煮熟了油炸了的苹果还要熟了个彻底,此时,今晚上,要是不想办法,这就寝,将又是一次她被贺兰珏戏虐的大问题。
所以,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何梦锦干脆利用自己悍妇这一身份,无理取闹一通,再顺理成章的同他分房而睡。
有了之前在花园里眼见为实的印象在前,即便此时再传到李泽宸的耳里,相信也不会起疑。
倒是贺兰珏,好生配合,她刚说一个字,他仿佛就已经全部猜到了她的想法。
何梦锦感叹,今晚上的贺兰珏似乎格外的好欺负啊。
任由她拧耳朵,任由她大骂。
虽然顶着妻管严软弱性子的林昌永身份,但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决计不会是贺兰珏的作风。
何梦锦就想不通了,他今儿个是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章 无能为力
想不通,却也没有时间给她好好想想,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四天,昕儿的问题迫在眉睫。
虽然她着急,但明显李泽宸却并不着急,第二天一大早,何梦锦同贺兰珏两人去找他,得到的答案是王爷一早就出了王府,晚上才回来。
算上今天,时间就过去一半,何梦锦虽然着急,但也知道问题的关键在李泽宸身上,急不得。
他要他们等,那就等,这人既然设下这么一个套子让他们钻进来,就决计没有想要害死昕儿和林昌永那孩子的心,不然也不会来邀宴这么一出,若孩子都死了,那他的威胁就完全没有作用了,对他来说并没有半点好处。
所以,何梦锦只得按捺住一颗焦急的心,在王府里,又扮演了一天泼妇,才终于在晚饭时分得到下人的通传,说王爷请。
何梦锦同贺兰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当下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若是晚宴上跟李泽宸谈不拢,或者有什么变故,就只能用之前打算的那个最坏的办法,以彼之身还彼之道,不过是要吓唬吓唬云贵妃罢了。
只是有了昨晚被发现的经历,不知道今晚上她还能不能顺利的找到那女子。
一路穿梅香过回廊,终于到了一处阁楼前停了下来,还未进去,就已经听到里间响起的悦耳的丝竹管弦之声。
贺兰珏欣欣然踏步入内,何梦锦紧随其后。
甫一进门,铺面而来的就是一阵阵几近奢靡的场景,胭脂香薰,舞姬环饶,各个身着清凉。翩然跳着无比勾魂的舞步。
而坐在上位的李泽宸依然一袭红衣似火,配着他比女人精致绝美的容颜,就那般慵懒的靠着软榻上,由着身边几个女子贴身在帮他锤肩的捶肩,按小腿的按小腿,无比的惬意与享受。
见何梦锦两人进来。李泽宸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先坐下。
随着侍从带路找到位置,何梦锦的眼睛也没闲着,四下打量今日在这宴席上的众位,都是陌生的面孔,看样子应该跟他们不一样。不是受威胁来此,这些人多半都是李泽宸信任的臣子。
她的目光逡巡一圈,终于在对面的位置上,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此时应该在京都,护送李嫣然的灵柩回京之后。李泽昭就给他官复原职,如今还是御林军统领的刘子骞。
作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近臣,又是如何不远万里来到这江陵王府上做客?难道是李泽宸用了相似的手法挟持的他来?
可是,刘子骞除了他老爹刘武,在宫中为后母仪天下的姐姐,还有什么人可以威胁到他?
而那两人,却是寻常人都近身不得的,哪里能让李泽宸得了手去修罗武神最新章节。
何梦锦不解。
而纵观四下,除了刘子骞之外的其他人,她都不熟悉。
她不熟悉。却并不代表贺兰珏不熟悉,在刚刚坐定之后,就听他借着给自己倒酒的空挡,低声似是在说甜言蜜语一般的亲昵神情,在耳边对她道:“李泽宸此番邀宴的,孟锦,刘子骞,便只有你我夫妻二人。”
他一手给何梦锦斟酒,一手很自然的环过她的腰身,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恩爱夫妻的典范。
说到最后半句的时候,贺兰珏的眉梢上已经染了几分笑意。
被贺兰珏揽着,何梦锦身子不动,抬手去扶他给她倒酒的手,笑道:“怎敢劳烦夫君亲自倒酒,贱妾自己来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故意将藏在掌中半指长的银针对着贺兰珏亮了亮,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贺兰珏揽着她的爪子。
言外之意很明显,再不拿开,她就扎下去。
最近扮演起夫妻来,这人的动作总是那么自然就跟她勾肩搭背,这让何梦锦极其不自在。
那人虽不是当真如同李泽宸一般带着不自重带着流气,但是,他一靠近她,何梦锦就觉得自己一颗心心跳就莫名的加速,心头的慌乱也要不受控制,也许在贺兰珏看来,是极其自然的一个动作,也许也只是为了演戏,但这般危险的暧昧,让她无措且担忧。
在她看来,唯一能解决掉这个危险的,就是同他保持距离,并时刻提醒自己。
她纤细的手指就这样松松的耷在贺兰珏手背上,在外人的角度看来,根本就看不出丝毫不妥。
只有贺兰珏,面色上虽然含着笑,却轻声在她耳边道:“果然说,女人心,黄蜂尾上针。”
何梦锦神色未变,只当是耳边吹了阵子蚊子风,全然没有听到,自顾低头饮着贺兰珏给斟的酒。
这头,他们两人暗地里交锋,上位上,李泽宸也由之前慵懒的神情改为了笑意满满,在悠扬婉转的丝竹声里,他对着刘子骞道:“刘大人,这位想必你也听说过。”
他目光指的是贺兰珏,也即是林昌永。
刘子骞淡淡的点了点头,声音清朗道:“想不到江陵王好能耐,居然能在如此危机时候,请来旭阳总督。”
他这话说的倒是委婉,但言辞间的讽刺却已经是很明显了。
讽刺林昌永是个两面三刀背叛皇上的人,其实他误会了,人家林昌永本来就不是皇上的人,如今更没有投靠李泽宸。
主位上的李泽宸尚未发话,却听贺兰珏笑道:“刘大人还是御前第一红人,御林军统领,王爷居然也能一并请了来,让下官也诚心佩服。”
见这两个人见面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李泽宸一声大笑,打断了他们的针锋相对,他道:“本王何德何能,能请二位投于本王麾下,只不过,今日,本王除了二位,还请了一位。”
说到此,李泽宸就不愿意再多说了,他挥了挥手道:“二位先请随意,只不过还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我们且先等等看。”
他说的,自然指的是恒阳的孟锦,李泽宸此番将林昌永,刘子骞,孟锦,三人一道请来,目的就很明显了。
自然是为了眼前这场战役。
孟锦是广平王那边的人,而林昌永位置重要,可以影响到旭阳李泽昭的精兵,刘子骞更是李泽昭信得过的御林军统帅我就一阴阳先生。
只不过她没有想明白在广平有那么多被广平王信得过且位高权重的人,为何李泽宸的目光偏生要放到她这个新近得到信任的谋臣身上。
虽然贺兰瑞眼下信任自己,却并不见得自己能左右他的决断,能干系这场战役,因此,何梦锦觉得李泽宸找到自己真的是蠢到家了。
不知道李泽宸要是发现她没有来,又会作何反应。正想着,于丝竹声外,听到外间传来的通报声。
来人双膝跪地,尚未叩礼,就听李泽宸发问道:“他来了吗?”
“禀王爷,最近几日,在方圆百里通往平城的管道上,并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
闻言,李泽宸面色一冷,随即见他抬手一掷,将手中的酒杯给扔了出去。
上位者不都是喜欢喜怒不形于色的吗?怎的这人除了笑就是怒呢?
而且,还是说怒就怒,何梦锦暗想。
他这一发火,就见身边伺候的丫鬟们跪了一地。
“这酒是谁暖的?”
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的响起,映衬的是李泽宸绝美的容颜带着几分嗜血的冷酷。
“是,是奴婢。”
见有婢女应声而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完全吓软了腿脚,李泽宸泠泠道:“这么烫,你是要烫死本王吗?嗯?”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听他这么一声反问,那婢女吓得直摇头,求饶的语气里已经带了哭腔,何梦锦看的仔细,只不过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值芳华。
李泽宸嘴角一勾,一抹带着残忍的摇曳笑容就在他脸上绽放开来,只听他道:“你已经都这么做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连个酒都烫不好,本王留你何用?”
说着,他眸色动都没动一下,就有侍卫上前架起那无辜的婢女拖了下去。
“王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求饶声渐远,李泽宸脸上的怒气也渐渐的收敛了起来,改为的先前放荡不羁的笑靥。
他转头,对着林昌永道:“大人一直面色不愉,可是一直在纠结本王此番用这种办法请大人来所谓何事?”
他神色如常,并不因为刚才他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婢女的身死而有丝毫改变,何梦锦却看的心惊且愤怒。
但,她只能无动于衷。
江陵王李泽宸我行我素且性子古怪的名声她是早有所耳闻的,而且,就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来说,即便是她求情,贺兰珏,甚至刘子骞都求情,这人依然不会留下那宫女的性命。
说不得还因为他们的劝解,而让那女子的下场更为凄惨。
这是何梦锦不到两日来观察李泽宸所总结出来的,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她才觉得愤怒且无奈。
她正走神,贺兰珏尚未答话,却不料李泽宸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林夫人?”
见他冰冷的目光直射过来,何梦锦的心也随之如坠冰窖。
第一百五十一章 配合
按捺住心头的不安,何梦锦微微点头,脆声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李泽宸却不答话,他狭长的丹凤眼带着几分狡黠的一眨,随即扫视了全场,道:“本王改主意了。”
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听的在场的人无不多想了几层心思。
但偏生,李泽宸却似乎并不想将后话一并说完,吊足了人胃口。
何梦锦让自己的表情很自然的,带着疑惑的抬头看去,眼角的余光在撇到刚才从大厅里退出去的那个报信的斥候的背影的时候,愣了愣。
旋即,她将身子往贺兰珏怀里靠了靠,做了个外人看来有几分柔弱的姿态,实则用拢在宽大的袖摆下的手在贺兰珏手上写:“妥?”
贺兰珏转首,看着她的目光柔情款款,他随意的将酒盏搁在案几,就抬手揽住她的肩,关切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很随意的动作,很恩爱的语气,但何梦锦眼底的余光随着他随意放下的酒盏看去,将杯盏里晃动的波纹看的分明。
而私底下,贺兰珏却是反手覆上她的掌心,写下了一个字,围。
他的指尖微凉,何梦锦因为紧张而生出的一掌薄汗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生出一缕缕如同春水般让人心旌荡漾的柔情。
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伴随着紧绷的心弦在他落下最后一横的时候才终于缓解。
字已写完,交流完毕,而这人。却还十分不自觉的继续握着她的手,而肩上的那只爪子也全然没有拿开的意思。
不过,这一回何梦锦也十分配合的任由他揽着,有些疲惫道:“应是这连日来车马劳顿。身子熬不住,贱妾想去休息了。”
他们两人这边一唱一和,对面的刘子骞显然有些坐不住,他目光掠过何梦锦。并没有做片刻停留,随即转首向主座上的李泽宸道:“王爷,既然答应了只要下官前来这里,就请履行承诺告诉下官答案。”
何梦锦虽靠在贺兰珏身侧,对刘子骞的注意力却没少,尤其是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这话也是道出了刘子骞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
李泽宸答应了他的承诺,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问题?比他自己的安危更重要?之前何梦锦想不通,什么能威胁到刘子骞。如果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的话。更是让她想不出。
李泽宸抬手。拿起侍女重新斟满的酒杯,对着刘子骞晃了晃,笑道:“刘大人何必着急。本王这不正打算告诉你那孩子的下落吗。”
说着,他含着笑意的眸子在刘子骞的脸上掠过。抬手将杯中的酒优雅的饮尽,这才道:“本王今日,本来请了那人来,只是,人家孟公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你那外甥的性命,根本就不给本王面子啊一夫千金最新章节。”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上似还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无奈,但即使不明白他话里所含的意思,也能从这语气中听出几分森凉。
尤其是何梦锦,以及对面已经一脸死灰色的刘子骞。
她才知道,原来刘子骞是在用昕儿的下落来引得刘子骞入瓮,也才知道,昕儿被自己保护的这么好,居然还是叫李泽宸探查了身份。
紧张的她下意识的双手握拳,类似以往的指甲掐入掌心的刺痛却并没有,她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贺兰珏已经反手将她的掌心包裹,五指相扣,他掌心的微凉让她清醒,且心安。
“王爷,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昕儿下了毒手?”反应过来的刘子骞也顾不得身份,厉声质问,他手中的酒盏应声而碎。
似全然没有将刘子骞的愤怒放在心上,李泽宸将手中的酒盏随意的一抛,落到那个斟酒的侍女怀里,他笑道:“刘大人怎么能怪本王呢?是别人不识好歹,不在意你外甥的性命,可怪不得本王,而且,这里不比京都,江陵王府虽是偏远小地,却也不是没有规矩的不是?”
一席话,绵里藏针,已经将威胁拿捏到了恰到好处,若是刘子骞此时不按下火气,只怕也讨不到好,因为正如李泽宸所说,这里是他的地盘。
刘子骞自然是聪明人,哪里会听不出李泽宸话里的意思,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将满脸的怒容收敛,挺拔的眉,也只微微蹙起,他道:“王爷所说的,孟公子是谁?而昕儿现在有没有事?”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带了满满的担忧。
“恒阳,孟锦。”
李泽宸如同火狐一般妖娆的衣袍映衬着他的笑容,越发的美艳,也越发让人看不真切。
他颠倒众生的眉梢含着笑意,道:“那孩子,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活上三日。”
这话一出口,何梦锦心头一窒,暗害昕儿杀了小胖子全家的罪魁祸首就眼前,她却只能无动于衷,有脚底而生的恨意与恼怒逐渐在整个胸腔汹涌澎湃。
但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妄动。
她能忍,却并不代表刘子骞能忍。
在李泽宸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伴随着一片如锦的月华光芒,以及一声清脆的利刃出鞘声,刘子骞已经腾身而起,剑指李泽宸。
“刘大人是喝醉了吗?”
最先开口说话的,却是贺兰珏,何梦锦抬眸看他,仍旧一张蜡黄脸,但此时,那张脸上所带的深邃笑意,却是与他一贯的神色如出一辙。
愤怒中的刘子骞被贺兰珏这一句清清凉凉的话语唤回了一丝理智,他转身,看向贺兰珏,再将目光投向李泽宸的时候,已经熄灭了原本的火气。
他低头,有些惭愧的行礼道:“下官酒后失态,还请王爷恕罪。容下官先行下去休息。”
李泽宸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的扫了一眼,又看了一下贺兰珏,随即随意的挥了挥手道:“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等酒醒了,咱们再商量正事。”
刘子骞也不客套,起了身就径直朝外走去。
看着他英挺的背影一路出了房门,李泽宸的目光才收了回来。他抬手挥了挥,歌舞作罢,众歌姬悉数退下,四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般安静的有几分危险与诡异的氛围里,李泽宸对贺兰珏也招了招手:“你也下去吧九夜妖全文阅读。”
何梦锦注意到,他说的是你,不是你们。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怀揣着忐忑,也跟着贺兰珏起身。就要告辞。却听到李泽宸道:“林夫人。本王有说让你走吗?”
何梦锦一愣,同时,也明显的感觉到贺兰珏执着自己的手一紧。
心头的紧张归紧张。面色上,何梦锦有些惶恐。有些理所当然道:“民妇不该是同夫君同进同退的吗?”
李泽宸根本就不看何梦锦,他只抬头看着房外开的正盛的梅花,对何梦锦的回答并不意外,“本王有些话想单独对林夫人说,难道不可以吗?”
贺兰珏将何梦锦往身前带了两分,浅笑道:“夫人性子是泼辣了些,但心地却并不坏,若是无意中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不要同她置气,若她有不对,下官愿意替她受罚。”
说着,贺兰珏微微倾身,做了个赔礼的动作。
李泽宸这才将目光从外面转回了他们两人身上,他仍旧笑着,带着比春风醉人的妩媚,道:“本王并未说尊夫人有何不对,只不过想单独同她谈谈,你先下去吧。”
他说完,语气里已经隐隐有几分不耐。
何梦锦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王爷也说了,民妇既然是林昌永的夫人,也当知道,夫君都已退下,民妇自当也随着夫君退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王爷来说,名声有多大的折损,民妇人微言轻,损伤名节不足惜,但要是污了王爷的英明,可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何梦锦顿了顿,似是有些迟疑,道:“昨日,王爷同民妇开的玩笑,民妇并未放在心上,希望王爷也不要同民妇计较,过去了,民妇就全然忘记了。”
这自然说的是李泽宸出于试探轻薄她被她赏的那一巴掌,但既然当时他没有发作,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管是出于在众人面前维护自己的面子还是其他原因,这事儿既然已经揭过了,按理来说,也没有再提起来自取其辱的必要,何梦锦这一番话是在提醒他,也是在为自己开脱。
而她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身子都未动,并不因为李泽宸叫他离开而准备就此离开。
他这一离开了,焉知道李泽宸会对她做什么。
论功夫,何梦锦都没有把握是这人的对手,更何况这屋里屋外,明里暗里那么多的高手,她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而李泽宸这时候留下她,到底是有话要说,还是另有所图,真真是值得推敲的。
但,显然,李泽宸却并不将何梦锦的推辞放到心上,他目光再度掠过贺兰珏,道:“林大人还不退下吗?”
这话说已经带了几分凉意。
而贺兰珏的身子,依然没有挪动分毫。
何梦锦暗自捏了把汗,她既不希望贺兰珏走,理智却又很清楚的告诉他,为了不让两人都陷入危险,他必须得听从命令离开。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时间,只要拖延了时间,一切都有转机。
可是,眼前,这个始终带着邪魅笑意的李泽宸,让她看不清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人的心思也如同二月里的春风一般,一会儿一个花样,天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气氛紧张到了极致,冰冷的空气里,连一丝儿的风声都听不到。
第一百五十二章 包围
贺兰珏身子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而何梦锦的一颗心,也悬到了极点。
她抬手,扯了扯贺兰珏的衣摆,含笑道:“既然王爷有话要对绾绾说,就劳烦夫君暂且回避一下。”
她神色如常,看向贺兰珏的目光里却是带了几分担忧。
如果贺兰珏不走,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一定比她更清楚。
之前李泽宸状似不经意说出的那句话,本王改变主意了,何梦锦就开始觉得不妙。
李泽宸最初的打算,是要将他们几人聚集在一起,威逼利诱,让他们为他所用,赢得这场战役,但此时却只字不提,不但气走了刘子骞,现在还要支开贺兰珏,要单独留下她,思前想后,何梦锦也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李泽宸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既没有说破,而对于她和贺兰珏来说,他们自然不会率先摊牌,而所谓的时机,就是在等李萧然的信号。
李萧然先他们一步来到平城自然不会没有作为,而她和贺兰珏这几日虽然在路上奔波,该有的行动却也没少。
三日前,朝廷由刘武率领的五万精兵从旭阳出发同广平五万人马同李泽宸在苍山一带正面交锋,战火一路蔓延到距离平城只有两百公里的溧水县,若李泽宸再败,不出两日,广平同朝廷的联军就可渡过溧水,直杀向平城。
这只是表面上的战况,实则。贺兰珏另安排了两万人马轻车简从绕靖地边境,一路跋山涉水饶过苍山山脉,直抄平城。
算时间,绕远了不止两倍的路程,决计不可能比广平和朝廷的兵马先一步到达平城,但这一招出其不意的兵马早在贺兰珏迎娶平阳公主的出京的时候,就已经集结在了靖地的边境。
而在苍山,李嫣然身死的消息。就是那队人马出发的号令。
在来平城的路上听到贺兰珏说这一事的时候,何梦锦除了对他未雨绸缪的膜拜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他在下每一步棋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第三步甚至第四步要走的路,主动权完全取决在他的手上暗锋全文阅读。
她没有想到,李泽宸也断然不会想到这一点。想不到贺兰珏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布局好了一切,更想不到靖王唐铮居然肯借道给他。
而要暗度陈仓将两万兵马不引起李泽宸察觉的情况下开到平城外,自然没那么简单,而这里,何梦锦的茗记暗桩们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那些之前潜伏在平城及其周边城镇的商贩严密监视着江陵王府斥候们的一举一动,各条通往平城的道路早已被贺兰珏埋伏的手下封锁,李泽宸的斥候信使。除了是何梦锦贺兰珏自己的人,再没有半个人能活着进入平城,更诓论进入江陵王府站在李泽宸面前。
如今的整个平城,已经在两万人马的包围之下,之前何梦锦在贺兰珏掌心写下的那个,妥,就是在问城外的军队是否已经抵达,江陵王府之外是否已经布局妥当。
贺兰珏的一个围字就已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李泽宸的大部分兵马都派去溧水县,而作为腹地的平城则只有不到八千的精兵,此时。要拿下平城轻而易举,但拿下平城是其次,对于何梦锦来说,最重要的是要拿到昕儿的解药。
若是不能在整个攻城开始之前从李泽宸手上取得解药,万一他情急之下来个鱼死网破或是狗急跳墙,到死都不给她解药的话,那才是大问题。
偏生这毒极刁钻,也只有下毒的李泽宸才知道毒物的配制顺序。她不能拿昕儿的性命开玩笑。
李泽宸突然改变主意留下她,是不是已经看出了端倪?
何梦锦不确定,但如今要是她和贺兰珏同他撕破脸皮,饶是整个平城之外都是贺兰珏的精兵。但是江陵王府,尚且在李泽宸的掌控之内,这里少说也有一千的护卫,先皇在世时极宠李泽宸,将大内高手近一半都分到了他身边,那么多高手,就已经让她和贺兰珏吃不消,只要李泽宸一声令下,她和他很可能在城外的兵马攻破城门之前就已经死于乱刀之下。
而以贺兰珏的身手独自逃出去不成问题,可是有她这么一个拖累,就是个问题。
比如眼下。
贺兰珏全然没看到何梦锦给他使的眼色,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何梦锦些许,做了一个维护的姿势,带着笑意的眉弯轻扬,看向李泽宸的目光却无半点笑意,他道:“王爷,自己的夫人,不在自己身边,下官到底是不放心的。”
“怎么,难道林大人还担心本王会对尊夫人做些什么吗?”
李泽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同贺兰珏一样,他的笑声里,亦是没有半分的温度。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四下里人影闪动,刚才还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别人的大堂里,突然一下子冒出数十个护卫,看他们灵敏的身形也知,都个顶个的高手。
此时,若是再不能肯定李泽宸是别有用心的话,何梦锦就是猪脑子了,她从贺兰珏身侧转了转身子,将本来被他维护着身子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有意外让他自行离开,不用管她,否则两个人都跑不掉,但贺兰珏却十分不配合,枉她还觉得这人聪明,此时的固执却是不可理喻。
身子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抬臂挡住,一手拦腰抱住,再避不开。
两人虽私下里这一番细微的动作,表面上,何梦锦却笑着同李泽宸道:“王爷误会了,夫君倒不是怕王爷会做什么,而是担心绾绾莽撞,惹怒了王爷。”
“卡擦”
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在静静的大堂里响起,整个房间里只听的到李泽宸的笑声,他如同一只火狐一般,高贵娇艳的神情更是盛满不可一世傲慢,他道:“可是,你们已经惹怒了我呀博弈王之魔都法则全文阅读。”
话音刚落,侍卫们的刀刃齐齐出鞘发出尖锐嗡鸣,而同时,房外一声利啸穿破整个江陵王府,直朝天际。
何梦锦一惊,随即一喜。
那些青锋在握的侍卫尚未来得及出手,就听到房外传来一声通报:“王爷――太妃中毒了。”
主座上的李泽宸闻言,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他随意的将手中碎裂的酒盏抛却,婉转流光的眸子看向贺兰珏道:“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何梦锦心头叹息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这人机敏的反应,还是该赞叹这人如斯的镇定。
贺兰珏牵着她的手,仍旧是那一副从容优雅的神情,看着李泽宸道:“我们夫妻,不是王爷请来的吗?”
饶是如此危急关头,何梦锦仍旧听出了这话里有话的暧昧,她也不客气,当即反手两指用力,就给了贺兰珏的掌心两个指甲印。
不等李泽宸开口,何梦锦先道:“王爷,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先问我们想要干什么,或者想问问我们会对您母妃怎么样吗?”
无论是传闻,还是何梦锦亲眼所见,李泽宸决计是个孝子,他没有理由对云贵妃的安危不管不顾,而之所以还能这般镇静且毫不在意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所谓的孝道孝心是假的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要么,他是在假装毫不在意,让他们知道挟持云贵妃对他来说没用,让放弃用云贵妃作为挟持。
李泽宸将打量贺兰珏的目光收回,转到何梦锦身上,他笑道:“本王为何要多此一举的问呢?只要捉住了你们,还愁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本王现在对你们的身份倒是好奇的很。”
何梦锦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不避不让,亦是笑道:“王爷怎么知道捉住了我们就能解决问题,既然我们敢孤身前来,就不会将解药放在身上,就不怕王爷来这么一招。”
李泽宸笑道:“放心,本王逼供的方式有很多种,尤其是你们这一对自说是夫妻的,那些下三流的手法本王就不细提了,但要是在你这么长还算个美人的脸上烙上几个马蹄印,你说好吗?”
何梦锦目光转向了屋外,正见着从外面逼退王府众护卫一路用剑架着云贵妃走进来的刘子骞,和那个宴席开始之初进来禀报李泽宸就并未前来平城的斥候,乔装混进来的李萧然。
此时的他不再如开始一般谦卑低着头,寻常的斥候衣服穿在他身上,依然能被他穿出一身素雅与超然,不惹凡事,淡漠出尘。
何梦锦本来没有留意到,也是在他最初从这大厅退出去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她才反应过来,同时心头的担忧也少了几分,李萧然既然来了,就说明对云贵妃那里的掌控已经布置好了。
中了毒的云贵妃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白皙的皮肤上呈现出明显的黑紫色。
在看到他们三人的一刹那,何梦锦注意到,李泽宸的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难得这人一片孝心,不过为了昕儿,她不得不用同样的手段来威胁他,她深知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想及此,何梦锦笑着对李泽宸道:“民妇容颜本就丑陋,就是烙上个把马蹄印也彰显不出多么明显的惊悚效果,倒是太妃娘娘,如果这般倾国倾城的容颜上留下一两道刀疤什么的,当真是不好看了。”
说罢,李萧然会意的将剑往上提了提,擦着云贵妃的脸上划过。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黑坑黑
“你还真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子吗?”李泽宸朗声道,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刺骨的冰冷,“你们是还没有认清楚状况吧,现在不是你们同本王讨价还价的时候,而是看本王的心情,能不能放着你们活着出去。”
话音刚落,起初拱卫在他身侧的数十个侍卫分散成两拨人马,分别将何梦锦贺兰珏,同李萧然刘子骞围了起来,而同时,这房间之外已经被他的亲兵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这时候,城门口的方向轰然声骤响,如潮的厮杀声震天,即便与江陵王府隔了数条街,依然能感受到那让人心惊的厮杀。
“是吗?”何梦锦目光不错过李泽宸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她笑道:“民妇倒是觉得,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是王爷,您现在不该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吗?”
兵临城下,平城危在旦夕,而李泽宸目前能做的,只能是带着亲兵护卫往南退,过了溧江的秦川还有他近五万的兵马在那里驻扎,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那前提是他今日能活着出这平城。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李泽宸的面色当即蒙上了一层死灰,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掩了下去,他从主座上站起,下了台阶,向何梦锦两人走来。
大红的衣袍及地,所过之处,便如同盛开了一季的燃烧着生命的红梅。
有那么一刹那,何梦锦看着他,不由得想起了深宫中同样喜欢穿红色的李嫣然,他们同父异母兄妹,同样有着绝色倾城的妖娆,同样喜欢燃尽生命的红色。
不过那女子任性且冷血随身恶魔系统。而眼前这人的性子,却有几分让人捉摸不定。
虽然他如火狐般妖媚的容颜上,总是带着笑意,但偶尔不经意散发的寒意,以及对人命的漠然和那轻描淡写的残忍。衬托的他整个人有些喜怒无常,善变的眉弯亦是如同他善变的个性,让人看不穿。
越是看不穿。瞧不明,就越是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好,你们好,”李泽宸走近了几步,在包围着何梦锦两人的侍卫前站定,一直含着笑意的面色此时已经染上了一层寒霜:“我真的很好奇,能漫天过海。将我整个江陵王府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到底是谁?”
说着。他目光一转,投向至始至终都面色不善的刘子骞,“光是李泽宸和你那老爹是决计做不到的,你是谁?你们是谁?也好让我输的心甘。”
“输了就是输了,心甘不心甘的,有什么区别吗?”说话的是始终如同玉雕一般站在何梦锦身前的贺兰珏。
他蜡黄的脸上,眉峰舒展。即使是平凡的面容,仍旧能让人感觉到他轻描淡写的语气里的威迫。
说这话的时候他随意的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拂,那张半透明的面具就被接了去,露出他本来的绝美容颜。
“是你!”
“二公子!”
前者是李泽宸一时惊讶所发出的声音,后句惊讶是刘子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此次同刘子骞合作贺兰珏事先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同何梦锦的身份,这两日的布局接洽,都是李萧然安排,而李萧然同样不知道贺兰珏的身份,他一直当同何梦锦一道进入江陵王府的是平日里暗中保护她的萧冷。
所以,面具一揭开,屋子里的三人都楞了下神。
刘子骞和李泽宸除了惊讶这一切的布局竟然是一直以来不问政治寄情与诗酒词话的无双公子,更惊讶的是他的腿,他的权势,能在这般时间之内调度如此多的人马,能精密的部署这一切而让人察觉不到,这力量已经让人觉得可怕。
而李萧然惊讶的,更多的是他此时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这对神色皆是带着从容笑意的绝世男女,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生命中最为宝贵的东西被生生抽离。
某些不属于他的东西,从此之后将更加离他远去。
他和她的距离,本就是云水之隔,从此更是连想都成为一种奢望,他以前觉得,自己可以默默的付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铺一条路,送她去安全的所在,此时看来,就是连这个最卑微的愿望都是奢望,她的身边有了他。
那一刹那,李萧然的心就这样空了一块。
许多之前他感受到的亦或是捕捉到的细节,被他刻意忽略不愿深究的念头,此时就这样,随着那张面具被揭开,一一呈现在他面前,再由不得他自欺欺人。
目光扫了一眼惊讶的几人,贺兰珏对着刘子骞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随即回首对李泽宸道:“是我,怎么不是我,我未过门的妻子王爷的地盘上出事,我怎么的也该向王爷讨一句公道。”
“哼,贺兰二公子可真会演戏,”李泽宸冷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跟我扯什么公主身死讨回公道的借口吗?需要本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吗?”
面对他带着讽刺的冷笑,贺兰珏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依然笑的如高山白云般从容,闲适,他道:“那需要在下将昌邑世子身死的来龙去脉也说明白吗?”
言毕,两人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周天星辰诀。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何梦锦却很清楚,昌邑世子李穆杰的死贺兰珏的手下已经调查的清楚,就是李泽宸暗中派人下的杀手,而贺兰珏将李嫣然的死栽赃嫁祸到他的身上也算是黑坑黑,不能说谁更光明磊落谁更卑鄙下流。
笑声罢了,李泽宸就着台阶坐了下来,他目光再一次落到被刘子骞和李萧然架着的云贵妃身上,语气也瞬间恢复到了冰冷,“说罢,你们想怎样?”
“既然都做好了一切准备攻城,就完全没有必要还再来我这江陵王府走这一遭,而你们不但走了,还对我母妃下毒,必然是有求于我,或者想要威胁我做什么,说罢。”
见他如此好说话,并没有对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下杀手的打算,何梦锦心头的紧张又去了几分,她看了一眼贺兰珏,也不绕弯子,直入主题,道:“王爷应该猜得到我们想要什么,自然是解药。”
李泽宸也不是笨人,此次他派人下手的孩子就两个,一个是林昌永的独生子,一个据说是恒阳孟锦的养子,刘子骞的外甥,前者虽然对林昌永重要,但决计同广平这位位高权重的公子扯不上多少关系,更谈不上让他亲身涉险前来找解药,而且刘子骞也参与到他的阵营,那么此时眼前这女子所指的解药,自然是指的是那个叫何昕的小孩子的。
但那个小孩子,又跟眼前这女子是什么关系?跟贺兰珏又什么关系?看到这女子冰冷高傲的眼神,以及她脸上那种至始至终都从容淡定且笑意盈盈神情,再加上他所得知的广平王府二公子同谋臣孟锦断袖的传闻以及今夜所见贺兰珏处处对这女子的维护,李泽宸脑子里灵光一现,一个猜测自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何梦锦,几乎有些肯定的道:“你就是孟锦。”
何梦锦脸上的笑意未变,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她再度开口,语气也学着李泽宸一般,带着几分冰冷,却只有两个字,“解药。”
“果然。”李泽宸哈哈一笑,像是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本王就说嘛,哈哈……”
除了外间传来的震天的厮杀声,整个院落以及这间屋子,都格外的安静,所以,他这笑声便显得有几分刺耳,“你问本王解药,威胁本王,可是如果本王告诉你们,就是不交出解药呢?”
言罢,李泽宸将头微微侧了侧,不去看已经人事不省的云贵妃,冷笑道:“本王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威胁。”
见他连看都不再看云贵妃一眼,何梦锦心头一紧,暗想不妙,李泽宸是有着鱼死网破的打算。
若真是这样,莫说解药拿不到,她,李萧然,刘子骞能否安然出了这房间都还是个问题。
贺兰珏的功夫倒是可以自己跑路,但看他眼下这护卫似得杵在她面前,何梦锦心头除了感动与温暖之外,更多的是着急。
贺兰珏刚动了动嘴角,尚未发话,何梦锦扯了一把他的袖摆,抢先一步对着李泽宸开口道:“那就麻烦了,本姑娘生平最喜欢做的,就是威胁别人。”
为了自己这几个人的安危,为了昕儿的解药,何梦锦咬了咬牙,将心一横,决定要将这坏人恶人扮演到底。
她拂开贺兰珏的手,无视身前护卫架着的包围圈,径直往李萧然和刘子骞那里走去,同时,对着李泽宸道:“王爷,你好不好奇我会对太妃做些什么?”
她带着嗜血笑意话音刚落,齐刷刷的剑鸣声响起,就在她身前,已经同时横亘了三四把剑,再让她前进不了半步。
对此,何梦锦丝毫不感到意外,她笑道:“王爷以为,孟锦对太妃的威胁只有这样吗?”
“那你就错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狠毒
何梦锦微微转身,对着李泽宸灿烂的一笑,那笑容看似明媚如阳,却叫人看的心惊胆战,接着她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周遭所有的人都如遭雷击,除却她身后巍然不动含笑相陪的贺兰珏。
夜色深深,城门方向燃起的漫天火光,由远及近的厮杀声,都跟眼前的房间如同隔绝了两个天地,此间只有何梦锦略显低沉的嗓音,缓缓的,一字一句道:“广平的大军攻下平城只是时间问题,若王爷不肯合作,一旦江陵王府的大门被踏破,我会让太妃生不如死。”
言罢,何梦锦转身往已经昏迷过去的云贵妃脸上扫了一眼,语气也转为了比屋外的风雪更为寒冷更为肆意无忌的道:“至于如何生不如死,我想,不用我同王爷说的那么仔细吧?王爷平日里同后院里以及那些捉回来的女人们常玩的戏码我可是都有所耳闻。”
“你!你敢!”李泽宸闻言面色骤变,那张总是挂着妖冶的笑容的脸,第一次出现如此愤怒的神色。
说话间,他已经从地上掠起了身子,目光无比犀利的朝何梦锦射了过来,但下一瞬,却又似想起什么一样,又改为释然的一笑,对着何梦锦含笑的眸子,他道:“本王真是糊涂了,差点上了你的激将法,差点忘记了,你现在还在本王手上,即便你这城内城外千军万马,但眼下,你的性命却是掌握在本王手中,是该跪地求饶还是继续这样死要面子强撑着拖延时间呢?”
被他说中了一半,何梦锦这样说来,除了威胁他拿到解药,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但表面上她哪里肯承认,见李泽宸笑了,何梦锦展露了一抹比之更得意更自信的笑容,道:“信不信是王爷的事。你大可现在就杀了我们,但是,我们若死了,太妃一样活不了,你要带着部下在这乱军之中逃出平城,就决计不可能带着太妃娘娘的尸体,也带不走。”
何梦锦的话尚未说完。李泽宸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僵住了,语气里都已经带上了几分紧张。“你到底要做什么?”
“带不走的尸体,你说我会做什么?”私下里将拳头握紧,何梦锦无比违心的说着残忍冷血至极的话,“若我们有事,广平的兵马会将太妃的尸体一丝不挂的挂在城头,接受万民的朝拜,你这么瞪着我干嘛?我胆小,经不起这么瞪的,放心,对外。我们自然不会宣扬这是昔日里宠冠六宫天下绝色倾城第一人的太妃娘娘,就说是刺杀公子的叛党,乱贼什么的,但是……百姓们茶余饭后八卦些什么的话,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你!”李泽宸双拳紧握。面色上青筋暴跳,状似随时都有可能不顾一切的杀过来和何梦锦同归于尽一般。
而这时候,贺兰珏鬼魅一般突然且敏捷的身法不知是如何避开层层架着的刀锋,已经闪到了何梦锦身侧,他抬手一揽,环过何梦锦的腰,面容却是对着李泽宸笑道:“王爷是现在跟我们来个你死我活然后杀了太妃并毁尸灭迹,还是打算冷静下来跟我们好好谈谈合作呢?”
自贺兰珏这么一轻而易举的就避开侍卫到了何梦锦身侧,李泽宸就已经明白过了一个事实,眼前的这个男子非但不是欺骗世人的行动不便,他这一身的功夫也决计天下少有敌手的,至少他打不过。
所以,就在贺兰珏将何梦锦状似亲昵的拦腰揽着的一瞬,李泽宸就放弃了掠到何梦锦身侧将之拿捏到手的打算,接着又听到贺兰珏的话,李泽宸不免好奇道:“合作?眼下的情形,贺兰二公子要跟本王提合作?”
无视他言语里的讽刺,贺兰珏垂眸看着仍旧蒙着赵绾绾面具的何梦锦觉得有些别扭,当即抬手一撕,就将那面具揭了去,同时对着李泽宸道:“我保王爷安全出平城,并暗中派人一路护送王爷渡过溧水与您秦川的精兵汇合,而且,太妃,我也以我贺兰一族的名义发誓,绝不动她一丝一毫。”
“条件?”
“解药。”
李泽宸问的开门见山,贺兰珏回答的利落,“若那孩子安然无恙,三日内,太妃可安然无恙的回到秦川,这样的交换条件,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王爷是聪明人,相信不会做出鱼死网破且如飞蛾扑火的愚蠢抉择。”
见贺兰珏很是自来熟的替她揭开面具,何梦锦瞪了他一眼,随即在看到他抬手就要将那面具扔了的时候,何梦锦赶忙一把抓了过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无比肉痛的嘟囔道:“太浪费了。”
实际上,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注意李泽宸的表情上,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贺兰珏和她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再多说什么也是多余,现在唯有等李泽宸的决定。
她和他两人,一个威胁,一个利诱,第一次这样还配合的竟然这般的好,想到此,何梦锦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
“好。”
李泽宸略一思索,也不再迟疑,事实上,除了贺兰珏所说,他也再没有别的出路,如今听外面的动静如此之大,恐怕城门已经被攻破了,他的几千人马想要杀出重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还要面对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母妃被羞辱的抉择,所以,他只得应下。
做出了决定,李泽宸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当下,他抬手一抛,就见一个玉色的瓷瓶在空中划着弧线对着贺兰珏飞了过来。
贺兰珏接过瓷瓶,转身对着李萧然点了点头,后者将云贵妃交给刘子骞一人,抬手对着李泽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泽宸只看着昏迷中的云贵妃,对着贺兰珏和何梦锦道了一句:“请记得你们的承诺。”
然后,就再不迟疑,跟着李萧然一路往外走去。
李泽宸的那些护卫也都是些懂得察言观色的,在李泽宸对贺兰珏抛去解药的时候,就已经纷纷退回到了他身边,屋外的围拢的侍卫们也都纷纷拱卫到了一边,让出了一条路给他们。
何梦锦知道,这一切一早都是贺兰珏安排好了的,包括李泽宸的退路,以及他一路到秦川的护送问题,贺兰珏同李泽宸直接达成的约定,她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两者中的哪一个会耍赖。
对于李泽宸,云贵妃此时留在他们手上,他就决计不会耍什么花招,而且贺兰珏的人马一路护送他到过溧水,若是解药有问题,他自己的安全首先就是个问题。
对于贺兰珏,何梦锦相信,他是真打算要放走李泽宸,而且还要一路真心帮着他退到溧水秦川。
因为在进入平城的时候,她就想通了一点,这一仗,贺兰珏要取胜的目标并不是李泽宸,相反,他还要救下李泽宸。
江陵王若灭了,也等同于消弱了能抗衡皇权一股大的势力,对于藩王来说,并不是好事,贺兰珏要夺天下,最强大的敌人并不是藩王,而是皇权,是李泽昭,是手上少说也拥有四十万精兵的刘武。
这一战虽然同李泽宸结成了死仇,但相比他们兄弟两人之前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恨来说,李泽宸缓过劲来首先要算账要拼命的对象决计是皇帝李泽昭。
有这样一个留给自己的对手一个咬不烂踢不开的麻烦的机会,喜欢算计并乐的投机取巧贺兰珏自然不会错过。
所以何梦锦料定他会出手帮李泽宸,而他这一招对平城出奇兵的本来目的,也是她昨日从与他的谈话中才得知的,是永林,常平,郡和三番。
天下藩王诸侯割据,除却势力最为强大的广平,靖地,昌邑,江陵四藩之外,另外还有六个势力次之的藩王。
而永林,常平,郡和三番早在数十年前就结成同盟,分开来看是小,但其结盟在一起,其实力也不容小觑,贺兰珏此行,是为过平城挥师直往三番而来。
这三番若能让其臣服或者强行收入广平,那么大汉的势力,贺兰珏就已经能占去五分之二,对于他通往至尊的宝座,又近了一大步。
看着随着李萧然,李泽宸离开,满院子的护卫也走的一个不剩下,这屋子内外,就只剩下何梦锦贺兰珏,刘子骞以及昏迷中的云贵妃四人。
何梦锦帮衬着刘子骞一起,将云贵妃扶到椅子上安顿好,看着云贵妃的面色,刘子骞欲言又止。
何梦锦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此时也懒得再解释自己当时是否真存了那么一个狠毒且卑鄙的打算,她只道了句:“照顾好她,我去找昕儿。”
随即,并不去看刘子骞,转身同着贺兰珏朝江陵王府之外行去。
她当然不会安排何昕只在恒阳傻等着,在她和贺兰珏离开恒阳的第二天,考虑到一来二去时间赶不及,她就已经派了人去将何昕接过平城,一旦解药到手,立马给他服下,这样才算稳妥。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逃避
两人才踏出江陵王府,就有如潮水般奔涌而来的士兵将整个江陵王府包围了起来,而李泽宸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领队的那人何梦锦还算熟悉,正是护送贺兰珏的迎亲队伍回恒阳的秦月,城门被攻破,他率先领了兵赶往王府向贺兰珏复命。
一见从门口走出来的贺兰珏,所有人齐齐跪倒,“公子。”
整齐嘹亮的参拜声和铠甲摩擦的声音响彻九霄,直听的人热血沸腾,那声音里带着无上的朝拜与对王者的崇敬加冕。
贺兰珏神色如常,依然从容且带着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笑意,即便如此,他那一身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雍容强大已经让人感觉到了压迫。
而何梦锦同时也注意到秦月的身后有一人被捆成了一个粽子拖在地上,一身的血污以及在地上被磨的伤痕已经分辨不出那人的本来面目,但依稀间让何梦锦觉得似曾相识,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多想这人是谁,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到昕儿身边让他服下解药。
贺兰珏此时应该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何梦锦只带了几个茗记的护卫就匆匆往安置昕儿的地方赶。
这几日来,昕儿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而且脸上的瘀紫越发深了几分,所以,即使亲手给他服下解药,何梦锦一颗心仍旧是提着的。
广平的兵马占领整个平城,这一夜外间轰轰烈烈吵吵闹闹,她却哪儿也不想去,就守在床边,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何昕。
在她揣着担忧与害怕终于熬到黎明降临的时候,几日不吵不闹除了微弱的呼吸的昕儿终于轻咳了几声,接着又连续不停的咳,一张小脸更是因为咳而涨的通红,将先前的淤紫都盖了过去,咳着咳着。意识尚且不清醒的他又吐出了许多暗黑色的血块,陪同何梦锦一起守着的大夫见了,又细细的再把了一番脉,才惊喜的告诉她,“毒血已经咳出来了,小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休息一段日子就可以恢复。”
听到这一句话,何梦锦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连日来的揪心与害怕此时都再没了踪影,她灰白的世界里又突然恢复了色彩。
喜的她差点哭出来。
为了不在一屋子大夫以及茗记属下们面前失态。她吩咐了几句。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李泽宸既然对孩子下毒。自然也会想到他们为了给孩子争取多的时间会将孩子带过平城来,所以,在平城的这一落脚点他们选的格外的隐蔽,就在离城门口不远处的小街道上。这里位置不起眼,而且离城门近,若有意外可以第一时间带着昕儿逃出城去。
黎明已经过去,此时天色渐渐明朗,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冬日的日出并不比夏日里霞光万丈,但朝霞却也是很美的,而且,何梦锦觉得。今天的早晨更美。
她出了屋子,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城头,有人披着大髦衣襟带风如玉雕天人一般伫立,迎着朝霞,看的不清晰。但那人无双的风姿想让人认错都难。
何梦锦脚尖清点,运起轻功,就朝他所在的位置掠去。
这一战刚结束,而真正的大战才刚开始,按理他应该很忙很忙,昨夜她彻夜未眠,这人至少也应该忙到很晚,这个时间该是要抓紧了补觉休息才对,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做什么?
何梦锦揣着好奇,在贺兰珏身边站定,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公子,早啊。”
贺兰珏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他的目光看着城头下,对何梦锦淡淡的回了句:“早。”
何梦锦循着他的目光向城外看去,此时,天色已明,视野开阔,整个城头城下城外的场景悉数映入眼帘。
昨夜的那一仗,虽然茗记在城内与城外贺兰珏的人马里应外合,将广平军队损失降到了最小,但不可避免的是那誓死守卫平城的守军,尸横遍野。
城头已经换上了广平的布防,旗帜已改,昨夜里血战的尸骸都被移下了城头,唯有地上干涸的血迹在无声控诉着昨夜血腥的一幕。
城头虽被清理干净,但是放眼望去,城下,城外,边地的尸骸却还没有来得及清理,那些昨日还鲜活的生命,此时却如同残破的布偶,了无生机,地上那一滩滩尚未干涸的血渍,触目惊心。
何梦锦努力的眨了眨眼睛,不忍再看。
伤亡无可避免,唯有结束这场藩王割据皇权争夺的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才能结束这样如同地狱修罗的皇权争夺。
“公子,”何梦锦看着远处的青山,忍不住问出了一句一直揣在心头疑问,出声道:“你为什么要得天下?”
自古以来,欲得天下者,必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即野心。
这一点,贺兰珏虽然总是那般从容且雍容,但毋庸置疑,是有的,何梦锦却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
早上的风有些凉意,再带上了几分微染的湿意,何梦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时候,肩头一暖,一沉,本来披在他身上的白色大髦换到了她的身上。
接着耳边传来贺兰珏如玉石抨击的声音:“最初,我也只是一心想要掌控这个天下,不想自己的命运自己身边的人,都操纵在别人手上……”
说到这里,贺兰珏的语气顿了顿,何梦锦转头,正瞧见他眼底有一抹深邃的忧伤迅速的蔓延开来。
那毫不掩饰的难过神色,还是她第一次见。
从容如他,雍容如他,戏弄别人,算计整个天下都含着笑意的他,第一次有如此受伤的神色。
她看着他,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不可抑止的难过起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娘亲,那个受困于情最终郁郁而终的女子,因为皇家的一纸赐婚,因为嚣张跋扈的长公主而隐居在远道不得出的绝代佳人。
看着他蹙眉,她那双埋在大髦里的手就忍不住想抬起来,替他抚平。
但是,最终,她没有。
感受到大髦上仍旧带着他淡淡兰香和体温味道,何梦锦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涩意逼回,同时,也有些慌乱的转过头,避开贺兰珏的眸子。
见她如此,贺兰珏只叹息了一声,继续道:“现在,我更要得这个天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转了语气,刚才还带着露水微雨的湿意的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与坚定,“结束这场乱世,还一个盛世,也为了能守护一个人。”
只有掌控了天下,就再也没有旁人能伤害到她,这一刻,是贺兰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在听到他最后一句的时候,何梦锦整个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她下意思的握紧拳头,本是想脱口而出问一句那人是谁,却被她硬生生的逼回了喉头。
不想问,不敢问,不能问。
有些心思一旦被点破,便如同决堤的洪湖再不受自己控制。
见她无动于衷,贺兰珏抬手一拉,将她身子板正,如玉的手指将她的下巴一抬,迫使她与他对视,迎着有些晃眼的朝霞,他语气无比郑重道:“何梦锦,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表白还是威胁?
在听到那句话之后,何梦锦如同石雕一般僵硬的愣在了原地。
不只是为他这突然的发问,更多的是为他这句话里的称呼,何梦锦。
那是她藏在最深处的秘密,是连自己都不敢触碰不忍去回忆去揭开的真实身份。
何梦锦。
这一刻,贺兰珏如此清晰的叫出她的本名,让她如何不惊讶。
风很凉,晨光熹微,那人的目光里盛满让人溺亡的温柔与期待,何梦锦呆愣了片刻,才用有些走了调的声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很多余,贺兰珏那般睿智的人,同她相处这么久,同她身边的人接触了这么多,也该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不过,换做常人,只怕都不会相信死而复生怪力乱神的言论,而听他唤她的语气,显然已经肯定了她的身份,他是如何肯定的?
“在昭仁宫,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和沈洛的谈话。”
看着这一瞬何梦锦眼底浮现的戒备,贺兰珏无声的叹了口气,同时松了抬着她下巴的指尖。
他这么一说,何梦锦才想起来那夜沈洛走了之后她是感觉到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但后来没察觉到异样,她也只当是自己精神恍惚之下看花了眼,却没有想到那人是贺兰珏。
既然是他,当时又为何那般匆忙的避开了她?
碰到何梦锦询问的目光,贺兰珏的面色一紧,眼底有一抹很明显的不自在一闪而逝。
“皇宫人多口杂。当时见你安然无恙,为了不惹人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就先走了,本来也只是小事。所以后来也没有刻意提起的必要。”
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已经转过身子,对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朝阳,并不看何梦锦。
若是何梦锦能再靠近他些许,定然能听到他此时乱了节拍的心跳,也能从这心跳声中感觉到他此时想要掩饰的尴尬。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当时是如何飞也似的逃离,而他逃避的原因则是因为在刚得知何梦锦真实身份的一刹那心头的欢喜几乎让他失态。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眼前的女子,以至于得知她一直在意且不惜牺牲自己性命都要保护的人,一直让他觉得危险却不安的人,何荣轩,竟然是她的兄长。
宛若一直凝结在心头的巨石顷刻间土崩瓦解,遮天蔽日的乌云烟消云散,天地昭昭。阳光灿烂。
这个真相让他当时险些没欢喜的笑出声来,他一生里控制别人,运筹帷幄,也是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带上了面具,而且将面具上该有的神情,一丝一毫都精炼到了极致。嬉笑怒骂,甚至一个眼神,一个眉峰微动,都能随心所欲的表达,唯独那一刻,他甚至不能将脸上堆满的笑意敛去。
那般欣喜且不受他控制神情,才让他无比慌乱的逃了开。
自然,这些他是决计不会对何梦锦讲。
但在何梦锦听来,这句话带给她的意味是,贺兰珏并没有在意她对他的隐瞒。那句“本来只是小事”,“没有提及的必要”让她心头一松,原以为若有一日身份被揭穿这人或多或少会恼怒或者怪罪自己几次三番的欺瞒,却不料他根本就不在意。
循着贺兰珏眺望的目光看去,何梦锦迎着开始有些刺眼的太阳。询问道:“若是这样,我的身份,是不是也对之前和公子的约定没有影响呢?”
大业成就之后,还何家一个清白,这是她最初同贺兰珏的约定。
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接着又道:“我只要一个公道。”
“自然。”贺兰珏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青山,语气里不经意间已经带了几分俾睨,“何相为官清正廉明,且于百姓有一个仁爱之心,这个冤屈必然要洗刷。”
闻言,何梦锦心头一酸,内心里最柔软的位置本来已经如同千里冰封,此刻却仿佛被人捧了出来,仔细的用红泥小火炉洪培着,那最最刺骨的孤寒建起的心防,也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见她良久不发一言,贺兰珏也跟着沉默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再度将之前的话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喜欢我?”
虽是问句,但一如既往他言辞里的肯定意味,让人听来,他不是在问何梦锦,而是在肯定的告诉何梦锦这么一个事实。
何梦锦转身,正对上他流光溢彩的眸子,最初的慌乱与紧张全然不见了,一贯心思敏捷反应迅速的她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反应不过来他到底是在说什么。
本能的,她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贺兰珏晶亮如同水晶的眼睛在听到她这一句话的瞬间被冰封住了,旋即,何梦锦只见到他从来都是从容雍容的眸子里盛满了仿佛要吞噬人的火气,在她已经慢了半拍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贺兰珏是不是在生气在为什么生气这一结论的时候,突然间脖子一紧。
“你不喜欢却又为何紧张我?”
只见贺兰珏已经抬手一拽,就将刚才他给她披着的白色大髦一把给提了起来,因为打好了结,大髦的带子正巧勒在她脖子上,连带着,她整个人有些不稳,一个踉跄的往前了一步,离他又近了些许,两人那般呼吸可闻的距离,除了闻到他身上淡淡兰香,她几乎听到自己不可抑制的砰砰心跳声。
被大髦带子这样勒紧了的后颈,虽然不至于紧的透不过气,但却还是很不舒服。
第一次瞧见这人毫不掩饰的怒意,何梦锦下意识想要辩驳的话语也给自己吞回了肚子。
他这么生气是做什么?何梦锦心头浮现出一连串的疑问,她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心头的关切和紧张写的太明显,被这人悉数瞧去了,还是说这人又起了什么戏弄心思想要同她开玩笑?
“你看的清楚自己的心吗?你只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小心翼翼的坚守着自己的心,对别人视若不见,即使感觉到了,也一掌推到了十万八千里远,”贺兰珏说话间不由自主的已经加重了几分语气,但却又突然话锋一转,多了几分迟疑和不确定的道了一句:“或者,还是说,你原本就没有心。”
何梦锦下意识的去拍他抓住自己大髦带子让自己勒的有些难受的手,还没有拍到,贺兰珏却已经突然松了手。
她将伸出去的手一转,改为去摸自己的胸口。
没有心么?她也想知道,可是,这一世,她还敢有心吗?
还没有遇见爱,就已经没有了勇气与能力。
她曾经也奢望过能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嫁给良人,相携走过一生,她曾经也奢望过一个词语,举案齐眉,合合满满。
可是,到头来呢?
那些,都只是笼罩在仇恨之下的谎言,只是世人强加给她和沈洛的虚无缥缈的赞誉与祝福,最终都变成了那一幕联姻闹剧里,最残忍的笑话。
她没有办法忘记前世里喋血的结局,没有办法忘记爹娘的惨死,没有办法忘记大哥的结局……
这些,都是那个曾经许诺要娶她过门,所谓的良人带给她的。
而今,再有人问她这一句,她有心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她首先就要问自己,这一世,她还有什么,还能再失去什么?二哥,昕儿,冷香……这些比她生命都重要的至亲,她再不愿意因为她而受到丝毫的牵连。
这一世,她只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而贺兰珏,誓要掌控天下的贺兰珏,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贺兰珏轻轻的一句话,就将她连日来不断给自己加厚的心防粉碎的一塌糊涂,那句问话也如同一句咒语,将她刻意躲避隐藏的心思一下子摊开晒到了阳光之下。
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抗拒,有些害怕。
见她就这样,对他的问话一言不发,贺兰珏转过了身子,抬起一只手,按到城头砖上,目光落在辽远的天地间,用几乎不似他的声音低沉道:“你可愿意百年之后陪我葬于皇陵。”
闻言,何梦锦一怔。
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首先就被“皇陵”两个词儿惊讶到。
无论历史上哪个朝代,能葬于皇陵的男子也只有帝王,贺兰珏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一个词儿,足见其囊括天下的自信与志在必得的野心。
而能陪同帝王葬于皇陵的,只有皇后。
公子……这是在跟她透露什么信息?
心思百转千回的绕了许多圈,何梦锦才终于以自己听起来最为镇定且从容的声音道:“那地方太清冷,我怕冷,而且我喜欢热闹。”
贺兰珏转身看也不看何梦锦,径直往城头下走去,声音却清凉凉的,一字不落的传了来,“那就乱葬岗吧,那地方热闹,你就喜欢了。”
何梦锦闻声,飞速的转过身子,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暗叹道,这是在威胁吗?
刚才还想着贺兰珏今日这般反常,再联系到她他问她愿不愿意同葬皇陵,她才刚想通这人的一番意思,是不是在表白。
可是,这么一个词语才在脑海里冒出来,就被这人听起来冷冰冰,实则霸气的将威胁给演绎了个的十足的话语给冰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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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书友130803122110278的平安符,话说我最近写的这么坑爹你还打赏……o(╯□╰)o好惭愧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在意
乱葬岗?
何梦锦身子一窜,脚底生风的闪到贺兰珏面前,双手一拦,蹙起的眉弯有些不悦道:“公子,这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前奏吗?”
被阻了步伐,贺兰珏的神色并不如以往一般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从容优雅,此时的他脸上的冰冷足以将何梦锦冻死在原地。
那般蒙了一层寒霜的面色下是隐隐的怒火,仿佛下一瞬就能将何梦锦燃烧殆尽。
何梦锦就这样注目着他的神色,她的身心也在这冰火两重里煎熬。
沉默良久,才听他有些挫败且带着咬牙切齿的无奈道:“等不到那时候,我现在就有种想把你扔下城头的冲动。”
闻言,何梦锦一怔,旋即足尖猛的一点,身子就已经闪避到了离贺兰珏三丈之外的城头上站着,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无比警惕的看着他,道:“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
贺兰珏瞥了她一眼,他眼眸里之前翻滚着的火气已经被浇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流光溢彩笑意,只见他抬手一挥,朝城头下走去,同时道了句:“昨夜一晚上没合眼,脑子不清醒了,所以你只当我之前脑子混乱说了胡话,不用往心里去。”
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剩下何梦锦迎着有些瑟瑟的的风,看着朝阳出神。
一整夜没睡,脑子糊涂的,又岂止是他一人。
天色大亮,到了开城门的时辰,城头下响起厚重的吱呀声,被战火洗礼了一夜的平城仿佛得到了第二次生命,再度复舒。
稍作休整的士兵在清理城内城外的尸骸,各个街道上的小贩商户以及民居的百姓也都开始三三两两打开房门,将自家门前在战斗中留下的血污痕迹清理干净。
一场战斗留下的痕迹,就这样,迅速的被抹了去。
等何梦锦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俯视城内外,已经是一派繁华祥和的城池,街道上络绎不绝赶早市的人,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林立的商铺,若不是这城头更换了王旗,任谁也看不出同昨日的早上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将一切布置妥当的贺兰珏已经在城外将兵马再度集结。
眼下最重要的把握时机争取时间赶赴三番,经过昨天一战,虽然是突袭。但到底攻城不易,还是折损了将近一千的兵马。
贺兰珏留下了四千守着平城,自己只带了一万五千人马奔赴三番,此去他并没有打算带着何梦锦。一来何昕刚刚脱险,尚且还需要有人陪着调养,何梦锦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他,二来,此去三番而且还是带着这么点的人数,已经算的上是一场冒险。他不愿意让她涉险。
倒不如让她留在平城。
如今李泽宸避到了秦川之后,而溧水县李泽昭的兵马也已经挥师直奔秦川,这两方都再无暇估计,所以眼下的平城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刚在城头上的一席话。已经将他的心思说了个明白,但是这女子不是真的不懂不愿意懂,就是在假装不懂。
想到此,贺兰珏心头又是一阵气结,想起何梦锦那双很是无辜的大眼睛,他就忍不住要抓狂,想说的更明白让她再无可逃避,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发现他平生第一次对着一件事情对着一个人束手无策。这感觉糟糕透了。
贺兰珏就这样坐在马车里,一个人生着闷气,既气自己。更气何梦锦,直到副将躬身询问大军集合完毕是否可以开拔,他才意识到眼下的境况。
随着马车自城头下一路前向,生着气的贺兰珏却又忍不住想,此时他离开,她会不会还在城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他的马车?
若是她假装不在意自己,那么此时离别,她定然是在自己看不到的方向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的。
念到此,贺兰珏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欣喜和期待,他抬手就要按到车帘上,想要揭开来回望城头的方向,却在指尖刚刚触到有些冰凉的帘子时候顿住了。
他这样子掀开帘子回头去探,若是被凝视的她看到了,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意她,在舍不得她?
所以,贺兰珏赶忙又收回了手。
可是,刚放下帘子,他又有些不安,迟疑了再三,终于在心头一声冷笑自己何时这般优柔寡断患得患失之后,果断的掀起一角车帘子。
随着掀起的一角,贺兰珏果然见到那女子仍旧站在城头。
但他刚才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却在见到城头上的一幕时候,被冻结了。
她确实是仍旧站在城头,连起初同他谈话时候的位置都没变,但此时身子却不是对着他离开的方向。
似是全然没有在意从城头下离开的他,此时的何梦锦正含着浅浅笑意的同身边的男子交谈,她的目光注视着城内,只留给他一个完美且浑然不在意的侧面。
而那男子,贺兰珏记得最清楚不过,正是同何梦锦青梅竹马一道长大,她甚至还几次为他求情的刘子骞。
只瞥了一眼,贺兰珏就不愿意再多看下去,他烦闷且生气的一把甩了帘子,对着车前骑马护卫的将领道:“照这个行军速度,几时能到三番?”
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抨击,没有苛责没有怒意,甚至连情绪起伏都没有,但正是这平平淡淡的语气,却听的周围的将领额头冷汗直流,当即狠命一挥鞭子,对着前行中的队伍喝道:“公子有令,全速前进。”
言毕,已经不慢的队伍登时齐刷刷的响起震天之响的皮鞭声,马鸣声,上马匹骏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踏着官道一路飞射出去,转眼间就将平城的城门远远抛在了身后。
城头上,何梦锦和刘子骞都被突然加速飞驰着的队伍声势震撼到,等她转头再去找贺兰珏的马车,已经远远的看不清踪迹了,更不知道刚才有人为了她一个不经意的神情而气恼的恨不得将城头都毁掉。
叹息了一口气,她也将自己纷乱的心思给压制了下去,只看着远处官道上仍旧翻滚着尘埃,同刘子骞出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没错,我就是何梦锦,叛贼何鸿文的女儿,昕儿的亲姑姑,你从小的玩伴,何梦锦,我死了,却也没死。”
说到此,何梦锦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刘子骞道:“你埋在紫兰山坳的是我,不过应该是老天怜悯我何家一门太冤太惨,所以才让我再在这个世上用别人的身份走一遭,让我有机会找那些害了我的人一一清算,自然……也包括你们刘家,你的父亲。”
刘子骞一怔,显然没有料到何梦锦这般好说话就告诉他真相,而何梦锦出口的真相也让他一颗心犹如重新注入了一抹鲜活,散发了生机,但接着,后面的话却如同利刃兵锋,将他刚才燃起的欣喜给抹杀了个彻底,他又被打入了阿鼻地狱,刺骨蚀心的冷意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何家的事情……”刘子骞身子一转,避开何梦锦的目光,声音里已经带着毫不掩饰的愧疚:“我不在京都,等我回京,却已经一切都晚了,虽然不知道我爹在其中到底做到了哪一步,但……我知道,还是和我们刘家脱不了干系……”
“子骞,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何梦锦冷笑一声,也别过头,不看刘子骞,但言语间的讽刺已经表现的很明显。
“我知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刘家只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世代效忠帝王,皇上的命令,即便是我爹也不能违背,所以,即使你认得当日领兵前去何家的他有罪,但我也想替他辩解一句,在皇命面前他的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他是无能为力,只能奉旨对何家就地处决,那日的事情,分明是一早的精心布局,但是若他真的有心相救,以他的权势,只怕是有那一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提前给何家透露一点风声,让爹爹早做筹备,即使不远遁或者逃亡,至少也能护得何家上下不少条人命。
但是他没有。
在那满目血色里,在爹娘身重数刀不能瞑目的双眸里,何梦锦看到了同何家何家联姻的亲家,大将军刘武嘴角浮现的冰冷笑意。
那笑意如斯冰冷,让她至今想起,都如坠冰窟。
“无能为力?”何梦锦念叨了一句,虽然心头已经将这个烂借口踩了个遍,但此时已经再不想同这个仍旧在维护他爹的人计较,她抬手,整了整衣衫,转身对刘子骞道:“此次昕儿脱险,也有你的功劳,我该是感谢的,但转念想到你这个做舅舅的,为他做这一切是应该的,所以,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
对着刘子骞漆黑的瞳仁,以及他紧绷的面色,何梦锦接着道:“广平和皇上之间,迟早会兵戎相见,再见,我不确定会不会对你出手,到时候,也请你不要手下留情。”
不知道是这冬日的早晨太过孤冷,还是何梦锦说出口的话太过寒冷,对面刘子骞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穷追
“阿锦。”
刘子骞嘴角动了动,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终究只剩下一声叹息。
何梦锦转身往城头下走去,在目光掠过城外的时候,道了一句:“江陵王避去秦川,刘将军此时应该正带着大军穷追不舍,作为副将的你,此时应该回到军中才是。”
说罢,何梦锦人已经下了城头,再不看刘子骞一眼。
此时说再多,只能徒增牵绊,虽然明知道即便战场上再见,她也不一定能对这人下的去手,但要她放下芥蒂冰释前嫌,她做不到。
回了安顿昕儿的住处,刚进院子,就听到银铃似的笑声从房内传来。
何梦锦的嘴角亦跟着扬起了一抹笑意。
推门而入,正见着冷香端着粥,半抱着何昕,一边往他嘴里喂,一边同他说笑着。
难得见到冷香这么开心的神情,这几日冷香的担忧与焦虑并不比何梦锦少,自昕儿中毒,她就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的,就怕再出现个什么纰漏,而且,为他中毒一事也一直自责没有照顾好他。
担心再这样下去她身子熬不住,所以何梦锦昨日里吩咐了茗记的属下,在她的茶水里放了一味安神催眠的药,让她好好的睡了一觉,没曾想才刚醒,她又转回了昕儿身边,不过现在小家伙的毒也解了,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姑姑!”
乍一见到何梦锦进来。何昕含在口里的粥都还未来的及吞下,声音含糊的唤道:“姑姑。”
何梦锦笑着上前,从冷香怀里接过来,皱眉道:“嗯,轻了不少,看你以后不留着点心不。”
话音刚落。何梦锦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何昕的小短手已经环抱住了她脖子,小小的脑袋蹭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姑姑,对不起。”
何梦锦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为因为自己而给她添麻烦,让她担心而道歉。
不过才几岁的孩子,竟然会为她着想。一时间,何梦锦只觉得眼睛酸胀的厉害,连日来辗转反侧焦心忧虑此时都被这一句糯糯软软的话语给征服了。
她尚未来得及发话,何昕已经将脑袋再往她脸上一贴,“冷香姑姑说姑姑为了给我找解药,遇到了很多危险和麻烦……谢谢你,姑姑。我也要努力长大。将来换我来保护姑姑。”
“嗯。”何梦锦将头枕在他的小颈窝间,闻着小侄子身上特有的嫩甜味道,轻轻的点头。
**********
战斗过后的平城表面上虽已恢复,但留在老百姓心中阴影却一时半会挥之不去,既留在了平城,何梦锦就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贺兰珏留下了四千多精兵在平城。临走时还吩咐了驻守的将领一切听从何梦锦的安排,眼下。何梦锦就成了平城里最高指挥使,这几日陪着昕儿在平城养病,她也没闲着,一边吩咐下属将这次攻城的损失统计上来并对伤亡的百姓士兵做妥善安置,一边又将茗记在平城的部署改编了一番。
这样一忙,几天的时间就匆匆的从指尖溜走了。
在何梦锦还在各个账目之间头痛的辗转分外怀念李萧然在身边什么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贺兰珏的军队已经抵达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漠河县边境。
几个日夜的疾行,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所以在这天傍晚,他吩咐了众人在暂停前进,原地扎营露宿休整一晚再继续前行。
当营队里的篝火燃起来的时候,贺兰珏的帐篷里多了几位不速之客。
说是不速之客,是因为这几人早在京都时候就找过他,等他从京都回了恒阳,这几人仍旧不死心的继续跟了来,他避而不见却没料到他们还能跟到这里来。
贺兰珏从容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看也不看下面弯身行礼并不见起身的几人,淡淡道:“黎大人的毅力和诚意让我好生佩服。”
“公子,属下实在不明白,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何公子却要拒绝我北齐,建安公主乃我北齐史上除了开国女帝之外最为耀眼的明珠,深受北齐千万百姓的爱戴与敬仰,而公子这般的绝代芳华,这天下也唯有我建安公主才能与您匹配。”
贺兰珏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眼帘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还有呢?”
被他唤为黎大人的使臣身子晃悠了一下,继续道:“再有,娶了公主,对公子所图不是更如虎添翼吗?”
言罢,他抬起那双格外精明的眼睛飞速的扫了一眼贺兰珏,才又低下头去,改了先前恭维的语气,多了两分威胁的味道:“我王也说了,结亲还是结仇,全在公子一句话,不过后者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想必不需要下官提醒,公子也清楚的很。”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足以看出北齐皇帝想要将建安公主嫁过来的决心。
结亲自然是百利而又无一害,可是一触及到这个话题,贺兰珏眼前掠过的是那个有些倔强且骄傲的身影,而后者,结仇,眼下广平腹背受敌,他又率军前往三番,若是在这个时候同北齐闹翻,情况将会很糟糕。
贺兰珏终于放下书卷,从字里行间里抬起头,看向倾身的使臣,“我有一个问题没有想通,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珏不明白的是,贵国公主,何等金贵,为何独独要嫁给我这连藩王世子都还不是的小角色。”
黎大人站直了身子,对着贺兰珏又是一礼,道:“下官已经说了,公子如此风华,世上再没有一人能出其右,而我国公主与公子,正正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话到此,他顿了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实不相瞒,建安公主自幼仰慕大汉的人文风情,所以三不五时的会乔装到大汉游玩,而真正吸引她且一直让她念念不忘的,是大汉的您。”
“还请公子再考虑一番。”
贺兰珏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去,他垂眸,看着几个使臣,声音淡淡,却无比坚定道:“不必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
此言一出,帐下的几人齐齐愣住,接着,只听贺兰珏悠悠道:“贵公主天下无双我自是知道,只是,有一句话你们说错了,这天下能与我相配的,还有一个人,比公主更合适,比天下人都合适。”
娶公主的好处自然诱惑,但贺兰珏很清醒的知道,若真是那样,就等同于将何梦锦给推了出去,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怎么容的下他和她之间还有旁人。
说完,不等几个使臣再开口,贺兰珏抬手一挥,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道:“劳烦黎大人带话给贵国皇帝,若他真是爱女心切,这般趁人之危想要将公主强嫁与我,对公主来说未必就是幸福,而且,他这样的强嫁,也还要看我同不同意,顶多不过兵戎相见。”
他的声音很淡,一如他一贯的从容,但此时听来,却让帐下的几人齐齐冒了冷汗,那字里行间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不可匹敌的霸气与不惧,以及那浑然天成的王者威压,已经让人透不过气来。
说罢,就有几个侍卫上前,准备护送几人离开。
“慢着!”黎大人声音突然拔高,挥退了几个上前的侍卫,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绢帛抬手展开,同时对着贺兰珏噗通一声跪倒,“公子。”
虽然不料他这般突然的举动,贺兰珏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丝毫改变,但在目光不经意间触及那摊开的绢帛时候,他一贯如同高山上皑皑白雪从容高雅的神色却在那一刹那,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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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软磨硬泡兼要死要活的……赶脚阿锦的全文也终于要迎来第一个高氵朝了……不过却正巧赶上过年o(╯□╰)o。
前面的是废话,正话是过年诸事繁忙(主要是玩心起了再没心思码字),所以在这里提一下请假,要休息几天了,正常情况下,会在正月初四恢复,嗯,就这样,另外,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了,祝大家新的一年笑口常开,身体倍儿棒,好运常在^_^。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兵临城下(一)
何梦锦几日来的操劳也出了成果,平城上下以及茗记所有的部署都逐渐恢复到了战前的状态,她也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有的闲暇多陪陪何昕和冷香,刚巧赶上年尾,各家各户都在忙着置办年货,虽然本身就是天下第一富贾的茗记,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应有尽有,但在细心周全的冷香那里,依然免不了不少的忙活。
司徒静有来信说二哥的身体到过年时候应该会恢复了不少,可以赶过来同她一起过年,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行不同于司徒静的狗刨字的形式的小字,看着那俊逸的字体,何梦锦几乎忍不住要哭了出来。
第一次那般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二哥是真的要鲜活的回到她身边了。
这段日子平城都在下雪,好不容易这天下午放了晴,何梦锦陪着何昕,一大一小,坐在城头上懒洋洋的聊天晒太阳。
正在兴致上的何梦锦却突然神色一紧,她坐直了身子,将手按在了城头砖上。
习武之人都比寻常人的六识更加敏锐,方圆几里若是有较大的动静的话,即便不能听到,但抬手触摸着高高在上的城头砖,若是用心,还是能感觉的到。
而那较大的动静,放在眼下,也只有大军进发的声音。
也就是说,有大军正朝这个方向前来,而且距离不远!
反应过来的何梦锦心头一惊,广平的精锐有一部分由贺兰齐率领在北方同昌邑王较量。一部分随广平王贺兰瑞留守恒阳,还有一部分,也就是贺兰珏前往三番所带的两万多人马。
此时平城已在广平囊中,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大批的广平的兵马奔赴过来?最大的可能是敌情,但江陵王的地界同广平,靖地交壤,过苍山,南面隶属皇上的旭阳,北门则是靖王的地盘。
在旭阳的刘武已经率军一路追击李泽宸去了,又不应该是广平的兵马,而何梦锦也觉得不可能是唐铮的队伍,那么,来人到底是谁?
眼下容不得她多做迟疑。何梦锦抬手一揽。就抱着何昕下了城头。将他交给茗记的属下,吩咐交给冷香好生照顾。
她自己先安排了一队斥候分两批前去探明情况,又紧急召集了留守在平城的所有将领。将平城的布防以及紧急情况下的应对策略商讨了一番。
等到这一番布置妥当,出去探明情况的斥候也回来了。
两队,二十多人出城,回来的只剩下身负重伤的三人,其中一人刚走到城门口就已经人事不省了。
议事的所有将领,包括何梦锦心头的弦也跟着那几人的复命,而跟着越发紧绷了起来。
起初甚至抱着几分侥幸,希望是广平王担心贺兰珏的安危而为其增派的队伍路过广平,眼下所见,以及斥候汇报上来的消息。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心情跌落至低谷。
这两队斥候前去探查,正面迎上了前来的大军,而他们悬挂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刘”字让当时所有的斥候几乎同一时间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已经晚了,饶是他们当即调头撤队,依然被其先头部队不由分说的展开箭雨射杀,能侥幸撑着一口气活着回来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待他们说完,所有的将领皆面色凝重的看向何梦锦。
本来前去追击李泽宸的刘武突然率大军杀回来,这也是何梦锦没有想到的,如今,天下初乱,皇上的对手并不只广平,眼下的局势,跟广平撕破脸皮对他来说绝对没有好处。
而且,还是放任着江陵王逃跑不顾,要杀到平城跟广平叫板。
这么一出,何梦锦没有想到,即使眼下成了既定的事实,她也想不通为何李泽昭要下这一手棋。平城虽是江陵腹地,地处交通要塞,但他若真想拿下江陵藩,也该是追向秦川取李泽宸的首级,现在广平就这几千人的队伍驻扎在这里,实在是让她想不到李泽昭有动用刘家军数万大军开进的理由。
即使想不通,但眼下要面对的事情依然刻不容缓。
见所有的将领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等着她定夺,即便心头紧张万分,面色上,何梦锦依然从容镇定,她抬头对着一位姓秦的将领道:“秦将军,平城离我广平最近的边境城镇是哪里?”
“回孟公子,是竭阳,那里有我守军八千,快马加鞭的话,半日可到。”
“嗯。”
何梦锦点头,随即取了纸笔,草草的写了三封信函封好交给信使。
将平城的危机三言两语写了出来,一封给远在恒阳的广平王贺兰瑞,一封给就近的竭阳县丞,要其调动兵马前来增援,虽不指他的八千兵力可以抗衡刘武的上万人马,但能拖延一时半刻,等到广平王派来的援军一到,平城的危机也就解了,如此还能正好反将刘武一军。
最后一封,是给贺兰珏的,虽然知道他如今深入三番之地,要挥军增援不可能,但何梦锦觉得那人如斯聪慧,应该会有其他办法解决。
刘武的军队,若强行攻城的话,以她们现在的兵力,这平城最多可守一两日,虽然时间紧迫,可能赶不及,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将信函交代下去,何梦锦刚才几位将领商讨了几句,就听得城外响起了震天的号角声。
好快。
在那一刹那,何梦锦心头生出这样的感叹。
闻声,她转身朝城头上走去。
才一出门,脚上一沉,不知什么时候守在门口的何昕一把扑到她身上,何梦锦一低头。正对上那双漆黑如墨,晶莹如稀世琉璃的大眼睛。
“昕儿。”
“姑姑。”
何梦锦的女儿家身份因为贺兰珏的默许,在这些他的亲信面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她如今身穿一袭少年青衣长衫。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唤做姑姑,在场的将领也没有意外。
即使对战事紧张,对城外的情况紧张,此时也无法无视那双眸子里写满的紧张无忧伤,不属于他小小年龄的忧伤。
“姑姑。”
何昕又喊了一声,似是有话卡在嗓子里,想说出来,却又没有勇气继续。
何梦锦弯腰,轻轻将他肥肥嫩嫩的手从衣摆上取下来,用头对着他点了点赶过来的冷香。柔声道:“听姑姑的话。跟冷香姑姑去。不准随便乱跑。”
“昕儿知道。”
被乖乖的放下,何昕不哭不闹,乖巧的让何梦锦心酸。她起身,正要离开,却冷不丁听到何昕闷头吐了一句,“他是不是坏人?”
“我知道,他即便不是坏人,也是坏人的工具,即使身不由己,也是坏人,他要杀祖父,祖母。爹爹,逼死娘亲,现在还要杀姑姑,他是坏人,昕儿恨他。”
闻言,何梦锦一怔。
她当然知道何昕所说的是谁,刚才他就躲在门后,对于斥候的话,以及她们刚才的讨论应该听的一清二楚,何昕比同龄的孩子聪慧,又岂会不明白眼下率领大军攻城的就是他的亲外祖父,刘武。
现实对于她来说残忍,对这个才五岁大的孩子不是更加残忍。
何梦锦下意识的低头,正巧瞧见他双手无意识的紧握的拳头,一张小脸已经憋了通红,她也才明白为何刚才他会那么欲言又止。
心头叹息了一口气,何梦锦一把抱起何昕,将之交到冷香手上,一边轻声道:“大人的事情,你现在还不懂,等到你长大了也许会明白,是非恩怨,好人与坏人并没有那么容易界定。”
说罢,她再不耽搁,只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何昕,就大步朝着响起号角声的城头走去。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登上城头的那一刹那,看到那黑压压的几乎要讲平成整个吞噬的军队的时候,何梦锦仍旧吃惊不小。
而等她前脚刚踏上城头,对方的号角声就停了,三军止步,从众多玄色铠甲奇兵拱卫着的主战车渐渐在三军中露了出来。
揣着疑问的何梦锦抬眸望去,在瞧见战车上其中的一人时候,许多没有想通的疑问瞬间清晰了起来。
那人亦是大汉几大藩王之一,而今应该远在千里之外对阵贺兰齐的昌邑王,李洛。
此时,他却出现在了平城城下,出现在了刘武的队伍当中,让人如何不惊讶。
在何梦锦看到他的同时,他亦第一时间看向了何梦锦,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狐狸眸子,这一次不同于以往带着算计和狡诈,此时却是写满了恨意和狠辣。
恨意。
能让这老狐狸如此炸了毛的恨的,也只有他的逆鳞,唯一的宝贝儿子,李穆杰。
本来那倒霉世子是被贺兰珏的属下作为人质软禁,却不料却有李泽宸暗中作梗,将污水泼到了广平的身上,此时看着李洛看自己的目光,何梦锦丝毫不怀疑他认定了是自己一手劫持软禁并杀害了他儿子的,眼下的他是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
而至于为何刘武会同意李洛放下李泽宸不管,却攻打平城,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李洛同皇上达成了某种共识,接受皇上的条件。
当真是时不待我……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叹息。
对面,李洛却对着她咧嘴一笑,朗声道:“孟公子,好久不见。”
那笑意却似刮骨钢刀,带着讽刺带着恨意,带着嗜血的疯狂。
千军阵前,却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显得格外的安静。
即使心头紧张,已经早就练就一身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何梦锦上前一步,从容自若的对着李洛微微一笑道:“是啊,好久不见,孟锦见过王爷,见过刘将军。”
她的声音本就低沉,此时又刻意用了几分内力,将之扩散出去,让对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两军阵前,无一不是屏住呼吸,不敢出气,四下里,唯有掠过重重战甲、掠过城头城下、掠过地上青石板砖的风,呼啸着,肆掠着,仿佛这看似平静的队伍里的人心。
而何梦锦就这样迎风站在城头,少年如玉的英姿,虽瘦弱,却不避不让,比平城内隆冬里开的最盛的梅花更多了三分孤傲与绝世。
第一百六十章 兵临城下(二)
本身就那般瘦弱似经不起风吹打的身量,就这样笔直如玉的站着,如同一棵散发着夺目光彩的琼花玉树,那周身的气场,却又是那般的强大,仿若这世间任何的龃龉阴暗,都照不近她分毫,更何谈那区区风霜。
这样子的何梦锦让城下的士兵莫不惊叹。
李洛眉峰耸动了一下,笑道:“到这个时候,孟公子也能笑的出来,倒是好定力。”
何梦锦嘴角上扬,对着李洛露出一抹笑意,道:“孟锦才要佩服王爷,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没同孟锦撕破脸皮,还能这般谈笑风生,好定力。”
闻言,果然见李洛的面色一紧,先前带着笑意的假面也撤了下来,恢复了如同其内心一般的冰冷神色,“好个伶牙俐齿,本王倒要看看,此番,你还能逃出生天了不成。”
说罢,平阳城外,已经响彻了他肆意的笑声,比之前的号角更让人心惊。
何梦锦目光划过他,落在一旁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刘武身上,这个大汉的护国大将军,掌控整个大汉除藩王亲兵之外至少八成的兵力,当日,也是他带兵血洗何家,何梦锦自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再面对他。
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多年来征战沙场早就的一身铁血杀气并不比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青年少,即便站在城头上,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何梦锦依然能感受到他那一身骇然冰冷的气场。
“刘将军,”何梦锦凝视着刘武的眸子。朗声道:“昌邑王爷或许对孟锦有些误会,对孟锦恨之入骨,但孟锦自问没有得罪过将军,如今却有如此荣幸劳烦将军率领这上万的刘家军前来征伐。”
刘武如同冰封的雪山一般的脸上除了多年来征战留下的风霜雨雪留下的痕迹。没有丝毫的改变,他道:“本将也是奉皇命行事,王爷用他麾下十万兵马,整个昌邑封地来换你一条性命,这样理应本将亲自来一趟。”
即使何梦锦不思索,如今刘武已经将话摆明了说,他之所以放弃了追杀李泽宸,是因为李洛用整个昌邑作为交换条件,他下令派刘武杀了自己。
刘武率领的刘家军,可是五万兵力啊。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冷笑。用整个昌邑做交换。用五万兵力压境,就只为换自己这颗人头。
李洛也真舍得。
不等她发话,李洛已经接口道:“本王不止是要你这颗人头。本王还要你亲自跪在本王,献上你的人头。”
此言一出,犹如平静的湖面倾倒了一整块山脉,轰然炸开的水花顷刻间将之前安静的两方队伍淹没。
“孟公子。”
听到几万人齐齐唏嘘声,站在何梦锦身后的那名姓秦的将领上前一步,带着几分关切的出声道:“这不过是对方打心理战术,孟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何梦锦转首,对着他投以感激的一笑,同时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实际上。她知道,李洛虽然素有老狐狸之称,但却并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也一定有几分把握。
即使他们此时强行攻城,顶多俘虏了她,要让她自愿的将自己的人头送上却是怎么看都不可能的事,因此,她才会因为李洛的这句话而心生隐隐的担忧。
“心理战术?”不得不佩服,李洛不但那双狐狸眼睛格外的精明,耳朵也是极好的,就连秦将军的话也给听了去,但看他的表情,却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本就不大的眼睛,因为他那肆无忌惮的笑容而给积压成了一条缝,那缝隙里闪烁着的精光朝何梦锦道:“难不成这个时候,你们还在指望广平的援军吗?还在指望你们的二公子赶过来营救吗?既然刘将军已经率领着大军到了,你们觉得还会给你们的援军一个前来的机会吗?”
尚未来得及想明白李洛这话还代表什么意思,只见刘武长枪一指,对着浩浩长空猛的一挥,朗声道:“原地扎营。”
本以为他是要指挥着大军一举攻城,已经做好的心里准备心弦紧绷的何梦锦,乃至整个平城上下的广平将领,没有一个人料到刘武会下达这么一个命令,原地扎营。
难不成是因为一路疾行到平城他们的队伍累了,要歇息好了再做攻城准备?但想起刘武的治军严明以及刘家军的骁勇善战,这一点猜测显然不成立。
就在何梦锦这边集体石化的时候,李洛的笑声再一次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对着何梦锦道:“本王说过了,要你跪在本王面前,将你的人头送上。”
言罢,他对着驾车的将领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属下将他们那辆战车牵往刚才说话间就已经搭好的临时大帐。
至此,何梦锦若是再没有反应过来李洛的打算,那她就真是白活了两世人了。
大军压境,却不攻城,李洛这明显的是要给她施压。
平城在漓江的下游,此时,何梦锦只消稍微抬头,就能见着环城而过的漓江上游某个位置,已经站满了刘军,这些人各个拿起铁铲铁锹,筑堤的工具,挥汗如雨。
围城,困城,断水源。
已经做的这般绝了,为了逼她主动跪到他们面前讨饶那般丧失尊严的将自己生命交出去,李洛刘武倒是大手笔。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何梦锦首先想到的是广平的援军,以及此时正在前往三番路上的贺兰珏。
她求援的消息已经递出,这也一定都在李洛刘武的预料之中,但他们眼下摆明了一副要困死她同她打持久战的样子,又怎么会对援军一事不做安排。
最大的可能是,在这条通往平城的路上,他们已经布下了伏兵,就等着援军跳进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何梦锦一时间心乱如麻,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六神无主,下一瞬,她就已经恢复了灵台清明,依然是那副从容镇定的样子。
既然李洛刘武能猜到广平会来援军,那么贺兰珏,广平王贺兰瑞又如何会想不到李洛他们会在来路上下埋伏?
作为将来要称霸天下的人物和军队,若是连明知道有埋伏却还不能应付的了的话,未免太弱了。
想通了这一点,莫名的,何梦锦对贺兰珏他们多了几分底气,再者那些如今都已不是她首先要考虑的,眼下她要面对的是城下这上万人的军队,要面对的是平城百姓的悠悠众口。
今日李洛的一席话,是说给她听的,亦是说给城中的百姓以及广平的将领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她才招来了这场战事,是因为她平城才会陷入断水绝粮随时都可能被刘军覆灭的危机,让她众叛亲离。
何梦锦虽然依然是从容镇定的神色,但面上微微泛起的苍白却是看在在场的众位将领的眼里。
秦将军率先带头,对着她跪了下来,“孟公子。”
何梦锦当即从自己的思路中抽回了心神,赶忙上前搀扶道:“秦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位姓秦的将领,名叫秦苏,是贺兰珏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驻守平城的队伍中职位最高的将领,何梦锦对军队的调配并不熟练,今日里这紧急的布防,以及平日里的操持,都仰仗这位秦将军。
何梦锦的搀扶并未让他起身,只见他低头,无比郑重如同宣誓一般道:“公子临行前有吩咐,叫我等誓死保护公子,还请孟公子放心,我广平将领将誓死保护孟公子,即便后备军没有赶得及,让平城失手,也要护得孟公子同小公子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一时间,何梦锦心潮起伏,但随即反应过来秦苏话里不经意间流露的讯息,何梦锦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公子早就预料到平城会有不测?后备军又是什么?”说到此,何梦锦脑子里一抹精光闪过,记忆里的片段如同落雪一般,在脑海里飘洒。
想起最初时候,李泽昭不惜用上河源望城两地百姓的性命做筹码,也想探明当时广平暗藏在祁阳的兵力虚实,而祁阳……,何梦锦如果记得不错的话,祁阳翻过河源望城,正巧离竭阳不远。
“公子心思,我等自然参悟不透,当时他只道恐平城有变,若一点生出变故,让我等誓死保护孟公子,同时也八百里加急将调军令送至祁阳,皇上既然为了昌邑的利益就同广平撕破了脸皮,那我们祁阳的屯兵也再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只要祁阳的后备军出动,相信即使是眼下城外的这五万兵马,也不在话下的。”
能将由刘武亲自率领的,五万人之多的刘家军不放在眼里的,贺兰珏在祁阳到底是有多少精锐?
闻言,何梦锦除了佩服之外,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竭阳到平城,往返也才一日光景,算下来,若是祁阳的救兵,最多两日就可到这里。
莫说李洛刘武,就连她都没有想到贺兰珏在祁阳的兵力。
也就是说,只要拖过了这两日,平城的危机可解。
想到此,心头的巨石也跟着落了地,何梦锦抬头远眺对面的青山远黛,再看近在城下的这黑压压的五万多玄色铁骑,叹息。
但愿,能撑过两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兵临城下(三)
事实上,刘武果真也如李洛所说,似是铁了心要逼出何梦锦一般,刘家军玄色的铁骑将整个平城围困的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txt电子书免费下载全集全本完结.]
虽然断了城外的水源,但好在城中还有几处古井,暂时的用水可以得到解决,却也不是长久之计,因为整个平城,不算广平的四千兵马,光是老百姓都不少于四百户,这么多人的用水,仅靠几口古井是维系不了的。
再者是粮食的问题,本来恰逢过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但前段时间江陵同广平对抗的时候,李泽宸就已经将整个江陵能收集到的粮食都收了起来运往了前线以做军需,如今老百姓家里剩下的口粮也不足半个月,大多数居民还要靠从商贩的米铺里买,眼下围城,断了商路,米铺的存粮也很快告罄。
即使按推测,援军能在两日后抵达,但为了稳妥起见,何梦锦让秦书下令将城内能动用的食物油粮都集中起来。
虽然明知道这样也许是多此一举,但何梦锦却还是这样吩咐了下去,因为不知道为何,她心头隐隐觉得不安,在得知竭阳的援军两日之后就能抵达之后,她心头的石头虽然放下了,但这种不安却已经开始在心头蔓延,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何。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自己这不安是从何而来。
第一天,城头的广平将士同城外安营扎寨并没有半分攻城迹象的刘家军风平浪静的对峙。
第二天,秦书一直站在城头。眺望着竭阳的方向,自晨起,到日暮,最后天地归于混沌。除了城外敌营的篝火,再分辨不出零星半点远处的光亮,他的目光都不肯挪动分毫。
第三天,刘武下令,让围城的将士全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城外载歌载舞,一片欢歌笑语,而何梦锦站在城头,一言不发。
第四天。城外的歌舞挑衅还在继续。而城内。由于水源紧缺,他们将仅有的几处古井留给了百姓,军队四千多人。仅有一口半干涸的井,何梦锦看着守城的侍卫们干裂的唇瓣,心乱如麻。
第五天。
“孟公子,”秦书递上一碗清澈足见碗底的水,有些担忧的道:“您也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要是让公子知道的话,我们没办法交代。”
何梦锦目光投向印有云纹的碗底,有些小感动。
那井水每渗出一桶就被打了起来,那出水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将士们的需要,而且刚出来的水都是浑浊且带着泥腥味。眼前呈现在她面前的,虽然只有一碗,却也是拿将士们救命的水沉淀了半天才能有的清澈。
她动了动嘴角,想说话,却才发现因为缺水,嘴角也已如同面前的秦书一样,裂开了血痕,何梦锦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当即有一抹腥甜在空腔里蔓延,想起刚才秦书的话,她又觉得鼻尖一酸,“公子知道?秦将军,今天是第五天,公子真的不知道吗?”
第二天,第三天,没有等到援军,她还可以想象是因为她派出去的信使被刘武的人马拦截,他们没能将她的信函送到那几方手上,可是如今都到了第五天了,平城周边城镇的百姓没有理由不知情,即便没有信使,光靠百姓的八卦力量,刘武出动这五万人马围困平城的消息早也该传遍整个大汉了,而广平的援军,贺兰珏在竭阳的后备军,仍旧看不到半个人影。
听到何梦锦如此一说,秦书当即对着她跪下,铿锵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或者另有隐情,王爷不会放任四千将士不管,而公子也不会至您的安危不顾,末将相信。”
何梦锦目光落在城外,仍旧谈笑风生的刘军,心情有些沉重,第五天了,她现在不敢去想广平和贺兰珏那两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如今的平城却再拖不了多久了。
城中所有茗记的产业,但凡有粮食储备的,都被她拿了出来,仍旧撑不了几天,今天早上有属下统计说,就如今将士们将食物缩减了三分之一,一日一餐,一餐都不能吃饱的分量,也最多可以坚持两日。
两日之后呢?若是援军再不来,她又该怎么办?
李洛说目标是她,可是刘武的目标也单纯的只是为了达成李洛的条件只为了她?既然广平同皇上已经撕破了脸面,在这么一个大好机会面前,刘武会放过广平这四千将领?
让她最为担心的,却还有一点。
贺兰瑞前往三番,若有变故,尚且可以撤退脱身,但平城却是他退回广平的必经之路,若是平城落入刘武手上,就等同于将贺兰珏的最后一条退路都堵死了。
她不可以让。
刘武一向志军严谨,素有雷厉风行的名声,眼下却刻意在平城的将士面前这般,也是为了激怒她,刺激城中的百姓。
军中的粮食告罄,百姓家中的余粮也成不了多久,平城本是江陵王的统治,这才挂了几天的广平旗帜,对这些百姓来说,理应对广平的将领也没有多少同仇敌忾共进共退的意识,李泽宸的天下,李泽昭的天下,还是贺兰珏的天下,都对这些无辜的百姓没有影响,他们所愿的,不过是最为寻常的温饱问题,如今谁让他们饿了肚子,那么那人便是他们的仇人。
李洛算计的毒辣,在这里也可见一斑。
何梦锦转身,回望城内,关门闭户的商铺,半个行人都没有的街道,本该繁华的平城,如今却如同一碗平静的没有半分涟漪的水。
但谁知道,这平静之后隐藏着多少怨气与怒意,多少隐忍着只等到了一定时机句爆发的抗争。
“秦将军,”何梦锦将目光收回,看向已经起身的秦书,“若我出城,你们可愿降于刘武。”
“孟公子!秦书和这四千多将士就是战死,也不会让孟公子出城,更不会降于刘武,我们一生只效忠于公子,就算流尽我们的鲜血也不能因为我们而给公子带来丝毫无垢。”
“这样。”
何梦锦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才悠悠道:“我们还有最后一天。”
还有最后一天。
弹尽粮绝,再不能等,再不能同刘军耗下去,城中百姓的逆反心理也已经开始滋长容不得他们耗下去。
秦书当然知道何梦锦所指,当即他将盛满水的瓷碗搁置在城头砖上,抬手一挥,腰间的宝剑出鞘,一片银芒划过天际,城头上响起他如同宣誓一般的话音:“誓死保护孟公子。”
第六天。
何梦锦早早就起了身,实际上,她一整夜都没能入睡。
何昕由冷香和茗记的属下带着,藏匿到了百姓的家中,即使城破,有什么意外,他们都很安全,这一点何梦锦并不担心,她之所以那般早起,是因为这场围城结果到底如何,今时今日都要做个了断。
她前脚刚出门,就有士兵送来喷香扑鼻的米饭,这一次何梦锦并没有拒绝,实际上,是她吩咐了下去,将还可以强忍坚持一日的口粮让厨子们今日一餐做了出来。
无论结局如何,都该让将士们吃一餐饱饭,也要让自己吃饱,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这几日忧心忧虑,又舍不得多吃一点粮食,何梦锦身子都是软软的,走路都有些虚浮,两碗米饭下肚,空空如也泛着酸水的胃才终于被填满,她擦了擦嘴,长出了一口气。
自出生到现在,两世人,还是第一次觉得能吃上一顿饱饭是多么的舒畅。
不过,这种舒服也只是一瞬,接着,何梦锦片刻也不耽搁,径直朝城门口走去。
因为担心百姓内乱,所以城门附近的范围都已被广平的兵力包围,这些日子士兵们对何梦锦的面孔已是十分熟悉,见她前来,纷纷避让行礼,但在看到何梦锦的目标是城门,而且指挥着属下打开城门的时候,所有士兵,以及数丈之外房子里探着脑袋看热闹的百姓无不惊讶。
“孟公子!”
出声阻止的是守城的小队长,名字何梦锦不记得,因为这几天晚上她经常来查防,所以见过几次,“孟公子是要做什么?”
几次接触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给她的印象都是稳重且不喜言语的,此时却是拔高了几个音调,一脸不敢置信的对着何梦锦吼了出来。
其实,不必何梦锦回答,她的动作,她的吩咐,已经准确无误的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她要做什么。
迎着那小队长关切焦急的目光,何梦锦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道:“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此言一出,四下沉寂。
偌大的城门口,围了成千的士兵,不远处上百的百姓,却都听不到一丝的呼吸声。
就在士兵们的铠甲摩擦声刚响,何梦锦抬手一拦,阻止了众人下跪的动作,大声道:“你们谁也不许拦。”
言罢,她径直朝门口再去,目光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这些士兵都是贺兰珏的亲兵,正如秦书所言,得了贺兰珏的命令,誓死保护何梦锦安危,如今眼见她要出城面对刘武上万人马,众人哪里肯让行。
当即铠甲声顿响,士兵们很有默契的组成了一堵堵人墙,将本来让开的一条路,堵得死死的,让何梦锦再进不得半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人意料
何梦锦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身,将目光投向身后的秦书身上,接受到她坚定的目光之后,秦书眼底里最后一丝挣扎也放弃了,他上前几步,在那小队长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面色由凝重与坚定转为了惊讶,既而转为钦佩,最后落在何梦锦身上的,是一抹同何梦锦相似的坚定目光。
平城是一座有着四百余年的历史的古城,伴随着古老斑驳的城门发出悠长的鸣声,何梦锦自城门口走出,城门在她走出之后,秦书按照她的吩咐将城门再次迅速的关闭。
随着她走出,围困平城的刘家军齐齐亮出兵刃,一时间,城外的上空,都似是笼罩在一片片夺目逼人的月华之下。
在她走出城门的同时,就有军令官将之上报给了刘武和李洛,那两人得了消息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高高坐在战车之上,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城门口,面对着重重铁骑朝自己走来的少年。
冬日刺骨的风鼓动着她宽大的衣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似是随时都有可能被这风吹走。
但她的步履和周身的气场却又是那般的从容,仿佛不是行走在千军万马生死之间,而是自春日漫漫的田野花间,那随风鼓动的衣袂甚至还跳着带着暖意的节拍。
不知是因为刘武,李洛没有下令将她拿下,还是将士们得了授意让行,本是如同铁桶一般密实的包围圈竟然给她让出一条路,由着她一路无阻的行至刘武李洛两人的近卫圈之外。
“怎么样?咱们少年得志的孟公子可是想通了?”
见何梦锦一言不发的前来。李洛嘴角已经带上了一抹阴狠得逞笑意,只是一旁的刘武一言不发,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死水,没有半分涟漪极品教师。
既然决定走这一步。何梦锦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世都已经是老天的垂怜,是她多赚来的,虽然格外的珍惜虽然她有太多的割舍不下。
但眼下的她,再没有别的选择,是趁着还有最后的力气主动出城,还是死守在城内让将士们同她一样没有力气饿死渴死或者被这两人活捉了她,受尽侮辱?
她当然要选择前者,比起后者。眼下李洛口头上的羞辱算不得什么。
听到李洛嘲讽意味明显的话。何梦锦抬眸对上李洛有些昏浊却不减精明的眼睛。让自己的目光尽量显得澄澈和无奈,她道:“能得王爷和将军联手对付,也是孟锦的荣幸。”
说罢。她上前一踏出步,脚尖尚未落地,近卫们的刀锋已经齐刷刷的对准了她。
何梦锦环顾四下,苦笑道:“没想到要逼孟锦就范,王爷和将军居然如此劳师动众,能死在这里,孟锦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任君处置。”
说着,她抬手一掀衣摆。对着李洛屈膝跪下,“世子的事,孟锦也很抱歉,虽然现在说这句话已经太晚了,但不管王爷听得进与否,孟锦还是要为自己解释一句,杀世子引仇恨如此蠢笨的事情决计不是孟锦的风格,也同样不会是我广平之人所为,现在,如王爷所言,孟锦现在愿意将这颗人头送与王爷,所以也请王爷放过城中的广平将士,王爷的目标若是孟锦一人的话,跟我广平的将士无关。”
“哦?是吗?”李洛闻言满是皱纹的脸上的沟壑越发深了几分,他抬手一挥,将四下里对准何梦锦的亲卫撤了下去,自己下了战车,朝着几步之外的何梦锦一步一步走去。
“你现在的意思,杰儿的死跟你没有干系,跟你广平没有干系?跟你们公子没有关系?”说到这里,李洛的步子加快了许多,像是在说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他的笑声格外的刺耳,比这冬日的刺骨的风更冷冽,“本王当然知道你们不会那么蠢笨的将手中的王牌杀掉,但是,若不是你们一开始惦记我昌邑,若不是你们劫走了他做人质,他何至于被人暗害!?归根到底是你们!是你们!现在你让我放了他们?休想!本王告诉你,我不但要你的性命还要折磨你让生不如死,以告慰我儿的在天之灵,至于这些广平的残兵,死。”
说到最后,李洛的面容已经变的有几分扭曲,这时候,他已经走到了何梦锦身前,看着这个间接害死自己唯一血脉的凶手,他整个胸腔整个血脉都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恨意,那恨意驱使着他随手从亲卫的剑鞘里抽出剑,对着何梦锦的脸就一个狠辣的横劈下去。
这一劈的角度很是刁钻,只斜着刮着何梦锦的脸颊的方向掠来,并未指向她的要害。
这样子,是要毁了她这一张脸!
在敌军阵营,她孤身一人,且又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李洛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反抗,更没有想过她的反抗能避的开他这一剑,他整个人,整个头脑里完全被仇恨充斥着,再想不到其他。
再加之他早年也是在军营中经过历练的人,虽然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但并不影响他这一招的威力,寻常人根本避无可避,就是避开,若避的不巧妙不迅速那等同于将划向脸上的剑移到了脖子上,自己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这些都只是寻常人,并不是何梦锦。
李洛没有想到何梦锦会避让,更没有想到她居然能避的开,以及她避让的同时,不知何时自她手里出现的匕首已经毫不犹豫的朝着他飞射了过来。
没有防范再加之轻敌,即便是身后不远处的刘武在发现何梦锦出手的同时抬手抡起手中的婴枪飞刺过来,却已经是赶不及,更何况何梦锦对着李洛出其不意的出手的同时,亦向刘武弹射出了三枚毒针,后者自己避让已是惊险至极更何谈抽出身来营救他狂傲冷夫难驭妻。
那一把对着李洛飞出去的匕首不偏不倚,正中其心口,而李洛胸前喷涌着鲜血尚未倒下,何梦锦灵敏的身影已经掠过层层近卫闪到了刘武身前,对着刚刚避开毒针刚稳定了身形的刘武抬手就是一掌。
在对着他们屈膝跪拜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袖中藏好的匕首以及抹了毒的银针翻转在掌心。
李洛对她恨之入骨,不会放过她,更不会因为她的跪求而放过城中的将士们,这些都是她一早就料到的,她这一番只是为了假意投降出其不意的出手取李洛的性命并挟持刘武。
四千对五万,完全没有胜算,到了这一步绝境,她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擒贼先擒王,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刘武身经百战,身手比起她来只强不差,而且如今她身处万军之中,若不能第一时间取敌制胜,等待她的只有死字。
她赌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赌的是李洛和刘武的大意,她会功夫的事情还是个秘密,她孟锦身份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也只是个如不禁风的少年,谁能想的到这么一个文弱的少年居然暗藏这般强大的功夫与狠辣的出手?
李洛没有想到,所以他如今倒在了血泊中。
刘武身边的近卫没有想到,所以,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让何梦锦钻了空子,欺身到了刘武身前。
何梦锦毫不保留的出手对准刘武的右肩就是一掌,她知道刘武最擅长的是用樱枪,所以持樱枪的右手尤为重要,若是被她伤了,那么对于拿下刘武来说,多了几分胜算。
她是这样想的,但这一次,事实却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
刘武身经百战,本身的反应已经远远超出寻常人,所以在何梦锦掠身前来,发出攻击的一掌尚未打下,他就已经抬手一挥,将搁置在手边不远处的樱枪再度抡了起来。
上百斤重的樱枪携着刘武的内力以千钧之力直向何梦锦撞来,逼的何梦锦赶忙拔脚收了招式,急急退让。
这一退,身后已经反应过来的近卫们的长枪短剑已经齐齐招呼了过来,待何梦锦几个起落避开,再看刘武,已经被近卫们拱卫在了包围圈之内。
她若再想下手,除非能杀的了这数百名近卫,杀的了已经围杀过来的上万刘家军。
眼见良机已失,再没有转圜,何梦锦也不恋战,抄手就从一个攻击过来的近卫身上夺过一柄剑,一路带着凌厉的华光剑花直向右侧杀去。
鱼死网破并不是她一贯的作风,更何况如今即便她豁出性命也未必能伤的了刘武半根毫毛,逗留在这里,也只能是做无谓的牺牲。
平城外的路线四通八达,对眼下的她和广平的将士们来说,最安全的去处却是走右路,翻过苍山到达靖王的地盘。
至少目前对于李泽昭来看唐铮对天下并无野心,不到万不得已,李泽昭不会轻易同他挑起矛盾,所以刘武不会选择在靖地动手。
已经过去这么许多天却还没有等到贺兰珏的援兵,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而她被困平城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也无从得知,虽然平城重要,但如今再守也只能换的她和四千多将士的尸横遍野,与其没有意义的死守这里坐等援军,倒不如先突围出去,有什么情况,也只有等有了性命逃出这一强大杀招再做谋划。
就在她突然对着李洛发出攻击的同时,平城里,隔着一道城门的广平的侍卫们齐齐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朝着何梦锦的方向奔腾而来。
不过四千人马,却有着不输于对方五万人的气势。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维护
一时间,平城之外,马蹄声,厮杀声,刀剑相击声响彻了整个天际。
广平的侍卫们犹如一直带着寒意的利刃直刺向刘家军腹地。
何梦锦刚转身,就听到身后刘武一声厉呵:“捉住他,生死不论。”
此言一出,四面的士兵当即朝何梦锦蜂拥而至。
五万人的军队,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将她淹死,更何况还是刘武亲率的刘家军。
她抬脚踢开一个,立马又两个个扑上来,挥剑砍倒两个,又是一群接着刺过来,一个一个,杀不尽,砍不绝。
此时的她已经对于上阵杀敌感到麻木,再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收割别人的性命,因为哪怕她的动作慢上半拍,稍微有丝毫的不忍和迟疑,那么,下一瞬,被这长枪短剑分尸掉的,就会是她自己。
何梦锦抬头看了一眼城门口秦书等人的方向,心头暗暗着急,她本想着,即便计划失败,她在刘武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能吸引了刘家军所有人的注意力,可以为秦书他们的突围缓解一些压力。
但谁曾想着,这些人都不要命的往她这边杀过来,舍弃近处的路不走,要为了将被困重围的她救下。
何梦锦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纷乱的情绪压下,提剑对着围攻上来的士兵就是一片毫不留情的剑花洒下极品猎美最新章节。
凌厉的剑携带着她的内力,在昏暗的天空下闪着一道道耀眼夺目的银白色光芒。每一道银光闪现,就是数人倒下,青锋入肉,溅起一滴滴妖娆的血色雨。洒了何梦锦一脸,一身。
她却也似毫不知情,事实上,即便察觉到,眼下也再顾不得,她一路踩着刘家军的尸骨前行,看似轻松,实则每一招出手,都要提着十二分小心。
这不是三五人对弈,而是面对千军万马。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刀剑长枪。稍有不慎。她今日都不能活着走出这平城。
事实上,对于能否活着突围出去,她也并不敢抱多大幻想。但生死关头,总归要拼劲全力一搏,不然的话便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不可能有。
她不放弃,而且这么多广平的将士为了保护她,亦没有放弃。
从主帐的位置到城门口,百余米的距离,她和秦书等人奋力厮杀,朝着右侧的方向汇合,也用了将近一柱香时间才打了照面,想要突破这重重围困。几乎等于不可能。
而现在,何梦锦打量了仍旧能战斗的侍卫们,各个都挂了彩,虽然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但总也不敌如此巨大的人数悬殊,刘家军杀也杀不完似得,刚砍倒一片,当即就有后面的补上,秦书在万军中杀到何梦锦面前,亦是踩踏着堆砌的高高的刘家军尸骨过来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侍卫们的人数在减少,体力在下降,而刘家军的人肉车轮战,却依然没有丝毫影响,何梦锦提剑穿过一个对着她劈砍一枪的刘家军侍卫,随即旋身而起,拔足踩在了他的头上,借由这高度远眺,依然一眼只见到黑压压的围困圈,通往苍山的路,还在很远,很远的位置。
秦书一直跟随在何梦锦身侧,一边注意自己的身侧,一边还要替何梦锦挡下背后的暗箭,一路护送下来,也打的很是艰辛,其中几次身旁的剑都是擦着他的身体要害过去,险些断送了他的性命。
何梦锦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打量这个实际上也还不到二十的少年,却见他背后一个刁钻的角度横生出一杆带着寒星的樱枪,而他却似并未察觉,何梦锦甚至能感觉到,若被那樱枪击中穿膛而过的话,那少年铁铁定再无生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樱枪将将要刺到秦书身上的一瞬,何梦锦抬手斜着劈开的剑气已经跟着到了,玄铁制成的樱枪在她的剑气笼罩下,顷刻间碎成了几段。
见秦书脱险,刚才紧紧提着一颗焦急的心的何梦锦尚未来得及舒一口气,便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她下意识的就要弯腰闪避,但这一避,就等同于将秦书暴露在了身后的杀招之下,她或许可以保全,但秦书只怕是要挨上这一记。
心头的想法也只是闪电般的在脑海里过去,何梦锦就放弃了本身是要弯腰避让的动作,改为挥剑去拦。
而此时再挥剑,明显招式已经慢了一拍,那一招她只能生生的受了。
那一瞬,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肩上背上或者是腰上被砍上一剑的准备,但意料之中的刀剑入肉的痛感却并没有传来。
何梦锦反应也是极快,当即转身就是一剑,这一剑并无招式,却也是夹杂着她三成的内力,但她却在转身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候,生生停住了剑,让本该回击回去的剑偏离了半寸削向了一旁,这样一来,也让她被自己运用的内力反噬。
浑厚的内力震的她心脉一阵子翻江倒海,手上被反震的力道也险些让她丢了剑。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迅速的应变及伪装,当即稳定身形的同时,也悄无声息的将一口自心口翻滚到口腔的血咽了下去,表面上,仍旧是一贯的从容镇定。
“子谦?”
在她转身举剑看到刚才那一招狠辣袭击自己的人正是刘武的时候,亦看到了站在她身后提着银枪挡下刘武那一记夺命招式的刘子骞苍穹霸君全文阅读。
若她的招式继续挥下去,必然要伤到刘子骞身上,所以她才那般硬生生的收了剑,才会被自己的内力反震。
一见到刘子骞出现,并拦身在何梦锦面前,不但何梦锦吃惊,整个刘家军,甚至广平的侍卫们都惊讶不已,在他们身遭最近的包围圈子,两方的人马,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厮杀,齐刷刷的向这边看了过来。
听到何梦锦的声音,刘子骞抬手一收,就将对着刘武的银枪收了回来,立在脚边,他后退两步,站在何梦锦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上一次因为我被家里支开,没能及时出现,让我悔恨至今,现在我绝对不会让上一次的事情再重演。哪怕是与整个家族为敌,哪怕是背弃自己的信仰。”
说罢,他如墨的大眼睛看向何梦锦眼底,补充了一句,“昕儿再不能没有姑姑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在这冬日的冷冽寒风里,却听的何梦锦心头一片带着潮湿的暖意。
信仰。刘子骞的信仰一直都是他的父亲,刘武,这一点何梦锦自小就知道,刘武,作为顶天立地叱咤风云大汉的将军形象,对于他这个儿子的影响力有多么的大。
自小,他便立志将来要承其父亲的志向,也要身披铠甲手执银枪上阵杀敌,要为大汉百姓的安宁抛头颅洒热血。
而如今,他却愿意为了她,而面对整个刘家军,面对他奉如神祗的父亲。
不管她和他有多少次兵刃相见,不管他曾因为立场不同奉命陷害于她,这些阴暗晦涩的记忆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因为他的一句话,因为他横枪一指,甘愿为她而背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动作。
何梦锦垂眸,目光落在刘子骞握着银枪的手腕上,有数道明显的勒痕,她心头越发泛起苦涩。
她这边感慨,对面从来都是冰山脸示人的刘武面色一凝,鲜少的怒意在刀削一般的五官上燃起,他道:“混账!你在胡闹些什么!”
闻言,刘子骞的身子却并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有些黢黑的面色上泛起些许苍白之色,看向刘武,似是要用尽一生力气,一字一句道:“刘将军,这个人,我不会让你杀她。”
“为什么?”刘武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充满了恨意的字。
叫他如何不恨,皇上命他配合李洛拿下这个少年,本以为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却没想到如今折损了他这么多兵力。
要知道,他亲率的这一批刘家军,是他一手操练的,是整个大汉他属下的,最为精锐的力量,却没想到,在这少年以及广平这些士兵面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若不是对方只有四千人,在人数上,他们有压倒性优势,只怕是他有比对方多一倍的人马也没有半分胜算。
在少年看似温润如玉,从容优雅,但手起刀落间便是如同嗜血的修罗,一条条鲜活的,他精心培养的士兵们,就这样在她,以及她带领的侍卫们刀下,一条条生命被收割,无声倒下,整个战场,都被他们那一股勇者无畏的杀气所震慑,这是在他从军带兵几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从未遇到过的对手。
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这是刘武此刻内心最迫切的想法。
偏生,他那个引以为傲,如今行事越发稳重越发合他心意儿子,却在此时跳出来,要阻止这一切,这让他如何不恨。
因此,要杀掉眼前这个少年的念头,也在刘武的心头越发坚定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儿时的戏言
祁阳。
岁末时候,不同于其他城池张灯结彩四处洋溢新年气息,地处广平偏北的祁阳却格外的安静。
事实上,这里数十年如一日都是这般平静,除了晨起和日落时候练兵场上传来的阵阵厮打训练声,偌大的祁阳再没有别的声响。
百姓早在数十年前就被迁移到了别处,本就偏远的祁阳实际上是广平王这些年来秘密练兵场,因此对这里的消息的传出也封锁的格外的紧,在皇上李泽昭得到消息时候,却已经晚了,广平王的羽翼已丰,是以李泽昭当初才会在千方百计探查不到这里的兵力的情况下,采取了那么极端的,不惜用河源望城两地百姓的生命挑起民乱,进而有机会接近祁阳。
这里私募了多少兵力李泽昭到底还是没能摸清。
因为偏北,所以不过傍晚时分,祁阳内外都已经被肆掠的寒风所包裹,呼啸而过的北风夹杂着冰凌子,洒在瓦檐上发出冷冰冰敲打声。
贺兰瑞站在城头,远眺平城的方向,即使他身穿着宽大的狐裘,也禁不住为这刺骨的寒冷而打了个寒战。
“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回恒阳了。”张管家站在身后,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祁阳到恒阳的路程,不免有些着急。
“嗯。”
贺兰瑞眉峰都没动一下,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将目光投向远方。
自幼就跟随在贺兰瑞身侧,对其一言一行哪怕是一个蹙眉都知道是有什么心思什么打算的张管家当然知道他在思量什么。见左右无人,张管家走近了一步,放低了两分声音,谨慎道:“王爷是在担心平城?还是在担心公子?”
闻言豪门童养媳。贺兰瑞长叹了一口气,将收拢在袖子里的两封信函拿了出来,再将信封上那熟悉不过的字一一看过,才悠悠道:“**你说,本王这样做真的对吗?他会怪本王吗?”
“这……”素来稳重的张管家面露难色,有些迟疑,他抬眸,仔细的看过贺兰瑞认真的神色,才低声道:“王爷,请恕属下直言。用四千精兵以及一座平城为她一人陪葬。未免有些……”
未免有些太重了。
“哼。你懂什么?你看看,”贺兰瑞抬手将手中的两封信函递给张管家,隐忍着怒气道:“为了救她。珏儿连这竭阳的暗军都不惜全数出动,这样子的他哪里跟以往的俾睨天下算计所有的贺兰珏相提并论?他知不知道一旦暗军出动,等同于将所有的底牌暴露于天下,是在同李泽昭宣战,亦是在同整个天下想要夺皇权争王位的所有藩王宣战?”
“王爷,公子也是一时情急,他一向做事极有分寸,说不定这也是在他的算计之中?要知道,行常人所不能行做常人所不能做之事本就是公子的作风。”
“连你也要来敷衍本王吗?”
贺兰瑞说这话的时候,眉头一皱。那是他一贯心情不悦的表现,张管家当即弯身解释道:“属下绝对不敢,只是想说公子也可能是一时情急,为了孟锦……那个姑娘。”
“一时情急,”贺兰瑞重复了一遍,接着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缓缓才道:“你也说是一时情急,这天底下能让他一时情急的事情,有多少呢?”
像是在对张管家说,又像是在问自己,说到最后,贺兰瑞的语气已经改为了无奈与语重心长,“这么多年的隐忍蛰伏,这么多年的精心布局,都是为了他将来能走上那最高处俯瞰天下,唯有那样,才不会像本王一样,由着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实际上,珏儿生来也就是该执掌天下的王者,不是吗?”
那样一个在他眼里,甚至在天下人眼里都完美无瑕的贺兰珏,怎么能有瑕疵,他怎么能容其他的事情干扰他的心绪的人存在,尤其那人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重要到了如此地步,比天下霸业都重要。
“可是……”想起那个少年装扮的女子,气质皎皎,聪慧过人且不提,就是气量与胆识亦是不输于男子,这还是他活了这几十年来,第一次见着那样的出众的女子,张管家酝酿再三,决定还是抖着胆子说出自己心头的想法:“王爷,属下觉得,那姑娘和公子确实很相配。”
“相配?那和天下比起来呢?而且,珏儿要迎娶北齐公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北齐与大汉,这婚事也是他应下的,他既然选择了公主,也该是要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下,若是叫北齐知道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不顾一切,到时候联姻未成说不定还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贺兰瑞冷笑一声,随即抬手一扬,一道内力弹出,正巧击到了张管家刚刚看完合拢的信函上,被击中的瞬间,两封信函就化作了两封粉末,旋即被呼啸的风席卷了连踪迹都再找不到。
张管家有些呆呆的看着消散在风中的粉末,再抬头看着面色冰冷且坚决的贺兰瑞,有些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王爷,难道您没有觉得,如今的公子像极了当年的您吗?
…………
平城之外,所有的厮杀在刘子骞出现的一刻停止。
面对对面父亲的质问,刘子骞微微侧首,看了何梦锦一眼,才道:“因为承诺,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大丈夫立于天地,不可以无信。”
何梦锦为一怔,当即脑子里闪现过曾几何时,还是小小的少年刘子骞带着自己翻墙逃出去时候的情景――
“今天我不能出去玩了,昨天爹爹说,要是今天再发现我没有完成夫子的功课而跑出去玩的话,会罚我跪三天祠堂,还要一并罚二哥,我才不怕跪祠堂,反正每次都有娘亲悄悄给我送饭来,但是我不能再连累二哥了,二哥还是个呆板性子,叫他跪着他就老老实实跪着,笨死了狂傲冷夫难驭妻。”
才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郁闷的站在墙头下,对着墙上探出个小脑袋的小小少年抱怨道,接着又一脸无比向往的看着高高的院墙外面的天空,一脸的迟疑。
“怕什么,我爹爹是大将军,连丞相都不敢惹的,到时候若是你爹罚你,我就叫我爹派兵来救你,天底下,就谁也不敢欺负你,再有,我也会保护你的。”
我也会保护你。
年幼时,如同玩笑般的话语,此时在千军万马生死关头被人提了起来,犹如有人拿起一个细长尖锐的针,措不及防的在心头上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扎下一针,连同眼眶甚至都是痛的。
“你糊涂了吗?这是什么情况?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刘武目光泛红的看着刘子骞,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作什么?”
刘子骞抬枪一指,拦身在何梦锦身前,垂眸道:“我很清楚,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杀死她,如果要杀她,那么请您,带着刘家军踏着我的尸骨过来吧。”
说着,他银枪一指,对着面前的包围圈横扫一轮,对何梦锦道:“走。”
说着,他已经挥着银枪在前面开路。
刘家军上下都知道他的身份,其中有很多还是同他曾在一个兵营里待过,因此没有一人真的动手去拦他的去路,而刘子骞挥出去的银枪也并未见杀招,完全是为了挥退周遭的包围的招式。
何梦锦动了动嗓子,想说什么,却还没开口,就听到刘武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出口,旋即就见他手中的樱枪脱手而出,直向何梦锦面门扑来,同时,他洪亮如钟的声音响彻整个平城之外:“真是我刘武养的好儿子,那我今天偏要杀了她,看你能不能拦得住我!”
话出口的同时,他整个人已经猛的一蹬战车,拔足了轻功一路踩着士兵的肩膀飞身到了何梦锦身前。
等到那樱枪到了何梦锦身前,他整个人已经掠过刘子骞,并一手抓住樱枪调转枪头刺向何梦锦。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刘武的身手不容小觑,换做平时,何梦锦都不敢有把握能同他打个平手,更何况眼下,先前的战斗已经让她的体力消耗了大半,又被自己内力反噬,再不能同他较量。
所以,何梦锦想也不想当即脚腕一转,就往一侧避开,只是她这才刚险险的躲过一枪,身形还未稳定,刘武如同灵蛇般诡异的枪法又转过了方向再度向她的面门刺来。
只是这一次,她还未动身子避,那迎面的樱枪就被刘子骞提着的银枪拦下。
“你们走,我来应付。”说罢,他提起银枪就同刘武战成一团。
即便再有多大的心结与仇敌,毕竟他们是父子,何梦锦心知刘武不会真拿刘子骞怎么样,听了他这句话也不迟疑,领着秦书就继续朝右边冲杀过去。
虽乍一见刘武同刘子骞两大主帅都战成了一团,刘家军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毕竟是训练有素且有着铁血的纪律,在听到刘武喝出的那句:“誓杀孟锦。”之后,很快数万人之众的刘家军就辨明了方向,蜂拥一般的朝着何梦锦一行冲杀过去。
这一次,没有丝毫迟疑,代表着大汉皇权最精锐的兵力的刘家军,顷刻间,就将何梦锦所带领的几千人淹没在了人潮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相信
“阿锦!”
刘子骞焦急的呼唤声也被淹没在了如潮的厮杀声里。
此时的何梦锦也再没有闲暇顾及,更听不到他的话语,四面八方杀也杀不尽的刘家军已经将她和所有的侍卫们包裹。这些侍卫都是贺兰珏的精兵,不过才四千人,却能同如同虎狼之师的刘家军战斗这么久,而且每个人所斩杀的人数足以让刘武气到七窍流血。
以她现在的情况,也只能勉强自保,而战斗之初能以一当百的侍卫们现在也渐渐露出疲态,毕竟是人,总有体力耗尽到达极限的时候。
看着周遭目所能及的侍卫们一个个倒下,何梦锦心如刀绞。
不远处,刘子骞一人挡下刘武的追击,毕竟是对上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下不了狠招,而刘武却似手上并未留情,几个划破寒风破山劈石的杀招悉数招呼在了他的身上,待何梦锦匆匆回身一瞥,只看到他一身的鲜血淋漓,肩头上还有一个正汩汩冒着血的窟窿。
“子谦!”
何梦锦惊呼,提剑劈开两个刺向她的士兵,就要回身向刘子骞的方向,却被秦书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孟公子,他是刘武三代单传的独子,无论如何刘武是决计不会伤他性命的,你这样的话,子谦公子等于白白受伤了,唯有你尽快脱险,才能让他的付出有价值,才能让兄弟们的付出有价值。”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秦书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何梦锦也如被人当头棒喝。瞬间清醒。
而眼下,环顾四周,广平的侍卫们一个一个倒下,最初的四千多人。已经折损了大半,而离通往苍山的路却仍旧很远。
分明只有百余米的距离,今日行来,却犹如隔了两座城池,隔了刀山火海,隔了生死茫茫。
她再不能后退,正如秦书所言,否则的话,所有人的付出与牺牲都是白费了,想到此。何梦锦咬牙。转身。再不看身受重伤的刘子骞,而是提剑朝着苍山方向冲杀过去。
提剑的手已经麻木,招式套路完全都已经顾不得。她此刻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下,不能停下,她要活着,要带着这些侍卫活着冲杀出去。
纷飞的血雨早已将她浑身上下染了个彻底,本是一身淡紫色长衫,而如今染了血色,看起来越发如同一株带着致命魅惑的罂粟。
只是这罂粟带着如同修罗战神的狠辣与无情,每一剑挥出,就有数条鲜活的生命在她手中消失丐世神医最新章节。
她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白皙的皮肤。腥红粘稠的血液自脸颊划过,落在干裂的唇畔,何梦锦也分不清那血的味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手是痛的,脸上是痛的,背上,腿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她记不清自己到底伤在了哪里,到底伤了几处,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着她。
她要活着,要看到二哥,要守着昕儿长大,还要在冲出这包围圈之后探查清楚为什么贺兰珏的援军没有来,为什么广平近在咫尺的援军亦没有来。
她要问一句为什么。
除了担忧之外,还要那么一丝一缕几乎要被自己的理智所忽视的害怕。
是不是就如同这几日这些驻扎在城外的刘家军的士兵们大声讨论的,他们已经成了广平的弃子,为了保存实力为了不落入刘武在路上设好的陷阱,广平放弃了他们这四千将领,放弃了她?
这个念头在心头一闪现,当即就被何梦锦否决。
不会的,即便贺兰瑞会放弃,贺兰珏也不会。
她相信。
脑海里浮现那个无所不能的人,那个让人高山仰止永远尊贵从容的公子,那个问她是否愿意与他同葬皇陵的男子,那个连表白都是如此霸道的人。
他怎么会不来呢?何梦锦抬手将刺向自己心口的一剑拨开,同时也将眼底酸涩的泪意逼回。
生死关头,再容不得她心思不专注。
随着侍卫们一个个倒下,眼看着就要到达包围圈的边缘,却在这个时候,与万军之中,听到一声响彻天际的呼啸。
“射阵!”
声音出自刚刚才一枪挑飞刘子骞的银枪并将之踩在脚下的刘武。
这两个字一出,本是嘶吼声刀剑相击声充斥了的平城之外,顿时安静了不少。
确切的说是何梦锦身遭的刘家军突然安静了,面前的阻挡被杀死之后,也未见有后续的士兵继续冲杀过来替补。
相反,离的近的刘家军居然都主动的往后撤,将围困着何梦锦和剩下的不到一千广平侍卫的圈子扩大了些许。
本是围困的密不透风的厮杀圈,在刘武那声呼啸之后,不过转瞬功夫,就流出了一大片空地,正正将何梦锦和剩下的侍卫留在了包围圈的正中。
一见到此,何梦锦眉头一皱,就已经料到刘武要做什么了,她抬手一挥,对着秦书等人急声道:“快,他们要放箭。”
说着,她已经抬手拉过一个反应动作稍慢一点的侍卫,朝前奔去。
只是,仍旧是慢了。
因为,如同漫天花雨的箭雨已经密密麻麻携带着铁血无情的寒风飞射了过来,为了将他们困的死死的,他们身遭的许多刘家军尚未撤离,就被刘武下令放的箭给一并射杀。
最外围的刘家军倒下,接着是广平的侍卫们一个个倒下。
何梦锦也站在最外面一层,但在箭雨飞射过来的瞬间,就被秦书连同几个将领合力将她拉到了最里层。
没有人下令,甚至没有人打着商量。
就在那箭雨飞射过来的瞬间,侍卫们竟然很有默契的一圈一圈组成了人肉盾牌,将何梦锦围的死死的满洲灵异史全文阅读。
即使身手了得,即使骁勇善战,如今已经全部体力耗尽,又对上这天上地下避无可避的箭雨,再是铁打的侍卫也抗不住。
最外围的侍卫一个个全身上下几乎都被那箭雨射穿,再找不到一处完整的皮肤。
似是流不尽的血从口腔,从眼睛从鼻子里冒了出来,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刚才还能同何梦锦交谈,还主动为她挡箭的侍卫们就已经如同一个个破烂不堪的布偶,再没有半点生机。
而刘武的命令却没有停下,只听他带着无尽的恨意,森然道:“全部射杀。”
“不要……求求你,不要……”
极其虚弱的声音自地面上传来,虽然看不见人,但何梦锦听的出来,是刘子骞的声音,但刘武以及其部下此时哪里听的到他的话语,只这一声令下,比刚才更多的箭雨越发密集且凌厉的朝何梦锦等人飞射过来。
“肉盾。”
何梦锦抬手,尚且在试图摆脱左右两个将军的禁锢,只听秦书朗声道了这么两个字。
接着出现的一幕,不仅让何梦锦惊讶,即便是对面的敌军,亦是一时反应不及,有些弓箭手甚至忘记了松开手中已经紧绷的弦。
只见已经被插满箭雨没有半分生机的侍卫们动了,朝着包围圈外,朝着苍山的方向移动了。
待所有人仔细看,才发现,不是已经死去了的侍卫们复活,而是内层的侍卫举着前面同胞的尸体,带着满腔的愤怒与恨意,各个红着眼睛,在没有护盾的情况下,用同伴的血肉之躯做挡箭牌。
没有什么比这更震撼的了。
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幕更揪心更刺目的了。
一起训练,一起上阵杀敌一起流血,一起大口吃饭大碗喝酒一起谈天说服胡吹海侃的兄弟,此时却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着出去为了能让孟锦活着出去,而不得不用他们已经死去的身体做着挡箭牌,这本身,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就是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何梦锦也完全愣住了,她本是要挣扎的力道也顷刻间散尽,自己也如同布偶一般,随着身遭护着她的侍卫们朝着右侧前行。
之前一直禁锢着她的秦书和另外一名将军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手。
反应过来的何梦锦右手紧紧按住剑柄,就连因为小指在战斗中被折断,此时用力而导致的蚀骨的疼痛也似没有察觉。
她发誓,若她今日能活着出去,一定要让今日之事的始作俑者,李泽昭,付出代价。
刘家军的箭雨停顿也只是片刻,尚未等到广平的侍卫们护着何梦锦走出包围,漫天的箭雨就再度飞射了过来。
看着本就已经人数不多的侍卫们一个个倒下,何梦锦心如刀绞,她抬手撕下一角衣摆,将因为折断而有些扭曲的小指并拢在无名指旁,然后用布条紧紧的固定住。
接着,她运气,提剑,带着不惧生死的决然纵身跳出侍卫们的保护圈,直接迎着漫天的箭雨朝刘家军冲去。
而就在她跳出去的同时,包围着他们的刘家军的外围也出现了一股不小的骚动。
全部心思都在如何杀死对面那个少年的刘武起初没有注意,等到身后的士兵汇报,他转身,才发现,秦川的方向正有一支队伍亦是同广平侍卫们一样,带着无惧无畏的士气,朝着这少年的方向冲杀过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生死攸关
腾身正迎向箭雨的何梦锦的目光在看向冲杀过来的队伍时候,愣了愣。
领头的那人已经格外的熟悉,那一袭淡蓝色衣衫犹如盈盈的春水,随着他每一个招式挥出,而荡漾出蔓延的暖意。
即便隔着这么远,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何梦锦却似已经能在鼻尖上感受到那人如同四月里微雨梨花纷纷扬扬而散发的香味。
李萧然。
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在她身后。
那样一个本是性子冷淡漠然的男子,却为了她,为了二哥,而付出了这么多,甚至就如此刻,就如许多个何梦锦生死关头,连性命都不要。
在腾空看到李萧然的一瞬,何梦锦也将他所带的人马看了个仔细,右手臂上都绑了黑色的丝带,是茗记的属下绝对错不了,而且人数不会超过两千人。
算行程,李萧然此时应该在护送了李泽宸到达秦川之后回来平城的路上,让何梦锦吃惊的不仅仅是他的提前回来,更多的是他能在得到消息之后能匆匆赶来相营救的同时,那般紧急的情况下还召集了这么多茗记的属下。
这样惊人的速度,即便是这几日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从秦川到这里也是赶不及。
他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这千余人,又如何是刘武的敌手,看着他不顾一切的冲杀过来,何梦锦只恨不得一巴掌过去让他清醒清醒。所有人都往外突围,只恨不得能长了翅膀飞出刘武的包围圈,而他却是豁出性命的往里跳。
在何梦锦看向他的瞬间,李萧然亦抬眸重生之改天换地。对着她展颜一笑。
那笑便如同梨花菲雨,只一瞬,就让人从头到脚沐浴在晨光的洗礼之下,甚至连身上刚才还随风翻卷的衣袂也似换了一曲温馨的曲调。
不同于贺兰珏只一个回眸就惊艳了韶华春事的绝美,李萧然的笑容有着贺兰珏都没有的温暖与心安。
何梦锦心头的担忧焦急也在同一瞬间,烟消云散。
那人笑容温暖,融化了这肆掠刻骨的寒冷,也将所有的生死利害悉数驱散。
即便被突然出现的李萧然惊讶到,何梦锦身上的动作却也没有迟缓,事实上。如同暴落梨花一般的箭羽也容不得她的动作有片刻停顿。
只是。那般灵敏的闪避。到底比不过四面八方密集如麻的箭雨,何梦锦窜出去腾空的身子尚未到在刘家军里找到落脚点,左肩上就猛然传来了剧烈疼痛。不知道从哪个方位射来的箭雨穿透了整个肩胛骨,巨大的冲击力震的何梦锦在半空中的身形倒退了数米才落回到地上。
“阿锦!”远处的李萧然一脚踢翻身前攻来的三人,一声心急如焚的呼唤脱口而出。
但隔着刀光剑影的人潮,何梦锦哪里听的到,她的身子刚落地,接着就见铺天盖地的箭雨再度朝着她的落地点射来,好在侍卫们反应迅速,在见到何梦锦中箭后退的时候,就不顾生死的朝她的要落的地点奔去。
她落地的瞬间,箭雨袭来。秦书带着的余下的才几百人的侍卫也奔赴了过来,密匝锋利的箭雨落了下来,却没有一支射中何梦锦。
倒在地上被侍卫们围了个严实的何梦锦尚未来得及挣扎着爬起来,耳朵里就已经清晰的听到头顶上方不时传来的闷哼声。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些声音是如何而来,有冰凉腥稠的液体滴落在脸颊上,并顺着脸颊一路流直嘴角,一缕腥甜就在喉头蔓延开来。
那血却不是她的。
何梦锦费力的抬起右手,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将她牢牢护卫在圈子里的侍卫们,直到耳畔的箭雨声停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近了,光线被遮蔽的何梦锦的眼前突然开朗,正瞧见先前还在远处的李萧然此时已经带着茗记的属下们冲杀到了自己眼前,而那些用血肉之躯在箭雨落下来的一瞬间给她做了护盾的侍卫们才似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一个个无声倒下。
何梦锦眼睛酸胀的可怕,心就如同被人放在石碾上狠狠的一圈圈碾过,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充斥着疼痛。
看着这些到死都一直护着她,直到李萧然的到来才松了最后的精神力的侍卫们,看着他们一个个因为她而惨死的结局,她只觉得再没有词语能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此痛,此恨,此刻骨,此生,再不能平复。
“阿锦!”
手臂上一股大力,接着后背心一暖,呆愣的她就已经被李萧然拉直身前,何梦锦也才反应过来,眼下的正在面对的情况,也才再度意识到,如果此时她软弱了,那么剩下的侍卫,还有李萧然,还有茗记的属下,都会因为她而丢掉性命。
何梦锦恶狠狠的一咬牙,推开了李萧然试图保护她的怀抱。
她不想成为旁人的负担,已经有这么多人为了她而丢了性命,她没有理由柔弱。
左肩上的那一箭已经将她整个肩胛骨刺穿,如今整个左手甚至连动弹都动弹不得,何梦锦抬眸,对着李萧然道:“帮我。”
说着,她的目光往下,瞥了一眼没入肩头的箭羽特种兵在都市全文阅读。
闻言,李萧然看向何梦锦的神色里已经从最初的紧张焦急,多了几分疼痛与怜惜。
何梦锦所指他自然在那一刹那就反应了过来,素来知道她性子执拗,认定了的东西,做了的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李萧然当下也不多言,提剑一挥,从自己衣摆上割裂了一长条布带,沉声道了一句:“忍着点。”
言毕,他抬手,温柔的用布带将她的左手臂缚了几圈固定在她身前,利落的打了个死结,随即他眉峰一蹙,中指食指将没入何梦锦肩头的箭羽一夹,如玉的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她身前以及穿透到背后的肩头齐齐折断。
饶是他的手法已算的上极尽温柔且还是那般迅速,但是因为箭羽被折断的瞬间引起的震动,让没入肩头的残箭一震,何梦锦整个肩头便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倒吸气的声音被李萧然听的分明。
因为伤的太过严重,所以不能轻易拔箭,否则的话,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下,她即使不在乱军中被杀死,也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
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让箭羽不那么碍事,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她再继续投入战斗而不成为别人的累赘,事实上她已经是所有人的累赘,何梦锦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她的话,今日的这么多人就不会死,不会因为保护她而这样凄惨的死去。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别无选择,眼下能做的,不过是豁出自己一腔热血,陪上自己这条性命,杀出一条血路。
箭头被折断,何梦锦抬眸,对着李萧然报以感激的一笑,这一笑,才发现不光自己因为疼痛而浑身被冷汗打湿,李萧然的额头上,亦的冒出了豆大的汗水。
何梦锦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眼下不是时候,她伸手一扬,将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就掠过护卫着她身遭的广平侍卫和茗记属下,朝外面冲去。
她都如此不屈不挠,不放弃,余下的人,也都跟着为之精神一震,因为疲惫和无力而渐渐放下的刀剑被再度横亘在了身前,带着不死不休的孤勇,朝包围圈冲杀过去。
不远处,由刘家军最精锐的护卫层层拱卫着的刘武一直冷眼旁观着何梦锦一行,越往后,他的面色越阴沉,眼底的杀机也毫不隐藏的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看着那浑身浴血的少年即便身子已经撑到了极限,肩头又中了那么重的一箭却还能如此坚持,还能带着残余的部下杀死他这么多亲兵,叫他的脸色如何好的起来。
刘武低头,将不解目光移向再度被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嘴巴也被堵得死死的已经被敲晕了的儿子,刘子骞,他完全想不懂,这个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何要如此维护一个不相干的人。
他从小便对他言听计从,而所做之事亦是深的他心,这么些年来,他们父子唯一的一次争吵与裂痕,还是在何家被血洗之后,他事先隐瞒了他,后来得到消息的他愤怒抓狂的几乎要将整个将军府给拆了。
那时候的神情,便是如同今日,不管不顾一切都要救下这少年一般。
刘武忍不住皱眉,这少年同他到底是何渊源,要让他如此,不过不管为何,他今日一定要取了这少年的性命。
想到此,刘武的目光环顾了四下,五万人马对敌四千,今日里竟然让他至少损失了近两万,这是在他带兵打仗了一生里从未有过的事情,无论如何,即便没有皇上那道必杀的命令,他也要取了这少年的性命才能解了他心头之恨,才能洗刷掉刘家军今日的耻辱。
刘武将目光定格在似是不知疲惫的何梦锦身上,再看着她身遭不断倒下的,到现在还不到五百人的队伍,一抹狠戾的笑容便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铭心刻骨
要死了吗?
或许是吧。
何梦锦已近机械的挥动着手中的剑,最初还能凭借身手的灵敏巧妙的避过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暗招,而今也只能险险招架的份儿,最要命的是不止是肩膀中箭的位置被她动作牵引的钻心的痛,现在她浑身上下的伤口多到她自己也擦觉不到到底有多少,那不断流出的血液让她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人也发的无力。
浑身都是痛的,浑身都是伤痕,即便身边有秦书,李萧然护卫,但因为一直顾着她,两人的体力也很快到达极限,每帮何梦锦挡一招,自己就会负伤一两道口子。
身边的侍卫以及茗记的属下也在一个个倒下,最初的四千多侍卫以及茗记千余人,如今放眼整个战场,加起来已经不到一百人。
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要突围的方向,依然那般遥远,这条杀出重围的路似是没有尽头,何梦锦奋力的挥出一剑,有些绝望的眨了眨眼睛。
见他们几人体力不支,余下的侍卫和茗记属下努力的集中在了一起,拱卫在他们三人身前,好让他们有暂时的歇息。
何梦锦以剑支地,抬眸看了一眼秦书,这位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将军,本是一身飒爽的英姿,性格腼腆,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阳光的味道,此时亦是浑身浴血,若不是一直跟她并肩作战,何梦锦很难一眼认出他来。
“秦将军,我们最终还是要死在这里,”何梦锦费力的眨了眨凝结了血珠子的睫毛,有些愧疚道:“对不住。”
闻言,同样体力不支的秦书一怔,当即就要费力的跪下有些惶恐的行礼,却被何梦锦抬手打断,他道:“孟公子何出此言,我们兄弟是奉公子的命令来保护孟公子周全,如今让您身陷险境本就是我们兄弟万死难辞其咎。”
他如此一说。何梦锦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眼下再多的言辞也是苍白。
她转首,看向李萧然,本是想同他说什么,还未开口就觉得,她要说什么,想的是什么他都明白,她和李萧然之间其实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而同时,她的目光掠过李萧然,发现自刚才秦书的那一番话之后。李萧然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见何梦锦看向他。他才回过神来的对着她悠悠一笑,满身的血污,因为他这一笑,便如同盛开在腊月里最盛的红梅,带着碎冰傲雪的暖意。
跟他相熟这么多年,何梦锦自然看出他异样的神色,“萧然。你是不是有话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李萧然微微侧首,看向不远处正冷冷的看着他们的刘武,再看了一眼周围的厮杀,用他已经沙哑的嗓音道:“没有纨绔仙医。”
他这般神色,就是有话藏在心底,何梦锦靠近了些许,叹息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言罢。她抬头看天,将翻滚到眼睑的泪意生生逼回。
冬日的天空本该是一片透不开云层的朦胧,此时这片朦胧里却似被人染上了腥红的颜色。
血色的天空已经将无情且绝望的杀戮映射的分明。
对于李萧然欲言又止的话,在她心底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此时看他表情,这呼之欲出的答案,依然在瞬间将她的整个心防击了个粉碎。
沉默良久,未等李萧然开口,何梦锦先道:“他并没有派援军是吗?”
李萧然默然。
何梦锦转身,继续看着他的表情,道:“按他的能力,应该已经平定了三番,自身无恙是吗?”
李萧然依然沉默。
如此,却换的何梦锦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心碎失望而痛哭出来,也换得一旁的秦书呆若木鸡。
“还有呢?”何梦锦几乎是用牙齿抵着舌尖吐出这么几个字,“还有。”
虽然李萧然什么都没说,但看他的神情,何梦锦也猜到,不仅于此。
看着何梦锦近乎固执的追问,李萧然蹙起的眉越发紧了,他慎重的看了何梦锦一眼,最终似是下了决心一般,咬牙道:“贺兰二公子下月初六迎娶北齐建宁公主的事情,这两天已经传遍整个大汉了。”
轰隆。
犹如一道惊雷在那一瞬间在脑海里炸开,因为那短短的一句话,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坚持顷刻间化为粉末。
脑海里只有那句,贺兰二公子下月初六迎娶建宁公主。
贺兰珏,下月初六,建宁公主。
仅仅几个词语,就如同一道魔咒,不停的在脑海里循环,带着堪比这无情战场上的刀剑还要凌厉的杀招,一遍遍,一刀刀凌迟她的心。
天下之大,却还没有哪个有本事能将这等事情造谣,也没有哪个能迫使他应下,何梦锦明白,李萧然说的,是真的。
她就说,为何援军迟迟没有到来,她就说,聪明如同贺兰珏怎么会有失算的时候,她就说,刘武能这般有恃无恐。
却原来,这里早已经是他的弃子。
平城四周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刘武在通往平城的路上设下了伏兵,即便他来营救,也是很棘手的事情,而且还要牺牲大量的人马。
这样划不来的事情,按理,也不是他会做的。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成了弃子。
弃子。
几天来不敢想的答案,此时就这般无情且清晰的摆在自己眼前,何梦锦直觉想笑,笑自己的可笑,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自以为是,笑自己的信以为真,但那笑容还未至嘴边,就化作了奔涌的泪意夺眶而出。
她以为她未曾动心,她以为她将自己的一颗心保存的完好,直到这一刻,自以为的宫墙壁垒土崩瓦解,她才看清,她的心里,早已经满满的都是他抗日之兵魂传说最新章节。
她还在等着他的援军,还在心急如焚的担心他遇到不测或是身陷险境,却原来,换得弃子的真相,而他却即将迎娶北齐最为尊贵的公主。
何梦锦猛的一抬头,想再度将眼底的泪水逼回,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丝毫效果,那奔涌而出的泪水犹如决了堤的洪流,在她满是血水的脸上流淌出触目惊心的血色痕迹。
彼时不经意,此时却惊心。
她犹记得初见,那人一袭月白色衣袍,漠然且尊贵的坐在轮椅上,隔着数米远的距离,目光淡淡的看向她。
她犹记得,在恒阳街头,她拦了信陵小侯爷的马,那人自马车上从容而来,那只掀开帘子的手便将他的夺目风华演绎了彻底。
她犹记得,他为了保护自己以萧冷身份出现,在昌邑王府;扮林昌永,在江陵王府,这些最危急的关头,他都没有丢下她,而是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霸气,护卫在她身前。
贺兰珏说她是没有心的,只有这一刻的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这颗心如今碎的有多么彻底。
她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不动心,就可以不痛心,怎料到,这颗心早已经不属于自己,以至于从何时开始,她都说不清。
或许,是江陵府,同他假扮夫妻二人,面对李泽宸的威胁,他至始至终都那般贴心且周全的保护。
或许,是京都,在沈相府竹林密室,自他用带着薄凉的指尖在她掌心写下片语之言开始。
或许,是千落寺,芙蕖畔,那一夜优雅唯美的琴音溶入了她的心间,至此都难以忘却。
或许,是更早,初见时,她莽撞且慌乱的将他扑倒,那人比日月星光都璀璨的眸子就这样映入了她的眼帘,映入了她的心。
你可愿意,百年之后陪我葬于皇陵。
当时的话语,她只当是一句没有听懂的戏言,一遍遍告诫自己,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却原来这句话依然能成为绞碎她的心的最锋利的刀刃。
往日往日的只言片语,零零碎碎的片段,此时都化作锋利尖锐的针,深深刺痛她的每一处神经,每一寸肌肤。
明白了心,却也同时再碎了心。
何梦锦如石雕一般,伫立在原地。
周遭所有的景物都没有了色彩,厮杀声听不到,近在眼前的死亡感觉不到,浑身上下的疼痛感觉不到。
她的整个人,在李萧然的那句话出口之后,就如同被抽离了灵魂。
“阿锦,”只剩下躯壳的何梦锦看的李萧然一阵揪心的痛,他下意识的将何梦锦一揽,环过她的肩,温柔道:“阿锦,你还有我。”
肩头上的温暖,抵不过现实的冰冷寒冷,却也让何梦锦找回了心神,她有些感激的想朝李萧然笑笑以示无碍,嘴角却已经僵硬到不听使唤,即便看不到自己此时的容颜,她也知道,那一抹笑容却是比哭都难看。
而这时候,刚才还剩下几十人的护卫们已经剩下屈指可数的十几人在战斗。
刘武这时候似是也并不着急一下子杀死何梦锦一般,他对着围攻着的士兵抬了抬手,本是将他们围困的密不透风的厮杀圈顿时被放大了许多,形成了一个足有数十米的包围圈。
圈的中心是何梦锦,李萧然,秦书以及剩下的不到十名的属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急如焚
“还要抵抗到底吗?”刘武冰冷的面色,罩着一层阴郁的杀气,说这话的时候还带了几分笑意,看起来,格外的刺目。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想起爹娘惨死在他手上的情形,何梦锦恨不得冲上前去亲手结果了他。
重生一世,她发誓要报仇,要让那些人都付出代价,而今,那刽子手就站在自己眼前,她却什么也不能做,还只能任人宰割,何梦锦心头就翻滚着一阵耻辱和恨意。
努力平复了心头翻涌的气血,何梦锦撑着剑上前一步,朗声道:“除了抵抗,难道刘将军还会给我们别的活路?”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带上了几分嘲讽与不屈。
身体早已经到达极限,此时能勉强用剑支撑着已经算是奇迹,即便如此,何梦锦仍旧不想被刘武羞辱。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倒是还有几分骨气,”刘武泠泠的说道,但语气却并没有半分温度:“如果你现在跪地求饶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
此言一出,换的何梦锦身侧一片咬牙切齿的声音,何梦锦却似根本不放在心上,反倒灿然的一笑道:“横竖都是一死,死的好看一点和死的四分五裂有什么区别吗?”
面色上从容镇定,却没有人看到这一刻何梦锦心底深处涌出的一片慌乱。
刘武的话让她想到了一点,顷刻间,让她整个身子一片冰凉,如坠冰窟。
四五千人都不能突破的包围圈,如今要他们数十人面对,此情此景,已经明确的告诉她,再难逃一死,虽然自踏出城门的那一刻,她就做好的死亡的准备。却独独忽略了一点。
她是女子。
若是这一具皮囊落如恨之入骨的刘武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即便说着死的好看和死的四分五裂没有区别的话语,但是一想到死后可能会受到的屈辱,何梦锦的冷汗就跟着冒了出来,只一瞬间就打湿了衣衫。
接下来刘武的话更是将她打入阿鼻地狱。
只听他笑道:“本将突然改变注意了,在你受尽折磨之前,偏不让你死。”
说罢,他抬手一招,包围圈外的刘家军就结成一队队朝何梦锦等人冲杀了过来。
不同于之前你死我活的打法,这一次他们下手并不见有多狠戾,似是打定注意要将何梦锦等人的最后一丝力气磨掉极品男漂亮女最新章节。然后活捉了他们一般。
对此,何梦锦虽然心如明镜。却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已经没有了生路,与其被捉住要受尽百般凌辱,她宁愿再此之前了结了自己。
想到此,她费力的抬剑将面前那名士兵挑开,同时剑锋一转,就要顺势朝着自己的颈部挥去。
“阿锦!”
“杀!”
那一瞬间,与近处的李萧然声嘶力竭的吼声一同响起来的。是撼天动地的冲杀声。
即将划破脖颈的剑锋被李萧然打偏,何梦锦一怔,目光看向远方,那震天动地的嘶吼声传来的方向。
同时,刘武以及所有刘家军的将领齐齐回首,看向身后,通往苍山的方向。
在看到一片遮云蔽日的墨色翻涌过来的时候,何梦锦呆了,刘武亦是呆了。
那支声势浩大的队伍携带着雷霆之势而来。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由远处的路口奔涌至刘家军面前,迅速的投入到厮杀之中。
那些刘武一手训练出来的精兵,他引以为傲的刘家军,在那些墨色铁骑之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前来的队伍一律是墨色的铠甲,腰际皆绑缚红色的腰带标记,这样强大的气场,这样独一无二的装束,天下间也唯有被奉之为战神的唐铮的靖军才有的。
在看到领先的那一人,清俊的五官,带着鲜少的紧张神态,何梦锦只差没有惊呼出来,小五。
话唠子小五。
在何梦锦看向他的同时,他也找到了何梦锦等人的方向,当下狠夹马腹,樱枪直指何梦锦的位置。
刘武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当下指挥属下直接取何梦锦等人的性命。
有了救兵,等同于又重新点燃了希望,余下的所有人本是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此时又如同被注入了活力,已经死去的心,也跟着在这一刻被点燃。
而外围的小五虽然距离包围中心的尚有一段距离,但在刘家军攻击的同时,他抬手一挥,朗声道:“弓箭!”
言罢,墨色的铁骑之后同时飞射上千支带着凌厉狠辣的箭雨,直朝着攻向何梦锦等人的刘家军射去。
这一招虽然几次都险些让自己人中箭,但也算是为小五等人的营救最大程度的争取了时间。
眼见着小五的队伍越杀越近,刘武面色一沉,直接拿过身边将士别在腰际的弓箭。
搭弓,上箭,放弦。
只一瞬间,那携带着千钧之力的箭羽穿越数百个士兵头顶直接朝着何梦锦飞射而来。
何梦锦感觉到了,亦看到了,但此时累到极点的身子再也没有那般灵敏能闪避的开。
李萧然看到了,但眼下的他连抬手都费力,更难将何梦锦推开。
在那箭射过来不到半米距离的瞬间,他索性身子一翻,直接挡在了何梦锦身前,何梦锦抬手想推开他,却已经赶不及。
就在她痛苦绝望紧张的就要闭上眼睛的一瞬,那即将射入李萧然胸膛的箭被从侧面突然飞射出来的一支箭以更为凌厉的速度给射向了一旁,深深的钉到了地上院长驾到。
何梦锦顺着那箭羽的方向看去,正见小五松了一口气似的丢下弓,双手一展,便如同展开翅膀的雄鹰一般,朝她这里飞掠而来。
同小五切磋过很多次,却没有领教过他的箭术,只这惊险时候的一瞥,已经能让何梦锦惊讶,让刘武惊心,要是换做唐铮,又该是何等的威力惊人?
想想,何梦锦就觉得不可思议,而这时候,她也才发现,在靖军中只看到小五,并不见有唐铮的踪迹。
如果一开始没有看到他,她还可以理解为因为人多她没有看清,可是,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找到他,只有小五,是不是说明他没有来?
一想到这里,何梦锦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弦立马又是一紧。
刘武既然在实行围城之计,就一定会对广平的援军有所准备,至少沿途的陷阱和埋伏决计不会少。
而在贺兰珏用两万奇兵绕过靖地出现在平城的之后,刘武不会没有想过广平的援军会再从苍山这条路赶过来。
他既然能想到,这条路便定然是凶险万分。
想到此,何梦锦喉头一紧,就要向已经冲杀过来的小五询问,只是她尚未开口,却听的刘武冷笑道:“靖王果然不愧是有战神的称号,但本将想,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这么多精兵,还能过了笼月谷,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吧?”
闻言,小五紧绷的面色一沉,那一抹焦急的神色让何梦锦看的仔细。
只听小五道:“这一点还不劳烦刘将军操心,眼下您该考虑的是从原路逃出,还是从秦川的方向逃离,要知道我靖军对你刘家军本就是以一当十,更何况眼下你才不过一万人,而我,足有两万。”
刘武所带的五万刘家军在同何梦锦死战的时候,已经折损了大半,小五所说的话不假,眼下,若刘武不撤的话,等待他的只有全军覆没。
刘武也不是傻子,在看到靖军已经牢牢的将何梦锦等人护卫在了当中就已经明白了,再想杀这少年已经是不可能的,当下就指挥了余下的部队朝着秦川的方向撤去。
对此,何梦锦心头的那个弦非但没有放松反倒越发紧绷在一起,她也顾不得自己浑身的伤浑身的痛,几步上前,扯过小五急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家军已然不是对手,继续杀下去的话,将之覆灭了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小五却要如此一说,警示刘武撤退,而同时对其的撤离并不追击就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何梦锦隐隐有几分猜测。
见状,小五手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抬头看着刘武撤退的方向,沉声道:“王爷还在笼月谷里,他为了争取时间,让我带了两万人前来,自己……只留了不到一千人断后。”
说到最后,小五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沙哑。
少年时候就陪同唐铮征战沙场,单队闯敌营亦是有他的份,而那个在他心中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主子,能让他如此的担忧,也让何梦锦的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
刘武敢这般有恃无恐的在平城之外设下包围圈,那么对笼月谷的埋伏就一定不会简单!
而唐铮,只带了不到一千人。
光是想想,何梦锦就觉得心头一阵窒息,不等小五开口,亦不等刘家军最后的残兵撤退,她直接一把抢过身边一人的马,拼尽全力的爬上马,也不勒马缰,直接用手中的剑朝着马背就是一剑。
马儿吃痛,伴随着一声长鸣嘶吼,就是一阵发了飙似的朝着何梦锦缰绳牵引着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因为体力耗尽又身负重伤,如今爬上马背已经是勉强,而这马狂奔的劲头险些将何梦锦给甩飞了出去。
即便这样,她仍旧不停的挥着缰绳催马前行,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将粗糙的缰绳一圈又一圈的死死的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同时匍匐着身子,整个人的重心几乎都是贴在马背上。
她刚飞奔而去,其他人动作亦是不慢,紧跟着就飞身上了马。
一路朝着笼月谷前行,越走,何梦锦的一颗心头的焦躁与担忧就越多一分。
沿途都没有遇到赶赴过来的唐铮,更没有遇到追击而来的刘武的伏兵!
已经过去这么久,唐铮所带的一千人又怎么可能拖得住刘武胸有成竹的重兵伏击!
一想到可能会发生的多种可能,一想到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戏虐笑意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痞气的男子,何梦锦心乱如麻,从不信神佛的她在心头无数遍祈求重生之狠辣嫡女最新章节。
一路踏着带着寒意森凉的官道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又改走蜿蜒曲折的小道大半个时辰,才刚远远能看到笼月谷的谷口,就已经能清晰的听到谷内传来的厮杀声。
在听到那些声音的一瞬间,何梦锦整个人一怔,说不出的欣喜与感激顷刻间化为夺眶而出的泪意,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同时,她手上的动作也不慢,越发急促的催着战马前行。
饶过了沿途蜿蜒的山崖,笼月谷的谷口终于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看到眼前的情况时候,第一个到达谷口的何梦锦险些落下马来。
只见并不宽阔的谷口此时竟然被两边料峭的山崖上倒压下来的岩石土堆树木堵得死死的。而谷内的厮杀声也渐渐弱了下来。
刚才远远尚且能听的清晰,此时只距离这么一座土石墙之隔竟然听的越发模糊。
跟着震住的是小五,是所有的唐军。
“这是……”
在看到这一幕的之后,他身子一窜,就从马背上腾身而起,直朝石墙飞奔而去,半空中响起他焦急无比的声音:“我们离开的时候都没有……怎么会这样……主子……主子……”
那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久久的回荡在周遭的山谷之间。
闻言。何梦锦一个不稳,直直的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还是尾随而来的李萧然眼疾手快的飞身过来,稳稳的接住了她。
到底是怎样的功夫和力量,能将这山谷摧毁成这样。能想到用这种方式断了刘武的伏兵追击的路线。
同时,也断了自己逃生的路。
只为了给唐军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救援自己!
在抬眸看到谷崖底两侧明显的累积的刀痕和流火痕迹,何梦锦双唇颤抖着,再说不出半个字。
两侧的山崖足有数十丈高,谷口两边的岩石又极为光滑,即便倾倒下这么大两片。依然不能供人落脚以便翻过这谷口,小五来回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好不容易站稳的何梦锦挣开李萧然的搀扶。直朝谷口奔去,试图运起她所能施展的全部功夫,却不料,到达极限的身体才刚腾起。就再不受她支配,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
本就浑身是伤,被这样重重的一摔,何梦锦却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
时间再耽误不起,功夫如小五都不能跃过这堵死的入口,而这山谷口又是唯一的路,当下。不等命令,所有的靖军下了马就直奔谷口,举剑提枪直向那堵死的岩石砍去。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唐铮!”
再次站稳的何梦锦让到了一边,贴着石壁,用尽自己全身力量对着谷口唤道:“唐铮!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不许有事!”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直接的唤他的名字。
不许有事……
最后一句话绕着山谷回荡连绵了许久才散去,而近在咫尺的谷内却已经一点声音都没有。
最初的厮杀声没有了,马蹄声没有了,人声没有了。
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归为了沉寂再世为妃。
何梦锦背靠着着石壁,缓缓跪下身子,泪如泉涌,“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她的眼睛却一瞬也不离开正手脚并用齐心协力开凿谷口的唐军。
堵死的谷口很快被挖出一道豁口,在顺着那条豁口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一切惊呆了众人。
没有厮杀。
入目的是清一色的身着玄色铠甲的刘家军,以及地上堆积如山的尸骨,有唐军的,有刘家军的。
所有的人的目光只在谷口被破开的一瞬有片刻的转移,旋即又落到一个点上。
那目光里写满的,是畏惧,是崇拜,是悲戚。
在看到众人目光的第一眼,何梦锦踏入豁口的步子一顿。
再没有勇气踏出第二步。
“唐铮?”
何梦锦声音有些颤抖的唤了一句。
没有人应声。
对面刘武的伏兵里已经有人背过身去,似是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
“唐铮?”
何梦锦身子未动,又唤了一句。
谷口破开的豁口很小,只容得下她一人进去,见她就站在豁口当中,不前进,亦不后退,这般痴傻的样子看的谷外心急火燎的小五忍不住催促道:“快!”
这一个字仿佛让何梦锦从梦境中醒来,她死咬着唇角,豁然自破口处迈出最后一步,同时循着刘家军的目光转过身子看去。
这一看,她便如同瞬间被人抽离了魂魄一般,僵硬在了原地。
那里,哪里还是个人。
一身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没有伤口的地方,胸口几处要害都被刀剑刺穿。膝盖上更是被数只箭羽贯穿。
唐铮,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被已渐渐干涸的血液覆盖,那本是英俊的麦色的脸上也留下了数道刀痕。
即便这样,他依旧站的笔直如山,依然横枪直指向对面,以捍卫者的姿态。守着这面堵死他生路的石壁。
身前是堆叠如山的刘家军尸体,他就站在尸体上,宛若修罗,神祗。
若不是在何梦锦出现的一瞬,他的睫毛动了动。整个人跟同石雕再没有半分区别。
见到他一息尚存,何梦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箭步踩着高高的尸体,登了上去,走近他。
却不敢触碰他,她怕轻微的触动也会加剧他的疼痛。
眼泪再也止不住。饶是她已经咬破了嘴角,却也没能让自己镇定半分。
见唐铮半垂着眸子,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何梦锦赶忙将自己的耳朵凑近他的唇边,才听到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你的发带……又被我弄脏了……这辈子是不能赔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再以身……相许……赔给你……可好……?”
何梦锦低头,顺着他半垂着的眸子看下去。只见他胸口被刀剑割裂的铠甲处,有一角已经被血染红的布料漏了出来。
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她双手颤抖的去取,无力的双手却半天也没能取出来邪御天娇全文阅读。
而唐铮,就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没有了呼吸。
何梦锦僵住了。
腥红的发带被肆掠的风吹散了出来,她下意识的接住。
上面歪歪扭扭的针线纹路。上面记载的点点滴滴顷刻间涌入她的眼帘。
身后小五凄厉的呼唤她听不到,唐军与刘家军的血战她听不到,狂虐刺骨的风声她听不到。
耳畔只响起那男子清朗的笑声。
带着三分调戏,三分玩笑,三分痞气,还有一分她当时不明白的情愫。
“弄污了公子的发带,在下是要赔偿的……你看,在下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赔偿公子的,如此,不如这样,在下以身相许,权当赔偿。”
他那笑声里的目光,宛若夜空里最为璀璨热烈的烟火,绚烂,夺目,照的见红尘里最为孤苦的沧桑,照的见这世上最为沉疴的阴暗。
就是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偏生总是带着游戏人间的痞气,偏生总是开些让她难为情的玩笑。
她只当是玩笑。
如今看来,那怎么可能是玩笑。
他道:“靖王妃的位置只给你一个人留着。”
他道:“若是你答应做我的王府,就是背对天下我也甘之如饴的,要不……王妃,咱们私奔吧!”
对于她的身份,他道:“你虽都不愿意告诉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女子身在这阴谋圈子里打滚,实在不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有需要,有麻烦,但请一定要告诉我。”
面对贺兰珏,他道:“自己的王妃,自己当然得看着盯着瞧着护着,不然的话,指不定那一天本该是靖王妃的,就变成了猫王妃,狗王妃,蛾子妃,那我可是哭都没地方了。”
虽然她从未开口向他要求过什么,但从来她遇到危险,他总是用尽全力的想要护她周全。
她知道,她早该知道。
在京都,被一纸皇命召入京都,本该是安稳待在靖地的他却不惜冒险远赴千里,化作仆从与她比邻,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在昌邑,对上李洛,知道她有危险,他不惜动用整个靖地的力量同昌邑王翻脸,陈兵昌邑边境施压,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如今,在这笼月谷里,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断送自己的退路,也要争取让唐军没有后顾之忧能早一点救出她,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虽然含沙射影着霸道,但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妥帖。
这样的男子,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你的发带……又被我弄脏了……这辈子是不能赔了……下辈子……下辈子我再以身……相许……赔给你……可好……?”
泪眼婆娑中,他最后对她说的话萦绕在耳边,何梦锦依靠在身边已经比风雪还冷的人的身侧,垂眸看着掌心中,在寒风肆掠狂舞的由原本的紫色已经变成暗红色的发带,从牙齿缝里刻出一个字,回答道:“好。”
身边的人却再也听不到。
第一百七十章 迟到
何梦锦就这样,静静的依靠着他,不言不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的风声停了,战斗也已经结束。
因为唐军带着一腔的刻骨恨意,又加之本就被唐铮的英勇硬朗所震撼,刘家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战斗意识,刚交手,就已经露出了败绩。
领头的那将领当下便指挥着众人撤退。
唐军哪里肯依,当即几位将领就率军追击而去,只有小五留了下来。
看到那样子的靖王唐铮,看到那样子的何梦锦,他对着高高尸骨堆成的山上的他们,普通一声,跪了下来。
素来话多爱笑爱闹的少年将军,就在这一刻泣不成声。
何梦锦是被身后撼天动地的马蹄声惊醒了的。
接着,他们背后这片被唐铮堵死的谷口,轰然一声倾塌了下来。
遮天蔽日的粉尘散尽,也终于看得清来人的样子。
清一色的藏蓝色衣袍的轻骑,黑压压的出现在何梦锦等人的眼里。
不同于刘家军和唐军的铠甲装扮,来人皆是一身灵巧轻敏的装扮,能各个都如此强大的气场,敏捷的速度,这样子的队伍,放眼天下诸位藩王却还没有哪一家是如此。
何梦锦不认得,却不代表身边没有人不知道。
就在这些人出现在视野的同一瞬,一直跟随着何梦锦的秦书已经兴奋的唤道:“郑将军!”
言罢,他那满是伤痕血污的脸转向何梦锦,欣喜道:“是郑将军,咱们广平的暗军,是公子派来救我们的人。”
闻言,有些狐疑的何梦锦尚未开口。只见一只箭羽携着凌厉的杀气直向秦书射来。
秦书尚且沉浸在喜悦里,哪里察觉到背后突然而至的杀招。
在那箭羽穿膛而过的瞬间,他的笑意僵硬在了嘴角龙组特工。
在同刘家军两万人马血战的时候他没有死,却最终死在了昔日出生入死的同伴的箭下,叫他如何能相信。他奋力的转身,想要看清那人的样子,却最终只能倒在了血泊里。
他眼底最后一抹能看见的画面。是血色里,那个拿着弓箭的郑奇再次举着弓箭对准何梦锦冷声道:“主子有令,杀无赦。”
……
在看到郑奇的第一眼,何梦锦就只觉他不是来营救的,但这怀疑尚未出口,却不料他已经对秦书下了杀手。
她的身子再运不了半分功夫,而小五和李萧然背对着他。都没能看见那支对着秦书飞射过来的箭。
即便看见了。以那人的腕力。也是就不及。
在郑奇再度拉弓,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何梦锦就已经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她将自己的身子转了转,用自己的身体替唐铮遮挡了些许。
她不想让他再痛了。
预想中的箭羽还未射,身后又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是追击刘家军的唐军赶了回来。
郑奇的弓弦尚未放手,唐军里就如同在平城之外小五关键时刻救下何梦锦一般,再度飞射出来漫天的箭羽,直向郑奇落去。
这个时候,郑奇哪有不躲的道理,他这一躲,本身射向何梦锦的箭羽就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擦着何梦锦的肩膀过去,而同时,小五和李萧然也赶到了何梦锦身侧,将她护卫在了当中。
在漫天箭雨之下,唐军也在倒塌之下的谷口摆好的密不透风的阵势,再不让对方有一分一毫的可能伤到何梦锦。
郑奇一见情势不对,当即对身后的将领吩咐道:“上!”
此令一下,对面的轻骑如同潮水一般,携带着千钧之势直朝谷口冲杀而来。
何梦锦已经被几日里接二连三的事情震的迷了脑袋,看着对面冲过来为了杀她的所谓的广平暗军,才反应过来。
原来,贺兰珏是要杀她。
来的时机这么巧,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堪堪等着唐军同刘家军交锋之后才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算准的时间?
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心已经碎了彻底,死了彻底,如今的她,整个人如同没有精神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是呆呆愣愣的守着身边这具已经冰冷如斯的另一具躯壳,唐铮的尸骨。
“住手!”
双方的队伍刚接触,厮杀刚刚展开,只听一声饱含着内力的呵斥划破层云,响彻山谷。
“住手!”焦急无比的语气,带着上位者天生的威仪与气势。
在何梦锦听来,那声音如此熟悉,却也如此陌生。
随着那声音的传出,交战在一起你死我活的众人居然奇迹般停下了手中的杀招,鬼使神差的听了那一句命令。
接着,被拥挤着谷口让出了一条尚且算宽敞的小道。
一行人自远处很快沿着这人潮里挤出来的小路到达谷口,到达何梦锦对面。
当先的那人一袭淡紫色华服,腰间束着朱红绸带,墨色的发只一根碧玉簪子固定,风掠过,如瀑如绸的发丝随风舞动,每一丝每一缕,都能描绘出一副绝世倾城的风姿那些年混过的兄弟最新章节。
不知道是因为疾行赶路的原因还是其他,那淡紫色的衣袍上满是泥污,那人的头发亦是有些疏散。
那般慌乱的神色,完全不似他本人。
贺兰珏。
在看到何梦锦的第一眼,他就从马背上跳下,许是因为太过匆忙,他的身子一阵子晃悠,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在他抬头再度看清何梦锦,以及何梦锦身侧那个几乎已经难以辨别的唐铮的时候,一贯从容自若,雍容优雅的贺兰珏,面色瞬间白成了一张纸。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才发现自己一个音节都不能发出。
而对面,何梦锦也终于抬眸,看向他,以及他身后,匆匆赶过来的另一匹马上跳下贺兰诗。
良久,才听何梦锦用不似自己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起伏的问道:“敢问贺兰二公子,杀一个孟锦而已,也犯得着动用这么多兵力,费这么些许的周折?”
“锦……”贺兰珏嘴角动了动,才有些艰难的吐出:“我……”
“不是这样的!不关二哥的事,你误会了!”亦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愣住了的贺兰诗,见此不顾及眼前两军对峙的处境,直奔向何梦锦,脸上的担忧和焦急写的那般明显。
“不是吗?”何梦锦冷笑了一声,继续道:“如果贺兰二公子赶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一句,并不打算要我性命的话,那么,我可以走了吗?我们可以走了吗?”
不等贺兰珏再度开口,何梦锦已经抬手,对着小五道:“我们带靖王回家,你要我性命的话,随时来取吧。”
言罢,她努力的起身,让小五背负着唐铮的尸骨,自己则跟着他一起,在贺兰珏的注视之下,一步步挪下了尸骨山,完全无视贺兰珏,无视对面精锐的暗军。
贺兰诗已经扑到了她身边,正想要去抓她的衣摆,却被身后跟着的李萧然挡了下:“孟锦,你听我解释,二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性子活脱洒落的贺兰诗看看面色苍白的贺兰珏,又转头去看面无表情的何梦锦,一时间觉得自己才是最为忧心最为焦急的那个人。
何梦锦不言不语,咬牙上了马,又将缰绳同驮着唐铮和小五的马连在一起。
因为现在,她连骑马的力气都没有了半分。
见着她上马,见着她面无表情,见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行来,贺兰珏始终不发一言。
不解释,连一句相干的话,甚至一个词语都不发出。
他只是目光紧紧的看着何梦锦,从远处走至他身边。
他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眸子里,亦是闪现着比星辉更为璀璨的光芒,那光亮集中在何梦锦一身。
只是那人却根本不看她。
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贺兰珏悠悠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这人从容自若的语气,这言语间那般明显的愧疚与歉意听的人的心似是被狠狠的一揪。
听到这话,何梦锦看着前面唐铮虽然伤痕累累,却宛若睡颜般安然美好的神情,喃喃道:“不重要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昭承十二年
不重要了。
生死对错,孰是孰非,不重要了。
她与他之间,不重要了。
闻言,贺兰珏僵硬在了原地,隆冬最盛的时候,山谷里回旋着的风肆意的撕扯着他的衣摆,犹如一双无情且冰冷的手在生生撕裂着他的心不败战神最新章节。
也许,他已经没了心。
贺兰珏垂眸,下意识的抬手抚过胸前,心口的位置,那里空洞如斯,他嗡嗡作响的耳畔,甚至能听到贯穿他胸膛的风。
凉如斯,痛如斯。
一颗心系于她身,如今却被她淡漠至极的一句话给碾碎的彻底,连灰烬都不留。
他了解她,正是因为了解,才明白何梦锦是在怎样一种心情下说出的这句话,才明白那人为她付出如斯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聪明如他,也瞬间懂得她对自己心已是一片死灰。
那人的死至此已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永远不可替代的存在,也是他们之间再难越过的沟鸿。
曾经,他即便再纠结自己的心思不被这看似无心无肺的女子体会,却也没有此刻这般,难过且无措。
不懂的心可以让她慢慢懂,她关闭了的心门他可以用时光来磨去棱角,陪她让慢慢看到自己,可是,现在她已经硬生生且干脆利落的将他们之间的所有牵绊斩断,再没有丝毫的转圜。
不重要了。
那般决然。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宝剑,而是她疏离淡漠的话语,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她从此视他为陌路。
贺兰珏就这样,呆立在原地。沉默着,直到何梦锦的队伍转过谷口,再没了踪影,没了声响,他都一言不发。
这噬骨的风让他空白如一张白纸的大脑寻回了丝丝缕缕的理智,只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娘亲死的那一年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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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梦锦一路带着唐铮回到了靖王府的所在地,桂城。
刚进城门,满目的素缟让何梦锦一时间险些再一次哭花了脸。
事实上,这一路风餐露宿,她浑身上下仍旧穿着那一日的血衣,就连伤口都不让人触碰。更别说处理。
靖王战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靖地,如今桂城的满城素缟便是所有百姓对之的哀悼。
斥候早已知会了王府和城门守卫,城内的百姓一听说王爷的灵柩回来,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将整个城门口拥堵的死死的。中间只留有仅供车辆行走的路。
不需要侍卫拱卫和维持秩序,所有人都默契且无声的挤靠在两侧,只目送着唐铮的灵柩一路自城外驶来,表达他们心底最诚挚最敬畏的哀悼。
何梦锦双手死死的抓着缰绳,直到抵达靖王府,在看到宽大的匾额下,一身素衣的老王妃,唐铮的娘亲。
即使纤细单薄的身量在这寒风中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吹散,但她仍固执的站在向风处,迎着儿子灵柩归来的方向。
素衣如雪。她的面色却比这一身的衣衫更为苍白。
那胧月寒烟的眉弯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悲戚。
何梦锦滑下马,在石阶之下,对着老王妃扑通一声,双膝脆生生的跪了下来,想说的话也已经再也讲不出一个字,她只希望老王妃可以打她骂她哪怕杀了她,也好过现在这般心痛如斯,愧疚如斯。
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的措辞都是多余我叫布里茨最新章节。
老王妃的目光掠过她,看向了后面由靖军护卫着的灵柩。久久没有言语。
十年前,她在这里接回自己夫君的尸骨,十年后的今天,她又要迎回同她相依为命的儿子灵柩。
老王妃的身子有些颤抖,她提步,自匾额下走出,从台阶上一步步行下,在走到何梦锦身前的时候,她有些虚浮的脚步顿了顿。
不过才四十余岁,整个人看起来却如同一朵萎败的崆峒花,凋零在瑟瑟的寒风冷雨中。
只听她道:“是我跟他说,有了心爱的女孩子就要去争取。”
她说的很慢,很慢,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自唇齿间似带了莫大的力气与勇气才将之吐出。
老靖王一生里风流多情,视女子为玩物,后院里数百名夫人、陪侍、美姬却没能有一个人能走到他心上,所以在儿子对她说有了喜欢的人而且也只喜欢那一人的时候,她是那般的欣喜与安慰。
欣喜那般如同神祗的儿子终于懂得了喜欢,早已到了册立王妃的年龄,这世上千般女子却没能入了他的眼,急的她这些年横生了多少白发。
欣喜他终究同他父王不一样,他能如此一心一意的对着一个人好。
这样子的欣喜甚至让她有几分嫉妒,嫉妒那个儿子时常挂在口中,自己却并未曾谋面的女子,他唤她阿锦。
是她叫他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就放手去追,是她的支持最终害死了他。
老王妃的目光有些迷离,她只说完这一句,便再不发一言,一步一步朝着灵柩走去。
虽然身量单薄,但她的步子却很稳重,仿似每走一步就用尽了她此生全部力气。
何梦锦就这样跪在地上,膝盖上的疼痛身体的疼痛抵不过心头万分之一的痛楚。
她只盼痛些,痛些,再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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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阳。
贺兰瑞听到消息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竭阳,在他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景物让他有些诧异。
天色渐晚,书房里只点着散发着淡淡幽兰的香,以及一盏有些昏暗的烛火。
因为贺兰瑞这一突然的推门而入,屋外凌冽的风瞬间朝着屋子灌了进来,那本就如豆的烛火哪里经得起寒风这般肆意的欺凌,当即没了声息。
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
贺兰瑞在烛光黯淡下来的一瞬看到,贺兰珏独坐于高大的书架之下。一灯如豆,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那样子的贺兰珏,说不出的寂寥与落寞。
烛光熄灭,贺兰珏却也没让属下再度点燃,隔着门外照进来的昏暗模糊的光影里。他看着门口的人,语气平静且清冷道:“不知王爷有何赐教?”
“赐教?本王哪里敢跟你赐教?!”贺兰瑞几乎要气的跳脚,“暗军十个副将怎么你说撤就撤?这一代里最优秀出众的年轻人,郑奇,你怎么说杀就杀了?你有问过我这个王爷吗?有问过我这个做父亲的吗?”
自笼月谷回来,贺兰珏仿佛像变了一个人似得。虽然这些年他一直都视自己保持着漠然的距离,虽然一直都没有放下他娘亲身死的心结,但从没有这样让他觉得疏远。
一回到竭阳,他就彻查那日他挥军直向平城的命令为何没有执行的原因,当得知是自己压下了他的密信让暗军原地待令又派郑奇去追杀何梦锦之后我的猛鬼新娘。一怒之下撤了十个最高指挥官,甚至连郑奇,他最器重也是一手提拔上来的青年将军,也因为其带兵前往意欲追杀那女子而被他下令以违抗军令斩首示众。
果真是红颜祸水么?
说到最后面,贺兰瑞的情绪已经由最初的愤怒转为了慢慢的无奈与伤怀。
贺兰珏垂眸,即使黑暗里看不见案几上那张薄弱蝉翼的面具,他的脑海里依然浮现了那上面兴致如斯的脉络,浮现当时他还带着那面具,装扮成萧冷时候的情形。
“一个连自己真正主人是谁该,听谁的命令都没有分清楚的属下。难道不该撤,不该杀吗?”
声音依然是如斯的冰冷,并未带上半分感情色彩,没有带上一缕情绪起伏,就连站在门口的贺兰瑞也不禁被这句话冻到了打了个寒战。
只听贺兰珏道:“抱歉,王爷,一国不能有二主,既然他们是听命于王爷的,我自然是不能留。”
贺兰瑞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听贺兰珏已经起身。带动着身边的案几发出莎莎的声响,他道:“王爷年纪大了,难免会犯些错误,如今我们要夺取天下,却是容不得有半分差池,李泰,送王爷回王府,好好保护着。”
言毕,贺兰瑞只觉自己如同瞬间跌入了冰窟之中,从身冷到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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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昭承十二年腊月,注定会在迢迢的历史长河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月,昌邑王李洛身死于平城之外,他所留下的数十万昌邑大军,尚未等到皇家的接管,便由广平三公子贺兰齐率领的广平军覆灭,自此,昌邑的旗帜在大汉的历史上被彻底抹去。
这一月,被称之为一代传奇战神的靖王身死,一颗明星就此陨落,靖地百姓自发服丧三月,整个靖地陷入了比冬日更加寒冷与绝望之中。
这一月,广平王贺兰瑞退位让贤,却并没有按大汉律法将王位传给被朝廷敕封的世子,而是直接将广平王位交给了贺兰王府二公子贺兰珏,自此成为大汉权势最盛的藩王。而这位因伤不能行走的无双公子也奇迹般的治好了腿伤,被民间百姓私下里称之为天命所归之人。
这一月,北齐建宁公主身染寒疾,本该在月底新年时候同贺兰王府二公子即如今的在位的广平王贺兰珏举行的婚期也被迫推迟。
鲜少有人知道内情,人们所关注的,从来都是皇权的归属,天下的归附,若干年以后,只有喜欢盘根问底的史学家再来考究这段历史的时候,才会企图从厚重的史册里,从泛黄的字里行间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这一月开始,大汉的版图再次变更,风云际会的乱世格局已渐渐明朗。
这一月月末,下了雪,从南至北,整个大汉,都被这纷纷扬扬落下的银色包裹,那些刚刚流过的鲜血,那些刚刚逝去的生命,连同情,爱,都被这场大雪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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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段日子的断更,我真心的很愧疚,谢谢大家没有抛弃我,没有放弃阿锦。
另外,不知道现在说感谢会不会太迟,谢谢末末、あΘ江鸟ウΘ童鞋的打赏,谢谢hglwyy、考拉515童鞋的宝贵粉红票,有人真心的感动的不行了……
还是要补充一句,现在一口气发三章,后面翻页还有两章……这样是不是可以减轻一些我的罪行……/(tot)/~~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卑微
那一日送回唐铮的灵柩,何梦锦最后晕倒在了石阶之上。
一身的伤口,又加上连日的风霜,她本就瘦弱的身子再也吃不消,这一倒下就是昏天黑地的大病了一场。
何梦锦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感觉不到身上的不适和疼痛,只是迷迷糊糊中,脑海里总出现那个为她放弃生路的男子,总是浮现他往日或嬉笑或痞气的样子。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样也好,她不想醒来,醒来要面对他身死的现实,要背负这一生的愧疚与难过。
浑浑噩噩里,耳畔断断续续传来孩童稚嫩的声音,一声声唤她姑姑,她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努力调整思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再想,整个人又陷入了不受她控制的抽离状态。
她不想醒来,亦醒不来,偶尔清醒片刻,她也只觉得自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样子的状态一直到某一天,一声划破长空穿越层云的号角声响起在耳畔,何梦锦的心神才骤然聚拢,接着耳畔响起熟悉到让她有些窒息的声音:“阿锦。”
何梦锦整个灵魂一怔,只觉得胸腔里的气息都在这一刻停止,整个神识也完全归位,但是,她却不敢睁开眼睛。
害怕这一睁眼,一切都是幻觉,眼前出现的并不是自己心底描绘的景象。
“阿锦。”
直到那声音再度出现,再度相唤,何梦锦确定了自己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才小心翼翼的掀开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格外厚重的眼皮。
“阿锦!”
熟悉至极的声音,由眼前那个英俊如斯熟悉如斯的男子口中发出,何梦锦愣愣的。犹自没有回过神来。
二哥。
能有这样包容且温柔的眼神看她,能这般唤她的,能让她如此心安的,不是她的二哥是谁?
见何梦锦醒来,何荣轩的音调陡然升高了些许,英俊的五官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欣喜。再度柔声唤道:“阿锦,是二哥。”
说着,抬手去搀扶何梦锦,何梦锦顺势就扑倒在他怀里,一时间,泪如雨下。
想说的话语也被呜咽声代替。她像极了受伤的孩子,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伤痛,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愧疚都化在了眼泪里。在自家兄长的怀抱里,肆意发泄着。
直到她哭够了,哭累了,才终于从何荣轩怀里抬起头来,用尚且婆娑的泪眼看向他,悠悠道:“二哥,你觉不觉得我就是个灾星。”
“因为我,爹娘,大哥大嫂,乃至整个何家。才会有那样的结局,如今,也是因为我靖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老王妃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我觉得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死了却还要再重生一次,再连累别人……”
说到最后,何梦锦的声音再度哽咽,她索性双手捂了脸,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膝上。
耳畔响起何荣轩温柔却不失力道的话语:“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何家的事情本就怨不得你。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都有自己誓要保护周全的人,或生,或死,都不是旁人所能决定且左右的,靖王宁愿牺牲自己也要送你安宁的所在,你就应该更好好的活着,就应该让他安心的去,否则,他的牺牲又有何意义?他泉下有知又如何安心?你又如何对得起他?”
一连串问句,说的何梦锦哑口无言极品高富帅全文阅读。
何荣轩继续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能一直活在悲恸和阴影中,你还有亲人,还有关心爱护你的人在为你忧心。”
说着,何荣轩动了动身子,扶起何梦锦,何梦锦抬眸,顺着他让开的视线看去,才看到眼底有着明显淤青的李萧然和冷香,司徒静,以及趴在她床边流着哈喇子的何昕。
“呜……”
何梦锦环顾四下的目光尚未收回,外面再度传来了最初唤醒她神识的号角声,那号角声听来,竟有几分耳熟。
细想了一下,何梦锦才记起来,在平城同刘家军交战生死关头,是这号角声响起,靖军赶到,她才得以脱险。
这是靖军的号角。
再度吹响,那本该嘹亮的声音,此时听来,却让人莫名的感到了悲凉与沧桑,如泣如诉。
寻常时候不会吹奏,唯有在敌军来犯或者挥师攻城的时候响起的号角,却在这时候,在靖地的都城响起。
何梦锦身子一怔,当即转首看向何荣轩,后者也是一脸的不解。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何梦锦身上,却不曾有人留意到城外响起的号角。
何梦锦当下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却在刚刚迈出一个步子时候,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她孱弱的身子再经不起些许的动作。
好在何荣轩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看出她心急如焚,当下道:“二哥带你去。”
何荣轩一把抱起何梦锦,朝着屋外走去,却才出了屋子,便被眼前的景象顿住了步子。
偌大的院落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清一色穿着丧服的靖军。
当先的两人是小五和在昌邑边境上,同何梦锦有过一面之缘的**。
而老太妃一身黑衣宽袍,浑身上下并没有半个装饰物,她就那样笔直的站在堂下,等着何梦锦出来。
见状,何荣轩轻轻的放下何梦锦,任由她自己倔强的,一步步努力朝庭下走去。
刚下了一场雪,院子里的积雪尚未来得及打扫,何梦锦每踩一步,脚底下便发出一声叹息似的吱呀声。
“孟公子,”何梦锦尚未说话,是小五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满院子的安静,“我家主子曾送给你的玉佩可在?”
即便早已经知道了她女儿家的身份,但小五还是习惯唤她孟公子。
闻言,何梦锦下意识的抬手摸向怀中。这才发觉自己血染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下,她心头一紧赶忙去找,没想到,那两块温润质地的玉都还在。
一块是二哥和李萧然创办的茗记信物,另一块,自然是在恒阳。两生花的后院里,当日唐铮所赠的那一枚玉佩。
那枚圆润通透的玉佩刚一亮出来,在场所有的靖军,包括小五,包括在昌邑边境同何梦锦只有一面之缘的十二卫中排行第一的苏旭,齐齐跪倒。
何梦锦一怔。没有想到这玉佩竟然还能有如此效用。
这时候,只听一直没有说话的老王妃开口道:“孟公子可是休息好了?”
何梦锦不理解老王妃这句话的意思,再联系到城外的号角声,她更是疑惑,但还是很有礼的回答道:“我已经没事了灭天邪君。”
“没事的话。就请孟公子完成你该去做的事情,城外二十万大军都在等着你。”
老王妃的声音平静且冰冷的响起,何梦锦却听得一头雾水。
小五抬头,好心替何梦锦解释道:“你手中的这枚玉佩,实际上等同于我靖军的令符,可以调集所有靖军,历代,也只有靖王才能拥有,但主子却把它给了你……”
说到后面,一贯话多的小五却怎样也继续不下去。
何梦锦却也已经全部明白了过来。
她心头再一次默念。唐铮。
唐铮。
他那一日对她说的话语再次在耳畔响起,“你虽都不愿意告诉我,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女子身在这阴谋圈子里打滚,实在不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有需要,有麻烦,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说。“这玉佩你收着,若有需要,在靖地的任何一处衙门亮出来,都会有人听命。”
他说,“不过是块玉佩而已,难道你以为是定情信物不敢收么?”
她现在才知道,这哪里只是一块玉佩,这是靖地的生杀大权,是靖地的全部力量,是唐铮给她的退路。
她才想起来当时小五的神色为何那般紧张,那般不可思议。
她才知道,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这人就已经为她设想的如此周全。
甚至他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不清楚她的意图,甚至连她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他给了她此生全部,她却只当他是玩笑,甚至曾经还拿朋友的话语伤害了他。
何梦锦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灰蒙蒙没有半点阳光气息的天际,让人窒息,让人痛楚。
她觉得,此生,能让人如此纯粹的不顾及身份不顾及地位甚至不顾及利害的爱着的她,何其卑微。
在唐铮面前的她,何其的卑微。
“孟公子。”
小五的声音让何梦锦终于拉回了神识。
“主子的仇不可以不报,而且,还要连同老靖王那一分,连同我靖地所以的血债。”说这话的时候,小五英俊晴朗的面容上已经刻满了无情无尽的恨意。
十年前,老靖王,以及大公子皆死在皇家的阴谋诡计之下,这笔血债尚未来得及清算,如今唐家唯一的血脉却也死在了刘家军的手上,这叫所有的靖军如何能平复心中的愤怒与恨意。
何梦锦下意识的看向老王妃,平静道:“所以,王妃的意思是,让我领着靖军去讨回血债?”
老王妃身子一动不动,身子连眉峰都没蹙一下,冷冷道:“这是所有靖军的意思。”
说完,她往前跨出一步,沉声道:“如果,你对铮儿心怀愧疚,就该去为他报仇,如果你不愿意去,那么,就由我这个做娘亲的去。”
说罢,她决然的转身,就要朝外走去,只听何梦锦急声唤道:“慢着。”
“我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下毒
圆润的玉,摊开在掌心,发出莹莹色泽,虽然不夺目,却看的人眼角酸痛的厉害。
从来没有察觉过,它有如此之沉重。
何梦锦将手中的玉佩攥紧,宣誓一般的沉声道:“不惜此生,我都要报仇。”
说完这句话,何梦锦只觉得肩头一暖,她顺势看去,就见到自己被二哥宽大温暖的臂弯揽着,他嘴角浮现的温和如春风的笑意已经是对她的决定最有力的支持。
聪明如他,当然也明白何梦锦在这样情况下说出这句话的意义。
仇是一定要报的,但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小五让她亮出玉佩,老王妃让她说出复仇的誓言,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国不可一日无军,军中不可一日无帅。
靖王身死的消息已经在天下传遍,那些觊觎靖地的藩王,以及皇上李泽昭,甚至这些年因为唐铮在而有所忌惮不敢放肆的南晋,各方势力都会蠢蠢欲动百变妖锋。
就连靖军内部,个人的心思都很难预料,所以在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能服众的人站出来,将这即将四面楚歌的靖军团结起来。
而手执着唐铮亲手所赠的玉佩的何梦锦,显然符合这一条件,再加上万众一心的复仇目的,再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异议。
至于靖军的以后的权利交托,那都是复仇以后可以慢慢谋划的事情,眼下她所必须要做的,是顺着几十万将士的恨意直入京都,手刃仇人。
也是此刻的她最想做的。
何梦锦就由着何荣轩搀扶着,在靖军的拱卫下一路出了靖王府,到了城外,整齐划一的铁甲部队。今日里入目的,却是白的晃眼的素缟,一见手执玉佩的何梦锦自城门走出,所有人齐刷刷的下地,山呼声一片。
“报仇!报仇!报仇!”
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他们心头萌芽,此时借由声嘶力竭的吼声宣泄。
那震耳欲聋的誓言响彻整个靖地。
**********
恒阳。广平王府。
贺兰珏优雅的拿起青瓷玉盏,轻抿一口,才闲闲的搁在了案几之上,他从容的动作便犹如当世名家提笔写下行云流水的绝世名画。
那般的尊贵,那般的迤逦。
“不知长公主找本王来,有何贵干?”
喝了茶。他才微微抬眼,看向在一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长公主,李寒云。
昔日那般雍容尊贵的女子,此时却卸去了几分凌厉,保养的极好的额角上。也已经有了几丝银白色鬓发。
但那双凌厉的眸子却依然不改其气势,她见贺兰珏喝了茶,才嘴角轻扬,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道:“你倒是够懂得礼法规矩,一手遮天的就将广平王位夺了不说,如今却是连我一声母妃都不肯叫了。”
贺兰珏神色未变,依然带着他一贯的平静的有些漠然的语气道:“哦?母妃?长公主是在说笑吗?”
按礼,贺兰珏是该称之为母妃,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曾经伤害过他娘亲的凶手,曾经试图想要杀死他、险些让他致残的女子。这个词语,在他的字典里从来都不会有,也不可能有。
“砰!”
李寒云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在面前的案几上一撂,也再顾不得维持自己尊贵雍容的仪态,直接凌厉质问道:“你有本事夺位有本事让你父王同意我也不说什么,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是谋反,是谋逆!”
“你不要忘了,真正的世子还在京都。还做为人质留在京都!”
说到这里,李寒云的身子已经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担忧情绪波动太大。
贺兰浩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贺兰珏公认对抗朝廷,便是已经将贺兰浩的生死弃之不顾,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这人如今还夺了本该属于他儿子的王位。
想到此,李寒云看向贺兰珏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歹毒。
“长公主不说这一茬,本王倒是忘了,我似乎还有一个被人称作是兄弟的人在京都,经你这么一体点,本王自然会知会京都的属下们尽心照顾一些的。”
说着尽心照顾的话,但在李寒云听来,却犹如断魂曲一般搅动着她的心脉,“你敢最强小叔!”
说完,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贺兰珏的面色,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因为你都已经没有那个命活到那时候了。”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五脏六腑似刀绞一般难受?有没有觉得生不如死?哈哈……”李寒云的笑容有些凄厉,更多的则是阴狠,“这些年本宫小看你了,却没想到你城府这般的深,也没有想到王爷居然待你连同你那贱人娘亲一样,无条件的维护……很痛是吗?别装了,事到如今,你觉得,本宫还会再相信你的演技吗?痛的话就说出来罢,不然的话,你可是连留下遗言都没机会了。”
贺兰珏淡淡的抬眸,以一种几乎悲悯的目光看向李寒云。
那一瞬,让后者本来还得意的如同登上了九重云霄的心瞬间跌落到了地狱。
他在悲悯她。
那一瞬间,她只有这一个感受。
接着,只见贺兰珏含着笑意,以他一贯的平静的有些漠然的语气道:“抱歉,你说的那些感受,本王当真没有。”
言罢,自屏风后转出一人,看到那人的瞬间,李寒云的面色苍白成了一张纸,再没有半分血色。
那是她的贴身大丫鬟,也是她指使她在后厨要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时候,在贺兰珏的茶里下毒。
而此时,那大丫鬟就这样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面前,以臣服的姿态出现在贺兰珏身侧,瞬间,她也明白了所有。
原来,连她从皇宫里陪嫁过来的大丫鬟,她最最信赖的人,却早已经是他贺兰珏的人。
李寒云当即有些颓败的跌坐在雕花椅上,苦笑道:“还是你厉害,本宫到底是低估了你,”接着,她又似想起什么,对着贺兰珏挑衅似的一笑,道:“可是,即便你恨本宫入骨,你却也没有办法杀了本宫,不是吗?”
如今放眼天下,李寒云还是贺兰珏的母妃,是他的长辈,才登上广平王座,就要做弑母之事,是要给天下人留下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的。
所以,李寒云料定,贺兰珏不能动她。
但是,她再一次低估了贺兰珏。
她话音刚落,就见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粗使婆子从外间进来,丝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起她,不由分说的就往外拖。
“你们干什么!”慌乱挣扎中,李寒云看到院外停好的车辇以及铁血的护卫队时候,心底蓦地生出几分惶恐与不安,“贺兰珏!你敢对本宫做什么?我是当朝长公主,皇帝的亲姑姑,也是广平王妃!”
贺兰珏目光淡淡的扫过她,语气悠悠道:“靖王身死,作为素来与靖王母妃交好的广平王妃,长公主殿下,不是理应去悼唁一下的吗?”
因为十年前唐阀的惨败拜她所赐,靖王府的人早已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她哪里还能去的了靖地。
“什么!你说要送我去靖地!你跟那贱人一样,该死……你敢……唔……唔……”
李寒云的挣扎终究是徒劳,几个婆子手脚迅速的将她绑了个严实,连口都封的很好。
贺兰珏目光漠然的看着她被送上车辇,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在万芙园里,受到的被她指使过来的下人们的百般刁难与羞辱。
如今,他有能力还击了,有能力为她撑一片天了,而娘亲,却不在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道别
大汉昭承十三年,元月。
新年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消除丝毫笼罩在大汉百姓头顶的乌云,伴随着江陵王李泽宸在秦川战败,被大将军刘武于乱军中射杀的消息传来的同时,靖军一路呈破竹之势南下,直杀向京都,不过半月就已兵临离京都只有一江之隔的漓江城的消息亦是震惊整个大汉。
只要渡过漓江,拿下漓江城,以何梦锦如今所率领的八万大军去对抗京都不到一万的御林军,以及京城外驻守的五万虎威大营胜算很大,因为按推算,刘武正在从秦川赶回来的路上,何梦锦让二哥和小五领了五万人在半路阻截,只要能拖住刘武,给她这边争取三五天时间,等她拿下了京都,刘武就算是神仙也再无力回天。
前提是,要抓紧时间拿下京都,时间至关重要。
何梦锦站在江畔,看着悠悠的漓江江面上渐渐升起的雾霭,心头高悬的石头也才稍稍放下了些。
虽然这几日风和日丽,但今天下午温度却骤然下降,何梦锦等的就是这个契机。
温度骤降,江面必然要起雾霭,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便利他们渡江了。
何梦锦吩咐了众将领等到夜间雾浓时候的渡江事宜,便又径直走到江边,看着翻着粼粼波涛的江水,出神。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上一次,是从京都出来,身负皇命前往昌邑的路上,身边有那个扮成萧冷的男子。
想起他,何梦锦的心头上就涌起一股尖锐的痛楚。
广平王,贺兰珏。
她一路从北奔赴至此,贺兰珏也并没有闲着,他重整三番。将永林,郡和,常平三番的兵力悉数收归己有,如今也正从同她相对的南边直逼京都。
再次遇到,又该是怎样一番情景?
何梦锦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抹苦笑,曾经她还满怀忧心若有一日贺兰珏同唐铮相逢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却没想到。命运将这个难题这样留给了自己。
“孟公子。”
一声轻唤,使得何梦锦回身,见到是十二影卫中排行第一的苏旭,何梦锦有些疑惑道:“何事?”
印象中。这位总是冷着脸的将军很少有事情找她,也很少主动同她说话。
能在唐铮手下赫赫有名的十二影卫中居首位,这人的实力便可见一斑,经过这段日子行军作战,何梦锦也有所领教。
唐铮的十二影卫,在笼月谷已经折损了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初见唐铮时候见过的,天然楞,何梦锦如今才知道他本名赵康。排行第二。
除开小五和苏旭。剩下的八人,何梦锦留下了四人留守桂城,另外四人带着五万人马镇守在同南晋交壤之地,留意南晋的一举一动。
仇要报,但靖地也少不得要守的稳当。有他们在,何梦锦很放心。
苏旭走近了几步,神色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何梦锦道:“孟公子,可有何打算?”
闻言,何梦锦忍不住蹙眉。
苏旭要问的,也是方才她正纠结的。
“王爷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苏旭微微垂首,语气坚定,“但是报仇之后我们所面对的一切,公子可有想过该作何部署?”
面对的一切,倒还不如说是面对不得不碰头的广平军。
“我们自当要秉承靖王的心思,守护好靖地,以及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靖军兄弟们,广平王的目标是皇位,而我们的目标则是复仇,两者之间暂且并无冲突,若广平王不放过靖地,我们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似是对何梦锦这个答案很满意,苏旭嘴角轻扬,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何梦锦转身继续将目光投向江面,呢喃道:“广平王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知道我们的心思不在王座上,他如今的盘算都在天下布局上,对于暂时不需要他花费心思和精力的,他应该不会浪费兵力,”
末了,何梦锦补充一句道:“至少,暂时不会。”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一声通报声:“报孟公子,有人求见,说是受广平王有所托,一定要亲眼见到孟公子。”
闻言,何梦锦的心咯噔一下,险些漏掉了半拍。
面色上,她却从容的转身,淡淡道:“带上来。”
不多时,看到那张清冷且俊秀的面容时候,何梦锦怔了怔,她淡淡的道:“萧冷。”
依然是那一身亘古不变的将整个人都深藏起来的黑衣,仍旧是那半张银色质地的面具。
即便那人是货真价实的萧冷,不是他,但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何梦锦的心跳漏掉了好几拍,同时也忍不住在心头暗骂自己,到底还是没能放下。
萧冷微微倾身,算是行礼,随即从宽大的黑色袖摆中掏出一个锦盒,万分郑重的呈给何梦锦,一旁的苏旭想要代为收下都被他拒绝。
何梦锦有些狐疑的走近前,接过锦盒,道:“不知广平王派你前来,所为何事?”
萧冷沉声道:“主子说,只要孟公子打开这个盒子便会知晓他的心意。”
小小的锦盒,里面能装什么?
何梦锦好奇,不解,却又没有打开的心思,她将锦盒紧紧攥在手中,盒子上雕刻的精致的纹络烙的她的手指生疼,才让她回过神来,而这时候才发觉,不知道何时萧冷和苏旭已经走了。
虽然没有刻意的去追查那一日广平援军迟迟未到,最后郑奇却反过来追杀她的真相,但这些日子,关于新任广平王的点点滴滴的只言片语还是如同这无处不在的风一般,灌入了她的耳里,心里。
他撤了暗军的十个将领让她费解,以违抗军令斩杀了郑奇让她费解。
而广平王贺兰瑞隐居不出,广平王妃李寒云在前往靖地探望靖王妃的路上身患寒疾不治身亡的消息也让她或多或少从中看到了贺兰珏的影子。
虽然此时再提那一日的真相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但面对眼前手中的锦盒,何梦锦依然觉得犹如千钧重。
良久,她才抬手,缓缓的打开,待锦盒内的两样东西映入眼帘的时候,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有所猜测有所防备的何梦锦,仍旧在这一刻,犹如被尖锐的刀锋再一次,狠狠的刺中。
再一次,痛的彻骨。
一张面具。
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在京都随着世子贺兰浩如今为质,他以萧冷身份伴随左右时候带的面具,那张面具伴着她夜探沈府竹林密室,伴着她前往昌邑王府,伴着她救下二哥杀出地牢,那面具也时常带着嘲讽带着戏虐带着远在云端的高贵。
一只朱钗。
准确的说是一只镂空的飞凤金步摇,随着她锦盒的开启,步摇上,垂下的流苏和玉翠珠子轻晃,发出一阵叮咚悦耳的声响。
如此特别且质地的步摇只消一眼,便能让人记住,何梦锦自然不会忘却。
那是在皇宫,面对李嫣然的咄咄逼人想要设计取她性命时候,贺兰珏让她扮作李嫣然,替她梳发时候别在她头上的,第二天她代替李嫣然出嫁,这支钗也继续被梳头宫女给她装扮在了头上。
当时她也没曾留意,只当是李嫣然最喜欢这钗,后来在马车上,因为嫌着带那么些许的朱钗头饰累的紧,被她随意的扯了下来,便也再没有关心它的去处了。
没想到,却被他收了起来,她也没想到,早在那时候,这钗就已经带上了一番他的心思。
“啪!”
何梦锦猛的将锦盒扣紧,再不看一眼。
也不敢再看一眼。
那锦盒便如同带了毒的刀刃,刺痛着她的手,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萧冷方才的话语再度回旋在耳畔,“主子说,只要孟公子打开这个盒子便会知晓他的心意。”
何梦锦苦笑,知道了又如何?眼前的局面又能改变什么?
她抬手对着江面,带着所有的眷恋,所有的不舍,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愧疚,随意的一扬。
一个道别的姿势,便定格在那里。
那宽大的袖摆在晚风里飞舞,接着,那个精致的带着毒带着心意带着能吞噬人心的锦盒,在半空中勾勒出了一抹优美的弧度旋即没入江心。
只余下一圈圈叹息似的涟漪,随着江面上的雾霭以及晚风,不住的一层层扩散开来,久久不散。
何梦锦却转身,再不看那江面一眼,带着决然,带着能将自己冻死的冰冷。
没有人知道,她虽只是在抛弃那个锦盒,实际上却是在抛弃自己的一颗心。
至此,她再没了心。
寒风噬骨,犹如刀子一般的从脸上身上刮过,她却浑然不觉。
那往日里总是止不住的眼泪,往日里总是撇不开的酸涩的眼角,却在这一刻,并无半点泪痕。
回到帐中已经是掌灯十分,何梦锦刚刚坐下,正打算召集几名主将再商讨一下晚上的作战事宜,就听到帐外再度响起了通报声:“孟公子,有人自称是受广平王之令,有要事求见。”
闻言,何梦锦忍不住有些疑惑,贺兰珏前脚刚派了萧冷前来,怎的又派了其他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行刺
虽有疑惑,但何梦锦还是让人传唤了进来。
这次的来人何梦锦却并不认得,倒是那人见到何梦锦的第一眼神色一怔。
是一位身穿绛紫色襦裙的中年女子,面容虽平常,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她微微躬身,半垂着眉眼,神态得体。
但何梦锦还是捕捉到了在看到她的一瞬,这女子眼底一闪而逝的诧异和迟疑,以及那一抹被眸光婉转掩盖的微不可察的恨意。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就被她恰到好处的弯身行礼给掩饰了过去,“奴才见过孟公子。”
那诧异的眼神何梦锦看的仔细,并不是诧异她神情她的样子,这女子眼底的神色分明带着几分熟悉和不敢置信。
熟悉。
有那么一瞬,何梦锦觉得这女子或许是认识自己的,她眼底的光芒莫名的让她的心跳加速。
可是,她眸光深处的恨意又是那般刻骨,似是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那一抹熟悉的味道,和着那恨意,交缠在一起,便能让人咀嚼出几分爱恨交织的味道。
可是,眼前这人,何梦锦遍寻了脑海,也没有零星半点的印象,而这一世重生,她也完完全全没有半点这身体本尊的记忆。
何梦锦压下心头的疑惑,抬手拿过案几上的茶盏,淡淡自若道:“你是广平王派来的?我怎的看你有些眼生?”
她虽然淡淡的语气,加上漫不经心的神态,但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场已经无形中给人了一种威压。
即便如此。那女子也仍旧是从容不迫的解释道:“奴才是王爷别院里的嬷嬷,所以孟公子不曾见的。”
“那,敢问王爷有何指教?”
“王爷有信函要奴才交给孟公子,说孟公子看完自然就明白了。”中年女子依然是半垂着眉眼,并不看何梦锦的目光,说完这话见何梦锦没有异议,便从云袖里取出一封信函。提步上前要交给何梦锦。
何梦锦自顾低头饮茶。
因为天色渐晚,将领们都在忙于准备夜间渡江事宜,此时何梦锦这处只帐外有几个守卫。
暮色寂寂,唯有江畔的水声悠悠,伴随着帐外呼啸的北风。
中年女子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的轻盈。
她弯身在何梦锦身前站定。双手递上信函。
平淡无奇的信函在她的手中展开,再正常不过的恭敬神色。
然而就在她弯身的瞬间,何梦锦轻飘飘的语气却在她耳畔响起:“我从来不知道广平王府的奴才还能用的上如此名贵的怡心香。”
那香味道清幽却不浓郁,仿若晨林间的风带起的花树散发的最自然的况味,让人心旷神怡,被成为怡心香。因为材料很稀有。生产工艺又极其复杂,因此也被谓之为千金香,千金难得。在大汉也只有皇帝后宫中的妃子或者藩王亲眷才会用,因为不仅仅是钱财的问题,更是身份的象征。
寻常商贾,再是有钱。也没有那般自大浮夸到同皇室中人较量的胆量,而作为手下经营着天下无数商铺包揽各色货物的茗记主人,何梦锦自然是知道些的。
如此名贵的香,却出现在给广平王送信的一个嬷嬷身上,叫人如何不生疑,更何况,给贺兰珏送信的萧冷前脚刚走。
贺兰珏思维如此缜密的人。何梦锦相信,即使他有消息有信函要给她,也一定是派他不但信得过的属下,而且这人也是让何梦锦也熟悉没有顾虑和怀疑。
话音未落,那女子尚且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何梦锦抬手一翻,之前借由喝茶的动作将手腕上滑下来的匕首便对着中年女子直接招呼过去。
那女子反应也不慢,身子一转当即避了开去,但因为她这一匆忙避让,之前她奉上信函的双手扬起的瞬间,隐藏在信函底下的一枚柳叶形暗器也让何梦锦看的分明。
不等她站稳,何梦锦已经抬脚就是一扫,对着她刚刚扭转尚且来不及板正的腰身就是一踢。
这一招式她已用上了十层的功力,即使在平城一战她身体受到重伤尚且没有完全恢复,但这一踢,寻常人也是避不开的,这中年女子身手虽然灵活,比之何梦锦却还是差了一个层次。
所以,她腰际尚未闪避之前,就生生的受了这一脚,而同时,何梦锦手上那闪烁着寒芒的匕首也同时到达了她的颈间。
只要她稍稍移动,那刀锋便能划破她的脖颈,当场毙命。
即便如此,何梦锦余下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抬手就去捞那女子掌中隐藏着的暗器。
“原来你只是在演戏。”
被何梦锦钳制着,喉头又顶着刀刃,那女子也不再做无谓的反抗,她抬眸,看向何梦锦的时候,之前从容的面色也带着自嘲的苦笑道:“奴婢就说,您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可是……”
说到后半句,那清清凉凉的眸子在对上何梦锦幽井一般深邃漆黑的眸子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那女子当即惊讶道:“不对……你的眼神这么陌生,你不是……或者……真的不记得了……?”
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何梦锦觉得自己有些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从这只言片语间至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这女子是认识自己的,准确的说,是认识自己这个身体的主人的。
这个推断让何梦锦心头莫名涌现出一股欣喜。
兜兜转转,所有的方法,所有的暗线都派出去了,都没能查到关于自己这个身份的蛛丝马迹,却不曾想竟然还能有线索送上门来。
虽然这身份跟她没有半分瓜葛,但这一世的自己活在了谁的身上,自己是谁,这身体的本尊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是如何意外身死在京兆府尹姚廉的后院里,这些谜题,几乎是因着身体的本能,让何梦锦怀揣着十二分的好奇。
“孟公子,苏将军求见。”
帐外响起守卫的通传声。
刚才何梦锦同这女子的交手也仅仅是几个起落、数十个招式变幻只在眨眼之间,就已决定了眼前的局势,所以就连大帐之外的守卫都未曾察觉到帐中的异样。
“进来。”
何梦锦抬手不客气的封了这女子身上的几处大穴,随即用匕首在她衣摆上划拉下一道布条,将其双手牢牢缚住,再挣脱不得。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苏旭走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了妥当。
“咔嚓”
见状,苏旭第一反应就是拔剑,飞掠至何梦锦身前,看到何梦锦并无大碍,方才舒了一口气。
何梦锦负手而立,目光再度将这女子打量了一番,本来想套这女子的话的打算也撤销了,因为此时再看她的目光,已经是认定自己再记不得。
她本来就不认得她,想要瞒过她,只怕是瞒不过不说,还显得自己的伎俩拙劣,脑海里的盘算也只是一瞬,何梦锦最后还是淡淡道:“说,谁派你来的?”
闻言,那中年女子却笑了,她的笑带着几分讽刺,“如此冰雪聪明的孟公子,也有猜不猜来的时候?枉费你那般聪明的脑袋,如今却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何梦锦却也不恼,见那女子笑容渐渐褪去,她才道:“你不肯说的话,那么我来猜猜罢。”
说完,何梦锦拉过一把椅子,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看着那女子平静道:“你既然在这个时候冒充广平王的信使混进这靖军大营,至少说明了两点,其一,你至少了解一些广平王同我的恩怨,知道你这个时候打着他的名号,我会见你,其二,只身前来靖军大营,而且尚未出手就准备了抹了毒的暗器,说明,你根本就不怕死。”
何梦锦垂眸看着刚刚从这女子手中夺过来的柳叶形暗器,上面笼罩了一层淡墨色的痕迹,她跟司徒静接触了些日子,对这样喂过毒的暗器也知道些许皮毛。
这些毒都是在划伤对方之后,通过伤口渗透到人身体里的。
越是颜色浅的,毒性越重。
何梦锦说这一切的时候,那女子的表情始终平静如同一池秋水,没有半分涟漪。
何梦锦浑然不在意这种无视,继续道:“能用的上那般名贵的香的,不是普通人,而你,神色虽从容不迫,但鞠躬行礼间带着自然的恭敬也说明了你背后的主人身份不低,至少礼仪尊卑分外的严格,”
说到这里,何梦锦顿了顿,低头去看那女子的神色,“而天下间,最重视尊卑礼仪的地方,是皇宫,但是在大汉,皇宫里宫女嬷嬷们的自称却只有一个字,奴。”
“奴婢……这两个字么,”何梦锦笑道:“大汉的权贵们的家里的仆从倒是这样自称,奴婢,但再结合你所用的香料、恭敬的礼节却并不大可能是权贵家的仆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北齐的皇宫里,似乎宫女嬷嬷也是自称奴婢的。”
“或者应该说,是北齐那位天骄无双的公主派你来的?”
闻言,那中年女子的身子一震,目光豁然一亮,但那一抹夺目的晶亮里,却并不是因为被说中,身份被说穿而有的色彩。
那神情,何梦锦却看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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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心情处于历史最低谷中……~~o(>_<)o~~
第一百七十六章 输赢
那神情,有恨意,有疑惑,有不忍,甚至还带这淡淡的嘲讽。
是在嘲讽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吗?
看她的样子,何梦锦也知一时半会问不出什么,她暂时也懒得再同她计较。
大战迫在眉睫,她,苏旭,以及所有的靖军都要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以最饱满的状态去迎接这一战。
至于其他,目前也只能压后。
吩咐了苏旭派人将这女子好生看管,何梦锦就着软榻靠着,准备休息。
连日来的奔战已让她身体疲惫至极,急需要休息这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很不舒服。
不论是身体,还是心底。
自刚刚那中年女子出现的第一眼起,心头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就随之而来,她想着,即便她不记得这身体的主人的一切,但这身子却还是有几分记忆,所以才会让她有那种不在她理解范围内不受她控制的心绪。
带着不安,何梦锦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的意识中,似乎有人在呼唤在耳畔响起。
那声音由远及近,何梦锦仔了细的听,终于将那声音听清楚,“吾儿未归……吾儿未归……”
略显低沉和苍老的男声,带着无尽的愁绪和忧心,反复的重复着这几个字。
听在人的耳里,说不尽的凄凉与落寞。
更让何梦锦诧异的是,那声音却有几分熟悉,她努力的想,却又捋不到丝毫的印迹。
“报——孟公子,雾气浓了。”
帐外突然响起的一声清亮的通报声将何梦锦从梦境中拉回。
她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一觉睡了过去,她下意识的抬眼。哪晓得眼皮酸胀无比,眼角的两抹水泽还未干却。
抬手将泪痕擦干,何梦锦心头疑惑。什么时候哭过的?她自己竟也不曾察觉,再一思索。才回想起睡梦中听到的那一声呼唤,即便此时大脑清醒着,她的心也跟着似被狠狠的一揪,仿佛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她整颗心都跟着颤抖,跟着害怕与担忧。
到底是什么?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何梦锦心头的好奇心越发加重,那苍老的声音每在耳畔回响一声。她的心就跟着难受窒息一次,莫名的,就想起自己的爹爹。
其实,身为丞相以铁面治国的爹爹对她很严厉。几乎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有过温柔的一面,更没有那般慈爱那般温和的唤过她,但是这种感觉却让她觉得相似。
“孟公子。”
陷入沉思中的何梦锦再度被门外的侍卫打断了思绪,她也才想起来眼下的情势,当即迅速整顿好衣冠就随着侍卫起身集结众将士。
四更天了。正是江面上雾气最浓的时候,再加之此时朝着对面呼啸而去的寒风,正正是给何梦锦占尽了天时地利。
要做的准备早已妥当,只等着这个时候,当下何梦锦也不啰嗦。一声令下,就指挥着将士们登船渡江。
这些船只都是李萧然这几日带着茗记的属下在最快的时间内筹集到的,虽然隔着不过百余米的江面,对面将这里的船只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又怎样,就好比今夜,浓雾顺风,即便是对方明知道何梦锦定然会趁机横渡漓江,却也无可奈何。
天时地利,再加上靖军将士上下一心,带着一往无前的英勇,还有什么能阻挡的了的?
所以,在靖军的战鼓连同着震耳欲聋的呐喊在江面上响起的时候,漓江城城头上的士兵们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抵抗的勇气。
这一仗打的尤为的轻松,到最后,漓江的县丞孙晋甚至亲自打开城门,率领一家老小全城将士跪迎何梦锦。
料想中的血战厮杀并没有,大大的出乎了何梦锦的意料之外,不过事后想来,孙晋也是聪明人。
当事时,京都左有广平十余万兵马压境,右有靖军杀气腾腾而来,只有不到两万守军的漓江城,亦是处在刀尖上的,再是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国之将倾,是选择以死殉国,同这巍峨了数百年如今腐朽之势已成的王朝一道消亡,还是审时度势留住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留住漓江剩下的两万守军的性命,漓江县丞孙晋选择了后者。
他既识时务,让开了道路,何梦锦也不客气,当下也不浪费片刻的时间,率领着靖军直奔向大汉王朝的核心所在,京都。
***********
在距离京都不到二十里的某处官道,行驶着另外一支队伍,其中有黑色的重甲,有黑色的轻骑,各个人物身遭的气场都十足的强大,随便挑出一个,也是战场上以一当百的精锐。
各色兵种人数加起来,不少于十万人。
不同于何梦锦领着的靖军一路疾行,这一路人马却走的很轻松,不疾不徐。
在队伍的前面,有一架车辇尤为惹人注目,黑楠木车身,雕刻草木花石,花草皆为金叶,宝石花心,马车质地用料不是奢华的金玉,但却只有一份低调的高贵与威仪的,贺兰珏的车驾。
天色微亮,晨间的第一抹光亮透过时不时被风掀起的一角帘子打在他的侧脸上,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的美。
斯人如玉,当世无双。
一时间,看呆了打帘进来的将领,陈崇。
他是在郑奇死后被贺兰珏提拔起来的,之前并没有伴随在贺兰珏身侧,因此对贺兰珏同何梦锦的渊源并不知情,见今日全军这般的行进速度,即便是对着贺兰珏有着五体投地的崇拜,他也不免有些
担忧,是以才会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公子?”
即使他已然称王,但部下偶尔仍旧这样称呼他,公子。
这一声公子,比那冰冰冷冷规规矩矩的广平王爷一称呼,更多了几分推心置腹的尊崇和膜拜在里面。
贺兰珏随意且慵懒的半枕着头靠在软榻上,目光落在对面,空无一人的另一张软榻,在听到陈崇的声音,他才似从某种思绪里抽离,微微转动了一下他那比琉璃都光彩夺目的眸子,看了过来,示意
他继续。
得了许可,陈崇长吁了一口气,才终于将这几日压在他心头的困惑一股脑倒了出来:“公子,属下不明白,以我们目前的形势,完全可以一举踏平京都,将整个帝都的皇权粉碎,如今,靖军兵临京都城下,我们却还要这样不紧不慢的步调前去……要知道落后了一步的话……虽然天下大局已定,公子胜劵在握,这天下也迟早是公子掌中之物,但若我们赶赴及时,大可省去很多心思。”
在悠悠的历史长河中,有条不成名的规矩,立足京都者为皇。
陈崇的这一担忧,自然是因为害怕何梦锦领先一步占据京都,虽然那少年打着清君侧替靖王报仇的旗号,暂时也没看出其包揽天下的野心,但利欲之心谁能说的准呢?到时候情势对公子自然不妙,公子要取得天下并顺理成章的登上九鼎,虽然也胜劵在握,却也还要再一番征战,而今,京都在望,只需公子一声令下,他们甚至还可以比靖军快赶在他们到达之前赶到京都并一举拿下京都,省下了不少麻烦。
但偏生让他不解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子却下令全军跟随着他的车辇前进,而他的车辇,莫说快马加鞭,就是比寻常时候,也慢了一程。
贺兰珏本半垂着的眼眸,在听到陈崇的这句话的时候,再度转首看向那个空荡荡的软榻,一时间那华光潋滟的眸子里写满了黯然神伤的失落。
见他神色有些不同于寻常那般从容雍容,陈崇心头一紧,自知失言问了自己不该问的东西,他当即很有眼色的低头行礼就要退下,却不料,本来以为不会回答的贺兰珏却幽幽开口道:“胜券在握吗?”
“不,你错了,在很早以前,我就输了,彻彻底底。”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玉石抨击的质地,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但此时听在陈崇耳里,却少了几分平日里俯瞰天下的威仪与压迫,多了几分无奈和落寞。
说这话的时候,贺兰珏眉头深锁,卸去了他一贯从容优雅泰山崩定不变色的面具,一抹痛苦之色便那般明显且真实的展现在他绝世的容颜上。
那样的公子,陈崇还是第一次见,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错了,他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再看的时候,贺兰珏已经恢复了亘古的从容自若的神情。
一切仿佛也只是幻觉。
陈崇心头惴惴不安,真的是幻觉吗?
……
从漓江城到京都,也不过半日功夫,待得何梦锦率领着八万靖军抵达京都城下的时候,东方才刚刚露出了鱼肚白。
城头上的守军们打着呵欠睁着惺忪的睡眼不经意的朝城头下瞥去,看到眼下那如漆黑如墨云一般汹涌而来的铁甲军队时候,齐齐惊掉了下巴。
接着,京都的城头上响起了连天的战斗号角声,响彻了整个皇都,给了还在睡梦中的京都百姓一记惊雷。
待得何梦锦抵达城头之下,京都的守卫已经做好了戒备,高高的城头上,站满了弓箭手,那冰冷铁血箭雨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目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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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兵临京都(一)
京都,皇朝殿。
李泽昭一脸凝重的坐在王座上,殿外,太监那声悠长无比的“太后驾到――”也没能让他的神色改变丝毫,他只微微动了下身子,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屈身行礼。
“昭儿,”太后步履匆忙,话一出口,又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情急忘了身份,当即改口道:“皇上,外界的传言可否属实?”
传言,自然是指靖军兵临城下,而大将军刘武尚未赶回增援。
李泽昭抬手一挥,将案上的奏折猛的全部扫落在地,然后整个人如同寒霜过境萎蔫了的茄子,有些颓败的靠在龙椅上,十二毓冕旒下面,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言语间的烦躁显而易见,“大汉的大将军,孤的好舅舅,母后的好兄长。”
闻言,太后已经行至玉石阶前的步子停了下来,略显焦急的脸上,一抹狠戾一闪而过,她道:“还不是因为那个生来就卑贱的东西,若不是要去杀他,又岂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皇上,你当初咽不下这口气,必得要除去他倒也罢了,又为何要刘家军挥军去杀广平的孟锦?”
李泽昭冷哼一声,言语间的烦躁越发明显:“孤只叫他们配合昌邑王追杀孟锦,想利用昌邑同广平的不共戴天相互厮杀,却又如何料到半路杀出个靖王。”
说罢,李泽昭伸手一推,对着案几,力道之大当时就将案几推翻了过去,“是孤那个好舅舅,平白的去杀了靖王。才惹出这么大的祸端回来!”
本来就很是焦急的太后,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面上的气色也减弱了几分,之前狠戾的语气也随之一改。道:“你是知道你舅舅的,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也一定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眼下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了意义,是咱们该要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在大将军挥师回京之前抗的住靖军比虎狼之狮更凶悍的铁甲部队。”
李泽昭抬手。就着龙椅枕着头,随着眼前晃悠个不停十二冕旒,凉凉道:“孟锦算什么,靖军又算什么,总有弱点,只要拖个一时半刻,只等城郊外沈相派人埋伏的虎威大营赶来,再同城内的禁卫军里应外合,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吗?!这京都城门下,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见他如此一说。又是这般笃定且冰冷的神色,太后心头的焦虑也给除去了七八分,她也才长吁了一口气。
******
风声紧,战马鸣,青锋寒。
何梦锦一骑当先,率先抵达城下。自一路疾行至城下,沿途并没有遇到本该在京郊驻守的虎威大营的兵马,而派出去的斥候也没有探到半分消息,如今已经身临城下,却依然不见虎威大营的队伍,何梦锦不免有些不解。
但此时,箭在弦上,兵临城下,不得不发,容不得她再做任何计较。
城头上的守城官在发现靖军的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递了去。在等何梦锦从远处飞奔至城下的时候,京都的御林军已经将城门上下围了个严实。
待何梦锦走近,城头上一声呵斥洪亮如钟的响彻整个京都上空,“大胆孟锦,想要造反吗?!”
何梦锦抬头。见着说话的人,京都卫守将,程英,那个英眉剑目的中年人,虽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无交际。
除却边城布防,京都本身的防守分三层,京郊外围的虎威大营,驻守京都的御林军,以及守卫皇宫的禁卫军。
而程英,则是御林军里最高指挥使,官阶虽不及丞相将军,但却只听命于皇帝李泽昭。
何梦锦驻马,含笑看着城头上对她怒目而视的程英,从容不迫道:“久违,程将军。”
“不敢当孟公子这久违二字。”程英的声音粗狂,跟他硬朗的形象很是相配,此时见何梦锦仍旧一副文人谦和的做派,他的眉宇间已经露出了几分不屑的神情。
何梦锦倒丝毫不以为意,笑道:“程将军误会了,孟锦没有要造反,也没有那个心要要造反,只是想当面向皇上问一句公道,问一句为什么。”
“没有?你这样子还说没有?”程英嗤之以鼻道:“你要面圣,要陈述冤情,又怎须得带上这千军万马?”
何梦锦抬手将手中的缰绳再随意的挽了一圈,浑然不将对面直指着她的弓箭手放在眼里,反问程英道:“敢问程将军,若孟锦不带着兄弟们来,还能活着见皇上吗?即使见了皇上,皇上又能还孟锦一个公道,将杀死我靖王的罪魁刘武,刘将军按律处置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靖军齐齐手执樱枪朝天一指,肆掠的风穿越人海,掠过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的锋芒,冲天的杀气蓄势待发。
“此事另有内情,刘将军并没有心杀死靖王。”被何梦锦噎了话,程英也知自己的说法并没有说服力,他抬手一招,改了话题,对着何梦锦道:“孟公子可知道你这一步若踏出来,会意味着什么?”
他的声音较为粗犷,加之本人素来就是个不喜欢绕弯弯的直肠子性子,此时却说出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话来,让何梦锦想不疑惑都难。
只是,她心念一动,刚想出某一种可能,就见着自程英那句话音刚落之后,城头上出现了另外一小队人马,绑缚着两个小人走到程英的面前。
在看到那两个孩子的一瞬间,何梦锦满脑子的血液凝结到了一处,这几日虚悬着的一颗心此时终于被摊开,再度放到了滚烫的油锅之中煎熬。
她就说。
平城刘武围困一战,她将何昕和小胖子交给冷香吩咐给了在平城的茗记属下,当事时。情况紧急将她们藏匿到了百姓家中。
后来,她随着靖军护送唐铮的尸骨回桂城,便同她们失去了联络。
本想着平城落入朝廷手中,或许茗记在平城的部署发生了改变。或许因为戒备森严她们难以联络,却没想到却出现了最最糟糕的一面。
她最最担心,最最不敢去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看的出来,小胖子和何昕虽满身的无垢,但却并没有什么伤痕。此时在城头上看到何梦锦,两个孩子的眼睛齐齐一亮,何梦锦的心也跟着一松,旋即就是一紧。
冷香。
那个清冷的名字,清冷的性格,不苟言笑,但总是在她需要是给以她脉脉亲情的女子呢?
似是看出了何梦锦所想,程英双手环抱在胸前,之前拧紧的眉头也已经完全舒展,他笑道:“本将听说孟公子有个养子。很是上心,而刘将军似乎对这个孩子也有着多余寻常的感情,所以就派了人捉来看看,怎么样,孟公子,惊喜吗?”
何梦锦不看他。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何昕,那双水汪汪的清澈的能照的见世上万般污垢的眼睛。
在看到何昕眸子里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的悲伤和肯定之后,一瞬间,何梦锦心被冻在了一处,她拢在袖摆里的手死命的抓着缰绳,强迫自己将冷香这个名字暂时从脑海里除去,暂时不让自己想起任何关于她的字眼,她害怕她会控制不在自己的情绪会当场崩溃,会控制不在自己的杀气与恨意。
尖锐的指甲扣进掌心,锥心的痛楚让她灵台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和镇定。她努力的让自己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从容道:“程将军随意找这么两个小毛孩子给孟锦看,是为何意?”
“本将军的意思,孟公子还不明白吗?”程英一手一个,一把提起小胖子和何昕。往城头上狠狠的一遁,语气阴冷道:“你若敢踏前一步,我就将这两个孩子推下去,看看到底是你们靖王的仇恨重要,还是这两个孩子的性命重要。”
千军阵前,风声贯耳,程英冰冷无情的话语比这冬日里最刺骨的风还要冷上三分。
若不是在场数万将士亲耳听到,天下间,谁能想象的到,如此卑鄙不入流以小孩子性命相邀的,竟然会是堂堂大汉的御林军指挥使,程英?
闻言,何梦锦的一张脸,瞬间白成了一张纸。
应该在很早之前,程英就将她对何昕的看重调查的清楚,不然也不会这般笃定。
此刻,即便她演的再是天衣无缝,也再骗不过这个人去。
看着他将两个孩子放在城头砖的边缘,仿佛一个不察或则耳畔的风声再紧一点,就能将孩子掉落下去。
她的心也跟着狠命的揪紧了起来。
“不要管我!爹爹!是他杀了冷香姑姑,你要替冷香姑姑报仇!”
危难之际,何昕仍旧记得对何梦锦的称呼,他一张小脸早已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涨的通红。
“退军?或者我……”程英威胁似的将何昕往前推了推。
眼下,他只要轻轻一放手,何昕就会从数十米高的城头上跌落下去。
这么小的孩子,从这上面跌落下来会怎样,何梦锦不敢想。
可是退军?
她还有退路吗?
让小五和二哥牵制了刘武,也只是暂时,此时的靖军若后退,除却必然会迎战漓江城的守军,京郊外的虎威大营,说不定还要碰上挥师回来的刘武,到时候腹背受敌,靖军有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不能再退,八万的靖军士兵的性命在自己手上,不能退。
可是,要继续进军的话,她又做不到对昕儿和小胖子的生死视若无睹。
她做不到。
心已经被割裂成了一丝丝一缕缕,麻木的钝痛时不时的冲刺着她的四肢百骸。
这是她有生以来,面对的,最艰难、痛苦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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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把七十八章 兵临城下(二)
何梦锦抬头看向城头,小胖子刘轩,那个本该是一生里最该烂漫无忧的年纪却因为她们牵连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80txt./txtxz/6372.html官妖txt下载
叫她如舍弃的了。
另一个,她重生以来视作比自己生命都还重要的侄儿,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是她发誓要守护的人。
要她如何舍弃的了。
而身后,是八万将士的性命,是陪同她出生入死一路杀到这里的靖军,是唐铮的兄弟们。
要她如何舍弃的了。
“先生!”
一声惊呼划破天际,何梦锦循声看去,就见到一张基本上已经分辨不出来本来面目的小胖子,用他那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那铮亮的大脑门,比他那一双大眼睛还要亮。
后颈被程英的右手拎着,他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饶是如此,他仍旧挣扎着,吐字清晰的对着何梦锦道:“刘轩要做英雄,绝不给先生拖后腿。”
仿佛宣誓一般。
尚且稚嫩的声音,却是带着无比郑重的语气和无畏生死的勇气,看着他眼底那一瞬闪烁着坚定的决绝光芒,何梦锦暗骂不妙。
下一瞬,只见那孩子将头猛朝后的一扬,对着紧抓着他后颈的程英的手腕就是一口,用力之狠痛的程英当即吃痛的就要甩手。
而就在程英被他咬中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不知道从哪里摩挲出来的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接反手一抄。对着程英的胸口就毫不犹豫的刺下。
而另一侧,程英另外一只手拎着的何昕亦是在做同样的动作。
那匕首何梦锦看的清楚,她也记得,那是在两生花的时候,李萧然从南晋带回来的,两人都十分喜欢上面的纹络,她就送给了他们,当时只当是一个玩笑。说万一有不测,可以防身用。
没想到,曾经不经意的话语,却成为了今日一语成谶的噩梦。
两个孩子不知道是因为默契,还是事先早已商量好了一般,突然的出手,整齐划一的动作。即便是大人,即便是身经百战的程英亦是措手不及。
但他的反应也不慢,只在双手被咬中的瞬间,就已经在心中衡量了这两个孩子的分量,旋即,在面对一左一右直刺过来的匕首的时候,程英右手毫不留情的一个用力。伴随着骨骼咔嚓声响起,小胖子的身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向何梦锦的方向,旋即程英右手一转,就去抓何昕。
但到底慢了一拍,何昕的匕首已经没入他的肩胛,毕竟因为年幼,身子骨弱小,短小的手臂还够不到他的胸口,否则的话,此刻的程英必然要命丧当场。
光是想想。程英就觉得后怕,同时他提着何昕的手猛的一挥,就将何昕向城头内狠狠的掼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转瞬间,城头上的众人都尚且来不及反应并有所动作,更何况城下,隔着数百米距离的何梦锦。
在何梦锦听到城头上响起那声清晰的骨骼碎裂声,她的心就如同也被人狠狠的捏碎了一般,再顾不得考虑。在程英将已经断了气的小胖子尸体从城头上抛下的时候,她就已经飞身掠了出去。
身子腾空而起,犹如疾风骤雨般的速度奔至城下,在其他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何梦锦已经在半空中接过了小胖子的身体。
同时,程英那一手狠狠的将何昕摔到城头上的一幕也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抱着小胖子的手僵硬在了一起,在半空中掠起的身子僵了僵。
她只恨不得自己的轻功能高些,再高一些,能几步登上这城头,能将被重重摔下去的昕儿救下。
可是,她不能。
数十米高的城头,即便是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功夫最高的贺兰珏,也无法轻易掠上,更何况她。
知道何昕的重要性,所以,在那左右突然袭击的一瞬,程英选择了了结小胖子,而并未对何昕下死手,而那样重重的一摔,则是因为自己被伤而对这孩子的恨意使然。
在摔出去的一瞬,他便后悔了。
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死了怎么办?他还要拿着他胁迫城下的靖军,若是就这么被摔死了,威胁不了何梦锦不说,更是给靖军添加了恨意与杀气,但此时后悔却已经晚了,即便他想挽救,却已经是来不及。
京都的城头,是用最为坚硬堪比玄铁的大理石砌成,千百年来风吹日晒都不曾减弱其分毫的冰冷坚硬。
小小的,不过才四岁的身子,被这样下了力气的一掼,结果可想而知。
城头下,沙场中摸爬滚打见惯料到生死无常的靖军,都有不少人在这一瞬间选择了闭上眼睛,不忍心看那般粉雕玉琢孩子就如同那稀世精美的瓷器一般,碎了。
时间似乎静止在了这一刻。
良久,预想中的重重一摔发出的声音却没有传来,孩子闷哼声没有传来,哭泣声没有传来……
待得已经愣住了的众人抬头看向城头,便见着自城头内,缓缓靠近城头边缘走出一人,怀里正抱着一脸愤然的何昕。
来人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银芒质地的衣角上,绣着墨色的文竹,犹如那人给世人的印象一般。
高贵,优雅。
大汉第一才子。
布衣出身,却凭借自己努力成为了权倾朝野的第一人,沈相,沈洛。
他抱着何昕,看向城头下的众人,准确的说是看着接下小胖子急急站稳了身形的何梦锦。
目光高雅如天际最飘渺从容的散云,精致的俊美的五官上,依然带着他一直以来不变的谦和笑意,招呼道:“阿锦。”
这一声阿锦,让何梦锦僵硬在了原地。
在看到何昕被人下狠手而自己来不及相救的时候,看到沈洛的及时出现,在那一瞬间,她心头涌现的情绪,既惊又喜又恨。
惊讶他的突然出现,喜的是他还救下了何昕。
那恨,自然是自重生以来就对他带着的刻骨铭心的恨意。
那一声阿锦,已然隔世。
何梦锦心绪难平,她垂眸,看向怀里,那个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小胖子,何梦锦只觉得酸胀的眼角,几乎就要那汹涌的泪意再度决堤而出。
她记得,他叫刘轩,小名唤作阿毛,算得上是恒阳街头巷子里最调皮的捣蛋鬼,在她和何昕住进两生花之前,这孩子还是同所有的七八岁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不知道这时间的阴暗与凄苦。
后来,遇到了她,他那因为蛮横的出了名的母亲带着对先生崇拜的心情,将他送到了她的面前,拜她为老师,让他同何昕一起读书识字,刘轩这个名,还是她给取的。
何梦锦一直记得,这孩子虽然玩闹了些,但从来对她的话很信服,一句先生,已经将他对她所有的尊敬和信赖诠释。
何梦锦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她就是用了大将军的比喻,让他止住了因为被何昕欺负而一直不停的哭声,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成为将军一般英雄的人物,是这孩子自懂事以来的梦想。
后来,后来的后来,因为她们的牵连,他一家上下,整个客栈包括他的爹娘皆被李泽宸的手下血洗,她亲眼见到那孩子倒在爹娘的尸身之前哭的撕心裂肺。
因为想着他无处可去,她叫了冷香将他接过来,同何昕一同抚养,却不料,这一次,却又是害了他。
如果,两生花没有与他家的客栈比邻,他也该是继续他无忧无虑的孩提时光。
如果,自那一夜,客栈灭门之后,她带着冷漠的心放任他,不管不顾,任由他流落街头也好,被人收养了也罢,是不是哪一条也比今日这般的结局好过?
而那孩子,却还这般,依然认她做最为尊敬且信赖的先生,那一句“刘轩要做英雄,绝不给先生拖后腿。”便如同咒语一般,生生撕扯着,何梦锦一颗已经汹涌着愧疚的心。
让她如同遭受凌迟之刑的愣住,呆呆的站在原地。
而城头上,沈洛垂眸,对着她的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接着低头看向怀里不老实的拳打脚踢的何昕,告诫似的柔声道:“别动。”
说罢,他左手在何昕后背轻轻一拂,就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刚刚怎么也不肯安分的孩子,瞬间停了下来。
接着,刚刚从震惊和愤怒里调整过来的程英转过身子,走到沈洛面前,屈身行礼道:“程英见过沈相。”
沈洛的目光清清凉凉的在程英身上扫了一圈,才缓缓开口道:“谁让你们用小孩子做挟持了?”
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不赞成这种做法,且为这种做法而感到羞愧。
闻言,程英的身子一怔,旋即抬头对着沈洛,语气里有几分无奈道:“是……皇上。”
程英叹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接着道:“虽然是下下策,但事到如今,却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能拖延时间,皇上吩咐了属下如此行事,也有这不得已的苦衷,倒是沈相,您日前调集安排的虎威大营呢?”
说到这里,程英站直了身子,抬头眺望远处天际,除了面前黑压压似是要漫进城内的靖军,再没有旁的动静。
他不免有些焦急,对着沈洛问道:“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按理,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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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爱恨此时休
京郊之外驻扎的虎威大营是专为保障京都安全而设,若换做平常时候,一旦京都有令,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挥师而来,但今日,自发现靖军前来京都城头的狼烟点燃开始到现在,大半个时辰已过,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也不怪胡程英焦急。.80txt./txtxz/14169.html我的合租情人txt下载
沈洛的目光投向城下,并没有回答程英的问话,只目光柔和的看着城下,千军阵前,那个当先的那个淡紫色衣袍的少年,何梦锦。
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的身份乃至这具身体都与那人不同,但他仍旧能将两个印刻在心尖的影像重叠,映射出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女子身影。
何梦锦亦抬头看他,有数万名将士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甚至连所有人的呼吸声都似是下意识的隐匿在了风声里。
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良久,沈洛才轻启唇角,用他独有的嗓音,柔声道:“你终于来了。”
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语气依然是他一贯的柔和细腻,带着雨后阳光的温暖,仿若对久别重逢的故人,盼过隆冬霜降,等过雪月风花,而等的那人也终于如约而至。
那言语间的况味跟眼前的一切,完全不应景。
旁人听不明白,何梦锦却再清楚不过他说这话的含义,她将手中的缰绳越发挽的紧了些,迎着从墙头上吹下来的,带着淡淡橘香的风,微笑道:“抱歉,让沈相久等了。”
她说过,若他在皇宫的时候不杀了她,终有一日,她会回来复仇,会毫不留情的取他性命。
现在,她来了。
两人之前的答话。听的程英不免生出几分不解,正欲开口问一句,莫非沈相早已料到孟锦会谋逆?却见远处,目所能及的天地相接的地方,翻涌起尘烟滚滚,而同时。震撼人心的铁甲摩擦之声也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看着前来的黑压压的队伍,以及队伍中高高悬挂的依稀可见的“广平”旗帜。程英错愕的张大了嘴巴。
相对于城头上士兵及将领的惊恐、城下靖军的警惕,唯有何梦锦和沈洛两人表现的并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对于贺兰珏的到来并不意外。
自广平的军队一出现,靖军表现的除了神色间的警惕,却并未有何动作。
因为就在前一日,何梦锦就有吩咐了下去,遇到广平军队,不予抗拒,因为他们如今的目的是一样的。拿下京都。
能将靖军的伤亡减小到最少,能用最有力的方式扳倒大汉最后的政权,为什么不能同他合作呢?虽有恨意虽有不甘,虽然唐铮的死同他迟来的援军脱不了干系,但何梦锦更明白,从大局着眼。孰重孰轻。
何梦锦轻拉了一下缰绳,转过身子,跟所有人一样,抬头朝烟尘翻滚的方向望去。
当先的,依然是那辆行驶的不紧不慢的车驾。
黑楠木车身,雕刻草木花石,花草皆为金叶。宝石花心,不是奢华的金玉质地用料,但却有他独有的高贵和威仪。
在京都城之下、隔着千军万马,何梦锦抬头看着那马车,目光却掠过眼前的一幕,,穿过时光,回到了半年前,在恒阳初见这马车的时候。
那时候,为了救下信陵小侯爷赵秦马蹄之下的老伯,她不得已拦下了他的马,本来少不得一番纠缠,却被他从容优雅的出现以及随意的话语给巧妙化解。
那时候的她,那时候的他。
同一个时空却并不存在与同一个世界的人,谁能算的到后来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纠缠与恩怨。
何梦锦怔忡间,远处的队伍已经行至跟前,同靖军分左右并立,贺兰珏的车辇停在距何梦锦不远处。
随着车帘被侍卫恭敬的掀起,如同玉人风姿的贺兰珏自车辇上走下,饶是寒风刺骨,在整个京都城内城外肆掠,但到了贺兰珏身遭,却仿佛成了乖巧的阿猫,瞬间就收敛起了它凌厉的爪牙。
淡紫色的衣袍,只袖口瓴边上绣着螭纹,落落简单的样式,穿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的尊贵雍容,再加上他那一张让天下间女子都含恨的容颜,只一个倾身下辇的动作,就仿似定格住了时间。
让人忘却此时置身战场,让人忘却此时的大汉生死攸关,脑海里,眼睛里,都只是那人举世无双的风姿。
从车辇上走下,贺兰珏的目光只停在何梦锦身上,何梦锦亦回望着他。
两人相对无言,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却犹如隔了千万年的亘古洪荒。
她想说什么,他都明白,她不想说什么,他也清楚,此时的两人之间,最大的是那一道深不可测的沟鸿,最不需要的,是言辞。
良久,何梦锦转身,对着城头上的沈洛和程英道:“如今,广平,靖军联手,沈相觉得,这京都还有胜算吗?”
“没有。”
沈洛回答的干脆利落,他上前了一步,走到了城墙边缘,一只手上,还托着被封住了穴道一动不动的何昕,“但想让这一万守卫军打开城门束手就擒,却也是不可能的事。”
何梦锦的目光落在涨红了一张小脸的何昕身上,警告似的对沈洛道:“那就来战一场吧,我们之间的恩怨,同孩子无关,如果他有丝毫损伤,我不介意将之十倍百倍的奉还到沈相在意的人身上。”
沈洛眉头轻皱,反问道:“怎么没有关系?要知道,他是我对何家唯一没有除去的血脉……纵然是死,也该拉上一个做垫背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他足尖突然一点,瞬间身形拔高,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直自城头上飞掠而下。
在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何梦锦的一颗心也跟着倏地的一紧,似是被千金巨锤瞬间击中了心脏,连鲜血淋漓的疼痛都忘记了。
而在听到沈洛提着何昕后颈的手指尖传来的清晰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时候,何梦锦已经青锋一挥,整个人已经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自马背上,朝着沈洛掠过来的方向飞射而去。
所有将士都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反应过来的贺兰珏却并没有所动作,只是在何梦锦起身的同时,微微的蹙眉,就将目光落在飞掠下来的沈洛身上。
程英反应也很快,但见着沈洛突然这样投城而下,不明所以的他一时间来不及思考也思考不出自己该做出什么行动。
风声很紧,寒意刺骨,而何梦锦携着恨意与决绝的剑却比冬日里最寒冷刺骨的风,更冰冷三分。
剑气一路闪烁着银芒,携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杀气直扑向沈洛的面门。
后者虽从城头掠下,但以他不输与何梦锦的身手,却也不是根本避不开,但是他却没有避。
风声贯耳,刀剑入肉,穿膛而过。
何梦锦对上的,是沈洛微微扬起的眉弯,以及唇畔舒展的笑意。
他在笑。
这一笑,带着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带着伪装带着清贵带着温暖笑意,这笑,决绝而惊艳。
何梦锦一惊,手中的剑刚一松,接着就见沈洛抬手,将提着的何昕对着她一抛。
再没时间想其他,何梦锦顺手就将何昕接了过来,抱着何昕,于半空中利落的折返身形,急急落回到了马上。
带着乳香的柔柔软软的小身体抱在怀里,何梦锦无比慌乱的去探何昕的脉搏,这一探,心头的惊讶犹如惊涛骇浪。
跳动有力的脉搏,以及带着浅浅鼾声的呼吸,再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告诉她,昕儿没事。
昕儿没事,那她刚才听到的那一声犹如小胖子被程英下毒手一般的咔嚓声是怎么一回事?
沈洛最后那句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梦锦不解的抬头,再看向沈洛,那人被她一剑正中心脉自半空中跌落下来,此时已经倒在城下的血泊里,气息微弱。
何梦锦喉头干涩,喃喃道:“为什么?”
那人依然是那般好看的眉目,丝毫不因为疼痛和眼下生命的迅速流逝而减退分毫。
他目光投向天际,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再无力气开口。
何梦锦的那句问话,永远都不会再有答案。
她目光复杂的看向那人,心头涌起的酸涩几乎将她吞噬。
耳畔响起震耳欲聋的攻城声,厮杀声,肉搏声,她皆听不见,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人最后倒下去的地方,隔着汹涌奔向城门的广平和靖军,眼底浮现出那人清晰的影像。
那时候,谦谦君子,温和如玉。
那时候,少年权贵,气质如华。
那时候,一纸婚约许下,得卿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时候,他面目狰狞,手起刀落,何家上百条人命魂归九天。
何梦锦僵坐在马背上。
没有爱,没有恨,甚至连怨怼与懊恼都没有,空白一片的脑子,亦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畅然,她只愿这时候突然来一道惊雷,将自己劈醒,或是劈傻。
傻到忘记这些红尘纠葛,傻到将记忆洗白,将这两世里,恩恩怨怨,悉数遗忘。
傻到,她不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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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城破
攻城还在继续,输赢已是必然,剩下的,不过是大汉最后的顽固力量在做垂死挣扎。
而城门破开,却比预想中的还要容易,因为有人自城内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有些魂不守舍的何梦锦随着那一声巨大的叩击声响起的同时,目光迎向城门口,就见到城内混战中率领着手臂上绑缚黑带的茗记属下们的李萧然,以及穿着家丁护院一类衣服的青壮们,后者的衣服上皆有一个尤为明显的“姚”字。
京兆尹姚廉的部下,亦的贺兰珏潜伏在京都的人马。
有了他们的里应外合,京都城门的攻破才显得那般轻而易举。
那些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守将也在那一刻,心死如灰,彻底放弃了抵抗。
京都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早已经躲进了各自的家里,闭门不出,而各大官府贵胄也早已在姚廉的掌控之中,即便想派出属下增援城门或是翻腾出什么花样,面对茗记和姚廉天衣无缝的联手,也无计可施。
广平军和靖军一路直奔皇宫。
何梦锦在策马而去之前,转身回望了一眼贺兰珏,淡淡道:“王爷若不介意的话,请先让我先解决一些个人恩怨。”
说罢,不等贺兰珏的点头,何梦锦已经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她现在要找的,是何家灭门的罪魁。
她最大的仇人。
如果说沈洛有过,错在牵连何家,错在利用爹爹和她的信任不动声色布下杀招。那么那人则是这一切的主谋。
如果没有他的应允,没有他的授权,何家如何能有那般惨烈的结局。
李泽昭。
她此去,只想质问一句。为什么。
京都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城门,甚至连御林军都调去了大半,如今整个皇宫,也不过只是一架躯壳。在广平和靖军气吞万里如虎的杀气面前,显得摇摇欲坠。
等何梦锦赶到的时候,正是宫女,嬷嬷以及各个宫里的美人妃子们慌不择路四下逃窜的时候。
尖叫声,呼救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整个皇宫掀翻。
何梦锦一路在靖军的拱卫下直奔皇朝殿,李萧然自城门下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她身后不远处。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进了皇宫。更是以贴身侍卫的姿态默默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其实哪里会再有什么危险呢?最大的危险,皇权已经瓦解,而论身手。她如今的功夫也鲜少有对手,即便李萧然。也拿不下她,即便如此,他仍旧不远不近的跟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依然是金碧辉煌的建筑群里最恢弘的所在,依然是拾级而上的玉石台阶,何梦锦抱着何昕,稳稳的,一步步走了上去,没有初次到这里面见李泽昭的忐忑,没有当时小心翼翼步步提防的不安。
她走的很慢,数百级的玉石阶,她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到达皇朝殿门口。
刚将视线投过去,果然如属下所禀的一样,李泽昭在大殿上。
正午十分,日头却并不热烈,甚至还有一丝阴冷,偌大的皇朝殿除了李泽昭再无其他人。
只见他随意的坐在龙椅下的铺着毡毛毯子的玉石阶上,身子后仰,仅两只手臂半支着,见到何梦锦的瞬间,他的身子动了动,额前那十二毓冕旒也随之动了动。
大殿里没有点灯,也许点过,被风吹灭了,此时宫人们都忙着四下逃难,哪里还有人来顾得上管他这个亡国皇帝。
暗淡的视野里,隔着那长长的冕旒,何梦锦对上了一双泛着寒意森森的眸子。
她抱着何昕,跨进大殿,毫不介意李泽昭眸子里的寒意,笑道:“草民见过皇上。”
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并无半分毕恭毕敬,甚至还有淡淡的嘲讽,任是谁都能听的出来,更何况李泽昭。
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坐着,然后抬手去拿搁置在他手边地上的酒壶,也懒得拿玉盏,索性就着酒壶喝起酒来。
几大口清冽幽香的酒咽下,他才对着何梦锦道:“孤不过是算错了两步棋,虽败,却还不至于让你耻笑。”
何梦锦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懊恼低估了广平王的实力,也看错了靖王。”
“哐当!”
听了何梦锦的话的李泽昭脸色一变,随手就将手中已经见底的酒壶摔到了老远,对着何梦锦怒道:“都是你!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她靖王才会出兵不惜冒死相救,因为她广平军的还击才会那么迅猛,因为她,靖军才会不死不休的朝着京都进发。
而京郊之外的几万的虎威大营的援军至今未有出现,在联系到属下慌忙禀报的沈相自杀于孟锦剑下的时候,李泽昭就想到了。
也许,还是因为她。
想到此,李泽昭对眼前这个男子装扮的女子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何梦锦全然不见他眼底的恨意,她将身子动了动,抬手将怀里被沈洛点了睡穴的何昕的小身子让了让,将何昕熟睡的容颜呈现在李泽昭的面前,冷声道:“皇上可还记得这孩子?”
不料何梦锦有此一问,虽然在她进殿之时看着她手中抱着一个孩子,但此时的李泽昭万念俱灰,再没有心思想其他,此时他抬头,随着何梦锦示意的目光看去,待看清那胖胖软软的,粉雕玉琢一般的小面孔,他脑海里便有些丝丝缕缕的片段浮现了上来,但仔细想,却又想不出是什么。
见他并未答话,何梦锦咬牙道:“皇上好生健忘,就在半年前,您下旨杀了他全家三百五十四口人,他的祖父,祖母,爹娘,大伯……甚至连喂养他的奶娘,连他家里洒扫的阿伯……一个都没有放过。”
“何家……”
“是的,何家,”何梦锦将怀里的何昕交给身后跟随而来的李萧然手上,仿佛说着事不关已云淡风轻的往事,她朝着李泽昭又走近了两步,俯身看着他道:“叛逆通敌的何家。”
但没有谁知道,即便那一日过去这么久,说出这些话来,她心头的气血仍旧控制不住的翻滚着,只一瞬间就能将她淹没吞噬,只一瞬间就能将她所有的理智蚕食殆尽。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尤其的重,带着咬金碎语狠劲,“可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这天下,还有比皇上更清楚的吗?”
闻言,李泽昭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雪白,不等他开口,何梦锦已经继续道:“所以,我才要向皇上问一句,为什么?!”
何家书香门第,世代忠良,到了爹爹这已经官至丞相,但爹爹为官清正,一心忠于大汉,自李泽昭是太子时候就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因为明白水满则溢的道理,所以何家的家训中尤为重要的一条就是谨言慎行,低调从事。
如此,却还是招来了皇帝的杀心。
大殿里越发的昏暗,而因为何梦锦的质问,整个大殿显得更加的安静。
靖军和茗记的属下都在殿外候着,为了不打搅何梦锦,李萧然退到的殿门口,若大的大殿,只余李泽昭和何梦锦两人。
良久,何梦锦将心血稍稍平复了下来,才再度将目光投向一脸苍白却并没有要开口的李泽昭,冷声道:“皇上难道不好奇我是谁吗?”
李泽昭本是半闭着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豁然睁开,凌冽的目光瞬间投向何梦锦:“谁?”
何梦锦冷笑一声,转身抬手对着李萧然怀中的何昕一指,道:“这孩子,唤我姑姑,你说我是谁?”
李泽昭本是苍白的面色在何梦锦这句话出口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煞白,没有丝毫的血色,半响,他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说你是谁?”
“何梦锦,”何梦锦转身,对着他的目光嘴角含笑道:“就是您曾经口中那个,顽劣胡闹没有礼数没有教养的何相的女儿,何梦锦。”
说罢,何梦锦又上前了几步,此时距离李泽昭的距离不过半米,“承蒙老天垂怜我何家一门的冤屈与惨烈,才会让我重走这一遭人世,才让我有机会在出现在皇上面前,问您一句,为什么?”
李泽昭有些没反应过来,目光有些呆愣的看着何梦锦,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句:“你竟还活着。”
何梦锦不答话,只将目光投向他,听他继续道:“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住了,刚才探向何梦锦的目光也收了回去,垂下了脸帘,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思索中。
何梦锦注意到,他这句话的自称是我,并没有用他帝王的自称,孤,一贯冷漠君临天下的李泽昭,在这一刻,卸去了皇帝的威仪和外壳,有着同寻常人一般的沧桑与酸涩。
酸涩?
这个词儿在脑海里一冒出来,何梦锦当下就对自己的理解嗤之以鼻。
同时,对于李泽昭接下来说的话,她也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因为事关何家血仇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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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祸国
空落落的大殿,李泽昭的声音似是自虚空而来,何梦锦隔着昏暗的视野将他的表情看不分明。
他笑着,亦或是没有笑只是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虚浮,“原因很简单,何相在朝中的威望太高,甚至高过孤……即便他无心,但即便孤登基亲政,但很多事情却还是要受他制肘,身为帝王,孤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孤要的,是对大汉彻底的掌控,而不是每做一项决策都要考量何相会不会有异议!”
“可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爹爹一心为大汉,一心为皇上,绝无半点争权夺势之心!”
听到何梦锦因为情绪激动,一瞬间拔高了几个音量的质问,李泽昭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没有,可不代表朝臣不这样认为,不代表天下人不这样认为,而初登大宝,要树立威信,要将所有臣子的心收纳进来,让其不敢有半点异议,最好的办法,就是除去何相。”
何梦锦的心早已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在听到这人毫不在意理所当然的说着这样一番话来,那一摊血水登时就在胸腔里澎湃成直欲破体而出的愤怒和恨意。
说到这里,李泽昭的语气突然顿住,他面色一凝,额头上已经不断有冷汗冒出,迎着何梦锦考究的目光,他抬手,将刚才自胸口涌上来溢出嘴角的血渍用袖口擦去。
似乎对他的服毒并不惊讶,何梦锦将袖摆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句。咬牙道:“即便如此,你大可找个理由削去他的官职,即便是贬为平民也好,发配边疆也好。可是你,却做到如此狠绝残忍,你这样残暴冷血的人为帝,亡国是必然的。”
“亡国?”听到这个词语。已经精神委顿的李泽昭瞬间变得神色凄厉了起来,仿似被人说到了痛楚:“孤之所以会亡国,之所以做到那般绝,还不都是因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何梦锦等了良久,也不见他有继续说下去的迹象,她只得出声问道:“因为什么?”
气息已经越来越弱,毒性发作的很快。李泽昭的五脏六腑都似被人架在油锅里烹炸一般。他本是就着手半枕着身子靠在玉石阶前。此时却已经再无半分力气来支撑自己,他索性松了手,颓然的仰在玉石阶上。
瞳仁开始涣散。目之所及的地方,能见到头顶斜上方。那男子装扮的女子一角的衣袂,以及她微微低头,漠然的表情。
李泽昭强撑着一口气,吐出字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视野终于开始模糊,然而耳畔却有着清晰的声音传来。
祸水倾国。
四个字,如同急速飞转的陀螺一般,在脑海里不停的旋转。
祸水倾国。
说出这四个字的,是他的父皇。
犹记得,那时候的京都,有这样一则说法,何相有女,容颜倾国。但坊间却又有传闻说这女子顽劣异常,京都的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们见到她几乎都会绕着道走。
他当时不信,怀揣着好奇,利用太子的身份去相府拜见何相,其实目的只是因为好奇想目睹一下两种传闻交织在身的女子。
结果,果真让他遇见了,不但遇见了,还被她以一个千斤坠的方式,送了他一个别开生面的“见面礼”,当时自己就被从墙头上跳下来的她给砸晕了过去。
他也第一次觉得,其实有时候坊间的传闻并不一定都是假的。
后来,有太子府的幕僚告诉他,曾有高僧卜卦,说此女子有亡国之相,他当时甚至还觉得可笑之极,不过一个长相姣好的女子,哪里能跟国与家扯得上关系。
他不信,却并不代表别人不相信。
比如他的父皇。本来也是相称的身份,但让相府的千金入主东宫这句话刚自口中说出,就换的父皇一阵暴怒,险些一气之下废了他费尽心思得来的太子之位。
理由,便是那四个字。从此,他便再不提起,而似是有人透露了风声,自那以后,何相将那女子保护的越发稳妥,甚至连宫廷里命妇小姐们必须出席的宴会,都会以身染寒疾而推脱。
何相极力抗拒让她入宫甚至同这皇宫有丝毫的牵连,他当然是知道的。
在他登基揽过大权之后,说是想要除去碍眼的何相自己独揽所有大权树立朝中威信,到不如说他是私心更多一点,他私心的想要除去她身边的所有人,将死死她禁锢在他的后宫中,天下都是他的,这样便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他,奈何的了他。
他想除去何相的心思最先是被沈洛察觉,那男子对何家似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又加之他本身才华横溢,自然得到他的倚重,他们一起密谋,如何一步步取得何相的信任,再将何家一网打尽。
可是,当那一日终于到来,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沈洛带回了她的人,在相府被灭时候,她与混乱中死于刀刃之下。
这个消息,在他听来,却觉是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当时他就想大喝一声,对着他那已经作古的父皇——不是说她是亡国祸水,你见过哪有这样早亡的祸水?
他犹记得,当时想笑,却是拼命也挤不出半点笑意。
……
记忆一点一点自内心深处某个平日里自己不愿意触碰的角落里复苏,视野已经完全模糊,李泽昭费力的眨了眨眼睛,却依然无济于事,此时,肺腑里的疼痛也渐渐弱了,口腔里不断有鲜血翻涌而出,他觉得这样很不妥,身为一国之君,这样丢尽了颜面,于是他就要抬手。想去擦掉口中,鼻中涌出的鲜血,这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目不能视物。但耳畔能感觉到有微弱的衣袖带风的声音,接着,他的鼻息间,闻到了一缕淡淡的。似是久违了的若有似无香味,幽兰。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一切皆有因果,即使他身为帝王,坐拥天下,即使那被称之为祸水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他,风雨飘摇的大汉,仍旧避不开那已经被打上烙印的命运。
国终究是亡了,不是为她。也因为她。
脑子已经再不能思考。最后一点零星的念头贯穿了他的整个脑海。
——如果。那一年没有遇见她,如果那时候没有预见那占卜。
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气息微弱。直至没有生息。
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已经在这里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立了太久。
李泽昭就这么死了。虽然告诉了她何家覆灭的原因,但他最后一句话却又似另一个谜团。
不过,人已经死了,也无处查证,即便追查个水落石出天下大白又如何?已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孰对孰错,都可以在这一刻画上句号。仇报了,恨了了,但她的心却没有丝毫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反倒是越发沉重。
何梦锦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一生苍凉如同漂洗的白纸。
这时候,殿外响起一声通传声:“孟公子。”
她回头,就见到小五有些心急火燎的朝殿内奔来,手中还紧攥着一封涂了火漆的信函。
小五虽然是个话唠子性子,但正经起来也是个稳重的性子,寻常不会这般心急火燎,再加上他手中拿着的信函,何梦锦眼尖的发现封口上有一蝶形标记。
那是他们茗记内部人人皆知的暗号,也是遇到紧急或者重大重要事情时候的信函特有的标记。
她下意识的加紧了步子去迎小五。
而门口的李萧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紧急,抱着何昕,朝何梦锦走去。
尚未走近,李萧然就是一愣,脚下的步子顿住了,只见拆开信函飞速扫过的何梦锦面色一凝,不过,只一瞬间,随即恢复了常色,归为了平静。
真真正正的平静,仿似没有看到信函前一般,甚至比以往任何一个寻常安宁的时刻更为平静。
平静的让人害怕。
只见她仔仔细细的将信函收好,待李萧然走近,她还转首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安心。
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可越是这样,却越发让人觉得心似被狠狠的揪在一起一般。
李萧然本要脱口而出的关切,也被她的一个眼神给阻挡在了喉头。
接着,就见她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的阳光依然如斯昏暗,映衬着她单薄的身形,仿似随时都有可能被这肆意的寒风所吞噬湮灭。
她的步子却走的很稳。
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稳。
才出殿门,就迎上了一道比琉璃比世界上任何奇珍异宝更为夺目的目光。
不知什么时候,贺兰珏已经站在了玉石台阶之上,就在皇朝殿外,目光熠熠的看着何梦锦。
何梦锦的身子站的笔直,迎着他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ps:
看到读者印象里有童鞋添加了“不要虐”的印象,我觉得还好吧,貌似我也没怎么下毒手啊o(╯□╰)o,咋就成了后妈呢……不过也就这一段,后文应该不会有这么惨烈了,希望看文的童鞋不要拍我……
最近的章节挺重要的,我写的也很小心翼翼,再没有以前那般随意,但越是小心就越会容易成了啰哩叭嗦磨磨唧唧的拖沓累赘的裹脚布,毕竟很多时候自己乐在其中体会不到,如有不适,或者有什么建议的,希望你们告诉我,我会认真的改进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条件
皇朝殿外,玉石阶前的风格外的大,何梦锦束起的发也被这风吹散,青丝如瀑般散开,被这刺骨的风肆意的舞动着。
她只看着贺兰珏,对自己此时不整的妆容毫不放在心上,待走的近了,何梦锦身子一屈,对着贺兰珏跪了下来。
接着,她的声音在寒风里响起:“孟锦愿率靖军效法永林、常平、郡和三番归附广平王,但请广平王答应孟锦三个条件。”
说这话的同时,她唐铮曾经给她的,将象征广平权利的玉佩,摊开在掌心,以玉佩的名义做出承诺,她这一跪下,在场的所有的靖军在看到玉佩的同时也跟着神色一紧。
清清凉凉的声音,带着平静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是足以决定上万人生死的决定。
大汉已亡,对于贺兰珏来说,剩下的几番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如今他占据京都,即便今日两者不起冲突,他和靖军迟早要对上;唐铮的信念是守护靖地,护他属下靖军的安全,如今,靖王一脉,再无半个血亲,随着唐铮的离开,靖军日后的归属则成了非常棘手的问题。
天下终将一统,这样才能免于百姓再受战乱之苦,与其做无谓的牺牲,倒不如效法三番,何梦锦这样,也是事先同唐铮的主将十二卫们商量好了才做出的决定。
何梦锦抬眸,对着贺兰珏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其一,请广平王遵从每一个靖军士兵的意见。或留下为广平王效力,或卸甲归园,自行去留,其二,我要广平王同样以藩王的规格来礼遇靖王的家眷,保护靖王府,靖王的封号永存;其三……”
说到这里,何梦锦垂眸。不看贺兰珏的眼睛,才继续道:“其三,我想向广平王讨要一人。”
贺兰珏神色如常的平静,他微微低头,看身前的何梦锦,一如他一贯的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语调道:“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何梦锦仰首,再次对着贺兰珏的眸子,反问道:“王爷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
不费吹灰之力能解除了靖军的势力,能将靖地收于囊中。对贺兰珏百利而无一害,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贺兰珏侧身,背对着何梦锦。负手而立。淡淡道:“你不要忘了,战或者不战,现在的决定权,在本王手里。”
战,对双方都没有利,对于天下。广平虽然如今占了很大程度的优势,但正因为如此,这一路收拢三番,征战昌邑,江陵。再是强大的军队也是疲乏,且损失不在少数。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开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何梦锦眉峰轻蹙,疑惑道:“那王爷的意思?”
听她开口一句王爷,闭口一句王爷,贺兰珏整个人的心情也变的很不好,本来还在纠结该选择怎样一种方式表达才能将她留在京都,此时,却变的有些郁闷,打好的腹稿,滑到嘴边,却变成了:“靖军骁勇善战,其勇猛程度不亚于我广平军,就这样放任你们回靖地,换做是你,你放心吗?”
说罢,不等何梦锦开口,贺兰珏继续道:“所以,你要留在京为质,直到所有的交接稳妥。”
想不出别的方法再将她留住,贺兰珏知道,大仇得报,靖军也有了妥善的安排,何梦锦就再没有牵挂,他倏地想起很久以前,还在昌邑某处青楼避身的时候,问起若有一日何家的大仇得报,沉冤昭雪,她的回答,“然后啊,然后我就过回属于我的安稳日子,带着昕儿冷香,还要算上那个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司徒静,荣轩和萧然那么会赚钱,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衣食的问题,就这样优哉游哉的过完下半辈子,多好!”
那是她的打算,他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浮现出来的神往与舒心笑意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所以,在这一刻,贺兰珏才有些担心。
不只是有些,是非常的担心。
他担心就这样放任她离开,以后的他们就只能隔着天涯海角生死不想问的距离,若是她真的就此离开,以茗记的势力和遍布天下范围的商铺,他即便想找,却也再难找到。
如今,天下都是他的,唯独她,却偏偏离他越来越远。
这样不安的感觉让贺兰珏很是烦躁,面色上,他依然平静如斯,只不过不想对着何梦锦那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他担心露出破绽,让她看穿,所以索性别过身去,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自己的心思能被她察觉,她能推开心头筑起的那一座囚牢,越过两人之前种种的沟壑,为他,留在他身边。
于是,他折转的身子,又有些迟疑的转了回来,再度正视何梦锦。
何梦锦慢慢起身,应下:“好,希望王爷信守承诺。”
贺兰珏仔细的将何梦锦的表情揣摩了一番,才对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
接着,有一神色凄然的女子被带了上来,本是一身尊贵非凡的宫装此时却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贴在她身上,头顶上的九鸾朝凤钗也歪倒在发髻的一边,长长的流苏配合着在风中乱舞的发丝,胡乱的摇晃着。
皇后,刘妙梦,刘武的嫡长女,刘子骞的姐姐。
也是何梦锦开口向贺兰珏要的人。
于此,何梦锦再不同贺兰珏多说什么,便转身对小五和李萧然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将的安排,以及靖军撤军的问题交代了下去。
说完这些,何梦锦对贺兰珏服了服身子道:“既如此,孟锦先告退了,作为人质的这几日,还请王爷允许孟锦住回以前广平使臣入京下榻的府院,孟锦会在那里等到一切交接完成。”
说罢,也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自顾朝着玉石阶走下。
她的背影消瘦,身子却很稳,自她一路下了玉石台阶,走过宽敞的宫门,一直到消失在拐角,她都再未同贺兰珏说一句话。
走过宫门,走过长长宫墙弄巷,何梦锦都一言不发,跟着她的李萧然也默默的跟随在她身后,并不追问她那份信函到底写了什么,他知道,有些时候,安静的陪伴比言语更好。
身后跟随着的靖军侍卫以及茗记的部下都对皇宫的地形不熟悉,也只跟随着何梦锦的步子走。
终于走到一处没有看到广平士兵没有看到四窜的宫人,没有听到刺耳的呼救声的宫门,何梦锦抬手叫停了所有人包括李萧然,自己走了进去。
抬手用内力将厚重的宫门一震,吱呀一声,将所有的人隔绝在了宫门之外,空荡荡的院落里只余下她一个人的时候,何梦锦才犹如被人抽空了灵魂一般,背靠着厚重的朱红色宫门跌坐在了地上。
她才再度将刚才收拢在袖中的信函摊开来,带着万般虔诚的希冀,希望只是刚才那一刹那自己眼花,看错了,此时来证实一下。
只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她如何的满怀希望,到最后,还是被白的晃眼的信笺上的墨色字体所灼伤了眼,刺痛了心。
两张纸,两个笔迹。
其中一张,是二哥何荣轩的,二哥信中告诉她,他们所率领的堵截刘武的靖军在同刘家军交锋的时候,也遇到了刘子骞,顾念昔年情意,二哥并未打算伤他,是他在合围兵败之后,自刎于其父刘武尸前,临终前,让他把这信函转交给她。
待得何梦锦展开,那白色铺展开来的信笺上,几滴触目惊心的血渍犹如隆冬里最盛的红梅,盛开在纸上。
阿锦,若有一日,我战死沙场,请不要为我哭泣,身为刘家的男子,生来带着忠孝仁义的烙印,注定要为捍卫这一方天地而流尽鲜血,即便大汉早已风雨飘摇,灭亡早已注定,我亦无悔生死。
何梦锦睁大着眼睛看完,信笺上的红梅点点变成淡淡的一团团在上面氤氲开来,她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将这宝贵的信笺打湿。
她当即像是维护珍贵易碎的宝物一般,将信函极其小心翼翼的揣入怀里,然后她半屈着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双膝环抱住,将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之上。
胸口揣着的信笺犹如烧红了的烙铁,痛的她的心也跟着再是一番鲜血淋漓。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就在上一世死去,不要重生这一次。
如果可以再来一次选择,她就安于天命,将这所有的前尘过往,所有的仇恨与不甘悉数忘却,该多好。
贺兰珏是谁,唐铮是谁,沈洛是谁,刘子骞是谁,她通通都不会在记起。
不再有那么多生死离别,刻骨铭心。
她可以只寻一处陌上村落,做最最平凡的女子,安安稳稳的带着昕儿冷香他们过这一生,不再涉足这十丈软红。
心口上的痛让何梦锦忘却了时间,忘记了身在何处。
这时候,冰冷的肩头突然一暖,有熟悉的淡淡的温度,伴随着一声低唤传来,何梦锦一惊,连呼吸都忘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等待
“小姐。”
平平静静的音调,带着说话人一如既往的沉稳性子,唤着这一声,何梦锦听了十多年熟悉到惊心的词语,“小姐。”
怔忡住的何梦锦猛的一抬头,眼中的泪珠尚未滴落,隔着朦胧的视野,正对上倾身看着她的冷香。
那一刹那,她连言语都忘了。
“小姐?”
见她久久不应,冷香很有耐心再度开口唤了一遍。
何梦锦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子确实是冷香不是旁人,而她也并未做梦,这一切是真的,冷香没有死,此时就站在她面前。
何梦锦也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泪水,一个猛扑,就将冷香紧紧的拥住,“冷香……”
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哽咽,却将此时她的心情展露无遗。
冷香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回拥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似得,柔声道:“小姐放心,我好好的,没事的。”
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伤的体无完肤的何梦锦这才找回了一丝温度,她紧紧的抱着冷香,喃喃道:“还好,你还在,你不知道当时在城下,听到昕儿和程英说……”
说到这里,何梦锦一顿,轻轻松了抱着冷香的手,改为去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你有没有受伤?是怎么逃出程英的手下的?”
听何梦锦这样一问,冷香平静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就被她掩盖了下去,她反手将何梦锦慌乱的替她查看的手握在掌心,用无比安定的语气道:“小姐,我没事,真的没事。”
她这么说来,何梦锦心头的担忧也减去了几分,但刚才冷香神色间的不自在她也看的分明,是她在问及如何逃脱这一句的时候。
她在回避。
既然她不想提及。何梦锦也不打算勉强她,只要她现在完好无缺的站在她面前就好。
正想着,身后的宫门响起了很有节奏的叩击声,接着,传来李萧然关切的声音:“阿锦?”
何梦锦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处待了太久,让外面的人担心了,当下抹了两把头发。将有些散乱的发丝再度束好,将衣衫整了整。就打开了宫门,跟着冷香走了出来。
见到冷香的一瞬,李萧然面色上的惊讶也不必何梦锦少,他见冷香的神情,便也很有礼貌的没有多问什么。
这时候有茗记的属下前来禀报,在漓江城捉到的那名中年女子趁着他们在京都混战之际逃脱了。
李萧然也才刚知道此事,于此不免有些担忧,“那人想置你于死地,对那人的身份,你有没有问出什么线索?”
何梦锦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应该跟北齐有些瓜葛。不止如此,应该还跟我这身份有些关联,”说罢投递给李萧然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我已经有了安排,等的就是她主动逃出。”
她想过,那女子看她的眼神分明是饱含着惊心熟悉和恨意。即便她用刑也不一定能让她招供出什么来,倒不如放她离去,派遣茗记高手暗中跟随,这样子找出来的线索远比从她口中得到的要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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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昭华殿。
一女子身着绛紫色华服,神情慵懒的半靠在软榻上,衣着颜色虽然暗淡了些,却越发衬托着她肌肤如皓雪,如细瓷。
她素手靠在一旁的玉石枕上,身前软榻边上跪着的一名宫女正小心翼翼的帮她涂着比血色更为红艳的蔻丹。
绝色的姿容,在听到跪于堂下的中年女子的汇报之后,瞬间被一层戾气破坏殆尽。
那远山眉黛也在顷刻间变成了狠辣的棱角,“你说什么?!”
殿内跪着的,正是在漓江城不顾一切要行刺何梦锦的中年女子,迎着对面尊贵雍容的女子的打量目光,她道:“她没有死,奴婢看的清清楚楚。”
“嘶!”因为这消息的震撼的那女子靠着玉石枕的手一惊,那名跪着正专心卖力的涂着蔻丹的宫女一个猝不及防,就在她的青葱玉指上划拉出一道腥红的颜色。
她当即转头,冷冽的目光向那宫女看去,只这一眼,便让那无辜的宫女下的瘫软在了地上,甚至连告饶都忘记了。
“拉下去,杖毙。”
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接着,殿外就有数名侍卫领命进来,拖着那已经完全呆掉的宫女走了出去。
等到那宫女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哭喊便响彻在整个昭华殿内外:“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公主饶命……”
声音由近及远,最后终于再听不到丝毫,那名行刺何梦锦的中年女子才再度抬起头来,将那一日见到何梦锦的情形道了出来:“她似乎……已经不记得奴婢了。”
“咦?”尊称为公主的女子再度抬手,覆在玉石枕上,任由其他宫女继续帮他说搭理指甲,有些责备有些不相信道:“秦姑,你说她不记得你?她连你都不记得?”
“依奴婢所见,应该是千真万确,她不仅不记得奴婢,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回想起那一日的清醒,以及何梦锦看向自己的陌生的目光,秦姑至今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倒是有趣了,”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宫女替自己细细的涂着蔻丹,笑道:“那样都不死,倒也是她命大,不过,留着她终究是一个祸端,既然能杀她第一次,便也能杀她第二次了吧?”
秦姑无声的垂头,一言不发。
“这一次,本宫要万无一失,再不可让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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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殿位于北齐皇宫的偏北一角,越往南面去,守卫便是越森严,到了皇宫正中心的重华殿,就是由禁卫军围成了半个蚊子也飞不进的重重护卫圈。
实际上,一个月以来的重华殿除了每日送膳食的几名宫女和御药房送汤药的太医,再没有其他任何人能跨进半步。
因为北齐最为尊贵宠爱的公主身染寒疾,为防止外界干扰到公主休息皇帝特地下了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重华殿一步。违者,杀无赦。
而就连皇帝本人,据说也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之所以是据说,因为北齐的朝臣也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到过这位君王,自建安公主生病,他便将所有朝中事务分摊给了几位中流大臣,自己再没有出这重华宫一步。
几天尚可。时间一长,朝野上下的争议如同雪花一般纷纷而来。群臣们跪在重华殿上奏要求面圣,奏请君王上朝,却没有丝毫起效。
皇帝根本就不予理会,甚至连面都不见他们。
天下间都只听闻为女色误朝,这样为了爱女而不上朝的君王,北齐皇帝是放眼历史以来第一人。
而这被北齐所有人都关注着的重华殿之内,却格外的安静。
重重的护卫之后,主殿内部仅有几名宫女,随侍。
冬日的风有些刺骨,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钻了进来。吹动着殿内穿着玉珠子的流苏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韵儿?”
苍老微弱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是韵儿回来了吗?咳……咳咳……”
接着,就是一连串强行压制的咳嗽。
床榻帘帐之外跪着的御医吓的一个激灵,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还是一旁躬身候着的北齐金羽卫指挥使柳城几步上前。掀开一角帘帐,伏身在床榻边,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了,公主已经在路上了也说不定,皇上务要太过焦心,保重龙体才是首要。”
听到仍旧是这千篇一律的回答,北齐的皇帝夏绥,有些期待的面色也跟着暗淡了几分,他竭力的压制住胸口上汹涌着的痛楚,缓缓的费力的道:“给孤去找,作为公主的金羽卫,孤王是要你们护她百年周全,如今却是连人都找不到……要是她有什么不测……咳咳咳……你们都要陪葬……咳咳咳……”
伴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一口带着鲜血的浓痰自他口中涌出,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刚好吐入了御医亲手捧着的金盆里。
“皇上!保重龙体!”
御医,柳城,包括大殿内仅有的几名知情的宫女齐齐跪倒。
保重龙体,在他听来,却是这世上最虚伪的语言,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再清楚不过,病入膏肓早该没入黄土的他,能强撑着这一口气,奇迹般的多活这数月,也不过是因为她。
去了大汉,却再无半点消息。
他本以为她又像这些年来的每一次一样,不多久就会回来,却不料,这一次却音讯全无。他最爱的女儿,他的骄傲,亦是她那些皇姐皇兄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年来,他们那些对她明争暗夺的伎俩他都再清楚不过,他只当不见,一来,以她的聪慧完全可以自行化解,二来,他也是想历练一下她。
只是这一次,却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作为父亲的直觉,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所有可能的状况便如同这世上最为锋利的刀刃,时时刻刻在他心尖上搅动,让他内心的煎熬远胜过这具病体来的凶猛。
夏绥的心思有些飘渺,他的目光落向南方,大汉的方向。
他在等。
他最小的女儿,还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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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阿锦的身份呼之欲出,看文的童鞋应该也能猜出来罢?其实前面有铺垫的,还有些刻意留的小细节,就是为了这一身份揭开会让人觉得不那么突兀,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新朝的建立
何梦锦在广平使臣曾经被安排入住的地方住下,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了结,她余下来的打算便是等靖军的事情处理好了,她就离开京都,带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跟自己的亲人们,过最平静安稳的日子,远离这场乱世喧嚣。
靖军以及靖地一些交接事宜,她交给了二哥和唐铮的十二卫负责,茗记的打点则有李萧然,完全不用她操心,在李萧然离开京都的时候,她将昕儿也交给了李萧然让他带着先离开京都,即使京都如今还算安全,但保不齐有什么潜伏的危险,毕竟这里如今不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她自己还是在贺兰珏手中作为人质,日后她要抽身离开,也不用顾及他的安危。
冷香留了下来。
虽然心知贺兰珏不会拿她怎样,让她留在京都作为人质,也很可能是为了堵住他那一帮臣子反对放走靖军的口水论,但冷香不放心,执意要陪着她,何梦锦觉着这样也好,不然这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重回故地,到底会觉得有些清冷和孤寂。
另外,她也派人将刘妙梦送往了司徒静的住处,并叮嘱她好生看护,自那日皇宫巨变,她被吓的不轻,有时候神识都是恍惚的,何梦锦对刘武有恨意,却并不会将之牵连到旁人身上,再加之这女子也是刘子骞唯一的姐姐,昕儿还要叫一声姑姑,她不能放着不管。
住在驿馆的这段日子,她过的很平静,煮茶,焚香,其余的时间就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了书海之中,将外界隔绝在了驿馆之外,完完全全视自己为人质平静的接受囚困于此的事实一般。
初占京都。贺兰珏有很多事情要做,皇朝改换,改制度。重立法,肃清朝野……这些绝非三五日就能完成的。是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所以自那一日在皇朝殿外,何梦锦再也没见到过他的面,不过他答应过她的事情,却并没有食言。
他坐上龙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令找出吏部,户部。兵部所有同何相一案有牵连的官员,着大理寺并六部尚书将何相通敌叛国一案重新查证。
此事一时间轰动朝野,最后,查证的结果。自然是何相的冤屈天下大白,世代忠良的何家终于不再背负叛国的罪名,爹娘兄长可以瞑目,何梦锦的心愿也算达成。
贺兰珏还下令为何家死去的冤魂重修陵墓,供后世瞻仰。
而那迅速修葺好的陵墓。何梦锦却至始至终都不肯去看一眼。
不是不肯,而是她不敢,她再也没有勇气承受一次那焚心蚀骨的疼痛。
一转眼,时间过去一月有余,到了二月初二这一天。是贺兰珏举行登基大典,正式改立国号为周,宣告君临天下的日子。
一大早,全城的百姓几乎都蜂拥到了建在皇城外不远处天台处,因为新皇会在那里举行祭天大典。
虽身处驿馆,隔绝了外面,但何梦锦依然能感受到京都这坐古老的皇城泛起的那种人去楼空的清冷气息。
她没有去,倒不是因为守卫们限制了她的自由,而是如今对于她来说,能不见贺兰珏就不见,她终究是要离开京都的,多见一面,就会多出一丝一缕的牵扯,让她不能走的干脆利落。
一个月的时间,也已经足够小五二哥他们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李萧然来信也说,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她平安离开。
她相信,即使是忙,贺兰珏也没有理由不知道靖军以及靖地的权利已经处理妥当,却还是不表明态度,既不说放了她走,亦不说要留她到什么时候,而她却不愿意再这样耗下去,今日便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白天当然不行,百姓都跟着去了城外,城门口的巡查便越发的谨慎,尤其是在城门口出入都没有几个人的情况下,何梦锦想要混出城到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选择是在晚上,因为照例,晚间京都城会燃放烟火以示对新皇登基的庆贺,而贺兰珏也会登上城头与万民同乐,这时候人流如潮,才是何梦锦最好的脱身的机会。
但在离开前,有一个地方,她必须要去一趟。
平日里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这一天偏生让人觉得万般煎熬,好不容易等到日落黄昏,何梦锦和冷香便如同寻常一般早早的吃过晚饭就回房睡下,一个时辰以后,两人再分头避开驿馆里层层的看守,到了城东巷子汇合。
这时候华灯已上,整个京都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堪比过年还热闹的气氛里,而城门近处,则已经聚拢了许许多多等着看热闹的百姓。
会合后,她们没有直接往城门口的方向去,何梦锦带着冷香一路走街绕巷,终于在一处写着“姚府”的牌匾下停了下来。
她轻轻扯了一下冷香的衣摆,后者会意,当即越上了房梁帮她放哨,而她自己则一路运着轻功直奔记忆中的某处。
曾经的京兆尹,姚廉的后院。
靠着贺兰珏的力量,姚廉很顺利的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而后来广平军攻城,他指挥着家丁和一早潜伏在京都的暗卫们第一时间控制了京都的权贵,给贺兰珏的攻城做了很好的铺垫,贺兰珏并不是一个薄情忘义的君主,按理他的君临天下之后,便是姚廉升官进爵之时,但令人费解的是,姚廉却选择了卸甲归园,留一纸请辞,人便潇洒利落的远离了京都,不带半缕繁华。
待他走后,这处府院还没有被新任的京兆尹接手,如今这里还是空着的,何梦锦一早就打听好了。
她此来,是想再一看当初自己重生后的地点,也是自己这尊身体的本人,命赴黄泉的地方。
以前想要弄清楚这身体的真实身份,却没有一点消息,当时倒也觉得无所谓,那人已经死了,如今她是她,不跟那人扯上半点关系,但自漓江城那个突然出现来行刺自己的中年女子出手之后,她的心便被打乱了。
尤其是最近,看似每日她过的平静似水的日子,实则每一个午夜梦回,她隐隐的都能感觉到难过和迫切的渴望。
难过着自己也不知道的难过,渴望的是什么,她更是无从知起。
那一夜漓江城出发前的梦靥和隐约间耳际老者的呼唤甚至还时常响彻在脑海,在耳际,让她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等她。
那样等待已经超出她生命之重,即使她不明真相,也能读出自己心底最躁动的不安,身体的感官和本能告诉她,她要回去。
要回去,就必须要弄清楚她是谁,要回哪里去,而那呼起自己感同身受的老者是谁。
所以,初次醒来的地点便尤为重要。
在反复记诵了姚府的地形图之后,何梦锦很顺利的到达了自己有着几分印象的院落。
四下无人,府外又有冷香把守,她便也放下心来,跃下墙头,向当初醒来的那座假山行去。
过了这么许久,那里的痕迹早已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何梦锦此来本也没指望能找到什么,她只是想来看看,环顾四下环境,看看能不能联想到自己以前或许忽略的推测。
二月初,夜间的天气还带着沁骨的凉意,再加上无处不在的冷风,越发让人觉得冷。
何梦锦一步步走去,就在刚刚走到假山近旁,天空中砰然一声炸响,接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随之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整个京都。
即使姚府地处僻静,何梦锦站在这后花园里面,仍旧能隐隐约约听到主街上传来的欢呼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山呼声,在夺目的烟花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激荡人心。
贺兰珏的时代,终于来临。
何梦锦抬头,看着天上绚烂无比的烟火,突然觉得冷,深入骨髓的孤冷。
漫天的烟火照映下,她的身量越发显得单薄。
身前就是她和他如遇的芙蕖,一年以前,那男子便是在那里,面色平静如亘古幽潭的看着她,本是应该没有交集的一个人,从此跌入了她的生命里。
她在想,如果那时候,她没有那般鬼使神差的将之扑倒,那么后来会不会便没有了那么多的纠缠,与她也没有那么多的痴念。
没有如果。
那时候觉得他很远,是巍峨雪山上俯瞰众生的神祗,却也不如现在,这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远让她觉得真实。
她就保持这那样的姿态仰望星空,仰望着天上那些璀璨的眼花,神情有些呆愣的在同过去,同过去记忆里的他做最后的道别。
这一日离京,她并不打算再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烟花庆典终于燃放结束,何梦锦抬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后颈,步子尚未挪动,不经意间鼻尖上闻到的一缕淡淡的兰香让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迈出去的步子也跟着一顿。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却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缕熟悉到惊心的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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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窘态
她转身,记忆中那一道让日月星辰都失色身影出现在在她眼底。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黑色,绣有金丝九龙纹路的王袍,穿在他的身上,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合适,已经让人不得不从心底里生出这样的感慨,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场已经在无形中由内而外的散发了出来,一如他身上的幽幽兰香。
这个时候,他不该是回到皇宫,在皇朝殿大宴群臣吗?
何梦锦有些疑惑的将目光在他身遭打量了一番,这才发觉,贺兰珏额上有细微的汗水渗出,而他的呼吸也比之平日里的沉稳快了半拍。
他是飞速赶了过来?
想到此,何梦锦才想起自己以何种身份身处何地,答应了在驿馆作为人质,却跑来这京兆尹的后院,再往细了想,自己是正打算远离京都,会不会是已经被他察觉,这样一想,她难免有些心虚,将目光别了过去,改为去看他身后的芙蕖。
初春时分,满池的绿意尚未苏醒,衰败的景象让人的心也跟着多了几分惆怅。
何梦锦不说话,贺兰珏亦是沉默。
一个月未见,再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两人之间仍旧是无言的沉默。
良久,这一次,却是贺兰珏先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说出来的亦是让何梦锦的心跳漏掉半拍,所有的心神都贯注的话,她转首,迎着他比如星空皓月更为明亮的目光,不答反问道:“我若问了,你会说吗?”
闻言,贺兰珏默然。
何梦锦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接着看着他朝她走了过来,走的很慢,每一步似走在她的心尖上。她忍不住提着脚尖,将身子往后挪了挪,这一动,背后就是假山,再没有别的可避的地方。
而贺兰珏在她身前站定,微微低头,看向她,他一贯平静从容的神色此时却难得的带了一抹犹豫不决。
他们两个都是何其聪明的人,有些话题,不需要言明都已能猜到对方所指。而此时。何梦锦最关心的。最想要问贺兰珏的,自然指的是她的身份。
见他如此神色,何梦锦试探性的开口道:“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份让你如此为难?”
不等贺兰珏开口,何梦锦便将自己的疑惑道了出来:“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对不对?前几日。在漓江抓到了一名要行刺我的女子,她言语间似是对我有着莫大的恨意,而当我推测她是北齐皇宫中人的时候,她也并不否认,可是我跟北齐并无任何瓜葛,何至于跟皇宫中人有着这莫大的仇恨,这都跟我的身份有关,对不对?”
贺兰珏不言语,只垂眸看着她。他深邃的目光里,有着何梦锦看不明的情愫。
“为什么?”何梦锦对着他的眼眸再度问道,她还待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耳畔风声一紧,下一瞬。她跌入了某人带着幽幽兰香的怀抱。
措不及防的被他抱了个结实,何梦锦连挣扎都忘了,整个人如同木头桩子一般,僵硬的保持着姿势,楞在原地,只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叹:“因为,我怕。”
声音很柔,很缓,依然是那般悦耳的音色,但这般的语气却是何梦锦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他说,他怕。
在她的认知里,天人一般存在无所不能的贺兰珏的字典里,从来不可能有怕这样的字眼,他总是那位从容立于云端指点山河谈笑饮茶的王者,此刻,他却对她说,怕。
何梦锦一惊,下意识动了动身子,岂料被贺兰珏抱的太紧,挣扎不开,这时候,埋在他温热宽厚的胸前,何梦锦才终于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之前她满腹心思都放在同他的对话上,再加之他本来身上就带有幽幽的兰香,所以她才未注意到,此时再仔细一闻,这般的程度,应该是喝了不少。
贺兰珏从一开始就让她觉得不同寻常一般,也才终于有了解释,原来是在大宴群臣的时候喝多了,喝醉了。
何梦锦忍不住苦笑,他这样算是酒后失态吗?
心头这样想着,但难得遇到贺兰珏如此,何梦锦便盘算着要不要试着看看他到底醉到何种程度,能不能从他口里套出话来。
两人不是第一次靠的这么近,几次遇到危险,贺兰珏也曾抱着她,但那时候即便是心头有着遐思,却也是因为情势所迫,她可以催眠自己,而今,这样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霎时间让她不知所措,一颗心如同有人在擂鼓,跳动的不受自己控制,脸上更是如同被泼了一层辣椒水,烫得惊人。
何梦锦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若不是天色昏暗,自己该是要丢人到何种程度。
在千军阵前不改从容,在生死关头能谈笑风生的她,竟然会对某个疑似醉的厉害的人毫无预警的拥抱不知所措。
意识到这一点的何梦锦恶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借由唇上传来的痛楚,让自己瞬间灵台清明,强装镇定,她道,“让我知道身份,难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嗯。”贺兰珏头靠着何梦锦的肩膀,并不松开对她的钳制,听到何梦锦不放弃再度问起,他蹭了蹭何梦锦比丝绸顺滑的头发,点头承认。
何梦锦顷刻间觉得,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惜字如金,即便是醉了,也摆明了多半个字都不肯说。
而且,他到底是醉意有多深,她尚且不能定论。
既然再问不出什么,何梦锦眸光一转,本是在推拒着贺兰珏的手臂一松,改为主动迎合的一揽,抬手便学着贺兰珏,环抱住他。
“那好,我不问。”
她垂眸,很配合的靠在贺兰珏胸前,安然的神情,是她从未有过的乖巧。
贺兰珏一怔。
旋即,就见着他脚下一软,身子绵绵的倒了下来,何梦锦赶忙收回刚才在他后颈偷袭的手扶住他。
将他身子扶靠在假山上,何梦锦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一切来的那么容易,贺兰珏竟然会中了她的招,不过转念又想他今日因着醉酒本就不同往日,她也就释然了。
她弯腰,将他的身子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在假山上,虽然明知道他已经昏迷听不到,何梦锦犹自对着他闭着的眉眼轻声道:“那我自己去找答案。”
说罢,她起身,足尖一点,飞速的掠过了庭院,直奔冷香的方向。
比起冷香,贺兰珏的功夫不知道高了多少,所以才会在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了这后院,等到何梦锦出来的时候,见冷香毫不知情的神色,她便也只当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并未对她讲起,毕竟,她那样的窘态,越少人知道越好。
和冷香打了一个照面,两人二话不说就直奔城门口方向,此时天色还不算晚,加之今天新皇登基庆典,为方便百姓观摩,城门会在子夜时才关闭。
夜风沁凉,带着京都里不知道何处栽种的梨花香,氤氲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甜和芳。
在何梦锦头也不回的奔出院子的同时,被她抛在身后,靠在假山上的贺兰珏就睁开了眼眸。
明眸似水,闪耀着比琉璃夺目的纯澈光彩,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何梦锦前脚刚出后院,萧冷的身形就跪倒在他身前:“主子。”
贺兰珏有些失落的看着尚且带着那人淡淡的发香的袖摆,吩咐道:“安排下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分道
何梦锦同冷香一路飞奔至城门,那里早已有准备好接应的茗记属下备好的马匹,两人二话不说,过了城门官腾身上马便准备拔足狂奔。
但就在何梦锦刚刚将身子稳妥的坐好在马背上,手中扬起的缰绳尚未落下的时候,有一队身着北齐服饰的护卫军正从城外走来,当先的那辆车驾在与何梦锦擦肩的时候,车帘恰巧被肆掠的风刮起,一道目光自扬着缰绳的何梦锦脸上划过。
“咦?”
一声带着无比惊讶的呼声自车内发出,接着车帘被猛的一拉开,露出里间北齐御史大夫黎荀那一张涨的通红的脸。
“你……?”
许是由于太过惊讶,许是由于不敢置信不可思议,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由于他这突然一掀帘子的动作被吓的不明所以停下马车的护卫,只双眼紧紧的顶着勒紧缰绳飞奔而去的何梦锦的身影,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便自他的喉头响了起来:“站住!”
“快!”说罢,他抬手一挥,护卫们当即会意策马便去追,他坐着的马车车夫也当即狠了命的驱动着马车调头追去。
飞奔出去的何梦锦当然听到了那一声“站住”,但此时城门口,四下都是贺兰珏的人,她哪里能站住,眼前要拦住自己的人是不是麻烦暂且不说,若这一番动作被城门口的大汉的侍卫们发现了,她今夜便是再难逃出。
而且,那个传话自己站住的人,看服饰似乎是北齐的重臣。上一次在漓江想要杀死自己的中年女子的身份茗记属下也已经查到,是北齐建安公主身边的嬷嬷,据说还是自小便带着她长大的嬷嬷,深受其信任,如此一来,这个北齐的重臣,便是不能轻信,所以。何梦锦想也不想,携着冷香便自城门口一路策马飞驰,对于身后猛追自己的北齐护卫,连看都不看一眼。
见何梦锦不但没有停下,还一路狂奔而去,黎荀的神色黑了三分,他一边指挥着属下要不顾一切的将之追回。同时转身对身边的信使吩咐道:“立即快马加鞭传信给皇上,说建安公主找到了。”
说完这一句,他自己亦弃了马车,改为骑马,循着何梦锦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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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梦锦和冷香一口气跑出了二十多里,才再没有听到后面追来的马蹄声。
冷香看着何梦锦,不无担忧道:“小姐。我们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何梦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良久,才道:“要是招惹倒还好,现在看来,倒不是招惹这般简单。”
见冷香似懂非懂的神情,何梦锦改为毫不在意的灿烂一笑道:“不过,管他呢?现在我们出了京都,他便再也找不到我们,这红尘乱世就再与我们无关了,你不要担心,之前你说的有什么事情要办。现在便去吧。”
此间事了,再无牵挂,前几日,冷香对她说,她并不想随她一同回家归隐田园,她还有其他的事情在身,要离开一段时间,具体离开的时间是多长。冷香并没有给出答案,只说或许很快,或许三年五年再去找她和昕儿。
同冷香朝夕相处十多年,她心里有事。何梦锦看的分明,但既然她不愿意言明,她便也不多问,她能为这个比姐妹还亲昵的朋友做的,便是遵从她的意愿,即使不舍,即使难过。
更何况,眼下,她决定要去北齐,前路未卜,或许是很容易便拨开迷雾待得月明天清,或许会是波折重重明争暗斗九死一生,她不能预见,既然冷香有了去处,她便也不想再让她陪着自己再涉足险地。
她是因为身体本能的归属,内心那种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呼唤,而冷香则可以不被卷入这场迷雾之中,她能过回安稳平静的日子,自然是何梦锦最乐意见到的。
所以,她没有告诉冷香她还要远赴北齐。
不然后者不仅仅是会走的不那般心安,也许她根本就不会离开,要陪着自己赴险。
“小姐。”看着何梦锦若无其事的神情,冷香迟疑着,眼底里盛满了担忧:“真的没事吗?”
何梦锦将缰绳一挽,调头换了一个方向,对着身后的冷香摆了摆手,笑道:“傻瓜,能有什么事,有茗记,有萧然和二哥在,除了贺兰珏,天下谁还能拿我怎么办?”
说完,不等冷香开口,何梦锦便策马飞奔而去。
夜风很冷,心却很暖。
这一别不知道山高水长,再见面是何时,但她能为冷香做的,最好的,莫过于远离她,放她去安宁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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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齐,昭华殿。
夜色已深,偌大的宫殿却并未点灯,此时正值望月,满满的月光毫不吝惜的透过大殿的窗户、殿门洒了进来,将将能照见殿内榻上,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脸上。
那女子容颜出众,一双狭长妖娆的丹凤眼,尤其带着迫人的威慑力。北齐二公主,夏芷欣。
她半枕着头,依靠在铺着雪白狐裘的榻上,头微微偏转,向对面浑身上下都没入黑暗里的人嘲笑道:“大皇兄倒是好有兴致,是来我这昭华殿赏月的吗?”
对面的人听罢,上前一步,自阴影里走出,月光下的容颜竟同何梦锦有三分相似,他双手抱拳,好整以暇的看着软榻上态度并不友善的夏芷欣,笑道:“便是本宫有心情赏月,想来二皇妹也未必有心思赏吧?”
说罢,他径直走到夏芷欣,主人翁般的在她身侧坐下,放低了声音继续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重华殿的事情,二皇妹不会没有听到风吹草动,甚至,这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你的手脚,对不对?”
“笑话?!”夏芷欣嗤之以鼻的冷笑一声,凤目一扫她异母同父的兄长,北齐皇长子夏楚云,“我何德何能,能让父皇闭宫数月不出,又何德何能让咱们北齐最受尊崇的小皇妹也龟缩在重华殿不出面。”
丝毫不理会她话里的嘲笑味道,夏楚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又放低了几分声音,正色道:“是不是,咱们都心知肚明,现在,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争论孰是孰非,只是想找你商量一下,怎么解决?你打算怎么解决?父皇命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游,而本来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却不知所踪,这下子,北齐就有的闹了。”
“闹?还能怎么闹?莫过于大皇兄你和四弟斗个你死我活,关我什么事?”
夏芷欣一脸局外人的神色,终于让夏楚云温和的面具挂不住,他脸色一沉,说出来的话也再没有留分寸:“真这么简单?芷韵去了哪里,现在是否安好,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清楚了吧?而你之所以要加害她,图的是什么?你敢说你不是为了那个皇储的位置?嘴上说着旁观我和夏楚玥的争斗,估计但凡有脑子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你是想坐收渔利吧?”
“芷韵?”夏芷欣打断了夏楚云接下来的话题,冷哼一声道:“芷韵?大皇兄叫的当真是亲切,你忘记您的生母皇后娘娘是怎样因为她而被打入冷宫郁郁寡欢而死的吗?芷韵?……哈哈……”
“够了!”
夏芷欣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夏楚云,他腾身站起,背对着夏芷欣,整个人再度隐身在月色照不见的阴影里,“我既不关心她死了没死,也不关心她是怎样死的,总之她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现在,我只问你,要不要同我联手?夏楚玥掌控着两万御林军以及镇守在滕江的十万守军,力量不容小觑,若是你认为你一个人可以胜券在握的话,今夜只当我没来,但若是有一日,死的太难看了,可不要告诉我这个做皇兄的没有提醒你。”
这一番话终于让夏芷欣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她亦起身,上前一步,与夏楚云并肩而站,低声道:“父皇之所以封锁重华宫,对外宣称是建安公主生病,无非是想将自己病危的消息封锁起来,一来担心北齐皇子皇女们内乱,二来,还是为了给他那块心头肉留下皇储的位置,在父皇归天之前,你不要忘了,北齐的兵力大部分还是掌握在父皇以及他那块心头肉手上。”
“但你也知道夏芷韵一个死人,能再度指挥着北齐护卫军?只等父皇……”说到这里,夏楚云的面色上已经浮现出无限的向往与野心。
“如果我告诉你,夏芷韵没有死呢?”
夏芷欣再度坐回软榻,对于夏楚云听到这一消息震惊的当即改了面色似乎毫不意外,她笑意盈盈道:“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她非但没有死,而且在大汉,乃至北齐都遍布有她的势力你信不信?而且……”
“什么?”
夏芷欣转首,越过夏楚云的肩头,看向殿外,天际那一轮散发着幽冷光泽的月,缓缓才道:“大汉之上新建立起来的大周,其新皇似乎对咱们这位皇妹也刮目相看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关于身份的猜测
“你说的是真的?!”夏楚云仍旧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他泛着铁青的面色已经阴冷到了极致。
夏芷欣头也不抬,笑道:“大皇兄觉得我会拿这件事骗你吗?眼下,咱们除却要联手对付四弟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商量下如何除去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你不也对她恨之入骨吗?可别告诉我你就如表面那般对她爱怜维护有加,鬼才会相信,你我都明白,若她不除,莫说这皇位你我染指不上,父皇一旦归天,你我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夏芷欣说话间,夏楚云已经调整好了心绪,将一脸的阴鹫也给隐藏了去,他转身,循着夏芷欣的目光,看向殿外天际,那一轮让周遭所有星辰都失去了颜色的皓月,沉声道:“这是自然,她既离了宫,想要再安然无恙的回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说罢,两人很有默契的转首,相对一笑,于无声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
同冷香分道后,何梦锦一路直奔北齐,既然问题的症结在那里,与其生活在云遮雾绕里,倒不如去探个究竟。
一路上,她都带着还是江陵时候用过的赵绾绾的面具,既然这长面孔引得北齐皇室如此重视,能有办法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理由不用。
而在她刚到达北齐最南的一座边城时候,茗记属下也将整理好的信息交到了她的手上。
既然跟皇室有些牵连,而且眼下又要去北齐的都城齐都,至少她都应该对北齐的皇族们有个大致的了解。
茗记的属下办事很周到,将整个皇族的族谱,皇子皇女的地位,掌控的势力都分门别类的罗列了出来,而且每个人的信息旁还专有画师画的小像。
当先第一页。是北齐的皇帝夏绥,是位面容冷峻发须斑驳的老者,尤其那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即使只看着纸张,仍能让人感觉到重重压迫。看到这张图的第一眼,何梦锦的心就莫名的一跳,对着画中的人,有着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的一种熟悉感,她抬手,摸了摸脸颊上,自己尚未察觉却已经自眼底氤氲而出的泪水。何梦锦有些不敢置信的捂着心口暗想,莫非曾经的“她”跟北齐的皇帝相识?
不敢再想,这样莫名的情绪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何梦锦赶忙掀过了这一页,紧随其后是北齐的几位皇子,皇女。
夏绥有十一个皇子,三位皇女,名动天下的建安公主排行最末。因是公主中最小的,也被皇族中人奉称为三公主。
夏绥虽然子女众多,但大多在幼年时候夭折,再加之在夏历三百六十年,建安公主十四岁那年。她在祭天时候险些被刺客伤到的事件中,牵扯到了三位皇子,一位公主,甚至包括当时的皇后,夏绥震怒,一气之下给其中三位皇子赐了毒酒,将那位公主和皇后一并打入冷宫,并下旨一世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一面是父爱如山,由不得任何人伤害他小女儿半点毫发,一面是冰冷无情,杀伐决绝,似是将另外四个子女的生死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就是夏绥,最宠爱建安公主的北齐皇帝夏绥。
即使在坊间听到过不少北齐皇帝爱护这个小女儿的传闻,但当真实在案的历史摊开在何梦锦指尖,她仍旧能感觉到触目惊心。
如今,北齐所剩下的皇子皇女们,算上建安公主在内,也不过才四人。
大皇子,夏楚玥,即是被打入冷宫的皇后所出的皇长子,若非北齐不同与他国有公主亦可立为皇储执掌天下的国策,北齐皇储的位置便该是这位皇长子的,传闻这位二皇子性格喜怒无常,暴戾时候视手下人的生命为草芥,在北齐是个老百姓听闻胆战心惊的人物,齐都的御林军便掌控在他的手上。
二公主,夏芷欣,尚未出嫁,如今住在昭华殿中,关于她的传闻很少,事实上北齐的女子,除却那位建安公主,其他人的光华都被她的光芒掩盖了下去。
四皇子,夏楚玥,据闻性格沉稳,颇受夏绥倚重,甚至将北齐镇守在滕江十万守军都交由他指挥。
何梦锦自这些人的扉页上一行行看过,当翻开后面一页,看到那个熟悉到惊心的画像时候,她的抚着册子的指尖似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般,从指尖,一路灼烧到了心尖。
那如远山的眉黛,绝色的容颜,不需要一钗一环的修饰,就已是百媚千娇自生成。
她惊讶的不仅仅是因为那女子倾城的容颜,而是那分明是自己的样子。
准确的说,是这一世自己重生以后的样子。
联系到最近的种种,一时间,心头冒出诸多个想法,诸多个念头。
无论哪一个都能将她的已经平静了许多的心掀起汹涌的浪潮。
或许,“她”便如曾经自己猜测的一般,是哪一家皇族豢养的杀手,所以才会身穿夜行服出现在姚廉的府邸,只是“她”的样子,像极了北齐公主夏芷韵而已。
但,这世上哪里有那般巧合的事情。
比之这个猜测,倒不如让她相信是有人特意寻了跟夏芷韵长的相似的自己,为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何梦锦所有的心神顷刻间紧绷在一起。
——“她”便是那个被北齐皇帝夏绥放在手心里护着的建安公主,夏芷韵。
一想到这种可能,何梦锦当即联系到在漓江城那个刺杀自己的嬷嬷的身份,正是一手带大夏芷韵的教养嬷嬷,而当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般的熟悉,既恨又有这丝丝缕缕的不忍心的样子,以及前几日在京都城门外,遇到的那名北齐大臣,何梦锦也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份,是北齐的御史大夫,黎荀,是北齐皇帝身边最得心的重臣。
以及,在那一夜,姚廉的府邸,贺兰珏即使醉后,都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神情。
这个猜测的答案,便在何梦锦心头呼之欲出,如果她的身份不是如此特殊,如果她这个身份上不是承载了太多超乎她超乎贺兰珏所能掌控的东西,贺兰珏何至于如此神色。
无论出于哪一种,她都不能坐视不理视而不见。
若最后那个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希望的猜测是事实的话,建安公主不在皇宫,而北齐却对外称其久卧病塌,连夏绥都日夜守着她不上朝的事件,其中必然还有隐情;再加之她如今夜夜辗转难眠,半梦半醒间总是能感觉到有人唤她归去的声音,能感觉到有人倾尽心力的期待,渴盼。
于她本心,于她如今所占据的这尊身体,她都要回去看个究竟。
打定了主意,何梦锦更加不敢耽搁,她将自己的打算和行程写在了信函上,交给茗记的属下带去给二哥和李萧然,便连夜策马赶往齐都。
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日落黄昏,到达了北齐第一大城池,也即是北齐的政治文化中心,齐都。
何梦锦自然不会自己一个人就敢单枪匹马闯齐都,此番她带了数十名茗记的高手隐在暗中保护,身边还跟随着两个掌事级别的属下,听月,孤松。
两个人都是极其沉闷的性子,一路上除非何梦锦问话,他们作答,便再听不到两人说半个其他的字,但在保护何梦锦方面,两个人做的很是谨慎,甚至连每餐的饭菜,都会由他们先品尝了确认没有问题,才放心让何梦锦食用。
两人都是北齐人,这也是何梦锦这一趟挑选他们的原因之一,进入齐都,不需要她打听问路,两人就已经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到了一处茗记旗下的酒楼。
因为事先已经知会过了沿途的暗探们,所以一进酒楼,只是跟掌柜的核对了身份,便被他毕恭毕敬的迎进了里间。
刚一进门,那名约莫三十余岁的掌柜的便对着何梦锦一声拜倒:“小的蔡庆儒,是负责齐都全部消息整合的干事,见过少东家。”
何梦锦此时依然一袭少年打扮,脸上带着赵绾绾的面具,在茗记内部有些地位的人才知道,茗记的执掌人是一名才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所以,在见到被在北齐分部地位最高的两位掌事护着的何梦锦的时候,本来做生意就贼精明的掌柜的,当即就猜到了她身份。
何梦锦也不意外被他猜到身份,将掌柜的唤起身,确定他已经屏退了四下,除了他们四人再无旁人,她才道:“今日,北齐发生了什么?”
自她这一路行来,沿途关卡重重,尤其是各个重镇,城池,都有重兵把守,对沿途的百姓盘查的格外的紧,而从那些士兵们有些焦急有些颓败的面色上来看,他们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掌柜的走近了何梦锦几步,那双格外精明的眼睛在偷偷打量了何梦锦几眼后,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神色,他低声道:“北齐要变天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震慑
见他似有很多话要说,何梦锦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只专注的听掌柜的接下来的话,“传闻说建安公主可能已经……死了,而皇上闭宫不出,则是因为还没有将皇子皇女们接下来的争斗完全掌控在手心的把握。”
有小厮捧了托盘进来,恭敬的递给了何梦锦一盏热茶,却不料将将在何梦锦刚接过到手上的时候,因她一个不小心,将整杯茶水打翻倒在了袖摆上。
茶水滚烫,何梦锦赶忙抬起另一只手去擦拭,一旁正欲滔滔不绝的掌柜的赶忙一脸惶恐的走到近前,一边怒斥刚才拿端茶的小厮,一边不停的向何梦锦陪着不是:“混账东西,怎么做事情的!少东家,有没有烫到哪里,要不要让小的去请大夫来看看,都怪下人们粗手粗脚,也怪我这个掌事没有调教好,还请少东家责罚。”
何梦锦却只是随意挥了挥袖子,毫不介意的笑道:“小事情,不必麻烦大夫,无需去怪这伙计,是我自己不小心,茶打翻了,再上来就是,你继续刚才的话题说。”
听她如此一说,掌柜的这才舒展了紧蹙的眉头,继续道:“大皇子这几日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人,全城戒严,整个皇宫的御林军守卫比平日里多出三倍,堪堪是把皇宫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而四皇子似乎也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听着他叙叙道来,方才端茶的小厮也已经重新捧了茶进来,这一次他走路的步子都比方才还要稳妥不少,甚至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胆战心惊。
何梦锦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将茶盏接过来,掀开盖来,一缕清新的茶香顷刻间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连日来赶路的疲惫也因这清新的茶香而舒缓了不少,何梦锦慢慢的饮下。
“四皇子,夏楚玥。他做了什么,擅自调动边防军队。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何梦锦看向掌柜的,平凡到扔到人堆里几乎找不到的面孔,但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晶亮,在见到何梦锦将杯中的茶饮下之后,他才道:“即使欺君罔上,那也得等皇上上朝主事才能定罪,如今皇上闭宫不出。他手握重兵,北齐谁敢耐他何。”
见何梦锦放下已经空了半杯的茶盏,掌柜的嘴角已经晕开了一抹笑意,他道:“不过二公主的母妃系淮阳侯嫡女。而淮阳侯旗下亦有不少于八万的兵马,如果二公主有吩咐的话……小的觉得淮阳王府也不会置之不理。”
说到这里,只见何梦锦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掌柜的,赞道:“你分析的倒还不错……不过,我怎么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可能是这几日赶路太过劳累,你们先下去……我要歇……息……”
声音逐渐微弱了下去,到最后一个字音的时候,何梦锦已经软绵绵的趴在了案几之上,手畔余下的半杯茶盏也因她这一倒下而被打翻。
“少东家?”
“少东家?”
掌柜的试探性的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他刚才脸上还毕恭毕敬的神色转眼间,换成了面无表情的肃然。
而起初一直站立在何梦锦身侧的听月,孤松却似是早已料到一般,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
掌柜的抬手一拍,霎时间自门外窗外涌进来数十个高手,将以何梦锦为中心的整个屋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你们的任务完成了。”掌柜的对听月和孤松吩咐道:“起初答应你们的事情,我家主人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们,而且你们的家人现在也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地址的话,等我家主人事情办成了之后,自会告诉你们。”
“不是说将她带到就可以放了我们的家人吗?你们怎么出尔反尔?”
出声的是听月,他的声音略带金属质地。
听他如此一说,却招来那掌柜的面色一沉,阴测测道:“现在你们有资格讲条件吗?识相的话,就赶紧走。”
话音刚落,重重高手的包围圈之外,走进来一个人。
一个女子,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漓江城刺杀过何梦锦的秦姑。
见她过来,掌柜的目光再次放到何梦锦身上,话却是对着身后的秦姑说的:“秦姑姑,你可看仔细了,是她不?这一次可不能再出什么差池了,否则你我的小命都要葬送在这上面。”
秦姑走近何梦锦几步,抬手将何梦锦的脸扳正了些许,然后转身肯定的道:“十八年了,再也没人能比我更熟悉她了。”
“那就好。”
掌柜的那个“好”字尚且在唇齿之间,他身边的两名黑衣人当下便提剑往何梦锦面前走去,将他的命令执行的迅速且狠辣。
见如此,听月和孤松几乎是同时的,往何梦锦身前一站,挡在了何梦锦身前,做出了护卫的姿势将那两名黑衣高手隔绝在了同何梦锦几步远的距离之外:“你们要做什么?”
掌柜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笑道:“自然是杀她,难道你们现在后悔了,打算保护她?可惜已经晚了,莫说如今这满室高手你们突破不了重围,注定要陪她死在这里,而你们的家人,妻儿老小却都要因为你们这个举动而丢了性命……好好想想,你们的去留。”
言罢,掌柜的便不再多言,一室的安静。
听月和孤松保持着护卫的姿势,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了层层冷汗。
一边是家人骨肉的生命威胁,一边是背弃赤胆忠义。
对于每一个热血方刚的男子来说,无疑都是最为艰难的抉择。
最终,冷月和孤松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读到了一抹坚毅的光,再回望掌柜的,已经没有了半分迟疑。
已经背叛的何梦锦一次,男子汉立于天地,若背弃信义,莫说被天地不耻,便是自己也觉得没有面目再苟活于世上。
他们的行动,便已经昭告了他们最终的选择。
良久,他们的身子都纹丝未动,而时间过去这么久,掌柜的耐心也耗尽,再加之因为担心被何梦锦辨别出来,所以他不敢使用剧毒的药粉,毕竟这是传闻里有着天资过人七窍玲珑的建安公主,所以,他不得不选用无色无味的迷药,虽有无色无味寻常人辨别不出来的好处,但也有药效时间不长的缺点。
就比如他给何梦锦下的这盏茶,即使她喝下去半杯,也只能让她昏迷两个时辰。
掌柜轻蔑的瞥了他们一眼:“真是冥顽不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就陪她一起死吧,上,杀了他们,免得夜长梦——”
“嗖!”
掌柜的还未出完的话,以及那两名持剑的黑衣人对着何梦锦以及冷月孤松举起的剑在狭小的房间里闪烁着如月华般夺目的光晕都在刹那间停止。
因为那破空而来的两声几乎同一时间发出的“嗖”。
接着,一道快如闪电的人影自高手包围圈之外闪了进来,只眨眼睛就已经掠过冷月孤松到达何梦锦身前。
说是闪,丝毫不为过,因为那人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认知范围。
而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两名率先对着何梦锦挥刀而去的黑衣人已经砰的一声,齐齐倒在了地上,若仔细看,尚且能看到没入他们的后脑勺半截刀柄。
快,狠,准。
出人意料的速度,携带着让人避无可避的凌厉和精准,屋子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掌柜的当即缩了缩脖子,后怕的想着,如果刚才那一匕首是向自己飞过来的,自己能否躲的过去。
无须猜测,他已经能肯定回答自己,没有生路。
而同时,抛出匕首,顷刻间结束两个高手性命,转身到了何梦锦身前的人也已经映入了众人的视野。
这一见,所有人连恐惧,连惊悚,连戒备都忘记了。
那是怎样一种美。
虽然用这个字眼形容男子不甚妥当,但眼前的人却已经除了这个词再找不到其他更为贴合的形容。
让人一霎那脑子里只生出这样的感慨,同样是人,造物者偏要将这世上所有的最好的,最精致,绝美的东西加诸在他身上。
而这样容颜的男子,周身却有着迫人的威仪,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想要臣服在他淡淡的目光之下。
而那人却只一袭淡紫色衣袍,并不华丽,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着惊人的气场,他的目光落在昏迷中的女子身上,视整个屋子里包括掌柜的在内的数十名无无物。
在那男子出现之后,反应过来的掌柜的就已经心生退意,虽然自家主子的命令重要事关自己生死,但眼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绝世男子却是能当即就结束他性命的,孰轻孰重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掂量的清楚。
“撤!”
他抬手一招,说话间人已经闪身到了高手包围圈之外,想要率先夺门而逃,因为天知道同那样的男子待在同一间屋子对于他来说是怎样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他前脚刚踏出门槛,身子却是一顿,他本身的功夫不弱,此时即使他不转身,也能感受到屋外已经被层层刀刃包裹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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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的北齐皇子名字被我写迷糊了,现在已经改正了过来,没有看明白的童鞋可以回头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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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无视
贺兰珏不看别处,他缱绻的目光只落在何梦锦一人身上,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神色里的紧张是从未有过的。
无视屋子里其他的人,他微微倾身,想要去探何梦锦的脉搏,抬起的手却在那中年掌柜的退到门边时候顿住了。
旋即,他释然的一笑。
这一笑,如同烂漫春日里开的最妖娆桃花,占尽春色。
而接着,起初伏在案几上“昏迷”的何梦锦也睁开了双眼,那双如秋水潋滟的眸子里,清澈明亮如许,哪里有半点中了迷药的迹象。
贺兰珏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也映入了她的眼底,耀的她有些花了眼,险些真的晕了过去。
何梦锦赶忙移开目光,动了动刚才假装昏迷趴的有些僵硬的手,然后坐直身子,向身前不远处尚未从诧异中反应过来的冷香以及门口准备夺路而逃的掌柜的。
实际上,他的身份是北齐御林军副指挥使,赵忠杰。
明知道踏入北齐如同深入虎穴,何梦锦断然不会那般大意,将所有沿途的事宜都交付给她并不熟悉的,北齐土生土长的听月,孤松。
他们是北齐人,于北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她此来齐都,要面对的是北齐的皇权,对手之强大,手下人被人拿捏住软肋的可能性如此之大,让她不得不多做提防。
所以,她私下里另外了遣有茗记的高手在保护,同听月,孤松他们是两拨人,而自从靖军解散,唐铮留下的十一卫,小五他们说什么也不肯离她而去,誓要继承他们主人的心愿。护她终老。
何梦锦推辞不过,便也由着他们,此番来北齐。他们亦是乔装在暗中保护。
因此,何梦锦心亦放宽了不少。
在进这酒楼。看到里间的第一眼,她就有所警觉,这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段,按道理,在齐都这样繁华的大都市,而且又是黄金地段。吃饭的客人来来往往应该很多,很热闹才对,但纵观整座酒楼,吃饭的倒是不少。但发出声音的却很少,客人们都很有礼貌很有默契甚至有些紧张的在用着饭。
而出来迎接她的掌柜的,虽然礼仪得当且招呼她的言语间没有什么差错,但因为在前来北齐之前何梦锦做足了功课,茗记巨大的情报网收罗来的北齐权贵们乃至朝中重要大臣的信息她都了解了不少。
而这位掌柜的。正和她看到的北齐御林军副指挥使赵忠杰一样的长相,不过是换了身行头与气场。
所以,在进到里间,看到掌柜的要将北齐的局势解释给她听,她才会自动找了座位坐下来。那位置也不是随便来的,是她选的,面朝着北面的窗户,正好能给对面潜藏着的小五他们比个手势,发出一旦情况不对,就能有所行动的信号。
那盏不小心被洒了的茶水当然也不是因为真的不小心,因为不确定这茶里是否下了药,药效如何,所以何梦锦才会故意将之洒在了袖摆上。
说起来这袖摆,还要得益与贺兰珏和司徒静。
犹记得那次同贺兰珏去往昌邑王府,某人因为事先算计好她会报复一般,将牛皮料子缝在了袖摆里面无惧她小心眼的惩罚报复,而她后来联系到司徒静姑娘炼制的可以测毒的药粉,便将之也洒在了自己袖摆上。
若有毒,袖摆便会变成黑色,而毒越深,颜色越深,遇到迷药一类无毒但能致人昏迷的药物则会变成淡蓝色。
她借故茶水烫到了袖摆上,用另外一只手去揩,也是为了遮住赵忠杰的视线,防止他发现自己袖摆上变色的乾坤。
见袖摆变成了淡蓝色,她心底就已经忍不住升一缕笑意。
还有什么比将计就计更能探听到对方的行动和来头更有效呢。
于是乎,便有了上面这一出她被迷晕的戏码。
但显然贺兰珏事先并不知道,何梦锦眼底的余光瞥向他,只看到他一向翩然出尘的衣摆上沾满了灰尘与污垢。
一路风尘,再没有别的更合理的解释。
这样看着,何梦锦的心就已经似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这时候,门口反应过来的赵忠杰冷哼一声,狠狠道:“不愧是建安公主,”他目光扫过何梦锦,再转身看向屋外、二楼下面被撂倒的自己的人马,以及此时面色平静看向自己虽然只是身着普通衣物但浑身散发的铁血杀气却是身经百战的人物才有的众人,他咬了咬牙,似是下了什么重要决定,旋即只见他身子一转,却是放弃从门口逃出而拔剑直扑何梦锦。
门外的小五一愣,当即闪身就去捉他,却是慢了一步。
赵忠杰能坐稳北齐御林军副指挥使的位置,身手也不会有多弱,眼看他鱼死网破准备出其不意的刺杀何梦锦,最前面的听月,孤松当下正准备拔剑去拦,却见赵忠杰扑过来的身子未停,握剑的手腕却转了个方向,对着窗口,众人这才看清他起初藏在袖子里准备放出的旗花。
北齐御林军内部联络专用的旗花。
一旦它飞射出去,不出半刻钟,不说这座酒楼,整个这条街都会被御林军围堵的死死的。
而御林军,是大皇子的人马,即便知情的人晓得她是建安公主,但大皇子发话说她是不知名的刺客一类,那些人也只当她是该死的刺客,她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知道横竖过不了这一关,赵忠杰索性放手一搏,即便他因此丢了性命,在大皇子那里,他也落得给忠臣的美名,他的一家老小可以得以保全,想到此,他的嘴角已经露出了一抹笑意。
但这笑意只是一瞬,刚刚绽放便僵硬在了他的嘴角,而他抬起的手中,已经松开的旗花却并没有飞射出去。
钻心的疼痛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狠狠的冲向后方。
他这才看到,那只拿着旗花的掌中被钉入了一枚匕首,在那么千钧一发正要飞射出去的旗花正死死的被那一枚匕首钉在了他的掌心,正是那匕首飞射过来的力道,连撞的他身形被冲撞了出去,直到狠狠的撞上了墙壁,而那枚钉着旗花穿过他的手掌正入墙壁的匕首,尾稍上刻有一朵优雅的兰花,他才恍然,就在刚才,眨眼睛就倒下的那两名杀向建安公主的黑衣人的后脑上的匕首,也有这样的图案。
那么快,狠,准。
赵忠杰因为惊讶,夸张的长大了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甚至连掌中钻心的疼痛都忘记了。
这时候,只见那个射出匕首的人,贺兰珏,优雅的收回了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道:“居然忘了我的存在。”
始终没发一言的何梦锦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飞扑过来因为突然的变化身子才停稳当的小五嘴角抽了抽。
到底是因为上一次将喝醉了的他打晕了逃出来,何梦锦有些心绪,不想正面对上他,何梦锦将注意力放到了静立在一旁的秦姑身上。
她起身,自贺兰珏身前走过,到秦姑身边才停下,看着秦姑那双写满着恨意的眸子,何梦锦浅笑道:“恨我吗?”
秦姑不言。
何梦锦目光看向她的眼底继续道:“好歹,我也是秦姑一手带大,你对我连半点感情都没有吗?”
闻言,秦姑的表情起了些许涟漪,但旋即又被恨意取代。
“因为你的儿子,孙儿被夏芷欣威胁,所以你要杀我,我可以理解,可是拿他们性命做威胁的是夏芷欣,你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秦姑姑?这么些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可待我有半点母女之情?”
何梦锦的目光不离开秦姑,就这样看着她,迫使她的目光也对上自己。
秦姑的眼底涌出了一抹泪意,接着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带着微微苦涩道:“你是待我好,可你知道我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谁而造成的?我儿我孙的被挟持是因为谁而来的?我本该是一名普通的妇人,有着合合满满的家,就是因为你的出生,皇宫需要乳母,强行拉我入宫,我儿子,孙子本该过着平平安安的生活,就是因为牵扯到了你,才会被二公主挟持。”
“都是因为你!”
这句话含着无尽的恨意和控诉,听在人的耳里,便觉得分外的凄厉。
接着,秦姑又似想到什么似得,面色一变,有些惊讶的看着何梦锦道:“你都记起来了是吗?!”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点头道:“是的,我都记起来了。”
她上前了一步,凑近秦姑,低声道:“包括我是怎么险些被杀死的。”
闻言,秦姑一愣,旋即便释然了,她坦然道:“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便杀了我罢。”
何梦锦却转过了身子。
虽然面无表情,心底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她的身份,因为“她”的死因得到了证实。
回答秦姑的那一句她都记起来了,不过是她的试探,对于这身体本尊的情况,她仍旧没有零星半点记忆,而秦姑的身份,以及那些言语,也不过是她从属下收集上来的资料上看到。
ps:
感冒了,还发着高烧,写出来的章节可能也有些胡言乱语不成章法,但看在我还这么坚持的熬夜到现在,还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九十章 相随
娇生惯养的身体,却无端端以一身黑衣夜行服的打扮出现在大汉京兆尹姚廉的府邸,这样的女子的身份,起初让她好生疑惑,后来她慢慢能得心应手的运用这身体的功夫后,又发现,这女子本身功夫已是顶尖,而何梦锦重生醒来时候的假山附近,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即是说,这女子是在没有任何戒备的情况下被人刺上了那一刀。
下手的人,一定是她信任的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人,才会让她毫无防备。
而近几日隐隐猜到她的身份之后,何梦锦越发疑惑,是什么人能让天资聪颖谋略过人的建安公主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完全没有防备?
而纵观所有关于她的讯息,能得她如此信任的,也唯有其父皇和乳母秦姑。
在何梦锦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时候,她一直在观察秦姑的反应,后者的表情已经肯定了她的猜测。
“你走吧。”
何梦锦背对着秦姑,声调平缓的开口,道:“我不杀你,念在这些年你尽心照顾我的份上,你刺杀我一事,我也只当不记得,咱们之间的恩怨,我也不会再记得,但若有下一次,我绝不手软。”
说罢,何梦锦对架着秦姑的两人摆了摆手,放任她离开。
秦姑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何梦锦,最终咬了咬牙,翻身自窗户跃了出去。
何梦锦看向一直默默站在她身侧的贺兰珏,之前有些疑惑想向他求证,但眼下,他不远千里追随到此,却已经将所有的疑惑解释了清楚。
她遍寻了脑海,也找不到该怎样开口,却是贺兰珏看出了她的迟疑和不知所措,先一步开口道:“现在你能知道为何我要答应同北齐建安公主的婚约?”
何梦锦抬眸,她秋水潋滟的目光对上他浩瀚如海的深邃目光,只一瞬。却恍若纠缠了数载轮回。
不等她答话,贺兰珏继续道:“我本意是拒绝,哪怕当时广平内外交困,既要分出兵力要对付三番,又要留意朝廷动向,而且,还要面对北齐的威胁。但后来,北齐的使臣却告诉了我北齐之所以要同广平联姻的原委,因为他们的建安公主始终了,在大汉境内始终。北齐王想通过联姻的表象来借助大汉的势力来寻找她。能以假的联姻换取北齐同广平的和睦。免于刀兵相见,都还未让我下定决心,而真正答应下来的原因是,我看到了他们使臣呈递上来的绢帛上的画像。画中的女子是你。”
后面的话,贺兰珏没有再多做解释,何梦锦也已听的分明,她声音有些发颤,问道:“那你希望我是建安公主,还是何梦锦?”
贺兰珏上前了一步,走到何梦锦身边,变戏法般的拿出一支发簪,镂空的飞凤金步摇。何梦锦一眼就认出那是在李嫣然寝宫的时候,贺兰珏为她带上的那支发簪,亦是在漓江边,被她丢进滔滔江水之中的发簪,因为那飞凤的翅膀上那道深深的划痕是她当时站在漓江边情绪激动之下。手中的内力一时没有控制住,指尖一错,便划了上去的。
本该沉入江底或是随波逐流到这世界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的发簪,这时候却好端端的出现在他的掌中。
面对何梦锦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贺兰珏嘴角轻启,露出一抹含着淡淡苦涩的笑意道:“就知道你会狠心的丢掉,所以我提前支应了萧冷注意找回来,倒是可怜了萧冷,在那么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找了足足三天。”
萧冷在水下找了三天。
她确实不知道,当时从萧冷手上接过来锦盒,她就已经神思恍惚,就连他何时离开都不知道,却原来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得了自家主子的命令悄悄躲起来等着看她拿到发簪的反应,等着她如意料之中的扔了发簪,然后他再捡回来。
却没想到自己的小情绪丝毫逃不开贺兰珏灵光的脑子,也没想到害的萧冷好找,何梦锦赧然。
趁着她难为情的时候,贺兰珏素手一抬,就将她挽好少年装扮的发髻散了开来,不等何梦锦反应过来,就见他十指灵活的在她如墨如绸的发丝中穿梭,不多时,就将她的青丝分成几缕,下面的一层任其铺散在肩头,上面的一层被他随意的一盘,便成了一朵如同绽放在枝头的花苞,待何梦锦抬眸,他已经为她挽好了少女发髻,并将那只发簪,插到了绽放的花苞之中。
人比花骄,人比花艳。
三千青丝散下,展翅欲飞的金凤映衬着她如白瓷般细致的容颜越发绝色,不需浅笑回眸,便已然醉倒众生。
他垂眸,看着鲜少有女子装扮的何梦锦,这才回答她刚才的疑问道:“我既希望你是建安公主,又不希望你是她。”
如果,她是建安公主,只是履行同他的婚约,同他白首偕老。
可是,面对现实,如果她建安公主,她还要肩负北齐的重任,她或许会成为北齐的女帝,而那样,她与他,再无可能。
“去与不去,我都陪你。”
他淡淡的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千钧之重的承诺。
何梦锦愣愣的看着他,从来都觉得贺兰珏有着七窍玲珑心,能将所有人的心思猜测的那般准确,却也不如此刻体会的那般清晰。
除开念在秦姑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她放走秦姑却还有一层心思。赵忠杰能提起有所准备的埋伏在这里,则说明她来到齐都的消息已经走漏,虽然小五他们对客栈里的御林军下手都很迅速让其来不及反应,但到底如此大的动静,不需要赵忠杰放出旗花,这里的消息也会很快走漏到大皇子那里。
与其被动,倒不如主动。她主动放了秦姑,放了赵忠杰,让他们回去报信给自家主子,而她自己则要准备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公主府。
建安公主圣宠最盛,除却在皇宫住着皇储才住的春华宫之外,另外还派人在宫外建造了建安公主府,据茗记的消息,公主府内,至少有她豢养的三千死士。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旦夏楚云,夏芷欣同她撕破脸来,公主府内的三千死士,对上御林军,还能抵抗了一时半会,而这一时半会任她找到调集公主护卫军的方法与之抵抗亦或是逃离齐都,都够了。
只是那样一来,她头顶上的建安公主的名头,再难甩掉。
贺兰珏将她所有的心思和盘算都看的分明,甚至连她的迟疑,所以他才会说,去与不去,都陪着她。
何梦锦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贺兰珏给她带上的那支飞凤金步摇,还带着他体温的金凤仿似烧红了的烙铁,透过指尖,烙在她的心上。
良久,她才用有些走了音的声音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事已至此,她的心也容不得她做其他选择。
或许她可以暂时逃离齐都,但大皇子夏楚云,夏芷欣又岂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她是可以躲在贺兰珏身侧,寻求庇护,可是她的身体,她身上所流淌的血都是夏芷韵的,她内心里深处有一个迫切的声音在呼唤她,在等她。
她承了夏芷韵的身体,亦是承了北齐皇帝夏绥的父爱,一个垂暮之人最后的渴盼,她不能拒绝,她要去见他一面。
有消息说,他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而近日来夏楚云夏楚玥,夏芷欣所有的行动也证实了这一点,她可以丢下这里,丢开这身体的身份所有的责任,可以过回属于自己的日子,却放不过自己的心。
因为所有的阴谋阳谋,乃至她今后的人生命运都可以慢慢筹划可以改变,但是夏绥的身体等不了,她不要为自己留下一个永远的遗憾和亏欠。
言罢,再不多说其他,何梦锦从袖摆里取出一早准备好的信函递给小五,吩咐他转交到北齐御史大夫黎荀的手中。
黎荀,即是那日在京都之外,面色惊讶的要拦住自己的北齐官员,当时她和冷香为避免麻烦只顾甩掉他,后来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何梦锦便对今日的事情做好了打算。
一面去公主府坐正身份,一面写信知会黎荀召集文武百官于皇宫前候驾。
有文武百官的见证,即便夏楚云再想下杀手,却也不会那般明目张胆,与其想尽办法冒着生命危险混进皇宫,倒不如大张旗鼓的回宫来的安全。
因为已经知道她来了齐都,整个被御林军守护着的皇宫必然越发森严,一旦她混进宫被察觉,夏楚云便两眼假装看不见只当是刺客将她处死在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天下人都会被蒙在鼓里。
而后者,面对满朝文武,他再想杀她,却也要掂量掂量。
见小五依言离去,何梦锦转身又对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听月,孤松道:“你们能在最危机的时候选择站我这一边,所以,之前的事情……我也都不记得了,你们的家人我已安排其他人去接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们很快就能见面,是选择继续跟着我面对接下来的九死一生,还是带着家人远走高飞,都随你们。”
言罢,她的目光只淡淡的划过了他们两人的面颊,便不再耽搁,携着贺兰珏直往公主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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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区好冷清好冷清啊,有看文的童鞋恳请留下点只言片语~~o(>_<)o~~,哪怕是砖头是骂评是怨言都好,让我不至于错觉到我这是在自己写了给自己看自己守着自己的白菜摊子没人理睬的没人问津,甚是凄凉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公主府
一路上,贺兰珏一直默默的跟在她身侧,两人之间并没有多少言语交流,其实,聪明如他们,彼此的想法与心意都清楚明白,语言倒成了最多余的。
何梦锦想劝他,如今大周初立,太多的事情需要着手,正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最忙的,不该陪她来涉险,虽然她私心里是希望他陪着的,但这个时候,也是大周最容易被人乘虚而入的时候,比如,相邻的晋国,从来都没有放弃对大周的虎视眈眈。
但她也猜得到,如果自己这样说的话,贺兰珏只会轻飘飘的甩给她一句,如果谁能就这般从我手上抢走江山,那这个皇位不坐也罢。
这就是贺兰珏,平平淡淡的语气,但字里行间里却已是将他的自信和俾睨天下的霸气展露无遗。
让人找不出半个词儿来反驳,也提不起反驳的气场,所以何梦锦最终选择将这话吞回了肚子里。
在踏出客栈门口之前,贺兰珏已经替自己带回了还是在京都时候顶替萧冷的面具,何梦锦知道,他是为她着想,以如今他的身份,大周的帝王,出现在北齐,只会给正值多事之秋的北齐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几日,何梦锦趁着赶路休息的空隙,也将夏芷韵的脾气喜好大致了解了一些,毕竟即使原封不动的本人身体,但天性大变整个人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话,要面对那诸多心思算计与变幻的朝堂,想要让人不怀疑她的身份并在上面大做文章都很难。
好在,建安公主夏芷韵的性子很冷,即使面对身边信得过的属下,平日里也不过三言两语,面对夏芷欣,夏楚云他们则更是冷淡。
所以,何梦锦要模仿她而不被看穿倒也不是很难。
而她之所以要尽量假装成恢复了身份什么都了解的状态,其一,是为了在这样的非常时候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涣散的人心,比如有心人的算计,其二,从自己亲眼看到的,听到的入手,远比被别人灌输的来的可靠,她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一旦露出破绽,让人察觉到她和从前的不同也并非就暴露了自己将事情全盘弄砸了,毕竟她还有一个万能的毫无破绽的理由——失忆,重伤失忆。但那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而为之的。
因为打定注意要高调的回归身份。所以。在她还未到达公主府前,就已经先差了人知会了府内。
外人或许不知道建安公主失踪,只当其是在皇宫中久病不起,但对于她自己的公主府内部。自然有知情的人。
府上的大管家,谢源贤在接到门童传过来的口信时候,当即不敢怠慢,忙指挥着府内外的属下忙活着准备迎接。
所以,在何梦锦贺兰珏一行到达公主府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府门大开,全府的侍卫,死士,幕僚。丫鬟,护院小厮齐齐叩首以待。
被这么多人那般虔诚且恭敬的迎接,何梦锦还是第一次遇到,在北齐,不会有第二个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是建安公主夏芷韵。这一点,再加上自己也算的上是货真价实的“夏芷韵”,所以何梦锦一开始就没有公主府的人不相信一类的担心。
虽然已经料到会有如此场面,但到底还是有点紧张,索性这一世经历过的大场面太多,又跟在贺兰珏身边这么久,何梦锦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
她虽然穿了少年打扮的衣衫,但头发已经盘好,正是建安公主曾经最喜欢的发饰,见到她的一瞬,在大门口守候多时的大管家谢源贤眼睛一亮,仿似沙漠之中濒临渴死的行者在一瞬间看到了碧波万顷一般。
他的神色,何梦锦尽数收在眼底,包括他身后跟随着的公主府数十名门客以及得力的属下,跟他的神情如出一辙。
因为,世人都知道,一旦建安公主出事,那么昔日作为她的心腹乃至整个公主府的人都会遭殃,夏芷欣,夏楚云甚至此时正挥师齐都的夏楚玥哪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
夏芷韵失踪的这些日子,整个建安公主府都被一片死气和灰败笼罩,所以在大管家下了准备到府门口列队跪迎公主回府的命令时,他们的动作会如此惊人的迅速。
因为她,是他们所有人生的希望。
何梦锦的目光淡淡的划过谢源贤,虚抬了一下手,对着谢源贤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幕僚道:“其他人都退下吧,你们随我来。”
“你们”,自然指的是谢源贤这一类公主府的核心人物。
话一出口,何梦锦便想直接咬掉自己的舌头,建安公主身为皇储,也是一言九鼎,刚才她出口的是——你们随我来,这话一说完,闲杂人等都迅速的规规矩矩散去,而谢源贤等人也谦卑的倾着腰身低头,等她在前面走。
因为她刚才说的是,“你们随我来”,所有人只敢等她走在前面,随着她过去,天知道她对这建安公主府一点地形都不熟悉!
即便是看过了地形图,北门往哪开,南门走哪边她照样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如此,不是一进府就让人生出疑惑?
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着该找怎样的说辞将刚才那句话给圆过来,她抬起的脚尚未定好往哪个方向转,就见身后跟着的贺兰珏上前一步,一把搀扶着她的身子有些担忧道:“公主?可是又不舒服?”
而就在看到他的动作的一瞬,何梦锦当即便明白了过来,她很是配合的往贺兰珏身侧一靠,声音有些虚弱道:“嗯。”
贺兰珏一边扶着她,一边还不忘转身对身侧虽然猫着腰,但紧张的目光却齐刷刷打量过来谢源贤解释道:“公主这一番归来的路上,遇到过几次险境,而她也身受重伤,头脑受到严重的创伤,会时不时的晕眩……至今身子都很虚弱,这也是为何这段日子迟迟未归的原因。”
言罢,不需要何梦锦吩咐,大管家谢源贤当即吩咐了侍卫抬来步辇,没有丝毫怀疑的问何梦锦打算去哪里。
等何梦锦缓缓吐出“书房”两个字后。下人们便搀扶着她上了步辇,舒舒服服的将其抬了过去。哪里还用得着操心路线怎么走。
三言两语便解决了困境,也为何梦锦想到的失忆的借口先买好伏笔,同时还解释了建安公主为何在北齐如此危机的时刻失踪了这么久。
何梦锦心生佩服,大周的皇帝,真心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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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芷韵本就是个冷淡且寡言的人,所以对于何梦锦而言便是最好的掩饰手段,再加上她的身份,不想回答的话,直接不答。
因为。也许说的越多。给人看出端倪的可能就越多。沉默反倒成了利器。
她借着例行公事一般闲闲的问起谢源贤等人,在她不在的时间段里,公主府以及整个朝堂有哪些变化,实则却是在心底牢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捕捉每一个细节,在脑海里编织成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网。
等到一连串的汇报刚刚完毕,门外就响起了家奴的通报声,“报公主——柳大人求见公主。”
柳大人?
何梦锦迅速的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在她看遍的关于北齐的重臣资料里,似乎没有一个柳姓的,倒是重华宫的一个侍卫的名字似乎有个柳……柳城。
不是很重要的官位,但因着他巧合般的同自己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名字一样,何梦锦在目光扫过那数十页重华宫当值人员名单时候。留意到了便记住了。
因为是小角色,所以没有配图,所以,看着得了允许走进房内的,那个英俊伟岸但肤色却是在场的所有人中最黑的男子。何梦锦也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侍卫柳城。
“柳城见过公主。”一见到何梦锦的面,柳城当即下跪行礼。
柳城……
不会有这般巧合的名字,会有同一个人跟皇宫内重华殿的一名侍卫同名。
而他既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内侍卫,甚至连半个官职都没有,但何以刚才通报的家奴唤其“柳大人”。
能在公主府的担任通传消息的家奴,眼界面也是不低的,即便是寻常官员见了,一般也都连名带姓带着官衔的禀报的。
比如,御史大夫黎荀,如果来建安公主府,得到的通传应该是——御史大夫黎荀求见公主。
这通报的家奴的只言片语间不仅对柳城有着敬畏有着遵从,而且还未像寻常的通报一般报上他的官衔职位。
只说,柳大人。
如此,只能说明此人身份特殊,不宜暴露在公众之下,而且即便不知道他身份,但也可见他经常出入公主府,公主府的仆人侍卫们都很有默契的敬畏他。
何梦锦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试图从他的气场来判断他的身份,只见他虽同所有人一般恭敬的行礼,但眉宇间的英气,以及举手投足间的利落却不是在场的其他人能比的。
何梦锦不相信,这样子气场的高手仅仅只是在重华殿担任一名普通的侍卫。
而联系这么多,关于此人的身份,她心头也有了几分猜测,她抬手让柳城起身,同时示意伺候在什么的贺兰珏端茶给她。
后者很是配合的呈上了一盏刚刚婢女才端上来的茶。
何梦锦接过来,隔着氤氲袅袅的茶香,垂眸柔声道:“这段日子,你们辛苦了。”
话是对着柳城说的,她垂下的眼底余光却是瞥向掌中,刚才借递茶盏为掩饰,贺兰珏迅速的在她掌心划过一个字——金。
与她的猜测不谋而合。
金羽卫。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金羽卫
关于金羽卫外界所知道的信息并不多。
只知它是建安公主早年一手建立的护卫军,只听命于她,而这支军队的有多少兵力,战力如何,指挥使甚至内部的构建如何,除了金羽卫自己,便只有建安公主和北齐的君王夏绥知道,其隐秘程度可见一斑。
对于北齐的子民来说,是个看不见摸不着无关自家生计的传说,但对于北齐的权贵,皇族却是横亘在所有人颈项上寒意森森的兵刃。
即使他们摸不清真实的实力,但这种无形的威胁却也让任何一个有着野心意欲图谋不轨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大皇子夏楚云,二公主夏芷欣,以及四皇子夏楚玥,这些年来的安安分分没有露出丝毫端倪,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它。
而之前,建安公主失踪,金羽卫失了主心骨,这股威胁撤去,北齐的夺权才正式上演。
何梦锦的茗记信息网,也并没有能掌握有更多关于金羽卫的消息,只知道它设在距离京都百余里的蓟县一带,所拥有的兵力远在十万之上,仅此而已。
此时看柳城这般的人物,在金羽卫里,职位定然不低,就是金羽卫的指挥使也是有可能的
柳城身子笔直如山的站定,雪亮的目光飞速的滑过何梦锦的脸颊,很快便垂下眼帘,微微低头道:“公主平安归来就好。”
何梦锦状似漫不经心的神情,实则是却是没有放过他脸上丝毫的神色起伏,她目光一扫,对着房内其他候着的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闻言,大管家谢源率先起身,领着一众人等出了屋子,出门的时候,还妥帖的将房门掩上。
待他们走远,整个屋子只剩下何梦锦,以贴身护卫出现的贺兰珏。以及站于堂下的柳城,何梦锦才用满是是关切和焦急的语气开口道:“父皇他怎么样了?”
柳城抬头,看向何梦锦,目光有些黯然,他叹息道:“公主若再晚些回宫,只怕……”
后面的话他略了去,点到即止,因为有些话语已经超出了身为一名臣子可以议论的范畴。
何梦锦起身,走近柳城几步,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目光直接望进柳城眼底的疑惑,迫使后者看着她的眼睛,何梦锦才道:“如果没有了我,北齐会怎样?”
柳城身子一顿。雪亮的目光里是一览无遗的错愕,他尚不能明白何梦锦所指,良久才肯定道:“北齐会陷入战乱……大皇子四皇子必然上演夺储之争,而且本就有异心的淮阳侯一定会趁机谋逆……索性,上天庇佑,公主平安归来,所有的问题都将不会是问题。”
比之前面他说的言辞恳切,更让何梦锦惊讶的是他的半句,“所有的问题都将不会是问题”。这是要有怎样的自信和实力才能说出来的笃定。
是因为建安公主本人的强大,还是说金羽卫的实力远在她估量之上?
这茬暂且不提,何梦锦看着柳城,继续道:“我不是说我之前的失踪,我是说……如果以后。也就是从现在开始,北齐没有我,会怎样?”
这话一出,刚才还因为说到建安公主平安一话而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意的柳城面色一僵,显然不敢相信也丝毫不理解建安为何有如此一说。
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何梦锦转过身子,调开了目光,投向并没有关上窗户,窗外春意正在开始复舒,公主府内种植了许多花草就在筹备着孕育着不日后的烂漫春色,这院子里几株梨树上已经抽出了花苞,一个个带着嫩青带着微微白的花苞伴着枝头,迎风摇曳。
沉默了一瞬,将时间,将柳城的心理反应和适应算计的刚刚好,何梦锦才开口道:“我已经不是之前的公主了。”
说罢,在何梦锦身后的柳城眼中的瞳仁放大,面部表情已经不能用错愕来形容了。
“在大汉,他们派去的人下了杀手,虽然侥幸死里逃生,但因为受伤过重,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不瞒你说,为何失踪了这么久,就是这个原因,记不得自己的身份,记不得自己的责任,甚至不太记得自己的父皇,所以,就连父皇病重,我也没能尽快的赶回来伴驾,直到近日,才断断续续有了些许记忆,但仍旧是不全的,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所以,我在想,也许忘记也是上天对我垂爱,皇权逐利,人心险恶,与其登上高位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倒不如顺应天意抛却这公主的身份……”
在屏退其他人出去的时候,何梦锦就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对柳城说她失去了记忆一事,探探他的口风,再观察他的反应。
柳城这样的人,以她对夏芷韵那点皮毛的了解很容易便会被他看出破绽,他那双雪亮的仿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以及反应,便是他敏锐的观察力和直觉的证明。
与其被他怀疑到最后揭穿,倒不如自己找个理由将她没有建安公主的记忆一事揭开了,有人通性的先入为主的意识,柳城对自己的怀疑的种子便被掐死了,这样自己也少了一分负担。
因为对金羽卫只有零星的讯息,对眼前这人更是没有多少了解,他为人如何,是不是忠心于建安公主,面对失忆的建安公主他会不会起了异心,会不会让自己被他利用……这些,何梦锦都不确定。
诸多的不确定,也就意味着危险。
所以,何梦锦这番,也是想试探一下他,并观察他的反应。
“属下惶恐!”很快反应过来何梦锦说的是怎么一回事的柳城当即双膝跪下,对着何梦锦道:“只要有公主在,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不会再是阴谋诡计,这一点,公主自己也曾说过,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所有的伎俩都是跳梁小丑,有公主在,北齐百姓才会有安宁的日子过,一旦皇子们内乱。自陆川到齐都,一路都会成为战场,烽烟过境,会有无数百姓受到牵连,数十万将士埋骨在皇权的争夺之下,而且,一旦北齐乱了,此时正集结兵马于大周边境想要趁着大周先皇登基政权不稳捞些便宜的南晋很有可能调转矛头指向北齐,公主一人身系整个北齐安危,还请公主三思!放开大局不谈。我金羽卫自成立时起。每个人便立志誓死效忠公主。效忠北齐,若公主离开了,我们金羽卫也再没有了信仰!还请公主三思!”
铿锵掷地的声音在房间内响彻,说话人诚挚的一颗心也已剖析的分明。何梦锦无声的叹息牵扯起一颗纷乱的心越发无奈。
她抬手,扶了一把跪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柳城道:“我只是这样一问,咱们眼下是要先解决了这些危机。”
她这句话已经软和了许多,也留下了许多余地,柳城这才顺着她相扶的手起身,目光迎着她,道:“那些公主记不得的事情,柳城会事无巨细的报明公主,柳城也以一家老小的性命担保。决计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也是个办事和思维都很稳妥的,不需要何梦锦吩咐,他就已经明白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外界知道了建安公主失忆一事的利害关系。
何梦锦点了点头,接着,便听他将他的身份。以及近日皇宫中各路势力和人心的变化,以及金羽卫的情况向她汇报起来。
贺兰珏一直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扮演一名性格冷静的贴身侍卫身份。
事实上,涉及到金羽卫,涉及到北齐皇族最隐秘的势力和朝中动态,他作为大周的皇帝,是应该忌讳让其知道的。
但何梦锦知道他不会。
他不会利用这些,作为算计北齐的筹码。
即使他有心对付北齐,也不会利用用今天听到的这些消息。
这些,不仅仅是因为她对贺兰珏的信任,更多的是她对他的了解。
他虽然腹黑,虽然是这天底下最会算计人的人,但他更是一个骄傲的人。
他的骄傲,是建立在对自身了解,和他的强大之上的。
所以,何梦锦并不介意他听到这些,即使她就是建安公主夏芷韵,也不会。
她走了小神的心思也并不瞒着贺兰珏,在一面听着柳城低头思索着尽可能详细的汇报同时,何梦锦抬眸,对着贺兰珏浅浅一笑。
贺兰珏的嘴角亦是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比之窗外迎风的蓓蕾上所带的春意更为浓郁。
两人之间,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信任。
*********
柳城的汇报约莫用去半柱香的时间,他所说的何梦锦也都默默记下。
而听他表明自己金羽卫指挥使的身份的时候,何梦锦也不惊讶,只是在听到他说几日前听从皇命将金羽卫暗中调了五万如今驻守在离京都只有半日功夫的郫县的时候,她才吃惊道:“父皇这么做……”
“皇上最近的病情越发严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而近日,清醒的时间越发少了,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大皇子四皇子们的蓄势待发也心知肚明,所以才会让属下先派了五万兵马过来,以备不时之需……皇上说,他要等公主回来,交给她一个完整的北齐……”
说到最后,身为金羽卫指挥使、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的柳城,语气里竟然也多了几分哽咽。
比起他来,何梦锦的神色倒很平静,她道:“黎大人那边应该准备好了,我们进宫吧。”
话音刚落,只听屋外响起了门童洪亮的通报声:“报公主,黎大人刚差人回话,说已经召集好了文武百官,正在正德门候着迎接公主的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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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何梦锦步出房门,刚才的步辇就已经跟着出现在了门前,此时与方才却有一点不同。
在抬撵的八个人中,出现了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虽同样穿着公主府侍卫的服饰,但那张明净俊逸的容颜却没有丝毫的折损,李萧然。
换了他一贯喜欢穿着的月白色锦缎,即使身着朱红色官府,他身上仍旧散发着那种跳离红尘之外的气质。
只见他身子微倾,显然肩上分担的力量不轻,在触到何梦锦的目光之后,他面色如常的同其他的侍卫一般,垂下了眼眸。
何梦锦的目光也只是在他的身上随意的掠过,便很自然的上了步辇。
她一路被抬的稳稳当当的七转八拐走出了公主府,才登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而贺兰珏一直跟她保持三尺以内的距离,就连何梦锦上了马车,他也很“尽责”的跟着上来。
这一点,谢源和柳城看在眼里倒也没有多想,因为毕竟建安公主历经劫难回来,加强身边的护卫是理所当然的。
不比步辇,被人提着小心的抬着走的稳当,马车一路稍显颠簸的,朝着正德门行去。
而没有何梦锦的命令,其他人哪里敢跟着上公主的车辇,外人看来,也只有其贴身护卫才能与她一同登撵,而柳城,出了公主府,便混迹在了公主府的侍卫当中,不知内情的人一眼看过来,很难注意到他这个。
马车吱吱呀呀,车内却格外安静。
许是谢源考虑的周到,担心建安公主的身体尚未痊愈,所以从公主府到正德门不过也才乘坐半柱香的功夫,这装饰格外奢华精致的车内却已经焚好香,煮好了茶,就连车帘也被洒了下来,隔绝了外面的凉风和喧嚣。
如此,整个马车。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而这空间里,只有何梦锦和贺兰珏两人。
不是第一次同贺兰珏独处,亦不是第一次同他共承一辆马车,但不知怎的,何梦锦今日却格外的紧张。
她坐在主位,贺兰珏依礼坐在一侧,她目光看向前方的车帘子,而眼底的余光却忍不住打量他。
在她的目光划过他淡紫色的衣袍,以及衣袍边角上的污渍时候。她的心莫名的加快了节奏。
那颗心。因为紧张而不受控制的在胸腔横冲直闯。险些就要跳出胸口,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贺兰珏那般厉害的人,是不是都能听到她尴尬的心跳声。不过旋即,她赌气似的一咬自己的唇瓣,暗骂自己的没出息,这股子怨怼当即就将那颗慌乱的心给抹平了下去。
何梦锦也似是卸下了一块重担一般,舒了一口气。
见她如此,贺兰珏抬手,靠着这车窗,有些慵懒的枕着头,莞尔道:“你是在嫉妒?”
“嗯?”冷不丁的听到他说这么句话。不明所以的何梦锦睁大了眼睛转头看他,只见他那比樱桃更为娇嫩更为诱惑的唇微微扬起一抹弧度,那比桃花比春红更妖娆俊美的容颜上,带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这样子的贺兰珏。何梦锦就有一股忍不住想要将之拍飞的冲动。
问其原因,她不会承认是因为嫉妒。
她尚未开口,只听贺兰珏悠悠道:“比如,美貌?”
言罢,只见他脸上的笑意越深,整个马车内都恍若置身与春日烂漫的花海之中,因他这一笑,而写尽芳华。
也不知道他这一笑,是在笑她的傻气笑她刚才的紧张,还是在笑她没有他好看,何梦锦抬脚对着贺兰珏就是一踢,也不管这一脚踢不踢的中,同时,她磨牙森森道:“本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一树梨花压海棠……哪里比你丑了呢!”
就在她抬脚的瞬间,贺兰珏的身子就已经随意的那么轻轻一让,本是能轻巧的避开,但在听到她后半句的时候,他含着笑意的面容一怔,偏转闪避的身子也停了,旋即反倒是改为去迎何梦锦踢过来的那一脚。
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她踢出去的脚,正落在他束着明黄色带子的腰际。
在何梦锦的认知之中,贺兰珏自然会轻巧的避开这一脚,而她的本意也是因为恼羞成怒的这么发泄一下,没曾想真的会踢中他,真的能踢中他,更没曾想到的是他居然主动让她给踢中。
在意料之外的正中他的腰,何梦锦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他,又将目光转到自己伸出去因为被他顺势按着的脚上,他修长的玉指仿似只那般随意的搭在她脚上,但她却是使劲力气也挣脱不开,只能怒目看着那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而他泛着白瓷般的色泽的指尖点在她白色的鞋上,之前做男子装扮,她穿的鞋也是寻常男子的样式,并不如女子那般繁杂好看的花面,经过这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白色的鞋面都已经很难分辨出来,上面甚至还有沾染的泥浆留下的印迹,难为贺兰珏竟然也不嫌弃它脏。
不等她开口,贺兰珏已经扑哧一声笑道:“确实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一树梨花压海棠……”
一树梨花压海棠。
后面一句,贺兰珏学着她的语调,格外拔高了三分声音,那言语间的戏虐傻子都能听出来。
被他取笑了,见他还不松手,何梦锦将被他按着的脚往下一用力,就朝着他腰际踩过去,恶狠狠道:“一树梨花踩海棠。”
见她就要被惹炸了毛了,贺兰珏见好就收,笑意盈盈的放了手,但嘴上却也没忘记继续打趣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凶悍的梨花。”
闻言,何梦锦面色一垮,冷声道:“这么说来,你还见过其他梨花?”
“咳咳……”这回轮到贺兰珏被自己的话呛到,运筹帷幄算进机关的他,脸上呈现的是一抹难掩的尴尬和紧张,“怎么会,又怎么敢。”
何梦锦动了动嘴角,还想乘胜追击,但转瞬又意识到他们刚才这对话……太过暧昧……
霎时间,何梦锦刚才还喜洋洋乐淘淘写满一副小人得志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而这时候,前方前面也响起了通报声——建安公主到。
建安公主到——
一声接着一声悠长的传报声在不远处的正德门前响起,再顾不得同贺兰珏计较,何梦锦小心的掀起一角车帘,飞速的扫了一眼正德门外的景象。
一如她所吩咐,黎荀此时正率领着文武百官于正德门前,在她的车辇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前,所有人已经齐齐刷刷的跪地接驾。
而他们身后,是金碧辉煌的齐国皇宫,在宫外,尚且都能看到里面巍峨富丽堂皇的一角角屋檐楼台。
这一进去,是福是祸,是能圆了心头那一抹亏欠从此一身自由洒脱行走红尘,还是从此将自己这一身葬在这深不见底的宫墙,她不能预料。
召文武百官来,是个鉴定,同时也是给夏楚云,夏楚玥以及所有居心叵测的人提个醒。
但这个醒,这个警示的威慑到底能起几分效果,没人能断定。
整个皇宫,都有御林军把守,而御林军是直属于大皇子夏楚云,起初何梦锦还有疑问,既然夏芷韵这般得夏绥的宠爱,为何不将这般重要的御林军交给她,却交到其他的皇子手中,一旦有一日他人不顾一切要逼宫造反却又如何收场,还是柳城替她解答了这个疑问。
御林军中,有半数的人私底下是公主的人马,这一点,除却那些混迹其中的御林军将士本人,便只有夏绥,夏芷韵,柳城三人知道,也就是说,一旦有事,以夏芷韵所掌控的力量,尚可一搏,而再加上她的公主府还有那么多侍卫和死士,加上她本身的功夫,足以保她安全。
知道了这一点,何梦锦也放下了几分心来。
宫门在望,车内之前和贺兰珏玩笑的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何梦锦转过身子,卸去了方才那般随性的表情,想了想,终究还是认真道:“你确定要跟着我进去吗?要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关系到有多大,一旦……大周会怎样你应该比我清楚。”
即使在皇宫有力量抗衡大皇子夏楚云,但期间的凶险依然不少,而贺兰珏,身份大周的帝王,一人身系整个大周的朝局,一旦他有个闪失,刚刚从战火中走过来的大周势必又要面临新一番的乱世之争。
而她……既不希望他陪她冒险,心系他的安危,又希望这样的时刻,他能陪在她身边。
这一刻,何梦锦觉得自己就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马上就要见到久别的父母,而对她来说,那么重要的他,也在她身边。
何梦锦说话间,贺兰珏已经抬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面具带上,正是在大汉京都他伴随她身边时候,所带着的“萧冷”的面具。
带好之后,他抬手,接过何梦锦濡湿的泛着冰凉的手掌,浅浅一笑道:“咱们的雇佣期还没有结束,你若有个意外的话,我的招牌岂不是要被砸掉?”
话音刚落,缓行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了车夫小心翼翼的奏报声:“公主,到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齐宫
在这样紧张的关头,这人还能说出这般的玩笑话来,何梦锦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贺兰珏扶着她走下马车,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随即便都更低的俯下身来,齐声叩拜:“建安公主千岁。”
山呼声响彻整个皇宫。
何梦锦目光扫过群臣,最后眼底的焦点投向黎荀,淡淡道:“诸位大人辛苦。”
黎荀表情有些激动,在接到何梦锦的目光之后,他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直接对着何梦锦一头叩下,朗声道:“天佑我北齐,使得我建安公主平安归来!”
消息上说,这个黎荀曾是建安公主夏芷韵的授业师傅,颇得夏芷韵的敬重,他对于夏芷韵来说,不仅仅是左膀右臂,还有几分师徒情分在里面,而且,如果说柳城主领金羽卫,是为武,那么黎荀则是夏芷韵在朝堂上最忠诚的支持者。
何梦锦抬手,虚扶了他一把,吩咐道:“还请诸位大臣到昭文殿先做歇息,本宫先去给父皇请安,随后就来。”
言罢,何梦锦便由贺兰珏扶着,换上了步辇。
刚才在马车内,何梦锦还惊讶贺兰珏那般若无其事的换了面具也不担心若是被人察觉到从公主府出来的他和皇宫前下了马车的他不是一样会怎么想,但现在,看着抬着步辇的几人看着贺兰珏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显然对他前后的变化并不惊讶。
也便是说,这八人中,除了本就认识贺兰珏的李萧然,其余的人都是他的人。
从公主府出来,只带了抬撵的几人以及赶车的马夫,还有一队护卫,这些护卫都步行在马车之后,自她下车,后面的人哪里敢抬起视线来看她。而有那本事和犀利眼神的柳城,则是她自己的人,即使看到了贺兰珏的不一样,但因为有她在,他也不会有所怀疑并加以干涉。
她这样吩咐,在场的所有文武大臣不敢有丝毫异议。
连街头巷尾商贩走卒都知道北齐此时的风云变幻,这些在阴谋圈子里打滚的臣子们不会不知道,更何况,皇上这么长时间闭门在重华殿,外界的猜测和谣言早已传的满天飞。其中声音最高的。便是接近真相的皇帝病重公主失踪。齐都的权贵们最近都是寝食难安,大皇子派在挖空心思的密谋该如何逼得皇上立下诏书同时还能挡得住从边关赶回来的四皇子的兵马,二公主派的在考虑单纯的将宝压在二公主身上,还是私底下跟淮阳侯通个气儿为自己的将来做好打算。而那些中立派的则过的更是煎熬,既担心建安公主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春华宫一切的谋逆都是窗户纸,又担心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没有下对筹码,他日大皇子二公主四皇子或是狼子野心的淮阳侯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后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这些心思,都在黎荀通传建安公主回宫这一消息之后崩塌。
何梦锦乘着步辇,一路去往春华宫。
沿途的景物虽然前世的她从未来过,但此时脑海里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熟悉,而且,一路前行。这种熟悉就感越发深厚。
是了,这是“她”自幼生长的地方,即使她承了她的身体没有承载她的记忆,但身体,心底深处。却还是本能的记的住这些景物,记的住这些往来宫女中那些熟悉的面孔。
从正德门到重华宫,也要半柱香的功夫,何梦锦神色安然的坐在车辇上,心思除开放在打量周遭景物上之外,还时刻留意着才此时混在抬撵的侍卫里的李萧然。
得了她要来北齐的消息的他本来还在广平,却能这么快就从那里赶了过来,而且提前没有知会她一声,这让她蓦的生出一种被人在意,被人不顾危险不顾利害来保护的暖意。
这就是李萧然,如一坛梨花酿一般,不浓不烈,但只要你转身,只要你留意,总能被他温暖,芬芳萦绕心尖。
远远,就看到在宫门口候驾的宫女太监侍卫们跪了一地。
离的近了,她下了撵,得了她的示意,所有人才敢起身。
就站在宫门口,进去里间便躺着与她这身体血脉相连的父皇,躺着近日来在她心底深处时时刻刻唤她归来的人,何梦锦额心情有几分急切,她提步,正欲往里间走去,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一抹亮色。
有女子身着深紫色华贵非凡的宫装自一旁的鹅卵石小径上朝着她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一行的宫女太监随侍,而观其面色,竟然与她至少有五分相似。
相似的绝色面容,吹弹可破比玉瓷细致的肌肤,甚至连唇瓣微微扬起的弧度都跟她一贯的表情相似。
最大的不同点便是她的眼睛,比之何梦锦秋水潋滟的大眼睛,她有着比何梦锦更加妩媚诱惑的丹凤眼,细长的眉眼上挑,那微微斜飞的弧度便是将这世上千般万般的风情揽尽。
只此一点,便是与她成了风格迥异的美景。
即便是初次见到她,就凭她的容貌以及周身的气场,何梦锦也能将她的身份猜测出来,更何况她之前还浏览过画着人像的北齐皇族的信息册子,那上面自然有这位嘉宁公主的画像。
虽同为公主,在建安公主闪亮的光环下,嘉宁公主的称号却鲜少有人称呼,北齐的臣子,百姓们都习惯性的称之为二公主。
在何梦锦的目光投向她的一瞬,她也正巧抬眸看了过来。
两眸相望,彼此从对方眼里读出的都是笑里藏刀的嘲讽。
何梦锦不会忘了是谁挟持了秦姑的亲人用以威胁她,想要取了她性命。
而自幼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这个妹妹占了先嫉妒的种子早已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成茂密蓬勃的毒森林的夏芷欣,此刻见到“夏芷韵”完好无缺的站到自己面前,她哪里还高兴的起来。
不过,心头再是充斥着恨意和嫉妒,到底是在这皇宫中长大的,夏芷欣面色上的分寸却也拿捏得当,她对着何梦锦笑道:“皇妹可算是回来了,这段日子叫姐姐好担心啊。”
何梦锦一边在心头由衷的赞叹着她的演技,一边对着她回以一笑,道:“那可是辛苦二姐了,也辛苦淮阳侯了,他也是快要花甲的人了,跟着一起操心,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叫我这个做妹妹的于心不安呐。”
她是含着笑意说的,说话的语气也似云淡风轻,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字字威胁。
听的夏芷欣当即白了脸颊,不等看她继续演戏,何梦锦转身就继续朝重华殿走去,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不是无视,是杀杀她的底气。
比之整个齐国皇宫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奢华至今,重华宫却显得很朴实无华。
入目的,皆是寻常的花木,玉兰,梨花,春杏,那重华殿内的铺陈亦是同外部类似,寻常的器物,连金玉都没有半点,更不说有何稀世珍宝,怎么看也不似一个整个国家最得宠最有权势的公主住的地方。
但偏生就是这般朴素,这般简简单单的景物映入了何梦锦眼帘,让她微微错愕,贺兰珏扶着她手也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掌心,以示他同样惊讶。
进了重华宫,又过了花园,绕了回廊,才终于在重华殿门口停下,里间,便是齐国皇帝,夏绥此时的所在。
何梦锦因为紧张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既然到了这里,也再不必对外界演戏她身子重伤未愈的脆弱,何梦锦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异样,她才放下开了贺兰珏的搀扶,径直朝着殿内走去。
殿门紧扣,门外沾满了大内侍卫把守,见到何梦锦前来,所有人再度叩拜行礼,得了她示意,其他人才远远的退了开去,给她和贺兰珏让出路来。
何梦锦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却很稳,她抬手抚上那厚重的宫门,金黄色的铜环在黄昏时候不甚明媚的光照下,依然不减其光彩,有一旁的侍卫长想要上前来替她开门,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伴随着厚重的宫门声在一片悠长的吱呀声中打开,殿内的昏暗场景也映入了何梦锦眼帘。
还未踏入殿内,入目就是用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串成的一串串流苏,圆润的翻着盈盈光泽的珠子,因为四下里散乱在殿内的风而随意的摇曳,彼此碰撞,发出一曲曲清脆悦耳的奏鸣声。
从外间可见的朴质可见建安公主是个崇尚节俭的人,可这满屋子琉璃流苏却又将奢华演绎到了极致。
让何梦锦大开了眼界。
简朴至极,奢华至极,到底夏芷韵是怎样一个人?
大殿内没有一个人随侍的宫女,包括太监,侍卫都不曾有。
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大殿让人怀疑这里面是不是住着人,更匡仑着里躺着堂堂北齐的皇帝夏绥。
步子有些沉,有些浮躁,心也有些慌,有些乱。
偌大的宫床就在里间,隔着垂下了的琉璃流苏坠子隐隐可见,一步步上前,何梦锦心头的慌乱反倒是不见了,却改为了担忧,害怕。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抉择
除却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随风碰撞,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里间那般的安静,再难听到旁的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何梦锦屏住了呼吸,掀开一层层帘子进去,在看到淡紫色帷幔之后,床上躺着的那人的胸口尚且有着微微的起伏,她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
等到何梦锦贺兰珏进了屋子,柳城也随着跟了进来,并带上了门,他见何梦锦神色有些怔忡,眼里也是写满了紧张,便跟着她走到床前,对着此时昏迷中的夏绥跪拜道:“柳城叩见皇上,皇上,公主回来了。”
柳城的声音很沉稳,不大,却带着一股穿透力,偌大的寝宫里清脆的琉璃珠子碰击声都被他的声音给掩了下去。
即使这样,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似是丝毫没有听到他的话语,“皇上……皇上……公主回来了,您心心念念的建安公主回来了。”
柳城再度出声相唤,却依然得不到回应,最终他只得转过头,向何梦锦解释道:“最近皇上的状态一直不好,会时不时的陷入昏迷状态,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昏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由最初的一个时辰,到两个时辰……最后到现在一两天才清醒过来一会儿,太医院的掌事太医说……”
掌事太医说的是什么,柳城没有明说,但期间的意味,谁都能听明白,何梦锦一言不发的僵在那里良久,直到身后贺兰珏一声轻唤才拉回了她的神思,“阿锦。”
这一声让一旁的柳城错愕不已,本就对贺兰珏在进皇宫之后换了面容带着疑惑,这时候再听他这样称呼建安公主,因此更是不解。
不解归不解,但这些都是建安公主的事情,他作为属下,应该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便也没开口询问。
倒是何梦锦,看出了他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受伤之后的名字,就叫阿锦。”
其余的她不再多说,涉及到更多的问题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的,她上前一步,俯身抬手去替夏绥号脉,虽然并不精通医术,但因为有内力在身,她还能够用自己的内力去探知夏绥的身体到底差到了如何境地。
这一探才知道。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他的脉搏微弱至此。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了一般,这样的身体已近油尽灯枯,是凭借着强大的执念才撑到现在的。
何梦锦把好脉,便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放会云被里。又替他仔细的掖了被角,才再度站直了身子,一贯动作下来,她面色上依然平静如常,回头看向贺兰珏,他的目光也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她。
何梦锦想了想,对贺兰珏苦笑道:“除却逃避远走他乡,便是御风而上……我似乎别无选择了。”
贺兰珏好看的眉微微蹙起,有些不满道:“你还有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不似花月情浓,不似柔情蜜意,但在此时听来,却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心安。心动,心痛。
因为有他在,再多的危险和困境她都不用惊慌失措,因为有他,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为她铺砌一条最稳妥的退路。
可是越是如此,她的心便要痛上一分。一边是北齐混乱的局面千万百姓的生死攸关,一边是她心动的他。
见了夏绥,她也可以当成完成了自己这一桩心愿,她只是何梦锦跟夏芷韵没有半点关系,然后或者回去茗记同二哥昕儿一起过回自己的安稳日子,或者随了自己的心意同贺兰珏回宫。
只要她可以自私一点点,只为自己而活。
人总是有私心的,她没有那么深明大义的要为北齐的江山社稷贡献出自己的后半生以及自己宝贵的自由,她没有佛主圣人一般伟大愿意牺牲自己而拯救天下人。可是在听到柳城分析了那么多利害关系之后,在看清了北齐这么多波涛汹涌杀机暗藏的局势之后,她到底还是不能狠心的放任北齐不顾。
“一旦皇子们内乱,自陆川到齐都,一路都会成为战场,烽烟过境,会有无数百姓受到牵连,数十万将士埋骨在皇权的争夺之下,而且,一旦北齐乱了,此时正集结兵马于大周边境想要趁着大周先皇登基政权不稳捞些便宜的南晋很有可能调转矛头指向北齐。”
即将分崩离析的北齐,急需一位能镇得住大局能掌握的了乾坤的人出现,而这个人的身份,只能是众望所归的建安公主,夏芷韵。
何梦锦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抬眸看向贺兰珏,“我想赌一把。”
“我陪你。”
他问也不问何梦锦的打算,只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三个字,何梦锦发觉,一贯口齿了得的贺兰珏,今日却很少说话,偶尔对上她的问话,也只简简单单的回应,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她所想的,所盘算的,他应该都已猜到。
下了决心,何梦锦也不拖沓,当即让人找了混在抬轿的侍卫里一道进了宫的李萧然来。
将她的打算跟李萧然和柳城倒了出来,前者一如既往无条件的配合,后者面色迟疑不肯应下,却最终在何梦锦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领了命令同李萧然一道离去。
等到他们二人都走了,何梦锦才出了重华宫,坐上步辇去往文武大臣们已经那里等候许久的昭文殿。
对于这些大臣,除却黎荀以及几位曾去广平代建安公主向贺兰珏说亲的几位使臣,何梦锦全都没有见过,稍微有些的印象也只是在茗记的情报网呈递过来的画册子上。
看着那几个曾去往广平的使臣,何梦锦也明白了为何贺兰珏在进入皇宫之前就带上面具的原因。
她目光淡然,随意的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中有夏楚云的身影,按道理,她这个皇妹回宫,一向对她亲厚有佳的好好皇兄夏楚云该是要来迎接的,就连夏芷欣都亲自去了重华宫跟她打了个照面,但自她进入皇宫到现在,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而且,他作为在朝中还领有要职的王爷,在得了她这个皇储的――所有大臣在昭文殿的命令之后,也该是要候着的,却独独不见他人。
心头暗忖,表面上何梦锦只淡淡的将眼风丢向阶下武臣队伍第二列中的那个年约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平静道:“怎的不见大皇兄呢?”
那男子虽已是中年,但身姿飒爽一身的英气丝毫不比柳城弱,正是御林军指挥使杜仲,也即是大皇子的人。
冷不丁的听到何梦锦问起他大皇子的问题,杜仲心头一惊,面色上也表现的很沉着,稳当的回答道:“这几日公主不在宫中,大皇子身上系着的担子便重了,为了要确保皇上的安危,他甚至还亲自查防,无奈身体却是承受不了那般辛苦……”
“哦……原来是病……了”拖了很长一个尾音,才继续道:“那本宫真该谢谢皇兄,这些日子让他受累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殿外响起老太监细长又尖锐的通报声:“大皇子到。”
下面的人当即俯了身子去迎接,唯何梦锦依然端坐于位置上,神色自然的看着民间传说中性格温和似谦和君子但茗记的消息却说性格暴烈喜怒无常的北齐大皇子夏楚云。
外面天色已经完完全全的暗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之前,昭文殿已经燃起了数百盏灯,将整个昭文殿照的如同白昼。
即便如此,满是华光,依然不及眼前进殿的男子耀眼。
见他在这个节骨眼进来的瞬间,在场的大臣们的脸色也是分成了几种。
有舒了一口气的,有换上了一颗小心脏提着的,有带着淡淡的傲娇和冷笑的。
最后一种,无需辨识,也能感觉到应该是夏芷韵的追随者。
何梦锦的目光只是很平静很随意的将他打量了个遍,虽也在心头感叹这人的风姿,却也并没有多少惊艳,因为对此时她身后这个以贴身护卫的身份出现收敛了光芒和风华的男子看的多了,再看其他人,都是凡物。
而贺兰珏的演技已臻化境,如今即使带着一张面容俊秀非凡的面具,但就这样随意站在她身边,就能让所有人不去在意他的存在,他已经能做到将自身的气场完全的收放自如,这一点,是何梦锦自愧弗如的。
她走神间,夏楚云已经笑着向她打招呼道:“刚才去城门口巡防,回来时候竟听闻小妹回来了,真是让为兄欣喜若狂。”
只怕是气的要抓狂吧……
何梦锦心头诽谤,面上却笑着招呼道:“这些日子我不在,让皇兄受累了。”
“小妹说哪里的话,为兄的职责所在。”夏楚云笑着回应,他笑起来的时候明净的五官显得格外的纯澈,让人很难将之联系到是之前在酒楼里派了属下要来取她性命的头目。
何梦锦亦是笑着,继续道:“只是,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兄答应。”
说到这里,何梦锦没有立即顺着话继续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飞速的将在场的所有官员的神色扫了一个遍,她这样刻意的顿住,也是为了看看夏楚云的反应。
第一百九十六章 改立皇储
夏楚云也是个性子沉稳的,被何梦锦这般刻意的看着,却也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自然,他微微倾身,上前一步,笑道:“小妹乃我北齐皇储,有任何事情只需吩咐便是。”
“问题就是皇储。”何梦锦轻叹一声,继续道:“我要改立皇储。”
此言一出,满室震惊。
不管是大皇子派,夏芷韵派,四皇子派,还是墙头草看风向的中立派,没有一个人的脸上不是写满了惊讶与难以置信。
“没错,我要改立皇储。”
何梦锦目光温和,甚至还带着笑意的看着同样惊讶的夏楚云,再次重申了一遍。
而这一遍,许多反应迅速的人才注意到,建安公主的自称是“我”,而不是她一贯的“本宫”,她连自称的舍弃了,是不是也说明了,她下了决心要摆脱皇储这个位置?
一时间,整个大殿之内,人心惶惶,既不敢相信她刚才所说之话是真的,还是她在同所有人开着玩笑,在试探大皇子以及诸位大臣的心思。
还是夏楚云率先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和担忧道:“皇妹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才回宫中身体不适?怎么跟为兄和群臣们开这样的玩笑呢?”
何梦锦按在龙头扶手上的手一按,身子顺势站了起来,一步步款款走下台阶,看着夏楚云道:“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同诸位,同皇兄开玩笑。”
“不用我说,大家也应该猜到,父皇病危,而如今的北齐是怎样一种局面,淮阳侯正四处集结兵马,随时都有可能起兵造反,而四哥更是罔顾边境安危,擅自带离八万亲兵直扑齐都而来,这时候就该是由皇储来主持局面。平定大局,可是……我并不希望那人是我……”
说这些的时候,夏楚云的眼底浮动起些许涟漪,他内心的起伏,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何梦锦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如今的我,已与过去的不同,经历过生死,人也似得到了重生一般,对于很多事情也已经看淡。不想再涉足皇权。试问一个无心于皇位无心于百姓福祉的皇储。对北齐来讲,又怎会是一个合格称职的皇储,他人登临九鼎,又如何兴邦安国?所以……说了这么多。大皇兄可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的意思再明明白白不过,要将皇储的位置拱手让给夏楚云。
何梦锦考虑过了,如今北齐所剩下的皇子皇女们,能担当此任的最合适人选,也只有夏楚云了。
夏芷欣虽也有智谋,且有淮阳侯撑腰,但问题就出在淮阳侯那里,她太过于依靠淮阳侯,撇开其毒辣的性子不提。一旦她上位,即使不会成为淮阳侯一脉的傀儡,也保不齐会被他们窃了国。
夏楚玥虽然传说里性子沉稳,少年封王,并被皇上夏绥派去镇守边疆。但依何梦锦之见,在权利和欲望面前,能将整个边关弃之不顾,将北齐的安危弃之不顾,只奔向自己帝王梦的夏楚玥也并不见得如何沉稳,而且,连百姓的生死北齐的存亡都漠然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好的君王?
相比之下,夏楚云虽然派了杀手埋伏要取她性命,私底下要将她置之死地,但他性子却是真的沉稳,而且至今也只是想杀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尤其出格会伤害到北齐百姓的事情。
即使他曾杀她,至今都想杀她,但是权衡利弊,这些在北齐百姓的安危,在能使北齐免于战祸的方法面前,何梦锦选择了将个人的爱憎撇开一边,不去计较。
“公主!请三思!”
何梦锦看着夏楚云,夏楚云亦是以同样打量的目光看着她,这样子的夏芷韵,是他记忆里从来没有过的样子,而他尚未答话,他身后的文武大臣们已经跪倒了一片,朗声恳请:“公主三思!”
为首的依然是黎荀,在听到何梦锦的一番话之后,他的神色由最初的错愕转为怒意,最后转为焦急和惶恐,因为他那因建安公主回宫而好起来的气色也仿似在这一瞬间苍老,只听他歇斯底里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公主,万万不可啊!皇储乃是皇上所立,岂是说改就改的,况且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北齐的百姓无一不知,如今皇上重病,我等就在这里谈论皇储问题,一旦皇上听到了,岂不是越发加重了病情?更何况,无论是从任何一个方面讲,公主都是皇储的最佳人选,怎可随意言改!您这是置我北齐的百姓于何地啊!北齐必将大乱的。”
这一番话说的重了,丝毫没有给在场的大皇子一点面子,能用这样子的语气且不计较任何后果的讲出来,这满朝的大臣,应该也只有御史大夫黎荀了。
何梦锦从夏楚云身上收回了目光,她转身,掠过夏楚云行至跪倒在地上黎荀面前,看着这样死心塌地的重臣,心头忍不住泛起悠悠的叹息,她弯腰俯身,亲自搀扶他,语气恳切道:“我知道先生是为我好,为北齐好,可是正是除去之前我说的那些原由,还有便是,正因为北齐现在已经大乱了,所以我才将皇储让出来,让同样有能力,甚至能做的比我好的大皇兄来接管,先生应是能理解我的,我所说的无心皇位,是真的,皇位该是有德者,有责任心者,有能力者居之,而大皇兄也正符合这三点,还请先生体谅。”
黎荀却固执的避开了她的搀扶,跪在地上不起,而何梦锦的手就这样尴尬的挺在了半空中。
她也不以为意,很自然的收回,改为负手而立,转身去看夏楚云道:“大皇兄还没有回答我呢。”
夏楚云目光澄澈,语气坚定道:“我同黎大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还请皇妹收回成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如今我还是皇储呢!”何梦锦轻松的笑道:“而且,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卸下这个身份之后,我会常伴青灯古佛,再不问政事。”
这话只是一个幌子,一个自己到时候能毫无牵挂的脱离身份远走他乡的幌子。
不等所有人反应,何梦锦已经从宽大的袖摆里取出一枚一指宽的方形令牌,抬手抛给了夏楚云。
夏楚云下意识的抬手接了过来,放到掌心摊开一看,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玉质地的令牌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华,令牌上,雕刻的那一根凤羽,甚至连纤毫都清晰可见。
金羽令。
是能调集北齐最为隐秘强大的军队、建安公主亲自创建的金羽卫的令牌。
此刻竟然稳稳的立于夏楚云的掌中,竟然被建安公主给了他。
皇储的相让,皇权的交付,她手中力量的无所保留的交付。
就连拿着令牌的夏楚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简单容易的就将她的所有交付给了他,他隐忍数十载,布防数十载,苦心谋划数十载,悉数没有派上用场,她只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再这般随意的一抛,就将整个皇权都扔给了他。
所渴求所辛苦追逐的事情如今就摆在自己面前,他竟觉得不敢想象。
满殿震惊,唯何梦锦一人冷静如斯,从容如斯,她已经提步朝着殿外走去,同时淡淡道:“四哥所带的八万亲兵不容小觑,我已经派了五万金羽卫前去应对,剩下的一半,是去镇压淮阳侯,还是留在陆川,亦或是改编制收入大皇兄旗下,都由大皇兄做定夺,父皇病重,我只想守着他……若有事……我会用余生伴随佛主,为父皇,为北齐诵经祈福。”
说罢,不等众人的反应,何梦锦的人已经到了殿外,乘上了步辇,在贺兰珏的陪同下回去了重华殿,留下一殿不敢置信的表情和纷繁复杂各怀鬼胎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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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入重华殿,榻上的那人依然处在昏迷之中,对于刚才发生在昭文殿的事情,自然丝毫不知。
何梦锦打发了所有人下去,只让贺兰珏跟着一起留下,等到所有人都撤下之后,她一脸的从容才垮了下来,有些担忧道:“你说,我已经做到了如此,他若还是不放过我怎么办?”
贺兰珏已经找了个软榻随意的坐了下来,他靠着铺着锦绣鲤纹图案的云锻榻,用手枕着额头,“不是已经下了赌注吗,以后的,只管看吧。”
看他闲闲的神色,何梦锦一颗紧张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她低头打量了一番夏绥,没有一时半会转醒的迹象,她便转身朝寝宫的一角的书案走去,那里还有一铺好的软榻,而距离贺兰珏也仅几步之遥。
经过了这么一番,竟然已经到了深夜,而之前心神都处于高度集中和运转状态,此时松懈下来,困意也就随之席卷而来,因为担心夏绥会随时醒来,他这样虚弱的状态,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何梦锦不忍回别处寝房睡,觉得就在这里守着才是最为方便的,决定了这个,何梦锦不顾形象的往榻上一趟,只觉得全身心都倍感舒服。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厚重的上眼皮正要合上,但脑子却是一个激灵,瞬间让她已经迷糊的眼睛清晰了起来。
因为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发现,不远处的榻上,那个风华绝代的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画中人
何梦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贺兰珏笑了笑,出人意料的没有呛她的话。
看着他转过了头,也随意的在软榻上躺下了,闭目凝神,似是不愿再多说半句,何梦锦也不多问,闭上眼睛就准备也跟着睡去,但刚刚不经意间动了动身子,手肘碰到了软榻上的一处凸起,引来了她的注意力。
一般这般舒适的榻上不会打造这么一块硌着人的地方,她想也没想,下意识的抬手去按。
玉珠子大小的凸起被她一按,旋即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来了精神的何梦锦竖起耳朵听的分明,于是觉也不打算马上睡了,扭头就坐了起来,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披着云锻的软榻,然后从袖摆里滑出匕首,对着刚才那个凸起的位置的云锻毫不客气的一刀下去,就露出了里面一个活动的暗格。
刚才凸起被按下,翻转过去,这个活动暗格里面的东西也就呈现在了何梦锦面前,是一个卷轴,以及一枚玉佩。
她下意识的先拿过玉佩,放在掌心打量,寻常的质地,并不见的有多珍贵,上面的纹络也是大汉富贵人家常用的花鸟云石图案。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何梦锦就手放到了一边,再去看卷轴。
泛着墨香和淡淡兰香的卷轴在她的手中缓缓展开,卷轴中装裱的那一幅画也渐渐的映入了何梦锦眼帘。
一株开的正盛的桃花之下,一名身着淡紫色衣袍的男子坐于竹椅上,抬手捻起一瓣桃红于修长的指尖,他比桃红更加诱人秀美的唇角微微上挑,便是一抹惊艳韶华的笑意。
只这一个小小的笑容,便惊艳了时光,惊艳了春红柳绿,也惊了北齐建安公主的心。
纷飞的桃红是陪衬,快要溢出卷轴的春意是陪衬,这样的绝美仿似穿越了时光。穿越了画卷,直逼人心的最深处。
画卷的最底下是一句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落款,韵。
夏芷韵是在用怎样一种心情画下这幅画,落下这一句诗的呢?
除了她本人,旁人无从知晓。
何梦锦看完之后,转头去看在一旁闭着眼睛的贺兰珏,道:“跟你长的挺像。”
贺兰珏没有作答,但她也知道,画中的人。便是贺兰珏无疑。
无怪乎在夏芷韵失踪之后。夏绥会想出让建安公主同广平王二公子联姻的办法来找她。
因为她喜欢他。
甚至连她当日为何会出现在姚廉的府邸。如今联系起来,也隐约有了答案。
何梦锦记得,贺兰珏曾说过,他那一日去姚廉府邸。是为了同他商量关于如何为何相报仇如何应对今后布局的事宜。
那个时候的夏芷韵,是不是听说了那晚贺兰珏会在那里,所以才会换上了黑衣夜行服,悄悄潜入姚廉的府邸,藏身在后花园,只为了能远远的见他一面?
而存着要杀她的心思的秦姑正巧利用这一点,再加上夏芷韵对她没有防备,所以才会让她得逞,所以堂堂北齐建安公主会那般莫名其妙的死在大汉的京兆尹府邸。
联系自己所知道的种种。一切的迹象都在佐证自己的这一系列猜测,而眼前的这幅画亦是夏芷韵心系贺兰珏的证明。
画中那般细致精细运笔,那般让人心疼的诗句,若非用情至深,怎至于此。
何梦锦细细的看完。便很小心的将画卷收了起来,放回了刚才的暗格,心头翻滚着的心思一时间也难以梳理好,她索性将之暂且压到脑后,本来就是累极的身体,这么一躺下来,便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直到响午时分殿外响起了繁杂的喧嚣声,何梦锦才从混沌里找回了意识。
外面的脚步声,争吵声,兵器摩擦声纷纷杂杂的交织在一起,也将她的意识完全唤醒。
刚刚坐起身子,就听外间宫女在门口来报:“公主……”
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来夹带着隐隐的担忧和害怕。
何梦锦自然知道她所担心是什么,也知道眼下这一出戏是为何,她一边抬手,自己将昨日里贺兰珏替她挽好的发细细的重新整理,一边淡淡道:“何事?”
“大皇子派了御林军将整个公主府围了起来了,说是要保护公主和皇上的安危,以免有心人图谋不轨……”
声音到后面越发弱了下去,何梦锦只道了一声知道了,便再不再过问,径直朝着床榻走去,探查夏绥的状况。
对于大皇子夏楚云围宫一事,早在昨日她就已经猜到,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虽然她表面上将权利和手中的金羽卫交给了他,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时候困住她,是最好的办法,更能方便他去做自己的部署。
何梦锦既然决定了放手,便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任由其作为,只要不危及她和夏绥的性命,只要他能依照她昨日说的放她出宫礼佛,其他的,她都可以配合。
夏绥的面色比昨日更苍白了一分,在何梦锦探上他脉搏的时候,这个虚弱的老者竟然醒了。
在看到何梦锦的一瞬,他瞳孔放大,还未出声,大滴大滴的泪水已经自他的眼角溢出,等何梦锦对上他的眸子发现他醒来的时候,他头下的枕头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何梦锦张了张口,想唤他一声,可是所有的音节凝结在喉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不知道该是叫父皇还是叫爹爹,她不知道自己唤出来的父皇会不会很僵硬,会不会被这个此刻虽然身子虚弱但却智慧超群的老者发现。
她保持僵硬着身子坐在床边,一只手还把在夏绥的脉搏之上,感觉到了夏绥在这一刹那心绪激动脉搏一瞬间强有力的跳动。
而夏绥看着多少次出现在梦里此刻终于回到他身边的小女儿,一时间声音哽咽,良久那一声:“韵儿!”才自他喉头发出声来。
说着,他已经反手一抄,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抓住何梦锦的手腕,分明是已近垂危的身体,却在这一刹那爆发出这般的力道。
那般用力,那双惶恐的眼神分明是在担心眼前的女儿会再度离他而去,会如同这些日子梦境里的一般,转瞬即逝。
何梦锦虽然吃痛的皱眉,却也没有当即收回手,便这样任由他牢牢抓着,看着夏绥望向自己的眼神,她的心一下子就被软化了。
曾几何时,她也从爹爹眼睛里读出这样的感觉。
那时候,她顽劣,她不喜欢女红,她不好好跟先生读书,她经常翻墙出去跟着刘子骞伙同京都一大帮纨绔子弟们调皮捣蛋……
爹爹对她那般的严厉,总是罚她,骂她,气她。
她从来不懂得爹爹的苦心。
重生一世,她才知道,爹爹的眼底从来都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爱之深责之切。
一时间触景生情,何梦锦亦是泪眼朦胧,很自然的唤道:“父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夏绥说的很费力,胸口也跟着剧烈的起伏着,似是每一个词语每一个字眼都是在耗尽他的生命一般,“父皇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这么久没有消息……你不知道父皇有多着急……”
何梦锦只用力的点头,看着这样的夏绥,之前她打好的腹稿此时也再没有勇气和决心说出来。
她想告诉他她并不是他那个最爱的小女儿,她想告诉他她只是占用了他女儿身体的另一个灵魂。
但是,这一真相,却是怎样也说不出口,她不能毁了一个老人最后的期盼,不能让他带着悲恸走。
做了这个决定,何梦锦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夏绥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安抚道:“韵儿就在这里,陪着父皇,哪儿也不去,父皇要快快好起来。”
夏绥笑了,如释重负的笑了,他那有些浑浊的眼睛一瞬也不离开何梦锦,“父皇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撑到见到你……已经是奇迹了,父皇也不再奢求什么,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说,不然父皇走的不安心呐……”
何梦锦往下倾了倾身子,做侧耳认真倾听的姿态,只听夏绥道:“父皇知道,你心里住着的那个人,也知道这些年来你为北齐做的牺牲……咳咳……咳……柳城上次跟父皇说他已经改朝换代成了大周的皇帝……这也说明我们韵儿是有眼光的……说这些,父皇也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喜欢他就去喜欢吧,父皇不要你把北齐的重担看的比自己的幸福重要……父皇宁愿你选择走一条自己的路……只要你是快乐的……北齐的困境皇子们的内乱……就让他们去乱吧,让历史记下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有生之年没有将这些管理好便是了……”
何梦锦已经泣不成声,听着别人的故事,却心痛着感同身受的悲喜。
“还有一点……”夏绥顿了顿,慢慢松开了刚才紧握着何梦锦的手,转过头,向着南方,声音有些飘渺道:“父皇去后,不想葬于皇陵,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将父皇同你母妃葬于南山,这一辈子是父皇亏欠她的,死后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能陪着她……父皇累了,想睡一觉。”
慢慢的说出这一番话来,夏绥便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不多时,便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剩下听完这一番话的何梦锦心潮起伏万千,再难平静。
第一百九十八章 依然是无措
如果他主动提出来要将北齐的重任交给她,她心里都不会如此时这般难受,但有些决定,既然已经下了,她也就不会后悔,即使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仍会选择退出。
选择放手权利,交付夏楚云。
想到这里,何梦锦转身回眸,目光落在不远处正拾起那幅画细细看来的贺兰珏身上。
阳光透过窗台洒了进来,落在他身上,本就比玉翩跹的人,此时竟似渡了一层圣洁耀眼的光芒,宛若神祗。
感受到了何梦锦的目光,贺兰珏回首,对她浅浅一笑道:“确实很像。”
何梦锦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到那画上,栩栩如生的画卷,让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疼,忍不住问道:“她的心意,你曾经知道吗?”
贺兰珏不作声,良久,才道:“在我印象中,并没有过和她的交集。”
也即是说,他连的她的面都不曾见过,如果有,兴许也只是浮光掠影,只是万千众生里的一抹剪影,这一点,何梦锦知道贺兰珏没有说谎。
否则的话,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贺兰珏就该认出她是北齐的建安公主,当初也不会有在广平那么几次的询问她的身份。
而夏芷韵,她的心底,写满了他,她到底是用怎样一种心情在喜欢着贺兰珏的呢?
心恋君兮,君不知。
何梦锦心头泛起一些难过,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难过,还是夏芷韵这身体本能的难过,她怔忡间,没有留意到贺兰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前,何梦锦虽然身材高挑,但在贺兰珏面前,还是要矮上半个头,头顶上的光线被遮挡,她下意识抬眸。正对上贺兰珏灿若星海的眸子。
“阿锦,你喜欢我吗?”
何梦锦一愣,冷不丁的听到他问这句话,她舌头打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上一次,是在江陵王的平城。
喜欢他吗?
“我一直觉得,你是喜欢我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心意,不愿意从内心的阴影里走出。最近我才在想。这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觉得。”贺兰珏抬手,将何梦锦头上那支有些歪了的凤钗插好,不看何梦锦有些惊讶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而是掠过何梦锦的青丝看向床榻上仍旧昏迷的夏绥。继续道:“是因为“她”喜欢我,而你占据着“她”的身子,所以才有了“她”的感觉,对吗,一如这些日子我才知道的,你为何不顾及自己的生命危险都要回到这皇宫中,看他最后一眼,用你的话来说,是因为心底深处的渴望。冥冥中呼唤你回来这里,那么你对我呢?是她曾经的感觉身体本能的感应,还是你自己的欢喜?还是……都是我想多了……”
何梦锦呆呆的听着贺兰珏的一席话,自认识他以来,他很少这般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很少这般直白的告诉她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更是第一次带上这种不确定且满是担忧的语气。
印象中,她从来都是贺兰珏的手下败将,智谋赢不了他,功夫打不过他,斗嘴皮子更是每次把她输的想撞南墙根。
她心底的贺兰珏,是万事笃定于心,泰山崩顶于前仍能含笑从容应对的男子,是视天下如掌中之物,随意指点万里山河的男子。
是大周的开国君主,是将来会流传青史的英主。
“你怎么……”何梦锦答非所问的开口,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讲些什么,有些语无伦次:“你那么厉害……我从来都说不过你。”
贺兰珏走近了一步,目光对上何梦锦有些闪烁的眸子,柔声道:“怎么会,很近很近以前,我就输给你了,输的彻彻底底。”
“阿锦,你喜欢我吗?”贺兰珏执着的再度问道,“跟我回去可好?”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她即使想自欺欺人的说一句不喜欢,她此时狂乱的心跳也已经出卖了她,可是,跟他回去……
且不说暂时不能摆脱北齐这个烂摊子,跟他回去了大周,就意味着要进皇宫那座囚笼,要再次陷入阴谋诡计的漩涡,要面对来自方方面面的箭雨刀枪。
何梦锦微张的嘴角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却听房外响起了一声惊呼:“公主!不好了出事了!”
接着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着藏青色衣服的小太监一头跪在地上,焦急道:“大皇子今天一早派了人将重华宫封锁了不算,刚才有咱们的内人禀报说,昨夜大皇子还调集了城外骁骑营的五千守军进城,将整个公主府也给围了个严严实实,而皇城中所有有品阶的官员的府上今日都有重兵把守,不让半个人随意走动。”
对于这些,何梦锦此前已经料到,夏楚云要掌控整个局势,稳住北齐的核心,这是必然的,所以对此她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淡淡的对小太监道:“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
岂料那小太监却并没有依言退下,而是猛的抬起头来,一脸焦急的看着何梦锦道:“公主,不仅如此,奴才听说大皇子在整个去往正阳门的路上都布满了兵马,而他则知会了二公主,让她带着您回公主府,其真正目的是想对公主不利啊……情况危急,您还是赶快想办法吧,不能任由大皇子这样下去了。”
听到后半句,何梦锦的神色紧了一分,她倒不是最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这场把宝压在夏楚云身上的赌局,她可能要输了。
小太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间响起整齐划一的刀刃出鞘声,很快便又有小太监进来汇报:“二公主到。”
何梦锦转首,看向贺兰珏,两人很有默契的点点头,便由何梦锦当先一步,跨出了门槛。
她在内殿听到的声音还不那么真切,出了外面,才看将把整个重华宫围的水泄不通的御林军们看清楚。
而夏芷欣此时正怡然的站在御林军的前面,看到她出来,她的面色上当即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招呼道:“皇妹好生的定力,都到了这种境地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倒是让姐姐好生佩服。”
何梦锦目光掠过身前护卫着自己的大内护卫,人数不多,但一看沉稳的下盘就知道功夫底子不弱,相较与对面的御林军,以一当十是足够的,夏芷韵笑的花枝招展,何梦锦亦是回她一笑道:“我倒不及皇姐,死到临头了都能这般笑靥如花。”
这一句话。生生让夏芷欣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接着她冷冷道:“死到临头了的人是你吧。可是你却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要皇姐来提醒你一下现在的局势吗?”
何梦锦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向夏芷欣的眸子,丝毫不留给她颜面道:“同样是父皇的子女。怎的你就能如此蠢笨呢?看来坊间流传的你聪颖什么的也做不得真。”
“你!”
眼见夏芷欣气红了眼,何梦锦目光锐利的盯着她道:“难道不是你?没有看清楚局势的是你,你说我为何宁愿把手中的皇权金羽卫都交给大皇兄也不交给你,就是因为你没有脑子,没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你只为了自己那一颗充满了嫉恨的死心,仅仅是为了报复我,为了不让我登上皇位,就不惜借助外戚的力量。引狼入室的办法可是会祸害整个北齐的,淮阳侯狼子野心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可你不是笨的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就是笨的以为他们夺了政权会念及与你的亲情。”
何梦锦抬手拨开身前护卫的保护,上前几步,走到夏芷欣面前。看着已经面色发白的夏芷欣继续道:“我说你笨,还有,既然大皇兄连主动放弃皇权的我都不会放过,那么对于你呢?他会放过你吗?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成全你的恨意让你解气的带着我回公主府处死我?我死,四皇兄死,那北齐的皇位继承人就只可能是你和他,他能容的下你吗?你焉知道他不是借你的名义杀了我,转身就用这个理由杀了你,让你背了黑锅丢了性命还要受到北齐子民的唾弃?”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已经站到了夏芷欣的身边,她冷哼一声,笑道:“我说的这样明白,皇姐可是还笑得出来。”
说罢,再看夏芷欣的面色,已经完全成了一张惨白的纸。
其实正常情况下,何梦锦自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伶牙俐齿,而非正常情况,则是指她遇到贺兰珏,她的灵敏她的反应悉数没了踪影,这是不是也是自己喜欢他的一个证据?何梦锦忍不住有些无奈的苦笑。
这时候,夏芷欣抬头,看向何梦锦,似是在考虑她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实性,但最终得出的结论依然同何梦锦同她所讲的一样,夏芷欣的心头瞬间升腾起被人利用的恨意和怒火,她咬牙恨恨道:“算他狠,我就不亲自带着你去公主府,一时间他又能拿我何?而你,自有人送你上路。”
何梦锦心头忍不住叹息一声,觉得她真是傻到无可救药,既然夏楚云都敢明目张胆的杀她,更匡仑杀她这个没有兵权的公主,他如今掌握着兵力,掌握着对京都的绝对控制,想做什么,哪怕是再疯狂,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些,何梦锦也懒得同她解释,只见夏芷欣自己已经扭头气冲冲的拨开御林军就要往外走。
但她的步子才迈出两步就顿住了。
因为刚才还护送她过来的御林军已经如何梦锦所料,对她兵刃相向。
“你!你们!”
夏芷欣的怒吼尚未爆发,却听重重铠甲之后,响起了一声叹息,接着听那人恨铁不成钢的冷笑道:“你还真是不成气候。”
说这话的时候,包围的似铁通一般的御林军当即便很恭敬的让出了一条路,夏楚云那张半含着笑意,半带着讽刺的神情也映入了众人的视野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斩草除根
何梦锦尚未出声,一脸怒气的夏芷欣已经一把甩开了面前侍卫的阻拦,冲到了夏楚云面前恨恨道:“你说什么?”
夏楚云神色间的不屑显而易见,他甚至连多看夏芷欣一眼都觉得嫌弃,他道:“我说你笨。”
夏芷欣那张绝色的脸已经从刚才的苍白变成了暗红,显然已经是怒火中烧,她气极反笑道:“我是笨,我总比不得这些年有些人笑里藏刀,人前装出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去讨好自己憎恨的人,我总比不得这些年有些人摇尾乞怜一般在人家面前转悠,我笨,我却活的畅快,喜欢便是喜欢,讨厌也不会装出一副善良的嘴脸!不过我倒是可怜你,这些年来你夹起尾巴做人肯定很辛苦,你……”
“够了!”夏楚云一声暴喝阻止了夏芷欣后面的话语,随着她说出口的每一句,他的面色便苍白一分,到最后再听不进去,一贯的谦逊面具再也挂不住,此时的他面目狰狞的可怕。
但夏芷欣却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声呵斥而停止,她愣了一瞬,继续朝夏楚云走近,道:“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是不……?”
最后那个是字卡在喉头里,尚未发出,便见她抬手对着夏楚云一挥,在旁人还未看清楚她手中拿的是什么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就见夏楚云已经抢先她的动作一步,反手就是一刀挥出。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拔出来的刀,但见一片夺目的光华自他身前挥出,最后汇聚成一条嗜血的光线自夏芷欣胸口没入,而她抬手刺向他的手却还楞在半空中,手中的那枚金钗在掌中无力的滑落,跌倒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着,就见她如一朵开败了的玉兰花,脆生生的跌落到了地上,再无声息。唯有自她胸口涌出的大片的腥红的血,将她那本是绝色的容颜映衬的多了几分妖冶和凄魅。
何梦锦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提起金钗想要放手一搏刺杀夏楚云,也看到了夏楚云蓄势待发早已藏在手中的匕首。
她心头有些恶寒的打了个哆嗦。
不是为同情夏芷欣,对于几次三番想要置她于死地恨不得把她碾碎的人,何梦锦还没有那么闲余的善良和无意义的菩萨心肠去同情她。
每个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她将手中的兵权交给夏楚云开始,若夏芷欣够聪明,而且不那么想置她于死地想亲眼见证她的死。也早该有危机感连夜寻个理由出齐都。等到夏楚云的位置坐稳了坐牢固了。她再回来,或许他还能容得下她,即使不回来享受这富贵荣华,天下之大。她总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落到这样的下场,怨不得别人。
何梦锦恶寒的是夏芷欣的笨,夏楚云的狠。她对前者是怜悯,对后者是恨铁不成钢。
她本以为放手去给夏楚云,这人兴许会见好就收,他们各得其所,哪知道,他却做的这般绝,她同贺兰珏提到的这场赌局。她已经输了。
夏楚云看也不看地上的夏芷欣,声音冰冷的对身后的属下道:“嘉宁公主意欲行刺皇储,其罪当诛,祸及九族,但因念她是本殿皇妹。所以,只将她宫中所有宫人按法处置便可。”
后面半句,说的讽刺。
何梦锦忍不住丢了一记白眼给夏楚云,感叹道:“好个兄妹情深。”那一宫的宫女嬷嬷太监侍卫加起来少说也有上百人,何其无辜!
看到她,夏楚云眉梢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他笑道:“既然二皇妹走了,那便由为兄送小皇妹回公主府。”
何梦锦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公主府?大皇兄可真是会过河拆桥,昨日里我交付给你金羽卫兵权以及皇储位置的情形尚且在眼前,今日你便是要这般赶尽杀绝吗?”
夏楚云嘴角上的笑意更深,但却并不否认何梦锦的话,他一边接过一旁侍卫递上来的娟子擦手,仿似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必须尽快擦掉才能让他舒服似得,但实则上,那只修长整洁的手上什么也没有,刚才他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给的夏芷欣的那一刀,他收手的迅速,所以没有半点鲜血溅到他身上。
只听他道:“你知道吗?你最让人忌惮的,就是你的聪明,有时候女人太聪明了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你还身为北齐的公主。”
以为在其他地方,女子再是聪明也不会如北齐一般能达到这般地位,能掌控乾坤登上九鼎。
何梦锦笑意盈盈的道:“谢谢夸奖,我有时候也在懊恼我的聪明。”
这话说完,何梦锦下意识的回望贺兰珏,果然见着他一脸的似笑非笑神情,不用说,自是又在取笑她,何梦锦生气的眉头一瞪,用警告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后者很识相的收敛了自己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欠揍的神色。
他们这些小动作,并没有逃开夏楚云的眼睛,见到这些,他才向贺兰珏投去打量的目光,后者带了面具,且刻意隐藏了周身的气场和功夫,便是他瞧了半天,也没有瞧出个什么来,虽然不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再懒得花心思,遂将目光放回到何梦锦身上道:“那么,聪明的建安公主,你现在是不是该乖乖的随我回公主府呢?你也应该知道,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你说不,如果激怒了我,我兴许就不打算再让你有命回去,这里便能了结了你。”
何梦锦冷笑道:“回不回公主府,不过是多活这一路上的半柱香的区别,你觉得能用这个来威胁我吗?”
她之前设想过夏楚云会对她动手,但也没有想到他会绝到这种地步,他眼下威逼利诱的要她去公主府,再不会有别的目的,只可能是想用她做威胁掌控整个公主府。
建安公主府内有三千死士,另有侍卫近千,谋士门客上百,这些都是死忠与夏芷韵的,夏楚云想要杀掉他们可以用的最省事最省力气的办法便是用她的性命做威胁。
即使他已经存了杀她的心,却也还想在杀她之前利用她的性命威胁那些她的属下。
就如夏楚云自己说所,激怒了他便在这里直接杀了她也是可以,但公主府的属下们一旦得了消息跟他对抗起来,虽然犹如以卵击石,但有这么一份一往无前抱着必死的信念相搏的力量,对他来说也是个头痛的事情,至少会让他折损不少的兵力。
所以,明白了这一点的何梦锦,怎么可能乖乖的随他回去公主府。
“可是,如今回不回去,却也由不得你,不是吗?”夏楚云的笑声仿似自地狱深处而来,他微微颔首,对着属下使了眼色,先前包围重华宫的御林军当即将包围圈缩小范围,最先的数十人,已经提着兵刃展开架势去捉拿何梦锦。
何梦锦目光泠泠的扫过夏楚云的面颊,叹息一声道:“真的要这般赶尽杀绝吗?父皇如今重病不起,你该是这样尽孝道的吗?而我已经答应你放手皇权,而且也已经做到,从今往后你是北齐的皇储,是接任父皇位置的人,而我绝不再染指半分,那些公主府的人,我也会下令让他们散去,绝不会给你造成半点困扰,你何至于非要他们死,非要我死不可?”
“这是必然的,”夏楚云面无表情的看着何梦锦道:“妇人之仁不是我的风格,斩草除根才是我的个性,只是你一直没有看清楚罢了。”
说话间,首先围攻过来的御林军已经扑至何梦锦面前,只是手中的兵刃尚未来得及舒展,就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贺兰珏一旁的萧冷横飞的一剑给悉数震飞。
“公主!皇上……”从何梦锦身后的重华宫跑出一行宫女慌乱的跪了一地,神色凄然道:“皇上去了……”
只是这一句话,瞬间就被接踵而至围攻过来御林军的刀刃出鞘声覆盖。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这句话,也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却没有一个御林军因为这一句话而停止手中的动作。
贺兰珏眨眼睛已经护到了何梦锦身侧,萧冷则已经拔剑起身,拦在了他们身前。
一场厮杀就要开始,
“住手!”
一声清脆宛若清歌的孩童声音在整个重华宫内响起,于这般杀气层层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正因为此,却反倒让众人好奇的循着这声音投去目光。
随着着一声惊呼,从夏楚云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约莫八岁光景的男童,身着鹅黄色镶金边小袍子模样如名家手中精雕细琢的小玉人儿。
他走过来的步履有些匆忙,以至于胸口不住的起伏着,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气喘。
个子也不过才到夏楚云的腰身,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份关系御林军属下没有即使阻拦,,也因为他个头小,所以才能这般顺利的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御林军里很快钻进到了包围圈,跑到了何梦锦身前。
“姑姑!”
这一声脆生生的呼唤瞬间击中了何梦锦的心防,眼前的孩子这般称呼她,这般的清澈的眼神,便真真如同昕儿一般,在她面前,唤她姑姑。
不等何梦锦答应,就见他小身子板儿一转,背对何梦锦,双臂一张,以绝对维护的姿态,迎着夏楚云已经升腾起怒气的眸子道:“皇叔,求求你不要伤害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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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亲人和仇人
(猫扑中文)这一声皇叔才终于让何梦锦想起这孩子的身份,夏慕辰,是已故二皇子的遗腹子。()
也许是因为他年龄尚小,而且在这个北齐的皇权中并不起眼,所以茗记的属下没有刻意去搜罗有关他的讯息,何梦锦所知道的也是在了解夏芷韵的讯息中看到的三言两语。
这孩子的父亲是二皇子,夏楚澜,在当年密谋行刺夏芷韵事件中被夏绥赐死,当时他在他母妃肚子里才七个月,这一变故让其生母云夫人因为惊吓过度早产生下了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他一眼,身娇体弱的云夫人便去了。
他出生的日子,也是他失去双亲的日子,夏芷韵拒绝了将他过继给大皇子的提议,而直接将之抱养回自己的重华宫,待之视如己出。
辰儿,你在做什么?听皇叔的话快回你的寝宫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看到夏慕辰夏楚云的神色才有几分动容,看着他难得得露出那般的神色,何梦锦不禁暗自猜测,曾经听到的有关北齐大皇子二皇子为了同一个女子而不惜兄弟反目的传闻到底有几分真假。
而传闻里的那个女子,就是云夫人。
辰儿不要,辰儿要和姑姑在一起,不会让你伤害她。
说话间,夏慕辰的步子后退了半步,将整个糯软单薄的身子贴在何梦锦身上,语气中是铿锵质地的坚定。
胡闹!你只知道她是谁,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给你带来了什么?夏楚云的面色苍白,说到这一句,似是唤醒了他心头噩梦一般的记忆,他选择闭上了眼睛,不看眼前那个如玉的小人儿。
何梦锦动了动身子,想要弯腰抱抱他,却见他身子一转,抬头,一双比天上最耀眼的星辰还要晶莹的眼睛正对上何梦锦如水光潋滟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当然知道她是谁,是我的亲姑姑,也是旁人眼里……害死我爹爹娘亲的仇人。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这在外界或许人尽皆知,但在北齐皇宫里却是人人都讳莫如深的秘密却早已被这个孩童洞悉。
却他话锋一转,继续道:可是,我没有见过娘亲,没有见过爹爹,自我出生。就是姑姑陪在我身边。我难过了替我擦眼泪笑话我不像个男子汉。我开心的时候她的嘴角亦是会微微扬起,陪着我一起开心,我生病了,是姑姑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没有爹娘。我只有姑姑,我有自己的判断,也知道当年爹娘一事孰对孰错……而且这些也都是上一辈的恩怨,我记得的,只是姑姑的好,所以,我会保护她,不会让皇叔伤害她的。
第二个说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跟昕儿一样。
何梦锦心窝子里除了感动。便是酸楚,为夏芷韵。
在这样危险的境地,还有人会如此不惜一切的想要保护她,而且还是跟她隔着血海深仇的孩子,如果她知道。该是何种的欣慰。
辰儿,皇叔再问你一次,若你执意要留在这里,就不要怪皇叔了。
夏慕辰的小脸没有丝毫的动容,没有畏惧,没有慌乱,小小年纪,一脸的平静和沉稳,让贺兰珏都觉得难得。
那好,夏楚云眸光一转,狠狠的剜了何梦锦一眼,旋即转过身子,背对何梦锦负手而立道:动手!
这话一出口,夏楚云的御林军尚未动作,却听整个重华宫门口响起何梦锦脆生生声音道:一定要这样吗?
夏楚云抬手一招,催促手下,对何梦锦的这句话充耳不闻。
旋即,重华宫的门口闪耀起一片片夺目的月华,那是御林军刀刃出鞘在月光下所划出的光泽。
黑压压的御林军提剑就朝着何梦锦的所在扑杀过来,那周身的杀气让四下里的风都冷上了三分。
何梦锦拢在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咬了咬唇角,用她最漠然的声音,泠泠道:是你逼我的。
言罢,不等夏楚云去思考她这句话的含义,只见她拂袖一扬,袖中的旗花随着她这一扬手顷刻间射飞了出去,在皓月当空的夜空上,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火花。
而同时飞扑过来的御林军的杀招已经迫近身前,但前面有萧冷,绝大多数的杀招都被挡了回去,而她身边还站着贺兰珏,所以,何梦锦尚且不用动手。
你在做什么?!看到天空中那朵旗花绽放的瞬间,夏楚云的面色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他脑海里升了起来。
何梦锦面无表情,投给他一个深幽不见谷底的眼神,如你所料。
她很不高兴,而且很烦闷!将北齐所剩的这几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比对来去,权衡再三,最终才决定将宝压在他身上,岂料是自己赌错了,他要杀了自己,要让金羽卫全军覆没,要灭了公主府重华宫……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她想要放手,却别人却步步紧逼,她退一步,就要赔上这成千的性命。
叫她如何不恼。
本以为得到肯定的答案的夏楚云会面色大变,哪曾想他也只是稍稍有些错愕,随即他本是俊朗的五官上挂起一抹讽刺的笑容道:我就知道你的放手是假的,不过是你设下的陷阱。
说这话的时候,皇宫外面已经响起了如潮水一般的声音。
何梦锦确实是将十万金羽卫的指挥权交给了他,有一半调去抵挡四皇子的叛军,另外的部分,他也非常聪明,存着私心的将之调去淮阳王府,一来可以磨损金羽卫,二来可以帮他平定叛乱,让他安稳的坐上宝座,他甚至还安排了骁骑营的人马埋伏在金羽卫返回京都的途中。
只等着坐收渔利。
但有一点他不知道,在几天前,夏绥因为担心他会谋逆,为了保住他的小女儿,所以一早调遣了五万金羽卫驻守在离京都不过半日功夫的郫县。
而自何梦锦做出让位的决定时候起,她就派了人吩咐这五万人马以轻骑形式潜伏在京都京郊,为了就是以防万一,只消一声令下便可破城而入扭转乾坤。
再加上公主府的死士,侍卫,以及茗记暗藏在齐都的各方势力,等的就是她这个以防万一。
何梦锦目光凌厉的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若真是有些设计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弄出这么多动静和花样,你说夏芷欣笨,难道你不笨吗?相对而言,你比她更可怜,若你守约,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你今后就是北齐的新皇,我则会真正的放手,是你自己选择的后果。
是吗?夏楚云转身,目光瞥过在何梦锦身边身形如鬼魅不多费力就将他的一波御林军杀退的萧冷,再看起初气场平庸,此时气定神闲的样子宛若高在云端的神祗的贺兰珏,夏楚云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泛着阴冷的笑意: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呢!
说罢,他抬手向左一指,我听说,比起辰儿,孟公子更在意这个小孩子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投向紧邻着重华殿的另一座殿宇最高的一处屋脊上。
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已经站了数十个黑衣人,有一个小小的肉滚滚的身形的孩子被其中一人提拉在手中,在所有人的目光投去的同时,他还象征性的摇了两下那个似是昏迷中的孩子。
何梦锦看着那孩子,尚未说话,只听夏楚云的笑声已经响彻整个皇宫,比宫外震天的厮杀声更为刺耳。
他道:了解到了你在大汉的身份你以为我会不做准备?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创立了那么庞大的地下力量,也不知道为何这个跟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大汉何家唯一的幸存的孩子为何会对你这么重要,但我只需要知道他对于你来说是非同一般的重要就可以了。
曾经我所知道的你,仅有两个破绽,一个是父皇,一个是夏慕辰,前者我动不了,后者我不忍心动,好在知道了他的存在,你的第三根软肋,呵呵,如果你想让他这样的小身子骨生不如死的话,便尽管看好了。
他笑着,声音如同带着地狱里走出的修罗一般,充斥着嗜血的味道。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接着,她如画如瓷般精致的容颜上,亦是浮现出一抹笑意,那你以为我在知道自己的身份被你所知道之后,会没有准备,没有想到过会有今日的情形?
她的笑如同深谷里肆意绽放的幽兰,有着凌人的气势,有着孤高的傲然,有着不沾红尘的圣洁。
也只有她,能将这样一朵幽兰绽放的如斯完美,倾城。
就连她身侧的贺兰珏在那一刹那乱了呼吸。
偏巧何梦锦的心思都放在对面的夏楚云身上,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
她在乎昕儿这几乎是所有有关她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而自那日在大汉京都城门,亲历过昕儿被人挟持之后,她怎么可能还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而齐都离现在昕儿和司徒静他们所在的地方,至少有五六日车程,这短短几日,哪里够夏楚云的人下手。
何梦锦抬手一指一直站在夏楚云身后的御林军指挥使杜仲,再抬手向那个被黑衣人拎在手里的孩子一引,淡淡道:黑灯瞎火,杜大人可看仔细了他是谁?猫扑中文
第二百零一章 调包
(猫扑中文)此言一出,不光杜仲身子一愣,就连提着小孩子的黑衣人的身形都是明显一怔。()
何梦锦抬头,对着那黑衣人道:在左耳下方半寸的位置,往上提。
她说话的语气淡淡,却已经在无形中有着让人顺从的威仪,那黑衣竟也按照她所说的,腾出来一只手,按照何梦锦所说的位置,一摸,因为房顶上并不光亮,他又站在背光的位置,所以下面的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只见他身子明显的一抖,站在下面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杜仲也跟着身子再是一晃。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为何这样的表情,何梦锦却是知道。
一早就想到他们会用昕儿来威胁她,与其被别人找上来,倒不如自己送上门来。
昨日,李萧然出重华宫的时候,她就让他给茗记在齐都的属下布置了一道任务,用一个孩子顶替昕儿的身份来齐都,而且故意将他的行踪透露给御林军。
至于这张面具,有萧冷在,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而这个假冒的孩子,何梦锦自然不会轻视他人生死随便就找个旁的小孩来做替死鬼,她找的是御林军指挥使杜仲的独生子,杜桓。
杜仲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是放在手掌心中疼着的,对其的保护自然也不会薄弱,但茗记的强大就在于属下们遍布各处,街贩走卒,富商豪客,大户人家的护院,厨子,洒扫……对于在北齐这么重要的人物杜仲,茗记不可能不重点撒网的,所以想要钻空子掳走这孩子也并不算难事。
而此时非常时机,儿子走丢了一事,杜仲自然不敢声张也不能声张,从昨日夜晚到现在都只是私底下派了人手去找,而他也只是以为是人贩子或者是贪图钱财的人拐了去。谁承想竟然会被建安公主的人马带走,而且以他们要找的那个孩子的身份送到了他属下的面前。
难怪有属下禀报这孩子自在城门外截获开始就一直昏迷,找了御医看也只是说感染了风寒,应该是以防孩子一旦清醒暴露身份所以她的属下对他下了药,让他如患了风寒一般始终昏睡,也消了他们的疑心。
想通了这些,杜仲的一颗心便如同被人扔进了冰窟,剩下的唯有寒意和揪心。
其实,杜仲的紧张和担忧都是多余的,于何梦锦来说。她并没有打算伤害杜桓。
若夏楚云没有歹念。让她平安出了齐都最好不过。她也自然平安的送回杜桓,但若夏楚云存了杀心,要用昕儿的性命威胁她,她也不担心。因为作为夏楚云最仰仗的御林军指挥使杜仲,是不会让他的儿子受伤的,况且是假的何昕,夏楚云也再没有伤害他的必要。
而茗记的属下的办事能力,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随着面具被揭开,下面的人尚且看不清那孩子的模样,但这样,再加上何梦锦那一幅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的表情,却已经足以说明了这孩子不是何昕。
那黑衣人有些慌了。而杜仲在何梦锦之前那句话中有话的敲打中早已乱了心神,也不顾身边夏楚云的脸色,当即提步一窜,腾身便落在了那几个黑衣人落脚的宫殿屋脊。
桓儿!
本来在听到何梦锦最初的那句话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些不安。随着黑衣人撕下面具,他心头的不安和焦急越发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此时,就着这么近的距离,看着熟悉的刻入他脑海深处的小容颜,杜仲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了过去,一把将孩子扑进自己的怀里,又是把脉又是查看他的小身子有没有受伤。
在仔细检查过得出的结果只是昏迷的时候,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而重华宫门外,夏楚云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锅底来形容。
他一咬牙,双拳紧握,气的再不愿多说什么,直接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这时候,再没有修养,没有温润,再没了身份,他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只一心要杀死眼前这个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之打败的女子。
话音一落,御林军的围攻比之前更为凶猛与狠辣,每个人冰冷铁血的脸上都是带着一种不计生死的孤勇。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生死应经由不得他,宫门外震耳欲聋的厮杀声近在咫尺,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杀死建安公主,那么他们这些人都将逃不过一死,死也便罢了,但跟着大皇子的这一遭,他日定罪,叛军贼子的罪名已经在每个人身上烙下,他们的族人,他们的家人,他们至爱的人都将因此受到牵连,甚至会死,会受到世人唾弃与鄙夷。
成王败寇,他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就是杀死这个女子。
这样的冲杀已经远远超出了执行主子命令的程度,其凶狠无畏的程度可见一斑,即使是萧冷,出手应对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
何梦锦和贺兰珏也不能无动于衷,接过身边侍卫的剑就跟着直接朝着下达命令后被御林军们重重围起来的夏楚云冲杀过去。
一时间,鲜血与肢体横飞,以何梦锦贺兰珏为中心延伸出去的是一条以尸体铺成的路。
至始至终,贺兰珏都在她身边,时刻留意着飞舞在她身遭的杀招,何梦锦心窝子很暖,但一想到以他的身手若不顾及她的安危应该可以很快到达夏楚云身边,何梦锦抬手就将他推开了一掌,道:我能自保,擒贼先擒王,捉住他要紧。
乱战中看不清贺兰珏的神色,但在何梦锦这一声吩咐了之后,果然见他手中的杀招越发不留情面,一片片月华光芒闪烁的同时,是一个个御林军的精锐倒下。
就在金羽卫踏破正阳门的时候,贺兰珏已经将刀刃搁在了夏楚云的肩头。
这一动作,使得重华宫外所有御林军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就在他们停下的同时,重华宫内的护卫们却没有丝毫犹豫,削铁如泥的剑锋瞬间就穿过了他们的胸膛。
刚才还被御林军围堵的死死的重华宫门口,除了重华宫的侍卫。何梦锦等人,剩下的就只有躺在血泊里的一具具尸体。
还要打吗?何梦锦一把将手中的剑插到地上,抬眸有些无奈的看着夏楚云道:你还有话说吗?
到了这个关头,夏楚云的脸上也已经没有了震怒,没有了阴冷,没有了憎恨,他面色平静的看着地上流淌着的尚且带着余温的血渍,再抬头看着何梦锦,苦笑道:我无话可说……但是……韵儿……皇兄真的很疼你,这些年皇兄对你如何。你都忘了吗……
最后一个字尚且还在喉头。他便只觉得脖子一凉。一片腥红自他颈间喷涌而出,反应过来的他面色惊恐的看着刚刚还架在自己颈上的剑上还在滴着血,而自己的身体也再支撑不起,就这样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他想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就这样,死在了重华宫外,冰凉的石板上,身边躺着的,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御林军。
在他倒下的时候,贺兰珏就已经丢了剑,他将目光投向何梦锦,何梦锦亦是看着他。
能无耻到夏楚云的地步。也是需要修炼的……皇兄真的很疼你……是真的疼爱,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背后捅刀子,世人都能看的明白。
是真的疼爱,会在她明明放手了权利之后,仍旧不肯放过她。要杀了她,还不惜要灭整个公主府重华宫。
他疼爱的,只有他的地位和皇权。
而他恨的,才是那般铭心刻骨至死不休。
所以,就算贺兰珏没有下那一杀招,何梦锦也不会就此放过他,不会心软的给他一次机会,他已经逼她至此,以他的为人不会就此善罢,亲情一向都是他用以迷惑人的假象。
他想杀她灭她的心那般深入骨髓,她没有理由再给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第二次来伤害自己的机会,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样的伤害还会连带着危害到北齐更多的无辜性命,如今,这些被他掌控的御林军,就是鲜活的例子。
而对于一个谋逆意图动摇整个北齐皇权的人,不死,也难以给满朝文武给北齐的百姓一个交代,给后来者一个警示。
她所想的,贺兰珏都帮她做了,而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即使她心存仁慈,尚且带着妇人之仁,他都不给她这个机会。
这是在了解她的为人的时候,帮了她。
不远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领头的人是李萧然和另外一个金羽卫的副将,见何梦锦一身浴血,萧冷的脸色当即苍白成了一张白纸,只眨眼功夫就掠到了何梦锦面前,焦急的问道:阿锦?还好吗?
见他亦是一身血污,身上的狼狈并不比自己少,却如此关切的询问自己,何梦锦温暖的笑道: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李萧然这才松了一口。
齐都大局已定,此时要等的,是柳城那边的消息,即使四皇子有八万人马,但是,出动的是金羽卫,而且在听到李萧然昨天告诉她的消息,二哥也来了齐都,只因为晚到了一步所以没能混进建安公主进宫的步辇里,何梦锦便吩咐柳城同二哥一道带着金羽卫去阻挡四皇子。
有二哥在,她再不用担心。
阿锦。
贺兰珏走近了几步,漆黑的瞳仁直看进何梦锦眼底,只听他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接着,何梦锦就感觉到手臂上一沉,低头一看,身后刚才在战乱中跟她分散的夏慕辰正一把抓着她的袖摆,目光如一弯清澈见底的泉水看着自己。
他眼底的疼痛与不舍,担心和无措,那般的明显,让她的心也跟着似被狠狠的揪了起来。猫扑中文
第二百零二章 他和她
(猫扑中文)他也还只是个孩子。()
刚才的混战,虽然被侍卫们护在了身后,但身上仍旧免不了有些擦伤,鹅黄色的小袍子上也有大片大片的血渍,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刚才混战中旁人的。
他才八岁,无父无母,如今皇祖父去世,皇叔身死,跟他最亲近的姑姑也要离他而去,只留他一个人在这冰冷的皇宫中面对北齐的乱摊子的话,何梦锦觉得自己做不到。
她做不到对北齐的局势视若无睹,她做不到违背当时答应夏绥的承诺,要让他安葬于南山,她做不到就此撒手而去,不管这么许多人是生是死。
她想自私一次,却首先过不了自己的心。
无论她是否是真实的夏芷韵,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自己的私心所能决定的。
虽然,她也很想跟着贺兰珏离开,他的那一句,我们回去,焉知道对于她来说有多大的引力,而她也知道,此时的选择一旦决定了,那么,从此她和他隔着的不仅仅是关山万里。
而一想到这个已经深深的烙进自己心头,这一生都无法忘记无法不去想念的人,何梦锦的心就跟上万根银针扎着一般痛苦。
心痛如绞,难为她还能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意,化解此时自己的无措,只是这笑意却僵硬的比哭还难看,她调整了呼吸,用自己以为的最为平静的语气道: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这一句话,用去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在夏楚云起兵露出杀机的时候,她的赌局就输了,或许更早,在踏入北齐的皇宫,在回去公主府,甚至在决定踏入北齐的土地的时候。
她就已经回不去了。
贺兰珏神色平静的听她回答,却一言不发,他沉默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很少见到他这样,即使隔着面具,何梦锦仍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失落和气恼。
他越是沉默,何梦锦越发无措,她努力搜遍了脑海,最终只说出一句:谢谢。话一出口,却又觉得自己蠢笨。
谢我?贺兰珏却是笑了,他平日里的笑意都是比春红比桃花更为妖娆绝色倾城,此时看来,却莫名的让人觉得苍凉。
谢我什么?谢我的残忍。谢我对自己的残忍。明知道你的心性不会舍弃北齐不理。会再难脱身,可我还是选择遵从你的决定,送你去更远,更高的地方;明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或者只是因为她而对我有些许别的情愫,我却还是一厢情愿的以为终有一日你会喜欢我,而我捧着一颗心到你面前,你却连一句喜欢我都不愿意承认,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就该霸道强势的将你囚困在皇宫,任北齐自生自灭,生死无关我心,只要把你绑在我身边就是好的?可是那样的话。你心里会不会不但没有我,反而会更恨我呢?恨我的自私,恨我的强势?而我那样,是不是才是真正的把你推到更远的地方?我恨这样举棋不定的自己。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贺兰珏已经背过身去。许是不愿意让何梦锦看到他此时落寞的神色,他继续道:谢你让我知道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事,即使君临天下,依然办不到。
一口气说完这些,贺兰珏也不作停留,提步朝外走去。
已经石化的何梦锦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已经碎成了琉璃粉末,她恨不得立即跟着上前,告诉他,她是喜欢他的,不知道为何从来都自信从容的他为何在她面前这般不自信,她亦不知道如同神祗一般存在的贺兰珏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毫不掩饰的,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想要立即跟上去,想要大声告诉他,他在她心头的分量,可是提起的步子却犹如千钧之重,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也只是换成:对不起……
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帮她做了最后决定,但眼泪却欺骗不了自己,只一瞬间就如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
心已经痛到麻木,喷涌而出的泪水将视野冲刷的模糊,她只看到贺兰珏在听到她的这三个字后转身,却并没有看清他当时脸上的神情。
只听他如玉石如古琴一般好听的声音响起,道:没关系,我等你。
何梦锦一怔,连眼泪都忘记擦,直愣愣的看着贺兰珏。
只见他半侧着身子,对她浅浅一笑道: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我等你五年。
五年的时间,何梦锦在这一刹那甚至忘记了呼吸,她下意识的望着贺兰珏已经转过身子继续远去的背影,有些欣喜有些难过道:五年……五年之后呢?
就不等了吗?就会忘记她,然后他的身边就会出现其他的女子,坐拥三千繁华?
想到这里,她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再度翻江倒海一般疼痛起来。
贺兰珏已经走到了半月形的宫门处,正欲转角,听到何梦锦的话,他道:五年之后……你若再不来,我就不等了。
我就来找你。
最后半截话犹如落红飘散在空中,传入了何梦锦的耳际,本是刚刚被打入地狱的她,只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在这一刹那对她悉数绽放,而她眼底涌出的泪水也比刚才更汹涌。
北齐历三百七十五年,北齐皇储夏芷韵即位,成为北齐历史上第三位女皇。
说起这位女皇,北齐的子民上至朝野,下至布衣百姓,无不称颂,因其自幼就在北齐有着极高的声望,因此她的即位在所有拥戴者的眼里,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对于意图谋逆的大皇子,史学家对之却并没有过多的笔墨,只言片语,也是稍显偏心的向着女皇的宽厚仁慈写:此皇子心胸狭窄,其生母因谋害建安公主一事获罪,因此多年来对建安公主一直怀恨在心,但公主宽宏大量始终待之如一母同胞兄长宽厚有佳,最终甚至有意将君位让之于他,但因其没有容人之量且残暴异常,在先皇驾崩之际带兵谋逆,最终死与乱军之中。
相比于大皇子夏楚云,四皇子夏楚玥的结局要好上许多。
在何荣轩同柳城带着金羽卫前去阻拦正面迎上他的时候,齐都的骤变尚未传到他耳里,他所知道的也只是建安公主突然转了性子要将兵权皇位拱手让给夏楚云,所以在金羽卫指挥使柳城命令所有人丢下兵刃不做任何抵抗,表达不想从此被转手效忠于夏楚云,他欲带着金羽卫投靠四皇子的这一言辞的时候,做事冲动且狂妄的夏楚玥竟然没有起疑心。
因此,就有了何荣轩于八万军中生擒四皇子壮举的名声。
当时的场面,个中的细节,只有当事人以及当时在场的十三万将士看的清楚,后来被天下的百姓们争相传诵,唾沫星子几乎淹没了整个北齐的时候,真相却早已变了味。
新皇登基,规模一如既往的恢弘盛大,但却有一点,惹的有心人格外的注意,登基那一日,女皇虽然按礼制,穿着朱红色绣着凤舞九天金丝纹样的华服,但她的头饰却很简单,只有一朵仿似只是随手挽起的花苞,甚至连凤冠都没戴,那如瀑如墨的青丝间只插着一根展翅欲飞的镂空飞凤金步摇,让人困惑的倒不是她这般随意的发型,而是有人注意到,从那步摇的款式和打造手法可以看出,它应该是出自大汉皇宫御用的金匠之手,而大汉的发钗出现在北齐的女皇头上,还是这这般重要的时刻,便由不得人们展开无限的遐想,乃至后世的史学家们。
这些都是后话,究其真正的原因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
北齐新皇登基后,虽然她看似温婉,但做事却雷厉风行,将整个朝野肃清了一遍,昔日同大皇子四皇子有所牵连的朝臣们,悉数被按律定了罪,并没有讲丝毫的情面。
而对于有功之臣,有才之人,她则不计出身,破格任用,一时间整个北齐朝堂一改往日里的腐朽落败的气息,有德者,有才者的大换血对今后北齐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她还做了一件让人所有人不能理解的事情。
那一日,她不顾群臣联名反对,一纸圣旨落下,便要将先皇夏绥的棺木迁葬与南山,为此换的一众前朝遗老们在皇陵面前抵死不让,她收到消息后,赶到了皇陵,只神色从容的说了一句话,就让在场的所有遗老乖乖的让了道。
因此,夏绥是北齐迄今为止上唯一一个没有安葬于皇陵的帝王。
在她登基的同一个月,一直觊觎已由大汉改朝换代成大周的南晋,许是看准她初登大宝,朝野不稳人心浮动,再加上她的金羽卫在剿灭淮阳侯时候折损近万,所以将本是陈兵在大周边境的八万驻军改了矛头,对准北齐而来,而大周却并为此而置之不理,同样也派出五万守军同北齐的金羽卫联手,将南晋的虎狼之师消灭殆尽。
不过才一月时间,最初三国同样昌盛鼎力的局面就已经改写,南晋元气大伤退回了自家边境八十里,经年之内再没有能力惹出战事,而这一战,大周与北齐毫无芥蒂跟防备配合之默契,亦是让所有史学家啧啧称奇。猫扑中文
第二百零三章 大结局
(猫扑中文)北齐历三百七十八年,团圆节。()
这一年的冬似乎来的特别的早,不过才中秋,却已经是寒风瑟瑟,万物萧索。
北齐同大周的子民有着相似的风俗,都会在这一天亲朋好友聚在一起,赏月,把酒,呶呶家长里短的闲话,不过大周今年的团圆节却比北齐热闹的更多。
因为这一天,亦是他们皇上的亲妹妹,轩公主贺兰诗出嫁的日子。
据说,这位公主所嫁的驸马并非出身显贵,但因一身才华出类拔萃所以赢得公主芳心,并请旨让其兄为之赐婚,日子都是她自己定的,就在团圆节。
所以这一日,整个大周但凡入目之处,皆是一片张灯结彩,热闹欢腾。
而作为贺兰皇族发迹的广平恒阳,其喜庆程度比之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距离恒阳城门两条街之隔的一处院落,却似是另外一个国度,丝毫没有被外间的喜庆渲染半分。
何梦锦站在匾额之下,看着昔日的两生花,时隔三年,这里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茗记别的地方的产业她都让人想办法改了建制,唯独这里,她留了下来。
这三年北齐的事情太多,多到她根本无暇喘息,更没有时间出了那皇宫走走,现在,终于完全掌控了朝野,也将北齐因为内乱而造成的影响消散,此时,她即使不在皇宫,仍旧可以随时掌控北齐的局势,而且夏慕辰也渐渐长大了,十一岁的他已经有着超出寻常少年的智慧,即使她不在,他也能独当一面,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群她亲手为他选拔出来的人才。
该做的事情,该尽的责任都已做好,她再没有愧疚,接下来的人生,她要为自己而活。
许是她站在门口太久。引得了店里新来的小二的注意,他含着笑意上前,热络的问道:客官可是来品茶的,里面请。
何梦锦笑笑,并没有解释,这时候,从里间走出来的掌柜的才看到何梦锦,当即眼睛一亮,忙不迭出声唤道:少东家!
这掌柜的还是三年前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何梦锦朝他含笑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便径直往后院里走去。
今天日子特别,很早二哥就写了信让她要赶着日子回靖王府,跟他们一起过团圆节,但她却忍不住还是跑回了这里。
这几年二哥和李萧然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帮衬着一起料理北齐的事物,现在一切妥当也正是他可以放手山河的日子,李萧然洒脱的走了,甚至都没有同她道别,二哥和司徒静却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留在了靖地,靖王府。
唐铮去后,靖王府只剩下靖老王妃一人,昕儿是个极其善解人心的孩子。他主动提出来要认靖老王妃做祖母,要留在她身边,承欢膝下,小五他们自然也在,本来孤寂萧冷的靖王府因为他们的留驻。而春意融融。
唯独少了那个人。
想起这里,何梦锦提起的步子就已经有些不稳。
她步子很慢很慢的走到昔日的他们几人把酒畅饮的石台前,泪水顷刻间就湿了眼眶。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在北齐的朝堂上呼风唤雨,在人前杀伐果决行事利落的她,再次回到这里,仍旧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仍旧能哭成了一个泪人。
那夜戏弄他的牛筋,那夜为他生辰准备的藕粉桂花糕。
那夜同他们一同饮下的桂花酒。
那一夜,有着各自难以向世人倾诉孤苦的三人,第一次敞开了心,谈到了一起。
还有那一夜,她说,她一定会埋足够的桂花酒,等着他们来喝,而那个说一定会来的某个痞子王爷,却再也不会来。
世事无常,任你是寻常布衣,还是执掌乾坤的上位者,都逃不离那个叫命运的,可悲的字眼。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何梦锦不需回头,亦能感觉到是谁,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声音还带着几分哽咽道:轩公主出嫁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不在呢?
没有回答,甚至连先前的脚步声都没有了。
何梦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转首,望去,正望进贺兰珏那一双比琉璃夺目的眸子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他道:你真的来了?
三年里,前两年的团圆节她都会准时给他的皇宫里送藕粉桂花糕,唯独今年没有。
所以,他便来了这里,想赌一把自己的运气,事实上所有与她相逢的画面,他觉得都是他的运气。
何梦锦怔怔的看着贺兰珏,虽然意外的是他,但呆住的却是她。
虽然三年未见,但此时的贺兰珏却跟三年前没有多少的变化,要说有,则是他的眉目比三年前更深邃了,是平日里总皱着眉头造成的么?何梦锦猜想。
如此,配合着他一身从容高雅的风姿,越发绝美的让人心惊,比之第一次见到他时候,更让人惊艳。
何梦锦眨了眨眼睛,即将眼底刚才残余的泪意逼回,笑道:真不明白,堂堂大周皇帝如此人才,整个后宫却连半个女子都没有,难道是公子您眼光太高没有一个看中的,又或者是公子您不喜欢女子?
她是带着笑意说的,但贺兰珏的回答却让她脸上的笑意悉数散了去,他道:那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我看上了一个悍妇,若是有她在,哪里还能容得下我的三宫六院?所以我只能清心寡欲守身如玉的等她回来,否则的话……悍妇发威可是不堪设想的。他是笑着说的,但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是一顿,看着何梦锦的眸子,继续道:还因为我也担心,她不会回来。
何梦锦虽然面色上没了笑意,心底早已被幸福填补的满满的,她没有当即回答贺兰珏的问题,却反问贺兰珏:你还想不想知道那日在重华宫你问我的答案?
那日在重华宫,他曾问她,可是喜欢她,当时的情况下,让她来不及表述,后来想说了,却已经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
不等贺兰珏出声,何梦锦却换了个话题道,低声道:抱歉,今年我没有做藕粉桂花糕给你。
而且,何梦锦抬眸,迎着贺兰珏的眸子,一字一句似是抵着心尖的说:今后也不会了。
贺兰珏平静的面色,在听到她后面的话之后,一寸寸的凉了下来。
那绝色的容颜恍若枝头上绽放的最盛的碧桃花瞬间凋零,他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何梦锦却抢在他前面一步,开口道:因为我决定,要嫁一个为我做一辈子藕粉桂花糕的男子,你愿意吗?
对面的贺兰珏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显然是没能从这天上地下两种极端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何梦锦上前一步,伸出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因为坏心眼的奸计得逞而笑得花枝乱颤。
人生如此无常,安稳的生活来的如此艰难,触手可及的幸福,她再不会放弃。
皇宫也罢,囚笼也罢,阴谋诡计也罢,有他在,就好,她再不会逃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正文完)
算是一点完本感言。
写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我差点把自己哭成个泪人,其泪水滂沱程度不逊色于阿锦。
虽然是7月才正式发文,但阿锦的故事却是在去年5月就已经开始动笔,所以到现在,正好一年。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因此对阿锦的更新也比较坑爹,所以真心要对所有追文的书友们说一声,对不起。
曾经想过完结后我要怎么怎么感想,怎么怎么感慨,哪里晓得真到了这时候,自己却是一脑子浆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有一点却是必须要说的,谢谢。
谢谢这一路走来订阅正版默默支持阿锦的童鞋,谢谢给阿锦投过宝贵粉红票的童鞋,谢谢每一次打赏给阿锦的童鞋……谢谢你们。
也因为有你们,才让我有动力坚持到现在。
虽然这本书写到后面自己才发现,写的不满意的地方太多,自己觉得差劲想要改过来的地方太多,归根到底是我自己的功底不够,对文字的驾驭还不够,不奢求得到大家的宽容和谅解,但请相信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争取写出点儿像样的文来。
(最后,还是想多嘴一句关于新书的话题,已经定下了思路和大纲,依然是古言,起码现在自我感觉会是一个很精彩且欢脱的故事,这段日子我会加倍努力的存稿,按自己的规划,应该会在6月,最迟7月初发布。)
o(╯□╰)o差点忘记说了,正文虽然完结了,但还有番外卷,其他人的不敢保证一定会写出来,但有一个的必须有,等闲下来慢慢写。猫扑中文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冷香番外
《盛世锦》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冷香番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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