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幽梦》 第一章 邂逅 萧袅是被一阵木鱼声惊醒的。她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然后,就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这里不是城东的破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绑架了。 “死猴子,你娘的太不地道了,说好了打一架决胜负的,你居然绑了老子!”萧袅嘴里骂骂咧咧,脚下也没停着,撒着欢的往外奔。 萧袅五六岁进入这讨饭的行当,耳濡目染的和这些老乞丐学会了张口闭口“老子,老子”的乱叫,转眼过了过了十年,早已醒事,却也难改了。 迎面颤颤巍巍地走来一个胖和尚,萧袅没刹住就撞了上去。心里哀嚎着,猴子咱俩的梁子结大了! 可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来,胖和尚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萧袅浑身哆嗦了一下,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她不会是死了吧?她摇摇头,千万别乱想,自我安慰着。 木鱼声再次响起,萧袅望过去,知道了这是一座寺院。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刚才出来的地方,额,也就是主殿,点着豆大的油灯,供着香火。 萧袅规规矩矩地给佛祖磕了个头,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头,我不是有意冲撞你的!”,她又在自己的腿上抓了一把,没感觉,果然,自己在做梦! 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不耐烦,为什么她没有梦到鸡腿!没有鸡腿,有个白面馍馍也是好的!现在连一片菜叶子也没见到。这个梦她到底是要干什么?萧袅黑灯瞎火的,乱晃荡着。犹如鬼魂野鬼。 不,其实她就是个鬼魂,只是自己没有觉悟而已! 突然,一阵倒水的声音,引起了萧袅的注意。门开了,一个小和尚提着木桶退了出来。萧袅赶紧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只见热腾腾的水汽蒸腾在木盆上方,在昏暗的灯光下,缕缕袅袅地透着点暖意。 “怀德,你又忘了关门”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如金玉相击,清脆悦耳,却没有什么温度。虽然用了个“又”字,也丝毫听不出埋怨之色,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叫做怀德的小和尚,微愣了一下,提着木桶哼哧哼哧地又往回走,关了门,踉踉跄跄地跑掉了。 萧袅的心热了,沸腾了。 和尚。 洗澡。 和尚洗澡!难道我这个梦就是看和尚洗澡?佛祖你对我真是不错的!老子活了十四年,秃猴子那帮货在河里扑腾没少看,可是,那有什么料,一条条肋骨醒目地刺得老子的眼睛都疼! 萧袅心里窃喜着,大大方方地从门上穿了进去。反正是做梦,怕什么?不看白不看。 微微的热气让萧袅不适应了一下,但她很快就被两条白花花的胳膊吸引住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依稀想起了前人说“美色可以当饭吃”之类的是有道理的!无意识之间,嘴里滚出来了一句:“美人!”再要往前看得真切,却怎么也动不了。 萧袅有些急了,吼道:“老子要看美人!” 突然,眼前一花,美人已经立于眼前。只是长袍遮体,完全不给她机会。身上似有似无的皂角味,让萧袅很是担心美人太过匆忙没有冲洗干净! 她在这里纠结,美人却耐不住寂寞开了腔:“何方妖孽?在此造次!”声音悦耳,却冒着冷气。 萧袅被“美人”的气场,吓得抖了一下,抬头慌忙道:“老子不是妖孽,老子叫萧袅!” “小鸟--”“美人”面无表情地重复,貌似在思考什么。 萧袅嘴角抽搐了一下,小鸟,我还大鸟呢!不由的看向了“美人”两腿之间,这里一定是只大鸟!美人长的这么、这么,萧袅想拽一下文,搜肠刮肚了半天,也只想到了张秀才称赞醉红楼丽娘的一句“月下梨花,雪中梅蕊。”虽然不尽相同,但是美人身上透着的那股子圣洁之气,还真是像梨花那么纯、梅蕊那么傲!也只有大鸟才相配!萧袅笃定地想,可又觉得想这些完全是对美人的亵渎,就此打住了。 “姑娘”美人斟酌了一下继续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此时,他心里想的是要尽早完成师傅交代的事。目光望向萧袅,也柔和了许多。 萧袅感觉一泓清泉注入了心中,顿时神清气爽。“心愿?我心愿可多了!”萧袅因为美人的和颜悦色,心情极好,语气也轻快了许多。丝毫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修饰语。 “美--人,你先给我解穴吧,我站得好累!”萧袅讨好道。 “小僧法号莲生”莲生提醒道。 萧袅看了一眼莲生如泼墨般微卷的长发,刚想提出质疑,和尚都是秃顶,却觉得身上一轻,陡然向前跌去,就要扑进莲生的怀里。 显然,莲生不想英雄救美,而眼前的这个邋遢的姑娘,让有些洁癖的他避之不及,虽说,佛祖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等等的教诲,但那一刹那,身体的本能还是让他后退了几步。 他看着结结实实趴在地上的萧袅,心里默然:我还需要在苦海里历练呀! 萧袅怒了:“要解穴,就不能提前告诉老子一下!” “没来得及!”莲生继续面无表情,解释道。 看着还赖在地上做死狗状的某姑娘,莲生意识到,她完全不清楚自己的现状!他刚才在其进来时用符咒将她定住,后又撤走。根本不是什么点穴,她个魂魄,连肉身都不存在,还谈什么点穴! “姑娘”莲生低下头,再次看了一眼萧袅,“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萧袅炸毛了:“你胡说什么!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看你就是个假和尚!”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跳起来,“对,就是假和尚,哪有和尚留头发的!”她为自己找到这样充分的证据而自得,乍一听说,她几乎都要当真了。因为莲生一张圣洁而端然的面孔,再配上那清洌的眼神,不由自主你就想去相信他说的话。 莲生的嘴角漫上了一丝苦涩,也只是一下,他又变得漠然,沉吟道:“姑娘,我虽是俗家弟子,但也是僧人,断不会诓骗与你!你且看,你有影子吗?” 萧袅转了一圈,连房顶也没有放过,不甘地回答道:“没,没有。”再也没有先前的理直气壮,似乎一切真得很不对!她的两腿不受控制的抖着,明明感觉不到冷。 “你刚才摔倒有知觉吗?怕是也没有吧?”莲生再接再厉。 萧袅没有回答,她知道这个叫莲生的和尚也是不需要他回答的。突然,她觉得他是那么的残忍,毫不留情的一步一步将她逼到死角,不得不直面这血淋淋的现实。她在心里将他的祖宗十九代都问候了一遍! “那,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死了不是进阴曹地府吗?”萧袅强撑着不想承认,但说出来的话却有气无力。 “你的情况有些复杂,”莲生嫣红的唇,在油灯下鲜艳饱满,而吐出的话却令萧袅心如死灰,“一般人的肉体死亡后,魂魄会自动脱离肉体,而变成鬼,再去往阴间投胎。然而你的魂魄是被人用了咒术,强行从身体里分离出来的,魂魄上沾有阳气,是不能去阴曹地府投胎的!”莲生望着萧袅那巴掌大的脸上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又询问了一句:“你可听明白了?” “我只听明白了我死了,依旧没有地方可以去”萧袅双眼微红,两手在脸上胡乱地抹着,眼泪仍然是擦不完“怕什么,十八年后,老子又是条好汉!” 莲生看着眼前这个鼻涕眼泪胡抹,唾沫星子乱飞的“小鸟”,在他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开始质疑他英明神武的师傅的决定,默然道:“师傅,你确定我能完成你交代的事吗?” 第二章 心愿 师傅交代的是嘛事呢? 几天前,师傅的禅房内。 “莲生,师傅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是,师傅。”莲生低着头应道。 “你要帮她了却生前的一切愿望,这样她身上仅存的阳气才能散尽,才有可能去投胎!”师傅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手里的佛珠在长久摩挲下泛着温润的光。 “师傅你既已预知,为何不阻止?” “天命不可违呀”师傅叹了口气说。 “莲生这也是一次历练,你性情冷漠,对天下苍生缺乏大爱,望你通过这次历练心怀天下!这个玉佩可以通灵,你戴着!”说话间将一个通体翠绿欲滴的玉佩递到莲生面前。 莲生接过来规规矩矩地揣在怀里,低着头继续聆听师傅的教诲。他是不敢抬头的,师傅的眼睛仿佛是世间最厉害的利器一下就能看到他的心里,他在他的面前是无所遁形的。他的冷漠、他的阴暗、他不甘,包括他的恨,师傅都是知道的。他将它们关在了心底的黑房子里,俨然装成无欲无求的和尚。 “去吧!”师傅没有再多说什么。 莲生抬起头看了一眼师傅,师傅脸上的疲惫之色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其实,师傅也是人!也只是一眼,莲生匆匆地低下头退了出去。 师傅说的“她”便是萧袅,这个在人间极少会碰见的生魂。更是那些鬼怪滋补的圣品。 莲生以前倒是听说过阴间的黑白无常来勾魂时,会找一些走无常的来帮忙。但那些人都很快的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中。向萧袅这样的长期生魂,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师傅说,只有断了生前的一切念想,那生魂身上的阳气才会慢慢散掉,才有可能去投胎? 莲生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那里面流转着一丝浓翠。师傅虽然没有说,但莲生知道,这个玉佩除了能通灵,还能让阴司的人察觉不到那生魂的存在。不然,可就麻烦了…… 此时,阳光明媚,莲生在院子里打坐。和尚那暗沉而呆板的灰色衣袍穿在他的身上,反而让他浑身散发的圣洁之光里有了一丝烟火之气。 连在一旁敲着木鱼的怀德,也不时的瞄向师兄,心里感慨:师兄乃天人之姿啊!不觉中敲着木鱼的手滞了一下。 “怀德,你分心了!”师兄凉凉地声音适时的浇灭了怀德心里刚萌发的“色”胚。 怀德赶忙敛神低头,端正态度。心里却颇是委屈:师傅让我整天面对着师兄,我怎么能顿悟了什么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呢? 莲生将清心咒念了九九八十一遍后,日升中天,萧袅也没从对面的门里走出来! 话说萧袅在知道了自己已经死了,着实伤心了一番,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让作为生魂的她很是吃不消。她没有身体做载体,也就比平常更消耗能量。醒来时,阳光从没有关严的窗户漏了进来,斑驳一片。萧袅又想起莲生临走时,让她想想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别人帮助自己没有任何目的,做乞丐时经历了太多人间的冷暖。 “老子这一辈子活得太憋屈了,没吃过山珍海味,没抱过美人睡觉!”萧袅愤懑的说道。 脑子就想到了死猴子那拽拽的神情,自己绝不能输给他。 正说着,莲生推门而入:“这么说姑娘你的愿望就是吃山珍海味和抱着美人睡觉?” 萧袅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一副难道有问题的表情看向莲生。 莲生白皙的脸颊因日晒而有些微红,仿佛那出水的白莲在晚霞的映照下透着淡淡的粉色,于圣洁中带着点妖娆,让萧袅看得有些呆。 “我会尽快满足你的要求的!”莲生郑重的承诺道,心里却觉得荒唐,抱美人睡觉?一个姑娘家的怎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他委实不明白这位小鸟姑娘脑子里装着什么,一点也没有礼义廉耻,三从四德的概念。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完成她的心愿就好。 萧袅脑子里当然没有这些,从记事起,麻脸阿爹就带着她沿街乞讨,风餐露宿。后来阿爹病死了,她就流落到这里,整日和一群小子抢食争地盘,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小伙伴,鼻涕虫,也是唯唯诺诺的,还要她照顾着,渐渐的她也开始混淆了自己的性别!一日,路过张员外家,她被一阵“咿咿呀呀”唱戏声吸引住了,悄悄的爬上墙探出头往里看,只见张财主左手拿鸡腿右手搂美人,吃一口鸡腿,就着油晃晃的嘴亲一口美人,连台上唱的小曲也顾不上听,那个日子过得赛神仙!萧袅眼红了,就此确立了她此生的目标:要像张员外一样活着。这能怪她吗?重来没有人告诉她,她的人生观价值观是多么的别扭! 很快,一桌山珍海味就摆在了萧袅的面前,有一些更是她为所未闻的。她麻溜地蹭到桌子前,撸起袖子,就抓了个鸡腿。要问为啥又是鸡腿?谁让萧袅就好这口。而且这是迈向张员外幸福生活的标志性一步。 这鸡腿外焦里嫩,一口下去,肥而不腻,萧袅忍不住哼哼了两声,眼角扫向了一旁的莲生,“如果再有个这样的美人相陪,就更圆满了。”她鼓着腮帮子,含糊的说道。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莲生,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要不你也吃点?”说着就要腾出一只油汪汪的手去拉莲生的衣袖。 莲生向旁边躲了一下,忙道:“姑娘不必客气,这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出家人忌荤腥,为姑娘准备这些,我已经犯了戒。” 乍一听这话,萧袅不安了一下,又想到莲生帮自己也是有目的的,就不再客气。可美人在旁边看着,萧袅委实不好放开,斯文地嚼着。这一斯文,她马上感觉不对,鸡肉居然没有味道。她忙扔下鸡腿,又拿起一只龙虾塞进嘴里,还是没味!这些她梦寐以求的美食,进到嘴里如同嚼蜡。 “莲生,为什么我吃东西没味?”萧袅烦躁地问。 “那是因为你变成了生魂,六识没有以前灵敏了。”莲生解释道。 “六识,什么是六识?你说清楚点!”萧袅着急了。 “所谓的六识即指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及意识”莲生不缓不慢的陈述着。 “也就是说我的眼睛、鼻子、耳朵、舌头都不太管用了?”萧袅嘴唇轻颤。 莲生想了一下,才回答:“大致是这个意思,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心里涌上了一种陌生的情绪,“偶尔脑子会空白一片。 “你是说,我会变傻?”萧袅不可置信的反问。 “也许并不会出现!”说出这句话,莲生自己也愣了一下,他这是在安慰人吗? “唔”萧袅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安静的萧袅,反而让莲生有些不适,不是应该大哭一场,或寻死觅活吗?额,虽然她已经死了,用不着寻死……总之她现在的表现完全出乎莲生的意料。她在想什么很让莲生好奇。 萧袅,忽而,看了一眼莲生,欲言又止,继而,又低下了头。 莲生看着双眼微红,有话想说的萧袅,忙道:“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个,我还能抱美人吗”萧袅两眼真诚的看着莲生,又解释了一下,“我是说,我抱着美人还会有感觉吗?” “没感觉!”莲生没好气地答道,声音也比平时有了起伏。她半天就是在想这个!莲生觉得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而想到师傅交代的事,只有她“生无可恋”才有可能去投胎,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我会想办法的!” 萧袅被莲生吓了一跳,那个神仙似得人物,嘴角也会抽搐?不过,甚好,甚好,这样的莲生不再是画卷上飘飘若仙的人物,变得有血有肉,更加真实,生动。萧袅的心里是欢喜的。 第三章 美人 萧袅觉得自己的精神胜利法还是很管用的。 当麻脸阿爹离开了,她就想幸好阿爹给她留了两个干馒头。 当干馒头吃完了,她想幸好有破庙这个容身之处。 当乞讨得来的钱被猴子他们抢走,她趴在地上想幸好怀里还有几个铜板。 就是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她也想如果能吃山珍海味,能抱美人睡觉,不就是不费劲就过上了张员外的幸福生活了吗?直到这一刻,知道了她“食不知味”,还在安慰自己虽然没吃出味,但总归是吃了山珍海味。事已至此,日子不是还得过吗?她的精神胜利法再次起到了作用。 外面的月亮像一张炸得黄灿灿的油饼,萧袅咽了咽口水,吃了这么多,还是饿的!她烦闷地走出房门。 今晚的月光很好,萧袅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莲生。谁说老子的眼睛有问题!萧袅边嘀咕边朝莲生走了过去。 “我会想到办法的。”莲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不是催你,你慢慢想,慢慢想。”萧袅连忙澄清,我的老天爷,我只是想排解一下我忧伤的小心情,和美人聊个天,展望一下未来什么的。 莲生看着前方的花园,垂手而立,给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萧袅在他旁边站定,也看向了花园。几步外,有几株玉簪花在微风中摇曳,清丽雅致。萧袅吸了吸鼻子,还是闻不着。尼玛,老子的鼻子失灵了。吃饭时还似乎闻到了那香喷喷的鸡肉味了。她努力回忆着印象模糊,大概、似乎、可能那会只顾海塞了,没太注意这茬。 “玉簪花一定很香吧!”萧袅很是怀念往日,抒情道。 “你很喜欢玉簪?”莲生没有回头,却意外的接了话。 “它是王母娘娘头上的簪子,掉落到了人间!”萧袅笑嘻嘻说道。 “这样呀!”莲生轻笑了一声,眉宇间荡着一抹温柔,他想起了母妃。也是这样一个月圆之夜,恰逢母妃的生辰,他却粗心大意的忘了。其他嫔妃和宫人们一一道贺,连父皇也送了贺礼。轮到他时,他两颊通红,支支吾吾,猛地看到了御花园里的玉簪花,眼珠子一转,奶声奶气地说道:“母妃,我要送你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礼物,只有天上的王母也有!”说着,他蹬蹬地跑进了御花园,摘了一朵玉簪花举到了母妃的面前:“看母妃,这是王母娘娘头上的玉簪,有一次,她出外巡游,不小心将簪子掉落到了人间。现在孩儿把它献给母妃,愿母妃如王母一样永远年轻!”说着,他点起脚尖,把玉簪花插入了母妃的云鬓。他到现在依稀记得,那花、那人,是多么的相得益彰。白花、紫衣的母妃,于妩媚中带着清纯,迷离了父皇的眼,也刺痛了皇后的心。父皇当即赐了“玉簪美人”雅号,给母妃。 看着这样的莲生,萧袅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莲生,你总是问我的愿望是什么?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 “心愿吗?”莲生重复了一遍,眉宇间的温柔之色消失殆尽。 萧袅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提得问题很不合时宜,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变得冷冷的。 “娘送我来时,希望我此生福寿安康。”莲生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袅却心痛起来,莲生,我问的是你的愿望,不是你娘的,难道你都没有什么愿望吗? 第二天晌午。 萧袅望着镜中做男装打扮的自己,唇红齿白,风流倜傥,很是得意了一番。 也不知道,莲生用了什么法子,总之,自己变成了人。 “小鸟姑娘,请快些,幻化的人形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莲生看着兴奋的萧袅,却很犹豫,他真的要陪她去那种地方吗?什么时候起他也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一路上,小姐丫鬟、大妈大婶的目光,让萧袅很受用。而前面的莲生却已入无人之境,萧袅忍不住嘴角抖了一下:“装吧,装吧,那晚嘴角抽搐的人不是你!” 倒不是莲生装,他一直还在纠结要不要陪她去那里,根本没有注意其他。 “两位公子里面请!”听闻声音,莲生抬起了头,原来已经到了。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定了定神,一甩袍子,跨进了门槛。 萧袅抬头看见了几个鎏金大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懵懂跟着走了进去。“阿嚏-阿嚏-”一阵香风袭来,萧袅打了几个喷嚏。心里咒骂着,怎么这么香。 一抬头,前方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扭着腰,来到莲生面前:“两位公子可有相好的?”捏着嗓子,让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他眼睛瞟了瞟莲生,暗道:这位公子虽然穿着朴素,依然难掩芳华,一定是贵人。 莲生不着痕迹的向旁边移了一步,才道:“这位小公子,有需要!” 老鸨看着一直躲在莲生身后的萧袅,此时正用两只大眼睛正瞪着他,掩嘴笑道:“小公子别害羞,谁都有第一次!” 萧袅很不爽,尼玛,老子才不是害羞,老子是被你涂得通红的死人嘴吓着了。几番下来,萧袅也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好歹,她也是出来混的。这可是有名的相公馆―醉流景呀,连白天的生意也是很好的. “两位公子,先上包间喝茶,我马上安排美人相伴。”老鸨殷勤的说道。 美人?不会都和你一样吧,萧袅又看了看他的血盆大口,拉着欲走的老鸨,忙道:“那个爹爹,找几个清纯一点的!” “明白,明白,原来小公子好这口”老鸨一副了然的神情。 明白?你明白个鬼,你连老子是男是女都不清楚,还能指望你什么!萧袅悲催地想。 再一瞧,莲生已经上了楼。衣袂飘飘,一尘不染。萧袅感慨一番,连忙追赶了上去。 一杯茶的功夫,只见老鸨领着几个美人,鱼贯而入。莲生低着头品茶,表情疏淡。萧袅却来了兴致,围着美人转圈圈。 这个腰太粗,我的短胳膊根本搂不住。 那个个子太高,我抱他还是他抱我?。 这个倒长的不错,身材也很匀称。怎么就是提不起半点兴趣呢?萧袅眼睛斜了莲生一眼:都怪你! 萧袅觉得今天就不应让莲生陪着来,有他在旁边,什么美人也都变得有瑕疵了! 老鸨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是出神入化,看见萧袅小眉毛一皱忙道:“小公子,可是不满意?” 萧袅虽不答话,但也不否定。 老鸨明白了:“两位公子莫急,要说极清纯的,我这还真是没有,但是―”他顿了一下,一脸得意,“我这有一尤物,长得如妖如孽,可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纯,而且,嘻嘻,而且还是个童子!呵呵,那个小公子可以试试保准滋味不一样,只是还没有驯化好,性子有些野了。” 萧袅被老鸨说的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还真像个嫖客了?其实,她真的很纯洁,她只是想抱着美人睡觉,就是单纯的抱着,不涉及其他深层次的意思,也不需要特意的延伸。。 老鸨看着阴晴不定的萧袅,以为他拿不定主意。就看向了莲生,一脸的询问。 第四章 绯药 老鸨将萧袅推进了房中,一脸兴奋,眼神暧昧不明,叮嘱道:“千万别解绳子,小心被猫爪伤!”萧袅还想争辩什么,门已经从外面合上了。 “嗯―”一声似有似无的声音,吸引了萧袅的注意力,她撩开眼前的纱帘望了进去,红衣、墨发。强烈的颜色对比,让这个老鸨口中的尤物更显妖娆。只见他手脚都被绑着,在床上不停得扭动着,嘴也似乎被堵住了,发出呜呜的声音。萧袅的好奇心被老鸨勾起,倒想看看这个尤物长什么样子,脚下也就没有犹豫走了过去。 房间的光线陡然变暗,不知熏了什么香,丝丝缕缕的钻进了萧袅的鼻子。她走到床边,停了下来,用拇指和食指拨开了他脸上的头发,顿时,被一双小兽似得眼眸吸引,黑白分明,清澈干净,正机警得盯着她看。“嘻嘻”萧袅想起老鸨的话,不禁笑出了声,“这老鸨也太能胡扯,一个半大的孩子,说是什么尤物!”再仔细看了看,这眉眼还真是有些勾人,一双凤眼,微微上翘,眼角直入两鬓,似笑非笑,流光溢彩。两颊粉嫩,仿佛那枝头摇曳地两朵桃花,于清丽中带着点诱惑。可惜,可惜太小了,五官还没有张开,如果过个十年八年的一定是祸水,萧袅望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想道。 “唔,唔”美少年抬起下巴示意萧袅给他拿掉嘴里堵着地布巾,虽然是求人,但目光里没有丝毫示弱。 萧袅踌躇了一下,才道:“我可以给你拿掉,但是你不要大喊大叫。” 美少年又看了一眼萧袅,才点了点头。 萧袅知道自己长得一脸白痴相,她理解为有亲和力。心里得意了一番,脸上的笑容更胜,扯出了男孩嘴里的布巾。 “你别胡来!”美少年的声音沙哑,往后挪着.,紧盯着萧袅笑得有些扭曲的脸。 萧袅僵着笑脸,抽着嘴角,郁闷的说道:“小子,你哪只眼睛看见老--”萧袅想到了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连忙改口,“本公子要胡来了?” “那你为什么笑?”美少年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笑?哈,这是什么幼稚问题?”萧袅哭笑不得,也懒得回答。 一时间,房间安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萧袅突然觉得很口渴,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两三口喝完。正要再倒,想起了还杵在床角的美少年,闷声问:“要喝吗?” “你别想哄骗我?”美少年反应激烈。 她本来没指望他回答,却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完全好心当成驴肝肺。立马跳了起来,指着美少年的鼻子道:“爱喝不喝,老子懒得管你呢!”说着,扭头就要走。 “你会不知道?”美少年声音里带着疑惑和诧异。 “什么?”萧袅完全是条件反射的接了一句。 “这里的吃食酒水都有一定的催情作用!”美少年一脸愤恨的说道,连声音也不由的低沉了许多。 “啊!”萧袅慌乱地指着刚刚喝过的杯子,一脸不可置信。 美少年看着呆笨的萧袅,突然,笑了起来。嘴角上翘的他,宛如黑白的水墨画被点染了颜色,瞬间让人觉得瑰姿艳逸。。 萧袅觉得她浑身有些发热,美少年的笑仿佛是催化剂。她的头有些蒙,连手脚也不知该放到哪里。 那时,美少年在床上也扭动起来了,声音嘶哑的咒骂道:“你们不得好死!你们这帮畜生,给本公子灌了这劳什子害人的药,我要宰了你们!” 美少年的声音如一阵冷风,让萧袅瞬间冷静下来了。她看着美少年,在床上扭动得更厉害了,牙齿咬着嘴唇,似乎渗出了丝丝鲜血。她走了过去,戳了戳美少年道:“你没事吧?” “你走开,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美少年粗暴地打断萧袅的话。 萧袅刚想说,我不是嫖客,却发现少年两腿之间撑起的帐篷,尴尬的闭了嘴。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更热了。“我得走!”她嘟囔着。 萧袅又看了一眼,仍在床上挣扎的美少年,发丝遮住了半张脸,一身红衣触目惊心,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脸颊染上了酡色,眼神于清澈中透着一些迷离,嘴唇因着鲜血而更加红艳,使他更像一个妖精。一个在夜晚,靠着美色吸人精气的妖精。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萧袅看着美少年,咽了咽口水,然后说道:“我可以给你解开绳子,至于后面的事就要靠你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帮助这个少年,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但他不该属于这里。虽然她整日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但是对于那些不屈服于命运的人,她从心底还是很敬佩的。 萧袅麻利地给美少年解了手上脚上的绳子,看到他白皙肌肤上那一道道血印子,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美少年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头发黏着汗水糊在两边脸颊上,使他显得有些狼狈。他喘着粗气,郑重地说道:“我叫绯药,如果能活着出去,将来一定会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萧袅被美少年身上的热气灼了一下,连忙后退一步,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没什么,你还是想你怎么出去吧!”说着,心口一阵翻滚,急匆匆地往出走。 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呀!勒了个去,没吃着羊肉,惹了一身骚! 萧袅捧着一颗破碎的心,朝莲生奔去。 “莲生,莲生!”萧袅心急火燎的推门进去了。 莲生凉凉地看了一眼萧袅,并没有吭声。 可是,萧袅觉得这一眼包治百病。她浑身也不热了,心口也不翻滚了,一步一挨地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看着端着茶杯的莲生,萧袅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回去了。她总不能告诉莲生自己喝了含有催情药的茶……,“茶―”萧袅惊叫一声,看向莲生手里的茶杯。 “这个只是普通的茶。”莲生平静地说,眼睛并没有看萧袅,而是望着窗外。 “你知道!”萧袅有些惊讶。 莲生收回视线,看着杯子底座印在桌子上的一圈水渍,并没有否定她的话。 “你--”萧袅其实是想质问莲生的,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呢?但又一想,莲生怎么会知道她会喝那个茶呢?也只好作罢。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一心烦气躁,浑身又发热起来,口也更干。她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些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才好受了些。 “再坚持一柱香的时间!”这回莲生倒是看着萧袅开了口,只是这说出的话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安慰人的意思。 “一柱香?”萧袅疑惑的问道。 “一柱香后,你幻化出的人形就会消失,自然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哦―”萧袅点了点头,低着头,用手画着桌上的水渍。 “莲生,”她幽幽地开口,“我刚才没有抱着美人。”萧袅语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嗯”莲生应了一声,“要再安排一个可能来不及了。” 萧袅被唬了一跳,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其实,她很想说你不就是现成的吗?可是,她哪敢呀!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外面一片吵杂。 第五章 相救 似乎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啦!”接着,有开门声、奔跑声、还伴随着骂娘声。一会功夫,整个楼都开了锅。 萧袅有些按捺不住,看着莲生道:“我们也赶快离开吧!” 莲生点头道:“好!”放下茶杯起身。 萧袅嘀咕着:“还真是能喝。”跟着站起来。 打开门,便能感到一股热气。萧袅紧跟着莲生,往前挤着。手趁机抓着莲生的袖子,心里那个喜呀!嘴角还没有翘起来就发现着火的竟是刚才绯药的房间。萧袅大惊,隐隐地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心陡然一顿,那个火该不是他放的吧?那她岂不是能了帮凶?萧袅心虚的低着头,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莲生的袖子。 “还不快点!”莲生催促道。 萧袅点着头,加快了脚步。后面不知谁推了她一把,害她差点就成了肉垫了。 “刚才谁推老子了?”萧袅气急败坏的吼着。 大家只顾着往外挤,没人回答她。 出了大门,萧袅狠狠地吸了口气,没精打采地走到莲生跟前:“我们回去吧!” “也好,改天再来。”莲生走在前面说。 萧袅忍住骂娘的冲动,说:“不了,不了。”盯着莲生的背猛看,就差烧出两个洞。 “嗯?”莲生转过头,“不想抱美人了?”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也听不出什么意思,似乎是真得在询问。 “不抱了!”萧袅赌气地说道。什么意思嘛!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幸灾乐祸,可是为嘛他还一脸真诚呀。 “那你再想想其他愿望吧!”莲生从善如流地说道。 萧袅没有说话,从她有力的步伐上就可以看出她在生气。 落在后面的莲生,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上翘。 忽而,迎面走来几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的。 萧袅一抬头,就看到了中间被两个大汉拖着的绯药了。只见他披头散发,红袍肮脏,脚上只留一只鞋。他垂着眼睛,萧袅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冷漠。对他人和对自己的冷漠。 他认命了? 那个拖着绯药的矮胖子,对另一个走在一旁的罗锅说道:“大哥,这小子回去怕也是活不了,不如先让哥几个尝尝鲜!”说完猥琐的朝绯药两腿之间看去,发出一阵淫笑。另外几个人也附和的笑着。 罗锅大笑着说道:“大伙动作麻利些!” 那拖着绯药的两个大汉麻利的将他拖入旁边的窄巷子里,其他几人尾随而入。 绯药如同一堆破布被扔到地上,无声无息。突然,他转了一下头,从凌乱的头发里朝萧袅望了过去。 萧袅看见绯药咧咧了嘴,笑得云淡风轻,对她做了一个口型:“别管了。” 萧袅的心猛得一抽,眼泪在眼眶里滚了几滚,淌了下来。 “莲生,莲生救救他,快救救他!”萧袅声音颤抖,哽咽着向走来的莲生求救。 她早已经想明白了,莲生绝不是一般的和尚。一般的和尚,怎么能看见她,怎么会咒术,怎么会知道相公馆? 果然,莲生回答了她一个“好”字。 莲生这个“好”字刚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住了。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师傅的交代而帮助她,还是他发自内心的想帮她?但也只是混乱了一刹那,莲生就得出了答案。 萧袅也因为这个“好”字,内心漫上了喜悦。那种被人宠着,被人呵护的感觉真好。虽然这只是一种假象。 莲生冷着脸,从萧袅面前走过。“住手!”他厉声喝住了矮胖子和其他人。 罗锅坐在绯药身上并没有起身,只是用手拉上了褪到一半的裤子,一脸不耐地问道:“这位公子,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不多。”莲生看着他回答道,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其他几人本来想笑,但看着莲生不怒自威的神态,愣是没敢出声。 罗锅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慌不忙的问道:“那么请问公子,他和你有关系吗?”眼睛扫了一眼趴在他身下的绯药,目露鄙夷。 莲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才答道:“现在没有,不过一会就有了。” 罗锅和众人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了起来。 罗锅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狠声说道:“赶快走开,别坏了爷爷的好事,不然不管你是谁,爷爷我都不轻饶!“ 莲生也不急不恼,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在罗锅面前晃了晃,才说道:“这个想必你是认识的?” “咦?”一旁站着的矮胖子发出了一声惊叹,“这不是贵宾才会有的身份牌吗?” 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知道的,这种身份牌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会有。凭此牌可以在醉流景任意消费,任意赊账。全城也只有五枚。 “这个孩子我要带走,至于赎金且等我回去和你们爹爹商量后再决定吧!”莲生又看了一眼还傻愣愣地罗锅,声音一冷,“还不起来?” 罗锅身上一抖,连滚带爬的起来了,嘴里讨好道:“爷,你前面走,小的给你带路。”他又瞪了一眼,杵在一旁的手下,喊道:“还不走!” 手下的几人,一听,呼啦一下向前准备拉扯地上的绯药。萧袅一阵厌恶,出声制止:“你们别碰他,我扶着他,你们前面走。” “还不给这位小公子让路!”罗锅对着手下吼道。 听到这话,罗锅的手下才诚惶诚恐的退到了一边。拿着身份牌的贵人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得罪得起的。 萧袅抑制住内心的难过,小心翼翼的蹲在绯药旁边。虽说绯药比她小,但是个子已经和她一般高了,所以她要将他扶起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再一看,莲生和罗锅他们已经出巷口了。一咬牙,她两手抓住绯药的肩头,将他翻过来,靠在自己的肩头。萧袅连喘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绯药,绯药。”萧袅轻声唤着他,腾出一只手将他脸上的头发拨向两边。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发紫,下嘴唇上的牙印还在渗着血。 萧袅拍了拍他的脸,有些慌乱:“绯药,快醒醒,快醒醒!”他的脸滚烫,身上似火炉。 绯药如蝶翼般的睫毛,动了动,没有睁开眼,嘴里却小声的嗫嚅道:“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 那无助的声音让萧袅心里难过极了,她将绯药揽进了怀里,拍着他的脊背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就好了。”她知道绯药中了春药,却也是没有办法的。 绯药两只手不安分起来,在她怀里乱摸着。一会就摸到她的小馒头上。萧袅嘴角抽了再抽,面皮抖了再抖,将绯药一脚踹开的想法压了再压。尼玛,老子被美人吃豆腐了。 她再次打掉那双罪恶的手。“有完没完?”她没好气的喊道。 “你,你是女的?”绯药眼神迷离,两颊嫣红。 尼玛,你都摸了半天,才想起老子是女的。难道说,你摸了半天才确定老子是女的,萧袅磨着牙想。 “帮帮我。”绯药喘着粗气,看着萧袅,眼神染上了一片春色。 “帮你?”萧袅脑子有些跟不上,“怎么帮?” 看着绯药抓过她的手,移到了他两腿之间的帐篷上,萧袅瞬时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第六章 池月 等萧袅的脑子恢复正常时,手心里一片腥腻。 “你奶奶的,老子还是黄花大闺女!”萧袅将绯药推倒在地,边吼边在身上蹭着手。 “你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萧袅绕着绯药边跳边骂。 “你恩相仇报,你,你狼心狗肺!”萧袅眼圈红红得,继续骂着。 “我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呀”萧袅哭天抢地挤着眼泪。 “喂,喂,醒醒,占完老子便宜又装死!”萧袅戳了戳昏死过去的绯药。只见他脸色苍白,连唇也像敷上了一层白霜。又想着再拍拍他,可是伸过去的手,却从绯药的肩头穿了过去。 萧袅浑身一冷,原来一炷香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 萧袅蹲在一边等着莲生。看着地上的蚂蚁,忙碌着,她突然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只蚂蚁。今天太过真实的喜怒哀乐,让她有些忘乎所以,当幻化的人形消失时,她的内心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真的不再是人了?刚才的心跳没有了,刚才的温度也没有了。 “怎么了?”莲生看着蹲在一边一脸落寞的萧袅问道。他赎了人就连忙赶过来,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给我幻化出的人形没了。”萧袅一脸委屈的样子。 “嗯”莲生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向没心没肺的她,突然,眼神黯淡,让他多少有些不适。 “我又没知觉了。”萧袅继续委屈。 莲生点点头,眼神晦涩。 “那个,我以前的身体还在吗?”萧袅目露希冀的看向莲生。 “得找找看。” “能找到吗?”萧袅再接再厉。 “不知道。”其实,看着萧袅亮晶晶地眼睛,莲生很想说能找到,但是他得实事求是。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莲生终于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出口。这很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萧袅突然扭捏了一下,才说:“其实我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我要找到凶手!” “然后呢?” “然后问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再然后?” “怎么这么多然后?”萧袅不耐烦的说道,“后面的我还没想好!” 莲生也为自己突发的幼稚行为深感不妥,就此两人都打住了。 萧袅扫了一眼地上昏睡的绯药,问向莲生:“那个家伙怎么办?”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莲生陈述道。 是啊,不该做的,老子也搭上了。她愤愤地瞪了一眼绯药,只见此时他脸色红润已无大碍,就放心的跟着莲生离开了。 “留他一个人真的没关系?”萧袅内心纠结,没忍住又看了绯药一眼,此时夜色就要降临,仿佛随时要将他吞噬。 “会有人带他走的。”莲生叹了口气,本来不打算说的,看着她一脸挣扎,莲生的这句话就这么蹦了出来。他的身份本就见不了光的!更不能为外人所道。他只是个死人而已。所以在他周围的人也是见不得光的。唉,还真是让小鸟说对了,自己真是个假和尚。 萧袅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看着莲生嘴角的那丝苦涩,发起了愣:如月般的莲生也会惹上尘世的烦恼吗? 那天之后,莲生去了城东的破庙。 “你找谁?”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处于变声期。 莲生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羸弱的少年,面目清秀,略显苍白,此时双唇紧闭,一脸戒备的望着他。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莲生。”莲生两手相合,自报家门。 谷池月看了一眼莲生身上的袍子,神情稍显放松,垂下了紧握的双拳:“不知法师到此,有何事?” 看着浑身散发着祥和之气的法师,谷池月心里的不安稍稍减轻。 “这位施主,不知可知晓一位叫小鸟的姑娘?” “你找她?”谷池月惊讶道。从来没有听鸟子说起过她还有什么亲人,怎会在人死后有人来寻。想到死字,他的鼻子又有些酸。 “贫僧受故人所托特来寻她。”莲生一脸诚恳,坦坦荡荡。这个“故人”当然是萧袅自己,寻她什么,当然是寻她生前的身体。所以,莲生此言并非说谎。 “可是,可是”谷池月有些哽咽,“她已经死了!” “阿弥陀佛,施主请节哀顺变。”莲生垂着眼帘,想着就要看见小鸟的尸身,心里竟隐隐地有些不忍,“不知姑娘可否下葬?” “下葬?咳咳咳”谷池月剧烈的咳嗽着,一手捂着嘴,神情痛苦,好一会才道:“我本想讨些银子,买口薄棺材将她好生下葬,怎奈能力有限,”他神情凄然,“最后只得到了一张半旧的席子,回来时,发现鸟子的尸身已经不翼而飞了。”谷池月无神的眼里透着难以置信。 “不翼而飞?”莲生眉头轻蹙,思忖着。 “是呀,是呀。”谷池月表情急切,仿佛怕莲生不相信他一样,“那天我起来后看到鸟子还睡着,就过去拍她,摇了半天都没醒,后来”他停顿了一下,才艰难地说道,“我才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身上也凉透了。”谷池月眼角湿润,说到最后声音也颤抖起来。 莲生只得无功而返。想起萧袅希冀的眼神,莲生第一次感到了为难。 “寻找凶手怕是小鸟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可偏偏还没开始就断了线索。”莲生自言着。 萧袅听到这个消息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的精神胜利法,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莲生,你说我到底为什么还要存在于这个世间?”她的笑比哭还难看,“不是阳间的人,也不是阴间的鬼,而是什么劳什生魂!” “万物的存在都必有一定道理。你也是这样。至于你存在的因和果,日后你自会领悟到。”莲生轻声说道,此时他的脸上有着难得的温润,连声音也有了温度。 “这样呀。”萧袅的眼神有些虚空,让人感觉她的存在极不真实。 莲生的心里有些闷闷的,看着这样的萧袅,他想还是聒噪的她更好些,最起码让他感到这个俗世不是那么让人厌倦的。她的乐观、她的坚强仿佛一股清新之气,让他死水般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 “小鸟,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凶手的!”莲生想给萧袅希望。 “不用了,找到又能怎么样呢?又改变不了什么”萧袅无力地说。 “怎么改变不了什么,只要你能放下心结,了结一切尘缘,就能去投胎了!”莲生忽略掉了师傅原话里的“可能”二字,“而找到凶手,是化解你心中怨恨的最好方法。” “一切尘缘。也包括男女之情?”因着莲生的话,萧袅心中冉冉升起了希望,小心的询问着。 莲生微愣,继而说道:“那是自然。” 萧袅垂着头,心中苦笑:莲生我对你生出的那点奢望,也要斩断了吗?为了我的重生我要变成四大皆空的秃头和尚?额,不对,是尼姑。 第七章 访客 萧袅就在胡思乱想中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寺院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谷池月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很是不安。昨天法师走后,他思前想后越发觉得事有蹊跷,萧袅平日里身体很好,不可能突然生病而亡。要说被杀,身上却连一个小的伤口也没有。无意间在萧袅睡觉的地方发现了一张用朱砂画着奇怪符号的纸,神秘而诡异。他想说不定这与萧袅的死有关,所以就赶来找法师了。当时也没多想,现在反而有些犹豫,来找法师是否妥当?看着走来的法师,他更加紧张了。 一大早,就听怀德说有一少年来找自己,莲生心里很纳闷。自从四岁被送来这里后,被指名道姓的找来这还是头一遭。远远的便看到那个昨天见到的少年,站在院中,也许是院中太过空旷,他越发显得羸弱了。 “小的,小的名叫谷池月,昨天见过法师。”谷池月见到莲生走过来,就连忙迎了过去,也不知道这仙人般的人物还记得他不? “施主一大早找来必有要事,不妨直说。”看着拘谨的谷池月,莲生说道。 怀德打着哈欠,端着茶,走了过来,眼睛在来人身上扫了又扫,充满好奇。 莲生坐在石凳上,端起茶碗,揭开盖子,轻轻地吹了吹,看见谷池月还站着:“坐吧!” 谷池月只当法师跟他客气,并没有真坐,而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定,说道:“法师,昨日你走后小的思虑再三,鸟子的死疑点很多,小的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后来在鸟子的草铺下发现了这张纸,”说着谷池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那张纸,“看似好像一张符。” 谷池月两手捧着那张纸,恭敬地递到莲生的面前。虽然沦落为乞丐,但父亲的谆谆教诲他一刻都不敢忘---为人知礼向善。法师虽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他的举止谈吐却令谷池月折服。 那张纸在晨风中微微作响,看似没有什么分量,但莲生捏在手里却重如千斤。 “法师,难道这真的是张符?”谷池月的心突突直跳。 莲生表情凝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它和鸟子的死有关系?”谷池月声音微颤。 莲生再次点了一下头。 “原来,原来鸟子的死真的不简单。”谷池月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灰白,喃喃自语:“鸟子呀,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要置你于死地呀!” 萧袅绕过石井,穿过拱门,就看见了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谷池月。 “鼻涕虫!”萧袅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如见了亲人般的跑了过去。 可是,谷池月并没有看向她,倒是莲生望了她一眼。这一眼中像是包含了许多意思,可萧袅只读懂了一种意思:不要轻举妄动。 萧袅很郁闷:我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 萧袅一屁股坐在莲生对面的石凳上,顶着一对熊猫眼,眼神幽怨的瞪着莲生:莲生呀,莲生,我不信这样,你都能无动于衷。 可是,莲生会是一般人?在萧袅目光的笼罩下依然神情自若。 突然,谷池月双腿跪地,泣声对莲生说道:“法师,请你一定要查出凶手,为鸟子报仇!小的,愿意当牛做马,以报此恩。” 萧袅感动地含着两泡眼泪,一拍大腿:“鼻涕虫,姐平日里没白疼你!”话说,谷池月可比她大,只是平日里谷池月性格温善,总是被人欺负,都是萧袅替他理论。 莲生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鼻涕虫,你起来,姐不用你当牛做马,姐会自己查凶手!”萧袅自说自唱。 “你起来吧!”莲生抚额道,“我不需要牛和马。” 谷池月脸色煞白,忙道:“只要是法师的吩咐,小的都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的。” “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起来吧。”莲生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谷池月露出绝望的神色:“难道出家人不是应该以慈悲为怀吗?”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会查找凶手!” 萧袅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早说嘛!” 而谷池月的脸瞬时放晴,竟憨憨地笑了起来,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连忙又给莲生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道:“多谢法师,多谢法师。”这才起身。 “你且回去吧。”莲生下了逐客令,他一向不善与人交往,多说几句,竟觉得有些倦意。 谷池月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的询问:“小的,小的也想出一份力,能不能跟在法师左右……” “不能!”莲生打断了谷池月的话。 “哦,是我妄想了。”谷池月失望地低下了头,“那小的告退了。”他再次深深朝莲生鞠了个躬,才慢慢的转身走了。 萧袅望着谷池月微弓的脊背,露着后脚跟的破鞋,想着往日的情景,伤感地说道:“鼻涕虫,怕是以后我们都不会相见了吧!”悲伤陡然从心底一点一点冒出,最后化作一行清泪。 莲生一转身,便看到凝视着谷池月背影流泪的萧袅,那双大大的眸子里盛满了哀伤。那哀伤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割痛了莲生的心。他眼前浮现出另一双哀伤的眼睛。 她的母妃,背对着他:“此后世上没有姬瑾恪,只有莲生。愿你这一生福寿安康。” 听着母妃冷冷地声音,小小的他委屈地想哭,可是,连母妃都这样了,他还哭给谁听?以后,怕是没有人了。 他扭头就往寺院里冲去,一刻也不想在母妃身边停留。就在跨进寺院大门的一刹那,他转过了头,冷不防撞上了母妃那哀伤的眼神。那眼神与眼前的眼神又是不同的,多了份隐忍与自持。 萧袅直到看不见谷池月的背影,才收回了视线。吸了吸鼻子,自嘲道:“这些日子怎地老是哭天抹泪的!” 一抬头,看见了莲生。只见他孑然一身,神情恻抑。 萧袅刚才那点因为谷池月而勾起的哀愁,因着莲生的神情而又加深了几分。她抬头望了望天:看来秋天要到了,要不然人人为什么都这么感伤呢? 她默默地从莲生身边走过。 第八章 路途 江湖中最近很不平静。几大正派联合朝廷对所谓的邪教―玄衣教,进行围剿。至于为啥说是所谓的,那是因为有很多人不认同啊。 李氏:“怎么就成邪教了,前几天还给咱发米了。狗娃身上的衣裳也是去年时,教主派发给咱的。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怎么就成了邪教了。” 李大蹲在一旁给炉膛里扔柴,听着自己女人的话,更心烦,吼道:“俺怎么知道,俺又不是朝廷的人。一早就听你这老婆子在这里唠叨。”李大心里也很烦闷,自己的侄儿上个月才入了玄衣教,本想着臭小子就此不用忍饥挨饿了,隔三差五的还能给家里补贴一些,可现在却好,生死未卜。 小镇比平时,看着热闹,路上遇见几个熟人大家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要出大事了!”李大叹气的说。 只见前面围满了人,李大也忙挤了进去。就听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在念着榜文,李大也侧着耳朵认真的地听。一些词没有听明白,但是大致的意思还是知道的:玄衣教蛊惑人心,煽动各地教众闹事,所以朝廷已经联合武林其他门派将其剿杀。 “剿杀!”李大念着这两个字,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别人在议论什么他一句也听不到,两只耳朵嗡嗡直响。 “嗒嗒嗒”的马蹄声响起,在清晨的小镇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萧袅透过吹起的帘子一角,望向外面。昨天,赶到小镇天都已经漆黑,再加上饥肠辘辘的也就顾不上其他了。 路上的行人,也好奇的望向了马车。原本嘈杂的集市,变得很是安静。一个老婆子对另一个盘头的小娘子说:“你看那个男的,比你相公还俊呀,光是看侧面就让人心痒痒,不知道正面会是什么样子。” “是呀”“是呀”旁边的人附和道。 “男人要那么俊做什么,要有真才实学,!”老秀才不满的说道。 萧袅这才注意到路人如狼似虎的眼神,收回视线,嘴里不满地说道:“这些人怎地这么没事做!老婆子就罢了,姑娘家的也不害臊,盯着男人看。”大有自家的宝贝被外人窥视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挡住路人的视线。 眼睛瞥了一眼莲生,只见他盘腿而坐,腰背挺得笔直,眼睛微微瞌着,嘴里轻声诵着经。神情安详而平静。额前的一缕头发,顺着光洁的额头蜿蜒而下,伏在眼角,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颤着。 萧袅很想将那缕头发?e过他的耳际,迟疑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她与莲生的距离岂止是人和鬼的距离?即使她能堂堂的走在阳光下他们也是没有可能的吧?她有些艳慕那缕头发,可以这么亲密,可以这么招摇! 莲生还是穿着灰袍,却有着不容忽视华贵,一举手投足之间,彰显着优雅。而周身的圣洁之气,又使他的华贵不似牡丹般俗气,而更像云层之下雪山之上盛开的雪莲,可望而不可及。 萧袅低下头,盯着莲生的衣角,听着那诵经声,在颠簸的马车里,居然感到了困意,渐渐睡了过去。 莲生吐了口气,睁开眼,每日必修的早课,能让他感到神清气爽,连心底的火山也平稳了不少。此次南蛮之行必然不会一帆风顺,但到底会遇到什么他也是无法预知的。看着缩在角落里,呼吸平缓的萧袅,莲生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失去肉身保护的她能否安然无恙? 马车骤然颠了一下,萧袅被弹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栽下去。莲生长臂一伸抓住了她的两肩,萧袅顺势靠进了莲生的怀里。 一队人马从马车旁经过,揭起了马车上的布帘,莲生看到一群穿着玄衣的男女奔驰而过,行色匆匆。一低头,下巴挨到萧袅的额头。莲生一惊,看着萧袅并未醒来,才松了口气,将萧袅移到一边躺好。 双手传来的凉意,让莲生心惊不已,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腰间的翠玉,只见翠玉里墨色流转,忽明忽暗,似乎能感受到萧袅的气息。也因着这玉,莲生能看见萧袅,更是能实实在在地触摸到萧袅。他原以为萧袅只是看得到的影子而已,可是刚才,一想到刚才莲生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 原来萧袅对于他来说,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晨曦,打着晕圈照进了车内,刚好洒在萧袅半张脸上,柔柔蔼蔼地。莲生看着这半明半暗的脸,有一阵恍惚。她不像一般姑娘家肤如凝脂,而是泛着淡淡的麦色,眉眼秀丽却混着一股英气,鼻尖上的一颗小痣,又给她平添了几分可爱。耳边的短发翘起,昭示着她不太柔顺的性格。 “一个姑娘家,怎好意思在男人面前睡得如此踏实。”莲生拽了拽被萧袅压在身下的衣角,无奈地说道。 萧袅嘴里咕哝了句什么,又往莲生这边靠了靠。 莲生赶忙往后移了移。一会,萧袅又滚了过来,完全压住了他的袍子。莲生动弹不了,只得僵坐着。 “睡相如此不好,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莲生眉头微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可是心里止不住的往下想,她还会有以后吗?只要她去投胎,应该会吧,如果投不了,那会怎样?莲生又看了一眼萧袅,头发毛糙,双唇微嘟,整个人呈大字。忽而一笑,“她都不担心,我又作何庸人自扰呢?” 莲生轻轻地将萧袅移向马车的一边,而自己坐到另一边。“这样应该不会靠过来了吧!”看着蜷缩地萧袅,“难道是感到冷了?”继而拿出一条薄被盖在她的身上。 萧袅是不会感到冷得,这是莲生后来才反应过来的。只是当时就这么给萧袅盖上了。 莲生给萧袅掖好被角,勾了勾唇角,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不知不觉中,一粒种子在了他的心里生了根。 一阵风起,带了丝凉意,太阳也躲进了云层。 “要下雨了。”莲生看看天,“车夫,赶快一些,天要下雨了。” “好咧!”车夫一提鞭子,朝马背上甩下去。 梦中的萧袅在大海里沉沉浮浮,一会靠在了礁石上,终于踏实了。 第九章 痛苦 绯药站在窗前,雨已经下了半日了,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一阵猛风,夹杂着雨丝吹了进来,落在了他玄色的锦袍上。 “教主”思烟不无担忧地唤了一声绯药。 绯药冷冷地扫了思烟一眼:“仅此一次。” 思烟小脸一白,忙道:“奴婢知错。”拿着披风的手抖了抖,她只是一时疏忽,才犯了主子的忌讳。她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披风的一角被她揉得有些皱了。她只是想给主子加件衣服而已。前教主,唉,她也只能在心里加个“前”,主子到现在也不承认自己的教主身份。前教主,生死未卜,主子再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呢? “主子,思铭他们回来了。”门口一个男声响起。 “进来!”绯药命令道,转过身子走到案前,坐定。 两个穿着玄衣的男子,一高一矮,走了进来。 “不必跪了,捡重要的说吧”绯药阻止了要下跪的两人,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地着急。 思铭低着头,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禀主子,奴才带人赶过去时已经晚了,朝廷和七大门派已经冲进了总坛。但是他们并未发现夫人,教主受了重伤,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娘呢?怎么没有见到?难道是藏到什么地方了?”绯药两眼通红,“你们为何不去救爹,而是回来了!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绯药怒不可遏地将砚台扔了过去。 思铭站得笔直,没有躲闪。鲜血如泊泊地溪流顺着眉角流了下来。 旁边稍矮的思诺,替哥哥思铭叫屈,争辩道:“主子,不是奴才们不去救教主,只是当时敌众我寡,悬殊太大,奴才们硬拼也是以卵击石,并不是奴才们怕死,只是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奴才们想着要死得其所,便回来从长计议!”思铭、思诺、思烟等等思字辈,都是教主从小收养的孤儿,严格起来,并不算玄衣教的教众,而是绯家的家奴。 “死得其所?从长计议?”绯药冷声道,“爹爹这就是你引以为豪的部下,在看着你被抓时,还能如此冷静,真是令人心生敬意呀!”绯药咬牙切齿地说着。 绯药痛苦地跌坐在椅子上,要不是他深受重伤,余毒未清,他一定会去把爹爹救回来。这些居心叵测的家伙们,有几个是真心的呢? 绯药睁开眼睛,压下心底地惊涛骇浪,在兄弟二人身上扫了个来回,才缓缓地说道:“你们打算怎么从长计议?” 思铭没有抬头:“奴才和属下们回来的匆忙,还没有来得及和几位长老商量。不过,奴才会很快找出办法。”思铭将自己与教中的人分的很清楚,并没有因为前教主让他协助绯药管理玄衣教而忘了自己的身份。 “好,好!”绯药隐忍着连说了几个好,看着额头滴血的思铭,一脸风尘与疲惫的兄弟二人,他无力地说道:“先下去休整吧!几位长老也需要疗伤,让他们不必拜见我了。我自会去看他们。” “是。”二人跪拜了绯药,退了出去。 门合上的一刹那,绯药绝色的脸上,滑下了两行眼泪。 “爹,娘。”绯药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的孩子,他的脆弱、无力,暴露无遗。他从胸口掏出那象征着权利的令牌,只有教主也会拥有的令牌,眼前浮现出爹爹的音容笑貌。 “爹爹你什么时候将令牌传给我?” 绯融故作思考地说道:“等你长大了!” 绯药眨了眨眼睛:“我已经长大了,你看我已经比去年长高了这么多了。”他指着树下做的记号,自豪地说道。 绯融微笑着:“嗯,是比去年长高了许多,但是这并不长大。” “那什么是长大呢?”绯药迷惑地抬头看着爹爹。 “长大嘛-”绯融望着远处,像是在思考,“就是要经历一些痛苦,然后蜕变成一个崭新的自己。” “喔!”绯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爹爹,这就是你说的痛苦吗?”绯药对着泛着冷光的令牌问道,“那么我宁可不要长大。” “原来长大是要付出这样的代价。”绯药扯着嘴角说着,一滴泪流进了嘴里。 “咚咚咚”窗户响了三下,绯药连忙擦干了眼泪。 一个黑影飞来进来,落地无声。 “拜见主子。”男子干净利落的给绯药行了礼。 “起来,思影查得怎么样了?”绯药睫毛上还沾着眼泪,但是却收敛了一切情绪。 “嗯,已经有了些头绪。”思影将一副画像摆在了绯药面前。 绯药伸出去的手有些抖,连着心也颤颤得,脑子里冷不丁的冒出了一个词:情窦初开。他暗骂自己没出息,狠狠地将宣纸抖开,眼前的女子还是让他脸红耳热了一阵。虽然她是男装打扮。 思影将主子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报告着:“这幅画像是醉流景的老鸨所画。奴才拿着它,打听了一番,现已可以确定她的身份。”他看见绯药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她就是一个乞丐。毫无背景。” “乞丐?”绯药惊讶道,脸上的表情也忘了掩饰。 “而且已经死了?”思影又道。 “死了?”这回绯药连声音也提高了,继而他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什么时候?” “有半个多月了。“思影想了一下才说。 绯药想着自己被奸人所害沦落到醉流景也是半个多月前,难道是在救了自己后,死的? “具体时间是哪天?死因是什么?”绯药步步紧逼。 思影不明白主子为什么对一个乞丐的死这么关心:“死因不明,至于是哪天死得,奴才还要进一步确定。不过,”思铭看了一眼绯药,当时并没有觉得这很重要,现在看着主子的态度,想必这也是重要的吧,“尸体在第二天,不翼而飞。” “你能确定人真的死了?”绯药简直不敢相信。 “嗯,”思影点了点头,“奴才确定。” 绯药没有多言,思影办事他从来都是放心的:“去吧,查明死亡的具体时间及死因再来报告。” “是”思影领命,一闪而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绯药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死了?真的死了?” 话说,这时候不是救他爹爹、找他娘更重要吗?可见,在他心目中,不知什么时候,萧袅也变得同样重要了。 第十章 客栈 “死猴子,居然抢老子的鸡腿。”萧袅发力了狠命地握紧手中的鸡腿。 撕扯更加剧烈,萧袅用上了吃奶地劲。一个趔趄,她猛地睁开了眼,只见自己两手抓着莲生的衣角:鸡腿,原来我是在做梦! 看着莲生紧锁地眉头,萧袅大骇,连忙松了手,向后急挪了几步。一抬头,莲生脸无表情,身冒冷气。萧袅一阵心慌,屁股又向后蹭去,突然,身体没了着落,一下跌了出去,摔在地上。萧袅一瞧,原来自己从马车里直接穿了出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虽然没有感觉,萧袅还是抹了把脸,自嘲道:“又发春梦了!”也懒得起来,就这么坐在泥泞的地上。 莲生探出头,看了眼萧袅,这才从马车上下来,对一旁候着的车夫交代道:“今日就歇在这里吧,明日看天气,再说。” 莲生从萧袅身边经过,扔下一句话:“还不起来!”径直往前去了。 萧袅爬了起来,甩了甩袖子里的水,忙跟了上去,进了此处唯一的一家客栈。客栈不大却也干净,零星地坐着几个食客。 “最近还是少出门的好啊!”一个精瘦的男子看了一眼进门的莲生,好心的说道。 “怎么,又出了什么血案?”旁桌的中年男人嘴上泛着油光,八卦道。 “还不是邪教的事,听说教主被当场活捉,而其夫人和儿子却没了踪影。现在朝廷对过往的行人、车辆盘查的很严。” “唔,这样呀,还是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中年男子说着,低头喝了口小酒。 莲生充耳不闻地走到柜台,放下一锭银子,“一间上房。”声音冷清,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跌落在柜台上。 掌柜的眯着小眼,打量着莲生。皮相甚好,气质绝佳,二者交相辉映,浑然天成,鉴定完毕,掌柜的很满意自己的文采,得意洋洋地想着,看那个死老太婆,还说他满身都是铜钱味不了! “牛儿,带客官上楼。最里面的天字号房。” “是,掌柜的。客官,您请!”小二憨头憨脑,长得很是喜庆。 牛儿心里喜滋滋地,能给这样的贵人带路,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越想越高兴,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客官里面请,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牛儿目露诚恳地说道。 莲生环视了一下房间,有模有样的,在这样的地方也算不错了,就点了点头。 牛儿一喜,又殷切的问道:“客官需要什么吃食吗?” 莲生看了看,躲在门边的萧袅,说:“四菜一汤,荤素各半吧!” 牛儿微愣,公子饭量挺大,但又一想,有钱人都是尝两口,不一定要吃完,“客官你稍等,马上就来。” 牛儿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看着莲生衣袍皆湿,关切地问道:“客官,给你烧些洗澡水吧!” 莲生迟疑了一下,才答道:“好吧。” 牛儿乐颠颠地跑掉了。 被小二一提,莲生更是觉得浑身难受,便在房间里有些坐立不安,谁让他有洁癖呢! 萧袅偷瞄了一眼莲生,然后心虚地低下了头:他这个样子难道是因为我刚才睡觉时抓了他的衣角? 客栈的服务倒是一流。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牛儿端着饭菜,后面跟着抬着浴桶的人走了进来。他麻利的将四菜一汤摆在桌上,开口笑道:“客官请慢用,洗澡水马上就送到。”然后指挥抬着浴桶的两人把桶放在了屏风后,才关了门退了出去。 莲生坐在桌旁,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片青菜,咬了一口,才说:“小鸟,你不饿吗?” 靠着门的萧袅,咽了下口水,局促不安地挪着步子。她虽失去其他知觉,但是饥饿的感觉却很强烈。难道是因为她死时,没吃饱饭?萧袅胡思乱想的在莲生最远的地方坐下,期期艾艾地拿起筷子,戳了戳面前的豆腐,眼睛却盯着莲生那边的八宝鸡和蜜汁火腿。 莲生低着头吃着自己的青菜叶子,也不理她。 就在萧袅要把那两盘菜瞪出洞来的时候,莲生突然抬头,放下筷子,将那两盘荤菜移到萧袅面前,“我不吃荤腥的。”复尔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豆腐。 萧袅心里嘀咕着:不吃你要它做什么? 萧袅眼睛眨了两眨,恍然大悟,原来是给她点的。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更是对刚才抓着莲生衣角睡觉的事,真心忏悔。她大快朵颐着。 门再次开了,两个小童抬着热水进来了,“咕咚、咕咚”了一阵,拿着空桶出去。 水汽很快的氤氲开来,空气里湿漉漉的。 莲生放下筷子:“我吃饱了。”然后就起身走到屏风后。 一会,就听到?的脱衣服声。 萧袅忍住暴跳地冲动,心里暗骂:莲生,你就一点不把我当女的吗?扔下筷子,耳根通红。奶奶的,我好歹还揣着两个小馒头吧!萧袅越想越火大,又无处可发,便穿门而出,徘徊在走廊上。 莲生只是想尽快的洗个澡,也没有多想,迅速的扯下粘在身上的袍子,搭在屏风上,看着还系在腰带上的玉佩,想着屏风那边的萧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轻浮。没有戴玉佩,莲生一点也感应不到萧袅的存在,心里揣揣不安的,解下玉佩,挂在脖子上,才知道萧袅已经不再屋内,松了口气,坐进浴桶,洗了起来。 萧袅站在走廊看着楼下,听着几个食客闲聊。似乎又在说什么玄衣教,反正无聊也就认真的听了起来。 “这教主怕是活不长了。”一个长者说道。 “喔?怎么讲?难道朝廷已经准备斩首示众?”刚才那个中年男子说道。 “听老夫在京城做官的亲戚说,过不了多久就要在午门外,行刑了。” “难道他的那些属下、教众不去营救他?”另一个粗布麻衣的年轻人问道。 “明知道这是朝廷布下的天罗地网,你说他们会去冒险?哼,如果他们敢去,老夫反而会敬佩他们!”语气里不加掩饰地轻蔑。 “我倒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才是明智之举”中年男子说着,又喝了口酒。 “这回有好戏看了!”年轻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萧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身后的门,“吱”的一声开了。 萧袅回头看过去,一身白衣的莲生,立在那里,仿佛站在云端之上,虽然白袍有些发旧,但是依然衬得他神清骨秀,耀如春辉。 看着焕然一新的莲生,再看看自己,萧袅自问着:这就是所谓的云泥之别吧! 第十一章 客栈二 莲生看着萧袅眼里一闪而过的感伤,心里一痛,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吃饱了吗?” 萧袅并没有走近,隔着走廊,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是不配站在莲生的身边的吧? 莲生看不得这样消沉的萧袅,慢慢地走过去,“别担心,我们会顺利到达的,也会找到凶手的。” 鬼才担心这个,萧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眉毛却失控地抖了几下。 “莲生,你知道玄衣教吗?” “嗯”莲生向楼下看了一眼,此时,大厅空无一人。 萧袅本来等着莲生的下文,却发现莲生已经说完了,心里的小火苗又蹭得一下燃起来了,刚才那点悲春伤秋也就荡然无存。 玄衣教连她一个小乞丐也是知道的,那是因为她也曾受过他们的布施---一碗野菜粥,怎么就成了邪教了? “怎么就成了邪教了呢?”萧袅看向莲生。 “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莲生想着一下,“树大招风吧!” “树大招风?”萧袅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莲生看着萧袅扭了几道弯的眉毛,心里突然觉得好笑,她也会一本正经地思考问题了,“当今天下连黄口小儿也知道玄衣教,教众遍及全国,每年在各地布施就上万,你说当今皇上会放任下去吗?” 萧袅从来没有见过谈论时政的莲生,眼睛熠熠生辉,透着一种智慧。这样的莲生更像凡人,萧袅觉得亲近,脸上也不觉有了笑意,“当然不会,皇帝老儿的位置坐不稳了,所以就……”萧袅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莲生轻快地点了点头,看着萧袅的动作,也弯了弯唇角。这样的萧袅,面容青涩秀丽,目光清亮闪烁,浑身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才是他所熟悉的,更是他喜欢的。他的眼睛里也染上了欢乐。 萧袅第一次见到莲生微笑,宛如春风拂面。看着莲生细微的变化,心不受控制的乱跳了起来,脸也跟着红了。她迅速的低下头:他的微笑是因为我吗? “怎么了?”莲生有些莫名其妙,往萧袅身边靠了靠。 “没什么?”萧袅更慌乱,两手胡乱扯着前襟。 “客官?”牛儿怯怯开口。他已经看着这位俊公子自言自语了半天,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物,脑子却不太灵光,果然是人无完人。 莲生面无表情的看了过去:“何事?” “我来收拾,收拾。”牛儿不安地解释着,这样的病人万不能刺激他呀。 “嗯,去吧!” “你真的吃饱了?”莲生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真的饱了。”萧袅回答,一抬头,看见了牛儿同情的看着莲生,一脸你病得真不轻的表情,不禁乐开了怀。 牛儿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还不放心的回头看着莲生,嘴里默念着:“造孽呀,造孽。” 他一边让人抬浴桶,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碗碟,不禁一愣,桌上的素菜动了一些,荤菜却一口没吃,八宝鸡还是一整只,对面的白饭也是完好的摆着。他又扭头看向门外的莲生,猜想:这位公子怕是刚刚丧妻,要不怎会如此?看向莲生的眼光又凄清了几分。 也难怪牛儿会这样想,鬼和魂魄一样,吃的是食物的性,而不是食物的形。世间一切事物都有形和性组成。形是外在表现,是肉眼能看得见的,而性是藏在内里的,也是事物的本质。只是被吃的食物,腐烂的更快,而且失去了它的美味。 所以,牛儿看不出来,萧袅几乎吃完了整只八宝鸡。 牛儿收拾完毕,迈出了门槛,对莲生关切地问道:“客官,你还好吧?”家里人也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牛儿愤愤不平。 看着牛儿神经兮兮的面孔,莲生一时反应不过来。 “回屋吧”牛儿看到莲生未干的头发还滴着水,轻声说,“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小心着凉!” 莲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木木然地答了句:“谢了。” 牛儿看着固执的病公子,叹了口气,迈着小步走了。一拐弯,低头又瞧见了完好的八宝鸡,“浪费呀,想我几个月也吃不了一回,居然就被你这么糟蹋了,”牛儿眉毛拧着,一副蛋疼的表情。突然,三角眼往两边一扫,果断的扯下一个鸡腿,就往嘴里塞,才吃了一口,“呸,怎么这么难吃,张胖子你又忘了放盐了吧?看我不让掌柜的扣你工钱。”败兴地将鸡腿摔在托盘里,气鼓鼓地下楼了。 莲生看着外面天色不早了,说道:“进去吧,外面太暗了。” 萧袅看看天确实不早了,连柜台上都点了灯,就一溜烟进了屋。 莲生紧跟着其后,来到窗户下的睡榻,盘腿而坐,从行李里拿出自己的念珠,开始了一天的晚课。 萧袅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想到刚才莲生在屋里洗澡的情景,偷偷看了一眼榻上的莲生,又是一阵脸红耳热。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美人自己都不害羞,她害羞个什么劲!话说,今天居然抓着莲生的衣服睡觉了,真不错。等等,是真的抓到了!不是应该从中间穿过去吗?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兴奋不已,原来莲生是特别的。那么,对他来说我也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虚无的鬼魂。 萧袅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转起了圈,看向莲生的眼睛有些湿润。莲生,我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对吧? 莲生虽然在打坐,内心却总不能安静。自从出了寺庙,一路上他的心是越来越浮躁。师傅在时,常说:心静则佛土净。叹了口气,莲生缓缓睁开了眼,却意外的看见萧袅站在他的对面,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忽喜忽悲的让人捉摸不透。 “还真是小孩子。”莲生摇摇头,声音里有着宠溺,“过来吧。”莲生招招手,向萧袅示意。 萧袅很是意外,但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 “怎么心事变得这么多了?” 第十二章 客栈(三) 萧袅低着头,不吭声。 莲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在萧袅眼前打开,是那张谷池月发现的符咒,朱砂已经转黑,但是那复杂的纹路,依然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萧袅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莲生。 “我一直说来寻凶手,却没告诉你具体的事情,现在便来理一理吧。”莲生指了指自己的身旁,“坐吧!” ,萧袅看了一眼莲生所指的地方,压住心底地激动,轻轻地挨着睡榻,虚坐着。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与莲生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虽然不一定能接触到,但是这样坐着也是令她欢欣鼓舞的。 “这是南蛮的一种秘术。施咒者需集齐于月圆出生的少女,七七四十九个人的精魂,来炼制符咒。” “四,四十九个?”萧袅膛目结舌。 “是呀,”莲生表情沉重,“四十九条人命。” 萧袅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需用四十九个人的命来换呢?我手无缚鸡之力,直接杀了我不是更简单吗?”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莲生望着窗外,感叹道。 萧袅又看了一眼这符咒,觉得它怨气很重:“炼好符咒后,接着怎么办?” “把它放在受诅咒者的周围,过不了三天,受诅咒者在睡梦里,便能离魂。”莲生看着萧袅平静的脸,松了口气,“在这三天中,施咒者要坐于布好的法坛内不停的施法,直到受诅咒者离魂,才可停止。” 萧袅想起了自己,调侃道:“这个死法到不错,不痛不痒的,只是要搭上四十九条人命了。” 萧袅又问道:“会这种秘术的人在南蛮很多吗?” 莲生摇摇头:“很少,这种秘术,对施咒人要求极高,必须是纯阳的女童。” “女童?”萧袅诧异道。 莲生表情凝重:“所以在这施咒人背后还有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萧袅赞同的点点头。 “不过,我还是会找到凶手的,你不要担心。”莲生故作轻松地说道。 萧袅转过头,目视莲生,很真诚地说道:“有莲生在,我一点也不担心。”嘴角的笑,渐渐盛开。 有莲生在,我一点也不担心。莲生在心底重复了一遍,眼睛也看向萧袅,没有说话,嘴角同样的含着笑。 “谁?”莲生忽然厉声问道,三两步便到了门口,伸出双臂猛地拉开门。 牛儿僵在门口:“我真的刚到,”他抬起水壶,“我只是来送热水的。”这个病公子真吓人,莫不是疯病发作了。 莲生往门外,又看了一眼,精光一闪,看着牛儿道:“我知道,放下水壶离开吧!” 牛儿摸进来,放下水壶,跌跌撞撞地跑掉了。心里直叫着:好人难做呀! 萧袅看着莲生合上门,走过来,便站了起来:“有人偷听我们讲话?” 莲生重新坐下:“还不能确定,但是刚才确实有人。” “是刚才的小二?” “不是。”莲生没有丝毫犹豫,眼里的墨色在橘色的油灯下,显得更加浓烈。 莲生说不是就不是。萧袅毫不怀疑莲生的话。 “睡吧,不太早了,明天拂晓就要赶路。”莲生理了理衣袍说道。 “嗯?”萧袅没反应过来,这个跳跃性也太大了,后又点了点头,“知道了,去睡了。”从睡榻上,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看了莲生一眼,支支吾吾,“那个,就是,……” “还和以前一样,你睡床,我打地铺。哦,今晚我睡在榻上。” 莲生作势就要躺下,萧袅赶忙转过身,往床上奔去: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被子,话说,现在晚上还是有些冷了。反正,我盖不盖都一样的。可是,怎么脑子里就卡在了,莲生说的“睡吧“两字上了。 眼前一暗,不知什么时候,莲生起身吹了灯。今晚的月色极好,从没有闭严实的窗户,照了进来,半个房间都流淌在月色里,宛如积水空明。莲生斜斜地靠在榻上,仿佛浮于水面的一尾美人鱼,于清纯中透着淡淡的慵懒,浑身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萧袅一翻身就看到了这样的莲生。刚才她对着墙睡着,心里很难找到以前和莲生同处一室时的平静。以前,莲生和她至于对方都是摸不着的虚无存在,仿佛一个幻象。所以,即是共处一室她也能泰然处之。而现在她知道了,他们对于彼此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能摸得到,能感受到体温的存在,她的心澎湃激昂起来,似乎在那须臾飘渺中踩到了一片浮云,起起伏伏。 “真美!”萧袅没有出声,只是默念着。这样的莲生是遥不可及的,也是她不敢奢望的,她轻声对自己说,把他埋在心底就好。 月亮似乎调皮起来,一会躲进云层,一会又跳出来。萧袅的眼前,莲生的睡颜也是忽明忽暗的,她忍住眼睛的酸涩,只等着明得一刹那,再多看莲生一眼。看着看着,萧袅忍不住掉下一颗眼泪:莲生,我还能看你多久呢? 月光浮动,斯人独憔悴。 莲生起身,听见萧袅均匀的呼吸声,走了过来。只见萧袅抱着双膝,蜷曲着身子,还是一直以来的惯有睡姿。莲生曾猜想,萧袅从小,风餐露宿的,这个睡姿可能是为了取暖,身体缩在一起会暖和吧! 萧袅的睫毛上沾着未干的眼泪,嘴角却向上翘着。鼻尖上的小痣,随着鼻子有节奏的抖了几下。 莲生轻笑一声,如莲花盛开,霎时遮掩了外面月光的芳华,“傻孩子,别伤心,一切都有我。”继而,伸出手擦干了萧袅眼角的泪水,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出来吧!”他站在后院,轻声道。 黑影如鬼魅般,飞了下来,飘到莲生的身边,跪了下来:“主子,奴才该死,奴才没有追到那蒙面的刺客。” “刺客?”莲生不怒反笑,“是不是刺客还很难说,能在我眼皮底下活动的人,你没能追到有情可原,只是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 “是,奴才一定会谨慎万分。”肖剑长呼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们主子是最通情达理的了。 第十三章 盐城 “查得怎么样了?”绯药背对着思影,问道,声音透着疲惫。 “禀主子,已经查到确切的死亡日期。”思影跪在地上,回答着。 “哪一天?”绯药声音里有着不自觉的地紧张。 “八月十四” “八月十四?”绯药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你确定?” “奴才确定。”思影语气肯定,眼睛看了一眼绯药的背。 绯药沉默着,心里却翻江倒海。他是中秋那日中毒被卖到了醉流景的,见到萧袅是在七日之后。那时的萧袅已经是女鬼了?绯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对,不对,鬼怎么会有体温,会有心跳,当时,他靠在萧袅的怀里分明听到了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了,还有他拉过萧袅的手时,那温暖的触感……想到春光绮旎,绯药忍不住脸红了起来。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思影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但想着自己的职责,接着说道:“后来,我又调查了当日同去的另一个人。此人居然是法门寺的和尚!” “和尚?”绯药转过身,看着思影,嘴角噙着一丝笑。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萧袅,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要将你挖出来! 思影看着自家主子的笑,有些毛骨悚然,一般这样都不会有好事。默然片刻,才说:“可是在他身边没有其他什么人,我一路尾随而来,也没发现有其他人。只是在客栈时,总感觉房间有其他人,要靠近去查探个究竟,居然被发现!”思影面带一丝懊恼,心有不甘。 绯药也有些意外,狭促道:“你也遇到了对手,这些年你孤独求败,以后不会再寂寞了。”脸上,偶尔呈现出孩子般的调皮,让他妖孽般的脸蛋染上了几分纯真。 思影本就郁闷,大意失荆州,被自己主子取笑一番,更是无地自容,皮肤黝黑的他,霎时变成了关公脸了。 绯药看着这样的思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但给人感觉笑得似是而非的,一晃而过,继而冷冷地道:“此事暂且放一放,明天随我去盐城,我要会一会那些老东西,要尽快救出爹爹!”萧袅,不急不急,我们慢慢捉迷藏。 思影看着自己主子,冷冷地表情,似冰,更似剑,似乎就要破茧而出。 第二天拂晓,莲生就从床上拉起萧袅赶路了。 萧袅一边擦着眼屎,一边极为不满的看了一眼莲生,暗忖:有必要这么急吗?虽说我也是要投胎的,但也要吃个早饭再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萧袅眼前飞来一不明物,她下意识的用手接住,举起手看了一眼,忍不住嘴角一抽,一个馒头。虽说那会做乞丐时,馒头也是稀罕物,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的嘴巴早就被莲生养刁了。即使她吃出什么味道,但也起码能求得心里上的满足。 萧袅老大的不情愿,眼角斜了莲生一下,慢吞吞地举起了馒头:“我不饿,你吃吧!”有气无力的将馒头推给了莲生。 “哦,这样啊,我还想说,这里还有些卤牛肉,看你要不要吃,既然不吃,那就先收着吧,反正,这一路很长,天黑前是没有落脚的地方了。留着午时吃吧!”莲生没有抬头,优雅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馒头。 萧袅怎么都觉得莲生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但是她都说不饿了,怎好反悔,勒了个去,饿死事大面子算个什么东西! 萧袅抬起头,视死如归般,看着莲生,清了清嗓子,可怜兮兮地说:“一听牛肉,我立马感觉又饿了。”看着莲生的嘴一张一合,萧袅咽了咽口水。 “哦?”莲生看着萧袅等着她的下文。 “我要吃牛肉!”萧袅垂着头,小声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当然可以”莲生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手便在旁边的包袱里摸了起来,“只是你可想好了,牛肉只有半斤,你现在吃了,中午可就没有了。”他的手还在包袱里摸索着。 “什么半斤?”那都不够她塞牙缝的,萧袅挣扎了一会,“还是算了,我中午吃吧!”萧袅放弃了,好东西还是留到最后吧!重新拿起了馒头,愤愤地咬了口。 人家挖好坑等着我,我还能说什么。萧袅又狠狠地咬了口馒头。“咳咳咳,…”她捶着胸,艰难地伸着脖子。难道鬼魂也是会噎着的? 莲生急忙递过来水,萧袅一口气灌下去,才顺了气。她赌气的将馒头扔在一边:“都怪你!”虽然是看着馒头说的,但谁听见都知道这话是说给莲生听的。萧袅一直不敢在莲生面前造次,可现在她就是想踩踩这条线,看看莲生会怎么办! “怎么了?”莲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萧袅也不回答,骨碌一下躺下来,背对着莲生,心里却颇为紧张。 莲生也没有再说什么,萧袅等得有些急了,心里只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呼啦一下,又坐了起来,扭头看向了莲生。 这一看萧袅不禁愣住了。 莲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几盘精制的小菜,浅笑着,只说了两个字:“吃吧!”眼睛里有着一丝宠溺,和更多的宽容。 萧袅愣愣地看着莲生,又看了看盘中的小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头扑进莲生的怀里,“莲生你对我真好,除了麻子爹爹、鼻涕虫就数你对我最好,……” 莲生脑子嗡嗡作响,看着萧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萧袅的手一会抹把鼻涕,一会擦把眼泪,最要命的是最后都蹭到了他的袍子上。他皱了皱眉头,忍住不适,并没有想着把萧袅推开,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乖,别哭了!快起来吃吧,菜一会该凉了。” 一听这话,刚才还在煽情的萧袅,利落地爬了起来,抹了把脸吃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萧袅吃得很欢乐。 莲生看得很无语。 第十四章 盐城〔二〕 萧袅打了个嗝,“莲生我们今晚会到哪?” “盐城。”莲生看着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帘子,说着。 早上的空气透着股凉意,天气一天天的冷起来了,连道路两旁的树木也开始萎靡不振。官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他们这辆马车在行驶着,显得格外的醒目。 也不知道母妃的身体怎么样了?记得那时一到换季,母妃总是会大病一场。莲生不无担忧的想着。 “盐城,我知道的,”萧袅欢快的说着,“那里有很多盐场,我们日常吃的盐都出自那里。” 萧袅的声音冲散了莲生心中的阴霾:“何止是我们,陈国、周国,他们两国百姓日常的食盐也主要靠我们供给,甚至连周边的蛮夷之地的用盐也来源于我们姬国。” “那我们岂不是掌握了他们的命脉了?”萧袅瞪大眼睛看着莲生,眼神透着认真。 “嗯,孺子可教也。”莲生说道。 萧袅听出了,那是夸奖自己的话,“嘿嘿”的傻笑了几声,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国也有他国的优势,陈国的矿产,周国的物产都极为丰富,相比较我姬国就显得匮乏了。”莲生补充道。 萧袅两眼亮晶晶的,越发佩服莲生的博学:“这要都是我们姬国的就好了。”萧袅思想单纯,像个贪得无厌的孩子。 莲生笑着,拍了一下萧袅的头,打趣道:“是呀,天下都是我姬国的岂不是更好!” 萧袅眯着眼睛看着莲生:“那天下的老百姓可是有福了!” 莲生很是意外,萧袅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怎么讲?” “莲生你又考我,”萧袅白了莲生一眼,“你想天下都是一家了,周国的米菜可以随便吃,陈国的煤可以随便用,老百姓吃穿不愁,又有煤取暖,那日子不是赛神仙了!这还不是有福?” “这便是孔子讲的天下大同吧!”莲生唏嘘不已,忽有茅塞顿开之感。萧袅用最质朴的语言,浅显的演绎了这样一个道理。可是这能实现吗? 一时间,相对无言,车厢里变得安静起来。 萧袅百无聊赖的靠在角落,晃晃悠悠的又见周公去了。中途被莲生叫醒,下车吃了午饭,坐在树下小憩。举目远眺,一大片一大片湖泊,偶尔还能看见仙鹤停在湖面上。 “看仙鹤,飞起来了。”这么聒噪的声音,除了萧袅还能是谁。 莲生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一眼,诗兴大发,脱口而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萧袅看着树下仙姿飘飘的莲生,问道:“你做的?” 莲生一愣,忙道:“不是,是前人所做!”脸上有可疑的红晕。 萧袅跳了过来:“在看什么书?” 莲生手里的书,泛着黄,好像稍一用力就会像一片枯叶,碎裂掉。 莲生没有抬头:“一本闲书,你有兴趣?”莲生倒也不慌不忙,萧袅不识字她是知道的,这可不是一本闲书。 萧袅听出了莲生是消遣她,便不在理他,跑到路的另一边去看一池塘开败了的并蒂莲。 “人说,并蒂莲是夫妻花。可惜,已经败了。” 萧袅与莲生今天的行程并不紧,完全可以多半天就到,只因过了盐城后有一两天的路上再无歇脚处,所以莲生决定今天只到盐城。就这么不紧不慢的,黄昏时,已经能看到了盐城的城墙了。 迎着晚霞,马车驶到了城墙底下。苍劲有力的古体“盐城”二字,透着沧桑,和俯视一切的疏离感。城砖呈青黑色,在经历了时间与战争后显得斑驳,尤其在城墙根部有着大片的青苔。 车夫吆喝一声,急急喝住了要前行的马,“公子,前面似乎在盘查,队伍排到这里了,我们可能要等上一等,你看?” “等等也无妨,不急。”莲生清冷地声音传来。 萧袅好奇的伸出头往外瞧去,只见几十辆马车都堵在城门口,拥挤着稍显混乱。更有甚者,站在马车山上,高声喊道:“能不能快点,天都快黑了,还等着赶路呢!”这一喊不要紧,其他人也按捺不住,喊叫声此起彼伏的,顿时,场面乱成一锅粥。 一会,过来一队士兵。领头的厉声问道:“刚才是谁在生事?”只是他的声音瞬时就淹没在人群的喊叫声中。他急得满头大汗,正在无计可施时,从城中出来百十来人的守城官兵。为首的县令穿着崭新的官服,身边跟着县尉。百十来人分成两组,在两旁开路。 “凡是有高声喧闹及不配合者,一律被视作邪教乱党抓起来!”县令旁边的县尉,狠声说道,眼神阴狠。 突然,一位锦衣公子不满道:“凭什么?” 县尉冷眼看了他一眼:“抓起来!” 只见两个士兵,迅速的上前,将目瞪口呆的锦衣公子绑了了起来。锦衣公子挣扎了几下,破口大骂,一士兵连忙脱下袜子塞到他的嘴里了。 人群突然就安静下来了,马车自觉的分成了两队,留出了中间的路。 县令笑着对县尉小声说:“还是你有办法啊!只是大皇子怎么还没有到。” 就在这时,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士兵回来了,喘着粗气道:“两位大人,大皇子已经先行入了城,路上只是些护卫的兵士,并未见有大皇子。” 县令颤抖着胡子,瞪着眼:“你可看清楚了?如果有任何差池,你的小命也换不了!” “大人,小人的的确确看清楚了。”士兵擦了擦头上的汗。 “大人我们还是先行回府衙吧!” 县令思虑片刻,才道:“也好,回去再行商量对策。” 县尉对领队的队长说:“留出十来个在这里维持秩序,其他人跟我回去!” 片刻后,一群又都走光了。只是城门口依然很安静,只有车夫轻声赶着马车的声音,独独能听见马儿的嘶叫声,酣畅淋漓,无拘无束的。 萧袅撅着嘴,不满道:“马儿比人自由多了!” 好像是为了应证这句话,拉着他们的马,前蹄猛然抬起,得意地嘶叫了一声。 第十五章 故人 等萧袅莲生他们进城,天已经完全黑了。 华灯初上,盐城到处是一片热闹非凡。 萧袅不时的发出惊叹,拉着莲生的袖子说道:“莲生,莲生你快看,没想到盐城这么繁华!” “那是当然,”莲生任萧袅拉回自己的袖子,“除了京城,盐城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富庶郡县之一。” “那好吃的也一定不少吧!”萧袅抿了抿嘴说。 “嗯,是不少。”莲生眉眼笼着淡淡的愁绪,陷入回忆。 “母妃,这的藕粉圆子,真好吃!”五岁的姬瑾恪舔了一下嘴唇笑道。 母妃用帕子沾了沾他的嘴角,温柔地问道:“要不再来一碗?”忽而哽咽“怕是以后没有机会再吃了吧?” “怎么会呢,就是回了宫,以后再来省亲还可以带孩儿来此吃呀!”姬瑾恪笑嘻嘻地宽慰母妃。母妃也着实太大惊小怪了。 可是,真的被母妃一语成谶。他现在又来了,只是来的是莲生,而不是姬瑾恪。 莲生和姬瑾恪的最大区别就在于,莲生是个身份尴尬的俗家弟子,貌似师傅不是很认可,他自己有时也游离其外。姬瑾恪是皇家贵胄,身份显赫,及宠爱于一身。 他们在最大的酒楼前停了下来。莲生吩咐车夫将车赶去客栈,自己和萧袅进了酒楼。 小二热情的招呼着:“客官,您请进!一楼已经满座,劳烦您移步楼上。”小二满脸堆笑,弓着腰,做出了请的姿势。 莲生扫了一眼一楼大厅,果然,座无虚席。便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其实,楼上视野开阔,又落得清净,正和莲生的心意。 跟在后面的萧袅,却很郁闷。看着大家望向莲生的目光,再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祸水。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莲生出门戴着帏帽,想来想去,她都没有什么立场和身份,也就泄了气。 小二看着莲生在靠窗户的位置上坐定,忙不迭地上前倒茶,并问道:“客官不知想吃点什么?我们酒楼有南北各个菜系的佳肴,除此之外,本店还有着自己的特色,也是咱盐城自己的特色美食,像生炝条虾、白炖鲻鱼、烩素鱼皮、四样头、八大碗……” 莲生听着小二的介绍,又拿起一个杯子倒了茶放在自己的对面。 “还有一位客官没到?”小二意外的问道。 “没有。”莲生品着茶说道。 小二看着缭绕于水汽中的那张冷玉般让人忍不住想摩挲两下的脸,暗忖道:有钱人家的公子一般都有些怪癖!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这位公子委实不像那纨绔子弟,…… 莲生看着对面的萧袅对自己挤眉弄眼了一番,才对小二说道:“四菜一汤,荤素各半,你看着上店里特色的吧,主食白饭,”莲生看了眼一脸失望的萧袅,“最后再加个甜品,”心里一沉,轻轻的吐出,“藕粉圆子,二份。” 十二年了,都说物是人非。不知这味变了没有? “藕粉圆子?莲生你吃过是吧,好吃吗”萧袅兴奋的问道,刚才小二分明没有提到藕粉圆子,她可是一字不落的认真听了。 莲生目光虚无,缓声道:“甜而不腻、桂香满口。” 萧袅傻笑了两声,一脸期盼的看着楼梯口。 莲生看着这么容易满足的萧袅,心里升起了暖意:“小鸟,很容易满足呀!” “满足?”萧袅歪着头,作思考状,“有吃有喝的,为什么不满足呢?” 莲生嘴角一颤,戏谑道:“有吃有喝,不如再加一样有睡,岂不更完美?” “对,对。“萧袅点头称道。 莲生不无担忧地说:“这又吃又睡的,小鸟也变肥猪了?”眼神里透着无比真诚,似乎很为萧袅着想。 萧袅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本来就大的和铜铃一样的眼睛,此时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火苗在燃烧着,忽而,粉拳在桌上一拍:“敢情你在消遣老子!” 莲生点点头,认真道:“嗯,正是。”眼睛眨了眨,清澈无比的看着萧袅。 萧袅没见过做了坏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了。转而坐回位置,莞尔一笑:|“肥猪怎么了,我乐意!”大有将无赖进行到底的趋势。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莲生给萧袅添了茶,含笑称赞道:“有此志向也是不错的!” 只是那猪被宰杀时的惨叫,你没有听见过吗? 萧袅白了莲生一眼:“莲生的志向是当个好和尚吧!”貌似有圣僧之类更好的词,只是萧袅一时半会没有想到。 莲生凉凉地答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他死人一个,能有什么志向。 就在二人,严格的是一人一魂探讨人生时,小二端着托盘上来了。 “客官,久等了,”小二笑容灿烂,麻利的摆好菜。特意将一副碗筷摆在了莲生的对面,“客官请慢用,藕粉圆子一会上来,以免放在一边凉了。” 莲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掏出碎银子递给小二:“费心了!” 萧袅很是意外,莲生对于人情世故很精通嘛! 小二不好意思的推脱着:“这怎么好意思。”也只是一下,便从莲生手里接过了银子。 “客官请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小二眉开眼笑的说完,退了下去。 萧袅也不再理莲生,埋头吃着饭。一会功夫,风卷残云,吧嗒着嘴:“好吃!”大有意犹未尽的之感。 小二恰在此时,端上了藕粉圆子,“客官,你的甜品。” 只见这藕粉圆子,盛在白底青花的小瓷碗里,颗颗透着淡紫,饱满圆润,与这器皿倒是相得益彰。可见店家是费了功夫的。 小二看着莲生脸上微妙的变化,忙道:“客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莲生收起脸上的表情,摇摇头:“很好,下去吧!”不再多说,继续吃着碗里的豆腐。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小二抬起头,朝下看去。 萧袅含着圆子,也望了过去。 又是一阵咚咚咚,楼梯口,出现了一抹鹅黄的裙角,伴随着,甜中带糯地女儿声:“哥哥,快点!” 第十六章 故人(二) 女子没做停留,就拐了上来。嘴里还在埋怨哥哥的迟缓。只见她穿着鹅黄色纱裙,外面罩着青葱色对襟短袄,皓腕上各戴两只叠在一起的描金镯子,上面镶着一圈五色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左右看了看,捡了莲生斜对面的另一扇窗户下的座位坐下。鹅蛋脸上的两弯柳眉皱了皱,不耐烦的对傻愣愣的小二招着手:“过来呀!,傻愣着干什么!”描金镯子上的宝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小二的眼睛被宝石闪了一下,堆着笑跑了过去:“这位小姐,不知想来点什么?”心里却叫苦连天,这位一看就是不好伺候的主,虽说是只肥羊,但只怕消受不起。 “给本”女子停了一下,要改口还真不容易,一路上扮男装惯了,“姑娘来两碗藕粉圆子!” 小二为难的说道:“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本店今天的藕粉圆子已经卖完,您不如来点别的,比如……” “什么没有了?”小二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子站了起来,愤愤地问道,“本姑娘大老远可专门为它而来的!” 小二搓着两手,小声建议:“那客官不如明天请早吧!” “明天?”女子糯糯的声音拉的很长,脚一跺,“不行,明天就要随哥哥回去了。” 倏然,女子看到了莲生桌子上的两碗藕粉圆子,玉手轻指,怒视着小二:“他们怎么有,难不成你这小二居然哄骗本姑娘?” 小二额头冒着汗,摆着两只手:“没有,没有,小的怎敢,那是最后两碗了!” “最后两碗?”女子一脸惋惜。她快步走到莲生的桌前,从腰间的绣袋里掏出一定银子,“啪”一声扔到桌上。银子滚了一圈,在莲生放在桌上的手臂旁停下来。 “银子给你,这两位圆子我要了。”女子看了两碗未动的藕粉圆子,蛮横的说道,配上糯糯的声音,倒有了撒娇的意味。 莲生没有抬头,声音冰冷:“不卖!” 女子冷哼一声,再次扔了一锭银子,“这下可以了吧!”说话间,有些咬牙切齿。 萧袅看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动摇了,劝道:“不如把我的这碗给她吧,我吃完了,”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碗,“反正她又看不出来!” “不卖!”莲生声音更冷。这一句说给那女子听,也是说给萧袅听的。 萧袅着实吓了一跳,莲生的反应也太大了。不就是一碗圆子嘛!犯得着吗? 女子一扯绣袋,一股脑都倒在了桌上:“给你,给你,都给你!”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莲生慢慢的抬起头,看向女子,眼神冷漠,压着一丝隐忍:“姑娘,你的垃圾扔错地方了!” 女子气得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水灵灵的眼睛里蓄着眼泪,小脸一阵白,一阵红。 女子的目光在莲生身上转了转,咬牙说道:“长得倒是不错,”眼神里闪过轻蔑,“只是是个杂种!” 萧袅的拳头一向比她的脑子快,照着女子的粉脸就是一拳,可惜没有落在实处,穿了过去。居然敢说天人般的莲生是杂种,萧袅气得眼圈都红了,只是无处发泄,人她又打不着,骂又听不见。她心里真是比别人骂她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莲生倒是好涵养,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自己是局外人一样。只是那双眸子,太过于清澈,太过于黑亮,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掉进黑色的漩涡,不能自拔。 “莹珠,休得无礼!”一个男子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女子转过身,低低糯糯地叫了声:“哥哥。” 男子二十岁左右,穿着绛紫色锦衣,戴着白玉冠,眉眼冷峻,棱角分明,有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男子面上含笑,拉过莹珠的手,走近莲生,抱歉道:“兄台,舍妹刚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复尔,转头看向妹妹莹珠,厉声命令道:“道歉!” “哥哥!”莹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哥哥。 男子虽然在笑,声音却异常冷清:“不要以为刚才的话,我没有听见。” 莹珠小嘴一撇,像是要哭,嗫嚅道:“是他先欺负我的!”声音不无委屈。 男子的眼神又冷了三分,声音轻轻的出了口:“道歉!” 莹珠知道自家哥哥是真的生气了,低着头,很不情愿的嗡嗡道:“对,对不起。”说完就欲离开,无奈被哥哥拉着,挣脱不了。 男子脸色稍霁,缓声道:“舍妹在家被宠溺坏了,望兄台不要见怪!只是这藕粉圆子,兄台真的不能割爱吗?” 莲生静静地听着眼前男子的话语,再次扫了一眼他腕上的玛瑙串珠,认真的说道:“小可只说不卖,并没有说不给,既然令妹如此喜爱,拿去便是!”莲生起身,理了理袍子,“公子和令妹慢慢用,小可先行一步!” 看着莲生从身边经过,男子急声道:“兄台很面善,不知以前可否见过?” “小可乃山野村夫,此乃第一次出山。”莲生没有停留,走下楼梯。 马车内,莲生盘腿闭目,面如寒霜。 姬瑾天我们的孽缘还真是不浅呀!那碗藕粉圆子就当还你的一饭之恩吧,但是你的母亲―皇后娘娘对我们母子的戕害又该怎么了结呢?你的玛瑙串珠还在,而我的在逃亡中却不知遗落在了哪里? 莲生睁开眼睛,吐了口浊气,看向了萧袅。只见萧袅气鼓鼓地揉着衣角,嘴里小声咒骂着什么,样子甚是滑稽。莲生顿时心情大好,轻笑一声,问道:“小鸟,怎么生气了?” “我气?我生气什么,人家又没说我坏话!”萧袅白了一眼莲生,怒其不争,“你也不生气,还把吃食让了出去。”萧袅越说越来劲,撸起了袖子,“要是我早就泼到她脸上去了!” 莲生笑吟吟道:“小鸟是在为我抱不平呢,”顿了一下,“可是怎么办呢,人家说的是事实,我没有办法反驳。” 第十七章 交锋 萧袅听着莲生轻飘飘的话语,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更是难受。 “事实?”萧袅反问。 莲生点点头:“我确实不是纯正的汉族血统,”他轻轻的抚了抚肩上的卷发,“你也看到了我异于常人的卷发,这便是最好的证明。纯正的汉人都是直发,而我的外祖母是姬国属国绵夷族人,我的母亲继承了外祖母的碧眼、卷发,而我则继承了母亲的卷发!”他轻叹了口气,“往不好听的说不就是……” 萧袅很是怕听到那两个字,脑子一热,手便捂上了莲生的嘴。 顿时,两个人都愣住了。萧袅在莲生清亮的眼中,看到了一脸呆傻的自己,嘴巴半张,眉眼紧绷。莲生的鼻息若有若无的过萧袅的拇指,萧袅脸色陡然一红,连忙撤回了手,退回角落,低着头,局促得不知如何是好。 莲生看着这样的萧袅甚是有趣,唇角弯了弯:“小鸟,也会害羞?” 其实,刚才他的心也跳得很快。 萧袅没有抬头,嘴硬道:“才没有!”头却更低了。 莲生居然“哈哈”地大笑了两声,通身有着从来没有过的爽快。 萧袅顶着两坨红云,抬起头看着莲生。莲生脸上的笑容开得正盛,黑色的眸子里闪着快乐的光芒,仿佛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里多了一群五颜六色的金鱼,霎时生气勃勃。 萧袅不免看得痴了,嘴里念着:“真好看,真好看!”两颊嫣红的她,多了小女儿家的娇态。 莲生越发觉得有意思,这样的萧袅他觉得有趣,更是喜欢得紧。“魔障了吧,小鸟?”莲生的手在萧袅眼前晃了晃。 萧袅心中一骇,收回了神,脸红脖子粗,忙道:“我,我说什么胡话了?” 莲生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说‘好看’!” 萧袅顿觉无地自容,却强撑着辩解:“我胡说的,我胡说的!你千万别当真!” 莲生眨了眨眼:“那你的意思,我不好看?” “当然好看,”萧袅随口答道,随后又发现自己前后矛盾,百口莫辩,只想找个洞钻下去算了。尼玛,老子过去好歹也算个人物,怎能如此孬种,丢人呀,丢人。 萧袅吐了口气,然后抿了抿嘴,最后清清嗓子道:“莲生是美人,这点是无容置疑的!”她目光诚恳,大方而毫不扭捏,“笑起来很好看,卷发更好看。” 老子这回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兄弟了吧! 莲生微愣了一下,移了移身子,摩挲着萧袅的头:“小鸟说是便真是,”他看了一眼肩上的卷发,“卷发更好看。” 只是这“美人”二字,听起来如此别扭。 萧袅感受着莲生身上的暖意,咧着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美人,你不会把我当小狗了吧,这么摩挲下去会上瘾的。 就在摩挲与被摩挲中,他们到了客栈。 萧袅没洗就睡了。 莲生鉴于上次的尴尬,略作梳洗,也躺下了。 盐城,夜深人静。于黑暗中总会有些秘密在发生。 一户荒废许久的农家院子里,杂草丛生的枯井里相继爬上来两个人。 “这帮老家伙,也不知道把地道挖宽一点!”绯药埋怨着说,继而又吐了口灰。 思影转过身,帮自己主子拍着身上的土,“主子,忍忍吧!我们来此有更重要的事!” 绯药灰头土脸地点点头:“嗯,快走吧!” 突然,绯药和思影同时警觉地向后退去,眼睛紧盯前方。夜幕里,悄无声息的走来一个人。 “主子,奴才是思铭。”来人压低声音。 “思铭?”绯药眉头微皱,“不是不让你来吗?” 思铭轻声道:“盐城夜防很紧,有几队兵士在交叉巡逻。”抬起头看了眼主子,递过去准备好的衣物,“换上吧!” 绯药看了眼思铭的装扮,青灰色的粗麻衣裤,垮垮的套在身上,裤脚却高高吊起,一看就知道衣服的主人是个矮胖子。看着思铭稍显滑稽的样子,绯药心里却很痛快,连嘴角也泛起了笑。他接过衣物,三两下换上了,这才发觉不对,这居然是套女装! “你想干什么?”绯药满脸通红,吼道。 思铭一怔,跪了下来:“主子,息怒,且听奴才解释。事情紧急,奴才只顺手捞到了这两身。思影这身材着实套不上这身衣服。”思铭看了一眼思影,发现他面无表情的脸抖了一下,“再者,官府的人绝不会想到……” “决想不到,堂堂的玄衣教少主子居然扮女人!”绯药气急败坏地抢白道。 思影无奈道:“主子非常时期!”眼睛偷看着穿了女装的自家主子,这也太,太撩人了。思铭那货绝对没安好心! 这么暴露的粉色纱衣,裹在绯药十四岁的身体上有着雌雄莫辩的美,像一朵含苞未放的蔷薇,有几分青涩,几分妖娆。最让人心痒的是那若有若无透出的懵懂之气。 绯药喘了几口粗气:“罢了,走吧!”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旧衣服收起来!” 思影应了一声,将地上的衣服塞在了包袱里。 一行三人,在夜色的掩饰下急行。一路倒也顺利,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三人都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队兵士迎面走过来。 思铭压低声道:“别慌,看我的!” “什么人?”领头的兵士大喊道。 其他十来个人,也立刻警觉起来,抽出明晃晃的大刀。 思铭上前一步,脸上堆笑:“几位爷,辛苦了!”他哈着腰一一做了揖,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令牌。 领头的接过令牌,在火把前照了照,客气道:“原来是张府的,不知张老爷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要派小哥去做呀,”眼睛瞟到后面的绯药,“好漂亮的娘子,不知是哪个楼的?”说着竟然走了过去。 绯药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领头的兵士,往思影后面躲了躲,心里却发狠地想:你小子的猪蹄敢落到老子的脸上,老子今天就算舍了性命也要宰了你! 第十八章 交锋(二) 眼看着那只多毛的手就要碰到绯药的脸蛋,思影斜了一下身子,挡住了。 领头的兵士,脸一冷:“怎么还摸不得?又不是良家子,还装什么清纯!” 思铭拉过领头的兵士,解释道:“爷有所不知,我们哥俩此番出门就是为了这个小娘子。老爷心心念念的为了她觉都睡不着,连夜让奴才们将其赎回。别看小娘子,风姿撩人,其实还是个雏,没见过世面,怕人的很!”说到最后,思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里,“小小意思,请弟兄们喝个烧酒,瞧这天,霜寒露重的!” 领头的兵士,会心一笑:“小哥真客气,张老爷和我们县令的关系,那还用说嘛,赶快回去吧,”说着颇有深意地又看了看绯药,“别让老爷等着急了!” 思铭笑道:“那我们就走了,几位爷为国为民,辛苦了。” 思铭转身向思影和绯药使了个眼色,又鞠躬又作揖的,才转身离开。 三人迅速转进巷子,翻墙进入一家宅子。 绯药一边撕扯着身上的纱衣,一边咆哮:“风姿撩人?还是个雏!”他换上原来的旧衣,疾步走到已经跪下的思铭面前,举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今日的耻辱,先行记下,日后一并再算!” 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更像是早就策划好的。很好,你们如此轻视于我,想给我下马威吗? 绯药眼神沉了沉,冷声道:“还不带路!” 思铭起身,用手背擦了下嘴角,走在前面。来到一处假山前,在某一块石头上摸索了一阵,“哗”一声,假山一分为二,露出了地下通道。 思铭率先走下楼梯,侧着身子,等主子和思影都下来了,才在墙上的火把处按下了机关。又是“哗”地一声,假山合上了。 绯药不禁暗叹,这巧夺天工的设计。诸葛鹏真是名不虚传! 绯药的步伐有些沉重,他怎么能抖得过以诸葛鹏为首的四大长老呢? 思影觉察到主子脚步的滞缓:“主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绯药摇摇头,没有说话。看着前面的思铭,加快了脚步。一拐弯,眼前豁然开朗。 “随时候命,时刻警戒!”绯药在思影走到他身边时,低声道。 思影明白,郑重地点点头,替主子打理了一番仪容,才向思铭使了个眼色。 思铭一脸严肃,提声:“教主到!” 绯药错愕地看了一眼思铭。他早就说过,他不是教主。连自己的狗,也敢欺主! 绯药冷冷地瞪了眼思铭,从他身边走过,“思铭,我以后不再是你的主子。” 思铭垂下眼睑,没有吭声,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他的内心。 绯药敛神端目,衣袂轻甩。忽然转亮地灯光,使他眼睛微眯。 “拜见教主!”大厅里灯火通明,四大长老带领少数教众,同时跪下。 绯药后退一步:“不敢当,家父健在,这教主二字实不敢当。” 为首的诸葛鹏率先站了起来,胖胖的身体重心有些不稳。 “都起来吧,既然少主不肯接受,我们也不好逼他不肖。” 绯药冷笑一声,心里骂道:老狐狸! 其他以诸葛鹏为首的长老和一杆教众,都站起身。 诸葛鹏笑眯眯地说道:“贤侄,你可来了!”圆圆的脸,圆圆的肚子,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个无害的老头。 绯药嘴角轻扯:“诸葛伯伯,近日可好?”说着走向前,在诸葛鹏面前站定。 诸葛鹏突然“呼哧,呼哧”像是要哭,伸出手臂将绯药拉进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呀!老夫怎么能好呢!”诸葛鹏失声痛哭起来。 连带着其他长老,也抹着眼泪。 绯药闭了闭眼,压下心底酸楚。 “诸葛伯伯的伤已无大碍了吧!”绯药退出了诸葛鹏的怀抱,关切的问道。 “老夫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教主却身陷囹圄。” 绯药借机道:“小侄今天前来正为此事,望诸葛伯伯和三位长老能救出爹爹!”听着诸葛鹏的话,绯药的语气也软了些。 诸葛鹏忙道:“贤侄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和诸位正在商量对策!” 绯药面上一喜:“怎么样?” 诸葛鹏脸上灰白:“无计可施!” 绯药冷笑:“诸葛伯伯,被世人称作孔明在世,居然说无计可施?” 诸葛鹏苦笑着:“那是我师兄没有入世前!” “你师兄?还有比你厉害的人?”绯药怀疑地问。 “诸葛华!老夫的克星,几十年不问世事,不知因何居然出面为朝廷卖命?”诸葛鹏愤愤地说道。 “诸葛华。”绯药重复了一遍,看向其他三位长老,那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知道诸葛鹏所说非虚,也信了六七分。 诸葛鹏接着道:“行刑当天肯定是个局,本来还有一丝希望,现在有了诸葛华这个老不死的,”他沉吟一下,“可以说劫法场是没有希望的!” “那唯今之计该如何是好?”绯药着急地问。 “少主,我们现在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了!”三长老,悲愤地说道。 绯药看了眼,体貌瘦长,通眉巨鼻的三长老,那张触目惊心的脸,一阵寒意入心。 “教主一直以来对各位怎样?”绯药激动地问。 诸葛鹏忙道:“贤侄怎么这样问?教主对大家当然是没的说,老夫的命都是教主救得。这次也是教主舍身救了大家!” 绯药环视众人道:“既然教主能舍身救诸位,为什么诸位不能舍了性命去救回教主。” 绯药的话在人群里产生了反应,“是呀,是呀,我们拼了性命,也要把教主救回来!”“对!我们的命算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应和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昂,豪情万丈。 “胡闹!”一直沉默的诸葛鹏呵斥道,“你们想过没有万一救不出教主,你们也赔了进去,怎么对得起教主的一番苦心!” 二长老一脸褶子,年纪不大却不知练了什么邪功,此时六神无主:“那可怎么办呀?总不能眼看着教主赴死吧?” 绯药冷眼看着诸葛鹏,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诸葛鹏声音柔和地对绯药说:“贤侄,你此来一路劳顿,不如先行休息,我们明日再议?” “明日?”绯药讥笑,“我们可以明天再议,爹爹不知可有明日?”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第十九章 交锋(三) 诸葛鹏长叹了口气:“贤侄,老夫理解你的心情,只是现在实在急不得,朝廷在等我们自投罗网,在我们没有下一步行动前,教主还是安全的!” 绯药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一直没有开口的四长老,此时说道:“听说大皇子来到了盐城,不如我们劫了人来?”四长老一身黑衣,沉着稳健,适时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绯药蓦地抬起头,眼睛里透着热切的光:“此办法甚是可行!大皇子听说是皇上的心头肉,用他交换爹爹”眼睛又看了一眼没有表态的诸葛鹏。 诸葛鹏敛眉沉思了会,才说:“大皇子此刻出现在这里很是蹊跷,我们要打探一番再做打算!” “打探?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去打探?三天?五天?”绯药反诘道。 诸葛鹏拍了拍绯药的肩头:“贤侄,稍安勿躁呀,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 绯药冷笑了一声:“你还是不肯救爹爹是吧!”说着拂袖,转身离开。 诸葛鹏在绯药身后叫着:“贤侄,别急,容老夫再斟酌一番。” 绯药噙着冷笑:都是些靠不住的东西!也罢,我自己想办法救爹爹! 思影跟着自家主子出了大厅,前面的思铭带着路,三拐两拐的来到一间石室,“主子,早点歇息,看看还缺什么,让思影知会我就行了。”说着就退出去了。 “怎么挨打了?”门外的诸葛鹏看着思铭略肿的左脸说道。 思铭低下头,半天才说:“没什么,就让主子出出气吧!” “唉,都是老夫连累你了!” 思铭忙道:“长老这说的什么话,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之法!”他看了诸葛鹏一眼,敬佩地说:“长老做的没错!” 诸葛鹏欣慰的点头道:“其实办法还是有的,我只是想通过此事磨磨他的性子,压压他的傲气,能屈能伸才是真男儿!” “望少主能真的明白你的苦心!”思铭看着诸葛鹏斑白的两鬓,动容地说。 诸葛鹏苦笑道:“你也看到他对老夫的敌意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真让老夫头痛,”他摇摇头,“晚上寒气重,被子可加厚了?” “多加了一床!”思铭觉得大长老越来越婆妈了。 诸葛鹏笑了笑:“你办事我放心!”说着,腆着圆圆的肚子离开了。 思铭看着大长老的影子消失在拐角,才看了看紧闭地石门,默默站了会,看思影也没有出来,证明主子暂且还是满意他的安排的,微微笑了下,“咝”这一笑,牵扯了嘴角的伤,想起主子刚才的话,思铭的眼神暗了暗,有些苦恼。再看了一眼石门,思铭低头默默走开。 这个晚上,对某些人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而对于那些没有什么追求,思想单纯的类似于萧袅之流的就另当别论。 日上三竿,萧袅顶着鸡窝头,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呆看着从窗隙照进来的太阳,正温柔地洒在莲生的脊背上。 莲生睡懒觉了!这可是稀奇事。在萧袅印象中,莲生都是鸡鸣就起身,做早课,从不偷懒,怎么今天居然赖床了。 萧袅起身,轻飘飘地来到莲生身边,作势要吓一吓他。正在这时,莲生动了动,翻了个身,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了萧袅伸出的手。 萧袅看着眼神不甚清明的莲生,那脸上的神情如婴儿般纯净。萧袅讪讪地收回手,指着外面的太阳,一脸得意洋洋地高声道:“太阳晒屁股了,莲生!” 莲生没有急着起身,转过头,望向了窗子,果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他有多久没有一觉睡到天大亮了。莲生有些感慨,他以为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脸色怎么这么白?”萧袅发现了异常,担心地问。 莲生眼神已复清亮,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没什么!“撑着身子,缓缓地坐起身来,曲膝就要下床,一阵眩晕,莲生半靠在了榻上。 萧袅急忙问:“怎么了?难受的紧?” 莲生虚弱地摇摇头。是他小瞧了县衙的守卫了。他本想去探探姬谨天的虚实,却没有想到误闯了为他人设好的陷阱。幸亏,他一向谨慎小心,发现的早,才能全身而退,但是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莲生自嘲的笑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站在一旁的萧袅,不安地问道:“要喝水吗?”说着走到桌子旁边,拿起茶杯,却发现茶杯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再看了看手里的虚象,这才想起她一生魂,什么忙也帮不上。 莲生看着萧袅愣愣地样子,轻声唤道:“别瞎忙,要喝我自己会倒。你赶快梳洗一下吧!” 萧袅这才想起自己蓬头垢面的,尴尬地笑了笑,闷声道:“哦。” 这时传来几声轻轻地敲门声,伴着小二的声音:“客官起来了吗?早点送来了。” 莲生提声道:“进来吧!”明显地底气不足。 小二笑吟吟地推门进来:“客官,你的早点,请慢用!”他将两碟小菜,一碟糕点,还有一大盘包子放在桌子上,转过身又问:“不知客官还要什么稀粥,因着本店粥的种类繁多,又不知客官喜欢什么样,所以没有一起送来?” 莲生看了眼萧袅,意思是问她想吃什么? 萧袅摇摇头道:“我不要了,你看看你想吃什么粥吧!” 莲生轻咳了一声,才道:“粥就不必了!” 小二稍感意外,也不多说,正准备离开:“客官身体不舒服?” 莲生抚着胸口道:“旧疾而已,每到换季都会发作!” “可要请郎中?”小二关切地问道。 “不必了,随身有药,吃了就会好些!”莲生忙道。 小二点头,带上门离开。 莲生对萧袅道:“别愣着,赶快吃,恐怕时间不多了?” 萧袅疑惑地正准备发问,窗户被从外面推开,爬进来了一个人。 “主子,你没事吧!”来人扑了过去,嚎啕大哭起来。 “等官兵来了,就真的有事了!”莲生无奈地说。 肖剑抹着鼻涕眼泪忙道:“那快走吧!”他站起来,一手扶着自己主子,一手抓过榻上的包袱。 莲生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发愣地萧袅:“走吧,早点打包,谁让你起得晚呢!” 萧袅这才从突变中清醒,往怀里踹了两个包子,手里各拿一个,嘴里再咬一个! 肖剑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主子,难道脑子也坏了? 莲生也不理肖剑的表情,看萧袅拿得差不多了,转身吩咐道:“走吧!” 肖剑扶着自己主子就要跳窗,被莲生喝住了:“走门,他们没有这么快!” 肖剑心里佩服道:自己主子连逃跑也敢这么嚣张! 第二十章 诱敌 盐城戒严了。东西两个大门,只准进不准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在挨家挨户搜查的兵士。 “听说了吗,昨天有刺客闯入县衙了”路边的茶棚内的田屠夫边灌着茶,边说道。 “真的?”茶棚老板李四凑了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田屠夫的胖脸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小声道:“后厨管买办的张婶,今早来买肉的时候说的!” “那县令大人没事吧?”李四两眼发光,恨不得县令被吃了不吐骨头。 “没事,”田屠夫看了眼走过去的一对兵士,这才伸长脖子在李四耳边神秘地说:“听说县衙来了贵客,守卫森严,别说刺客,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还不是让刺客跑了!”李四不以为然的说道,狗日县令居然没事! 田屠夫被李四的话噎得说不出一句话,他最近没有得罪李四呀,也没赊账,他说话干嘛那么冲! 思影听到这里,扔下两个铜钱,起身离开了。 “主子,主子,出事了!”思影闪了进来,低声说。 “说!”绯药声音沙哑,眼睛微肿。 “昨夜有刺客闯入县衙!”思影表情凝重。 绯药惊讶地站了起来:“具体怎么回事,说清楚!” 思影将在茶棚听到的话复述给绯药听,又说道:“现在全城正在搜捕刺客,那个阵势闹得很大!” 绯药眼神一暗:“果然是诱敌之计!” 思影咋舌:“幸好我们昨夜没有去县衙掳人,不然现在已经身在牢笼了!” 绯药瞪了思影一眼:“没出息!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思影缩缩脖子,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只怕今后再要动手,会难上加难!” 绯药冷哼一声:“那倒未必!也许他们会想刺客受伤只会逃窜无暇顾及其他,就会放松警惕,派大量的兵士去搜人,反而忽视了对大皇子的保护!” 思影撇撇嘴:“可能吗?我怎么感觉正好相反!” 绯药看着思影,笑得阴森森地,“我怎么感觉思影你没把本少爷放在眼里,难道连你也反了不成?” 绯药虽然在笑,思影还是抖了一下,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主子,让思影第一次感到了威慑力:“没有,没有,主子的决定一向是最英明的!”只是这次好像不太理智,思影心里暗道。 绯药满意的点点头:“去吧,继续侦查,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是!”思影乖巧地答道,看了主子一眼,“主子,你早吃了吗?” 绯药摇摇头:“爹爹被抓,娘亲生死不明,我怎么能吃的下去!” “多少吃点吧,如果连你也病了,岂不是更糟!” 绯药没有说话,眼神凄清,双唇紧闭。 思影叹了口气,没有再劝。主子认准的事,任谁都无法改变的。但愿,这次真会如主子的愿。思影边想边退了出去。 而同一时间,萧袅咬着蟹黄包,好奇的看着这阴暗逼仄的牢房。怎么都觉得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肖剑自得道:“主子奴才找的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略显不安,“只是要委屈主子了!” 莲生看着肖剑,摇摇头:“尚可!不过也只有你才想到这种地方!” 被自己主子称赞肖剑乐呵呵的笑了,神情更是得意洋洋!两颗小虎牙可爱又稚气。 “小牧,过来!”肖剑看了眼牢头,招手叫着。 远处的牧敦颠颠的小跑了过来,看着肖剑道:“阁主,怎么了?”眼睛里散发着热切的光芒,他在这里潜伏了三年,终于派上了用场。 肖剑跨进牢房,问道:“你说的地道在什么方位,指出来?” “是。”牧敦跟着肖剑进来牢房,麻利的拨开铺在角落的干草,在墙角摸索了一会,抽出四五块青砖,露出一个黑咕隆咚的狗洞,“就是这里了!小人试过一直通向城外!” 牧敦刚来时,这里关着一个中年男人,病怏怏的。有一天,居然不见了!因为是普通的犯人,当时的牢头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报告给上面犯人病死了,就此作罢。牧敦百思不得其解,犯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就不翼而飞,后来仔细搜查,发现了这个狗洞,一直往前爬居然通向了城外。牧敦这才觉悟此人是盗墓贼,只有盗墓贼才能凭己之力挖出这么精妙的地道! 肖剑看了眼狗洞,又看了眼自家的主子,想象着自家主子从这里钻出去的情景,连忙摇摇头,扯扯嘴角:“这个只能做应急来用,你们这个点有几人?” “十个!”牧敦一脸严肃的回答,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都安排好了?”肖剑也收敛了许多,郑重地问。 “嗯!都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送公子出城!牧敦虽然不知公子是什么人,但是想必是很重要的人,要不阁主不会启用他们。 “倒也不必着急,我想先在这里养伤,过几日等风声过去,再走不迟!”莲生走进来轻声说。 肖剑着急了,“公子,”有外人在时,他会自动改口,“这里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养伤呀!” 莲生拍拍干草,就势坐了下来:“就这样,不必再说!比这更恶劣的地方我又不是没有呆过?” 肖剑想起过往,不再多说,叫出牧敦,“小牧,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辜负阁主我对你的信任,如果这次公子平安脱险,我会在夫人那里给你表功!” 牧敦“扑通”跪了下来:“请阁主放心,小牧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好!起来吧!” 牧敦站了起来,为难地说:“阁主,既然是牢房那个门就得做做样子,上上锁!” 肖剑重新走进去,说道:“锁吧!” 牧敦微愣:“阁主你也要陪在这里?” 肖剑冷眼扫过过去:“你忘了阁里的规矩了?” 牧敦连声道:“小人知罪,小人逾越了。” 牧敦低头关上了牢门,“啪”的一声,上了锁。 “阁主,小人先告退了!”牧敦弯腰行礼,匆匆离开。 第二十一章 深入 牧敦走过一间间牢房,想到就要有出头之日了,顿时倍感兴奋,连犯人的嘶喊声也变得悦耳动听了。 “头,什么事这么高兴?”狱卒问道。 “哪有那么多好事,”牧敦收敛情绪,看着狱卒王老汉说:“最里间的两个人是的亲戚,犯了点小事,县令最近不得空,要先关着,过几天才提审,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千万别怠慢了。”牧敦说着往狱卒的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狱卒笑眯眯地说:“嗯,头交代的事,老汉我一定完成!” “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随便开大牢的门,除非是我亲自来!” “知道,知道!” 牧敦点点头,走出了大牢。 莲生看着依然站着的肖剑,道:“越来越有派头了,怎么地上坐不得了?” 肖剑听着自家主子又来消遣自己,忙道:“怎么会呢?主子都能坐,做奴才的更能坐!”他坐到莲生的旁边,看着莲生苍白的脸,“主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莲生闭着眼,休息片刻,才道:“吃了药,不打紧!”他睁开眼往外看了一眼,见萧袅还在那里东张西望,很是好奇,而揣在怀里的包子,这时正好一边一个,莲生尴尬的扭过头。 “小鸟,把你的包子拿出来吧!”莲生看着前方,忍着笑说。 萧袅听到莲生的话,愣了片刻:“什么包子,不都吃完了吗?”忽而,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怀里的包子,滚得一边一个,顿时她的小馒头变成了大包子!萧袅大窘,连忙掏出两个包子,“丢人呀,丢人!” “我出去逛逛!”萧袅扔下这句话,快速的跑了。 莲生忙起身:“别乱跑,天黑一定得回来!”他盘腿坐下,便看到肖剑诡异的看着自己,“怎么了?” “你身边有什么东西跟着?”肖剑盯着莲生,紧张地问。 莲生啼笑皆非:“我一向自问谨慎冷静,怎么会有你这样一惊一乍的随从。” “一惊一乍?”肖剑声线提高,“这个时候谁能平静?妖?鬼?”他发挥自己的想象,“不会吃了我吧?” “打住!”莲生觉得他的这个跟班和萧袅一样让他很头疼。他一向少言寡情,怎么面对这两个人时,就总要失控。 肖剑看着莲生隐忍的表情,乖乖地闭上了嘴。 莲生不再理肖剑,自己运功疗伤。肖剑无聊之极,研究起那个地道。 这时的萧袅已经游荡到了大牢旁边的县衙。做生魂的好处就是畅通无阻,什么地方都去得。萧袅兴高采烈的扬了扬眉毛,大叫:“你鸟爷,来了!”从县衙外的墙壁穿了进去,乐极生悲,用力过猛摔了个狗啃屎。 、“奶奶地!”萧袅爬起来,转着大眼睛四处乱看。 盐城县衙可谓规模宏大,有房间一百多间,悬梁上全部有花鸟彩绘,栩栩如生。大堂面阔五间,中间高悬着“盐城县正堂”金字大匾。萧袅绕过大堂,穿过重光门,沿着回廊,来到堂后的院落。后院幽静开阔,墙下有一棵古槐,枝繁叶茂,旁边还有一株南天竹,四季常青。 萧袅很是纳闷,一路走来没有看到半个人影,不是说出了事吗?不应该戒备森严? 院落正面是三堂,两侧有东西花厅院。萧袅百无聊赖的进来东院,远远瞧见两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下棋。 “殿下就这么相信老夫?”说话的人是五十多岁的男人,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面穿着绛紫色锦袍的男子说道。 他背对着萧袅,所以萧袅看不见他的脸,只是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哈哈哈,”对面的男人突然一阵大笑,“殿下把衙内的兵士派出去搜刺客,将你的护卫队遣去找公主,此处就留殿下一人,你就不怕老夫起了歹意,抓了殿下你去换金蟾蜍。” 紫衣男子,慢悠悠说道:“前辈既然答应合作,就不会出尔反尔,干那种宵小之事。”男子举手放下一颗棋子。 “殿下不要太相信老夫,为了凤儿老夫什么事都能做的出!”对面的男人一手抚着花白的胡子,一边看着紫衣男子,眼神认真。 紫衣男子停顿了一下,才道:“前辈说笑了!” 两人又专注的下着棋。 萧袅很好奇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到底是谁,怎么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轻轻地走进院子。停了一下,发现两人并没有异常,才慢慢的靠近,心里很是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明目张胆的“偷窥”。 萧袅还是没有胆量靠的太近,就停在离两人几步外的树下。 正好紫衣男子,抬起了头,萧袅惊诧,居然是那天在酒楼里训斥妹妹的公子。在阳光下,他的侧面更加棱角分明,目光犀利,只是嘴角的微笑让他的面部柔和了许多。 “殿下,这么大张旗鼓地派护卫队去找公主,其实还是有其他用意吧!”诸葛华说道,在黑白子混战的棋盘里又放下一枚白子。 “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姬谨天含笑道,“估计这会消息已经传到了该知道的人那里了!” “殿下确定会来?我师弟可是老狐狸!”诸葛华翻着眼皮,看了一眼姬谨天,虽然在问,心里却似乎早有答案。 姬谨天满不在乎:“老得不来,还有小的!” “殿下就这么肯定?”诸葛华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姬谨天,他自己是凭多年的经验分析出结果,而对面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又是凭什么呢? 姬谨天看着诸葛华略显严肃的脸,轻笑道:“本宫是用一个孩子对父亲的心,猜想的!”他露出惋惜的表情,停了下,“如果不来,也没关系,我们不是在京都也设了局?” 诸葛华没有说话,默默看着棋局。那是哪一年?他印象有些模糊,只记得那天真而稚气的笑声,回想在整个谷中。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对,绯药。 师弟抱着这个孩子,在花丛中嬉戏,夕阳下的每一丛邹菊上都洒上了孩子的笑声。 “伯伯。” “嗯?” “你要睡觉?”小绯药看着躺在草地上的诸葛鹏问道。 “不睡,我在看天!” “看天?”小绯药也望了望天,天上空空的,连只鸟也没有,“可是天上什么也没有呀!” “心里有就行了!”诸葛鹏似乎又在天上看到了凤儿的娇颜。 小绯药听不懂伯伯的疯话,自顾自的玩着:“伯伯,我长大了要像大伯伯!” 想心事的诸葛鹏顿时来了兴趣,骨碌爬了起来:“为什么?”怎么连小孩也喜欢诸葛华多一些。 “因为大伯伯很聪明。”小绯药采着野花道。 “我也很聪明!”诸葛鹏不服道。 小绯药又道:“大伯伯有男子汉的气魄!” “我也有!” “大伯伯有爱心!”小绯药又拔下了一株野花。 “我也有!” “大伯伯会做饭!”小绯药继续拔野花。 “我也会!” “可是大伯伯长得很帅!”小绯药终于怒了,扔下花,看着诸葛华喊道。 “我也……”诸葛鹏住了嘴,看着绯药,“小小年纪也学会揭人伤疤!”说着作势就要打绯药。 小绯药调皮一笑,“嘿嘿嘿”地迈着小短腿跑掉了。 第二十二章 中计 萧袅瞅了半天,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到棋子碰到棋盘的声音。 萧袅无聊的看着两人,就不能再说点什么? 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声接着一声,偶尔停了,一会又响起。 “来了!”姬谨天有些兴奋的道,“比我预计的早啊!看来小的沉不住气。” 诸葛华叹了口气:“他进了我的天罗地网阵!要去看看吗?” 姬谨天摇摇头:“不急,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开始!” 萧袅倒是很好奇,顺着铃声出了院门,再向后走去,居然来到了一个大花园。她着实没有想到县衙后面居然有一个这么大的花园,绿绿葱葱,在这个季节,开着些菊花,点缀其间。萧袅伸长脖子本想看看到底是谁中了那个天罗地网阵,奈何天色不早,离得较远,她看不真切!想起莲生说她,晚上在外面会很危险,连忙丢下好奇心,往回赶。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万一被爬出来的鬼怪给吃了,那她就彻底完了! 姬谨天看着诸葛华下完最后一颗白子,叹气道:“本宫还是输了,前辈的造诣真是让人望尘莫及!” 诸葛华看着姬谨天,态度诚恳:“殿下假以时日,一定会赶上老夫,如果能戒急戒躁,老夫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姬谨天微笑着抬头看了一下天,吩咐道:“掌灯!” 片刻,衙内灯火通明。 姬谨天起身,伸了下胳膊:“前辈也是时候去看看那只小老鼠了。”眼里充满了戏谑与不屑。 一个时辰之前…… 却说,绯药听到思影的回报,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便是个圈套他也要试一试。出了石门,看见思铭杵在那里,面无表情。 绯药冷笑道:“你要挡我?” 思铭没有说话,表情复杂。大长老让他守在这里,就是怕少主一时冲动,中了敌人的圈套。 绯药“嚓”抽出腰间的剑,讽刺道:“想不到我们也有兵戎相见的一天?” 思铭犹豫着,向后退了一步,苦思着,怎么说服主子? 绯药看着思铭,瞪着双眼:“我再问你一遍,让还是不让?”他手中的剑,指向思铭。 思铭坚决的摇摇头!心里却很着急,这要是动起手来伤到主子可怎么办呢? 绯药双目睁圆:“好,好!”手中的剑一抖,龙吟一声,刹那间出了手。 思铭向旁边跳开,躲闪着,不和主子正面冲突。 绯药早就看出思铭的心思,突然笑得诡异,一回手,剑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思铭怔怔地看着主子,一脸困惑。 “让还是不让?”绯药双眼通红,嘴角笑得冷酷。 思铭静静地看着主子,准备唱哪出? 绯药拿剑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又移了移,紧贴上去:“还是不肯?”他冷眼看着思铭额角的冷汗,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你在逼我?”他看着思铭的眼光充满挑衅。 思铭的鼻尖也冒出了汗,主子不会的,他最怕痛了,以前手上割了小口子,都要鬼哭狼嚎半天,何况……思铭没有让步,眼睛紧盯绯药。 绯药轻笑着,双眼微眯,握着剑的手毫不犹豫朝自己的脖子送去,轻轻一下,鲜红的血,如同一条蜿蜒的小溪,缓缓流了下来。绯药眉头紧蹙,呲牙咧嘴,埋怨着:“都怪你!”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 思铭闭了闭眼:决定不能心软!睁开眼,眼神平静的看着绯药。 绯药一撇嘴:“看来得出狠招了!”他一脸满不在乎,对一旁做观众的思影交代道:“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和爹爹葬在一起;如果我还没死,那一定要给我个痛苦。” 思影木讷地“哦”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绯药听见。 绯药交代了后事,一脸轻松,眼神决绝的看了眼思铭,电石火花间刀朝自己的脖子狠命的按下去,同时闭上了双眼。可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他心中一暖,思铭啊,思铭,你的忠心还在吧! 思铭用尽全力双手抓着剑,眼里的恐惧还没有散尽。血顺着手腕一滴滴流了下来,渐渐在地上汇成了一滩刺目的红,身上一麻,他被思影点了穴。 绯药睁开眼,调侃道:“你要是不拦,我还真准备抹脖子了!反正爹爹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想独活。”看着思铭紧握着剑的双手,绯药“咝”了一下,“疼吧!让你冲动!”他轻轻地放开剑柄,向后退了一步,这才从思铭身边走过,“思影,给他手上点药,马上来接应我!” 绯药头也不回的急步往前,“思铭啊,主子我如果能活着回来,你就再当我的奴才;如果回不来,你就自便吧!”话音刚落人已经看不见了。 绯药从地道走了出来,阳光劈头泄了下来,让他有些不适。他清楚的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但是他别无选择,比起劫法场,这里最起码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他除了自己无所依傍。 绯药快速的靠近县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一切事物清晰可见,可是,衙内静的让他有些心慌,兵士都还没回来吗?还是说他们正埋伏在某处,伺机而动,只等着自己落网。 绯药闭了一下眼,把心一横:“死就死吧!人都有一死,死有何惧?”那最后一抹夕阳照在他略显凄清的脸上,动人心魄。 绯药轻点足尖,跃过围墙,宛如一只姿态优雅的白鹤。他的功夫由爹爹亲自所教,假以时日他肯定能超过爹爹,只是现在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可他委实没有想到,刚一落地,空中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他大惊,急急移步,又是一阵铃声。忽而,他停了下来,铃声也停止了。绯药顿悟,铃声是随着他走而响,他停而停。果然,还是中计了,而且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绯药苦笑一声,看了看黑下来的天空。今天的星星分外亮,爹爹、娘亲你们也在看天吗?孩儿怕是再见不到你们了!那个有着大大眼睛的小乞丐,你还活着吗?可是我要先离开了,才生出的爱意,就这样被埋葬了。绯药很不甘,很不甘。他到处乱窜着,想跳起来却怎么也不行,仿佛有什么东西吸着自己,只要他往上跳就会被拽下来。 绯药无力地坐在地上,大声道:“思影你听着,不要进来,主子我还等着你给我报仇呢!” 第二十三章 克星 第二十三章克星 衙内,忽然多了许多火把,顿时亮如白昼。 绯药笑道:“终于看够了,要出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姬谨天和诸葛华跳上房檐,往下看去,绯药立于花园中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虽然年纪尚小,却处乱不惊,眼神平静,嘴唇轻合,玄色的缎面锦袍,有暗光在流动着。 姬谨天俯视绯药片刻,大笑两声:“黄口小儿,也学那李广故弄玄虚?” 相传,李广有一次带着百余人出行,远远看到数千的匈奴兵,他处乱不惊、镇静自若的指挥部下,佯装后有大部队,将匈奴兵骗得团团转。最后,逃跑。 绯药看着房顶上的姬谨天,没有回答。 姬谨天接着道:“可惜,本宫不是那愚蠢的匈奴人!你也不必再装!赶快跪下求饶吧!” 绯药还是没有动。这个大皇子还真是无聊! 姬谨天更有兴趣的看着绯药,语调轻佻:“噢,本宫知道了,你定是听说了当朝丞相那句,‘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诗句了!”他看了眼绯药,神经质的笑了一阵,“那你有没有听过,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身子不由的向诸葛华那边倾斜。 绯药终于翻了个白眼。这个大皇子真如传说中的那么草包吗? 诸葛华站着姬谨天旁边,很是汗颜,大皇子的演技还真是精湛,要不是他见过此人的真面目,也会被欺骗的。 姬谨天笑够了,直起了腰:“前辈,你是不是该收网了,戏也看的差不多了!”娱人娱己不错,姬谨天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诸葛华看着下面的绯药,稚气未脱,行事莽撞,但能在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与生死间表现凛然,也让他不禁佩服了起来,心里隐隐不忍。 孩子,对不住了!诸葛华心里念着。 就在此时,外面发出嗡嗡的响声,越来越近,只见一只形状巨大的鸟,转着两只翅膀,不快不慢的靠了过来。诸葛鹏肥胖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的眼睛笑成一条缝,愉快地打着招呼:“诸葛华,别来无恙呀!” 诸葛华看着半空中的诸葛鹏,嘴里喃喃自语:“机关鸟,机关鸟!”忽而,他提高声音,“你怎么有机关鸟?” 诸葛鹏笑得狡黠:“你说呢?”又看了一眼绯药,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小子的账,我们回去再算!”又看了一眼诸葛华灰白的脸,“绯药,还不拜见你大伯伯!他可就是你一直朝思暮想的大伯伯呀!”诸葛鹏咬牙切齿地将话说完,也不去看绯药。 绯药明显吃了一惊,想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大伯伯,就是眼前这个助纣为虐的老男人。虽然那次诸葛华只是路过,却让绯药记忆犹深。 一直苦苦思索的诸葛华,根本没有听到诸葛鹏后面的话,一会才道:“是师傅,一定是师傅!”他气急败坏,“他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 “哼!”诸葛鹏冷笑一声,“他老人家不这么说,你岂会放心?幸亏他留有一手,传于我,不然怎么对付的了这天罗地网阵!”他再次看着诸葛华,“师傅老人家在传授我机关鸟时,还说了一番话,你是否想听?” 诸葛华烦躁地道:“想说便说?还买什么关子?” 诸葛鹏难得见到诸葛华失态,欣赏了一番:“师傅说,世上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有了一物就会衍生出与之相对的一物。入天罗地网阵者,插翅难飞,这是不假,只是它局限于从地上入内者。而对本身就飞着的,却是不管用的。机关鸟,便是这样的。” “这些我早就知道的,不说也罢!”诸葛华神情高傲,眼里透着不甘。 一旁沉默很久的姬谨天,看着机关鸟上的诸葛鹏,冷笑道:“就算你是九头鸟,今天也休想离开。”他吹了声口哨,四周的房檐上同时出现了一列兵士,一手握着弓,一手拉着箭,蓄势待发。 诸葛华大吃一惊:“殿下答应不杀我师弟的!”他看着大皇子阴鸷的眼神,“你不能不守承诺呀!” 姬谨天冷笑一声:“本宫是答应不杀你师弟,但是本宫没有说过不伤他!放心死不了,本宫会用最好的药吊着他的命的!”他看了一眼诸葛华不可置信的脸,“也算是遵守了对你的承诺!” “殿下,你!”以辩才而自负的诸葛华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诸葛鹏看着自己下方的兵士,笑着说:“诸葛华,你还真天真!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去助纣为虐,我也不会原谅你!噢,凤儿知道吗?”他看到诸葛华不太自然的表情,“果然是不知道的,那你可就麻烦了!”诸葛鹏幸灾乐祸地笑着,顺便向他两旁站着的思影和思诺,使了个眼神,“贤侄,你那把破剑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扔了吧!” 绯药看了眼诸葛鹏,面色惭愧,乖乖地扔了剑:“诸葛伯伯,小侄任性了,但小侄一点也不后悔。”看着诸葛鹏忍着怒气,绯药笑了笑,“只是连累了伯伯,小侄心中很是过意不起。如果能走,伯伯赶快离开吧!” “臭小子!”诸葛鹏瞪着眼睛,“现在了还婆婆妈妈,老夫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还崇拜那个人吗?” 绯药面皮一抖,那个伯伯你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比较婆妈的是你吧。 绯药摇摇头:“再次见到那个人,我只感叹最不可靠的是外表,”他又看了一眼诸葛华,“好好的一个帅公子,怎地就……”他挤眉弄眼了一番,可是话却只说了一半。 诸葛鹏哈哈大笑起来,暗暗地向绯药打了个手势。 绯药心中一跳,那个只有爹爹才会的手势,意思是准备好!他的心里异常紧张,却没有看诸葛鹏。 几乎是一瞬间,诸葛鹏就出手了,他弹出的绳子精准的套在了绯药的腰上。于此同时,机关鸟两翼上分别站着的思影和思诺,迅速的转动了双翼下方的把手。 “放箭!给我放箭。”姬谨天发现异变,大声喊道。 在漫天的箭雨中,诸葛鹏一手调转鸟头,变换方向,一手拉着绳子。片刻,机关鸟猛地冲天而飞,地上的绯药也跟着离了地,渐渐地悬到了空中。 绯药只感到一阵痛晕目眩,就看着自己已经离开地面,冲出了天罗地网阵。但转眼就面临了更凶猛地剑阵。他一边骂着,一边躲着飞过来的箭。 伯伯,我是没有听你的话,你也不用这样报复我吧! 第二十四章 解疑 诸葛鹏看着渐远的县衙,松了口气,才想起那个臭小子,还在空中呢?双手快速的拉着绳子,“贤侄呀,你还好吧!”诸葛鹏伸手将绯药拉了上来,问道。 绯药喘着粗气:“还,还死不了!呕……”他转头朝下吐了起来。 右边的思影连忙向一旁躲闪着,这个风向刚好将那些秽物吹向他。这比那箭更可怕!思影面如死灰。 诸葛鹏打趣道:“可惜,可惜,如果我们现在还在县衙上方,这可是很好的御敌武器!” 绯药用袖子抹了抹嘴角:“那你完全可以再让你的鸟回去,估计我还没有吐完!” 诸葛鹏“嘿嘿”笑了两声:“贤侄还会赌气,那说明真的死不了!”他朝下看了看,再次调转鸟头,同时命令那两人,“渐渐放慢速度,要降落了!” 机关鸟的两翼扇动地愈来愈慢,慢慢的落在了地上。思影和思诺同时倒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他们耗费了体力与内力,这起码需要三天才能恢复。这机关鸟,要靠两翼快速转动到一定程度,产生的力,才能瞬间起飞。而这种力需要两个顶级高手,全力以赴才能达到。并且这两个高手,内力要相当,发力也要均衡,中途要听命令,不能有一点分心。 本来诸葛鹏决定用思铭和思诺两兄弟,可是谁知道思铭的手会受伤!想到这里诸葛鹏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眼到处添乱的绯药。 绯药从机关鸟上下来,看了眼思影及思诺,又看见诸葛鹏瞪着自己,“扑通”一下,就跪下下来:“伯伯,侄儿知错了。”他垂着眼帘,脸上骄傲的神情荡然无存。 虽然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却让诸葛鹏的心里翻腾了良久。他哽咽道:“孩子,你应该长大了!”他摸了摸绯药的头,将绯药拉了起来。看着绯药眉头紧缩,诸葛鹏一慌,“受伤了?”说着就要拂起绯药的袖子看。 绯药向后一躲:“没事,没事!”可是血迹斑斑的袖子已经出卖了他,“我们还是赶路吧!” 诸葛鹏点头,欣慰道:“嗯,有进步,会顾全大局了!”他环视了四周,“我们现在已经在城外了,先不急着赶路,在此隐藏几日,等盐城解禁后,和大家汇合再离开!” “噢!”绯药点点头,“那城里的几位长老和教众他们安全吗?” “放心吧!我们的地下城还是很安全的!” 绯药看着诸葛鹏,急切地问道:“那我爹爹呢?他怎么办?今晚朝廷的人没有逮到我们,不会对我爹怎样吧?” “不会的,我说过,他们的目标现在是你、我,还有剩下的几位长老。暂时,教主是安全的!” “那他们一直抓不到我们,我爹爹会怎么样?”绯药追问道。 “当他们觉得教主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就会……”诸葛鹏停下来没有说出那个字,不忍得低下头。 绯药忍不住颤抖着。山中夜晚寒气逼人,又是一阵狂风刮过,他抖得更厉害。 诸葛鹏看着绯药小小的身子在风中抖动着,心中又是一软,他还只是个孩子,叹口气,轻轻地走过去:“我已经联系到了京都的人了,很快就会传来教主的消息。稍后等汇合后,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救教主的。你也看到了我的机关鸟已经研究成功了,它很厉害的!”只是京城不比盐城,它地方大机关鸟又是靠外力才能飞,到哪能找能源源不断提供内力的高手呢?而且还是两个人。如果机关鸟能载更多的人就好了,最起码能轮回。只是现在……诸葛鹏的这些顾虑也只能埋在心里,先下是让绯药放宽心。 “嗯,我知道了。”绯药的声音闷闷地,带有鼻音。 “哭了?”诸葛鹏笑道。 “没有,只是有些伤风!”绯药吸了吸鼻子,“现在的天气越来越冷!”绯药缩了缩脖子。 诸葛鹏也不戳破,一手楼上了他的肩,柔声道:“那可要小心了,病了可就麻烦了!” 绯药“嗯”了一声,就沉默了。 -----------------------------牧敦张口结舌地看着越飞越远的机关鸟,手在空中指了半天,才想起阁主还在等他汇报这里的情况,赶紧小跑着去大牢。 “头,你怎么又来了?也忒勤了吧!“狱卒笑道,打开了大门。 牧敦一愣:“你管得也太宽了,看好你的门!” 狱卒也不恼,神秘兮兮地说:“头,那两个人身份尊贵吧?要不你也不会如此,是吧!”一副你不说我也明白的表情。 牧敦顺水推舟:“姜还是老的辣呀,什么也瞒不过你!”他附耳过去,“身份我不方便透漏,但是有我吃肉,就有你喝汤,好生伺候着!” 狱卒笑得满脸褶子:“谢头关照,小人我一定伺候好两位大爷!” 牧敦再看了一眼狱卒,压下心底的杀意,急步向前。 莲生听见“哗啦”的铁链声响,睁开了眼,时间刚刚好,他又运行了一周天,比之前顺畅多了。 他看向牢门那个面目普通、皮肤粗糙的牢头,打开门走了进来。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气息却很平稳。这就是母妃那些年暗中发展的势力吗?还是说这只是浮冰的一角。莲生敛眉低目,母妃这又是何苦呢? 牧敦进来后,中规中矩的行了礼,起身后道:“原来这县衙内的贵客是大皇子姬谨天,而他们要围捕的是玄衣教的人,他们的少主和几位长老。本来都已经将那小孩抓住了,谁知道他们的大长老坐着个怪鸟来了!” “怪鸟?”肖剑疑惑道。 “怪鸟。”莲生也轻声重复了一遍,只是脸上的表情像是思索什么,仿佛脑子里有一本厚厚的书,正一页页的翻着,查找需要的内容。 牧敦突然灵光一闪,拍手道:“机关鸟!我听到诸葛华叫它机关鸟!” 莲生的黑眸在油灯下闪了闪:“果然是机关鸟!” 肖剑道:“公子知道机关鸟?” 莲生看了眼思影,又看了眼在他耳边已经问了半天的萧袅,回答道:“知道,相传此乃墨家的机关,不过早已失传,没有想到过了几百年又出现在世人眼前!” “它很厉害?”肖剑两眼放光。 莲生摇摇头:“无从考证,书上记载不详,”说着看了眼牧敦,“还是让这位牢头说下去吧!” 牧敦接着道:“那机关鸟果然厉害,天罗地网阵也奈何不了它,玄衣教的大胖子,哦,也就是诸葛鹏救出了他们的少主!”牧敦说得神情激动,连话也调皮了,“那姬谨天气急败坏地让兵士放箭,可是已经晚了!哈哈……”想起姬谨天的嘴脸牧敦不由的笑了起来,一扭头看到了肖剑黑着的脸,连忙收了笑。 “行了,你先去吧!有什么事我会再通知你!”肖剑说道,看着牧敦很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牧敦松了口气,还好阁主没生气,怎么自己就这么沉不住起呢!他行了礼,转身出了牢房,锁上门离开了。 第二十五章 解疑(二) 肖剑看着牧敦走远,才道:“主子,奴才一直想问你是怎么知道县衙出事了?” 莲生看着肖剑反问道:“你说呢?” 肖剑浑身一抖,结巴道:“不会是跟着你的那个东西吧!”他往四周看了看,又向莲生身边靠了靠。 “你不是不怕死吗?”莲生忍着笑,看着比自己小一岁的肖剑,嘴唇发白。 “我是不怕死,但是我怕妖怪、怕鬼呀!”肖剑这时候完全像个小孩子,低着头,支支吾吾说。 萧袅看着刚才还很威风的肖剑,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笑得直不起腰来,要是她真是妖怪或是鬼还真想吓一吓他。 莲生收起笑,正色道:“别怕,她是个好姑娘,被人所害,成为一缕幽魂,不是鬼也不是妖!” “魂?” “说来复杂,你只要知道她一点都不可怕就好!”莲生显然不愿多说,匆匆收了尾。他看着低着头的萧袅,心生不安。 那句“好姑娘”让萧袅有些消受不起,更是让她受宠若惊,原来在莲生心目中她也算是好“姑娘”!萧袅的眼睛有些湿润。 “主子,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肖剑想起了正事。 “这几天估计还要搜城,我们稍安勿躁,坐观其变。”莲生活动了一下腿,“那条地道你今天进去后,有什么发现?” “地道不宽,只能容一人进出,而且需屈身前行,一直通向了城外的青峰山。”肖剑眼神严肃,目光专注。 “好,好!”莲生连说两声,“后路找好了,其他的就随机应变吧!”他吐了口浊气,“我的伤也好了许多,再过两日应该就能行动自如了!” 肖剑大喜:“太好了,主子!” 萧袅听到莲生的话也抬起了头,眼露喜色,唇角轻弯。这样的莲生果断、睿智与平日那个不染凡尘、仙姿飘飘的莲生是截然不同的。 萧袅看向莲生的黑眸,仿佛跌进了一泓深潭,清洌却不见底。 那清亮的眸子什么时候镀上了神秘的色彩了?萧袅的眼神透着困惑,不禁秀美微蹙。 莲生虽然是同肖剑说话,但是眼角却时不时扫向萧袅,看见她抬起头,这才放了心。一会又发现她愁眉不展,自己也有些心神不宁。 却说,绯药他们将机关鸟拆卸下来埋于坑内,用干草盖好,四人在青峰山的一个岩洞内,升起了火。树枝在火中发出“哔嘣”的声响,回荡在洞内,显得寂寞而无聊。 “诸葛伯伯,侄儿有一事不明?”绯药问道。 诸葛鹏往火堆里扔着树枝,说:“什么事?” “就是那个天罗地网阵!”绯药想了一下,“入了此阵,仿佛有什么吸着身体怎么用内力都跳不高!” “那是自然,因为此阵的奥秘就是聚集了世间的灵气,只要入阵者接了地气,就不能行动自如!尤其是手拿铁器者,更是被死死地吸在地上!” “噢,”绯药恍然大悟,“原来你让我扔掉剑是这个原因!” “不然,会是什么原因?”诸葛鹏一脸莫名其妙。 绯药心虚地低下头。 “真没想到诸葛华在盐城,老夫还以为他在京都!”诸葛鹏狠声道。 “他不是你师兄吗?”绯药其实的意思是他怎么像是你的仇人! “早就不是了。”诸葛鹏一脸不耐。 “所以,那时候你也没有对我说,他是你师兄!”对于此事绯药是耿耿于怀的。想当年,第一次见到诸葛华时,他的智慧、他的风度翩翩着实让他佩服的紧。可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成了这番景象。 绯药看了看诸葛鹏胖胖地脸拉地老长,知道他不愿提及此时,也就只好作罢。绯药靠在岩石上,闭起眼睛,想起今日,真是惊心动魄,要不是诸葛伯伯相救他早就……绯药又是一阵惭愧。可是,让他继续赔不是说软话,他是万万不肯的。脊背传来的凉意,让他禁不住抖了一下。 “怎么,真的伤风了?”诸葛鹏问道,声音里透着疲惫。 绯药睁开眼,摇摇头,却往火堆前移了移。 “思影和思诺,他们没事吧?”绯药看着背靠背盘腿运功的两人,问道。 “不会有事,最多三天就能恢复!” 火光照在诸葛鹏的脸上,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也让绯药感到了一丝安心。他咬着下嘴唇,暗道:爹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救出你! 第二天,拂晓。绯药和诸葛鹏走出岩洞,一方面打点野味,一方面探听消息。绯药跟在诸葛鹏身后,看着前方的诸葛鹏用刀斩着两旁的杂草,土黄色的衣襟沾上了晨间的露水,变得斑驳一片。他肥胖的身体,如猫儿般灵活,穿梭着。 “伯伯。”绯药轻轻叫了一声,发自内心。 “怎么了?”诸葛鹏挥着刀,没有回头。 “没事。”绯药回答。 “嘿,真孩子气!”诸葛鹏爽朗的声音在山间显得更加更加豪迈。 绯药咧嘴一笑,跟了上去。 回来时,绯药和诸葛鹏得到的消息是城内形势严峻,姬谨天派出了所有的兵士挖地三尺,在找玄衣教的余孽。并且放话,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肯定盐城内还有玄衣教的窝点。 要说为什么姬谨天不去城外搜索绯药他们。姬谨天也是哑巴吃黄连,他以为这次成竹在胸,所以没有带很多兵士前来。盐城本身的守军本来只有百十来人,加之他的五十来个护卫,和十个暗卫,也是分身乏术,只能集中一点突破。 “就不能从郡里调一支军队过来!”姬谨天对着站在面前的县令说道,在场的人都能感到这位大皇子的情绪有些失控。 县令颤抖着:“禀大皇子,要遣调军队必须要有皇上的手谕和太尉的虎头符。” 姬谨天瞪着眼睛:“本宫岂会不知?倘若遇到外敌入侵,还要等皇上的手谕和太尉的虎头符吗?” 县令抹着头上的虚汗,小声说:“镇守边关的将军自有特权,只是咱一个小小的盐城可是不行的!”他小心措辞,脸上赔笑。 姬谨天面孔冷峻,额头上的青筋依稀可见,“蠢奴才,这些还要你们来说,都给本宫滚出去!”他将手里的茶盏扔在地上。 县令听闻,心中暗喜,面上却一脸担忧,他撩起下摆,行礼道:“大皇子,息怒。下官愚钝,不能为您分忧,这就去请诸葛前辈!” 一听诸葛华,他就想起早上诸葛华来找他,只说这里事毕,要前去京都布局,然后扬长而去,丝毫不顾姬谨天的挽留。 姬谨天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再敢废话,本宫就治你抓捕邪教不利之罪!” 县令本想拍拍马屁,没想到惹怒了祖宗,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第二十六章 突变 姬谨天看着手里的密报:皇叔有异动!神情凝重,眼神锋利地扫了来人一眼:“没有具体的?” 来人蒙着面,露着两只眼睛,摇摇头:“时间仓促,只送出了这几个字!” 姬谨天冷笑道:“你们的办事能力是愈来愈低了,看来最近日子都太舒服了!”他怫然作色。 蒙面人跪下道:“爷,最近那边也查得很紧?” “怎么皇叔怀疑了?”姬谨天面露吃惊。 “倒不是,”蒙面人摇头,“只是一直比较谨慎,这几天更甚,卑职估计可能有大动作!” “大动作?”姬谨天拍案而起。 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透着担忧:“只是卑职无能,派在那边的探子一直得不到他的信任,只能做些打杂的事。” 姬谨天捏着眉心道:“这也怪不得你们,皇叔能保有实力到现在,除了有皇上的庇护,他的谨小慎微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蒙面人紧绷的身体,稍稍松弛了一些。 “去吧,盯紧点!随时来报。”姬谨天叹了口气,怎么最近他越发感到力不从心了。 “叫喜子,进来!”姬谨天看着黑透的天朝外面喊道。 “爷,你叫我。”姬谨天的贴身太监喜子抬头看着姬谨天,问道。 姬谨天半张脸隐于黑暗中,眼神晦涩:“过来!” 喜子低着头,挪着步子,慢吞吞地走过去,站在姬谨天的面前。 “怎么还是这幅模样!”姬谨天抬起喜子的下巴,看着喜子水汪汪地眼睛说道,另一只手在喜子细细的腰上摸了摸,然后揽过细腰,猛地一用力,喜子就坐在了姬谨天的腿上。 喜子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爷,奴,奴还没好利索呢!” 姬谨天看了一眼喜子,“放心,爷不动你,你好好呆着!” 姬谨天下巴搁在喜子的肩膀上,摩挲着,想着心事。 屋里点着几根红色的蜡烛,蜡油顺着烛身流了一层又一层,烛花炸响,喜子下意识的看了看,就要起身。 “怎么了?”姬谨天有些不耐烦。 喜子一愣,嘴唇轻颤:“奴只是想剪烛花!”这个一直以来都是他亲手剪的。 “剪烛花?”姬谨天看了一眼有些暗的烛光,“原来这样晚了,去叫鹰烈集合卫队,准备回京!” “现在?”喜子惊讶道。 姬谨天点点头:“就现在!马上。” 喜子觉察到了肯定有什么事发生,连忙就出去找鹰烈了。 第二天,还在搜城,只是气势上大不如前两天,十人一组,也缩为五人。百姓只当官衙倦怠了,也没往心里去。殊不知大皇子已经在回京都的途中。 皇叔比邪教更可怕,这是姬谨天得出的结论,所以他宁可放弃这次立功的好机会,也不能让皇叔动摇了国之根本。虽然不知皇叔的举动,但守在父皇身边总是安心的。皇位于他势在必得,谁挡在前面都不行,他可以见佛杀佛,遇鬼弑鬼。 县令在大皇子走后,连夜与县尉面谈。据说,当时气氛紧张,争吵激烈,久久僵持不下。 “小人当时就在旁边伺候着,”牧敦清清嗓子说着,“县令问县尉这件事该如果继续?县尉说:‘维持原状,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过一段时间,就说找到了邪教藏匿的窝点,只是苦于人手不足,人早就跑光,只留下几个打杂的教众。我们使些银子打通关系,再找几个替死鬼,就行了。’县令听后,连声称道。” “这就完了?”肖剑纳闷地问道,“不是说争吵激烈?” 牧敦忍着笑:“那是县令一激动把桌上的茶杯掀翻了!” “久久僵持不下?”肖剑料想这也必另有玄机。 “那是两人商议完此事,县令拿出自己的珍藏的字画,请县尉鉴赏,县尉非说其中一副是赝品,然后就僵持了很久!” 肖剑听的目瞪口呆。这才是真实情景的再现呀! 看着牧敦走后,肖剑正色道:“主子,我们是不是该离开了?” 莲生沉吟道:“不急,所谓兵不厌诈,我们再等等看!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有比我们着急的呢!” “你是说玄衣教的人?” 莲生点点头:“嗯,就当他们投石问路吧!”他看了蹲在一角认真习字的萧袅,满意的笑了笑。 萧袅也许是真的很无聊,竟然让莲生教她习字。 “要先写什么字呢?”莲生支着头,表情为难,“要不先写你的名字?” 萧袅忙摇摇头,低着头小声道:“要不先教莲生你的名字吧!”她的脸通红,心跳的突突的,生怕莲生知道了,其实她只是想学写他的名字而已。 “我的名字?”莲生怔怔地,眼神里氤氲着萧袅不明白的伤感,“我的名字,你是说莲生吗?” 萧袅抬起头,红着小脸,用力点点头。 “好。”莲生淡淡地回答。可是,小鸟,我的名字不叫莲生。 莲生顺手拿起身边的树枝,在地上写下那两个久违的字。一笔一划,神态认真。 萧袅蹲在旁边,兴奋的看着地上渐渐出现的两个字,如小儿呀呀学语般的重复地念着:“莲―生,莲―生。”每念一个字,都用尽全力,目光专注,而虔诚。 莲生写完最后一笔,端详了一会,看着萧袅在比划着,有着重来没有见过的认真。 小鸟,这两个字不是莲生,它念谨恪。莲生在心里默默地说道。只是他还没有勇气向萧袅说起这背后的故事。如果再次面对这些,他想佛祖也救不了他的。 肖剑也凑过来,看看主子写了什么。看到那两个字,如同被蛇咬了般,朝后跳一步:“主子,你没事吧!” 莲生笑了声,若无其事的站直了腰。能有什么事,都是死人了。 从思绪中回到现实,莲生闭上眼睛,再次调理气息。也许过了今晚他的内伤就没有大碍了,最起码能行动自如了。 只是对小鸟说了谎,那个应该没事吧? 蹲在角落的萧袅,每写一笔,每念一遍,心里就更甜,更暖。 第二十七章 脱险 当天晚上,听说盐城首富张裕权张老爷暴毙。据说似乎得了急症,连郎中都来不及请就去了。后来郎中来瞧,此病大有蹊跷,恐过气给他人,让家人连夜下葬。为此还惊动了县太爷,乍一听到这噩耗,县令委实惊得从小妾的床上坐起来,连忙穿着衣服,准备去奔丧。后来听下人说张老爷得的是疫症,骇得冷汗直流,打发下人去传话,让赶紧下葬,并且连夜开了城门。 只是去扶灵、哭丧的人乱哄哄的一堆人,回来的时候,明显的少了好多人。有好事之徒,问起张老爷的小儿子,小儿子抹着眼泪说道:“爹爹的几个小妾和随从念着爹爹生前对他们恩重如山,自愿去那边继续服侍他老人家。还有几人都是这几日伺候爹爹的,娘亲唯恐她们也得了什么怪病,已经打发回乡下了!” 小儿子说得入情入理,别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此时也不了了之。 只有一人对此还耿耿于怀,“李哥,你怎么了,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样子?” “唉,还不是为了那晚的小娘子!”守在城门口的李铁,想起那天晚上在巡查时,遇见张老爷的下人带着个小娘子,那模样……李铁忍不住又一阵心神荡漾,只是现在张老爷死了,也不知道小娘子流落到了哪里,他本想如果张老爷玩腻了,他还想尝尝的! 李铁又是一阵带声叹气,张老爷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色心不改,难怪会暴死的。只是糟蹋了这如花美眷了。李铁望天长叹。 要说这位盐城的张老爷,那可是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盐城城外的许多地都是他家的,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地主。除此外张老爷也在做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就很少有人知道。总见成箱的银子往回运。直到张老爷暴毙,家里人也不知道,其实张老爷的真实身份是玄衣教在盐城分舵的舵主,监管教中的财务,人称张财神。 张财神从厚重的棺木里爬出来,黑灯下火的,确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尤其还顶着一张灰白的死人脸,“憋死老朽了,”张财神揭下人皮面具,“老朽的脸终于又可以重见天日了!”他将人皮面具往怀里揣。 “财神呀,还留着那张脸干什么?”二长老笑着,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难道还想戴着回去会小妾?” 身后传来几声哄笑。 张财神老脸一红,骂道:“老二,你下面的小二痒痒了?” 二长老不怒反而笑得更欢:“财神别气,别气,虽然你回不去了,小妾也享用不了了,但咱哥哥想着你,以后我的女人,就是你的女人!” “老二,你有女人吗”不知谁插了一嘴,声音里充满揶揄。 二长老也不理,搂着张财神的脖子,哥俩好的,你侬我侬,往前去了。思铭、思烟以及几位教中的舵主跟在后面向青峰山方向急行。 却说,莲生、萧袅和肖剑这边,一晚上风平浪静,相安无事。如果非要找些事,那就是闹了一晚上的耗子。硕大的老鼠在莲生对面坐着,瞪着芝麻眼,看着被忽视了,一会就开始上蹿下跳,叽叽喳喳起来。 肖剑很想一刀了结了这厮,只是莲生说不可杀生。只好忍气吞声的和这厮纠缠着。一晚上是鸡犬不宁,人仰马翻的。 牧敦走到牢房的门口,看到的就是吐着白沫的老鼠,和喘着粗气的肖剑。 “阁主,公子。”牧敦行礼,打开牢门。 “嗯。”肖剑挺直腰杆,走了过来,顺便抬脚将那厮狠狠地踢到角落。 正在迷糊的萧袅只见一黑影袭来,虽然打不到她这个生魂身上,但是她还是躲闪了一下,自身本能嘛。待看清是何物后,对着肖剑呲牙咧嘴了一番。奈何肖剑根本听不见。 只是却逗乐了莲生。 正在汇报情况的牧敦看着莲生如昙花一现般闪过的笑,不免心生遗憾。 “你确定张裕权已死?”肖剑问道。 “是,已连夜发丧,估计现在都已经下葬了。” “这么急,不知得了什么病?” “听衙内的县令侍从说是疫症。只是县令不让外传,怕引起事端!” “死的未免太巧了。”莲生嘴角含着一丝嘲弄。 “公子的意思是这很有可能是玄衣教所为,”肖剑看着莲生,“那玄衣教的势力未免太大了吧,连张裕权这个首屈一指的富商都是他们的人。” 莲生冷声道:“你以为朝廷这些人无事生非的要除玄衣教是为了什么?” 肖剑大有醍醐灌顶之感。 连一旁的牧敦也被莲生的谈吐所吸引,心里直感叹:公子绝非常人! “那我们现在也可以行动了吧”肖剑摩拳擦掌道。 “嗯。”莲生回答道。 “牧敦快去安排,我们今晚就出城!”肖剑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兴奋。 “不,就现在!”莲生果断地说道。 “现在?”肖剑困惑道。 牧敦也纳闷公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子,现在出城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肖剑问道,复而又对牧敦说道:“既然公子吩咐现在出城,快去准备!” “慢!”莲生拦住了牧敦,“我没有说要走城门!” 肖剑大吃一惊,看着角落被干草盖着的地道:“公子,你是说你要从地道出去!可是,可是……”肖剑后面的话哽着没有说出来。 “怎么,不可?”莲生望着肖剑微变的脸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当然不可!”肖剑看着,自家白玉般的主子,这样的狗洞怎能让主子爬进去,连想一下都是不堪的。 牧敦涨红脸说:“难道公子不相信小人们的能力?怕保不了公子的安全?”他挺起胸脯,信誓旦旦,“就是舍了命小人们也会护送公子出去!” 肖剑也激动道:“是呀,公子,你不必委屈自己!” 莲生目光清澄,表情柔和,站起来拂了拂袖子,才缓声说道:“从地道出去,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安全,也不用冒险?”他又看了看牧敦,“也不用你们涉险!” 牧敦心里有些感动,声音也颤抖:“公子,小人们的命卑贱,不值得公子为此操心!” 莲生看着肖剑还想说什么,转过头背对着两人,声音转冷:“不必再说!我已经决定了!” 肖剑一撇嘴,又看了主子的背一会,才向牧敦交代一番让他离开。 第二十八 脱险(二) “主子!”肖剑跪了下来,声音有着哀求,“这又何必呢!” “何必?”莲生苦笑,“肖剑,你忘了主子我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的!”他转过身来,眼里有着锋芒,“主动权要时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管在任何时候!” 莲生在不大的牢房里走动着:“不就是爬个狗洞吗?有那么难吗?”说着眼神里透着诙谐。 肖剑看着主子主意已定,赌气的站起来,莽莽撞撞的走去角落,开始胡乱的揭着草。 莲生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萧袅,问道:“怎生这么安静?” 萧袅看看黑布隆冬的地道,再看看莲生,小声道:“这里真的能出城吗?不会死在里面吧?” 莲生看着萧袅担心的模样,心中一暖:“不用担心,肯定能出去!” 萧袅点点头,也算放心了,忽而扯扯嘴角:“正好我也想看看变成泥老鼠的莲生!” 莲生苦恼道:“这可要让小鸟失望了,你不用跟着爬地道,”看着萧袅呆愣愣的脸,莲生的心情大好,“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城,没人看得到你!” 萧袅连声说道:“对呀,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切记,傍晚前无论如何要赶到青峰山的玉女泉,我会在那里等你!”莲生一脸郑重地说道,肖剑曾告诉他此地道正是通向了玉女泉。 萧袅点点头,保证道:“放心吧!我还害怕晚上被妖魔鬼怪吃了”说起这个她还真是害怕。莲生说她是生魂,如果晚上乱跑被鬼怪撞见会被吃掉! 莲生摸摸萧袅的头,心里生出一丝不舍:“去吧!路上小心!” 萧袅再次点点头,看了一眼莲生:莲生你会好好的吧?复而转身离开。 “主子,走吧!”肖剑低垂着眼帘,声音低沉,率先爬了进去,为主子开路。 莲生跪了下来,弯下腰,慢慢将头伸了进去,眼睛看着前方,肖剑有些模糊的身影,正在向前蠕动。他也将身体贴在地上,向前艰难地爬了起来。地道太窄,腿脚伸展不开,只能夹紧,腹部用力向前蹭着地面,而缓缓前进。 随着光线越来越暗,莲生眼睛看不到一丝光明,漆黑一片,耳朵却异常灵敏。忽而,莲生听到细小的抽泣声,声音很低,很压抑。。 莲生心里一钝,扯着嗓子喊道:“肖剑呀,你在哭!” 前面半天没有声音,一会才传来肖剑略带沙哑地声音:“才没有!” 莲生好笑道:“还嘴硬!留着体力赶快爬吧!”莲生嘴里说着话,手底下也没停。突然,感到手底下有异物,手指轻捏,似条形物,硬硬的,好像已被风干。莲生面上一凛,那个不会是那个盗墓贼在挖地道时,就地排泄下来的吧!莲生忍住作呕冲动,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爬去。 “哇”地一声,前方的肖剑哭出了声,在狭窄的地道里,声音闷闷地,却异常刺耳,哭声里含混着说话声,“主子呀,奴才辜负了皇妃的信任,居然让你受如此的屈辱!奴才死罪呀,死罪。” 莲生本来心里就很难受,加之地道里时不时传来的腥臊味,让有洁癖的莲生浑身不舒服,此时肖剑又哭哭啼啼地,莲生心里烦躁地紧。 “闭嘴!再哭一声,出去就打发你回母妃那里去!”莲生的声音冷硬。 肖剑在前面抽搭了两声就止住了,可嘴还是没闲着:“主子,刚才你摸到了吧?” 莲生一听,胃里又往上涌着,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肖剑耸耸肩,这回真的闭了嘴。他发誓他真的只是好心问一问。 两人都闷声向前爬着。 却说,萧袅出了县衙,看到街面上有好多新鲜玩意,不禁有些心痒痒,但是想起莲生的话,只好悻悻地收了心,赶路。太阳高照,萧袅走得头晕眼花,肚子也空空的。 勒了个去,老子不走了。萧袅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看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一眼望不到头。 “早知道,老子先吃饱喝足了再赶路!”萧袅靠在树上后悔道。 远远看着,一辆牛车驶了过来,车上坐着一位胡子花白的老汉。萧袅站了起来,朝牛兄招招手:“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萧袅想起了麻子爹爹的口头禅。 牛车走到跟前,萧袅老不客气的上了车,坐了下来。听着老汉哼着小曲,一手托着腮,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像只猫。 “大爷,谢谢你捎脚!”萧袅乐呵呵地谢道,虽然大爷不知道,但该有的礼数,萧袅可一样不少。 车子一颠一颠地,萧袅有些昏昏欲睡,不一会,就打起瞌睡了。牛车慢悠悠地在小路上走着,老汉又唱了两曲,也歪在一边打起盹了。太阳渐渐西行,空气里带着些凉意,一阵风吹过,老汉浑身一颤,“阿嚏”打了个极响亮的喷嚏。 萧袅骤然睁开了眼,大叫:“糟糕!”,看了看日头已经偏西,连忙从牛车上下来,边跑边对牛车上地老汉说道:“大爷,天冷了,多穿点吧!” 眼看着青峰山就在眼前了,萧袅的心里才踏实了。可是这个玉女泉到底在什么地方呢?萧袅犯难了。心里埋怨起莲生没有说清楚。也只能胡乱的走着。还好在草丛中间有一条细细的小道,萧袅顺着小道向前。想着既然是个泉,平时也会有些文人骚客、富家子弟前去踏青、游乐。而此间也只有这条路,应该是没有错的! 走着走着,忽闻极小的争论声传来。萧袅一怔,在这个深秋时节,日暮时分,居然还有人在这偏僻幽深之地,便起了好奇之心。脚下不自觉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等后知后觉已经偏离了原来的小道,来到了杂草深处。这里的草长的和萧袅一样高,她有些害怕,后又想想现在是什么也伤不了她,就大胆起来。 争辩还在继续,虽然他们特意压低了声音,萧袅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内容,什么“标记”、“少主”之类的。显然,萧袅已经离他们很近。 萧袅继续在杂草中乱穿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 第二十九章 野外〔1.6日更) 萧袅又向前一步,跨出了草丛。原来这里还有一片竹林,虽已深秋,但竹子却还是翠绿欲滴,甚是可爱。竹林里三三两两的分布着七八个人,神情疲惫而略显紧张。 “老四,你找的怎么样了?”三长老的巨鼻还是那么醒目,语气里有着烦躁。 四长老还是一身黑衣,沉默着,在竹林里转悠。 “老三沉住气,别催,让老四仔细找。胖子做得标记也只有老四知道!”二长老安抚三长老道。 二长老又望了望竹林,蹙眉道:“也奇了怪了,一路上都很顺利,怎么到了玉女泉就找不到了?” “玉女泉?”萧袅惊呼,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可是什么也没看见。 “难道在竹林深处?”萧袅思忖半会,自言道,慢慢地朝人群走去。 “思铭哥哥,你的手好些了吗”萧袅听见女子的声音如黄鹂般清脆,不禁停步转过头去看,只见那几人中坐着唯一的女子,豆蔻年华,明眸皓齿,娇美动人。黑色的衣裙衬着她更是皮肤白皙,俏丽透着稳重成熟。 “好些了。”她旁边的思铭漠然的答道。 思烟再次看了看思铭缠着布条的双手,心里又是一阵不忍。她嘴唇轻抿,低下了头。 看在萧袅眼里就成了一副泫然欲泣惹人怜爱的模样,“这个男子未免太冷情!”萧袅不满道。 复而想到关她何时,就扭头继续寻找玉女泉。竹林甚大,萧袅越走越深,渐渐听不到人群里发出的身影,光线也不甚明亮了。竹子长的极密极高,大有隐天蔽日之势。一阵风过,竹子交颈相靡,林中发出“沙沙沙”地声音。一会,便有竹叶纷纷下落,萧袅落荒而逃。 过了半晌,风终于停止了,萧袅弯着腰,喘着粗气。倏然,听到细小的声音。她侧耳倾听,惊喜地发现是流水声。萧袅三两步朝前奔去,就出了竹林。俄而,一泉现于眼帘。只见它如一娴静温婉的女子,立于那里,秋波点点,含情凝睇。似等了一千年一万年,直至海枯石烂。 泉水清澈见底,只见一群群小鱼 萧袅随着涓涓地流水声来到了泉眼处,只见一岩石下在往外突突的冒着水柱。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俯身豪饮了一番。 肚子咕咕的叫得更欢,萧袅愁眉苦脸的看看日头,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这可怎么办呀?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她一生魂,什么也干不了,想抓只鸡来烤吧,伸出去的手直接从鸡身上穿过去了,连鸡都抓不起来还怎么烤?即使能抓住也抓的是鸡的精魂,试问这能吃吗?她要吃鸡肉呀!萧袅扯着嗓子一阵狼嚎。 萧袅斜靠在石头上,等莲生。心里犯着嘀咕:话说我已经到玉女泉了,你怎么还没从地道钻出了?一说地道,萧袅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地道的出口。不过又想想,如果能轻易的就发现,这条地道现在早就被堵上了吧! 萧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体力不支,她就犯困,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而此时,莲生趴在地道里,胸口闷地有些发疼,衣服黏着汗水粘在身上,混着尘土,愈发沉重了。 “主子你还好吧?”肖剑听到莲生停下来,担忧地问着,主子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呀! “别废话!快走。”莲生闷声道。 两人又一前一后的往前挪动着。 突然,莲生感到一股气流迎面吹来,呼吸一下子顺畅多了。 “主子,快出去了!”肖剑喜悦地声音传来。 只见他往前爬得飞快,溅起了一路尘土。 “咳咳”莲生忍不住咳嗽起来,手脚加快了节奏,再忍忍,再忍忍,他在心里告诫自己。眼睛渐渐地能够分辨事物了,前面有光源,快到出口了。 “主子,到出了!”肖剑边说边用手拨开了出口的杂草,“主子,奴才先出去看看,你等等!”肖剑压低声音道。 肖剑伸出了头,慢慢地爬出地道,屈起身,半蹲着,眼睛冒着金花,让他看不清近旁的事物,他努力集中耳力,听了半天,这才对莲生说道:“主子,出来吧!” 莲生又轻咳了几声,这才慢吞吞地从地道里爬出来。阳光劈头而下,让他猛地闭上了眼,一会才慢慢地重新睁开了眼。虽然深秋的傍晚夕阳不见得多强烈,但是对长久处于黑暗的莲生来说,这种光线还是要好一会才能适应。 肖剑看着主子出来,忙上前去扶:“主子,你没事吧,前面再走两步就是玉女泉!”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转头看着莲生,只见莲生脸色灰蒙蒙地,嘴唇干裂,一缕头发沾着泥土黏在额前,挡住了眼角。 “怎么,我的样子很狼狈?”莲生看着前方问道。 肖剑从莲生脏兮兮的衣袍上收回视线,言不由衷地说道:“哪有,公子什么时候都是仪表堂堂的!”” 莲生向前走了两步,才道:“哼,巧舌如簧!”忍不住又皱了皱眉,身上似有似无的腥臊味,让他很不舒服。 莲生伸手弹了弹袖口的尘土,说道:“小鸟也不知道到了没有?”抬头看了一下日头,太阳快要落山了。 肖剑对此保持沉默,因为他看不见那个“小鸟”姑娘,也就没有办法回答主子的问题。 泊泊地水流声,让主仆二人同时停了下来。 “到了。”莲生松了口气,举目远眺。夕阳下的玉女泉,有着女子见到情人般的娇羞,欲语还休。 他环视四周,没有瞧见萧袅,“还没有来吗?”语气中有着担忧。 肖剑站在一旁,说道:“主子,你先洗洗吧!奴才去把事先备好的衣物、干粮拿来!”早前肖剑为了以防万一,在离地道不远处藏了衣物等,以备不时之需。 莲生点点头:“还是你周到!去吧。” 看着肖剑转身离开,莲生走到泉水边,蹲下身,掬了一捧,喝了几口,甘甜微冷,沁人心脾。 复而又掬了一大捧,浇在脸上,“啊-”莲生舒服的出了口气。正欲用袖子擦脸,才想起衣袍沾满了尘土。正好一阵风吹过,身上的骚臭味传入了莲生的鼻子。他果断的解下腰带,“索性洗个澡好了!”莲生边说边脱衣袍。 就在此时,不远处萧袅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从石头后站了起来。 第三十章 野外(三) “怎么又睡着了?”萧袅伸着懒腰转过身,话说刚才她隐约听到了说话声了,难道是莲生出来了。 “小鸟!”身后传来莲生的声音。 萧袅忙看了过去,那个立于水边正在宽衣解带的男子,真的是莲生啊!萧袅狠狠地想。 萧袅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莲生,你出来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上还有刚才睡觉时的压痕。 莲生看着走过来的萧袅眼神怪异,步伐僵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衣冠不整的样子,连忙抓起地上的腰带胡乱的系上,尴尬地半晌才抬起头看向萧袅。 萧袅心底直叫:可惜呀,可惜!好一个美人沐浴图,就这么被她毁了。 夕阳斜斜地洒在莲生的身上,他发丝凌乱、脸颊挂着水珠,嘴唇干裂渗着血丝。他的眼神沉静如水,脸上有着坚毅的神情,与周身的狼狈,形成了一种磅礴大气的凛然之美。 然而,莲生唇上的一抹血还是刺痛了萧袅的眼睛。 “怎么睡着了?”莲生眼睛看着萧袅,语气轻柔。 萧袅不说话,盯着莲生那比纸还白的脸,气鼓鼓地样子,胸口一起一伏。 莲生只道萧袅又使孩子性子,扯嘴笑了笑。 萧袅眼看着一滴血珠在莲生的唇上摇摇欲坠,就要掉下来,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莲生。”萧袅吸了吸鼻子,哽咽道。 你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怎么了?”看着萧袅欲哭的神情,莲生有些慌,上前一步,复而又想起自己身上的味,忙往后退。 萧袅一头扑进莲生的怀里,两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莲生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这样的你让我心痛呀! “怎么了?”莲生看着萧袅突兀的举动,扳着她的肩膀,问道。 傻瓜,我在心疼你! 莲生拉开萧袅的胳膊,退出她的怀抱:“受了什么委屈了?”他伸手去抬萧袅的下巴,想让她看着自己。 萧袅慌忙地躲闪了一下,结巴道:“我饿了!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委屈。 莲生听后,戳着萧袅的额头:“真吓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做什么……”后面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刚才小鸟是抱着他吧? 莲生的睫毛忽闪了两下,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小鸟,都怪我粗心,没有给你路上带干粮!” 听着莲生略带自责的话语,萧袅一愣,心里惭愧起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无语问苍天。 莲生继续安慰道:“肖剑去取干粮了再等等吧!” 萧袅低着头,“嗯”了声。 莲生知道萧袅难为情,转变了话题:“你怎生到的如此早?我原以为你还没有来?” 说起这个,萧袅有一肚子疑问,抬起头说道:“我从竹林里过来的,想必那是捷径!”她得意洋洋地指了指泉水的下游。 “哦?”莲生一脸诧异,原来真有通往玉女泉的小路。看着萧袅神采飞扬的脸庞,想起刚才她搂着自己的腰,软玉温香,心里竟升起了一丝旖旎。 他骇得心里忙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我刚才从竹林过来时,见到了一群人,”萧袅继续说着,“好像是玄衣教的!”她眉头微拧。 “玄衣教?”这完全出乎莲生的意料。 “他们好像找什么标记?”萧袅努力回忆着。 “标记?”莲生重复了一遍,眼睛望着前方,“大概是路标吧!” 萧袅忙不迭地点头:“对呀,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一个说什么一路都很顺利,怎么到了玉女泉就找不到了之类的话。” 莲生眼里透着了然:“没想到他们是在此汇合!”他目光闪了闪,似有心事。 “主子?”肖剑在莲生身后唤道,“你还没洗吗?”他有些惊讶,主子可是最爱干净的。 莲生清清嗓子:“小鸟,来了!” “哦。”肖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肖剑,你去前面的竹林看看是否还有人,小鸟看见玄衣教的人了,随便看看有什么野果!” “玄衣教?”肖剑一愣,“野果?”主子一下对吃上没有什么要求,怎么……“噢,给小鸟姑娘吃!”肖剑揶揄道,眼里发着贼光。 莲生绷着脸,斜睇道:“还不去?” 肖剑收敛了表情,正色道:“是。”端端正正地行了礼,放下包袱,“主子,你先吃点干粮垫垫。” 看着肖剑离开,萧袅也急道:“我也去看看!”说着跟上去。 莲生正要说,你不是饿了吗?转眼又想,正好可以洗个澡,也就任她去了。 莲生三两下除了衣服,跳进了水里,打了个寒战。深秋的泉水,已经透心的凉了,本来这对练武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莲生受了内伤,虽休息了三日,有所好转,可总比不得以前。他哆哆嗦嗦,洗得颇为潦草。等换上干净的衣服,就看见肖剑用前襟兜着些果子,回来了。萧袅跟在后面乐呵呵的,啃着果子,吃的有滋有味的。想必是肖剑从树上摘了果子,扔在地下时,她捡的。 肖剑将果子一股脑倒在地上,看了眼莲生湿漉漉的头发,没有血色的嘴唇。他皱了皱眉,却忍住没有发作。主子爱干净他是知道的,只是这个天气,还有他的内伤,怎能在这么冷得水里洗澡呢! 肖剑蹲下来,边洗着果子,边把刚才看到的说给主子听:“奴才过去竹林时,已经没有人影了,但是能看到凌乱的脚印,一直通向了山里去了!” 听完肖剑的汇报,莲生望了望只露半个头的太阳,心里做了决定。他起身,系好玉佩,沉声道:“我们趁着天还亮,走出青峰山。” 肖剑对于主子的决定,沉默以对,他迅速地洗好果子,塞到包袱里,顺手递给了莲生两个,这才起身,说道:“只是都要天黑了,我们要在哪里歇脚?” 莲生有些头痛地道:“如果留在青峰山,不可避免的会遇见玄衣教的人。只怕我夜探县衙,也迟早会被他们查出,如果再深究起来,我的身份怕是会泄露。”他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走吧,要尽快离开青峰山。”莲生话是说给肖剑听的,眼睛却看向了萧袅,“先吃些干粮、野果,充充饥吧!”说着又递给萧袅一个野果。 萧袅看着莲生摊开的手掌,宽阔厚实,纹理分明,微微泛着白瓷般的光。小小的果子躺在上面,更衬得玲珑可爱。 萧袅傻傻地,抓过来,“咔嚓”咬了一口,“真脆!”她眼睛微眯,一副享受的样子,看着莲生另只手里的果子,“你也吃呀!” 莲生笑笑,便也吃起来。 肖剑跟在后面,完全被忽略掉了,有些气恼,看着莲生吃着一个,手里还有一个,说道:“给她也是浪费,还不如让我吃了!”说着从莲生手里夺了去。他窃喜地咬了一大口,好似占了大便宜,只是才嚼了一下,就全吐了出来:“这是什么果子,这样难吃,一点滋味都没有?” 莲生没有回头,又咬了口自己手里的果子,暗忖:呆子,都被小鸟吃过了,能有什么味! 第三十一章 遇刺 莲生三人出了青峰山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今晚倒是月朗风清的,看着已经在身后的青峰山,莲生松了口气,说道:“歇歇吧!” 萧袅就地坐了下来,也顾不了其他了。这条路她短短的时间竟走了个来回,不气才怪,可是这也怪不得莲生,所以她的气没出撒了! 萧袅手抱着膝盖,悒悒不乐。 肖剑抱着一堆干柴回来,在离莲生不远处升起了篝火。熊熊的篝火使莲生的脸色看起来有了丝红润。他闭着双眼,盘腿而坐,打通滞塞的脉络。一股微弱的气息聚集在丹田之中,莲生慢慢的将它提起,顺着脉络一点点推进,遇到堵塞的地方就要费很长时间才能前进。当行至一周天后,莲生感到通身舒畅了许多。他长长出了口气,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天边已经泛着鱼肚皮般的光芒,到了破晓之时。 “原来都要天亮了。”莲生轻声自言道。 扭头看见了肖剑在默默地添着柴,“一夜未睡?”莲生问道。 “嗯,怕你有什么事,”肖剑手里拿着树枝,又往火里扔了过去,“一夜不睡也不算什么事。”肖剑一脸的不在乎。 这是他们做护卫的基本要求。 莲生看看比自己小一岁的肖剑,感慨道:“要不是跟着我这样的主子,怕是你也早就建功立业了吧,再不济也该娶妻生子了!” “哔嘣”一声,火堆里发出清脆地声响。 透过火光,肖剑看向主子,什么时候主子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只见他望向天边,眼里有些孤寂。冷冷清清地背影让肖剑心里一痛,如果不是遭遇了那些……,主子现在一定是个出色的皇子,也许都有后吧! “主子,奴才从来没有后悔过。”肖剑地声音有些激动,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嘴唇颤动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居于寺庙,连个真正的和尚也混不上!”莲生嘴角隐着丝自嘲,“这样你也不后悔?” 肖剑能感到主子身上散发的悲凉,急道:“不悔,奴才至死不悔!”他站了起来,走到莲生的身边。 莲生点点头,收敛了情绪,正色道:“去找辆马车,弄些吃食,天亮我们就出发,继续北上。”他毅然转过身,看着肖剑。 莲生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酣睡地萧袅,紧绷地嘴角,柔和了许多:“倘若能弄些荤食更好!” 肖剑一脸了然,那位小鸟姑娘的待遇真是不错。他又看了眼主子上翘的嘴角,怕是,怕是主子将这位姑娘放到心底了吧!只是这人鬼殊途的,可要怎么般才好,主子的命也太…… 肖剑摇摇头,不忍再看,转身离开了。 萧袅记得莲生说过过了盐城有两三天的路程都是荒芜人烟的,果然,从昨日上了马上到今日,都是荒山野岭的,人烟稀少。偶尔看到几人也是形色匆匆的在赶路。看着西沉的太阳,萧袅想,今日怕也要在野外过夜了吧! 天黑时,他们正好赶到了峡谷入口处,莲生借着月光看了看峡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峡谷仿佛野兽张着血盆大口,只等着猎物自动送上前去。 “怎么了?”肖剑看着主子眉头微蹙,问道。 莲生摇头,自嘲地扯扯嘴角,吩咐肖剑:“今晚就歇在这里!” “是。”肖剑去停好马车,抱了堆干草给马儿。马无夜草不肥嘛!又将另一胳膊下的树枝扔在地上,就地拢了堆火。从马车里摸出几个红薯,扔在火里,溅得火星四射。 要不是主子不让杀生,倒是可以打些野味来烤,那个滋味……肖剑真是有些怀念,忍不住吧嗒了一下嘴巴。 萧袅有些无聊,忙她是一点也帮不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肖剑任劳任怨的忙碌。人家鬼怪都是有什么法力的,怎地她一魂魄连常人都不如!萧袅越想越气,忍不住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结果石子纹丝不动,她的脚从石子中穿了过去。萧袅更烦了,像是和自己赌气一样,用手去抓石子,明明手中有一个石子,可是地上的石子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连石头都捉弄我!”萧袅很气,语气粗鲁,脸也涨红。 “怎么了?”莲生眨了眨跳着的右眼皮,看了看萧袅挎着的小脸,又看见她手里的石头,好脾气地说道:“小鸟,难道忘了,我说过世间万物都是由形和性组成的吗?人的肉眼看到的是外在的形,接触的也是外在的形。而其他的鬼怪、魂魄、虽能看到外在的形,但接触的却是它内在的性,吃到嘴里的也是它的性。而神、仙则是没有那么多限制的!” 听着莲生的话,萧袅撇撇嘴,这些我怎会忘了。末了,莲生说神仙的话到叫萧袅羡慕起来,说道:“做神仙真好!” 莲生笑道:“是呀,世人都是觉得做神仙好。所以这世上才有那些修仙的真人!” 萧袅好奇道:“莲生也觉得做神仙好?” 肖剑“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如果真那么好,为什么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萧袅拍手称道:“对呀,戏文里经常说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原来做神仙也不是那么好的呀!”她早把刚才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的。 莲生看着眉开眼笑的萧袅,心生羡慕,要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快乐就好。莲生又看了看萧袅水晶般通透的眼睛,心底的一角渐渐柔软。一会,右眼皮又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主子!”肖剑惊呼,站了起来,打了声口哨。 莲生一脸凝重的对萧袅说道:“跟在我身边!”周围越来越近的呼吸声,让他感到了危机。 片刻,从四围跳下来五个和肖剑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身黑衣,打扮干净利索,常年的隐匿生活,让他们面无表情,仿佛透明。他们便是一直跟在莲生身边的影卫,负责莲生的安全。当然,他们的领头人便是肖剑。 没有多言,五人迅速散开,将莲生围在中间。肖剑很快加入其中,他表情严肃,全然没有平时的嬉笑懒散。 第三十二章 遇刺(二) 也就是在萧袅一眨眼的功夫,发生了这一系列的突变。先是莲生周围多了五个人,再接着对面悄无声息的出现十几个蒙面人,如鬼魅般,浑身散发着冷气。 萧袅忍住不颤抖了一下,朝身边的莲生又移了一步,轻轻挨着莲生,这样她才不是那么害怕了。 莲生抓起了萧袅的手,看着前方,低声说:“别害怕,他们伤不了你的。”莲生的掌心内一片冰冷。 萧袅看着莲生的侧脸,急声道:“可是,他们会伤你呀!”夜幕下的莲生有着白日不曾见到的脆弱。 莲生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原来还是有人在乎他的生死的呀。 莲生看了看,前方一步步逼近的敌人,冷笑道:“那倒未必!”如果他没有受伤,他们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现在就很难说了。 四野很安静,在这深秋的夜晚。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布阵!”肖剑厉声道。 五位少年顷刻间变化着位置,连萧袅也看的有些眼晕。 “这个阵有用吗?”萧袅怀疑道。 敌众我寡,萧袅脑子里冒出了这个戏文里经常会用来形容敌我力量悬殊的词。 莲生冷冷傲视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肖剑转过头,对主子道:“主子,怕是你不让杀生的命令,奴才们守不了了!” 莲生双手相合:“阿弥陀佛,“他低声念了一句,表情痛苦而挣扎,低垂的睫毛扫过眼睑,在眼睛下方投下了一片阴影,”师傅看来弟子真的入不了佛门了。孔子有云:杀身成仁。只是这杀身,真的能成仁吗?”莲生眼角扫了一眼那群蒙面人“怕是难了。即使尚可,只怕弟子也会心有不甘!不如就让弟子在这苦海中继续沉沦吧!”他垂目而立,样子虔诚,再抬头已是一脸木然,双眼冒着冷气,“那就杀吧!” 原来也没有那么难!莲生自嘲的想。 “杀”字从莲生嘴里吐出,旁边的萧袅微不可察抖了一下。斜看着莲生的侧面,透着一种决绝。紧接着,刀剑相撞,人影耸动。莲生拉着萧袅在人群里躲闪着,并没有出手。 真的要大开杀戒,又谈何容易。莲生苦笑着想,拉着萧袅继续躲闪。 萧袅觉得自己是累赘向莲生喊道:“不如放开我,反正他们看不到我,也伤不了我!” 莲生没有回头,斩钉截铁道:“不行,他们虽伤不了你,可是鬼怪会吃了你!尤其是这野外随时有鬼怪出没,你只有在我身旁才能安全!”他没有说得是,保护萧袅周全其实是他身上的玉佩。此玉佩除了能通灵,而且使得鬼怪不能近身。 萧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回握着莲生的手,跟在他身旁。突然,眼前刀光闪过,萧袅大惊:“莲生小心!”身体朝莲生撞了过去。 莲生踉跄地朝前两步,却没有松开萧袅的手,回头便见那蒙面人的刀顺着萧袅的肩头砍下,忙上前给了那人一掌。只见那人猛吐了口鲜血,就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刀也“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莲生这才醒悟,那人的刀根本就伤不了萧袅。只是自己一时心急,铸成大错。看看那蒙面人已经气绝身亡。他这一掌可是用尽了全力呀! 莲生看着自己的左手,发起了呆。 近旁的萧袅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莲生袍子上的鲜血。那人吐出的鲜血刚好喷到莲生的身上了。 “主子。”几个人都大叫一声,再次回身将莲生围了起来。 莲生回过神,放下左手,将萧袅重新拉到身边,“也好,有了第一次,后面就不难了!”莲生露出一个残忍地笑道。 萧袅面露不忍:“莲生都是我不好!让你破了杀戒!” 莲生看着又一次缠上来的敌人,说道:“不,我还要谢你!如若不然,我恐怕还不知道要婆妈道什么时候,害了自己不要紧。还要连累他们!” 莲生握了握萧袅的手,再次坚定信念。 蒙面人似乎总是杀不完,层出不穷。肖剑等人的体力明显有些不足,动作也慢了下来。 “少主,前方有打斗声!”思影骑在马上,看着绯药道。已经过了五日,他和思诺早就恢复。 绯药看向身边的诸葛鹏,问道:“伯伯,不如我们绕道走吧!”通过上次的事,他已经对诸葛鹏放下了心防,什么事都征求他的意见,倚重之心人人可见。 诸葛鹏目光闪烁,脸上有着风尘之色,毕竟到了不惑之年,两鬓也能偶见白发。听了绯药的话,他赞许的点点头:“多事之秋,我们绕道而行吧!” 思影犹豫了半天,看着众人都准备调转马头,这才策马来到绯药面前,附耳过去:“主子,可是我看到有一人,正是那次你遭奸人所害,被卖到醉流景,送你回来的人!”他表情严肃,又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这事呀,怎么这么巧!思影心里犯着嘀咕。 “哦?”绯药盯着思影,一脸错愕,继而面有愠色,声音也提高了:“怎地不早说!”他看着前方,脸上泛着冷光,如同夜色里的罂粟,有着诱惑、肆意的美。 绯药轻咬嘴唇,半晌,看了看众人,道:“前方受困之人,曾对本公子有救命之恩,”他一抱拳,朗声道:“还望各位能伸出援手,助他度过劫难。也算是替本公子偿还了恩情!” 其实,他的内心是挣扎的,时间急迫,爹爹还不知道生死。只是那人毕竟对他有恩,同时,他也有着私心。看看能不能打探出萧袅的下落。 想起萧袅,那一脸害臊的娇容,绯药眼底流动的温柔就要突破冰冷倾泻而出。他望了一眼月亮:萧袅,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便能寻着你! 绯药静静地看着诸葛鹏等着他表态。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像是只有片刻,诸葛鹏轻咳一声,环视众人:“我们玄衣教虽被朝廷说是邪教,但是自建教以来,我教秉承着是好善乐施、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每年都会在各地搭粥棚、送御寒的衣物。今虽我教受到重创,教主身陷牢笼,”诸葛鹏的声音有些哽咽,眼里有着凄然,“可,那些宗旨是不能丢的!”他的眼里含着泪花,声音颤抖:“老夫惭愧呀,差一点,差一点就铸成大错,将玄衣教的世代相传的救世宗旨抛在脑后!今就是一普通民众遇险,我等也应伸出援手,何况还是少主的恩人!”他老泪纵横,嘴唇颤抖。 诸葛鹏拭了拭眼角的泪,暗忖:历代教主的苦心经营,差一点就让我毁掉了。即使在危难,这些是不能丢弃的。 第三十三章 救人 绯药看着这样的诸葛鹏,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在他心中诸葛鹏一直是无所不能,睿智多谋的。只是面前这个对着众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态尽显的男人,让绯药觉得目瞪口呆。 人群里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被大长老的话所感染。他们不是丧家之犬,他们也有自己的坚持。 “大长老,我们听你的!” “是呀,老子这么长时间东躲西藏,也受够了,索性大干一场!”三长老义薄云天的朗声道。 “对,我们去救人!” “教主要救,百姓受苦我们也不能不理!” “何况还是少主的恩人!” 大伙议论纷纷,眼睛齐刷刷的看向绯药和诸葛鹏。 “下命令吧!” “下命令吧,少主!” 绯药激动的看着众人,又看向了诸葛鹏。 诸葛鹏脸上有着未干的泪水,也说道:“下令吧,少主!” 绯药握了握拳,提声道:“本公子在这里先谢过大家了。”他的凤眼轻轻的扫过每一个人,似乎要将大伙记住。 被绯药扫过的众人,接受到少主,那无情更似多情的眼神,心里像是被羽毛拂过,舒服极了,却又有些意犹未尽。 绯药收回眼神,整容道:“出发!”那句出发显然用上了内力,传遍了四野。 众人调转马头,朝打斗声奔去。 “老三,你刚才不会真的被胖子那厮感动了吧?”二长老吊儿郎当的打趣道。 三长老,眼角微红:“要你管!”情绪不佳,二长老就成了出气筒。他策马向前,看也不看二长老。他哪里是被胖子的话感动,他是想起了以前的劫富济贫的快意人生。 二长老嬉笑了两声:“这个老三火气总是那么大。” 张财神策马上前,和二长老齐头并进,感慨道:“几年未见,想不到诸葛鹏煽动教众的功力又涨了!” 二长老大有遇到知己的喜悦,亲切地说道:“还是你懂我呀!财神。”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张财神浑身颤抖,看着二长老捧着那张褶子脸,挤眉弄眼地,忍着想吐的冲动,甩了一下马鞭,心里凄凉地喊道:老三还是你明智呀! 话说,莲生这边的打斗已经到了白热化。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转朝敌人的穴位点去。这个算是折中的方法吧?吃了十几年的斋饭,要他真的有意识杀人还真难。他可以冷眼看别人杀人,但自己嘛,还是有障碍。 刀光闪过,莲生双眼一眯,屈身下蹲,脚下变换着步伐,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转到蒙面人的背后,伸出树枝就是一点,那人便不动了。 看着他周围又聚上来的四五人,莲生急道:“小鸟,快,爬到我的背上!”他眼睛盯着那明晃晃的刀,半蹲下身子。 萧袅一愣,继而了然。这帮人的目标是莲生无疑。肖剑和其他五位少年已经被引到一边,等醒悟时,再要回身,已是困难。所以现在就只能靠莲生自己了。 萧袅没有犹豫,麻利的爬上了莲生看起来不甚宽广的背上,脸却噌地一下红透了。 这个时候还顾得上害羞!萧袅暗骂自己。 她双臂搂上莲生的脖子,靠前轻轻贴上莲生的脊背。 莲生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感受到萧袅柔软冰冷的身体,耳根悄然的红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站了起来,脸上神情专注。他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眼睛黑亮,如同猎豹般透着警觉、冷静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让对面的蒙面人,有些怯步。 敌人的犹豫,就是自己的机会,莲生猛然跃起,伸出树枝直指其中一人的心窝。背上的萧袅,双手紧搂莲生的脖子,目视前方,神情紧张,连呼吸也忘记了。 那蒙面人眼露震惊与不甘,呆立着不动。复而又有些庆幸,如果树枝换成刀剑,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齐朝莲生进攻,招招致命。莲生脸色苍白,额头渗出汗珠,气息也有些凌乱。他的内伤又发作了! 莲生惨笑:真是天要亡我! 莲生面上一凛,抿紧双唇,就算是死,也不能是现在!眼里有着决绝。 萧袅离莲生最近,当然也听见了莲生的喘气声,急得要哭,可是又不敢说话,怕让他分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传来了马蹄声。不甚整齐,却人数不少。众人都看了过去,只是一瞬间,蒙面人的攻势更加凌厉,天门大开,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莲生急急后退,汗水从眉毛上滴了下来,蛰痛了眼睛,眨眨眼睛,他笑着想:有多久了,都快忘了这种直面死亡的感觉了。他的内心异常平静,嘴边的笑越开越大,仿佛那站在莲台上的仙子,俯视众生,有着怜悯之色。 “杀不了我,你们也难逃一死吧!”莲生冷声道,手里的招式变化莫测。 对面的蒙面人沉默着,只是下手颇为阴狠,可能是被莲生说到了痛处,心里一急,招式也变得漏洞百出。 莲生把握时机,树枝在空中一划,就点了上去。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喊叫声,混着马嘶叫声,让寂静的四野变得喧嚣起来。 萧袅趴在莲生的背上,扭头看了过去,一群穿着黑衣的汉子,有的扛刀,有的拿剑,从马上跳下,冲了过来,不闻不问,打杀起来。 肖剑和其他五人借机回到主子身边,将其护住。 看着莲生苍白的脸色,额头、鼻尖上淌下的汗,肖剑急道:“主子,你的内伤复发了!” 莲生没有回答,看着前方和蒙面人混战的黑衣人,从穿着打扮上可以判断出他们是玄衣教无疑,倒不是因为黑衣而是那绣于领口的标志,太过独特,让莲生一时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曾从肖剑的描述中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也不及此时亲眼见到时的震撼。 “他们怎么会出手?”显然肖剑也认出了他们的标志。 莲生盯着人群里那看起来略矮的身影,眼神闪了闪:“绯药!”他的语气肯定,没有一丝惊讶,“怕是他已经认出了当日救他的是何许人了!”他的眼里漫着寒意。 莲生从来没有想过和玄衣教扯上关系,更没有想过救他们的少主。当日,如果不是因为萧袅,他未必会出手。 看来他还真是不适合当和尚呀!莲生轻扯嘴唇。 第三十四章 相持 蒙面人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程咬金,方寸大乱,抵挡了一会就四散逃去。而那些被莲生点了穴的,看着大势已去,咬破毒囊,自尽而亡。 这次玄衣教属于偷袭,所以伤亡并不大。 绯药看着诸葛鹏带着教众稍作休整,这才举步朝莲生这边走来。思影跟在后面一副还没有过瘾的表情。 肖剑几人将莲生围在中间,他运功正是紧要时候,气息上行,直冲天灵穴。他眉头紧蹙,嘴唇青紫,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绯药走近时,看到了莲生头顶上方不断腾起的热气,顿了顿脚,问道:“那便是在无量寺带发修行的和尚?”他眼睛斜睇思影。 思影看了看坐在中间的莲生,肯定地回答道:“是的,当日,老鸨绘的画像中一副就是此人。”另外一副当然是萧袅。 绯药不远不近的打量着,先不说这法号莲生的和尚身份如何,但看守着他的几人就绝非泛泛之辈,年纪虽不大,却冷静机敏、身手不凡,不是普通的门派可以培养出来的。 再看,那盘腿而坐的人,虽然有着很重的内伤,刚刚和敌人厮杀过,却不见一点狼狈,浑身散发着冷玉般的润泽之气。 绯药又往前行了几步,看着莲生放在膝上的手缓缓垂了下来,知道他就要结束疗伤,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主子,怎么停了?”思影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绯药。 绯药看着前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他再次看着莲生睁开的双眼,那眸子有着和夜色同样的颜色,只是比之更加璀璨,仿佛里面住着亿万颗星星。只是,如果仔细的探究,却又虚无一片,没底没落。 此人绝不简单。 绯药在走到莲生面前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多谢玄衣教伸出援手!”肖剑抱拳弯腰以示感激。所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大家都心知肚明,繁琐的开场白可以省略掉了。 绯药看了一眼领头的少年,比自己略高一头,自己和他虽主仆有别,但是说起话来不亢不卑。 绯药赞许的看着肖剑,道:“要说谢,本公子的这声谢可迟了很多时日了!” 这时,已经站起来的莲生走向前,轻咳一声:“绯少主,客气了。”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莲生看着只到自己下巴的绯药,面孔稍显稚嫩,却有着不容忽视的美,一双细长的凤眼看过来,不禁让人心生旖旎。莲生下意识的去看萧袅,却发现萧袅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躲到了自己的身后。 莲生暗笑萧袅,面上却看着绯药道:“当日我只是举手之劳,而今日却让绯少主冒着危险前来相救。心里甚是惶恐!” 绯药的目光在莲生袍角处的血渍处停留了一下,才道:“法师,不必牵挂。本公子也只是还你的恩情罢了!” “绯少主,称呼我莲生即可,”莲生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血渍,嘴边泛着苦笑,“怕是以后佛门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他的眼神黯淡,这一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但是旁人听了心里也不免酸楚。尤其是萧袅,本是看见绯药有些心虚,躲在了莲生的后面,现在听到此话,又后悔没在莲生身边,最起码能看到他的表情。 绯药看着莲生一闪而过的黯淡,心里不免感慨万千。他有些举棋不定,不知如何开口询问萧袅的事,想了想,才道:“不知可否进一步说话?”看了看莲生没什么反应,“本公子只是想私下里向莲生讨教一个问题?” 莲生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一步,走向一边,阻止了要跟上来的肖剑。 绯药也吩咐道:“在这里等公子我!” 萧袅瞪着绯药的背,咬牙切齿,发誓道,要是那小子敢乱说话,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不知绯少主,想问什么?”莲生率先开口。 绯药看了一下脚尖,才强作镇定地道:“本公子想向你打听一下当日和你同行的另一人的下落。”他一点也不关系和尚怎会去那种地方,他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另一人?”莲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关心萧袅的下落,不像是报恩那么简单。 “就是那位姑娘?”绯药毫不在乎莲生知道他已经清楚萧袅是女的! 莲生心里一惊,视线从对面绯药的肩上穿过去,停在不远处的萧袅身上。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人家知道了她是女子? 萧袅看见莲生看向自己,心更虚了,连走路都有些僵硬。 她是在心虚吗?莲生心里泛着冷气。 莲生将视线重新聚集在绯药身上,慢斯条理地道:“绯少主,不是都已经调查了吗?” 他能知道莲生,肯定也查了萧袅。 绯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查是查了,只是有颇多地方让人匪夷所思。不知可否赐教?” 莲生垂目道:“可能要让绯少主失望了。关于这位姑娘的事,莲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他曾答应师傅,要好好保护萧袅,所以她的事不能为外人所道。 “什么?”绯药没有想到莲生就这么直接拒绝了“你,你,好歹本公子刚才救了你的命?” 绯药也想过莲生可能不会说的,可能会找些理由搪塞过去,却没想到…… “不是说报恩吗?”莲生纠正道,眼里坦然一片,丝毫没有惭愧之色。 莲生的意思很明白,绯药救他只是还债,自己不欠绯药什么,现在两清了。而告诉不告诉萧袅的下落和这是两码事。 绯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甚是尴尬:“也罢,既然你不愿相告,本公子也不能勉强。如此甚好,我们两清了!”他一拱手,“那告辞了!” 他不说,难道本公子就查不出来了吗?绯药心里一阵冷笑。 莲生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绯药,有些无奈,看着他从自己的身边走过。一会,才迈步朝萧袅走去。 萧袅忽闪忽闪的眨着大眼睛,搓着双手,嘴边堆着笑,颇为狗腿看着莲生走过来。 第三十五章 追问 萧袅咧着嘴,笑道:“莲生呀,他要问你什么呀,还要避人耳目?”她着实有些心虚,看着莲生的目光也像是转了几道弯,不敢直视。 莲生觑了一眼萧袅,才道:“你说呢?” 萧袅一哽,看向莲生,半会才道:“我要是知道,还问你?” 看来莲生来者不善!莫非,莫非……萧袅连想一下都觉得羞愧难当,脸跟着就红了,幸亏有夜色遮掩。 看着萧袅细微的变化,莲生几乎可以确定,她与绯药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而这是他所不知道的。他一直自认为了解作为生魂的萧袅的一切,现在才发现其实不然,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他怎么就成了局外人了? 他眉头蹙着,语气不悦:“你有事瞒着我!” 萧袅听到的语气是肯定的,而不是疑问式的,心里惊跳几下,这才遮掩道:“哪有,莲生你多心了?”说完还故作轻松的耸耸肩。 莲生不怒发笑:“别耸肩,这样显得更有问题!” 萧袅瞥见莲生眼里的冷光,顿时冻住了,还保持着耸肩的姿势。半晌,才缓过来。她垂着头,踢着地皮,也不说话。 “哦,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莲生锲而不舍。 萧袅抬头看着莲生,认真道:“你都有秘密,我为什么就不能有?”声音充满挑衅,一副彼此彼此的神情。 莲生微怔,恍然大悟,原来萧袅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天发生的事。可是,让他如何向她开口谈论他的过往呢?是呀,人人都有秘密,并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分享的。 莲生叹了口气,道:“罢了,是我过于偏执了。你说的对,我都有秘密,又怎能要求你事事坦白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轻轻地说着,末了又看了看萧袅,才从她的身边走过。 萧袅看着莲生带着一身孤寒离开,心里追悔莫及。那夜色中的身影,让萧袅看得是那样心疼。她到底做了什么?莲生刚刚为了她破了杀戒,她却对他冷言冷语。她知道莲生有秘密,但是更知道他有着莫大的苦衷的。怎能用此来戳莲生的心呢? 萧袅看着渐行渐远的莲生,忙追了上去。 萧袅抓着莲生的袖子,喘着粗气道:“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我知道你有苦衷的!”她看着莲生黑亮的眼睛,神情急切。 莲生很是意外,转过身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他扯出自己的衣袖,看见萧袅黯淡的眼神,继而那只刚扯出来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安慰道:“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我不应该强迫你说你不愿意说的事!”他的眼中有着不经意的伤感。 萧袅瞅了莲生好一会,嘴一瘪,哭号道:“莲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说着抓起莲生放在她肩上的袖子擦起了眼泪。刚擦完,又一串眼泪急急滚下,“我真的错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她吸了吸鼻子,又用莲生的袖子擦了起来。 莲生抖了抖眉毛,扯了扯嘴唇,艰难地说道:“你先放了我的袖子行吗?” 萧袅一脸迷糊:“嗯?”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袖,及莲生绿了又黑了,黑了又绿了的脸,猛然放了手。 莲生哭笑不得:“不哭了?” 萧袅吸了吸鼻子,脸上的泪珠继续滚着。 莲生看了看那只惨不忍睹的袖子,就着它又擦了擦萧袅脸上的泪珠,笑道:“都多大了,还老是哭鼻子,羞不羞!”说完还不忘,轻点她的鼻尖。莲生的指尖恰好覆在萧袅鼻尖的小痣上了。那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心头一荡。因旧事滋生出来的愁绪就此烟消云散了。 萧袅也不好意思起来,破涕为笑:“我才不要长大呢!”颇有撒娇卖乖之意,睫毛上沾着的泪珠,随着她的笑摇摇欲坠。 “走吧!”莲生拉过萧袅的手,向前走去。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呀! 萧袅偷偷看了莲生一眼,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却少了阴郁之色。这才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话说,绯药没有达到目的,一路上脸色都不佳。但是他一点不后悔,帮助莲生。毕竟在他危难之时,多亏了莲生相救。 说来也巧,绯药与莲生他们一个向东去京都,一个向北到南蛮,本是两个不同方向,却因为同时要经过盐城这片地界而相遇。这也是唯一的交叉地带。所以说一切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看着远远的城郭,绯药思忖:他们一行人,怕是不好进城吧!几经商量,他们一行人,化整为零,分批进入城中。 绯药和诸葛鹏扮成父子,思铭、思诺、思影、思烟四人分别扮作随从和丫鬟,几人装作游玩途径此地。 门卫只是例行公事的检查了各自的身份牌,便放行了。城门上倒是贴着绯药和诸葛鹏的画像,只是像是被人遗忘了似得,无人问津。 看来是在京都布了大网,只等着一网打尽呢!绯药笃定地想着。 “头,你说邪教会不会逃窜到我们这里?” “想什么美事呢!” “小的只是想见识见识邪教的人,是不是三头六臂?” “哎呦,头你打小的做什么?” 绯药听着门卫的话,渐行渐远。 几人缓步在城内的小道上走着,迎着晨光,甚是养眼。经过集市时,不时有小商小贩,对他们品头论足。 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落脚后,稍作休息,诸葛鹏就匆匆离开。 思诺望着诸葛鹏的背影,问道:“大长老这是要去哪里?” 思烟看了一眼桌旁的思铭,想必他是知道的,只是想从思铭嘴里得到任何消息那比登天还难。 思烟垂目喝着自己碗里的粥。她也是好奇的,只是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果然,思诺没有得到答案,他转过身,走到桌前,看着思诺,不死心地道:“真的不肯说?” 思铭咬着馒头,没有抬头。根本就不搭理他。 思烟忙抬起头,解释道:“哥哥,不是不说,是不能说!” 思诺斜瞄思烟,打趣道:“又帮哥哥说话!这么想当我嫂嫂,那就要好好讨好我这个小叔子才是!” 看着思烟两颊桃红,思诺纵声大笑,摸了个馒头:“我去给思影那厮送吃的去了!”说着一溜烟跑掉了。 第三十六章 噩耗 思诺一点脚,跳上了客栈对面的一棵大树。 “主子睡下了?”思诺看着正在放哨的思影问道。 “嗯,刚睡着。好像有些伤风!”思影接过馒头,边咬边说。 思诺惊道:“伤风?可要紧?” 思影摇头:“说不好,看着不大要紧。等大长老回来给瞧瞧!” 诸葛鹏在医术上只能算略通,但看个伤风之类的应该不成问题。当年师傅的医术可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只是他和诸葛华都嫌此道太过繁琐而只学习皮毛,就匆匆过来手。 思影看着思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已猜出八九,看了思影一眼:“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教规你是清楚的,我知道也是不能说的。” 思诺垂下头,心灰意冷道:“不说算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迟早我也会知道的。” “是呀,迟早会知道的,所以就忍忍吧!”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看着日升中天,又看着日沉西山。 绯药醒来时,看着露着半个头的太阳,恍惚间以为是清晨。后来才反应过来此时已经到了傍晚,自己睡了大半天了。 思烟听着动静,推门进来,手里提着茶壶,想必在门口侯了老半天。她把两边的帘子挂起来,回过身,倒了杯茶,递给了坐起来的绯药。 看着绯药睡得微肿的眼睛,关心地问道:“主子,感觉怎么样了?” 绯药轻啜一口热茶,靠在床上:“头晕沉沉的!”说话时鼻音很明显。 思烟走上前拿起一个靠枕,放在了绯药身后:“主子,想吃点什么?” 绯药又喝了几口茶,摇摇头:“不想吃,没胃口!” 思烟一脸为难:“那怎么行,都一天了,好歹吃一点吧!”看着绯药眉头紧锁,她小心地哄着,“不想吃,就来些汤汤水水的吧,早上我喝着这里的粥还不错!” 绯药不耐烦道:“该不是你又想吃粥了?撺掇着我要,你好分去一些?” 思烟一愣,继而好笑道:“是呀,是呀,奴婢嘴馋,你就成全了奴婢吧!” 绯药垂着头,眼皮向上一翻:“真的假的?”看着思烟笑嘻嘻的样子,看不出真假,嘴一撇,“主子我最讨厌猜了,你想吃便要吧,只是休要再烦我!” 思烟接过绯药的杯子,续了茶,又递了过去,好脾气的道:“好,好,好!不烦你,奴婢这就出去了!” 绯药以为思烟说笑,没想到思烟还真的就带门出去了。心里直嚷嚷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自己睡了多半天,也不想法给主子解解闷。 绯药看着光影浮动,一会功夫,房间里便暗了下来。 “这天黑的越发早了!”绯药嘟囔着。诸葛伯伯去了这么久,也不知得到消息没有,绯药有些不安。 正想着,思烟推门又进来了。 思烟划着火折子,点亮了屋内的蜡烛。顿时,驱走了黑暗与寒意。橘黄色的灯光,让绯药的心稍感暖意。这才看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四方托盘。一盘笋丝,青翠欲滴。一盘春卷,炸得黄亮亮的。还有那片的极薄的鸭肉,喷香扑鼻。最让他移不开眼的是那品中的粥,先不说味道如何,光是卖相就让绯药垂涎三尺。 绯药眼角狠扫桌子,嘴上却说:“不是说不吃嘛,怎地还是端来了!” 思烟早就将绯药的表情看在眼里,假意请求:“那可怎么办,奴婢要都要了,主子就将就着吃些吧!”她两手一摊,可怜兮兮。 绯药咽了咽口水:“说了不吃,真烦人!”他瞟了一眼粥,“那就给本少爷盛半碗粥吧!”他语气勉强。 思烟心里暗笑,面上端着,给绯药盛了粥,顺便递了筷子过去,将小菜也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 绯药的吃相还是能看的,但也只是能看。比不得莲生的赏心悦目。他的吃相于斯文中透着江湖人的豪爽。举手投足不拖泥带水,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不雅的声音。 思烟看着绯药埋头吃着,偷偷地乐着。 绯药没有抬头,推开碗:“吃好了!” 思烟忙拧了帕子,递给了绯药。 绯药接过热气腾腾地帕子整个盖子了脸上,闷声道:“思烟呀,今个少爷我心情不佳,所以陪你玩玩。平时,这些把戏就不要拿出来了。”他顿了顿,“少爷我已经长大了!” 绯药一手扯下帕子,扔给思烟,眼神犀利的戳了思烟一下。 思烟顿时手脚冰凉,脊背上冒着冷气。 思烟颤抖道:“奴婢只是想让主子吃点饭而已。” 绯药静静地看着思烟:“所以我陪你玩了。” 这里的言外之意思烟听明白了:正是知道她的用心,主子才配合了。如果换成别的什么居心叵测的话,那就…… 主子在警告自己。思烟的心又猛跳了一下。她没有勇气看这个在她身边一天天长大的主子,默默地收拾好东西,退出去了。 思诺看着思烟眼睛微红,问道:“怎么又受气了?” 思烟泪光盈盈,端着托盘也不说话。 “你可告诉他,这些都是你亲手所做!”思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思烟低头道:“这本就是做奴才的本分!” 思诺憋着一口气,愤懑道:“你呀!老是这样,”他抓抓头,又道:“主子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思诺!”思铭适时出现,制止思诺出言不逊。 思诺吓得向前跳了一大步,大叫:“你老出点声行不!” 思铭一脸严肃:“切记祸从口出。” 看着思诺满脸不耐,思铭咬牙切齿地道:“你早晚会死在这张嘴上!” 思诺一脸得意洋洋:“思烟,你不觉得我哥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有表情吗?”他看着思烟,眼神诚恳。 思烟看了一眼思铭,做思考状,然后才点点头:“嗯,是的。” 思诺大笑几声,看着自家哥哥扭曲的脸孔,扬长而去。 诸葛鹏回来时,已过三更。他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专拣看起来黑乎乎的小巷子走。又是一行浊泪,涌出来,诸葛鹏任风出干,也不去管。有二十年了吧,没有这样痛痛快快的哭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驻足思考,眼睛微眯。眼角的纹路如刀刻般延伸至两鬓。 凤儿出嫁呀!诸葛鹏恍然,怕是现在凤儿的孩子都有十几岁了吧。诸葛鹏感叹岁月匆匆。 第三十七章 噩耗(二) 而现在…… 诸葛鹏心如刀绞,浑浑噩噩地就走到了客栈。 思影从树上跳下来,看着失魂落魄的大长老,叫道:“大长老!”思影试探的叫了一声,看大长老没反应,又叫了一声:“大长老!” 诸葛鹏猛一回神,看着客栈自言:“到了,怎就到了?” 思影就着客栈门口的灯笼打量大长老,大惊:什么时候,大长老两鬓多出许多白发来?额上的抬头纹让人揪心。 原来大长老也老了。 思影叹了口气:“大长老,快进去吧!主子等你半会了。” 诸葛鹏犹豫着,就是迈不开脚。 思影这才看出了大长老的不对劲:“怎么了大长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诸葛鹏没有回答,只是仰天长叹一口气,这才走进客栈。 几人都是聚在绯药的门口,等得很着急。 看着诸葛鹏回来,思诺第一个跳将过去:“大长老,你可回来了!”他笑呵呵地看着诸葛鹏,“你老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出去寻了。” 思铭拉过思诺,看着诸葛鹏脸色不对:“大长老,可是出了什么事!” 诸葛鹏看着思铭,嘴唇紧抿,脸色不虞,好一会,才低声道:“都下去吧,等老夫先行见过少主,再和大家详谈。” 思铭向几人使了个眼色,就都离开了。 诸葛鹏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绯药站在窗前,闻声转过身,盯着诸葛鹏,小心道:“伯伯,你回来了!”他看着诸葛鹏灰败的脸色,一种不祥之感从心底升起。 “贤侄。” 绯药敏锐的扑捉到了诸葛鹏的声线不稳,他瞪大眼睛,听着诸葛鹏的下文。 诸葛鹏扯扯嘴角,招手道:“过来,坐下。”他率先坐到了桌旁。 绯药如同踩了棉花似得,走了过来,默默地坐下来。 诸葛鹏看着绯药双颊微红:“不会是发热了吧!”说着伸手去摸绯药的额头。 绯药轻轻躲闪着。 诸葛鹏看了眼,半开着窗户,责怪道:“怎不知爱惜自己,既已病了,不好生躺着,还在窗户下吹冷风!”说着起身,去关窗户。 绯药始终盯着诸葛鹏,不发一言。 诸葛鹏认真地关好窗户,确定它不会漏一点风,这才转过身,艰难地走回来。 绯药的眼神静得可怕,这孩子怕是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毕竟是父子呀! 诸葛鹏重新坐了下来,一脸悲切,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张纸条。 绯药看了过去,这是他们玄衣教互通消息的专用纸张。他的心突突的乱跳,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诸葛鹏颤巍巍的将纸条递了过去:“你还是自己看吧!”他痛苦的闭上了眼。 绯药接过来,急忙打开。那蝇头小字,如同蚊子一样在他眼前乱飞。绯药脑子一片空白,紧紧盯着那个“殁”字。 “殁?”绯药失声。 绯药两眼睁圆,“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他站起身,哆哆嗦嗦地就要往外去,才走了两步就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 “药儿!”诸葛鹏大惊失色。 诸葛鹏上前扶起绯药,将其抱上床,右手搭上他的脉,只见其脉象浮沉,一息居然七八至,此乃元气将脱的重症。 “思影,进来!”诸葛鹏厉声大叫。 诸葛鹏来到案前,疾书道:“此乃需用虎狼之药!” 思影飞身进来时,看见昏迷的主子,惊得实在不轻,接过大长老的药方,忙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诸葛鹏看了眼双目紧闭的绯药:“叫思烟进来,你再不去只怕少主后脚就要去找教主了!” 思影又是一惊,顾不得多想,连忙向外跑去。 出大事了!思影心里急道。 思烟跌跌撞撞的进来了,脸色煞白,“大长老,有何吩咐?”她的眼睛紧盯着床上的绯药。只见绯药眉头紧拧,两颊通红,嘴唇却泛着青紫,呼吸急促。 “你去打盆水,给药儿擦擦,让思铭找些冰块,要快些。”思烟点点头,忙出去了。 须臾,思烟端着水进来,径直到绯药的床前,将盆搁在矮几上,拧了帕子给绯药擦了擦脸,手碰触到了绯药的额头,低声惊呼:“好烫!” 正在此时,思铭进来了,手里端着半盆冰,他气喘吁吁道:“刚好客栈老板那里还留了些,本是夏季降温储物之用,使了些银子,弄了半盆,大长老你看够吗?” 诸葛鹏连连点头:“快用帕子包好,放于你主子额头,盯着点,只要滴水,就换掉。”他又看了看思烟,“动作快些,腋窝、腿根都要擦!” 思烟一听,顿时有些慌乱,“大长老,那个……”她说到后面没有了声音,头垂在胸前。 诸葛鹏眉头微蹙:“怎么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 思铭看着思烟,不忍道:“主子从十岁起就不让思烟她们几个丫鬟近身了,都是奴才们伺候着。” “你们几个毛头小子,怎比得上丫鬟细致,这个药儿真是胡闹!”诸葛鹏的胡子抖了抖。 思铭趁机对思烟使了个眼色:“我来吧!”说着将思烟拉开,自己坐了下来。 思烟急道:“哥哥的手行吗?”她看了看思铭还缠着布条的手。 思铭深深看了思烟一眼:“不碍事,你打下手吧!” 思烟乖巧地应了一声,弯下腰从盆里捞出帕子,拧干递给思铭。 思铭已经解开了绯药的衣袍,伸手进去退下他的亵裤,这才半转身子拿过帕子,按照大长老的嘱咐细细擦起来。 思烟低眉顺目的,不敢乱看,只是在水里揉搓着帕子,然后拧干,递给思铭,再接过带着绯药滚烫体温的帕子,放进水里,再揉……尽管这样,耳根子还是悄悄的烫了,红了。 如此擦拭,冷敷,有半个时辰,绯药的体温开始下降了。 思影煎好药,端进来,看到思铭思烟围在床前,忙道:“怎样了,主子?” 诸葛鹏刚刚把完脉,拈着胡子道:“从脉象上看,有转好的趋势,就看服药后怎样?”他转而对思烟说道:“快服你主子起来,思影将药端过来!” 第三十八章 病中 思烟将主子扶起,靠在自己的肘窝处,拿过思影递过来的调羹,在药碗里舀了半勺药,凑近绯药的嘴,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浓黑的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思烟看着诸葛鹏急道:“大长老,喂不进去药,怎么办?” 诸葛鹏沉吟片刻,看着思影和思铭道:“掰开你们主子的嘴,灌也要灌下去!” 思铭看着思影点头:“看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看了一眼绯药,“我来吧,主子醒来,要是怪罪起来,由我担着。” 这话明显是说给思影听的。 思影翻着白眼:“既然你这么想表忠心,那就你来吧!” 思铭没有多说,上前伸出一手的拇指和食指轻握绯药的下巴,另一手轻扶他的上唇。不敢用力,只能使巧劲。好不容易,绯药的嘴出现了一条缝隙。 思烟趁机舀了一勺药,灌了进去,虽然还是流了出来,但好歹是进去了一点,就这样一勺一勺的灌,好一会,一碗药下去了一多半。只是大部分都洒出来了。 思烟、思铭二人皆是一头的汗。连站在一旁的思影也是干着急没办法。 诸葛鹏叹了口气:“好了,先停停吧!过一个时辰再喂,思铭继续给你主子冷敷、擦身,要控制住体温。” 思铭垂目道:“是。” 思影握着刚才从地上捡起的纸条,凑到诸葛鹏身边,轻声问道:“大长老,这上边讲得可是真的?” 诸葛鹏看着思影手里的纸条,眉头轻皱,神情颇为沉重地点点头:“真的!” 思影本想细问,又想到时机不对也就住了口。他又看了一眼昏迷的绯药:主子,你可要挺住呀。 话说莲生与萧袅连夜赶路,不敢有丝毫停留。直到天亮时才找到一家农舍歇脚。 萧袅看着精神不济的莲生说道:“不如我们今天,就不要赶路了,歇一天再走吧!” 莲生苦笑:“也只能这样了。”他的内伤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萧剑扶着莲生前去叫门。 此间就这么一家农舍,院子用竹篱笆围起来,一眼就能望到里面。只见正对着的房门紧闭,似乎主人还没有起床。 萧剑清清嗓子:“有人在吗?” 莲生横了一眼萧剑:“小心别吓着农户。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萧剑一脸委屈:“奴才要是不大声,他们睡着了怎能听到?” 莲生责怪道:“大不了再等上一等,又无妨!” 萧剑忍气吞声:“好,好,那就等吧!” 说话间,门“吱―”地一声开了。 “他爹,是你吗?”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老妇人似乎是听到声音匆忙起身的,穿戴不甚整齐。 萧剑闻声,看了过去,只一眼就低头道:“夫人,我们是路过的,想在这里歇歇脚。” 萧剑显得局促不安。 那老妇人听到是陌生人的声音也是一惊,忙返回穿戴整齐,这才重新出了屋。她只是隔着篱笆远远地打量着,确定两人非歹人,这才走近。 “两位公子是想在这里歇脚?”老妇人疑惑的问道,这大清早的不是都应该赶路吗? 莲生轻声道:“夫人不必惊慌,我主仆二人行至于此,怎奈我身体不适,无法继续赶路,只好讨扰夫人了!” 老妇人这才看出这说话的公子脸有病容。虽然说话底气不足,但就是让老妇人心里踏实了许多。不由的多看了公子几眼,心里直叹,这么个俊俏人物,怎么就是个病捞子呢! 老妇人一脸为难:“只是老身家也就这么几间草房,少不得要委屈两位公子了。”说着她走上前去,开了柴门。 “二位公子里边请,正屋是老身和我那老不死的老头住的,东屋是我儿子和媳妇住的,刚好这几天他们不在,如果两位公子不嫌弃,就将就着住吧!”说着将莲生和萧剑让了进去,引向东面的一间草房。 萧剑客气道:“夫人严重了,你能收留我们主仆二人已经感激不尽了。” 老妇人笑道:“怕是几天没住人,里面落了灰,容老身先收拾收拾。” 老妇人背有些驼,但腿脚却很麻利,三两下就清扫了一遍。 “二位公子先进去歇着吧,想必你们也没有吃饭,老身这就生火做去,”老妇人犹豫着,“只是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都是自家种的几样菜。”她笑的有些不好意,透着憨厚与朴实。 萧剑掏出一锭银子,上前就要往老妇人手里塞:“夫人这锭银子算作我们的食宿的费用。” 老妇人摆着手,急急地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她将银子推了回去,“这草屋、粗食本就不算什么,怎敢收两位的银子。”她诚惶诚恐。 莲生说道:“夫人,要不你看看有什么活可做的,让我这奴才去帮一帮你,也算是抵了我们的食宿。” 老妇人看了萧剑一眼:“要说这活吧,还真是有一件。他爹走时是劈了些柴,本想着他去赶集来回两天足够了。谁知道这老不死的去了三天还没见人影,今日这柴是不够了。” 老妇人拽了拽衣角,笑得不大自然。 莲生点头,看着萧剑:“快去劈些柴,夫人年纪大了,怕是有些力气活做起来费劲了,你随便再挑几担水!” 老妇人跟着萧剑身后,乐呵呵道:“公子,这老身怎好意思呢!” 萧剑爽朗地笑道:“夫人可别客气,我们吃你的、住你的,给你干点活是应该的。” 老妇人连连点头:“既然公子这样说了,老身也就不客气了。我去菜地拔些菜,你们要是早来两三天,就好了,他爹打了些野味,本来他说留些,老身牙口不好咬不动,就让他都拿去卖了!” 老妇人叹着气,往外走去。 萧剑不太放心莲生,又走回去看着莲生躺下这才去劈柴、挑水。 萧袅看着人都走光了,这才走到莲生的身边:“你睡会吧,我看着,有事就叫你!” 莲生虚弱地笑了笑:“不会有事的,你也休息会吧,昨夜受了惊吓吧!” 萧袅眼睛一热,险些就淌下泪水,她摇摇头:“没有,我哪有那么不经事!” 傻莲生,自己都这样了,还顾着别人。 莲生宠溺道:“好,是我说错话了。” 第三十九章 病中(二) 莲生看了看屋中就这么一个土炕,有些踌躇。 萧袅看出了莲生的为难,忙道:“你睡吧,我随便在哪里窝一会就好。” “这怎么行?” 萧袅笑道:“怎就不行,你可别忘了我以前可是乞丐,现在……”她调皮的眨眨眼,“更厉害,无影无形的生魂。怎生就变得金贵起来了?” 莲生看着萧袅久久不语,心里涌出无限怜爱。 萧袅不安道:“怎么了?”莲生的眼神有些奇怪。 萧袅勉强笑了笑,气氛有些尴尬。 莲生慢慢地摇摇头:“以前受了不少苦吧?”虽是问话,但语气颇为肯定。 萧袅听着,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以前的日子恍如隔世。也确实是上辈子的事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嘛。 萧袅的眼神暗了一下,随即毫不在乎地说道:“习惯了,也没什么。” 莲生了然道:“不是不苦,只是习惯了而已。” 萧袅一愣,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是傻呆呆地看着莲生。 莲生伸出手,轻轻地抚着萧袅的手背,“以后,不会了。”他的眼睛直视着萧袅,看进了萧袅的心底,“我会守着你的。” 这听起来像是誓言、保证之类的,更像是男女之间的情话。萧袅忍不住一阵脸红耳赤的。 “一直到你投胎为止。”莲生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 萧袅心里升起的那点旖旎,瞬间消失,劈头盖脸的浇了一盆冷水。她就知道怎可能,怎可能…… 萧袅迅速低头来掩饰她的窘态。 “我出去逛逛!”萧袅慌乱的说着,出了门。 莲生看着萧袅的背影,嘴角露出苦笑:你投胎后,我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吧!要是能一直守着你,就好了。最起码我会觉得自己依然活着……只是这恐怕是我的奢望了吧! 莲生眼底氤氲着淡淡的忧伤,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僵硬地背过身,晨曦将他的影子投射在不甚干净的墙壁上,“能陪我的也只有你吧!”莲生轻声问道。 小时候,依偎在母妃的怀里,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一辈子了。后来,母妃离他而去,他就以为要终老在寺庙里了。现在,破了杀戒的他,连寺庙也没有容身之处,他又要何去何从呢? 莲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晨间的乡村,冒着彻骨地寒意,野风肆虐。萧袅望着光秃秃的树枝,又一阵郁闷。地上的枯叶铺了一层又一层,都能埋住脚踝了。 “让你自作多情!”萧袅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让你自作多情!”她又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觉得还不解气,朝着天上乱吼了一阵。 莲生可是那蓝天上的白云,自己呢,就是这脚地下的烂泥。 萧袅自嘲地笑着。 萧袅晃荡到日上三竿,才饥肠辘辘的回去。 “瞎跑到哪去了?”莲生斜靠着炕上,气色比早上好多了。 萧袅低头道:“就在附近,没去哪。”她心情不好,也不愿多看莲生。 “我交代肖剑给你留了饭,去厨房吃吧!” “嗯,我去了。”萧袅闷声道,扭头往出走。 “小鸟,有心事?”莲生在身后问道。 萧袅停下来,心虚道:“没有,哪有呀!” 莲生还是听出了声音中的慌乱,萧袅是不会撒谎的,她太过简单。 “主子,有消息了?”肖剑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了。 “如何?”莲生问道。 肖剑握着那块他捡到的令牌,说道:“已经查出来了,这块令牌是烛影帮的,这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 “有人要买凶杀我?”莲生诧异道。 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知道他身份的不超过五人。 莲生平静地道:“我的身份暴露了。”他闭上眼睛,怕是又要刮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查出是什么人了吗?” “有怀疑的对象,但还不能确定。”肖剑看着莲生,谨慎的说道。 莲生打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谨慎了,你一向不是夸口,你的情报机关天下第一嘛!天水阁换主人了?” 肖剑听出了主子的讽刺之意,急道:“才不是呢,只是这次事关重大,奴才想从长计议,好好再查查,怕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不是皇后?”莲生眼睛微眯。 “不是。” “那是谁?”莲生心中一惊。 “是,是……”肖剑吞吞吐吐。 莲生眼神一冷:“到底是谁?” “大皇子。”肖剑艰难的说道。 莲生一怔,冷笑道:“姬谨天?” 肖剑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可能是哪里弄错了!” 莲生厉声道:“弄错了?你手下的人就这么办事的?” 肖剑不说话,一脸委屈。 莲生缓声道:“细细说来。”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是。”肖剑沉声道,“那日奴才在刺客身上搜到了这枚令牌,就交给了天水阁的总管去查。据他回报,那是烛影帮的绝杀令,也是最高级别的令牌。此令牌一出,所杀之人必死,如果领命之人完不成任务,须自尽身亡,而且帮主要将佣金翻倍奉还,如果所托之人接受则罢。如不然……”肖剑停顿下来,看着莲生。 “怎样?”莲生追问。 “不死不休。”肖剑从牙缝挤出这四个字,“直到耗尽烛影帮的最后一人。” “好,很好。”莲生笑道,“比之当日的皇后毫不逊色呀。” 莲生虽然在笑,只是看在肖剑眼里,仿佛心在滴血。 “接着说!”莲生命令道。 “这次领命之人共三组,每组十二人,一组接替一组,直到完成任务。本想着杀一个和尚绰绰有余了,没想到……”肖剑露出嘲讽的笑。 “所托之人没有透露我的身份?”莲生目光暗沉。 肖剑摇头:“应该没有,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大意。” “你的推测?”莲生接着道。 “这倒不是。当日一共五人逃出,其中一人半路逃跑,被孟郊寻着,使了些手段招了。” 肖剑说得轻松,但莲生知道能让杀手耐不住的手段,绝非寻常。 “此人只说有人买凶杀人,其他一概不知,这事只有帮主一人知道。但此人透露帮主有一红颜知己,无话不谈,应该知道的。后来,通过这位红颜知己,孟郊了解到这买凶之人有一特点是个太监。” “这可是个很大的破绽!”莲生嘲弄道。 肖剑也道:“是呀,这幕后之人偏生派个太监,好像是怕别人记不住他的特征似的。” “也许他亲近可信之人也只有太监,未曾不可呢?” “通过盘查宫里的,和几位皇子、皇叔身边的太监,逐渐缩小范围,终于最后锁定在了大皇子身边的近侍身上了。” “可查了此人的背景?”莲生问道。 “查了,没有什么可疑。是大皇子身边的老人了,从小就跟在大皇子身边。” “那就是确定无误了。”莲生面无表情的看着肖剑。 肖剑抿抿嘴:“主子,奴才还会继续查的。想着大皇子以前和您感情交好,不至于会干这样的事吧?” 莲生硬生生的打断肖剑:“你也是在宫中呆过的,难道不知道在宫中是没有什么真感情的。” 莲生揭开被子,就要下床,肖剑忙上前:“主子,你还是好好歇着吧!” “不碍事,我想出去走走。”莲生不容分说,提上鞋,就往外走。 肖剑跟着莲生,要扶着他,却被莲生拒绝:“我能走得动,别跟着。” 第四十章 真情 此时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晒在人身上暖暖的。可是,莲生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他紧了紧袍子,眺望着远处。 “原想着我和皇后之间隔着姬谨天,现在倒好,不用我发愁了。”莲生嘲弄地自语。 那年,母妃省亲,他耍赖非要父皇同意他去,被罚跪了两天两夜。要不是有姬谨天偷偷给他送吃的,怕是他熬不过这两天两夜。也就不会被父皇同意陪母妃去省亲,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现在想来,姬谨天给他送吃的也是皇后安排的吧,要不然姬谨天怎么能旁若无人的进到宗庙里。 莲生苦笑,他还能相信谁?这留在心底的唯一一点温情也就这样消失殆尽了。 以前总想着姬谨天也是被皇后利用了,恐怕他也不知情。现在,莲生有些不寒而栗,要是姬谨天也参与其中了,那…… 莲生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阳光渐渐被云朵遮住了,天空一下子失去了热度,莲生不禁打了个寒颤,人生与他到底还有什么意义?莲生有些心灰意冷。 萧袅吃饱喝足,从厨房里走出来,冷不丁地被站在院子中央的莲生吓了一跳。 “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萧袅问道,不会是为了吓我吧。萧袅觉得自己很自恋,翻了个白眼。 莲生轻轻转身,看着萧袅不甚柔顺的头发,油光可鉴的嘴唇,眼里有了笑意,朗声道:“吃饱了?” 萧袅忙不迭地点点头,打了个饱嗝,尴尬地笑了笑。 我怎地就不能斯文点!萧袅懊恼地想。 莲生眼底地笑意更浓:“过来,陪我呆会。” 萧袅一听这话,嬉笑着跑了过去。 莲生的嘴唇还是没有什么血色,萧袅忍不住又一阵担心,“怎地不在屋里歇着?” 莲生垂目道:“有些闷,想出来透透气。” 萧袅点头:“嗯,睡多了也会烦。” 莲生看了一眼萧袅,被她一本正经地表情逗乐了,“你也会烦呀!原想着你睡得再多也只是享受。” 萧袅被揭了老底,面红耳赤,颇为委屈地嗫嚅:“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得嘛!” 莲生恍然:“原来你这是在敷衍我!” 萧袅气急败坏:“我哪有!” 莲生看着萧袅一副就要哭了的表情,也就不再逗弄她了。莲生发现自己只要看见萧袅,就想招惹她,看着她笑,就想把她弄哭;看着她哭,又想尽办法讨她开心。这是什么恶趣味? “你说人与人之间有真情吗?”莲生换了话题。 “当然有呀!”萧袅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 这不是废话嘛!萧袅白了一眼莲生。 莲生失笑:显然他是问错人了!萧袅的世界,是没有尔虞我诈的。 萧袅看着莲生一副不太认同的模样,接着道:“麻脸阿爹,不是我的亲爹却待我极好,鼻涕虫不是我的兄弟却和我相依为命,还有你,”萧袅停下来,认真地看了莲生一眼。 莲生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有些忐忑不安,虽望着前方,却摒住呼吸却静静地等着萧袅下面的话。 “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你却能真诚相待,不顾自己的安危助我找凶手,甚至为此破了戒。”萧袅的眼睛有些从来不曾见过的认真,声音里透着激动。 “我帮你,是有原因的。”莲生坦然道。 萧袅点头:“我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白捡的便宜。”她的眼睛里透着了然,“虽是这样,但你帮我却是真的,所以必有真情。” 莲生不置可否:“你比我幸运。”话语中有着羡慕。 萧袅察觉到了莲生的情绪,这才发现他心中有事,“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莲生不语,只是看了看又露出头的太阳。 萧袅自嘲:“我原也是不配知道的。” 莲生看着阳光直直的倾泻下来,心中的阴霾散了开来。 “真想听?” 萧袅沉默:爱说不说。 莲生眉头微皱,一副为难的样子。他从小在寺中,也没有知己,心事习惯埋在心底。现在要说出来,倒是叫他不知如何开口了。 莲生眼神躲闪,脸涨得通红:“那日行刺我的主谋已经查到!” 萧袅大感意外:“哦?” 萧袅正色道:“是谁?是谁和你有这么大的仇恨?” “仇恨?”莲生觉得可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和姬谨天之间有何仇恨,要深究起来莫不是因为父皇疼爱他多一些,让皇兄觉得储位受到威胁了?长久以来他都知道那不是他能奢望的,所以从来没有觊觎之心,只是想做一个让父亲自豪的好儿子而已。 萧袅觉得莲生笑得很刺眼,心中别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不会是至亲吧!” 看到莲生的表情,萧袅又急道:“我乱说的,你知道我一向说话口无遮拦。” 莲生看着萧袅:“平时稀里糊涂,此时倒这般聪明。” 虽是打趣,萧袅还是听出了其中的辛酸。 莲生看看天,日头已经朝西了,“是哥……,哥哥。” 哥哥这两个字,莲生难以启齿,也很别扭。这是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只怕也是最后一次。以前在宫中叫姬谨天“皇兄”,以后只怕要拔刀相向,更不会有“哥哥”了。 “莲―生。”萧袅小声叫道。 莲生看着萧袅一脸难过:“怎么,可怜我?” 萧袅忙摇头:“只是,只是想安慰你。”她看了眼莲生,心里不安。 莲生看着萧袅,半天才道:“你准备怎么安慰我?”眼神很是无辜。 萧袅也是顺嘴一说,被莲生这么问,倒有些不知所措,左顾右盼了半天,这才伸出双臂,一脸悲壮道:“来吧!” 莲生糊涂了,道:“什么?” 萧袅一跺脚:“过来呀,我一大姑娘家都舍了面子,你还扭捏个什么劲!” 莲生往前移了两步,越发糊涂了。 萧袅一把搂过莲生的腰,嘴里不满道:“还真是死要面子!” 别看萧袅一副豪迈作风,心里紧张地要命。 莲生猛地被拉进萧袅地怀里,惊得不轻。感受到萧袅慌乱地心跳声,他随即放松了心情,任由萧袅胡作非为。 第四十一章 真情(二) 萧袅只到莲生的下巴,她踮起脚尖,一只手才能摸到莲生的脊背上。 萧袅舔了舔嘴唇:“别难过,明天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想起阿爹安慰她的话了,想来安慰人都是这样说的吧。 萧袅又在莲生的背上轻轻拍了拍,重复着那句话,“别难过,明天都会好的,会好的。”好似在催眠,又好象在念什么咒语。她的声音缓慢而坚定。 萧袅的姿势很别扭,一手搂着莲生的腰,一手又要拍他的背,脚尖半点,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底。一会,自己就把自己累得喘起了粗气。 “站好!”莲生无奈地道。 萧袅从善如流的站正身子,可是双手并没有放开莲生,而是改为搂在他的腰上。 莲生将下巴放在萧袅地头顶,双臂搂上她的肩头,“让我靠一会吧”声音里有着无限疲惫,仿佛随时会倒下。 萧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呆着。偶尔感到莲生的下巴在自己的头顶蹭了蹭,心里不禁一阵突突。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连脸颊也发起烫。这种感觉很奇妙,紧张中参杂着喜悦,喜悦中又有着羞涩。 莲生的体温让萧袅感觉很舒服,有一种久违的人气。 “莲生。”萧袅脱口而出,声音轻飘飘,有着女子特有的娇憨。 “别说话。”莲生带着明显的鼻音。 莲生哭了?萧袅心中一惊,猛地从莲生怀里挣脱出来。抬起头看了过去,只见莲生眼圈微红,苍白的脸上有着抑郁之色。此时两眼迷茫地看着萧袅,像一个迷失的孩童。 “怎么了?”莲生有些莫名其妙。 萧袅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自己太莽撞了。 你接着抱,我没事。萧袅心里喊道。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说,刚才的勇气早就被突然降临的矜持所取代。这份矜持来源于萧袅隐约感到莲生还是把她当作女的来看而产生的。 萧袅的心里雀跃着,两颊染上了红晕。 “你……你没事吧?”萧袅有些结巴。她真的想好好表现,只是过于紧张,话也说不利索了。 莲生理理袍子,嘴角上扬:“我很好。” 是的,莲生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般好。可以如此恣意妄为的顺着心意来做事,不用顾忌其他。在宫中不可以,在寺院不可以,而现在却可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重生了。 莲生望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她浑身冰冷,却让莲生感到了无限的热烈。虽然她说话做事总是不太着调,却让他心里无比踏实。 莲生不经意地扫过萧袅脏兮兮的衣裙,微顿道:“该换一件了!”自己怎么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呢! 萧袅低头也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万分不好意思:“真脏,真脏,”她后退两步,神情窘迫,“怕是有味了吧,”眉头紧皱,“只是我自己没办法换呀!” 莲生轻快地道:“我来想办法吧!” 萧袅拍手道:“对呀,你会咒术的,上次你还给我重聚了人形,”她一脸兴奋,忽而一脸遗憾,“只是时间太短,我还没过足瘾。” 莲生脸色稍变:“只怪我能力有限。” 萧袅听出了莲生的自责,忙道:“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了。” 尼玛,我这嘴就不能说点好的。 萧袅一急,表情也跟着有些扭曲。 莲生安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别急。”嘴角有着淡淡的笑意。 “你明白?”萧袅一愣。 你真的明白?萧袅看着莲生,那一脸的风轻云淡,甚是绝望。 莲生笑着点头,再次表示自己明白。 萧袅直想捶胸顿足,发泄一下自己不能对人言的那一顶点对莲生的想法。 “回去吧!”萧袅有些泄气,就让她把这情愫埋在心底吧。 “好。”出来好一阵子了,莲生也有些疲倦。 萧袅扶着莲生的胳膊,动作煞是自然,等反应过来发现莲生也没有拒绝,心里暗喜。 回到屋里,莲生也不急着睡下,坐在炕沿,斜靠着一床棉被,翻出行李里的书,看了起来。 “又是这本书!”萧袅觉得甚是无趣。 莲生将书反扣在自己的膝上,心情甚好:“我都不觉得无趣,怎生反倒你说了这话?” 萧袅不以为然:“一本书看来看去,当然无趣。” “那倒未必,古人云:‘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更何况这还是本上古流传下来的奇书。”莲生很少这么健谈,甚至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 萧袅直觉得赏心悦目,心里也不免有些得意:自己安慰人的法子还是很管用的嘛! 萧袅问道:“什么奇书?”垂涎三尺的样子。 莲生举起书:“自己看。” 萧袅瞥了一眼书皮,歪歪扭扭的四个字,和莲生教得字体完全不一样,肯定不是当下的文字。 萧袅瞪着莲生,本来她就人字不多,就算是现下通用的文字她都不一定认识,更何况还是上古文字。 萧袅捕捉到莲生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你又捉弄我!” 萧袅气鼓鼓地转过身,不理莲生。 莲生笑吟吟道:“非也,非也。我只是要激起你的求知欲。” 萧袅剜了莲生一眼:“你就黑白颠倒吧,那你觉得你激起了吗?” 莲生一脸失望:“莲生无能。” 萧袅挑眉:“不是你无能,只怪本姑娘是块朽木。” 莲生一哽,半晌才接道:“你还真直接。”这姑娘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坊间的一句俚语: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过我还是想学认字”朽木也有开窍的时候。 莲生忙不迭道:“好呀!” “咱也是有自尊的,咱也是要求进步的。”萧袅对着窗户无声凝噎道。 不过前提是,莲生你来教。 萧袅回过头,道:“不过这几日就算了,等你的伤好了再学吧。” 其实莲生想说自己的伤没有大碍,完全可以教萧袅识字,但又想到有更紧迫的事要做,就道:“也好,就等我的伤大好吧。” 莲生重新拿起书,细细地看起来,思量着如何给萧袅换身衣服。 第四十二章 舍身 话说绯药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稳定下来,不再发烧。诸葛鹏这才松了一口气,趁此机会将众人聚在一起,将这一噩耗告知大伙。几位长老唏嘘不已,教主英雄盖世,最后居然自杀身亡,量谁也没有想到。 三长老半晌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含着悲痛问道:“大长老,你说教主为什么要这样做呀,难道是认定我们救不了他了,所以就……”说到此处,他泣不成声。 “老三,你还不明白教主的用心吗?”张财神声音低沉道。 二长老激动道:“教主这样的人物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眨眼,怎会心生绝望而自杀呢!” 诸葛鹏接道:“是呀,教主自杀就是防止大伙去救他,做无谓的牺牲!” 众人面露难过,眼睛里充满了敬佩,都沉默不语。少顷,不知是谁小声的抽泣起来,一会,就成了二人、三人,最后十二三个人或默默流泪或小声抽泣,大伙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不敢放声大哭,怕一发不可收拾。 好一阵子,二长老突然问道:“少主如何?” 众人恍然,纷纷看向诸葛鹏,少主无疑是受打击最重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诸葛鹏面色凝重,道:“病倒了,不过已经大有起色。请大伙放心,老夫一定会还一个生龙活虎的少主给大伙,这也是教主希望的。” 张财神道:“我们对大长老那是一百个放心,只是少主的心结还是要劳烦大长老多多开解。” 诸葛鹏看向张财神,点头道:“放心,就是舍了老夫的一条贱命,也会想方设法的去开解少主的。玄衣教还指望他呢!”他又看了看众人,“现在是非常时期,大伙还是早散了,明日就离开吧,都先回天山,等少主好些我们也会赶回去,再商议后面的事。” 众人称道,一会就陆续都离开了。 走前,三长老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想去看看少主,被诸葛鹏拒绝了。理由是绯药现在还没有清醒,看也白看;另外,绯药也需要绝对的清静。如果今日允了三长老,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呢! 权力这个东西,总是让人趋之若鹜。眼看着少主即将即位,有几人是真心探望,有几人是敷衍巴结,连诸葛鹏这个自诩能看透人心的老江湖,也有些眼花缭乱了。 诸葛鹏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绯药的房间,真是岁月不饶人呀,他叹了口气,这几日他明显感到了疲惫不堪,真是不比年轻人啊! 诸葛鹏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头,对立于床边的思影道:“将你主子用棉被包好,移到隔壁房间.。” 思影一怔,不明所以。 诸葛鹏解释道:“此房间已经几日没有透气了,需要通风,排排浊气。” 思影这才明白过来,迅速将主子打包带走。 当晚,绯药清醒过来。只是人虚弱得紧。他的脸没有血色,眼睛呆呆地望着床顶,暗淡无光,神情恹恹地,不发一言。 “主子,该吃药了!”思烟小声道。 绯药毫无反应,仍是呆呆的望着床顶。 思烟提高声音:“主子,该吃药了。”最近主子变化无常,思烟一时也摸不清主子的脾气了,心里七上八下。 这要是没清醒还可以强行灌下,现在清醒了,思烟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思烟只有耐着性子继续道:“主子,不管你心里多难过,总是要顾自己的身子吧,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试想教主在天之灵怎会安息?” 思烟察觉到自己提到教主时,主子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心中一喜,准备再接再厉,主子却出乎意料的开口了。 “叫……叫……大长……大长老……进来。”绯药微侧着头,细长的丹凤眼 虽然看着思烟,却没有任何焦点,话语断断续续的从嘴角溢出来,细若蚊鸣。 思烟看着主子没有颜色的脸,心中一阵难过:“好,我这就去。” 绯药微微动了动头,又呆呆的看着窗户。 “侄儿,可好些了?”诸葛鹏站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绯药没有开口,只是收回视线,看向诸葛鹏,审视了半天,才道:“诸葛叔叔,几日……几日不见你怎生……老了许多?”绯药气虚很弱,强撑着才说完话。 诸葛鹏自嘲道:“上了年纪,自然会老!” 绯药能开口说话,他松了口气,看来还不是十分糟糕。 绯药垂目:“爹爹的尸身,”他全身不由的颤抖,声音嘶哑,“能否……劳烦叔叔……设法弄回来?”他的语气中充满乞求。 诸葛鹏看着这样无助而又绝望的绯药,心中一痛:“孩子,怎生这样客气,这是我理应做得,你这样说岂不是要折煞老夫!” 绯药勾唇苦笑:“诸葛叔叔,侄儿……侄儿一向自命不凡……目中无人,对你经常出言不逊,现在……现在想来,”他喘了几口气,“可笑之极,我凭的是什么?”他的眼角淌下一行清泪。 绯药挣扎着要坐起来,诸葛鹏上前忙将他扶起来,安慰道:“孩子,有什么话等你好些再说不迟!”他的眼神中透着心疼。 绯药扶着诸葛鹏的手臂,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才道:“让我……说,让我说,我憋……得难受!” 诸葛鹏坐在床边,看着绯药:“说吧,叔叔听着。”他揽过绯药的肩膀,让绯药靠在自己的怀里。 绯药顺从的靠在诸葛鹏的怀里,恍惚间想起了爹爹,他也曾这样靠在爹爹怀里,耍赖卖乖,眼泪汹涌而下。 “我的一切骄傲……都凭着……我有一位让敌人闻风丧胆、让朋友两肋插刀的爹爹”绯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急急地喘了起来,“可是,可是现在爹爹没了,我还有什么可仰仗的呢?” 绯药露出惨笑,声音悲切:“叔叔为何救我,不如就让我随爹爹去了更好!” 诸葛鹏放在绯药肩膀上的手,顿了一下,半晌才道:“你是想放弃?”声音里有着绯药从来没有听过的失望。 绯药卷曲着身子,低头不语。 诸葛鹏松开绯药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片布,塞在绯药手里,冷声道:“这是教主,临危之机,交给我的,你切仔细看看!” 那日,眼看官兵就要闯进来,教主从袍子上扯下一角,咬破手指,匆忙写下几个字交于他,只身出去吸引官兵的注意力,才让众人脱险。 诸葛鹏不禁再次热泪盈眶,那鲜血书写的四个字―扶儿保教,是教主最后的遗嘱。 诸葛鹏冷下心肠,起身道:“孩子,记住:有些事,得一个人做;有些关,得一个人过。自己好好想想吧!” 诸葛鹏说完,就扬长而去。 第四十三章 新衣 就在绯药遭受丧父之痛时,莲生和萧袅一路南下,倒也相安无事。 天气日渐寒冷,转眼就立了冬。 这回他们换了马车,一改以往低调的作风,整个车子富丽堂皇,用萧袅的话来说就是老子活了这么久,能有如此享受,也算没白来世上走这一遭。 车子很稳,上面又铺了厚厚的丝被,一点也感不到颠簸。然而萧袅却很苦恼,她失眠了! 她瞧着甚是宽敞的车内,叹了口气:老子憋屈!以前的马车能把屁股颠成四半,她睡得昏天黑地。现在不颠了,她反而睡不着了。 萧袅翻了个身,看见榻上的莲生裹着厚厚的丝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神色平静。萧袅不敢再动,怕惊醒莲生,只有呆呆的望着车顶。 莲生的伤已无大碍,只是有些畏寒,和偶尔的几声咳嗽,让萧袅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 肖剑不知被派去干什么了,已经几天没有看见,萧袅问莲生,你的跟班去哪了?莲生只道去做些事情。萧袅看莲生没有多说的意思,也不好再问,就此打住了。 萧袅东想西想,越发精神了。 赶车的是个三十开外的汉子,眼睛精明有神,身强体壮,一看就是练过的。只听见他嘀咕了一句什么,萧袅在车内没有听清楚,只听到鞭子划过空中的声音,马儿低声嘶叫,猛往前跑去。 强风卷起了车帘,萧袅往外看了去,惊叫道:“下雪了!” 北风夹着零星的雪花扑面袭来,萧袅即使感觉不到冷,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天气也不知道晚上能感到哪里,有个落脚之地就好了,不如这冰天雪地的,她到不打紧,只是莲生的身体恐怕就吃不消了。 萧袅朝莲生的看了一眼,出乎意料,莲生已经清醒,他打了个哈欠:“下雪了?” 萧袅“嗯”了一声,又向外往望去,掩去了眼里的担忧。 雪似乎比刚才大了,更密集了,萧袅在心里比划着该有指甲盖大小了,所幸的是地上还没有积上雪。 “再过十里地有个驿站,我们就停在那里吧!”莲生的声音听起来清润。 萧袅看看日头,心下松了口气,看来今晚住宿有着落了,只是明天……萧袅眉头轻拧,下大了就不急着赶路了,能和莲生多相处着些日子,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继而展眉一笑,怕被莲生察觉,又急忙收敛了情绪。 一旁的莲生看着萧袅,只道她担心影响行程,安慰道:“看这情形怕是下不大,明天可以正常赶路。” 萧袅心中一叹,面上没有泄露半分,眼睛看着外面心思要就飘到九霄云外了。 傍晚时分,马车便顺利的到达了驿站。而雪花又变得稀稀拉拉的。 萧袅撇撇嘴,老天不帮忙她也没办法,垂头丧气的跟着莲生走进驿站。 听莲生说明日就进入陈国的地界了。陈国主要以山地为主,气候湿润多雨,有十万大山之称。更是被位于中原的周国、姬国视为蛮夷之地。 第二天,天空果然放晴,居然还出了太阳。萧袅举目四眺,没有找到一点雪留下的影子。连绵起伏的群山就在前方,萧袅眯着眼细细看去,似乎还留着一些葱绿。 “上车吧!”莲生挑开帘子催促道,身上的水貂皮斗篷,使他多了几分雍容华贵之色,倒是和平常时的素衣粗袍有着别样的韵味。 萧袅弯着眉眼,轻快地回道:“这就来!”作势就要爬上车,就见莲生的手伸了出来,萧袅一怔,向后退了半步,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能上来!” 萧袅心里纳闷,她以前都是自己爬上去的,怎地今天就非要人帮忙了? 萧袅看着莲生伸着的手,脸颊微红,有些难为情,倒不是真害羞,而是她早上去完茅厕没有洗手。 失策失策! 萧袅心下一横,最难消受美人恩,咱就从了吧。她低眉垂目,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那只曾经那个什么的手,其实她想着换只手的,只是这样一来上车的姿势就会变得很奇怪,也只好作罢。 看着自己的右手被裹在了那白玉般的大手中,萧袅心底一震:果然还是玷污了这纯洁。 萧袅顺势就抬腿,准备上车,可是,腿被什么束缚着没能抬起,而自己已经向前倒去,莲生上前一步,惊呼着:“小心!”另一只手连忙扶住了萧袅的肩膀,这才使她稳住身体。 萧袅尴尬的呼了口气,忽而,察觉自己双脚离地,已经被莲生提到了车上,顺而放到了坐垫上了。 萧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身行头,粉嫩粉嫩的颜色,让萧袅一下就想到了三月里枝头上的桃花。 萧袅眼皮一跳,这不是她该拥有的颜色。这是躲在春闺里憧憬未来的小姐们才配穿的颜色。 莲生看着萧袅一闪而过的情绪,呷了一口热茶,道:“怎么,不喜欢这颜色?” 萧袅抬头看了眼莲生殷切的目光,摇摇头:“不是!颜色很好,我……我喜欢。”她是真喜欢这桃花般的颜色呀! 莲生审视着萧袅,轻笑:“那为什么闷闷不乐的?” 萧袅摸了摸那光滑的衣料,在她有记忆以来,这可是她第一次穿这样好的衣料,她吸了吸鼻子,才道:“只是这样的颜色,我不配。” “不配?”莲生讶然,他没有想到萧袅会说出这样的话。 萧袅点头,解释:“这样的颜色应该是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们才穿的,我一个小乞丐,不合适。”说到最后没了声音。 莲生面色一凝,问道:“那你说,你配什么颜色?” 萧袅听出了莲生的语气不佳,低头小声道:“这个,这个我倒是没想过!” 莲生的中指生疼,他费了半天心血,就换来了她一句“不配!”,真是极大的讽刺。 萧袅看着莲生,小心翼翼道:“我说错话了吧?”看着莲生不回答,又道:“衣服很好,我真的很喜欢。” 莲生深吸一口气:“小鸟,佛曰:众生平等。虽然现世有许多不平等,但人不能自己看轻自己。你虽曾是乞丐,但比起那些小姐,你又差在哪里,为什么要说自己不配呢?” “我真得不比她们差?”萧袅盯着莲生,生怕他是安慰自己才如此说。 莲生面露真诚,看着萧袅亮晶晶地眼睛道:“只会更好!她们如春日里的花朵,稍一经风雨就衰败;而你则像是那天空中飞翔地鸟儿,风雨只会让你更勇敢!” 萧袅乍一听,这不是称赞自己吗?心里甜甜的,“我只见过粉色的花,你有见过粉色的鸟吗?”她表情纠结。 莲生嘴角微抽,很是无语,看着萧袅,半晌才无力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萧袅恍然大悟:“噢!” 既然莲生都说了,想来她穿成这样也是可以的。萧袅美美地想,脸上也喜滋滋的。 第四十四章 遇阻 第四十四章遇阻 萧袅这才想起一事,问道:“怕是换这一身衣服,费了你不少心血吧!” 活人祭奠死人,只用烧烧纸钱纸衣,鬼在阴司就能收到。而如她这般的生魂,就不得而知了。想想刚才自己的表现,萧袅第一次感到汗颜。 莲生双手捂着茶盏,缩了缩脖子,这才缓声道:“也没什么。”他往角落里的炭盆加了块木炭,脸上看不出表情。 萧袅发觉莲生更怕冷了。裹着貂皮斗篷,两步外还有火盆,脸色还是没有一点红润。 萧袅心中一阵难过:“可是为我,又累着了?” 莲生抬眼就看到萧袅一脸的关切,眼里又含着自责,心里一颤,忙道:“哪有的事,你可别瞎想,我这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笑了笑,“你可别小瞧我,给你弄套衣服,根本不费什么事!” 萧袅知道莲生是给自己宽心,也只好强作欢颜。 “给,喝杯热茶!”莲生递过茶盏。 萧袅轻笑,看了眼那白底描画的精致茶盏,两尾鱼缠绕在一起嬉戏,画得活灵活现,再看那盏中的茶,更是根根分明,悬于水中,想必一定是茶香四溢。萧袅遗憾的吧嗒一下嘴巴,就伸手去接,视线掠过莲生递茶盏的手指,眼里的笑意一滞:“指甲怎生如此白?” 莲生端着茶盏的手察不可闻的颤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说道:“有些血气不活,不打紧,”忽而话锋一转,不耐道:“你到底要不要喝茶?”眼睛斜斜瞄着萧袅。 萧袅本想说什么,被莲生一打岔,赶忙接过了茶盏:“当然要喝,这可是好茶!” “你识茶?”莲生大感意外。 萧袅摇头:“不认识,”她吹了吹,这才喝了一口,“只是觉着应该是好茶。” 那是,这么好的茶盏怎会盛下三滥的东西呢! 莲生哑然失笑:“觉着?应该?” 萧袅一本正经道:“这么好的茶盏,怎么着也得盛好茶呀!”萧袅又看了眼这茶盏,虽然她手里的只是虚像,但是仍然清晰可见。想当年,她和鼻涕虫去讨饭,经过当铺,就看见一穷酸秀才,将类似的茶盏当了五十两,那品相好像还不如这个! 莲生看看手中的杯盏,笑道:“你倒是慧眼识珠!这个茶盏确实不凡,但是也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萧袅听着莲生的意思,忙插话:“那你是说这个不是好茶?”她狐疑的看了看盏中的茶叶,又看向莲生。 “当然是好茶,”莲生答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 萧袅抓抓头发,闷声道:“好复杂,说得这样玄乎,”继而一笑,“还好是好茶!”低头又喝了两口,可惜还是尝不出味。 莲生知道萧袅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也就作罢。萧袅心思单纯,他又何必给她徒增烦恼,这不正是她可以如此快乐的原因吗?有时想得太多,懂得太多,经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莲生挑起车窗上的帘子,望向外面。马车行驶在幽深的谷中,静谧中透着寒气,“怕是要到姬陈两国的边界了。”莲生对挤过来的萧袅说。 萧袅也望向外面,惊喜道:“莲生,快看,那山头上的树居然还有绿叶!” 莲生顺着萧袅手指地方向望去,只见那峭壁上的树木当真有几片绿叶,笑道:“此处已到陈国,一路而下,你会看到更多的绿树翠竹!” 萧袅看向莲生:“都说陈国四季如春,果然不假!” 莲生也放下帘子,坐回塌中,道:“其实不然,陈国与姬国交界的几郡,也是四季分明的,如同姬国的气候,只是越往南走气温上升,有几个郡便四季如春,而到了南蛮之地,一年四季,都是非常炎热的。” 萧袅拍手道:“原来这南蛮在陈国境内呢!” 莲生点头:“是的,南蛮在陈国最南边,占了陈国三分之一的面积,也是陈国最难控制的区域……” 马车骤然一停,莲生的话也戛然而止。 “何事?”莲生问道。 赶车的汉子魏茂林边勒紧缰绳,边回道:“公子,前面有积石,想必是昨日从山上滚下来的。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噢?”莲生双眉一挑,裹紧斗篷,这才伸出半个头看了出去,果然,两人多高的石头混着泥沙杂乱的堆积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官府的人看样子也是刚刚赶到正在组织附近的百姓搬运石头,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理完毕。 “咦?”萧袅像是发现了什么,伸长脖子探出头,“莲生,你看那个领头的莫非是县令本人?” 莲生早就看见,眼睛也是一直跟随着那个人的背影想看个究竟:“茂林,把车再往前赶些吧。” 魏茂林不知所以:“公子,再往前会有危险,如果沙石滚下来,将躲避不及!” 莲生含笑道:“无妨,你且上前。” 魏茂林听见公子的命令,不在多说,如何真的发生事故,他拼死也会救出公子。 “公子,不能再往前了。”魏茂林死死地拉着缰绳。 莲生看了看道路两旁,已经停了四五辆马车,和三五成群的行人,开口道:“就停在路边吧!” 魏茂林松了口气,将马车赶到了左手边的路旁,放下皮鞭,拿起皮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朝那积石看去,“公子,怕是到晌午都不一定能清理完毕,我们要不要先去梅县稍作休息,再返回这里?”公子的身体,着实让他们担心。 “不了,就在这里等着。”莲生没有多说,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带领百姓清理积石的县令。 萧袅抓了块点心,咬了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官?” 莲生转头看了看萧袅,从袖袋里掏出帕子,眼里掬着笑意,说道:“看你吃得,嘴角上的点心渣子……”他拿起帕子在萧袅的嘴角沾了沾,动作自然亲昵。 倒是萧袅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尖:“不用,不用,小心脏了你的帕子,”说着就举起袖子,“我一般都是用这个擦的”说完又想起换了新衣服,实在不妥,尴尬之极,只好傻笑两声,任由莲生继续擦。 萧袅想她这辈子算是值了,能让美人亲自服侍,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萧袅呆呆地看着莲生那长长的睫毛在她眼前刷呀刷,心里如同有一根羽毛在撩拨着…… 第四十五章 遇阻(二) 第四十五章遇阻(二) “小鸟,可以了,别傻愣着了。”莲生收回帕子,看着两眼直愣愣地萧袅,仿佛着了魔一样,心里竟有着一丝窃喜。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萧袅这才回过神,窘迫不已,自我嘲解道:“有美人服侍,感觉还真不一般!”她眉毛拧在一起,很是夸张,“咱的定力还是不够,差点就把持不住自己!”说着拍着胸脯,往后移了移。 莲生被逗乐了:“就这点出息?”黑色的眸子一闪一闪,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萧袅。 萧袅厚着脸皮:“可不是,咱就这点出息!”她皱了皱鼻子,无赖样十足。 莲生也不恼,好像和萧袅耗上了,接着道:“我要是一辈子这样服侍你,“他将服侍二字咬得很重,淡淡一笑,眼底淌着认真,轻轻地吐了一句:“你可愿意?” 虽然是轻轻地一句,却重重地砸在了萧袅的心上:“啊―”,萧袅无意识的叫了一声,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莲生看着不知所措的萧袅,知道自己很是唐突,他可是自作多情了?继而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玩笑而已。” 莲生的脸颊有着绯色。他何时变得如此冲动了?他费劲心思终于找出了永聚人形的方法,只是过程繁琐,所需的几样更是世间少有的至宝:七叶草、金蟾蜍、玉玲珑,还有紫凝香 能不能最终找全,还不知道,怎就叫萧袅陪他一辈子? “在下林摘梅乃梅县县令,带领百姓清理积石泥沙,怎奈势单力薄,进展缓慢,不知路过的各位,可否伸出援手?” 莲生挑起帘子望了望,站在冬日阳光下的林摘梅,那洗得发白的官府,妥帖地穿在身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色的靴子沾上了少许泥沙,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着急。 莲生饶有兴趣的看着林摘梅:我们这些过路的人都不急,怎生你到着急起来了? 魏茂林压低声问道:“公子,要过去帮忙吗?” 莲生倒要看看林摘梅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道:“不急,再看看!” 林摘梅看看道路两旁的路人,忽然一笑:“看来大家都不着急,既然如此,”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百姓道:“乡亲们,他们看来不急着赶路,咱们也不必急了,先回去吃了饭再来吧!” 林摘梅拍了拍身上的灰,跺跺脚,扶正官帽,又看着路人道:“那就劳烦各位等上一等,林某人片刻就回来!” 路上挑着担子的小子急了:“大人还真的走?我们可怎么办?小的还急着回家呢!” 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妻,也相继站了起来。男的道:“我们夫妻二人,急着回去给老爹爹奔丧呢!” 女的拭了拭眼角的泪,也附和道:“是呀,官老爷你就行行好吧!” 几辆马车也相继发出了声音。 一位长相粗狂的车夫大声道:“你这狗官,敢跑试试?耽误了我家老爷的大事,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林摘梅收回迈出地脚,瞪大那双怎么看都像睡不醒的眼睛,恍然大悟,一拍额头:“原来各位都有急事呀,怎不早说,林某人以为各位都是出游散心,想我梅县都是有几处景致不错的地方,尤其是……”他得意的一摇头,看着几位铁青的脸,“咦,说岔了!乡亲们,先不忙着走,我们先且忍一忍,继续干活。这些也是急着赶路的人,想必都是有要事再身,一定会帮忙的!” 说得刚才几人脸红耳赤,再也坐不住,纷纷出来帮忙。一下子多了十来个人,进度快了一些。 太阳一晃到了头顶,几辆马车旁相继传出饭香味。 长相粗狂的车夫,捧着吃食:“老爷,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你老就委屈一下,先对付几口吧!” 钱一万揭开帘子,老脸掉的比驴脸还长,打着哈欠:“怎么路还没通!” “没,还没!” 钱一万吹胡子瞪眼道:“那你还坐在这里,作甚?”他在车夫上身踹了一脚,“还不带着家奴赶快帮忙,坏了老爷我的事,仔细你的皮!” 车夫连滚带爬起身,吆喝了四五个家奴,加入到了队伍里。 “孩他爹,吃饭了!” “哥哥,娘让我来给你送饭了!” “爹爹,吃饭吧!” 莲生隔着老远,就听到了叫喊声,探出头眯着眼看了看:“有趣,越来越有趣!” 一直沉默的萧袅,还没在为刚才的事,后悔不已,此时也忍不住说道:“这哪里是有趣,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 只见这些婆子、姑子、孩子拉着自己的男人、哥哥、爹爹,递饭的递饭,擦汗的擦汗,好不热闹。 林摘梅憨笑着,露着一口白牙:“怎没见我家娇娘?” 一旁站立的丫头回道:“夫人要照顾小公子,就遣了奴婢来!” 林摘梅点头,看着乡亲:“先吃饭吧,再紧的事,人总不能累坏了!”说着,擦了擦手,接过丫头递过的筷子,寻了路边的一块石头,坐下吃了起来。 大伙一看,也跟着四散开来,吃吃喝喝起来。 魏林茂看了看自家车后,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十来辆马车,现在就是想要转身去梅县城内,也是不易了,路上被围得水泄不通,行人可以插空走过,马车就不行了。他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公子,我们要作何打算?” “作何打算?”莲生反问,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始终看着前方,“先吃些干粮吧!” “嗯?”魏茂林一愣,继而说道:“好,我这就准备!”其实他想问的是他们是要继续等,还是绕路什么的……公子的心思他是猜不出的。 魏茂林摇摇头,去拿干粮了。 后来的路人,相继上前打听消息,林摘梅一翻眼皮,懒声道:“人力不足,想必是要到申时,”他咬了口馒头,慢吞吞又补了一句:“也有可能到酉时。” 看着来人嘴角一抽,林摘梅低头掩饰着笑意。 “林县令呀,要到酉时可不行,你们有时间慢慢吃饭,就不能抓紧时间干活吗?”一听要等到酉时,有些人急了。 林摘梅放下筷子,叹声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乡亲们都干了一早上了,总要吃饱了饭,休息好了才能干活。要不累垮了一个,就少一个人干活,最后还要你们多等!你说呢,林某人这可是为你们着想呀!”他瞅了瞅来人肌肉发达的胳膊腿,“他们都是普通人,不必兄台你体魄健硕啊,干上一天都没事。” 来人被一夸心里美滋滋,道“那我来帮忙吧!” 林摘梅面露真诚,热泪盈眶道:“那就谢兄台了,如果能再找些帮手就更好了!” 来人抱拳道:“林县令客气了,我这就去找师兄弟来帮忙!” 林摘梅看着来人走后,这才松了口气:做人难,做官更难,尤其还要做个好父母官,简直是难上加难! 林摘梅看了看围坐在地上,埋头吃饭的乡亲们,这都是他的百姓,他不心疼,谁还能心疼! ! 第四十六章 相遇 看着越来越壮大的队伍,林摘梅笑得狡黠,摸出烟袋,点上火,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乡亲们,休息的差不多了,就干活吧!” “茂林,你也跟去帮忙吧!”莲生轻声道,这个林摘梅倒是个称职的县令,如何姬国多一些这样的官,想必父皇也不会如此力不从心吧。 魏茂林早就坐不住了,回道:“是,公子!” 眼看着积石就要清理干净了,众人都松了口气,手脚更麻利了。 林摘梅将烟袋收了起来,清清嗓子道:“乡亲们,一会到县衙来领赏钱,虽然不多,也算大人我的一点心意!” 一汉子笑道:“林大人呀,你也不宽裕,就免了吧!” “是呀”有人附和,“咱那县衙早就一穷二白了,大人你又自掏腰包了吧?” 林摘梅板着脸道:“怎地嫌我林某人给得少!” 大汉急道:“怎会,怎会!” “那就别婆婆妈妈了。”林摘梅不容分说,斩钉截铁道。 众人不再言语,更加卖力了。摊上这么个父母官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此时是太阳最好的时候,莲生从马车上下来,透透气。他裹紧斗篷,带上袖套,将自己武装一番。 魏茂林跑了过来,笑道:“公子,路通了,我们可以启程了。” 莲生点头,却没有立刻上车,道:“听闻这梅县以梅花闻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现在虽身在此地,可惜时机不对,也是不得见的!”话语里有着淡淡的惆怅。 萧袅望着这个因不得见梅花,而惆怅的莲生,心里唏嘘不已:原来莲生也有这样感性的一面。 “那就等到开时再来嘛!”萧袅不以为然地笑道。 莲生从袖套里伸出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才道:“等到开时,未必就能脱身。” “那就明年吧!总会有机会的。”萧袅真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 莲生摇头:“有些事,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萧袅努嘴:“怎生又说些高深莫测的话!” “法师?”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 莲生一愣,这个称呼让他感到陌生,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莲生和萧袅同时转身。 “鼻涕虫!”萧袅着实吃惊不少,她说怎么声音如此熟。 “谷池月?”莲生没有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他。 “果然是法师。”谷池月笑了笑,鼻子通红,“先前只看到了背影还不敢确定,直到见了侧面才敢认。” 谷池月衣着单薄,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抿了抿铁青的嘴唇。 莲生大感意外:“你怎会在此?” 谷池月移了移脚,避过风口,道:“小人是跟着商队,途经此处,”他喜极而涕,有些哽咽,“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法师。” 莲生心中感慨,问道:“你要去往何处?” 谷池月踌躇着,犹豫了半会,才道:“南……南蛮。”他的声音有着慌乱。 “南蛮?”莲生更是意外,转而一想,“莫非你想去南蛮,追查凶手?” 谷池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紧握,道:“小的其实是寻着法师你来的。” “寻着我来的?” “是小的自不量力,想着跟着法师到南蛮,想着为追查凶手出分力。”谷池月低声道,他的头低垂着,不敢再看莲生。 莲生看着前方渐渐散去的人群,说道:“你倒是固执!可曾想过没有遇见我该如何?” 谷池月一怔,摇头:“没多想。” 他似乎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听怀德小沙弥说法师去了南蛮,他就急着追来,从来没想过找不到法师怎么办? 谷池月不好意思起来,局促道:“是小的想事不周全,莽撞了。” 一旁的萧袅早已泪水涟涟,软声道:“莲生,让鼻涕虫留下来吧,我在世上也就他一个亲人了。” 他们虽没有血缘,但是情谊深厚。 莲生看着萧袅,目露不忍:“好,你留下吧。”萧袅的请求他总是无法拒绝。 谷池月不敢相信,看着莲生无比认真的神态,才确定道:“谢谢,法师,谢谢,法师。” 他十分欢喜,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谷池月似乎才想起什么,忙道“等等,我去去就回。” 片刻,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跑过来。 “她是我在路上捡得,可不可,一起带着。”谷池月很是不安,将小姑娘从身后拉上前,“她很听话,也不哭闹。” 小姑娘衣着褴褛,黑乎乎的看不出颜色,散发着一股异味,莲生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我吃的很少。”小姑娘怯怯地说道,看着莲生的脸色,又补了句:“会干活,会干很多活。” “一并带着吧!”莲生没有耐性听下去,扭头上了马车。 车外,谷池月感恩戴德道:“谢法师,谢法师。” “以后称我公子吧。”车内传来莲生疲惫的声音。 谷池月没有多想,忙答道:“是,公子。” 萧袅听了莲生的话心中一痛,也上了车。莲生躲在幽暗的角落神情寞落,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痛楚。 “莲生―”萧袅看着心疼,凑了过去,坐在莲生身边,“刚才谢谢你了。” 莲生没有说话,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萧袅的谢意。 莲生不说话,萧袅也自觉没趣,恹恹的退了回来,坐到自己的垫子上。 谷池月和小姑娘坐在马车外,倒和魏茂林成了伴。 魏茂林为人豪爽,甩着鞭子,笑着问道:“好小子,看你手无缚鸡之力,能走到这里也是不易啊!”他看了看谷池月,“你在商队里做些什么呀?” 谷池月被人夸赞,不好意思起来,腼腆一笑,道:“我原是会些写写算算的活,刚好他们缺一账房,我就暂时顶替了。” 魏茂林更是刮目相看:“小子,还是个秀才,没看出来呀!” 萧袅也是第一次听说,自言道:“好你个鼻涕虫,什么时候偷学了这一手。” 其实萧袅不知,谷池月在家变前,可是四书五经样样都学。 谷池月脸涨得通红,更加不好意:“大哥,说笑了。” 魏茂林更是大笑两声:“你这小子也忒爱害羞了,有意思,有意思!”他身在江湖,倒是很少遇见这样的书生模样的人。 第四十七章 小镇 出了梅县的地界,很快就看到了一块石碑,刻着大大的陈国二字。这是和姬国接壤的地方,气候差异不大。只是多了连绵起伏的山脉,道路陡然峭立、蜿蜒崎岖起来。 “过了这座山,就到了陈流的封地了,今夜只能歇在利洲附近的小镇上了。”魏茂林对着马车里的莲生说道。 莲生闭目养神:“要到利洲了?真快。” 莲生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揭开窗上隔风的皮帘子,一阵冷风吹进,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变天了。” 可不是,晌午还是阳光普照,进了陈国地界,太阳就渐渐躲了起来,天气骤然转冷。 “怕是又要下雪了。”萧袅揉了揉眼睛,天气阴沉的厉害。 天黑透了,他们一行人才赶到了利洲附近的小镇。此镇为汉人和回人混居,路上时常可见三三两两的回回,或低声交谈,或急着返家。 “哥哥,看那个人的眼珠是蓝色的。”坐在马车外的小姑娘,声音低低地,却含着好奇与不解。 “嘘,含茉别乱指。”谷池月声音里有着责备,附在含茉耳边,“他们是外族人,当然和我们长得不一样。” 小镇虽是汉回混居,却是秩序井然,可见,陈国二皇子陈流确有治国之才。 含茉缩着脖子,小声道:“哥哥,我知道错了。”声音里有着恐慌,一种怕被遗弃的不安。 “哥哥不怪你,只是要切记行事要小心谨慎,我们也是……寄人篱下”后面的话小的只有含茉竖着耳朵,也听了个清楚。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却钻进了萧袅的耳朵,她闷闷地想:寄人篱下吗?她何尝不是,只是何时居然都快忘了这一点了,他们所能依凭的人就是莲生。 萧袅借着道路两旁店铺内一闪过的灯光,打量着莲生。苍白的面孔上,眼睛极黑极亮,只是黑亮的眼睛里多了她看不懂的浓雾,使她不知此时的莲生是欢还是悲。 莲生背后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这是萧袅早就知道的,只是这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吗?他依凭的又是谁? 萧袅忽然对这一切都充满好奇,在这秘密中的莲生,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那秘密如同一个黑洞在一步步靠近莲生,仿佛随时吞噬他。 萧袅摇摇头,遏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第二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并没有启程继续赶路。 莲生只说有事,一大早就匆匆离开。 萧袅很想跟去,奈何莲生发话了,她也只好作罢。 萧袅眼神幽怨地看着莲生,不死心的问道:“真的不能跟去?” 莲生点头:“不能,我有要事。” “好。”萧袅也倒干脆,谁没有点自己的事呢? 这一天,众人便在小镇里游荡了一整日,直到太阳落山,莲生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回来了?”萧袅笑着迎上去。 “嗯”莲生应了一声,吃喝洗漱,便吹灯睡了。 一连二天都是如此。 萧袅怒了,决定要和莲生谈谈,有什么事不可以说出来,让大家跟着着急。 “你这两日到底在做什么?”萧袅看着又要睡觉的莲生,怒气冲天。 “有事。”莲生不愿多说。 萧袅追问:“有何事?要这么早出晚归的。”她盯着莲生的脸,不肯放过一丝表情。 莲生抬头挣扎了一番,才道:“去寻一样东西。” “找东西?”这完全出乎萧袅的意料,“它对你很重要?” 莲生点头答道:“很重要。” “还没有找到吧。”看莲生的表情就能猜出来,“明个还去?” “当然,已经有些眉目了。”莲生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萧袅脸皮一抖:还真是固执。 “明个我要跟去!”萧袅决定耍无赖,一屁股坐在莲生身边,眼睛瞪着莲生。 莲生稍稍后退,坚决摇头:“不行。“ 萧袅毫不示弱,伸长脖子,脸凑了过去,吼道:“要去,就要去,”她脸颊通红,眼睛里有着不屈的光芒。 莲生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忽而轻笑,无奈地道:“要不这样,我告诉你,我的去处可好?但你不能跟着。” 萧袅听到莲生总算松了口,这才向后移了下,道:“好吧。”她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让跟,她自己可以去嘛! “赤眉山。” “远吗?” “在利洲西南方向,不远。” “知道了,现在心里踏实多了。”萧袅看着莲生脸色不好,心疼道:“快休息吧,本来就没好利索,这又是何苦呢!” 莲生没有说话,想必也是累了,一会功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萧袅一觉睡到晌午,起来头生疼。而莲生早就不在了。思前想后,萧袅觉得肯定是莲生使了手段,不然自己不会睡到现在。 萧袅很生气,心里更是幽幽升起了一股凉意:“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连我都要如此提防?” 萧袅摸到厨房,随便抓了些吃食,填饱肚子,就出了客栈。 天阴沉得厉害,乌云低低的压在头顶,让人感到窒息。北风从街道两旁低矮的木质房屋之间吹了出来,让路人不得不缩着脖子走路。这些木屋不是一次修建的,有的崭新有的破旧,有的凸出来,有的凹进去。参差不齐稍显凌乱。萧袅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这冷清的街道,意趣阑珊。 “姑娘,你来了。”一个声音洋洋盈耳。 萧袅抬头就看见一家店铺目前挂着一个大大的“卜”字,一个穿着大襟白袍的女子,蒙着湖蓝色头巾,一双美目此时正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萧袅没在意,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如果是往常她一定会凑热闹探个究竟,今天她没这个心情。 “姑娘,别急着走。”女子急声喊道。 萧袅看了看开始飘雪的天空,自言:“这个天气,谁有闲情逸致卜卦呀!”她摇摇头,继续向前。 这个赤眉山朝这个方向应该没错吧? “姑娘―”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袅吓了一跳,向旁边躲了躲,这才向四周看看,心里咯噔一下:没有人,她的周围空无一人,莫非…… 萧袅端视着眼前的**女子,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那大海般蓝蓝的眼睛,有着如大海般的沉静与神秘,让人不可一探。 萧袅在女子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的脊背上宛如一条蛇在慢慢地向上爬…… 第四十八章 指路 “你能看见我?”萧袅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姑娘别怕,我没有恶意的。”女子忙安慰道,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萧袅。 萧袅尴尬地笑着:“没怕,只是很意外。”女子让她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女子继续柔声道:“姑娘要是不介意阿珍的唐突,可愿意和阿珍去木屋里说会话? 女子目光殷切地看着萧袅,让她不好意思拒绝,正好她也不知道赤眉山如何走,可以借此机会问问。萧袅眨了眨眼睛,扯着嘴角道:“好吧,就依阿珍吧!” 阿珍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欢快地道:“姑娘请―”她从萧袅的身边走过,又看了看萧袅,眼底的蓝色涌动着,似乎有些激动。 萧袅跟在阿珍身后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她有什么恶意,反正她已经都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萧袅抬头穿过阿珍的肩膀看向眼前的木屋,这个挂着大大“卜”字的木屋,让萧袅感到有些神秘,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木屋里很是明亮,这让萧袅深感意外,不是说这些侍奉鬼神的人都喜欢把屋子里弄的昏暗诡异吗?而眼前的木屋里生着大大的火盆,房间极为简单,只是摆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而已。 “怎么了?”阿珍感受到了萧袅的诧异。 萧袅忙摇头,自己少见多怪了。 阿珍指着其中一把椅子说道:“姑娘坐吧,可别拘束,”顺手拿过一个茶杯,“刚沏好的热茶,姑娘请用。”她将热茶放在了萧袅的面前。 萧袅此时才看到了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指甲圆润干净,泛着淡淡的粉色,可见她平时很是注意修剪。 “你一直在等我。”萧袅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茶,肯定地道。 阿珍点头:“是的,今早我卜了一卦。” 萧袅没有问挂的内容卦,阿珍显然也不想透露,转而问了其他:“你经常为自己卜卦?” 阿珍若有所思道:“不,只是偶尔。”她看了萧袅一眼,“有时会突然有某种预感,就卜上一卦。” 萧袅了然于心,抿了抿嘴唇,还真是渴了,也不再客气,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放下茶杯才问道:“不知阿珍找我有何事,不妨直说?” 她还要去找莲生。 “不是应该你有事问我吗?”阿珍反问道,眼睛里有着笑意。 萧袅一哽,不想有些结巴:“你,你……”她涨红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珍。 “我可是吓着姑娘了?”阿珍站起来,无措地问。 “没,没有,”萧袅摇摇手,说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不知道。”阿珍坦言,神情淡定,“你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我不是神仙。” 萧袅腹议道:我还真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你可知道我的命运如何?”萧袅其实只是试探阿珍而已,对于自己的命运她完全没有兴趣,说得更直白些她这是在捉弄阿珍。 阿珍看着萧袅,郑重其事地问道:“这真是你现在迫切想知道地吗?” 萧袅看着这样严肃地阿珍,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再捉弄下去了,“你可知道,赤眉山怎么走?” 阿珍回答道:“知道,你要去寻人?”眼里有着肯定。 “他现在如何?”萧袅语气中有着担心,外面下起了雪,而且是鹅毛大雪,萧袅隐隐中感到了不祥。 阿珍默默地拿出一张纸,说道:“说出他的姓名、生辰八字。” 萧袅愣愣地道:“生辰八字?这个我不知道!”她才发现对莲生的了解仅限于知道他的一个名字,而且还不是真实的姓名。 萧袅着急地问道:“这可怎么办?”看到阿珍仍然握着毛笔,“他叫莲生。” 阿珍叹口气:“俗家姓名不知道?” 萧袅头摇得如拨浪鼓,沮丧道:“不知道。” 阿珍放下笔,眉头紧锁:“这可难办,”她指着纸张,“赤眉山、莲生,”抬头看了眼萧袅,一脸为难,“我也只能试试,成与不成就看天命了!” 萧袅点头:死马当活马医吧! 阿珍起身说道:“你且等等,我进去施法。”说着走进了黑色帘子后面。 萧袅盯着帘子,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闻几声清脆的铃声,而后变得极为安静。她心急难耐,但又无他法只要坐等。 命运的齿轮在转动着,萧袅仿佛听到了它“吱吱”的声音。 萧袅没来由的轻笑,这一笑其实是很无奈的举动,总不能哭吧,那就只好笑了。萧袅望木屋外看了看,雪又大了几分,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偶尔也是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莲生你在哪呢?”萧袅幽幽地问道,“可好?可好……”她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萧袅想起那日莲生问她,他一辈子这样服侍她,可愿意? 她当然愿意,只是她拿不定莲生的话里有几分真意,也就不敢冒然回答,万一被莲生取笑,她颜面何存?现在想来,这顾及有多可笑。 人的一生中,尤其是在青春年少时,总要有几次那样的不顾一切,这样在年老时,才会骄傲地说道:我的青春也曾燃烧过,也曾结过如此绚烂的花。 死水般的一生是多么可怕! “姑娘,可是等急了?” 萧袅从沉思中抬起头,看向阿珍,“有结果了?”声音里有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阿珍向前走了两步,坐在萧袅对面,这才说道:“算是有吧!” 萧袅听出阿珍声音里的疲惫,和不确定,忙道:“如何?”心跳的厉害。 阿珍蓝色的眼睛里透着严肃与认真:“他似乎遇到了危险。” “危险?”萧袅一惊,虽然阿珍用了似乎,这时只能说明她行事很是谨慎,萧袅知道莲生定是出了事。 “只是我看不真切。”阿珍抱歉道,“这是大致的位置。”她将刚才的纸递给了萧袅。 萧袅拿过纸,仔细的端详。刚才还空空的纸上此时已经画好了去赤眉山的路径,并且在赤眉山内的某处做了一个鲜明的标记。看着这个标记,萧袅心里一痛。 “莲生,你正在经历些什么?” 第四十九章 鬼魅 “姑娘,你没事吧?” 萧袅摇头:“阿珍谢谢你。”她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姑娘,且慢。”阿珍叫住萧袅,“说实话,你要真的问我你的命运,我是不知道的。” 萧袅转过身,看着阿珍等着她的下文。 “我对人的命数有七八分的把握,而你情况特殊,我虽能看见你,也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却不知姑娘的模样,就更别提你的命数了。” 萧袅诧异道:“原来如此,原来在阿珍眼里我竟是无脸的。好了,我该走了。”她扯扯嘴角,急匆匆地走出了木屋。 雪已经没过了脚脖子,但是对萧袅来说这却没有任何阻碍,她虽在雪上走,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天越来越黑,萧袅渐渐地走出了小镇。北风呼呼地刮着,她眯着眼透过迎面而来的雪花往前面瞧着,黑漆漆的也只能看到那鹅毛大雪。她扭头又朝四周看了看,白茫茫一片在夜色里显得极亮极刺眼,倒是不用点灯了。 萧袅从来没有一个人走夜路,以前做乞丐时,天黑街上就没有什么行人,也就早早收工了。现在她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心里还真有些发憷。尤其是萧袅还是生魂,最忌讳晚上出门,万一遇到鬼怪可就惨了。 萧袅哆嗦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也是赶着救人就行个方便吧!” 萧袅顶风冒雪的继续前行,走了约莫二个时辰,只见前方依稀能看见山的轮廓了,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不少。 “莲生,你等着我来救你了。”萧袅揉了揉眼睛,心痛地说道,脚下的步子更急了。 “哥哥,你说我们这天气出来会有收获吗?” 萧袅的心一颤,看了过去:坏了! 那个长相极为丑陋的东西莫不是传说中的鬼魅?萧袅也顾不上看他的同伴,慌忙朝两边看了看,只一下,就朝西边的大石奔去。 “说不好,也只有碰碰运气了!” 躲在大石后,萧袅这才细细的打量着这两个鬼魅。他们都被包裹在浓重的黑烟里,那惨白的脸与红色的大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眼睛,他们没有眼睛!萧袅心里翻腾着。 “哥哥,我好像闻到生魂的味道了。”鬼魅弟咧着大口,鼻子向前凑了凑。 鬼魅哥摸了摸他的头:“小子,又想好事呢,生魂可是百年才出一个,怎会被你小子遇到。” 鬼魅弟恼火了:“哥哥,你就瞧不起我!”声音里充满委屈。 鬼魅哥一脸惭愧:“哥哥,逗你玩呢?你真的闻到了?” 鬼魅哥做慈爱状,让萧袅看得毛骨悚然,听到他问鬼魅弟的话,心里更是如擂鼓般。 “奇怪,怎生越靠近这种气味越淡了!”鬼魅弟很困惑。 鬼魅哥语重心长道:“弟,这生魂可是大补之物。如果真的出现必成为各界抢夺的圣物,你可要慎之又慎,小心祸从口出。” 鬼魅弟置若罔闻,道:“奇怪,”他站定在萧袅十几步外,“到这里就消失了。” 萧袅盯着他,只见他红得晃眼的大嘴,一张一合喘着粗气:“还是闻不到!” “弟弟,你怎能用嘴去吞噬人间的浊气呢?小心毁了你的道行!”鬼魅哥生气了,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 鬼魅弟突然惊喜道:“哥哥,我尝到了空气里有生魂的味道,他一定是经过了这里,快快我们走!” 鬼魅哥用瘦长的手钳住弟弟麻杆般胳膊,大喊:“你魔障了吧!这生魂岂是你我能消受得气的?哥哥比你年长许多,倒是见过一生魂,凡是争夺他的鬼怪最后的下场都是灰飞烟灭!” “哦?”鬼魅弟来了兴趣,“那这生魂最后落入谁家了?” “这不是明摆着嘛!”鬼魅哥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会又是给冥王做走无常吧!”鬼魅弟呲牙咧嘴地恶声道。 鬼魅哥点头:“这本就是他们的命数!” 萧袅倒是知道走无常,听麻脸爹爹提过,说是每到遇到大的战争、瘟疫,死得人太多,鬼差忙不过来就会找一些特殊体质的活人摄其心魂,来帮忙把死人的魂魄领去冥府报导。 她曾笑着问:“爹爹可曾见过这样的人?” 麻脸阿爹想了想道:“那时村子里一姓王的老妇,倒是每逢村里有人要死时,她就恍然入睡,等人死透了,她就醒了。而且能细数这死者死时的种种情况。人们说她就是走无常。” 想到这里,萧袅有些费解,自己也是生魂,怎么还好好的在这世上,而没有去做走无常呢?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失了肉身变成了一个长期生魂,而这样的生魂会有所不同? “也许这个生魂会是个例外呢?”鬼魅弟侥幸道,“我们找找看吧”说着又吞了两口空气。 “你真的要找?”鬼魅哥动摇了。 “嗯。”鬼魅弟回答的很干脆。 “那好吧,为兄就陪你去看看吧”鬼魅哥还是拗不过弟弟。也许,这只是假象。就凭弟弟的道行怎可能闻到生魂呢? 萧袅看着那鬼魅兄弟走远,这才从大石后现出身:“好险呀!” 萧袅看了看天,雪还在下,但是已经小了些。天边已经有些微微泛白,山的轮廓越发清晰。 萧袅抓了把雪,塞在嘴里,润了润干裂的嘴唇,接着卯足劲向前跑去。 天大亮时萧袅已经站在了山脚下了,她仰起头看了看这气势磅礴的赤眉山,又看了看手里阿珍给自己画的地图,抬起头,大喊道:“莲生,我来了,我来了!” 萧袅的声音很快就被吞没在这大山低,她着急的在山脚转圈,大雪封山,她根本无路可走! 难道我真的救不了莲生?萧袅这支撑自己整个晚上的信念,在这一刻崩塌了。她疲惫至极,虚脱般的瘫坐在雪地上。 我一辈子这样服侍你,可愿意?耳边又想起了那句话,萧袅闭上了眼睛。眼泪霎时滚滚而出,如决堤的江河般,冲破了萧袅最后的心里防线。 莲生,你是认真的吧!我知道,其实我一直知道。可是卑微的我,怎配呢?你是这天空中飘荡而下的雪花…… 萧袅伸手接着眼前的雪花,这虽是雪花的虚像,但那小小的花瓣却依然精致而脆弱,只一会就融化掉了。 “原想着我体温低,也许你不会融化,没想到还是没用,没用……”萧袅痴痴地自言道。 这便是你和我之间的情,容不得半点侥幸。 第五十章 地宫 萧袅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以前想着只要自己肯坚持一切苦难都会过去,就是阿爹去世后她也是这样想的。现在面对这阻挡在面前的大山,萧袅突然觉得坚持也是枉然! 天还是阴沉沉的,没有什么变化。但时间却在一点点流逝,萧袅抬头再次看了看这眼前的赤眉山,那被大雪覆盖的赤眉山,仿佛一只白色的庞然猛兽,静静地固守着自己的领地,只要有人闯进它的领地,它就会毫不留情的将其吞噬掉。萧袅苦笑着:人在它的面前还真是微不足道,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啊! “人―”萧袅猛地大叫了一声,继而放声大笑,“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她欢快地蹦?了一阵,忽然安静地自言道:“莲生,此时我庆幸我不是人,而是一抹魂。”她的眼里有着感激,粉色的衣裙在大雪的映衬下更显娇嫩。 萧袅真是急糊涂了,她之前还是用作为人的思维在思考问题,忘记了自己已经是生魂,这大山对现在的她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她可以轻松地穿过去。 萧袅想到这些,激动地双颊通红,指着赤眉山豪情万丈,“我能征服你,你就看着吧!”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这于她可是第一次呀!从这硬邦邦的石头中间穿过去,而且不知道要走多久,能不能顺利出来等等不可预知的未来,都让她心情坎坷。但是只要一想到莲生在山的那边,正在生死之间徘徊,萧袅的心里就有了无比的勇气。 “莲生,还在等着我呢!”萧袅轻轻地告诫自己。她挺了挺胸,步伐坚定的朝山脚靠近,看着近在咫尺的大山,她没有再迟疑,猛地朝前撞去。“噗”地一声,萧袅便钻进了赤眉山的身体里了。没有疼痛,只有无边的黑暗,还有压在胸口的憋闷。萧袅分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着。周身仿佛被捆绑着,挤压着,她的手脚只能僵硬的朝前移着,不能打弯。 “袅儿,乖,再往前迈一步。” 萧袅的身体抖了一下,这是谁得声音?柔柔地能融化冰雪。 “乖,就一步!”女子的声音里有着期盼与恳求。 萧袅抖得更厉害,难不成闹鬼了?这黑漆漆的…… “娘亲可就你这么一个孩儿,你就不能争气些吗?”女子有些失落。 萧袅的心没来由的一痛。 “娘亲,娘亲,哇―” 萧袅有些头疼,这个哭声她太熟悉了,这不是自己的狼嚎吗?可是她的记忆中重来就没有娘亲呀,阿爹说,娘亲在生她时难产死了。 萧袅晃着头,想甩掉这些奇怪声音,奈何只是做无用功。 “陛下,你真的要这样?”一个低沉的男声问道。 “我,我还有其他选择吗?”女子声音哀愁。 “陛下三思呀!” “寡人已经决定了。”女子声音决绝。 “娘亲,娘亲,哇―”又是萧袅的狼嚎声。 萧袅头痛得厉害,她的哭声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魔音。她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幻境,好奇心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推开那扇门,一探究竟。只是她怎么也挣脱不出黑暗,唯有侧耳倾听,却突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萧袅十分诧异,她的声音怎会出现在这幻境里,难道这赤眉山另有玄机?她心里更不踏实,怕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更怕就此再也见不到莲生。萧袅拼劲全力向前扯着腿,也没有比刚才快多少,但却消耗了不少体力。如蛮牛般跑了不知多久,萧袅忽然感觉身上变得轻松起来,连腿脚也自如了许多。 “咦,”萧袅后知后觉的惊叹了一声,“有光!”在黑暗中的人对光是非常敏感的。 萧袅毫不迟疑的朝光源奔去,那萤火般的光亮让她的内心有一种对光明的渴望,一种温暖的感觉。 那光源慢慢的清晰起来,萧袅揉揉眼睛,定眼看了过去,“原来是火把!”她停下脚,四处张望,她不知什么时候闯进了个石洞。“原来在这赤眉山的腹身还有这样的地方!”萧袅感叹道。 萧袅没有停留,沿着火光一路前行,在狭窄的甬道里快步跑着,曲曲折折的转了一会,眼前豁然开朗,“天哪,这是,这是地宫?”她显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袅曾经设想过皇宫的模样,无非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而已。而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大厅无任何照明用的火把、蜡烛等,只是四周的墙面发着光,却亮如白昼。后来,萧袅才知道那是将夜明珠碾成粉末均匀的涂于墙面。整个大厅能容下几百个人,这需要多少夜明珠,萧袅不仅咋舌,直呼“败家呀,败家!”这是后话。眼前的萧袅对于弄不明白的事直接跳过,现在她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萧袅又望了望那高高的居于台阶之上的宝座,发着冰冷的金光,脑海里浮现出戏文里经常唱到的“曲高人寡”四个字。其他的萧袅没有细看,也无暇顾及。只是一瞬间,萧袅就被眼前的问题,难住了。大厅四周有四扇通往不同方向的石门,萧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每扇石门都是一模一样,只是上面刻着不同的花纹。 萧袅挨个在每扇门前停逗留了片刻,却还是一无所获。在这赤眉山的腹身中,萧袅迷失了方向。她盯着一扇不知刻着什么花的石门,看了半天,“要不就这扇吧,看着挺顺眼的?”萧袅再次朝进来的甬道看了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好似凭空消失了。 “好吧,只能这样了,一切听从老天的安排吧,”萧袅认命的皱了皱眉头,忽而,朝上翻了个白眼,“老头,你要是敢不保佑我,看我以后不上刀山下火海,天南地北,去追杀你!” 石门旁边倒是有机关之类的,只是萧袅不会用,她也懒得去研究,谁让咱根本就用不上,她已经能很熟练的用“不是人”的思维去想问题了。 第五十一章 救援(一) 萧袅打定注意,深吸一口气,就从石门上穿了过去。眼前忽然一暗,萧袅已经置身于幽静的枫林中。那在枝头随风轻舞的枫叶,仿佛无数的蝶翼。有的火红,有的红中带黄,而有些却还是绿油油的。一大片一大片铺陈开来,有着斑驳的美感。 不知从哪里,刮过一阵大风,整个枫林下起了红雪。 “这里似乎还是秋天?”萧袅有些费解,“莫非是幻境?”她低头看了看地上枯黄的枫叶,这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 萧袅猛然停下了脚步,在她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墓。这墓地占地约莫半亩,呈椭圆形,周围用青石相砌。这么大的墓上并没有落下多少枫叶,可见时常有人打扫。只一眼萧袅就发现这汉白玉的墓碑上空无一字,居然是无字碑! 萧袅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没有停留的绕了过去。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救莲生来的重要!这枫林萧袅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出去。只是前面却是悬崖峭壁了!萧袅站在崖边往下探了探头,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她坐在了地上。肚子咕噜的叫了二声,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可是她却没有感到饿。萧袅伸出脖子,向崖下望去,烟雾缭绕,看得不甚明了。 “这地宫原来建在如此高的地方!”萧袅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误闯了此地,“从这里跳下去,想必就进入到了山中了吧?”她不太确定的自言着。刚才一直在黑暗中,她辨不清方向,也是胡乱的走着,现在突然害怕,万一跳下去又回到了原点怎么办? 萧袅咬着牙,挣扎着站了起来。一天多没有吃饭,对人来说也会头晕眼花,何况她是生魂,比人更加虚弱。立于崖边,萧袅有着一丝苦涩,更多的是着急。她往前迈了一步,身子就轻轻的往下飘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萧袅是生魂所以她往下坠落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反而在空中飘飘荡荡的,如一根鸟儿身上掉落的羽毛般。耳边只有风声,一会萧袅便适应了,向下望去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就这样在空中飘荡了很长时间,她才渐渐的看清了周围。只见赤眉山群山环绕,高耸如云,此时被大雪覆盖显得更是庄严而静谧。 “在山中了!”萧袅松了口气,向下蹬着腿,想让自己下降的更快一些。可是,事与愿违,她这样一顿乱踢,反而让她飘得更高了一些。萧袅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心急如焚,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任其飘荡。 “莲生―”萧袅嗫嚅道,眼角溢出了泪花。这泪花越聚越多,最后成了决堤的黄河之水,滚滚而来,声势浩大。 良久,萧袅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眼前猛然出现了一只干枯的树枝,孤寂地戳在半空中。萧袅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抓。结果,可想而知,又扑了空。 萧袅也不再哭闹,低垂着脑袋,认命般的等待着。 而于此同时,留在镇上的谷池月、魏茂林等人,也是心急如焚的等待着莲生的归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听着外面的敲更声,魏茂林转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神情严肃。 不能再等下去了,主上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怕是遇到危险了。 魏茂林心里一阵翻腾,手里紧握着竹哨,这是天水阁的联络信号,只有到了紧要关头才能吹响,那么潜伏在附近的成员会相继吹响竹哨,如接力般的传下去,一直到联络上阁主。而且大家会同时赶往求救的地点。 谷池月看了看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含茉,拍了拍她的手道:“回房间睡去,仔细受了风寒!” 含茉睡得正香,忽被人一拍,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嘴里嚷着:“公子回来了?” 谷池月没料到含茉反应如此之大,窘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了魏茂林一眼,赶紧将含茉拉得坐了回来,低声呵斥道了几声。 含茉被谷池月这一呵斥,立马清醒了许多,左半边脸红扑扑的,上面还有几道压痕,也不敢看谷池月,眼角偷偷斜了他一下,又低下了头,恹恹地道:“哥哥,我错了。” 谷池月并不看含茉,见立于窗前的魏茂林并没有回头,这才松了口气,又想到莲生一夜未归,心又悬了起来,起身走到魏茂林身边,道:“魏大哥,公子一夜未归,你可知去了何处?” 魏茂林摇了摇头,眉毛拧了又拧:“主上的去处可是我们这些人能过问的?” 谷池月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听他这么一说,叹了口气:“公子不知是有什么事给绊着了,还是遇到危险了,让人心底没有底!” “可不是。”魏茂林焦急地道。万一他这里刚吹了哨,那里主上就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魏茂林举棋不定之时,有人送来了信。 魏茂林一把扯住这小二的衣领,厉声道:“送信的人呢?” 小二颤抖地挤出两个字:“走……了。” 魏茂林将这小二往地上一扔,鼓足内力,吹响了竹哨。 天水阁的哨音,并不是人人都能听到,只有配有专门的接受器才能听到。所以,谷池月屏住呼吸,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连含茉也围了上来,盯着魏茂林手里的竹哨,看了一会,眨着眼睛,满脸疑惑的又看向谷池月。放在平时,她肯定会发问的,只是现在这个气氛,她还是算了,这点眼力劲她还是有点。 谷池月从魏茂林一连串的动作,知道公子肯定出事了,这哨子便是在传送消息。他握了握拳头,忙问道:“魏大哥,公子出事了吧,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魏茂林一边往出走,一边回答道:“等着!” “等着?”谷池月追了几步,还想说什么,只见魏茂林已经出了门,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也是,除了等,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谷池月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脸色越发灰败。 第五十二章 救援(二) 这送信之人便是阿珍。 原来萧袅临走之时,便委托阿珍给在客栈的魏茂林等人报信。 且说萧袅在分分秒秒的煎熬中,终于,落地了。 萧袅降落在了那棵古树旁,一边喘着气,一边从怀里掏出来阿珍画给自己的路线图,端详了半晌,才道:“这个黑点就是莲生所处的位置吧!就在附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神情激动,脚步更是迈得飞快。 这山底并不开阔,两山之间只有数十米, 萧袅瞪大眼睛,认真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莲―声,莲―生……”她扯着嗓子大喊着。 也许莲生听到她的声音会应一声。 只是回答萧袅的是一遍又一遍的回声…… 天空放晴了,难得是太阳也露了脸。只是照在山中,一点也没有暖意。萧袅扯着嗓子喊了一阵,就感到喉咙火辣辣的,她弯腰抓了把雪含在嘴里,这才好了些。猛然,萧袅发现前方似乎有脚印,心中狂喜,向前奔了几步,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人的脚印,分明是野兽的蹄子留下的痕迹。 萧袅心中大骇,举目远眺,并没有发现野兽,“那畜生不会是去找食了吧?”看那痕迹分明是刚爬过去没有多久。 “莲生!”萧袅失声叫道。 野兽的鼻子都是很灵的,那畜生不会是朝莲生而去了吧? 萧袅腹议着,寻着蹄印飞奔而去。这山底怪石林立,时有枯枝旁出,虽然对她的行动没有造成影响,但她的视线却受到了干扰。 一阵冷风刮过,树枝乱颤,萧袅的眼睛也花了,强睁着的眼睛酸痛而干涩。她眨了眨红肿的眼睛,继而揉了揉,这才好些了。她没有放过任何角落,半弓着身子向前,生怕莲生倒在某一棵老树下,她没有发现。 “莲生―,莲生―”萧袅边找边叫着。她倒是不怕野兽听见它的声音,这世间也就莲生能听见她的声音。 眼前陡然开阔,白茫茫一片,让萧袅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她愣了愣,眼睛四处乱看,神情有些无措。突然,在这白色的一禺中有一黑点,让萧袅的心弦绷得更紧。她吞了一下口水,脚步不稳的朝着黑点跑去…… 黑点渐渐放大,萧袅的心却无限的恐惧起来,这黑点四周似乎有着红色。这红色就像把刀子刺进了她的眼睛,让萧袅的眼前血红一片。 难道莲生出了事?萧袅想着,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踉跄。 不会的,不会的。她拼命的安慰自己,只是双腿不停的抖动着,实在有些不听使唤。就这样连滚带爬的,好不容易到了跟前。 只见一头黑熊仰面躺在雪地上,肚子上皮肉外翻,血肉模糊。血顺着它硕大的肚子,一直淌到了雪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萧袅站在这红色中,似乎松了口气,不是莲生,太好了。心上又一紧,那莲生又在哪里?这周围有搏斗过的痕迹,谁又保证这大片的血迹中没有莲生的? 萧袅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抖动着,嘴唇青紫:“不会的……不会的,也许是别人?”这话说的那样苍白无力,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萧袅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图纸,是这里没错的!她握紧手中的图纸,再次抬起头,已经恢复了镇静,不能慌乱,莲生还等自己去救他呢!萧袅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了那大片的血迹。再次看着这地上的黑熊,它的血早己经流干,两只眼睛睁得极大,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愤怒与不甘。 突然,萧袅几步向前,蹲下身,在黑熊的前爪上扯下一片破布,“是……是莲生的衣袍……”她举着这片布仔细的辨认着,虽然上面血迹斑斑,但是颜色花纹,依然可以看出是莲生前日所穿的。 萧袅脸色苍白,向旁边迈了几步,这里有着明显的搏斗的痕迹,没有被风雪覆盖,那说明是在雪停后!萧袅仔细勘察着这些痕迹,除了有黑熊的爪印,有树枝的划痕,在这上面更是交杂着人的脚印,只是这脚印仅杂乱的出现在这周围,再往远处却没有了,只有类似于匍匐爬行的痕迹,细长的两行,蜿蜒向前。萧袅的心里一绞,眼泪又溢了出来,只因这里面还有那刺眼的血色! 萧袅顺着这痕迹急急向前,一会便又小跑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让她跌倒了几次。越来越浓的血迹,映得萧袅的脸色更加苍白。突兀而现的怪石,让本来开阔的山底,又变的狭窄起来,连两山之间也变得不过五米,大有隐天蔽日之感。萧袅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这一线天,太阳是完全照不进来了。 一阵北风刮过,萧袅似乎闻到了血腥味!说来奇怪,自从她成了生魂,几近丧失了嗅觉和味觉,连人间的一切事物她都触摸不到。可是,偏偏莲生的一切她却可感、可闻。这便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 “咳咳咳……”此时的萧袅顾不得想这些,浓烈的血腥味直钻进鼻子,使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脚步也停了下来.。 “莲生!”萧袅一惊,目光掠过一角衣袍,她慌忙绕过巨石,就见一人背靠着石头,低垂着头,此人正是莲生。 萧袅跪坐在地上,颤抖着的双手,怎么也不敢落在莲生的身上,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轻轻一碰就会碎。 “莲生,莲生……”萧袅声音哽咽,双手轻轻放在莲生的肩头。她又急忙向前挪了两步,右臂小心的绕过莲生的脖子放在另一边的肩头,让莲生的身子靠在自己的怀里。 “莲生……”萧袅轻声唤着莲生的名字,举起左手拨开了莲生脸上的头发,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让她牵肠挂肚的脸,那张让她思念已久的脸,有着她不曾看见过的表情。眉头紧缩,双唇抿着,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莲生在她的印象中总是那么平和,一切的喜怒哀乐都掩盖在这平和中。 看着那根在莲生鼻息下摆动着的头发,萧袅心中的恐惧稍稍减弱了些。还好,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五十三章 谷底 “阁主,是属下失职了!”魏茂林双腿跪地,在石板地上重重一磕,并没有抬头看阁主肖剑。他是真的没脸呀! “失职?”肖剑冷笑一声,眼露寒光,一脚踹在了魏茂林的肩膀上,“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啊!”那双因赶路而未曾合过的眼睛,此时充满血丝,正瞪着这个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要不是主子吩咐他去做其他事……肖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看着魏茂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魏茂林承受着肩头的剧痛,一声不吭,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肖剑双拳紧握,吐了二口气,才接着对魏茂林说道:“先留着你的贱命,等救出主子再算账!”他一挥手,对身后众人道:“出发!” 只见从周围悄无声息的冒出数百人,同时朝着赤眉山疾行而去。 赤眉山的天空灰蒙蒙的。 萧袅收紧右臂,将莲生搂得更紧。莲生身上冰冷的气息透过单薄的衣服传递给她,萧袅忍不住颤抖起来了。 “这样下去不行!”萧袅的脸若有若无地贴着莲生的耳际,虽隔着一层薄薄的头发,但这样的近却是从来没有的。她的心突突的乱跳着,脸颊也红了起来,转而想到眼下的境况,眼泪又悄无声息的淌了下来。 我们也只有这时才能如此亲近吧?那么,我宁可只是远远的看着你就好。 “是……小……鸟” 萧袅转过头,却发现莲生的头仍旧靠在她的肩膀上,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莲生,你……你醒了?”她的声音里有着迟疑。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莲生应她,萧袅以为自己听错了,“怕是我幻听了!”直到莲生的手指触到萧袅的手背时,她才恍然:“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莲生的手指无力地搭在萧袅的手背上,似乎在积蓄力量,过了好久,才费劲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萧袅低头看着莲生那苍白中泛着青紫的指甲,心中酸痛:“我怎能不来?”想着莲生这样以身犯险,心中又有着一股怨气,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如何能不来?你……”看着眼前虚弱无力,危在旦夕的莲生,那责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你、你还……好吧?”她当然知道莲生不好,很不好,说道最后声音几不可闻,只是此时她还能问些什么呢? 莲生的眼皮一动,搭在萧袅手背上的手指抖了几下:“别……担心,我……死……不了。” 那在萧袅手背上抖动着的手指,比冰凌还冷,冷得萧袅的手也跟着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你死?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只是怕自己投不了胎!”说到最后,声音里带着鼻音。 “这样……倒……好!”莲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只是……你……你……总是……”他喘了两口气,才缓缓地道:“口不……对心……” “闭嘴!”萧袅仿佛被人说中了心事,恼怒起来,“说这么多干什么,还嫌死得慢!”说完又后悔起来,自己这样口无遮拦,老是说什么死不死的干什么,真是被莲生气得不轻! “现在该如何是好?”萧袅终于问了一句有用的,声音里有着不自觉的担忧和无力。 莲生抖动了一下睫毛,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费劲地咽着唾沫,却没有发出声音。 萧袅一怔,她还真是粗心:“可是渴了?”问完才想到自己问得是废话,嘴唇都开裂了,能看见血丝,只怕是渴得厉害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萧袅忙抓了把雪,就要送到莲生嘴边,却顿了一下,无力地垂下了手,眼神更加暗淡:“我怎生这般无用,这手中的雪也只有我自己能吃到,”她看了看刚才抓雪的地方,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果然……,我怎么忘记了我是生魂了。” 萧袅看着此时的莲生,宛若枝头上的残雪,在寒风中左右摇摆,岌岌可危,下一刻就会消失殆尽。她的声音不由地哽咽起来:“我如何才能帮您?” “你……能在……我……身边,”莲生突然开了口,声音嘶哑,“便……便是……最……好。” 我能在你身边,便是最好。萧袅在心里重复着,左手情不自禁的覆上了莲生搭在自己右手背上的手指,声音低沉:“便是―最好……,可是”她用劲握了握莲生的手指,那只本来手心朝下的右手也翻过来,和莲生的手指相扣着。十指相扣,没有一丝缝隙,“我觉得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这样的你,怎能是好?” 萧袅的眼泪汹涌而下,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却让莲生感到了一丝暖意:“哭……了?”他的头微不可察的动了下,却怎样也抬不起来。 “才没有!”萧袅嘴硬地说道,任凭眼泪从脸颊滑下。忽而,察觉到莲生身子一颤,忙问:“很冷吧?” “不……不冷……”那泪从萧袅的脸颊上正一滴滴滚落到莲生的脖子里,“很……暖……和。”一直暖到心里,很久没有人为他落泪了。这股暖意从心底又蔓延开来,传到了四肢。 萧袅抬起手,胡乱摸着眼泪:“冻傻了吧!” “也许……吧!”莲生轻笑。 萧袅敏锐的扑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愤愤然:“你―在―笑。” 莲生发现自己的手脚逐渐有了知觉,连身上也轻快了许多,心里暗叹:小鸟,你的眼泪莫非是灵丹妙药? 萧袅一时半会儿也拿莲生没办法,哭笑不得,翻着眼皮望天。他们所在的刚好是赤眉山最狭窄的一线天地带。虽过午时不久,光线却日渐昏暗起来。两峰之间的山底更是怪石嶙峋,老树枯枝胡乱伸展着。 “现在到底要怎么办?”萧袅东张西望地看着四周,万一再蹦出个觅食的野兽,该如何是好……,刚才本是在说这个,怎么说着说着,就离题万里了。正想着,肩头一轻,她看了过去,却是莲生抬起了头。 第五十四章 情意 萧袅心中一喜:“可是好了些?”她的右臂仍然搭在莲生的肩头,此时,近在咫尺,莲生的鼻息一下接着一下扫过她的脸颊,如若微风拂过湖面,心底荡起了阵阵涟漪。 “嗯……是比……刚才好些。” 莲生说话时的气息,直扑萧袅的面颊,仿若一场桃花雨,让她本就异样的心更是被吹得有些酥了:美人在怀,真是不错……莲生黑色的眼睛依然平静无波,只是那苍白而干裂的嘴唇让他流露着一丝脆弱,散乱的头发垂在胸前,不显狼狈反而凭添了几分人间的烟火之气。 “咳咳咳……” 萧袅一震,连忙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美人都快香消玉损了,她还如此这般胡闹,“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嘀咕着收回了搭在莲生肩上的胳膊。 “咳咳咳……”莲生又是一阵咳嗽,“你……你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萧袅有些心虚,含混其词:“就是祈祷你快点好起来!”她的脸皮绝对的厚。 “可你……可你刚才……的神情……不像是……”要糊弄莲生本就不易。 “神情?”萧袅抖抖眉毛,“我,我什么神情?”她越发慌张,问完又后悔起来,忙抢白道:“看看,天都暗下来了,有闲情逸致研究我的表情,还是先想想晚上怎么办!” 莲生看着气急败坏的萧袅,双唇一抿,戏弄萧袅可是他的最爱:“那么……大声……做什么,咳咳,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萧袅那点小心思他怎会不知…… 萧袅一窘,脸也红了:“谁做了亏心事了!你,你欺负人,”她一抬屁股,坐得离莲生几丈远。 莲生的身体本来靠着萧袅,此时有些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咝―”他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萧袅又巴巴的跑了过去,一脸的关切。 “坐……下”莲生看着自己旁边说道。 萧袅本想赌气,可偏偏听出了莲生话里的恳求,心一软,乖乖地坐在了莲生身边,“我那一点龌龊地想法想必是瞒不了你的!”她自嘲的说道,脸上装着无所谓。 “你……有什么想法……我怎……会知道。”莲生无辜的看着萧袅,嘴唇又是一抿,看来他这一剂猛药起作用了。 萧袅盯着莲生看了半会,眼圈发红:“你无非就是想消遣我,看我出丑……”她低着头,胸口起伏着,半晌才又抬头说道:“老子,老子就是爱美人怎么样,这有什么错?”她理直气壮的看着莲生,连死猴子那样的都消想娶个娘子,她好歹长得不算歪瓜裂枣的,怎么就不能爱美人了! “我……何时……何时说你……有错了,”莲生很委屈,“只是……你就……不能……斯文点,好歹……也是……个……姑娘。” “姑娘?”萧袅讪笑,“谁会当我是女子?你会?” “会!” 萧袅有些意外,只见莲生目光灼灼,回答得认真而果断。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着,仿佛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莫非……萧袅的心一跳。 “这么好的……姑娘,我又……没瞎,”莲生轻声道。 那温柔的声音,让萧袅无限遐想。 莲生像是极累,斜靠着萧袅,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轻颤着:“要是能……一直这样……依着就好了。”他一脸沉醉的样子。 萧袅有着片刻恍惚,乍听之下,还真是像情话,可是,那又怎么可能,继而,苦笑一下:“怎么,你还想一辈子就这样病着?”莲生你就别捉弄我了。 莲生的头在萧袅的肩头摩挲了下:“如果……小鸟……肯……一辈子陪着我,这样……又何妨呢?”他撑起身,静静地看着萧袅,眼神绵长直到萧袅的心底,仿佛是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萧袅被莲生殷切的目光注视着,逃避不得,更是装不得糊涂,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我哪有什么一辈子!”她低着头,不敢看莲生,脸颊通红。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要是有呢?”莲生步步紧逼,鼻尖几乎要挨上萧袅的额头。 萧袅一惊,向后挪了挪,眼睛不得不看着莲生,急道:“你又在胡说了,这怎么可能,先前不是你说的我唯有投胎一条路,怎么……”她看着莲生郑重其事的样子,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也许真是让莲生找到了其他办法。 莲生向后靠着石头,嘴角含笑,眼神却冷了下来:“小鸟……姑娘,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有美人……咳咳咳”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一阵咳嗽,“有美人……投怀送抱,却……要……拒之门外了。”说自己美人还真是别扭。 萧袅最经不起别人激,顿时小脸一虎,两眉一拧,口不择言:“谁说老子怕,老子连死都不怕,怎会……怎会”她一激动就口吃,“只是觉得糟蹋了美人,心生不忍。” 莲生歪着头,目光迷离:“你就不曾……想也许……是成全了美人。” “成全?”萧袅点点头,“如斯甚好,我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她拍着手,“何乐而不为?” 萧袅看着莲生眼中的光芒在一点一点熄灭,自己任意妄为,胡闹惯了,此时怎能也如此,连忙收敛了心神,看着莲生,一本正经道:“你我云泥有别,纵使我有那心也从不敢奢望。现在,现在”她顿了顿,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害羞,两颊醉红,“莲生有意,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相陪到底的!”她的声音极小,神情却有是从来不曾的认真。 莲生笑着:“不装了?”眼里波光粼粼。 萧袅摇头:“我很认真。”大大的眼睛盯着莲生,斟酌着,片刻又道:“你虽跟着我有些吃亏,但是我会努力变得更好。” 莲生被逗乐了,也不去纠正,只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样……就好。” 第五十五章 情意(二) 第五十五情意(二) 萧袅傻笑着,看着莲生,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并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她那样的出身,难免面对莲生时会自惭形秽…… 莲生抬起手臂,眉头一皱,费劲地在怀里摸索着,只是一会,额头就出现了汗珠。 萧袅在一旁看得很是着急:“牵扯到伤口了吧?都怪我,都怪我……”她自责着,“我要不是生魂,而是人,此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这般受苦而帮不上忙!” “这又……怎能……怪你!”莲生吃力地掏出一个小瓷瓶。 “可是药?”萧袅看着莲生手里的瓷瓶,通体莹白,比一般放置药丸的瓶子看着精致。 “嗯……”莲生一手拿着瓷瓶,一手去拔塞子,怎奈胸口有伤用不上劲。 萧袅看着莲生鼻尖上的汗珠,不甘道:“让我试试!”说着就伸手过去。 莲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萧袅的手从瓶身穿了过去:“你……别白……费劲了……”说着不顾伤势,猛一发力。 只听“嘭―”一声,瓶塞被拔开。莲生手滑,一粒药丸滚落到雪地上,瞬间化为一滩深绿色的雪水,空气里芬芳馥郁。 “可……惜……了” “这药,很贵吧?” “还……好。”莲生含了一颗药。 其实萧袅不知道,这句“还好”的分量。这碧香丸可是融合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十种花草,它们分布之广让人望尘。这制作过程更是让人咋舌。光这费人费时的功夫,就注定了它的价值不菲。最最让人唏嘘不已的是服药的时辰和数量,那都是有严格的要求。 萧袅更不知道的是这滚落的一颗药丸,对莲生的重要性。对莲生今后的影响。 “莲生,你,你流血了!”萧袅脸色一白,声音颤抖。 莲生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渗出一片血迹,不在意道:“不……打紧,吃了药……一会就好。”这碧香丸可是止血化瘀,去腐生肌的神药。 莲生闭目养神了片刻,果然胸前的伤口没有继续流血。 -萧袅看着松了口气,转眼又一望天,着急道:“天色不早了,这一线天更是黑得早,今夜该如何是好?” “再过……半个时辰,我……我便能走。”先前他已经吃了一颗药,再服了这颗,差不多了。 萧袅心中一喜,面色也好看了许多,就这样安静的坐在莲生的身边。她疲惫极了,真想闭上眼睛就这样睡过去,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萧袅在莲生的耳边轻声道:“你在这里疗伤,我切到周围看看,有无容身之地。” 莲生睁开眼睛看了看萧袅,正色道:“小……心些!”那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情意。 萧袅应了声,匆匆转身,只因她的脸又红了。虽然身体虚脱,但内心却是甜蜜的。莲生,我的莲生,只属于我的莲生,这一辈子只属于我的莲生。萧袅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几句话。 可是谁又能真正属于谁呢,而这一辈子又何其长?兜兜转转,变化无常。多年之后,再想起这时,萧袅感叹,能相信也是种幸福。 萧袅是往来时的方向而去,在寻莲生时,她看见过山洞。只是当时太过匆忙,没有记清楚具体的位置。依稀记得,好似在一片树林之后。 萧袅心急如焚,脚下更是一软,便顺着斜坡滚了下来,“咦,是这里,就是这里。”她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就往树林跑去。 这树林虽大,此时却只剩下些枯枝,远远望去可见其后的山壁。只是要过去,也需费些时间,看看天,萧袅有些踌躇不定:如果真的过去,一探究竟,再折回来,怕是时间来不及了。不过去,万一这山洞有其他野兽盘踞该如何是好? 萧袅容不得多想,一跺脚,还是朝林子里而去。这可是关系到莲生的安全,必须要探清楚! 大约过了两柱香,萧袅才穿过了林子,可见其有多深。她一眼便看见了山脚下的洞。那洞口只能容一人弯腰进去,萧袅伸着脖子朝里望去,洞内不大,一眼就看 到尽头,还好没有看见什么野兽,她这才安心。刚要转身离去,却发现最里面烟雾缭绕的,心下奇怪,便摸索着朝里面走去。透过烟雾,萧袅看到了一眼清澈见底的泉水。 “这便是世人所说的温泉吧!”萧袅只是听说过,这也是第一次见到。按下好奇之心,她往外走去。莲生怕是等急了,她得快点回去。 跌跌撞撞地又是一阵小跑,等到赶回一线天时,天已经黑了。萧袅凭着感觉找到了莲生所在的巨石,看见莲生依然靠在那里,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怎去了……那么久?”莲生摸出了一颗夜明珠,周围瞬间变亮。 “找山洞,费了些功夫,所幸是找到了!”萧袅拍手说道,看着气色稍好的莲生,走了过去。 “那就……快走吧!”莲生说着就要起身。 萧袅连忙过去,扶着莲生。只见莲生不知何时寻来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拿在手里可做拐杖。 “见你半天……不回……我便起来,活动了下……手脚,顺便……捡了这个.。”莲生解释着,在萧袅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萧袅一阵内疚:“担心了吧!”看着莲生比夜明珠还要璀璨的眸子,柔声道:“真傻,我会有什么事?世间的一切是伤不到我的!” “可是,我的心……它不听话呐!”莲生依靠在萧袅的怀里,借力往前迈着步子。 萧袅放在莲生腰上的手一紧,吞了下口水,结巴道:“做什么,说,说,这么肉麻的话!” “哈……哈”莲生笑出了声,眼睛弯弯的甚是好看。 萧袅心里一抖。 “你不是……自诩脸皮最厚,怎么……我才说了……这一句,你就…… 臊成这般!”看着萧袅红苹果似的小脸,莲生心情大好,他这十八年能恣意妄为 的时候很少,能掌控的事更少,可偏偏随口说上一句,就能左右萧袅的心情,这能不让他高兴吗? 只是这也只对萧袅,其他人他可没有闲情逸致。冷漠如他,寡情如他,也就在面对萧袅时才能如此这般。 第五十六章 情意(三) 萧袅瞪着眼睛:“我哪里是害臊,我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她搂紧莲生的腰,“美人,再给大爷说两句好听的!” 莲生斜睨着萧袅,那乌黑的卷发凌乱地垂在胸前,不似平常的谪仙之姿,却带有几分魅惑之色。与那黑潭般幽深的眸子相映着,只是这样情意绵绵地看着萧袅,忽而,嘴角一扬,眼里荡起春波无限。 萧袅的小心肝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还是算了,她怕自己的小心肝受不了!虽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说,但是她现在的情况似乎还不如鬼。 莲生暗自松了口气,如让他再说什么,那是万般不可能了,他虽没有正式斋戒成为佛门弟子,但是光是这十几年的耳濡目染,也让他决计不会说出那些情情爱爱的话。 先前虽是有感而发,但却也是为了戏谑于萧袅。 两人借着夜明珠,走走停停,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了树林。 “就是那后面,再坚持一会!”萧袅看着莲生气喘吁吁的样子,不无担忧地说道。 “别……担心,我能……能行。”莲生靠着萧袅的肩膀休息了片刻,继续往前走着。 萧袅默默地扶着莲生,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如果,如果我的肉身还在,我还是个好端端的人,现在我完全可以用树枝做成担架,拖着莲生走,那么他也可少受些罪。 萧袅在林子里来来回回,并不会被枯枝所碍,但是莲生被不行,他是实实在在的人。所以行动起来更加不便。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洞口。 “别急,我进去再看看。”万一有什么野兽趁夜色钻入洞中…… “不用去……里面很安全。”他虽然身受重伤,但是附近的异动还是逃不过他的耳朵,这是习武者最基本的素养和直觉。何况野兽的呼吸还是比较好辨别的。 “噢―”萧袅有些惭愧,她又多此一举了。 莲生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扶着石壁,弯腰进入山洞。萧袅紧跟其后,借着夜明珠,倒是发现了先前没有注意的景象。 “这里……居然……有温泉。”莲生出乎意料地说道。 “是呀,我也没想到,”萧袅扶着莲生坐下来,“你看这石壁的缝隙间还有不少葱绿的植物呢。”这是她刚刚才注意到的。 “这洞内……因着温泉,而四季……如春,空气……湿润,有这样……浓茂的植被……不足为奇。”莲生缓慢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呀!”萧袅恍然大悟。 洞内并不算冷,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不生火,也不觉得冷。 莲生在袖袋里摸了会,拿出一个油纸包:“只剩……这些了,你先……吃吧!” 萧袅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这必是莲生进山前为自己准备的干粮,“你吃吧!我还能撑得住。” 莲生摇头,一脸固执:“你先吃……之后我再吃。” 萧袅看着莲生打开了油纸包,糕点虽已压得变形,但还是看得出原先那诱人的模样,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吃了,味道就不好了,还是你吃吧!” 莲生面色不悦,刚想开口,又是一阵猛咳。 “你别急,我吃就是!”萧袅拿过糕点,一口就塞到了嘴里,噎得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喝,那温泉……里的水……是不能喝的!”莲生喝声,制止了正要弯腰喝温泉里水的萧袅,“那温泉里……有硫磺,喝了……肚子会……不舒服的。” 萧袅转头看着莲生,那一脸关切,已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莲生,我可是生魂,喝什么也不打紧的。即使肚子不舒服,又能比现在坏到哪去呢? “我,我去吃口雪去。”不能让莲生再为自己担心了。 外面黑布隆冬的,萧袅吃了两口雪,才觉得好受多了。天空虽然还是阴沉着,却没有再下雪,这便是好兆头。那一片林子,在夜色下张牙舞爪地,甚是吓人,萧袅缩了缩脖子,赶忙进了山洞。 “好些了?”莲生含了一小块糕点,声音含糊。 “嗯,”萧袅坐在莲生对面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艰难的吞着糕点,“已经没什么味了吧?” “我本就……不好口舌之欲。” “啊,我倒是忘了莲生是出家人。”话一出口,萧袅就后悔不已,自从上次莲生破了杀戒,就很少提起佛门之事。 果然,莲生眼神一暗,自嘲道:“我算……什么出家人,师傅从来……没有正式收我。”这十三年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别难受。”萧袅凑上前去,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着手足无措。 “难受?”莲生嘴唇一抿,看向萧袅,“以前……或许有过,但是以后……不会了,我既已……被人识破身份……破了杀戒,佛门之地岂容我再踏入?” 萧袅握着莲生的手,急道:“可是佛法无边呀?” “就算是……佛法无边,能容纳……一切向佛之人,可是……我又怎忍心……将祸水引向……那清静之地。”莲生停顿了片刻,回握着萧袅冰冷的小手,“而且……现时的我……也是再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萧袅有些迷糊。 “我心中……有你,怎能做到……无欲无求?”莲生目光灼灼地看向萧袅。 “又,又是因为我!”萧袅睁着大大的眼睛,“莲生是我害了你!” 莲生被萧袅眼中一晃而过的痛苦所震撼:“这又怎能……怪你?”他的手艰难地摩挲着萧袅的脸,“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抉择,怨不得……别人。” 莲生的手指滑过萧袅的唇角:“现在的我,”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现在的我……无比快乐,”他的声音真的是萧袅不曾听过的欢快。 萧袅看着莲生好看的眉眼,微微上翘,也沾染着欢乐,傻傻地道:“我也是欢喜的,”她怕莲生不信似的,“很是欢喜,从来没有的欢喜。” 莲生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萧袅,忽而低头在她的唇角轻啄了一下,声音里充满诱惑:“这样,小鸟……会不会更欢喜?” 第五十七章 情意(四) 萧袅只觉得唇角一凉,接着心就乱跳个不停,目瞪口呆地看着莲生,半天才结巴道:“欢,欢喜……”她的脸滚烫,眼睛不敢直视莲生。 半晌,才听到莲生在头顶说道:“睡吧!” “睡吧?”萧袅跳了起来,她本是蹲在莲生的身边,这一跳坐了个屁股墩,“可是,我们还没有……” 莲生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 “就是……”萧袅看着莲生的表情,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无比窘迫。 “我不知道……原来小鸟这么着急,”莲生一本正经,眼里却有着戏谑之意,“哦,对了……先前还嚷着要抱美人。” 萧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莲生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那位……绯药公子,对小鸟……可是……念念不忘啊!” 果然,是在算账! 一提绯药,萧袅更是心虚:“那有,那有!”没办法谁让咱确实做了……我的清白呀,都毁在那小子手里了。 萧袅的神情再次证明了她和绯药之间有他所不知的秘密,心里一阵不舒服,可那又能怎样呢?现在,萧袅不是就在眼前,而且是他的。 这便是最重要的,其它的,不必计较。 “现在……可以睡了吧?”莲生确实累了。 “睡吧,睡吧!”阿弥陀佛,总算不再问了。 萧袅扶着莲生慢慢躺下,自己也在不远处睡下。突然,想起一事,又坐了起来,“万一我们都睡着了,有野兽进来了怎么办?如果,如果……”萧袅想起小时候和阿爹在野外,都是生个火堆,来野兽的,可是现在是不行的。莲生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她自己是生魂,根本是什么也做不了。 “你睡吧,我……来守着。”莲生说道。 萧袅摇头:“我守着,你睡觉。”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彼此看着对方谁也不肯让步。 莲生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萧袅还想说什么,看着莲生不置可否的样子,只能同意了。只一会,她便沉睡过去了。整整两天她都没有合眼了,此时睡得无比香甜。 看着睡着的萧袅,莲生含笑道:“都这样……还强撑着。”他摇了摇头,眼里充满宠溺和幸福。 他曾以为幸福离自己很远,远到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可现在,那幸福却是真实无比的。而给与他的便是眼前酣睡着女子。 莲生盘腿而坐,慢慢合上眼睛,将那残存的丹田之气,一点一点汇聚着。在碧香丸的药效下,这一过程倒是比较顺利的。两个时辰后,莲生便觉得身体通畅了许多。他睁开眼睛,小心地活动着自己的手脚,目光再次落在了萧袅身上。那单薄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显得那样无助。皱着的眉头,紧握的双手,又是那样不安。 “你的不安,你的无助,我都感觉到了。”莲生轻轻地抚摸着萧袅的发鬓,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别怕,一切有我。” 萧袅仿佛听到了莲生的话似的,一个翻身挨了过了,更是抱上了莲生的大腿。 “不会是又当成鸡腿了吧!”他想起了那日在马车上的情景,真是嘀笑皆非。 萧袅不光是手抱着莲生的大腿,一会脸也凑过来,蹭了几下,继而又安静的睡去。 莲生本想挪开自己的腿,可是看着萧袅的睡脸,心中很是不忍。而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欢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一个能保护别人而不是总被保护的人。 有太多人在他周围以保护者的姿态自居,不管他需不需要,从来也没有人去关心这些。他的母妃便是这样。她可以抛弃他十三年而不闻不问,只因她要强大到足以保护他。可是,她不知道,他已经不是五岁的稚童,现在的他足以应对一切血雨腥风。而走不出的不是他,而是那个保护者,她的母妃。 “莲生―,莲生―”萧袅在睡梦中嘶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眼泪从眼角滑下来,落在了莲生的腿上。 莲生从沉思中惊醒,拍着萧袅的脸:“小鸟,小鸟,你醒醒……我没事,我没事!” 萧袅又叫了几声,才从睡梦中清醒,呆呆地看着莲生的脸,好一会才道:“你没事真好!我梦见你被野兽吃了……”说着她更用力的抱紧莲生的大腿,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妥。 “我没事,我没事。”莲生摸着萧袅的头安慰着。 萧袅“呼―”得一下,坐了起来:“啊,该我守夜了吧!”她揉着眼睛,向洞外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发白,“我怎生睡得如此沉,”又看向莲生,“你也不叫醒我!” 莲生心疼地看着萧袅:“我闭目养神了许久,倒也不是十分的累。” “你看着是好多了,说话也不那么费劲了!”萧袅欣喜地道,“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毕竟伤得那么重。” “快躺下吧!再耽搁天都要亮了。”萧袅不由分说地轻按在莲生的肩膀上,催促他躺下。 莲生拗不过萧袅,只好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赤眉山外,肖剑正和百十来人清理着积雪,那条唯一通往赤眉山内的通道此时有一人多高的雪。他们进展缓慢。 “增援的人何时能赶到?”肖剑焦急地问道。 “黎明前。” 肖剑抬起头看了看天,但愿老天不会再下雪。不然,就是再来一千人,也清理不完这条小道上的雪。 “主子呀,你可要挺住,不然就是肖剑自裁,也是无济于事啊!” “阁主?阁主?” “何事?”肖剑不耐地转过头,看着从马上下来的属下。 “京都有消息传来。”岳世柏从怀里取出竹筒交给阁主。 肖剑一脸凝重地接了过来:“辛苦了,路上可还顺利?” “没有发生特别的事。”岳世柏一脸平静。 肖剑盯着纸条,嘴角噙笑:“这下有好戏看了!”大皇子姬谨天回到了京都。他抬起头看着岳世柏,“小心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是,属下明白。” 肖剑看着属下骑马离去,轻叹了口气:“主子啊,京都已经闹开了,你定能看到这场好戏吧?” 第五十八章 九叶草 第二天,莲生的气色好了许多,自己扶着石壁能慢慢地行走,连呼吸也正常了许多。只是他还是出不了山洞,渴了在山洞口,抓一把雪吃,至于饿了,就没办法,只能再多抓把雪吃。 一直到晌午,萧袅才在石壁间的草丛里发现了零星的红果子,这种果子以前她做乞丐时,倒是吃过,酸酸甜甜的甚是可口,但是却难以果腹。 萧袅看着莲生将她吃过的果子,一颗接着一颗吞掉,很是不好意思:“这里也就只有这些红果了,将就一下吧!” 莲生笑道:“我怎生就变得如此娇贵了?想当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闪,到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 萧袅知道莲生想起了不好的事,忙转移话题:“看外面的天气,最近一两天怕是不会下了吧?” “嗯,”莲生声音低沉,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莲生,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萧袅小心翼翼地探着莲生的口风。 萧袅正儿八经的样子倒是一下子让莲生感了兴趣:“小鸟,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瞻前顾后了?” 萧袅一哽:“你直接说我,没有眼色,行事鲁莽,做事不知分寸,岂不是更好?” 莲生也不和她纠缠,问道:“你要问我的是何事?” “不想问了!”萧袅摆明了是恼莲生了,故意赌气。 莲生当然知道其中缘故,要是其他人,他才懒得理会,但面前的是萧袅,他陪笑道:“可是生我的气了,你是知道的,我不太会说话。” “那才讲得是实话!”萧袅根本不买账。 莲生看着和他较真的萧袅,小脸涨红,宛若刚才吃下去的红果子,真是想咬一口,出嘴的话更是甜中带蜜:“你可知,我最最喜欢的便是你的率真。”他这十几年,过得何等压抑?何等痛苦?一直伪装着,连他自己都忘了姬谨恪是什么样子了? 萧袅本就没有怎么生莲生的气,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暗自伤神,此时听了这话,那一点恼怒早就烟消云散了,微笑着道:“你还说自己不会说话,这哄人的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莲生看见萧袅不再恼他,也就不再多解释,只是悠悠地说着:“我今生想哄的,唯你一人。” 萧袅觉得自己轻飘飘地仿佛飞到了云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莲生,声音里有着不自觉的颤抖,“莲生,我……”她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头钻进了莲生的怀里。她自知莲生胸口有伤,也只是若有若无的贴着莲生,不敢用力。 莲生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萧袅抱,但往日与今天的意义截然不同,现在是在彼此表明情意后,萧袅抱着自己,这让莲生除了吃惊,还有些兴奋。 可是接下来的话,莲生的脸黑了一半。 “老子,终于如愿以偿,抱着美人了!” 莲生突然有一种面对萧袅的无力感,牙齿磨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有些怀疑,萧袅只是看上了他的皮相! 萧袅自知行迹败露,很狗腿的又补了一句:“天下怕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美人了吧!” 莲生的脸彻底黑了。 莲生双臂将萧袅撑开,冷冷道:“你就只是喜欢我的皮相?” 萧袅一愣,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当然喜欢你长得好看,不然我喜欢你的心?”她嘻嘻笑了两声,“你的心我又看不见?怎么去喜欢?” “我的心你看不见?”莲生重复着,是呀,我何时在她面前坦露过心事。 “我喜欢你长得好看,不对吗?”萧袅一阵不安,惶恐地问道。 莲生看着萧袅无辜的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一丝做作,仿佛是观音净瓶中的仙露,可以滋养万物,又可以枯木逢春,也就这一念间,,他便释怀了,莞尔一笑,“怕是这世间也只有小鸟说这样的话,我不会生气。反而觉得荣幸。”他轻轻地将萧袅抱入怀里,如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般,小心呵护。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萧袅心中窃喜,她真是捡了大便宜了。 “让我猜猜你要问什么?”莲生的声音在萧袅头顶响起。 “你猜,你猜!”萧袅也来了劲,她还不相信,莲生真是神仙。 “你,你是想问我这几天进赤眉山,到底所为何事?”莲生老神在在的说道。 “咦,还真是―”萧袅的眼睛亮晶晶,十分崇拜的看着莲生,“莲生,你还真是神了!” 莲生被萧袅这样一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是你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傻瓜!他才不会说破,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萧袅,从怀里掏出了一物,“我便是为了它!” 萧袅低头看着莲生从一个锦袋里掏出一株草,失声道:“你是为了它?”她真是难以理解,什么样的草让他可以不顾个人安危,以命来搏。 “你切数数她有几片叶子?”莲生循循善诱着。 “一,二,三,四……”萧袅不敢置信的看着莲生,“五,六,七,八,九!它有九片叶子!九片呀!”她又重新数了一遍,真的是九片! 九叶草,那只有传说中才会出现的。 关于九叶草的传说,一直流传在四国之间。相传,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当人们繁衍生息正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时,有一天,水神共工和火神打了起来,而后共工打败恼羞成怒,一头撞上了不周山,而这不周山正是支撑天地之间的大柱子,顷刻之间,就断裂了。天顿时,塌下来,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而洪水肆意横流,野兽更是趁机出来食人。女娲看见自己亲手创造出的孩子,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痛苦,泪水渐渐凝聚在她的眼眶里,其中一滴从脸上滑落掉入人间。这滴眼泪正是女娲对世人的怜悯,对乱世的关怀。这女娲之泪似乎也是有灵性的,看着身边的一株野草快要枯萎,便用自己的琼汁浇灌着它,滋养着它。长此以往,这株草居然长出来罕见的九叶!而这九叶草因常年吸收了女娲之泪的精华,更是具有救世之能。 萧袅神情复杂地看着莲生,又想起一句话:据说,得九叶草者,必为乱世之主。 第五十九章 九叶草(二) “原来这世间真有九叶草!”萧袅以为那只是乱说的。 莲生一脸欣慰:“我也是想试一试,没想到却真被我找到了!” “你找这九叶草做什么?”难不成想…… 莲生看着萧袅紧张地神情,一点她的鼻子,“你呀,都在乱想什么,”萧袅知道的,他能不知?“我是有其他用途。” “其他用途,”萧袅抹着鼻子,“那是做什么用?” 莲生神秘一笑:“以后你便会知!” “什么,说了等于没说,”萧袅着急了,“这吊人胃口的把戏我以为只有说书的才会用,没想到莲生你也这样!” “别急,别急!”莲生安抚着萧袅,“我怕说了,到头来只是让你白白高兴一场!” 萧袅一听事关自己,更急了:“你先说来听听,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那是以后的事!” 其实,莲生已经有九分把握,但他却想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告诉萧袅,“你还记得之前我说的,有一辈子可以留下来的方法,这件事吗?” 萧袅忙点头,她当然记得,“方法是什么?” 莲生清了清嗓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永聚人形!” “永聚人形?”萧袅想起了先前莲生给她幻化人形的事,那次颇费周折的,如果是永聚人形……,“想必会很费事吧?”如果仅仅是费事就好,现在还要用到九叶草,这就不是费事那么简单了。 “小鸟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莲生宽慰着萧袅。 萧袅低头,她不是担心,而是莲生为了让她能有一个肉身,这样不顾安危,着实让她感动不已,而她却不知如何回报予他。 萧袅抬起头看着莲生,喃喃地道:“你这样为我,让我如何是好?”这样的付出,让她诚惶诚恐。 莲生抚着萧袅的肩膀,柔声道:“你不用做其他的,只要这样陪着我就好。” “就这样?”萧袅一直知道她不够好,根本配不上莲生。她怕达不到莲生的要求。可是现在莲生却只说了这样一个要求,“陪着你,我定能做好这件事。如有来生,我还要陪着你。” “来生?”莲生挑眉一笑,“那我不是赚到了?” “不,不,便宜了我,你想你个美人,今生被我抱,来生还被我抱。”萧袅笑得很灿烂。 莲生很郁闷,为何他就逃不出这样的命运? “那我聚人形,和九叶草有什么关系呀?” 萧袅的问题很跳跃,莲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道:“这是上古遗留下的秘术,其中要用到的!” “可我听说这九叶草特别有灵性,有救世之才。” 莲生看着手中的九叶草,“能不能救世,我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它有起死回生的作用,更是那些徘徊在奈何桥外的孤魂野鬼得以重生的仙丹,而对于你这样的生魂,便可以重新幻化出肉身。” “幻化出肉身!”萧袅很激动。 “嗯,只要将九叶草嚼着吃下去,就能幻化出肉身”莲生语气一转,“只不过单单九叶草幻化出的肉身,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要配合其他三样东西才能持久。” “什么东西?” “金蟾蜍、玉玲珑,和紫凝香。” 这三样萧袅闻所未闻,但一想到九叶草,就知道和它配在一起的定不是凡物。找一个九叶草,莲生就这样了,那其他三样,还不知道会怎样! “都说了别担心,一切有我,最难找的九叶草都被我找到,其他的又怎能难倒我呢?”莲生说得轻巧,但心里明白这每一件都是要大费周章的。 萧袅知道这是莲生安慰自己的话,也不戳破。既然什么忙都帮不上,那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赤眉山的天总是黑的格外早,这可能是因为它群山环绕,谷底狭长,日照时间短的缘故吧! 这不,说着,说着,天又黑了。 赤眉山外的肖剑也觉得这天黑得太早了,眼看着一天过去,这条道路还是没有挖通。今天凌晨,又赶来了一百多人,这浩浩荡荡的二百来号人,不休不眠的干到现在,也只是向前移动了百十丈远。 肖剑着急上火,连声音也几乎出不来了,却只能更拼命的清理着这厚厚地积雪。 半夜时分,守夜的萧袅发现莲生的脸红得异常,摸了摸他的额头,“啊呀,莲生你发烧了!”萧袅失声叫了出来,“莲生,你醒醒,快醒醒。” 不管萧袅如何叫,如何摇,莲生也没有醒。他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紧握着,眉头紧缩,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先前还好好的,怎就发起烧了……”萧袅素手无策,只是干着急。她的手放在莲生的额头,只一会,连她的手也变热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她是人,那还可以拿雪为莲生擦擦腿脚,可是,现在她拿在手里的雪,对莲生来说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有虚无一片,更别说起作用了。 “母妃,恪儿疼,疼……”莲生在昏睡中嗫嚅着。 “父皇,恪儿最棒了……你看恪儿……这个字写得好不好?”莲生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段幸福的时光。 萧袅被莲生的这一句“母妃”,“父皇”,震得不轻。如果放在平时,以萧袅的性格,肯定就要问莲生的,可现在,这些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莲生全身滚烫,嘴里的胡话更是连篇。 萧袅顾不得许多,趁着莲生翻身侧躺之际,躺下来从后面抱住了莲生,让他贴近自己的怀里。莲生仿佛感觉到了舒服,不停的往她怀里凑着。 但好景不长,过了有半个时辰,萧袅觉得莲生的身子更烫了,“糟糕,我已经不能给他降温了!” 莲生的嘴唇干裂,身体一阵抽搐。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萧袅心急如焚,转念之间,想起了九叶草,“对,九叶草,它可以幻化人形的!”她从莲生的怀里掏出锦袋,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株九叶草,放到自己的掌心。 萧袅看着这九叶草,问自己:“我真的要吃吗?” 第六十章 抉择 第六十章抉择 此时的萧袅,心情是相当复杂的。那躺在手心里的九叶草,看起来青翠欲滴,似乎还沾染着女娲之泪的灵气,看起来亮晶晶的。 如果真能找齐其他三样,那她就可以再世为人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这些日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让她痛苦至极。 可是,现在为了莲生她要亲手毁了自己的未来,说这是生死抉择一点都不夸张! 作为生魂的萧袅,要么无欲无求,心无杂念,去投胎;要么就是莲生所说的,永聚人形。 而前者,已是不可能了,从她喜欢上莲生的那一刻,心中就埋下了情丝,怎可能无欲无求,心无杂念呢? 至于后者,怕是也难以实现了吧! 萧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悲伤不已,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她的眼泪怕是都为莲生流干了,到了自己,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滴。萧袅苦笑,莲生啊,你本是为找这九叶草而受伤,现在我将它吃下,也是要救你,只是一来一回,你还是两手空空。 萧袅凝视着莲生:“你醒来可会怪我?”她的眼里有着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后也只化为一声无息的慨叹。 萧袅抬起手将九叶草,放入嘴中,细细的嚼着,一股清凉弥漫于口齿之间,慢慢地,有甘甜的汁液流出,顺着喉咙,一直流到胃里。须臾之间,萧袅就感觉到腹部滚烫,痛了起来。她艰难地将九叶草吞咽下去,剧痛传遍了全身。她弓起了身体,忍受着疼痛,不一会就晕死过去了。 雾气迷蒙之中,萧袅坐了起来。她懵懂地四处张望,只见四周都笼罩在白色的雾气中,一切都看不真切。 “何必呢?”一声叹息传来,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萧袅眯着眼睛想看个究竟,却只是白费力气,周围只有流动着的雾气。 “你不后悔?” 那人虽没有道明是什么事情,但萧袅心里就是明白他在说什么,摇摇头,“不后悔。” “你便是以后会烟消云散,再也不能转世,也不后悔?”那人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萧袅虽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他那锐利而审视的目光,低头看着脚,“如果,如果真是那样……也只是我的命!” “真是朽木!活该你还要在尘世中继续纠缠。”那人语气不屑一顾。 只见那人噌的一下,飞了过来,萧袅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就挨了一脚,脑海里只记得一张放大的脸,那嘴边的痣,让萧袅想起了以前破庙旁住的媒婆,张姑奶奶。 萧袅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看见旁边的莲生,才松了口气。她骨碌坐了起来,明显感觉气血充沛,手脚有力。 “咳咳咳”这是什么味,萧袅忙捂住口鼻。原来是旁边的温泉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味。 萧袅一呆,自己居然能闻到味道了。她的手颤巍巍放在心口处,那里正一起一伏呢! 萧袅激动万分,现在她终于是个人了,虽然是昙花一现,但能再世为人,这种喜悦是不胜言表的。 萧袅伸手摸了摸莲生的额头,滚烫一片,“这样烧下去,人是会出事的!”她当机立断,走出了山洞。 “阿嚏,阿嚏!”萧袅打了二个响亮的喷嚏,天不是一般的冷,她缩了缩脖子,兜着裙摆,往里抓了许多雪。进了山洞,她将雪一股脑倒在了莲生身旁,便犯起难。她要给莲生用雪擦身,就必须脱了他的衣服,可是…… 萧袅很纠结,男女授数不清是个屁,重要的是她这样不打招呼的脱了美人的衣服,等美人醒了还不大动肝火,她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多想一下,她就多抖一下。 时间不等人,萧袅没敢多想,就撞着胆子去脱莲生的袍子,一层,两层,三层,当第三层脱下来时,莲生的上半身就赤裸裸地呈现在萧袅的眼前。 平时的莲生,看着消瘦却不羸弱,自有一种风情萦绕于身。而现在的莲生,萧袅发现,他的手臂修长而结实,肩膀宽而厚实,腰部的线条更是十分流畅,周身的肌肤白皙,此时泛着微微的粉红色,宛若出水的红莲。 只是胸前那两寸多长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虽已结痂,但那模样仿佛一只长虫盘踞在此。 萧袅的心被猛地咬了一口,瞬时,清醒了许多。她稳住心神,捧了些雪小心的撒在莲生的身上,只一会,就变成了雪水。她又用从衣裙上扯下的布条,蘸着雪水,给莲生擦试着额头、前胸、后背,以及四肢。如此反复了四五次,萧袅累得直喘气,再次摸了摸莲生的额头,果然温度降下去了。 萧袅看看洞外,不知什么时候天已大亮。她将莲生的衣服穿好,又把蘸了雪水的布条拧干,放在了莲生的额头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萧袅靠在石壁上,左思右想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莲生的病情会如此反复?这两日一直好好的,而且这碧香丸虽然莲生没有说,但萧袅知道它是稀有之物,疗效就自不言待了……想着,想着,萧袅竟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也难怪,她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情实在够折腾人。 “水,水……”一阵微弱的呓语声,钻入萧袅的耳朵。她猛地就清醒了,起身用手指捏了一点雪,放在莲生的唇上。 “我怎生就睡着了呢?”萧袅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再看向莲生,那雪已经化成雪水,正一点一点渗进莲生的嘴里。那双唇因着雪水的滋润,色泽明亮而饱满。萧袅心中一动,竟低头慢慢移向莲生的双唇,她的面容如五月里开在枝头的石榴花,眸子里盈满了爱恋与虔诚,她的唇蜻蜓点水般一擦而过,没有做任何停留。这仿佛是一个仪式,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宣告。 萧袅满足地轻笑:“莲生,我此生足以!” 即便是过不了多久,我又再次变成生魂;即便是不久的将来,我会灰飞烟灭…… 第六十一章 生存 萧袅抱着双臂,在林子里继续寻着吃的。这冰天雪地里,找食物谈何容易,她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还是一无所获。而脚上的鞋子却已经湿透,脚趾生疼。 突然,萧袅想起了那头黑熊的尸体,不知道还在不在,估计十有八九已经被野兽吃掉了。但是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是唯一的希望。 这已经是他们困在赤眉山的第三天了,也是阳光最好的一天。萧袅抬起头看着太阳,它是那么的艳红,却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个冰美人似的。她哆哆嗦嗦地走着,直到日上三竿,才看见前面的雪地里有一滩血迹。 是这里,没错了。可惜,黑熊的尸体早就不见踪影,只有零星的肉碎末遗留在雪地里。萧袅想着可能是野兽吃的过程中,掉在地上的。 “也好,也好,总算有这么一些!”萧袅甚是欢乐,蹲下来,手脚麻利地捡了起来。她可不能耽误的太久,莲生那边没人看顾,她实在是不放心。这出来找食也是迫不得已的事。 萧袅包好肉末,贴身放好,又摸了摸腰间的火石,幸好还在,这才往回返。她的腿脚已经失去知觉了,只是凭着感觉向前迈着。这时她才第一次感受到生魂的好,最起码在这样的天气中行走自如,不会感到刺骨的寒冷。 萧袅狠狠地搓了搓手,又跺了跺脚,苦中作乐:看来做生魂并不是一无是处嘛!也许以后她可以做一个快乐的生魂。 萧袅一路走着,到了林子,顺便捡了些树枝。虽然山洞暖和,但吃饭总归是要用到火的。手里抱着一堆树枝,回到山洞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萧袅搬开洞口的几块大石头,探头看了看,莲生还在睡着,这才松了口气。她出门前寻了几块大石头,挡住了洞口,以免野兽伺机闯入。萧袅快步走向莲生,对着双手哈了哈气,又搓了搓,才蹲下来摸向了莲生的额头。 “幸好,没再发烧!”萧袅抿嘴一笑,轻轻地将莲生额前的头发放到耳后。这才想起先前捡得树枝还放在洞外,连忙起身将其抱进来堆在角落。 萧袅从腰间摸出火石,熟练地击打着。这一刻,她想起了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敲打着火石,麻脸阿爹病得极重,靠在树下看着她。 “别急,别急,慢慢来,”他的声音极低,却很温暖。 萧袅抬头看着阿爹,“我知道!你别再开口说话了,小心灌了风,又该咳嗽了!”话音刚落,就传来阿爹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声。 “阿爹―”萧袅大惊失色,扔下火石,跑了过去,也许是蹲得太久,猛地起来居然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小心……你让我如何放心呀!”阿爹声音里有着浓浓地不舍。 “阿爹,阿爹,你怎生咳得更重了!”萧袅的眼里含着泪,“先前喝了几服药,不是都好些了吗?”她很不安。 “袅袅,阿爹……怕是熬不过年关了。”阿爹的声音里透着绝望,眼神浑浊。 “阿爹,你在说什么胡话!”萧袅双手抓着阿爹的胳膊,“你会好的,会好的……”她的眼泪滚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了阿爹的手背上,更是砸在了阿爹的心里。 阿爹艰难地摸着萧袅的头,断断续续地说着:“怕是……以后阿爹……不能再陪着……你了,要坚强啊!”阿爹将萧袅搂在怀里,“你……人生的……路还很长,还要……还要受很多苦,你把……这些苦当成馒头,一个……一个都吃下去,等吃……完了,你就……幸福了!” 五岁的萧袅抬起小脸,懵懵懂懂地听着阿爹的话,困惑地问道:“当馒头?那我要是吃撑了可怎么办?”她揉了揉眼睛,不明白阿爹的话。 阿爹一笑,眉眼如画,声音更小:“那就……那就歇一歇,再吃吧!”他在萧袅的背上拍了拍,极其宠爱,“你……你总是那么心急,慢慢吃,总有……吃完的时候。” “噢―”萧袅睁着大眼睛,点点头,她虽不明白阿爹的话,但是她都记在心里了。 萧袅起身,又跑到一边开始打火石。今天的北风格外的凶猛,她总是引不着树枝。她拿着火石的手冻得十分僵硬,那手指上的冻疮都裂开了。 “还是……算了!”阿爹很心疼。 “不―”萧袅撅着小嘴,今天她和这火石较上劲了! 那天是小年,萧袅记得很清楚。他们没有地方去,所有的人只要一听阿爹咳嗽,就慌忙合了户门。 萧袅的手在阿爹手里扭来扭去,今年怕是没有糖瓜吃了! 那天,萧袅最终也没有将火点着。夜里,她躲在阿爹地怀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咝―”一声,火被引着了,萧袅将树枝放在早已搭好的柴堆里,火苗慢慢地升起来,……越烧越旺,柴火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冒着浓浓地黑烟。这些树枝没有干透,遇热里面的水汽蒸发了出来。 萧袅接连咳嗽了几声,用袖子摸了摸眼角的泪花。若是当时她生着了火,阿爹也许不会走的那么快…… “阿爹,你看袅袅的火现在生得多好啊!”浓烟慢慢散去,火光照着萧袅姣好面容,她的眼里有着抹不去的悲哀。 “阿爹,你的话袅袅全记得,所以这一路走来,虽然袅袅吃了很多苦,但是袅袅从来也不觉得苦,只当自己多吃了几个馒头!”萧袅用树枝拨了拨没有烧着的柴火,“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她的嘴角咧了咧,“而且,而且……”她的话没有说完,便害羞起来,仿佛阿爹就坐在她的对面。 萧袅将怀里的肉末取出,小心放在横着的树枝上,只一会,就能闻到一股淡淡地肉香味。 “母妃―”莲生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火堆旁,炙烤着野味。她侧着身子,动作娴熟,却不失优雅。她的额头饱满,眉眼温柔,安然浅笑着,宛若那微微开放着的百合,让人顿觉神清气爽,忍不住想要接近。 “母妃―”莲生又轻声唤了一声,害怕打破这梦幻般的美好。 第六十二章 龃龉 萧袅听到莲生的声音,动作一滞,继而了然,“你又说梦话了,莲生!”她起身朝莲生走去。当看见莲生那双幽深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萧袅的脚步一顿,停在了那里,不敢往前。 “小……小鸟?”莲生迟疑地发出声音,眼底那一点惺忪也消失不见了。 “额,”萧袅低着头,手慌乱地扯着罩在身上的襦袄,“莲生,你醒……醒了!” 莲生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却瞧见背着火光站着的萧袅,身旁有着淡淡地影子。他脸色大变,“你―!” 莲生的心底一沉,摸向怀里,果然这里空空如也。 萧袅向后退了一步,慌乱地道:“我,我也是没办法,”她看着脸色变化莫测地莲生,心里更害怕了,“你昏迷不醒,我怕你……你有什么事,就……”她头垂到胸前,再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可知,我为它花了多少心血?”莲生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如常。 “差点丢了性命。”萧袅一哆嗦。 “你可知,它对你意味着什么?”莲生的声音冷了三分。 “知,知道,未来。”萧袅再一哆嗦。 莲生冷笑一声,直视萧袅:“还有我,还有你对我的承诺!” 萧袅的身体如筛子般不停地抖动着,她哽咽着:“可是,可是这都没有你的生命重要!” 听到这样的回答,莲生一点也不意外,只能无奈道:“我身上有这通灵宝玉,这条命是丢不了的。” 萧袅一惊,抬起头看向莲生,见他一本正经不像说假话,忽而一笑,“那便是我枉做了小人,又断送了自己的未来!” 萧袅觉得自己很委屈,很冤枉,转身一屁股坐在了火堆旁。她做这些都是为了谁呀?怎么反倒都是她的错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味,带着微微地焦糊,直冲萧袅的鼻子。她这才想起,火上还烤着肉,急忙伸手去拉,却冷不丁被烫了一下,“啊”地叫了一声。 “怎地了?” 萧袅从树枝上捏起一小块肉碎末,在嘴边吹了吹,放进嘴里,嗯,真香啊! “刚才是被烫了吗?” 萧袅好久没吃的这么有滋有味了,又捏了一块最小的。 莲生看着萧袅完全不理自己,心里有些着急,但碍着脸面,还是强撑着。看着萧袅吃得津津有味,才感到自己饥肠辘辘。可是,他不吃荤,即使不再做和尚,但是长久养成的饮食习惯一时半会还是改不了的。 萧袅眼角瞥了瞥莲生,从怀里掏出三个拳头大小的果子,挨着地滚了过去。 莲生还在踌躇不定时,就看到脚底下接连滚过来三个野果,虽已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却好在被风干,并没有腐烂的地方。 莲生心中一喜:“这是给我的?” 萧袅侧坐着,懒得回答,明显是废话。 莲生捡起地上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准备吃。 “你不怕有毒?”萧袅看着火堆,没有动。 “嗯?”莲生微愣,这个问题他真的没考虑过。原来他对萧袅的依赖已经到了如此程度。他可不是一个会把生命交到别人手里的人。 萧袅不冷不热地说着:“我先前吃了一个,现在还活着。” 莲生感动不已,更是后悔刚才和萧袅的争吵,自己倒是逞了口舌之快,可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和萧袅之间还产生了龃龉。 莲生啃着干瘪的果子,看着萧袅心中盘算着:看样子,小鸟一时半会是不会理自己了,还是别自讨没趣。 莲生点头,嗯,需从长计议。他貌似颇有主见的样子,其实,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问题,有些无从下手。 萧袅吃了几块肉,不觉得很饿就住了口,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到何时,先放着吧!她捡了两根粗壮的树枝,扔进火堆。 “今晚能睡个好觉了!”萧袅自言道。 莲生看了看火堆,今晚是不用守夜了,有火光,野兽是不敢靠近的。他看着萧袅背对着自己在离火堆不远处躺下,没有再说话,心里越发慌乱。而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和解时机,现在,他真有些进退两难了! 莲生这十几年,几乎从来没有让自己处于过这样的境遇。即使是在逆境中,他也能使自己进退得当,游刃有余。而现在,他好像困在了自己亲手编织的网里,进不得出不得。 莲生有些生自己的气,啃完手里的果子,将剩下的两个放在袖袋里,也躺了下来,心里念起了清心咒…… 当第十遍清心咒念完,莲生心中平静下来。 眼前的变故是始料未及的,他向往的美好生活,瞬间就消失了。如果,如果没有萧袅他该怎么办,莲生的心空虚一片! 两人一夜无语,却都没有睡着。 看着天麻麻亮,萧袅坐起了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气鼓鼓地抽了几根树枝,往火堆里扔去,似乎是用力过猛,瞬时,火花四溅。 “小心!”莲生在一旁喊道。 萧袅忙捂着脸,没好气地道:“不用你假好心!” “别闹了,小鸟―”莲生一脸憔悴。 “闹?”萧袅反诘,“在你眼里我这是在无理取闹?”她的双眼通红。 莲生自知失言,他也只随口这么一说,为的是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昨日,昨日是我言辞过激了。”他低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萧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莲生,茫然无措,甚至有些卑微,心中一软,“你,你这样子是存心让我难受!” 莲生头垂得更低了,那张在长发里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让人顿生怜悯。 萧袅看不下去了,跺了跺脚:“算了,都过去了。” 莲生这才如释重负,抬起头,上前拉着萧袅的手:“我是真的很后悔,不该如此待你!”他看着萧袅眼里布满血丝,心中更是一痛。 萧袅默默地注视着莲生,良久,才道:“我是真怕你醒不过来!”就是现在想一想当时的情景,她的心里也很害怕。 莲生将萧袅拥在怀里,脸颊在她的鬓角厮磨着:“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 只是以后,我们该如何是好? 第六十三章 立威 第六十三章立威 话说,肖剑在赤眉山外清理了三天积雪,这才疏通了那条通往山里的小道。他将所有人分为三组,朝不同的方向搜索。自己也领了一队人,在这山谷中寻找着。 此时,已近午时,是赤眉山中阳光最好的时候。入冬以来,肖剑还没有见过这样晴朗的天气。天空蓝得干净,点缀着几朵白云。 肖剑浮躁地心沉静了下来,主子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在进入赤眉山时,必做了万全的准备。 肖剑这一点是想对了,莲生当初是把什么都考虑进去了,即使自己遇到生命危险,也可凭着师傅给的“通灵宝玉”活命,至于一般的问题,碧香丸是完全可以应付的。 但是,有一点莲生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萧袅的出现。而且,误吃了九叶草。 所以,有些事是早就注定的,不是说你事先考虑周到就行了!不是有句话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 “阁主,前面有脚印!” 肖剑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快跟着脚印去寻!” 这脚印是昨天萧袅出来找吃的留下来的。整个山谷,人极罕见,留在皑皑白雪上的脚印,很容易被发现。 “待我明年及笄了,莲生娶我可好?”萧袅看着正在吃果子的莲生,突兀地道。 “咳咳咳,咳咳咳……”莲生真的被噎着了。 小鸟,你能别这么直愣愣的吗? 萧袅心里本就忐忑不安,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不行吗?”她撸起袖子,又着急地看着莲生,“你别看我瘦,其实我肉挺多的,骨架小而已,”她又在莲生身边比了比个子,“明年,我肯定也会长很高的!”她保证着。 她以为莲生嫌她太过瘦小。 莲生这个果子看来是怎么也不能再继续吃了,他抬起头看着萧袅,含混其词道:“这个,养养,养养再说吧!” 这种事由萧袅提出来,如果他直接答应,会不会感觉那个要嫁人的是他呢?也太被动了吧! 萧袅一瘪嘴,愤然道:“果然,春红老鸨的话是对的……”她恹恹地,后面的话,也懒得说下去了。 莲生一听“老鸨”,预感到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话?” “她说,男子都喜爱女子的小腰、翘臀……”萧袅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此时莲生紧紧捂住她的嘴。 “说什么混话!”莲生有些气急败坏,照着萧袅的屁股狠拍了几下,“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萧袅挣扎着,求饶:“不说了,再也不敢了,我也是照老鸨的话学给你的……” 看着一脸严肃的莲生,萧袅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说一个字。她也知道自己过了头,哪里听来的话都敢在莲生面前说,也不怕脏了他的耳朵。萧袅后悔莫及。但她知道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扔给狗的肉包子”,是收不回来的了。 萧袅翻起眼皮,悄悄地瞄着莲生,完了,莲生怕是不会再理自己了! 莲生一直知道,萧袅胆大妄为,却没想到她连妓院那种地方都敢厮混,不行,要好好给她立立规矩。 不然,他在萧袅眼里也只能是个美人了! 莲生冷冷地看着萧袅,声音一沉:“你可知错?” “知,知错!”萧袅战战兢兢地答道。 “说说,错在何处?”莲生继续问着,丝毫不准备就这样放过萧袅。 萧袅低头看脚,老子错哪了?老子说得都是实话,要不莲生怎么不娶我!她心里愤懑不平,面上却小心翼翼道:“错在……”她胡诌不下去,“错在,啊―”想起来了,“老鸨是说,小腰、长腿……”看见莲生眼里的寒光,她马上闭上了嘴。 莲生是真的生气了。 这些年,难得有人能让他动气,“你,你怎能玩劣至此!”他伸出手指,指着萧袅,“哪个姑娘会说如此荒唐的话!” 萧袅一抖,小声嘀咕着:“我先前去醉流景,还是你带的路呢!” 即便是萧袅再小的声音,只要莲生想听都能听到,他嘴角一颤,原来这里也有他一再纵容的功劳。 莲生板着脸:“旧事休要再提!” “哦―”萧袅点头。 “今后说话做事,切记不可任性妄为,失了进退……”莲生自知这些话很难进到萧袅的耳朵,更别说去做了。要不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莲生不忍再继续苛责下去,招招手,“过来吧,小鸟!”他的内心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嗯?”萧袅深感意外,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莲生理了理垂在萧袅肩头的长发,喟然长叹:“这世间有许多事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的。” 莲生其实是很矛盾的,他爱极了萧袅的这份真性情,但是又不得不教给她一些处世之道。正是因为爱,才会怕她受伤害。 萧袅点头称道,莲生说的这些她岂会不知,做乞丐的这些年,看过了多少世态炎凉,经历了多少人间冷暖,只是她孑然一身,不曾拥有什么,也就不怕失去什么,如果连自己的心也不能掌控,岂不是悲哀至极?所以,她随心所欲,她恣意妄为。只因她无所牵绊。而今,有了一份感情的缠绕,她…… “我不会再乱来的,你放心!”萧袅看着莲生,言辞恳切。 莲生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萧袅算是答应了。他眼底地笑意一闪而过,脸色突变,朝萧袅耳语了一句:“别动!” 萧袅还没反应过来,莲生已经悄无声息地守在了洞口。此时,他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准备随时刺向敌人的胸口。 萧袅僵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现在的她明显是莲生的累赘了。萧袅只觉得自己眨了眨眼睛,来人已经到了山洞口。 “恪儿,你让皇叔好想呀-―” 这个“呀”字拖得极长,这声音让萧袅觉得仿佛有只长虫腻腻地在她身上爬着,恐怖极了。 萧袅嘴唇颤抖着,看向莲生,只见霎时,他的脸失去了血色,身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第六十四章 被俘 萧袅一脸担心的看着莲生,就要移步过来,却见莲生轻轻地摇着头,无声道:“别过来,我没事!” 萧袅这才醒悟,她差一点就暴露了莲生的行踪。现在她是个真真正正有着肉身的人,走过去势必会发出声音。 “皇叔,别来无恙啊!”莲生朝着洞外应了一句,继而从容优雅地走了出去。他的声音冷冽,一点没有亲人见面的热情。 萧袅目瞪口呆地站在洞内,半天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莲生,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就这样轻易地出去了?他们即来这里围你,必是带了不少的人,你现在身患重伤,借着易守难攻之势,尚有一丝希望;而你出去,没有了这层屏障,该如何是好? 萧袅的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片刻,她便明白了,莲生的用心。他这样做,就是不想让那些人攻进来发现她,所以才主动的出了山洞。他这是在保护她啊! 萧袅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不能拖累莲生。 “恪儿!”皇九叔姬漠远声音一扬,“真的是你。” 莲生看了看自家皇叔几十年不变的脸,和他身后一群武功高深莫测的家伙,平淡地点头道:“是我。” “哈哈哈,”姬漠远大笑了几声,“侄儿,看见九叔好像一点也不高兴。”他顿了一下,像是要看透莲生,“可是,九叔真的很高兴!”他的眼里有着看到猎物的兴奋。 莲生看着姬漠天,不发一言,对于这位九叔他的感情极为复杂,小时候他学的第一个字还是九叔教得。莲生眼神一暗,皇家哪里容得下什么亲情,要不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恪儿,九叔是来救你的,快跟九叔走吧!”姬漠天说得真真切切,只是眼睛里却冰冷一片。 “是吗?”莲生觉得好笑,“那侄儿要是不领情呢?”他的袍摆在寒风中翻卷着。 “几年不见,恪儿的脾气倒是长了,”姬漠天脸上挂着笑容,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能冻死人,“你若执意如此九叔也奈何不得,只是我身后的这些人可是不愿白跑这一趟的!” 莲生袖中的拳头一紧,面容依然镇静自若,和对面的姬漠天就这样静静地相持着。远远地看去,两人身材相当,眉宇之间有七分相似。这便是逃不掉的血缘。 姬漠天整了整自己脖子上的水貂皮围领,面露一丝不耐,“侄儿,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咱叔侄俩也别耗着了,给句痛快话,你走还是不走!”这天冷的,他连戏也懒得做下去了。 “九叔……”莲生嘴角含笑,眼神冷淡,这就是他的九叔,那个教他“相煎何太急!”的九叔。他端详着这个被岁月厚待的面容,依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那眼中的悲天悯人却已消失殆尽,那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亮,怕是里面住着一个恶魔。 莲生胸口一阵憋闷,“咳咳咳,咳咳咳……既是如此便让他们过来吧!” 姬漠天一拍手:“恪儿果然还是恪儿,脾气还是那么倔,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一甩袖子,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你忘了,你曾经任性的代价了吗?” 莲生身子一摇,闭上眼睛,不再说半句话。 姬漠天看着莲生的决绝,余光向后看了一眼,“看来只能由你们请了,小心分寸,我这侄儿可金贵着呢!” 话音刚落,后面的几十人便同时起身朝莲生攻去…… 萧袅的内心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还是那个生魂,最起码她可以陪在他身边,而不是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所有的危险。 萧袅侧耳听着外面的打斗声,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沿着脸颊流进了嘴里。她的手指几乎要将袖口扯烂,那滴滴鲜血染红了裙摆。人都说十指连心,但是萧袅一点也感觉不到手指的疼痛。她内心的痛苦比这超之百倍、千倍。她僵硬地站在那里,连姿势都不曾改变过,仿佛已经羽化。只有那双眼睛,睁得极大,里面承载着她千变万化的情绪。 她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可是,一想到莲生,她就拼命的咬着嘴唇,忍了下来。她可以自己任性,但却不能因此而让莲生受累。 “不好,有人来了,速战速决!”姬漠天脸色惊变,语气更冷。 只听莲生一声“闷哼”,便没了生息。 萧袅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撒腿就往外跑,只是先前站着不曾动过,腿早就麻木了,乍一动,根本使不上劲,直直的就倒在了地上。等她起身,跌跌撞撞的出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留满地狼藉,于雪地之上。 “莲生―莲生―”萧袅的声音回荡在这山谷中,显得那样凄凉与无助。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眼神慌乱,强装着镇静。她一定要出去,通知其他人救莲生。萧袅拖着两条腿在雪地上奔跑着,只是要去哪里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又怎么去救莲生呢? “什么人?”突然有声音响起,声音里充满警惕。也难怪,在这冰天雪地里,忽见一女子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出现在眼前,有谁不会被吓着。 萧袅一抬头,就看见一人影到了眼前,两眼露着精光,拿在手里的刀,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眼。她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救……人。” 那人一愣,显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不耐烦地道:“快说,你是干什么的!” 萧袅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见一把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她直视着那人的眼睛,再次重复着:“救……人,快救人。”她用尽所有的力气,说着这几个字。 那人还没开口,后面又跟上来几人,萧袅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肖剑,也不管自己脖子上的刀,就往前扑,嘴里喊着:“肖……剑,肖……剑。”她以为她的声音很大,其实却是细若游丝。 “老实点!”她的肩膀被那人死死地扣着,脖子上火辣辣的。 萧袅拼命地摇着身子想要挣脱,却是白费力气。 “怎么回事?”大步走过来的肖剑一脸吃惊地开口询问。 “肖……剑,”萧袅挣扎着叫出了声,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头发,“哎呀……” 那人刚要回禀,却被肖剑的眼神制止了。 肖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迟疑了一会,才道:“你刚才是在叫我?”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子,居然是在叫他的名字。 萧袅狠命地点头,扯得头皮生疼,可是她哼也不哼一声。 “放开她!”肖剑深感意外,眼前的女子居然认识他。 那人猛地一松手,萧袅便跌坐在雪地上。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几次都没有成功。 肖剑本就急着去寻莲生,不耐地一把将萧袅拉起来,另一只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向一旁,“你是谁?”他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疑惑地问道。这世间知道他肖剑名字的五个指头都能数完。 萧袅喘了口气,急道:“快,快救莲生!” 肖剑心中更是一震,连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你,你到底是谁?” 萧袅一阵眩晕,强撑着:“他被九叔掳走了,快……快去救他!”说完,便再也坚持不下去,一头栽了下去。 耳边最后听到肖剑急迫地的声音“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 第六十五章 谎言 萧袅很憋屈,奶奶地,老子耗尽全力告诉你,莲生被人抓走,你不急着救你主子,倒是那么关心我是谁,作甚!要是,要是老子没晕倒,少不了在你屁股上踢几下,不知轻重的家伙!萧袅在心里狠狠地想着。 含茉趴在床头,看着床上眉头紧锁的女子,不安分的一脚将被子踹了下来,很是吃惊! “都病成这样,还能……”含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女子睁开了眼,她吓了一跳,跌撞着起身往外跑,嘴里高喊着:“人醒了,人醒了!” 萧袅一睁开眼,就看着一张放大的脸在她眼前晃着,心中一抖,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她咋咋呼呼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 那个啥,小孩你能别瞎激动吗?老子心脏负担不起! 萧袅甚感头重脚轻,头痛得厉害,嗓子里火辣辣地,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人也清醒了许多。 “莲生!”萧袅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阵天晕地眩,又倒在了床边。 含茉一进门,就看见女子挣扎着要起身,忙上前:“姑娘,你,你不能起身,郎中说你染了风寒,要好生养着!” 萧袅哪里听得进去,又折腾了半晌,才无力地问:“就你一人,其他人呢?”她想既然实在不能起身,就找人打听一下莲生的消息。只是眼前的小萝卜头,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 “其他人?”含茉头上挽着双髻,这几日倒是养的唇红齿白的,她摇摇头,“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我和哥哥。” “哥哥?”萧袅面容一僵,这不是鼻涕虫吗? “他,他去煎药了,一会就来。”含茉神色有些慌乱。其实她也不知哥哥跑去哪里了,可是,她不能让人知道哥哥不在。魏大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这位姑娘。要是他们知道了,说是哥哥怠慢了,以这为由头,将他们赶走可怎么办! 含茉这才想起自己出去端了碗稀粥进来,忙去桌子上拿。 “我还不想吃,你放着吧!”莲生生死不明,她哪有心思吃东西。 含茉放在碗边的手一僵,转过身看着萧袅脸色不悦,还以为自己伺候的不好,大气都不敢出了。 萧袅靠在床头,突然想起一事:“我昏睡了几日?” “三天,”含茉小声道,又像是想起什么,咚咚咚地跑去窗前,打开条缝看了看,转头慌忙道:“已经是第四天了!” 看见萧袅的脸色一沉,她的嘴唇轻抖着,本想解释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哥哥说,什么寄人篱下,她以前不太明白,现在她开始懂了。 门“吱―”一声开了。 “哥哥!”含茉欢喜地喊道,这下她便有了主心骨了。 萧袅一听这声哥哥,头陡然更痛起来,她真想就此晕死过去算了。她该如何向鼻涕虫解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呢?骗他,萧袅不忍;说实话,这么诡异的事谁会相信。 谷池月没有看向含茉,而是径直走向了萧袅。他在离床还有二三步时,停了下来。就这样打量着萧袅。还是那个萧袅却又透着几分不同,脸色苍白了许多,身体更是弱不禁风。只有鼻尖上的那颗米粒大小的痣,依然调皮可爱。 谷池月不禁热泪盈眶,声音有几分颤抖:“鸟子,你,你还活着!”那天魏大哥把一女子抬回来交给他照顾时,所有的窘迫和尴尬,在看见那张脸时都消失了。 萧袅的心在谷池月刚一进门就开始紧张了,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对待谷池月?可是,当谷池月走到床前打量她的那一刻,萧袅心中便有了计较。 萧袅慢慢的抬起眼睛,面露疑惑:“这位……公子,是在叫我吗?” 谷池月明显一愣,半晌才看着萧袅说道:“是我,我是池月,”看着萧袅没有任何变化的面孔,心中甚急,“我是整日跟在你身后的鼻涕虫呀!”这句话他是不太情愿说出口的。萧袅虽整日喊着鼻涕虫,可是他正经答应的时候可没几回。 萧袅的双手在锦被里紧握着,摇了摇头:“公子,怕是你……你认错人了,”要拒绝和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相认,她的心直哆嗦,嘴里却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唐婉清,小女子的名字叫唐婉清。” 谷池月紧盯着萧袅,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又在捉弄我!”他的脸涨红,嘴唇却白得可怕。 一旁的含茉被冷落了半天,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小声道:“哥哥,怕是,怕是你真的认错人了!” 谷池月转头看向一边的含茉:“闭嘴!你知道什么!”他的眼里有着含茉没有见过的冷。 含茉嘴唇抖着,哥哥这是怎么了,平时虽然经常训她,但她能看出哥哥并没有真生气,可是,今天不一样,那眼里的冷光硬生生地将她冻住了。都怪这个女人,含茉眼泪模糊地盯着床上的萧袅,指甲用力地扣着自己的手心。 萧袅微笑着看着莲生:“公子别急,这天下之大,长相相似不足为奇,你要找之人只要在这世间,就一定能寻到!”她的声音不紧不慢,拿捏得恰到好处。 谷池月心中燃起的希翼,随着萧袅的话在一点一点熄灭,鸟子的死是他亲自验证过的,不会错的。他又妄想了! 谷池月脸色灰白,躬身作揖道:“刚才是鄙人唐突了,姑娘莫怪!”说着又深深一拜,这才起身。 萧袅看着谷池月这郑重其事的一拜,差点眼泪就要流出来,她强按着胸口,低垂着头,轻声说道:“公子不必自责,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坚持着,不能在最后功败垂成。 谷池月收敛心神,道:“姑娘染了风寒,怕是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回头拉过含茉,“这期间有何不便定要教含茉转告鄙人,为姑娘分忧乃鄙人荣幸。” 萧袅垂着眼帘,客气道:“怎敢!”她真是好生佩服谷池月,这一会已经心底的悲痛压了下来,“不过,真有一事,想向公子打听?” 谷池月一愣,继而道:“姑娘请讲。” 萧袅顾不得措辞,道:“莲生可被救出来了?” 谷池月看着面前女子着急的神情,分明就是他要找的人,也只是一恍惚,池月就打消了念头,正色道:“怕是要姑娘失望了,公子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萧袅点头,失望的神色让谷池月顿感压抑,他退后一步道:“姑娘要是没有其他事,鄙人先搞退了。” 萧袅无力地点了点头。看着谷池月离开,才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很是失落。她知道谷池月是信了她的话。谷池月从小家教甚严,重诺守礼,心地善良,从来行事作风光明磊落,这样的人心思是极简单的。 这样甚好,与其短暂的相聚之后,又是生死离别,不如,就让他当自己早就死了不是更好! 第六十六章 隔膜 时间一晃三天过去,就在萧袅心急如焚之时,终于有了莲生的消息。 那日,吃过药萧袅有些犯困,靠着床头昏昏欲睡,就听门“吱―”的一声开了。 “姑娘?”含茉小声的叫着,随即缩回脖子,对身后说了一声,“怕是睡着了!” 萧袅本就因为莲生的事而心浮气躁,着急上火,而含茉做事总是畏手畏脚,胆战心惊的,让萧袅平添了几分心烦。所以,基本上萧袅是不劳烦她的。 “何事?”萧袅一手撑着头,懒懒地问。 “姑娘没睡呀,”含茉提着裙子走了进来,忙道:“魏大哥回来了,说是带了信给姑娘。” “那还等什么,快叫进来呀!”萧袅起身坐直了身子,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魏茂林风尘仆仆地大步走了进来,抱拳道:“姑娘,公子有信带给你!”他并不看萧袅,只是低着头将信递过去。 萧袅一喜:“莲生救出来了?”她边说边接过了信。 魏茂林这才抬起头,只见他眼神黯淡,一脸倦容,“没,还没……”他极为惭愧,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那,那这信?”萧袅一时糊涂,低头看着手中的信。 “我们虽一时救不出公子,但是里面却安插着人手,保证公子的安全不成问题。”魏茂林的话外音就是传个信就更不是问题。 萧袅捧着这信,手心里布满了汗,连魏茂林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安好勿念。 萧袅一看这就是莲生的字,于苍劲中带有几分飘逸。眼前仿佛出现了,烛光下,莲生缕袖提笔,面色苍白,几个字下来已经是汗流浃背。 那“念”字显然已用尽全力,失去了往日的飘逸。那心上的最后一笔收的极为勉强。 “安好勿念,”萧袅惨笑,“你叫我如何不念?” 萧袅在屋里呆着烦闷,不管不顾其他人的反对,穿戴整齐,出了客栈。她昏昏沉沉地走在路上,冷风灌进脖子,身体抖得更厉害。她漫无目的走着,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走到了阿珍卜卦的地方。只是却没有看见阿珍的影子。 “阿婆,你可知道那个卜挂的姑娘呢?” “好几天不曾看见。” 萧袅还想问些什么,前面不远处突然喧闹起来,像是官衙出了什么告示。 “出大事了!”有人大喊。 “太恐怖了!”有人声音颤抖。 “惨无人道啊!”有人痛心疾首。 “这怕是什么阵法吧?”有人好奇道。 人越聚越多,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等萧袅回过神,身边摆摊的阿婆,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去看热闹。 萧袅现在是度日如年,虽然没有看热闹的闲心,却也总归是要打发时间的,就随着人流朝那边而去。 萧袅虽然跟着莲生学了几个字,但看这个告示还是颇为吃力的。所幸是旁边不乏一些书生、秀才的,他们不时念上一两句,自己再看几个字,连一连,就知道了大概的意思。 一路跟着萧袅的谷池月,此时也在人群里看着告示,他的脸色沉重,双手紧握,又再三看了几遍,朝府衙跑去…… 萧袅本是来打发时间的,现在看了告示,听了众人的议论,心情越发沉重。也只好悻悻地打道回府。 “咦?……”萧袅一惊,鼻涕虫三个字差一点就出了口。 萧袅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才道:“谷公子,这是怎么了?” 谷池月拖着自己的伤腿,艰难地转身,窘迫道:“唐姑娘见笑了,鄙人……鄙人没事!”他的脸颊上有着清晰的五指印。 萧袅看着心痛,就要上前扶着谷池月,却没想他猛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躲瘟神似的。 “唐姑娘,别误会,”谷池月看着眼前女子的一脸的不解和一闪而过的委屈,解释着,“男女授受不亲,鄙人怕毁了姑娘的清誉。” “你,你……”萧袅气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要是以前她早就扑过去拍他的头了。 谷池月扯了扯带伤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姑娘不必担心鄙人,还是早点回去,仔细又受了风寒。” 萧袅看着他凌乱的头发,和破烂地衣袍,鼻子微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她连忙转身,就往回冲。 鼻涕虫呀,鼻涕虫,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保护自己?以前别的乞丐欺负他,他从来都不还手,问他,也只说,都不容易,能让就让吧!萧袅看和他说不通,此人认死理,每次都将那些欺负他的乞丐收拾一顿才解气。渐渐地,也就没人欺负他了,都道他是鸟爷的把兄弟。 晚间,含茉端着饭菜进来,后面跟着瘸腿的谷池月。 萧袅冷扫了一眼,并没理会。 “姑娘,吃饭吧!”含茉小心地摆着碗碟,余光看着哥哥,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不小心,将筷子掉到地上。 “姑娘莫怪,我,我去换一双!”含茉低头,不等萧袅说话已经拔腿跑了。 “唐姑娘,多多包涵,小妹年纪尚小……”谷池月站在一旁,不安地解释道。 没等谷池月说完,萧袅就抢白道:“公子不必解释,小女子断不会为难一个孩童。”她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鼻涕虫你就只为他人着想,也不看看自己都落魄成什么样了。 谷池月知道这位唐姑娘生气了,却不知因何?她不是小气之人,定不会为含茉掉筷子的小事而生气,莫非是自己? 谷池月俯身作揖道:“白日承蒙姑娘的照顾,鄙人才能顺利的回来,真是多谢姑娘了!”说着双手奉上了一锭银子。 萧袅垂眼看着谷池月手中的银子,心里怒火冲天,好,很好,白日里她实在不放心,就在回来的路上找了个赶车的,让他把谷池月送回来。刚好身上也没有碎银子,情急之下就多给了。现在谷池月要将这一锭银子还给自己,这叫她情何以堪? 萧袅冷笑:“你将银子还我是不想欠我人情?” 谷池月抬头看着萧袅,局促地点点头:“是的,鄙人和姑娘非亲非故的,姑娘今日之举实在是让鄙人心生不安。” 萧袅笑容更胜,只是面上仿佛罩着一层霜:“你不安什么?是怕我看上了你的貌还是惦记你的财?”她被谷池月气得实在顾不得许多,前几日在谷池月面前维持的温婉形象,瞬间崩溃。 谷池月乍听此话,还以为是萧袅复活了,也只有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说这样露骨的话。但也仅仅只是一念之间,谷池月就醒悟了,萧袅已死这是事实。而这位唐姑娘之所以敢这样说话,完全是因为自己一无是处,卑微至极。 谷池月捧在手里的这一锭银子,如同滚红的烙铁炙烧着他的手,灼痛着他的心。他挺了挺脊背,道:“姑娘说笑了。池月知道自己一无是处,故从无非分之想。只想诚实做人,踏实做事,不亏欠他人而已。”他将这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就要离开。 “不亏欠他人?”萧袅挑眉勾唇,轻声问道:“你真的都不曾亏欠他人?” 谷池月脚步一滞,心里绞痛,继而,踉踉跄跄地开门离开。 第六十七章 那年 今晚月光皎然,谷池月失魂落魄地呆坐在院中的石椅上,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晚是祖母的七十大寿,父亲请了戏班来唱戏。十岁的他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后来是被吵杂的呼喊声惊醒。祖母抱着他躲在戏台下,此时已经手脚冰凉。他恐惧地看着祖母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双眼,那里还有一滴眼泪未干。他忘记了哭,颤抖着伸手擦掉了那滴眼泪。耳边还是喊杀声、呼救声……谷池月想起了父亲、母亲以及弟妹,他就这样不顾死活的冲了出来。 “父亲……母亲……”谷池月朝四周喊着,到处是一片火海,“池州……池岚”他的声音淹没在杀戮中。 谷池月看着脚下横着的一具具尸体,仿佛置身于修罗场里。 “大哥,那边,那边,还有一个!” “快追!” 谷池月看着蒙面人明晃晃的大刀,才想起来自己也是他们要杀的对象。他慌乱的跑着,根本没有时间去分辨道路。一拐弯,冷不丁的撞上了一堵墙。 “哎哟―”喊疼地不是他。 谷池月往头上看去,只见墙头上歪斜地坐着一个孩童,手里还抱着一只烧鸡。 “大哥,在墙根下……” 谷池月浑身一抖,看着墙心生绝望。 “还呆着作甚,拉着快上来!”墙上的孩童,扔下来一根绳子,另一端的钩子正牢牢地固定在墙旁边的大树上。 谷池月容不得多想,拉着绳子就往上趴。怎奈墙上湿滑,谷池月平时只知道读书,手脚甚是笨拙。 “你怎生如此笨!抓着我的手!”孩童倾下身子,伸过自己的小手。 有了孩童的帮助,谷池月没有费什么劲,就爬上了墙。而孩童已经跳了下去,收起了绳子,嘴里喊着:“跳下来快跑!”自己抱着油光光的烧鸡先跑了。 谷池月眼看着那群人就要到跟前,生死之间,一闭眼,直挺挺地就落了地,所幸周围都是松土,他也没怎么伤着。 看着眼前依稀的身影,谷池月没有多想,便也跟了上去。 萧袅抱着烧鸡哼哧哼哧跑了几里地,才回到了破庙。奶奶地,为了这只鸡,老子连命都差一点搭上了。她泄愤似的扯下一个鸡腿,就往嘴里塞。 “你……你……”看着跟过来的谷池月,萧袅的眼睛瞪得极大,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话含混不清。她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鸡肉,“你怎生跟来了?” “我……我……”谷池月的脸涨红,这才想到他怎就跟来了,万一……“我这就走,这就走!”他越想心也就越慌。 “回来!你个呆子!这黑灯瞎火的你胡乱跑什么……”九岁的萧袅将十一岁的谷池月骂得狗血喷头。 萧袅看了看怀中的烧鸡,不是正应了那句吃人家的嘴短吗?罢了罢了,暂且收留他一晚吧!谁曾想这一收留竟是五年。 含茉一走进院子,就看见哥哥孤身坐在石椅上神情悲痛,便想起了黄昏时,哥哥进门的情景,真真吓了她一大跳。 “哥哥―”含茉走近,轻声叫了声。 谷池月抬起头,嘴角肿得极高,“忙完了?快洗洗睡吧!”自从魏大哥将他们移到这宅子里后,前前后后的事都得含茉操劳。 含茉甜甜一笑,摇摇头:“我不累,我想陪哥哥坐会。”她很想知道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谷池月看着含茉,知道她担心自己,便道:“哥哥没事,快去休息吧!” 含茉本还想说什么,但不愿弗哥哥的好意,随即便起身道:“哥哥夜间霜重,仔细身体,也早点回房歇着吧!” 谷池月点头,摆摆手督促她快点去睡。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又想起了那年的萧袅,也是那么瘦弱。可是,却收留了家破人亡的他。而今,他不能回报与她,只能收留一个含茉,来填补他内心的悔恨。 他悔的是没有早一点站起来,保护萧袅,只是躲在她背后,让她瘦小的肩膀担起一切。 他恨的是再也没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谷池月的胸口起伏着,再次想起了在集市上看到的告示,那很有可能和萧袅的死有关。他只是将这一情况告诉了府衙内的人,没成想却被痛打了一顿,说他是想钱想疯了! 谷池月越想越气,他用力捶打着石桌,他真是没有,真是没有,难怪大家都看不起他,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鼻涕虫,你又在妄自菲薄了!”谷池月拍打石桌的手猛地停下来,四下里看去,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萧袅之所以叫他鼻涕虫,是因为但凡他一哭,就会鼻涕眼泪一起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谷池月摸把脸,果然,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这妄自菲薄的成语还是他教给萧袅的,当然萧袅学它也只是想和其他乞丐炫耀一下自己是有学问的而已。 谷池月摇了摇头,自己最近想萧袅想得厉害,总是会幻听。 躲在阴影里的萧袅看着谷池月这样萧杀的一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那样的谷池月她只是在得知自己的父母已死时才见过。 萧袅不知道在谷池月心里他们相依为命的五年,早已是亲人,甚至是胜过亲人。他对她的心岂是亲情就能说清的吗? 月光如水,洒在庭院里,照在谷池月的身上,却怎么也照不进他的心里。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由前面传过来。 谷池月瞬时清醒过来。这院子极深,能在这里听得如此清晰,一定是加了内力的。谷池月慌忙起身,去开门。他们安置在此也很匆忙,还没来得及找看门的仆人。偌大的宅子里也就他和含茉两个人。 谷池月甩开两条腿小跑着往前去,这个时候敲门怕是那边有了消息了! 萧袅听着前院的敲门声,心里也跟着一轻一重的起伏着。谷池月跛着足,一拐一瘸的身影,让萧袅不忍再看下去了。她暗自神伤地走回自己的房屋。 第六十八章 一吻 谷池月喘着粗气,连忙将脚门打开,就看到魏茂林站在面前,那魁梧的身体几乎将谷池月的视线完全挡住。 “魏大哥,你们回来了!”谷池月透过空隙看见魏茂林身后还十几个人,他们分别站在一顶轿子两边。 魏茂林一脸风尘仆仆,声音里有着难掩的喜悦,“快,把正门打开,公子回来了!” 谷池月一愣,幡然醒悟,魏茂林口中的公子便是莲生,“哦,公子回来了。”他手忙脚乱的动响了半晌,才将正门打开。这扇门时间长了有些难开。 “怎么没找人修!”魏茂林语气不悦。 “我,我……”谷池月本想解释,但魏茂林已经走去了轿子那边。谷池月擦了擦额上的汗,尴尬地站在大门边。冷风从宽大的袖管灌了进去,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老宅空了很久,虽然一直保存的很好,但是毕竟时间长了,有很多地方需要翻修。只有短短的几天,这里他还没来得及。 谷池月看着轿子旁有人交代了一声,眨眼间,轿子两旁的人便消失了。只留魏茂林和那下命令的人跟着轿子走了过来。 那人他没有见过,虽年纪不大,却行事作风冷峻干练,让谷池月心生佩服。明明年纪相仿却是天壤之别,他沮丧的低下头,不敢再看。 等轿子进了门,谷池月这才抬头慌忙关了门,去追轿子。也不知道含茉睡下了没有,这正经伺候人的活他还真是做不来。 等他一路小跑,跟上轿子,才发现轿子是直接去了后院,根本没在前院停留。这宅子中央有个偌大的湖,很自然的将其分成了两院。前院用于会客,后院用于居住。他擦了擦脖子上淌下来的汗,匆忙上前一步去收拾上房。这主人的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为了稳妥期间,他还是再看看才放心。 “母妃已经救出了吗?”轿子里的莲生询问道。 肖剑向轿子贴了过去,低语:“主子放心,一切都已经办妥了。” “那就好,也不枉……”后面的话莲生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 肖剑心中一痛,看向轿子:“主子,这就去歇息吗?”他也听说当时主子身旁还有一女子,后被救回。别人不知道她是谁,他可知道的很呐! 好一会,轿子里才传来莲生疲惫的声音:“去看看她吧!”这句话是说给魏茂林听的。他们几个也只有魏茂林知道萧袅具体住哪间厢房。 魏茂林虽不知那女子的身份,但是仅凭上次的带信就知道他在自家公子心中的地位,便率先走在轿子前带路。 也只是穿过了一个花园,拐了二个弯,莲生却觉得漫长的仿佛他那人生的十七年之久。 “都退下吧!” “主子。”肖剑觉得不妥,主子的身边怎能没有人伺候呢!他皱着眉头,盯着轿子。 “退下!”莲生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一种威严。 肖剑看了一眼轿子,很不甘心的走出了院子。 莲生坐在轿子里没有动,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汹涌澎湃。此次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要如何面对萧袅呢?他倾身撩起门帘,看着厢房窗内橘色的烛光,心里一下就温暖起来。 莲生起身出了轿子,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地霜,在月光中泛着冷色。莲生拢了拢身上的裘皮斗篷,“咳咳咳,咳咳咳……”冷气逼进口腔,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谁呀?”萧袅一惊,扬声问道。冥冥之中,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是,是莲生吗?”她披着衣服,就下了床。 莲生捂着嘴,才停止了咳嗽,正要回应,却见面前的房门“呼啦”一下,就开了。萧袅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橘色的烛光中。 “小鸟……”莲生的声音低低地,柔柔地,梦幻般的在萧袅耳边响起。 “是你!真是你!”萧袅眼圈微红,嘴唇颤抖。这突然的出现,让她的心在惊喜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萧袅站在门口没有动,就这样于冷风中看着莲生。他清减了许多,但精神却很好,脸也没有之前那样白得可怕。可见,他在皇九叔那里过得不错。 “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莲生捂着胸口,半弯着腰。 “怎生还是咳得这样厉害!”萧袅焦急地走过来,拍着莲生的背,一股冷香钻进鼻子。有着淡淡的花草味。 “碧香丸还在吃?”萧袅询问道,“进去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只怕说多话,咳嗽会更厉害。 萧袅拉着莲生的手,一起进了屋。这间厢房分了外间和内间,中间用一副五联的大屏风隔开。虽然不大,却井井有条。 莲生第一次进入女子的闺房,倒是有些拘束。虽然之前他和萧袅不止一次在客栈同住一间房,但是那时萧袅是生魂,而今却是真真正正的女子。莲生想到这里,不仅多看了萧袅两眼。此时的她垂目而立,一手握着茶壶,一手端着杯子。那神情专注而恬静,美好而婀娜。还是原来的眉眼,却因为有血有肉,更显生动,柳眉大眼,琼鼻樱口,连鼻尖上的小痣也越发妩媚动人。 “喝杯热茶。”萧袅的声音脆如百灵鸟般,看着莲生的眼神亲昵而热切。 “啊―哦,”莲生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痴了,尴尬地接过茶杯,手指轻触过萧袅温热的指尖,心中又是一阵荡漾。 莲生忙低头喝了口茶,这才掩饰了自己的窘态,想起萧袅先前的话,“碧香丸一直吃着,只是,再好的药也要一段时日才能见效。“低着头的莲生,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眼神越发晦涩不明。 萧袅点头:“看来我还真是心急!”她嬉笑了两声,又去给莲生添茶。只要他平安归来就好,她别无他求,更不会问莲生如何脱险。 两人隔着桌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好似别家平常的夫妻。 “叭―”烛花爆响,萧袅和莲生同时一愣。 “没成想已经如此晚了!”莲生看了看燃了一半的蜡烛,起身道。 萧袅也附和道:“是呀,竟忘了时间。”她那几日的等待究是那样的漫长。 莲生转身慢慢地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扉,却侧身看着萧袅,“这几日我……我很惦念你。”他的脸颊似有绯色,眼睛直视着萧袅。 萧袅心中欢喜,眼睛一热,哽咽着:“你可知……可知我这几日度日如年,你……”她向前迈了两步,泪眼涟涟地看着莲生,“你别再丢下我了,莲生。” 萧袅的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怨气,“即使再危险,你也不能……”她环上莲生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前,小声的呜咽起来。 你可知,不能和你共同面对的我心中有多悲伤,有多绝望吗? 你可知,我要的从来都不是独善其身而是和你共同分担吗? 萧袅的话哽在心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泪流得更凶。 莲生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更是慌乱,低头看着萧袅淌到唇上的泪珠,心中一动,启唇想将它含到嘴里,却在碰触到萧袅温软的唇瓣时舍不得离去。他的双唇轻轻厮磨着那饱满的樱桃,仿佛那是世间仅有的美味…… 萧袅抬头,瞪着眼睛,看着莲生长长地睫毛在自己眼前如蝶翼般飞着,心中便陶醉起来。 第六十九章 定情 那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莲生本想就此结束,却在看到萧袅染红的双颊如天边的晚霞般绚丽时,更加欲罢不能。他的舌尖在萧袅的唇瓣上轻扫,仿佛春风拂过三月里最娇嫩的花朵般,温柔而小心,依恋而呵护。 萧袅浑身一抖,“莲生―”她抬头双眼迷离地看着莲生,轻轻地唤着面前的男子,那个曾经踩在云端的男子,现在却飘落在她的身旁。她心中的激动,到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莲生”。萧袅瞧着面前的男子,他的脸因刚才的一吻而微红,眼睛里燃烧着浓烈的情愫,双唇湿润而嫣红,“莲生―”她又动情的唤了一句。 莲生的右手还停留在她的脸颊上,拇指在她的唇角摩挲着,“小鸟,想说什么?” 萧袅踌躇了一会,怯生生地说道:“明年及笄,莲生娶我可好?”记得上次在山洞里,莲生没有同意呢。 她很卑微,如地上的砂砾,却得到云朵的垂青。所以,她就迫切的想爬上云朵,万一,云朵想飞走,也要带上她。 莲生看着这样的萧袅,心中一痛,眼里有着哀伤,嘴角却含着笑:“小鸟,可知这话应由我来说?” “你?”萧袅疑惑,这个她还真不清楚,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她只知道想要的都必须自己争取。莲生这是嫌她不矜持? 萧袅神色慌乱,“我,我……”支吾了半天,都不知说什么。 莲生左手搂紧萧袅的腰,“明年及笄,小鸟便嫁于我可好?”他的声音不大,每一个音却婉转动听。 萧袅放在莲生腰间的手一紧,眼里乍时光芒四射,“好,好啊!” 莲生看着雀跃地萧袅,心底的一角却是冷风阵阵。萧袅的肉身不知还能维持几日,而他虽再去赤眉山找过,却不曾看见过九叶草。 小鸟,我该怎么办?莲生的心底哀伤至极。 “莲生为何难过?”萧袅虽然粗心却不愚笨,“可是担忧我等不到及笄?” 莲生的眼神晃了晃:“小鸟,瞎说什么!我自有办法。” 萧袅端详着莲生半晌,才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莲生,你在说谎。”她的眼神轻轻地盘旋在莲生的脸上,“你不知道吧,莲生说谎时,眼睛里没有光!” 莲生一愣:“又在胡说了!” 萧袅摇头,一本正经:“真的,莲生的眼睛很亮,可是,要说谎,莲生就得先蒙上自己的眼睛,自然眼睛里就没有光了。” 莲生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古怪的想法!”但是他的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说谎本就不是自己的专长。 莲生清清嗓子:“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萧袅一脸不舍,嘴上却说:“快歇息去吧!”她伸手理了理莲生的身上的斗篷,然后打开了房门。一股冷风迎面袭来,吹撒了身上那一吻残留的燥热。 莲生拉着萧袅的手,郑重其事道:“你切放心,我会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的。” 萧袅点头,不管是真是假,就让她继续做着这个美梦吧! 屋外的轿子已经被人抬走,莲生穿过花墙,就看见肖剑站在那里,一身劲装,年纪不大却越发沉稳了。 “主子。”肖剑上前唤了一声,跟在莲生身后。 “这次的事能这样顺利,多亏了你!” 肖剑盯着主子的背,由衷道:“那是主子计划周密!”这不仅仅是周密,能舍身在虎狼之中走上这一遭那需要多大的勇气。 “周密?”莲生轻叹了口气,他的计划里本就没有萧袅的出现。谁知道她会突然出现在赤眉山谷中。 那日,忽闻母妃病重,莲生很是着急,探查之后居然是皇九叔趁父皇外出祈福,将母妃掳走,对外谎称母妃病重。他当然知道所谓何事!无非就是想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为救母妃,他便现身引皇九叔来赤眉山,而借机让皇城的母妃可以脱身。 只是没想到萧袅却闯了进来…… “主子不必担心,夫人一切安好。”肖剑听到主子叹息,还以为是担心夫人。 莲生没有说话,抬头看见了天空中挂着的冷月,越发觉得手脚冰凉,便匆匆回去上房歇息。第二日,他半靠在床上嘱咐肖剑去查前日告示上所提之事。本来他是打算等到了南蛮,设法找出这施法之人,毕竟纯阳的女童世间并不多见。可是,一路走来却诸事繁多,耽搁了许久。如今,事情自己却浮出了水面。 “公子,可是觉得饭菜不甚可口?”谷池月看着莲生举箸不定的样子,小心地问道。 莲生这才醒悟,刚才一直在想告示的事。他夹了口小菜,看着谷池月,“你可有何打算?” 谷池月表情一僵,看着莲生不说话。 “你可是想跟着我继续追查凶手?”萧袅已经将骗谷池月的事说给他听了。 谷池月点头道:“是的,小人虽不才,但是还是想亲眼看看这凶手到底是何面目。” “那以后呢?”莲生喝了口粥,继续问道。 “以后?”谷池月一脸茫然,他还真没有想那么多。要说以后,他的目标是很明确的就是要为父母报仇。只是以他现在的状况,这点是很难的。 莲生冷然地看着谷池月道:“你切好好思量着,等南蛮的事毕后,再来回复我?” 谷池月窘迫地点着头:“小人一定好好想想。” 莲生想起萧袅的嘱托,又缓声道:“如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出来!” 谷池月低垂着头,万般感激地说道:“谢……公子。” 天水阁在傍晚便回了消息。这让莲生也不得不感叹,天水阁查探消息速度之快,人脉之广,怕是上至官员皇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有天水阁的人。 莲生手里拿着返回的情报,心里却再次想到了母妃。那年,回到宫中母妃便开始着手建立了天水阁。外人只道天水阁就是一个贩卖情报的地方,却不知道它私底下还养着一批死士。如先前在盐城大牢中遇到的牢头牧墩等人。 莲生拉回自己的思绪,眼下最重要的是查出这躲在幕后的凶手,萧袅的肉身十有八九在他手里。这便是他能想到让萧袅留在这世间的唯一方法了。 “果然,和小鸟的死有关!”莲生自言道,这情报提到在陈国的震位、兑位、离位、坎位,都有少女的尸体,而经过查证这些少女都是生于月圆之夜,并且凶手取其心头之血…… 莲生将那纸张放于桌上,捏着眉心,表情凝重。 “莲生―”萧袅站在门口,俏生生地唤着莲生。今天她穿了一件水绿色的长裙,外罩了鹅黄色的襦袄,越发看去活泼可爱。 “怎生现在想起过来了?”莲生抬头,笑着问道。 萧袅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难道我现在就不能来吗?”一整天她都避而不见,只因为她还在为昨个的那一个吻害羞,不知如何面对莲生。 萧袅扫了眼桌上的纸张,关切道:“可是有什么事?” 莲生点头:“嗯,刚好我想去找你呢!” “呵呵,看我来的多是时候啊!”萧袅颇为得意,鼻尖上的小痣也调皮的跳着。 莲生本来心思沉重,也被她感染了,“我们明天要启程去南蛮!”也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哦?”萧袅大感意外,“为什么这么急?”莲生的伤势还要养养才行。 莲生叹息道:“如今整个事情已经露出了头角,我怕这幕后之人,不会善罢甘休!” “你是说……”萧袅惊得目瞪口呆,“来得及吗?” 莲生摇摇头,“不好说,”他起身走到萧袅的面前,“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力一试才好!” 萧袅点头称道。 那夜,萧袅睡得极不安生。梦里那四十九个少女朝她扑来,向她索命。 第七十章 启程 此次的南蛮之行,肖剑做了周密安排,在马车周围有十几人守着,除此之外,暗里更是有几十号人待命。 说来奇怪,这一路而来,倒也出奇的顺利。也没再遇见刺杀之类的事。莲生知道,先前的刺杀只不过是京都那边探探虚实而已,真正的较量在后面。 眼看着进了南蛮的地界,天气炎热起来。路也不好走了,山路崎岖,众人只好弃车骑马前行。遇到道路非常狭窄的地方,就只能牵着马,侧身贴着山壁前行。 “嘶――”忽闻传来凄惨的马叫声,然后就听见有人大喊“蛇”,接着连人带马就掉进了万丈深渊了。 萧袅脸色煞白地朝莲生靠了靠,“这样的死法太不好了,到时连个全尸都找不到!” 莲生捏了捏萧袅冰冷的手,轻声道:“放心,一切有我。”别人的死活他管不了,但是小鸟一定不能出事。 肖剑很不耐烦的看着前面的谷池月,“你能不能快一些!”眼看着天就要黑透了,那时会更难走。 谷池月舔舔嘴唇,其实他也想快点,但是无奈腿脚不听使唤。 含茉拉着魏茂林手,小心的挪着步子,听见哥哥被呵斥了一声,伸着头看了过去,“哥哥!”她知道谷池月听不见,但是还是忍不住。 “小女娃,别乱动!”魏茂林嘱咐道,阁主居然把这个小女娃交给他,这是对他先前护主不利的惩罚。 出发前,谷池月本打算让含茉呆在利州的老宅里等他,没成想离开时含茉坚持要来,谷池月训斥了半天都没用,眼看着一群人都在等他们,谷池月尴尬至极,看向了莲生。莲生只撇下一句“要跟便跟,生死自负”便上了车。 而阁主把这小女娃的生死交到了他魏茂林的手里,不是对他的惩罚是什么? 这一条路走得相当惊险,时常有碎石滑落下去,还好,在天黑透之前,他们终于走过了这一段。 “看,前面有火光!” “是,村庄!” 众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个个都加快了脚步。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这个小山村。只是小山村异常的安静,仿佛没有什么生机。连狗叫声,也只是偶尔听到一声半声的。 “主子,你看今夜……?”肖剑回望着莲生询问着。 莲生微蹙,看了看不远处的山村,“你切带人打探一番,我们今晚驻扎在村外。” “是!”肖剑抱拳领命而去。 南蛮的天气即使在晚上也不甚凉爽,走了一天,莲生身上极不爽快,便唤来魏茂林去找水源。这水源在南蛮可是平常至极。不一会,魏茂林就找到了一条河流。 “小鸟,可要去洗?” 萧袅小脸涨红,慌忙摇头。本来是很平淡的一句话,到了她的耳朵,不知怎就变得不一样了。 莲生看着这样的萧袅,有意逗弄:“真的不去?洗了会很舒服的。” 萧袅小脸更红,暴跳如雷:“都说不了,你快去吧,怎生这样??拢?p>莲生很懂得见好就收,又看了看萧袅的窘样,才施施然的走去不远处的小河。 看着莲生走远,萧袅这才松了口气。莲生说起洗澡,萧袅脑海里就出现了第一次见莲生的情景。那时莲生也在洗澡,依稀看见了两条白腻的胳膊。 奶奶滴,不能再想了。萧袅摇摇头,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星子。也奇怪,这南蛮夜晚的天空,星子极亮极多,萧袅有些看不过来了,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莲生回来时,就看见萧袅窝在一块石头上睡着了,睡姿极其不雅,脖子歪向一边。 “这样是会落枕的!”莲生摇着头,走上前去扶正了萧袅的头。却只见萧袅“啊”的一声,坐了起来,像是被吓得不轻。 “可是我吓到你了?”莲生凑近萧袅,扶着她的肩膀。 萧袅看清了眼前的人后,这才松了口气,她睡眼惺忪地摇摇头,声音闷闷地,“不是,梦魇了。” “你最近一直睡得不好,心中有事?”莲生发梢上的水珠落在了萧袅的耳朵上,他用手轻轻地抹掉。 萧袅一抖,“痒!”看着莲生沐浴过后的面孔,清新中带着凉意,便忍不住伸手去摸,手伸到半截,才醒悟实在不妥,又不甘地缩回了胳膊。 莲生凑到了萧袅的旁边,“怎的不摸了?”他腆着脸,一副纯良的样子。 萧袅在石头上滚了几滚,怏怏地坐起来,斜着眼睛,“莲生,你又欺负人!” 莲生委屈道:“我给你摸,怎倒是我欺负你了?” “你……你明知摸不得,却故意戏耍与我!”萧袅指着莲生,控诉着。 莲生明知故问:“为何摸不得?我都同意了。” 萧袅站起身来,咆哮着:“这么多人你叫我如何下手!” 这会轮到莲生窘了…… 莲生默然:萧袅可以逗,但却不能惹。 “主子―”肖剑绷着脸,叫了一声莲生。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主子这样精彩的表情。 “何事?”莲生敛眉,低声问道。 “奴才带人去村子里探过了,里面竟然没有人了,”肖剑一把拽过一个做贫民打扮的人,“这是唯一个。” 莲生扫了一眼,接着问道:“可问清楚原由?” 肖剑懊恼着道:“问了半天都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就带来了。” “咦,你那样待他,他怕都怕死了,怎能说清楚!”一旁的萧袅插嘴道,看着那六七十岁的老翁,不停的抖着,心里很是不满。 肖剑瞪了一眼萧袅,意思很明白:教你多事! 萧袅呲牙,向莲生身后躲了躲,“本来就是!”她小声地嘀咕着。 莲生瞥了眼肖剑,道:“你还别不服气,婉?[说得是有道理。”为了继续瞒着谷池月,萧袅叮嘱莲生人前叫她,唐婉?[。 莲生曾经问过为什么要叫唐婉?[,萧袅笑笑,说是脑子里突然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名字。 肖剑对萧袅完全没有好感,但却觉得有一丝神秘,从生魂变成人,光是想想肖剑就后背生寒。当着主子的面他也不好拿萧袅怎样,谁要主子看中她,按下心底的不满,将那老翁推到了莲生面前。 “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肖剑黑着脸,看着面前弯曲着腰背的老翁。 老翁又是一抖,这才颤声道:“村里的人都走了,都走了。” “因何而走?”肖剑显然不想听老人??隆?p>老翁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这里不祥,不祥!”他的眼里充满恐惧,双手在土地上胡乱的抓着。 “老爹,你别怕,这地方怎地不祥了?”萧袅走了过去,蹲下身轻声问道,怕吓着了老翁。 老翁本来还在地上乱抓,忽听到萧袅的声音,大喊道:“闺女,快跑,快跑,别让厉鬼索了命。” 萧袅被老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老爹,什么厉鬼索命呀!” 老翁一听更加疯癫:“那里,那里……”他突然站起身来,指着不远处的土丘,“就在那里,那里。” “行了,也问不出什么,”莲生看着一丈开外的土丘,“带人过去看看,那里也许能找到答案。”他的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 “这十来个坟头,都埋得是少女?” “是。” “死状如何?” 来人有些不忍:“都……是被取了心。” 莲生点头,这里便是阵法中的离位吧。 莲生看了看身边的萧袅,“你还好吧?” 萧袅抬起头看向莲生,“难怪我刚才睡着了,梦见十来个女子围着我……”她停顿了一下,“原来她们的冤魂在周围飘荡。” “她们的魂魄怕是早就烟消云散了!”莲生感慨道。 萧袅浑身发冷。是呀,她们的精魂都融进了那张治她于死地的符咒里了。四十九条生命,四十九个魂魄,再也不能投胎转世了。 “这不是你的错!”莲生扶着萧袅坐在石头上,看着脸色煞白的她,心痛不已。 萧袅靠在莲生的肩头,无力道:“莲生,让他们……好生安葬了那些姑娘。”她的眼角溢出泪水。 夜晚很安静,静得人心发慌。众人都为那些豆蔻年华的女子就这样逝去而惋惜不已。 第七十一章 南蛮 南蛮自从归顺了陈国后,就是陈国最头痛的地方,它宛如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不毛之地,每年上贡给陈国的贡品少得可怜,有时还需要陈国救济。要说军事要地,它在最南端,而姬国、周国分属北方和东方,所以也起不到阻止两国入侵的屏障。 陈国老皇帝把这块地连同利州都划给了自己的三儿子陈流。这陈流虽不怎地得宠,却能力还是有的,不仅将利州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这南蛮之地也在没有滋事。 莲生站在船头,看着这群山环绕的南蛮之地,绿树翠荫,流水潺潺,竹楼矗立,远处的天边,白云悠悠,似乎还能听到嘹亮而婉转的歌声。就是在这样一个青山绿水的地方,隐匿着一支巫族。而伤害萧袅的秘术就是源自这支巫族的。 “你的咳症倒是好多了!”萧袅走出了船舱,看见凭靠在栏杆上的莲生,笑眯眯地说道。 莲生回头看着萧袅,此时他已换上了单衣,只着一件祥云白袍,任风吹乱他的长发,勾唇一笑,“是呀,已经几日都不咳了。” 萧袅看着这样的莲生,觉得他随时都会乘风而去,心底一阵不安。 “怎地了?”莲生看着萧袅表情怪异,随口问着,眼睛还是在这成片的竹楼间穿梭。 “无事。”萧袅也看向远处,“怕是就要靠岸了。”她的语气中透着兴奋。在水上已经漂了五日,她早就腻了。 “谷池月还晕船?”莲生突然问道。 萧袅撇了撇嘴,低头玩着腰间的香袋,“嗨,他呀,还在舱里躺着呢!”谷池月自从上船就开始吐,一直到吐无可吐,才病怏怏地躺着。 “也不知道,他这般坚持,到底为何?”萧袅感慨道,“真是固执至极。” “公子,该用饭了。” “知道了。”莲生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却没动弹。 萧袅对于吃的热情,永远都是高涨的,套用她的话就是“要死也得等我吃饱肚子再说。”他拉着莲生的袖子,“走吧,走吧,饭菜凉了就变味了。” 莲生拗不过她,只能乖乖地跟过来,两人一起进了船舱。光线变暗,萧袅的手抓紧了莲生的袖子,跟着他小心的往前挪,好一会才适应,这时已经坐在桌子旁了。 萧袅看见含茉独自一人站在一旁,“你哥哥还是起不了身?” 含茉愁容满面,小声道:“一起身就晕,只能睡着。” 萧袅点头,看着桌上的粥,“快给你哥哥盛上一碗,想必他也饿了。” 含茉惶恐,摇头道:“姑娘和公子还没有用,我怎好……怎好给哥哥盛。”她两腿一抖,跪了下来,“多谢姑娘好意,还是你们先用吧!” 萧袅看着含茉过分谨慎的模样,也不再劝,自己拿了碗去盛,弄得碗勺之间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给,端走吧!”她将盛满了粥的碗递给了含茉。 含茉起身,神情犹豫,最终向前一步,接过碗,又谢了再谢,才退了出去。 “你作何如此生气?”莲生看着萧袅,有些莫名其妙。 “她也为免过分小心了吧,”萧袅举着筷子。 “这便是寄人篱下的苦楚。” “我当然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我也曾经……”萧袅不想提起过往的伤心之事,话锋一转,“可是,她怎能如此拒绝别人的真情实意,直叫人恼火。” “也对,一个十岁的孩童,竟然能这样知道进退,未免太过懂事了。”那孩童的心计不一般呀。 萧袅不再说话,只是专心的吃着饭。她这样吃饭的日子,吃一次少一次,所以每次她都很专心。 莲生并不知道萧袅的心思,只道她还在生气,也就由着她。 傍晚时分,船靠了岸。 早有随从打点好了一切。他们此行是以陈国商人的身份进入南蛮,这在陈国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却是少见的事。虽然陈流颁布了利州可和南蛮之间有商贸往来,但是却鲜有商人来此,只因路途遥远且难行。刚开始颁布法令时,有许多商人冒死一试,大多都死于路途,而少数得以来到南蛮之地的,却不知要将什么带回利州,只因这里物产太过贫瘠。这里有的利州都有。所以渐渐地,就很少有商人来此。 萧袅还在昏睡,就听人高喊“抛―锚”,接着船震动了一下,便停了下来。萧袅揉着眼睛,穿好衣服,就出了船舱。 果然,船已经靠了岸。众人都已经集中到甲板上,萧袅一眼就看见脸色苍白的谷池月由含茉吃力地扶着,她费了好大劲才忍住走过去的冲动。她现在不是萧袅,她不能由着性子去关心谷池月。 萧袅淡淡地朝那边点头,便走向了莲生。 “怎地没叫我?” 莲生看着她乱蓬蓬地头发,边理边说道:“不急,才靠岸,接我们的人怕是还要等一等。” “接我们的人?”原来莲生早就作了安排。 “嗯,且等一等吧!”莲生没有多解释。 萧袅这才看向前方,只见河岸上立着两三人高的牌坊,上面雕刻着“板湾城”三个大字。原来这就是南蛮的三郡之一,板湾。在这郡城周围的群山上还分散着一些村寨。这板湾城虽比不上利州那么繁华,但却很有自己的民族特色,街道两旁立着的都是清一色的竹楼。这使看惯了砖墙瓦房的萧袅很是稀奇。 “公子,小人危枫来迟,还请赎罪。”来人束发长袍,并没有像南蛮男子那样用黑布缠头,穿大襟长衫,白腰长筒裤。危枫任板湾城的监御史,这一监察郡守及其他官员的要职。 “监御史,公务繁忙,是我等叨扰了大人。”莲生面上含笑,说出的话也很客气。 “公子折煞了小人。”危枫听着这样客套的话,不知怎地竟然身冒冷汗。此时,他为行事方便,脱了官袍,穿了件石黄色的袍子,抢眼夺目。可是,和穿着平民素袍的莲生一比,危枫却自惭形秽起来。 这几年在南蛮,他确实有些忘形了。如果不是公子的出现,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死士的身份了。有些事,不是自己忘记就可以。 第七十二章 死士 危枫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将莲生、萧袅等人迎下了船。板湾的客栈过于简陋,危枫将他们安排在了自己的居所。当晚,肖剑就动用天水阁在板湾的势力,开始寻找巫族。只是天水阁在中原一带势力庞大,在这南蛮之地,就稍显捉襟见肘。 第二天,危枫第一次启动了板湾城的十个死士。这十个人具体是谁他也不清楚。他们都是当年夫人在各国收养的孤儿,根据各自的资质进行培养,然后再潜伏到各国去。 危枫的心情有些复杂,这十个人一旦启动,就只能拼死完成任务,否则……他叹了口气,还是发了信号。 他们从来都命比纸薄,他们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翠生生看着自己的相公和尚在襁褓里的孩子,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起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才开门出去了。天才擦亮,外面极冷,她对着手哈了哈气,这几年她跟着相公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但日子过得踏实安心。她想着就这样一辈子吧,天水阁也许会把她忘了,毕竟有那么多人呢!可是……她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远远的便看见七八个人已经聚在那里。 “二哥?”她离得远,有些不确定,“八弟?” 十年不见,大伙都变了样子,只是还有着依稀的模样。 “七妹!”大哥转身就看见走过来的女子,那个总是爱哭鼻子的孩童,已经身为人妇。天水阁没有规定不可以娶妻生子,只是要严格保守自己的身份,如泄露半分,祸及家人。 “翠姐姐!”八弟也看到了翠生生,亲切的叫着。岁月并没有使他们这份真情变得淡漠,反而沉淀为芳香扑鼻的美酒。 “你们居然也在这里?”一别数年,竟然不知道亲人就在身边。 “也不知其他几人现在在哪里!”想当年他们一起训练,相互照样,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姐妹。到最后,却谁都不知道谁的下落。 “我们做死士的,从第一天开始命运就不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二哥一脸沧桑的说道。 随即又赶来了几人,刚刚好十人。众人一同去树林里某一棵做了记号的树下,挖出竹筒,启封了这次的任务。 众人的神情变了又变,谁也没想到居然和巫族有关。 “这怎可能完成?”有人灰心了。 “二哥,翠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老八着急道。 翠生生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道:“一切都是命数,躲也躲不掉。”她轻笑,多少有些无奈,“你们都不急,这件事我一人便可以了。” “你?” 二哥和八弟同时惊异地问道。 翠生生点点头:“什么也别问,你们只要知道这件事我一力承当便可。” “翠姐姐你不会是为我们而去逞强吧?”八弟不可置信,这巫族可是那样好找? 二哥看着翠生生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有了底,“八弟,七妹肯定是有了主意。”虽然多年未见,但是翠生生他还是了解的,没有万全的把握她是不会强出头的。 “你且保重。”二哥说话时的神情,略显悲凉,就算她有十足把握,此去巫族也是九死一生。 翠生生勉强笑了笑,神情却十分暗淡。 巫族这支神秘的南蛮分支,已经在武陵山脉生活了几百年了。他们过着隐蔽的生活,从不与外界来往。为了保持血液的纯正,他们都是族内婚配。所以几百年下来,他们没有壮大,反而是越来越人丁稀疏。 想当年,八岁的她和姐姐在武陵山脉一带放牧,因丢失了一头羊,姐姐前去寻找,却误闯了巫族,结果被活活烧死。只要想起这一幕,翠生生就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主子,危枫刚才禀报说是已经有巫族的消息了?”肖剑推门进来,看见莲生坐在案前在油灯下看着书。 “哦?”莲生深感意外,抬起头看向肖剑,“这么快?” 肖剑走过来,自己倒了杯茶,这才说道:“刚好有一名死士知道巫族所在地。” 莲生心下更是一惊,放下了书,“这么巧?”他虽不赞同母妃培植死士,但是眼下的事的确很棘手,也是权宜之策,“带他来见我!” 肖剑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水撒了出来,“主子,你为何要亲自见他,以前……” 莲生看了一眼肖剑,冷笑:“以前是顾忌身份,现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莲生这一笑,让肖剑心里涌上一丝苦涩,怎地还是走到了这番田地,他放下茶杯,默默地看着主子,也就才几个月,主子怎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脸色憔悴,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仿佛要把主子燃烧殆尽。 “主子―”肖剑情不自禁地叫了出口。以前的主子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机,他总是想主子就这样了此一生吗?他暗地里替主子伤心了不知多少次。而现在,主子的改变却又让他害怕。 “你又不赞同了?”莲生继续看着手里的手,轻轻地翻过一眼,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 肖剑没有回答,眼睛扫过了莲生手中的书。又是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叫什么来着,对《上古手札》。那一次,主子对着这本书研究了几天,就让他去寻金蟾蜍、玉玲珑、紫凝香……而自己却跑去找九叶草。现在……肖剑的眼皮直跳。 莲生半天没有听到肖剑的声音,懒懒地从书上抬起视线,“你不是一向最能掰扯你的那套歪理了,怎生这会到老实了?” 肖剑被主子好一顿埋汰,心里不甘,嘴上却词穷:“奴才……奴才哪有……,奴才只是为主子难过!”他扯了扯嘴角,脸色涨红。 “为我难过?”莲生倒奇怪了。 “主子……总是身不由己!”肖剑慨叹,每次都是事情逼着主子往前走。 莲生放下手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肖剑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平淡,“肖剑啊,这世间万般不由人,但是这一次是主子我自己的选择。” 肖剑看着主子眼里还有没来得及退去的哀伤,“真的?” 莲生点头,嫣红的唇勾了勾,眼神里有着淡淡地愉悦:“为了她,我想在这浊世里搏上一搏!” “她?那位姑娘?”肖剑脊背生寒,脸色也不太好看。 莲生没有理会肖剑,“她值得我为她做任何事。” 任何事?肖剑在心里默念着。主子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第七十三章 死士(二) 翌日,危枫领着一名女子,走在小路上。 “你可知今日要去见谁?”危枫走在前面,声音回荡在林间,有些萧瑟。 翠生生看着只记得脚尖,“知道,公子。”她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 “嗯。”危枫很满意她的表现,荣辱不惊。他看了看路尽头的竹楼,转身又道:“家里的一切,我自会照拂,你便去吧!” 翠生生心里一哽,她的相公,她的孩儿……,“属下遵命。”她单腿跪地,声音毫不拖泥带水。 南蛮的清晨,空气里带着一丝香甜。萧袅伸着懒腰,慢慢睁开了眼睛,来这里已经两天了,她好像还没有歇过来,而且越睡越想睡。她有些害怕,怕这样睡下去,就睁不开眼睛了。算算日子,她这具肉身怕是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坚持不了几天了。难怪这样嗜睡。 萧袅坐起身,揉了揉额头,这才慢吞吞地走到镜子前,铜镜里映出一个不甚清晰的面容。萧袅往前凑了凑,这才看清楚里面的自己,双眼肿得像桃子,嘴唇缺少血色,真是有些不堪入目。 “姑凉,可要奴婢进来帮忙?”危枫派来的奴婢又在外面??隆?p>萧袅烦躁地将镜子扣起来,“进来吧!”她实在是不想听她在外面聒噪,但又很佩服她的耐心,能在外面罗里吧嗦的说半天。自从昨日监御史将这奴婢打发来伺候萧袅,被她拒之门外后,就锲而不舍的在门外隔三差五的关怀一番。 阿来兴匆匆地推门进来,就看见萧袅很没样子的窝在睡榻上,咬字不清地叫道:“姑凉,你怎地了?” 萧袅提不起精神,也懒得应酬她,只是有气无力地吐出二个字:“洗漱!” “好!”阿来兴奋地道,将早就准备好的用具,一一摆好,“姑凉是先洗脸,还是先漱口?” 萧袅耷拉着眼皮:“随便。” “随便?”阿来为难了,监御史招她进来时,一再告诫什么事都要按主人的意思办,不能擅自做主。可现在,到底是先洗脸还是先漱口呢?她小眼一眯,浓眉狠拧,“姑凉,要不……咱先梳头?” “好。”萧袅心不在焉地道。 阿来心中窃喜,嘿嘿,小小的困难怕甚,谁让咱得脑子好使。阿来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走到萧袅身边,“姑凉,请起身。” 萧袅窝在榻上,不耐烦地动了动,脸朝下埋进靠枕里。 “趴……趴着梳?”阿来结巴道,这样难度太大,小眼挤了挤,浓眉又是一拧,“姑凉啊,梳不好啦!” 萧袅更烦:“那就别梳!” 阿来又是一阵窃喜,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梳子,小眼转了几圈,“姑凉啊,咱穿衣服好吧啦?” 萧袅这次坐起了身,眼睛朝阿来看了看,顿时一身冷汗,心里冷飕飕,还真成“姑凉”了。那阿来为何让她想起了集市上的绿毛龟了,穿得一身翠绿,浓眉,小眼,嘴巴出奇的大。 “姑凉,你盯着人家看甚?”阿来眼神脉脉,声音温柔。 萧袅立时精神抖擞,早上起来的那一点自艾自怜烟消云散了。 “哈哈哈,哈哈哈……”阿来笑得捶胸顿足。 萧袅看得毛骨悚然,监御史你到底从哪里找了这么个奇葩。这么说,可就冤枉危枫了,莲生和萧袅一行,也是快到了才通知他的。要在短短的时间内,找一个会说汉语,又要伺候的好的人,比登天还难。南蛮之地,有自己的语言,会说汉语的女子真的很少。危枫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姑凉……肿眼泡。”阿来很欢快,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哈马般的大嘴,“奴婢……奴婢忘了。”她垂头丧气地不敢直视萧袅。 萧袅哭笑不得:“可以穿衣服了吗?” “哦,哦……”阿来顿悟,这才手忙脚乱的拿过衣服给萧袅穿。 不消一刻钟,萧袅已经穿戴整齐,人也精神焕发了。不得不说,这阿来还是蛮能干的。她慢悠悠地踱出了房门,朝莲生的房间走去。穿过门洞,迎面走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低眉顺目,浑身散发着一股乳香味。萧袅倍感亲切,不仅多看了两眼,这少妇眉眼之间笼罩着哀愁,让人心生怜惜。 “夫人,你的帕子。”萧袅弯腰捡起了脚边的手帕。那少妇像是在想事,并没有听见,萧袅又唤了一声,“夫人。” 少妇顿住了脚,转过头,疑惑道:“姑子是在唤奴家?”她的嘴边含着温柔地笑。 那笑不知为什么,就让萧袅想起了娘亲,心中更是一柔,“你的帕子!” 少妇恍然大悟,缓缓走近,福身谢道:“谢谢,姑子。”她接过帕子,小心的吹去上面的浮灰,这才叠起来,放入怀中。继而,又是一笑,道:“奴家家中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就先别过。”说着又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萧袅看着少妇的背影,心生疑惑,在这里居然能碰到周国的人。那句“姑子”好生亲切! “小鸟,可是来寻我?”莲生虽然是在问,却并不需要萧袅回答。 萧袅回过神,笑得温柔,鼻息之间还残留着那淡淡的奶香,“看着天气甚好,就想约莲生出去走走。” 萧袅的理由找的还真是寒碜,南蛮的天气哪天不好,就是下雨也是一会就停了。可萧袅就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莲生看着双眼浮肿地萧袅,心中很是心疼,“眼睛可要紧?”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紧张。 萧袅无所谓地摇头,催促道:“快走吧!待会日头高了,就去不得了。” 莲生笑道:“这会子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萧袅也不答,拉着莲生的袖子就往外走去。来到南蛮二天了,这板湾城她还没逛过呢! 莲生跟在后面,笑盈盈地看着天,今日天气真的很不错。他反过来拉着萧袅的手,嘴里说着:“慢点,慢点,商铺才开门。” 太阳照在两个人的身上,身后是那重叠着的影子,如同开得枝枝蔓蔓的连理树。 第七十四章 策马 板湾城的市集真的是没什么可逛的。不消一会,就走到了尽头。看着萧袅意犹未尽的样子,莲生提议道:“萧袅可愿意随我,去那边的巷子里看看。” 萧袅顺着莲生手指的地方看去,远远眺望过去,那里竹楼林立,地势复杂,像是南蛮平民群居的地方,“不会出什么事吧?” 莲生摇头:“不会。”他拍了怕萧袅的手,“少等我片刻。” 萧袅乖巧地点头,就见莲生又返回了集市。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见莲生骑着一匹马走了过来。 “咦?我们这是要骑马而去?”萧袅稀奇中透着兴奋。 莲生在马上俯下身喊道:“上马!”他朝萧袅伸出手。 萧袅赶紧将手伸了过去,嘴里说道:“慢点,我不会骑马。”她还真是紧张。 莲生猛地一拉,萧袅轻轻上跃,又被莲生拦腰抱住,一翻身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萧袅好一会才醒悟过来,马已经慢慢地朝前走了。她身子一晃,便靠在了莲生的怀里。 “啊,你的伤!”萧袅惊叫一声。 莲生一手环上萧袅的腰,将她重新拉回自己的怀里,“早就好了,你老实坐着,仔细一会掉下去。” 萧袅本想争辩什么,不料莲生突然一甩鞭子,马儿放开蹄子跑了起来。她只有老实的靠在莲生的怀里,不敢再动半分。 鲜衣怒马少年时。 这种生活,莲生也曾经幻想过。 “九叔,恪儿的马术很好了吧?”姬谨恪得意的问着身边的九叔。 “哈哈,恪儿的马术比起你大哥二哥的好了许多!” “那我以后也能鲜衣怒马的闯荡江湖了?” “哦,恪儿向往那种生活?”皇九叔深感意外。 “是呀,九叔,那比宫里有意思多了。”姬谨恪猛甩了一下皮鞭,过不了几天他就会随母妃去省亲了,心情颇好。 “我们从来都不是因为有趣才呆在宫里的。”皇九叔看着前面的马背上的姬谨恪,笑得森然。 “莲生的马居然骑得这样好!”萧袅由衷的道。 莲生回过神,“那是我有一位好师傅。”他的嘴边有着一丝讥笑,猛地一收缰绳,马朝前踏了几步,停了下来。 莲生翻身下马,戏谑地看着萧袅,“你准备如何下来?” 萧袅当然知道莲生的意思,小脸通红,忙道:“我自己下。”说着,她俯身趴在马背上,一只腿翻过马背,往下探了探,却着不了地。心里直埋怨,谁让自己的腿太短。她急得满头大汗,双手抱着马脖子,又往下探去。不料,马突然烦躁起来,脖子梗着,像要挣脱出萧袅的束缚,萧袅大骇,抱得更紧。马挣扎得更厉害,居然在原地疯跑了起来。 “小心!松手。”莲生眼疾手快,一把将萧袅抱了下来。 萧袅吓得脸色苍白,靠在莲生怀里,喘着气,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泪眼婆娑地看着莲生,一阵埋怨,“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她每说一个字,就轻捶莲生的胸一下。 莲生也好生后悔,刚才不该捉弄萧袅,轻声软语道:“都怪我,都怪我。”他的双臂搂着萧袅,神情温存。 萧袅一抬头,就看见莲生那缱绻的眼神,如煦日里徐徐拂面的微风,让人禁不住想要靠得更近。像是受到了诱惑,萧袅的脸竟不知不觉中伸了过去,额头不经意间擦过莲生的嘴唇。 莲生被一激,双唇就落在了萧袅的额头上,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臂将萧袅搂得更紧。“小鸟,小鸟……”他的嘴里含糊地叫着,双唇慢慢下滑到她的鼻尖上,温润的舌尖在那颗小痣上一勾,便狠狠地吻上了萧袅的唇。 萧袅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回应着。她觉得自己仿佛燃烧起来了,这火焰正在蔓延到她的全身。而她在这熊熊燃烧地火焰中,将凤凰涅??般得到永生。 她的舌与他的舌缠绵着,嬉戏着,乐此不疲。 萧袅的双手攀上莲生的腰,情不自禁地嘤咛一声,此时的自己宛若置身于云端之上,和莲生携手欣赏着最美的风景。 忽而,莲生的动作不再如和风细雨,他想要的更多。他有些粗鲁,有些急躁,将萧袅深深嵌向自己的身体。他内心的欲望之火,就要呼啸而至。就在这一念之间,他清醒了。 莲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欲望的力量有多可怕,它可以毫不费力的将一个人吞噬掉。它更是可以掌控人的一切行动,让你失去理性。莲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甚是害怕这样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他喜欢一切能掌控的东西,他更惯于保持清醒的头脑。 萧袅从沉醉中苏醒过来就看见莲生变幻莫测的眼神,身心也一下冷却下来。“你怎地了?”她神态羞涩,问得不甚自然。 莲生暂且将这心思压下,“无事,”他松开双臂,拉起萧袅的手向前走去。 萧袅侧目看着莲生,心底有着异样的感觉,这样的莲生是她所不了解的。也是她一直逃避的。她不曾问过,关于他的一切,只因那不是她能承担的。她收回视线,向前看去,此时他们已经身处巷口,由于巷子里的路太过狭窄,而且多为台阶,又迂回弯曲,他们只能徒步向前。 “这里倒是另有一番天地!”萧袅看着竹楼矗立,翠竹浓荫,时有鸟儿鸣叫着掠过。道路两旁竹楼下的庭院中,晾晒着南蛮女子自制的粗布,蜡缬。颜色鲜艳,图案别致。看惯了中原的绫罗绸缎,繁复图案,乍见之下,这靛蓝色的粗布透着一种纯朴大方,清新自然,有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味。 南蛮姑婆围坐在一起,一边做着活计,一边聊着天,嘴里叽叽喳喳的像是鸟叫。有几个孩童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萧袅和莲生,“嘻嘻”地笑了两声,又散了开去。 “今日倒是奇了,刚才见了一位俊俏公子,这会就又来一个。”一位妇人操着生硬的汉语,笑着道。 “哈哈哈……”引来一片笑声,叽喳地说话声。 第七十五章 事端 萧袅诧异道:“原来还有中原人来此!”她想着南蛮之地,离周国、姬国何等远,即使是陈国本土的人也鲜有人来此。 莲生也是一脸猜测,这个时节商人是绝不会前来的。中原的周国、姬国和陈国都已经入寒冬,道路难行,时有大雪封山之事。除非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你可是……萧袅姑娘?” 萧袅还在胡乱想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唤着自己,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啊!她纳闷地转过头去,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真的是你!” 一旁的莲生神色异样,忙道:“她不是!” 绯药凤眼一斜,唇边挂着似有若无地笑:“人生真是无处不相逢啊,法师,”他摸了摸鼻尖,“噢,对了,应该是莲公子,本教主差点忘了,公子已经还俗了。”他的眼睛掠过,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他本是随着众人回天山,却在途中有了娘亲的消息,便日夜兼程的赶来南蛮。 莲生面不改色,客套道:“没想到绯教主也在此!”他果然,已经接管了玄衣教,也就是说父皇的计策没有完全实现―斩草须除根。 绯药往前走了一步,凤眼里流转着万种风情,盯着萧袅看了半天,“你就是她!”他的语气肯定,不容辩驳。 萧袅不知为什对着他,脑海里就想到了那件毁她清誉的事,嘴皮子也变得不利索了,半天才说道:“你胡说什么!”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她是谁都和你无关!”莲生冷声道,拉着萧袅就要离开。 绯药向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调笑道:“公子急得走作什么,咱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不如叙叙旧?”他双手抱胸,眼睛却看着萧袅。 “先前不是两清了,哪有旧情可续?”莲生不依不饶,半步不让。 绯药退后半步,凤眼哀怨的看着莲生:“公子好生无情!” 萧袅看得眼皮一跳,那个就想起醉流景里的小官和客人之间的打情骂俏,嘴一歪,厌恶道:“好生说话!” 绯药也不恼,竟乖乖点头,凤眼极为认真地看着萧袅:“我本就只想和你说话呢!” 说着居然伸手去拉萧袅。 萧袅吓得向后一躲,喊道:“你要做甚?” 绯药神情一冷,凤眼里有着莫名的失落:“你真的不记得我?” 萧袅眼神漠然地看着绯药,心底却狠声道:我怎会不记得你! 绯药没想到萧袅竟然忘了自己,急道:“在醉流景,你救了我,还帮我……帮我……”这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纵使他经历了丧父之痛,又被委以重任,再也不是那个躲在父亲身后的无知孩童了,可是,像这样的话他还是无法说出口。 萧袅大窘,声音一扬:“你到底要胡说些什么!”明眼人眼看,就知道她很心虚。 莲生看着萧袅,有着难言的心酸,他看着前方道:“我在树下等你。”这些事不是他挡在前面就能解决。 “莲生,莲生……”萧袅看着莲生神情淡漠地离去,心急如焚。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袅看着绯药没好气的问道。 绯药看着萧袅,半晌才道:“我……我找了你好久,原本以为你死了。”他神情激动,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看来思诺之前的调查,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你找我作甚?”萧袅莫名其妙,心中一凛,难不成想让我负责? 绯药凤眼微弯,透着灼灼之光:“你我的事,你真不记得?” 萧袅不答,那件事打死也不能承认。 “我要娶你!”绯药站在萧袅面前,神情里没有一点轻佻之色,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少年的纯情,只有一颗赤子之心。 萧袅被这句话震得不轻,笑着道:“你开什么玩笑!”这家伙也太能扯。 绯药看着萧袅不信,承诺道:“你等我三年,十七岁我便可以娶你。”只要三年,他便成人了。 萧袅倒是被逗乐了:“哈,我为何要等你,我又不打算嫁你?” 绯药一听,凤眼通红,厉声道:“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你怎能……怎能……”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劈得萧袅目瞪口呆,她尴尬至极:“绯教主,你说的太严重了,太严重了。”她到底招谁惹谁了,怎会遇到这样的事。 绯药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一腔热血会换来这样的结果,脸色灰败:“你当真不愿嫁我?” 萧袅表明心迹,撇清关系:“不愿意。” 绯药凤眼一勾,冷笑着:“果真是我自作多情了!”他瞪着萧袅,又望了望树下的莲生,“他可是你中意的人?” 萧袅看了过去,此时的莲生一身白袍立于树下,风轻云淡,安闲自若。可是那消瘦的背影,让萧袅忍不住心疼着。 “哼,果然是他。”绯药疾言厉色,凤眼里有着冷光。 萧袅回过神看着绯药,劝慰道:“我不过区区之色,不配绯教主如此用心。” 绯药仰头大笑,凤眼里溢满泪水:“我绯药何时需要你这种身份的人来劝解!”他的凤眼一眯,甚是无情,“萧袅,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今日如此对我!”伤他心者,他十倍奉还,不百倍,如果是能做到千倍最好。 绯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爹爹死后他就告诉自己,不能软弱,不能退缩,别人欠他们的,他要一一讨回。他又抬头看了看萧袅,今日之耻,他日必还。 绯药又恢复成那个风情万种的模样,凤眼含情,红唇上扬,挂着似有若无的笑。,他伸出手指捏起萧袅肩头的头发,笑得邪魅:“袅儿,可要珍重。等着绯郎来寻你。”他虽和萧袅同岁,却比她高出一头,就这么俯视着她。 这样柔情似水的话,听得萧袅却是胆战心惊。 绯药又是一阵大笑,只是这笑怎么也进不了那双光彩熠熠的凤眼,他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萧袅愕然,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吧?转眼又看见了莲生,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走过去。 她现在这个情况是传说中的命犯桃花吧? 第七十六章 大巫师 一连两天,莲生不怎么搭理萧袅。萧袅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很无奈。她知道,只要她坦诚以待,莲生会原谅她的。只是那件事要如何坦诚,想想都汗颜。所以,只能这样僵持着。 “主子,有消息了?”肖剑声音里有着兴奋。 “哦?”莲生放下手中的狼毫,倒不意外“说说吧!” 肖剑抬头看向莲生,“巫族的大巫师今日果然出现在了灵月湖畔,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 “很好,”莲生那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喜悦,“尽快安排我们见面!” “好。”肖剑站着未动。 “怎么还有事?”莲生踱步到窗口,就看见萧袅鬼头鬼脑的在院子里晃荡。 肖剑犹豫了一下:“主子那天交给王翠氏的到底是何物?”王翠氏就是翠生生,只因她夫家姓王,便自称王翠氏。 莲生没有回头,“一块泥土而已。”他的声音沉闷,眼睛始终停在萧袅身上。 “泥土?”肖剑更迷糊了,莲生的计划他是清楚的,而且当时交代王翠氏时,他也在旁边,“那泥土怎会着火?” “以前怎生没发现你如此好学?”莲生悠悠地转过身,阳光透过半合的窗户,打着光圈撒在他的身上,宛若脚踏七彩云的仙子。 肖剑知道主子心情不佳时就喜欢揶揄他,也不反驳,只是乖乖地受着。 “那泥土是从坟墓里取的,见光一段时间,便会发出蓝绿色的微光……”莲生像是回忆起什么,脸色不好。 “坟墓?”肖剑惊叫,这太匪夷所思了。 “我想歇息了。”莲生突然身心疲惫,眉宇间笼罩着淡淡地哀伤。 肖剑一愣,主子这是在下逐客令,便默默地退了出去。他真是不该问,这坟墓怕是引起了主子的往事…… “主子,就是这里!”肖剑日落之后,带着主子来到了大巫师关押的地方。 莲生环视了一下周围,这是板湾城一间普通的酒家,平时,有三三两两的南蛮人来此喝上两口中原的美酒,生意不算好,但也不是很坏。毕竟,中原的酒在这里也算稀罕物,偶尔喝上一杯,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莲生一身南蛮男子的衣饰,倒是比他平时多几分生动。肖剑走在前面和酒家掌柜的点头示意,便被带入雅间。 “阁主。”掌柜的关上门,抱拳叫道,而后看见肖剑身旁的人,眉目冷清,面容俊朗,有着冰雪之姿,却又混着一种大贵之气,“这是……公子?”他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掌柜的,不必多礼。”莲生上前虚扶了一把。 掌柜的连忙起身,知道他二人来此有要事,也不再累赘多事,走到厅中的桌子下一按,只见那对面的墙微微颤动了一下,就缓缓地移开两尺来宽的缝隙。 “公子,阁主,请随小人入内。”说着掌柜的,率先侧身进去。 莲生和肖剑也先后进入墙壁后。莲生原想着这墙壁后,无非就是密室之类的,进去也发现自己想错了。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了一座小庭院,假山池沼,让人想起了江南水乡。想着建造者必为周国人,思乡心切,便造了此景聊以自慰。 “公子、阁主,这边请。”掌柜的站在石门前,大气不敢出。 这石屋造得甚是谨慎,只有一个门,而无窗户,关在里面的人除了破门而出,就毫无办法了。 “就在里面。”掌故的擦擦汗,在石门上有序的敲击了三下,石门从里面打开了。 “鲁兄弟!”有人在里面喊道,“你这厮真不够意思,自己在外面快活,留着咱们在里面受热。”那人大呼小叫的探出了头,脸色大变,“阁主……” 鲁冰在旁边向那大呼小叫张武使眼色,“快开门,公子和阁主都来了。” “公子?”张武心头一跳,脸色煞白,“参见公子!”他慌忙俯身。 “嗯,起身吧。”莲生点头示意。 “那人如何?”肖剑皱着眉头问道。 “只是坐着,不吃不喝,也不肯说一句话。”张武规规矩矩地答着,引着两人向前而去。穿过一道铁门,张武停了下来,“人就在这。”他如履薄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流到眼睛上,也不敢去擦。 “主子?”肖剑看着莲生询问道。 “我自己进去。”莲生说着跨进门槛。 石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两盏油灯分别放于南北各角落,那巫族的大巫师一身青灰色的衣袍,面壁盘腿坐着。 “大巫师,在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莲生面露诚恳。 “呵,你倒有意思,”大巫师忍不住讥讽,“将我弄到这里,话还没说半句,到先赔起不是了!” 莲生大感意外,他原以为这大巫师必是德高望重的老人,没成想却是位刚过弱冠之年的男子。虽然只是个背影,却挺拔健朗。“若不是真的无奈,在下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请来大巫师!”莲生动容道。 “噢!”大巫师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忍不住又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哈……”他的肩膀抖动着,那青灰色的衣袍在油灯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那孩童还活着吗?”莲生突然问道,脸色沉重。 石屋里变得一片安静,只有油灯随着屋顶气孔吹进的气流强弱变得一明一暗。时间一分一秒慢慢地在这一明一暗中闪过,莲生看着自己的影子,貌似早就料到大巫师不会轻易接自己的话,倒也不着急。 “她擅自用了禁术,怕是犯了天怒了吧?”莲生又慢慢地说着,像是早就洞察了先机。 “你……你,”大巫师忽然转过了身,眼睛直直地盯着莲生,“你为何会知?”那是张久不见阳光的脸,苍白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但是却丝毫不见锋利而是透着温暖的光芒。那温暖的光芒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连这石屋也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莲生平淡地望着大巫师,“你说呢?”他只轻轻地扔回去三个字。 大巫师神色一变:“这天怒其实是人祸吧?” 莲生点头:“我只是将它提前罢了。” “你引我到灵月湖畔,就是为了抓我?”大巫师淡淡地看着莲生,脸色已经恢复平静,虽是问话但心底已经有数。 莲生再次点头:“如此大费周章,我确实出于无奈!” 大巫师打量着莲生,半晌才道:“你是为了那孩童?” “她如何?”莲生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急迫。 “你为何会如此关心她?”大巫师不答反问,他站起了身,步态优雅的向莲生走近了两步,表情安详自在,仿佛这里不是牢笼,而是自家的花园。 莲生和大巫师只隔几步之遥,那周身的平和之气,让两人之间的对持变得像是在喝茶聊天。 第七十七章 大巫师(二) 大巫师用他那温暖的目光审视着莲生,良久,才叹了口气:“不管你因何理由,那都不重要了,那孩子已经不在了。” “死了?”莲生最后的希望破灭了,“她被何人所害?”那幕后之人还是痛下杀手了。 大巫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有着哀伤之色,他端立于那里,目光下垂,轻声说道:“她启用了禁术,遭到了反噬,最后连命也丢掉了。” “自食其果。”莲生冷声道,“只是却也害了她人的性命!”自毙而亡,他不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是想借这孩童引出幕后之人。 大巫师一震,试探道:“你是受害之人的亲人?” 莲生不置可否,冷笑一声:“不要以为那孩童死了,你们巫族就逃脱了罪责。” “陶然从来不曾想过要躲避惩罚,我作为大巫师犯有失察之责,如果……”大巫师一顿,“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他的眸子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那你要如何承担这失察之责?”莲生声音一扬,面色如霜,幽深如?潭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恨。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去痛恨一个人了。 “你想怎样呢?”大巫师语气平淡,毫不在意,“在抓我来这里时,你不是早就有所定夺了吗?” 莲生先前是有所打算,那是他抱着侥幸心里的打算。那对萧袅施法的孩童如若没有死,他便有把握引出这幕后之人。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大巫师的配合。而现在,莲生陷入了困境中。孩童已死,等于线索全断,他要如何揪出这幕后之人,找到萧袅的肉身呢? “可否听听陶然的提议呢?”大巫师缓声说道。 莲生眼露惊讶,静听下文。 “鸢歌只有十岁,天赋异能,本来陶然还想百年之后让她接任大巫师之位,可曾想……”大巫师眼神一暗,神情悲恸,“想必你也猜到,这幕后定有人指使!” “当然!”莲生一甩袖子,接着道:“仅凭她一个十岁的孩童,要收集四十九个精魂,谈何容易!” 大巫师面色一白,眼里有着浓浓地悲天悯人,“我自知罪孽深重,只所以一直苟活于此,一方面担心族人因此获罪,另一方面就是想找出这幕后之人!” “哦?”莲生心中一动,“大巫师也有此意?” 大巫师轻轻颔首:“这幕后之人定是熟知我巫族的,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大巫师,难道不曾想过这人也有可能就是你巫族之人!”莲生语言犀利,不容大巫师逃避。 “你……说什么?”大巫师眼神慌乱,“这怎么可能?”他微微动气,“我巫族几百年,居于武陵山脉,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出这样的人?” “大巫师还是不要这么快下结论的好!”莲生向前一步,言辞更为激烈,“万事都没有绝对的!” 大巫师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脸色微红,半阖着眼睛,“你不就是要让我起誓吗,何苦要将这脏水泼向我巫族呢!” 莲生并不退让,冷笑着:“大巫师倒是会示弱!这恶人却叫我给做了。不过……”他盯着大巫师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做便做,有何惧哉?” 大巫师不再言语,脸色渐渐恢复平静,他又缓步走回了刚才坐着的地方,再次盘腿坐下,只是这次他是面对着莲生的。 “我以我主圣洁之名起誓,我巫族大巫师陶然将竭尽所能,查出这包藏祸心的幕后之人,如违此誓,甘愿受烈火焚烧之苦……!” 烈火焚烧之苦!他说的是烈火焚烧,这在巫族是最高的刑罚。火是巫族人最为崇拜的物质,也是他们最为敬畏的神灵。所以,莲生才会让翠生生带着那从坟墓中挖出的泥土,潜入巫族,分别放在乾位、坤位及离位。这三位代表着天、地和火,正是巫族每年祈福之时所要祭拜的三位。而这三位同时起火,那是大灾之照啊!火神震怒!因此,大巫师才会匆匆出山,去往灵月湖畔,准备祭神大典。 “我即已起誓,必会追查到底!”大巫师起誓完毕,看向莲生说道。 莲生信服地点着头:“这点我信,只是这期限?” “七日!”大巫师果断地说道。 莲生击掌道:“好!那便劳烦大巫师。” 当晚大巫师就被肖剑等人护送至武陵山脉,此事不表。却说,莲生回到危枫的居所,就看见了谷池月一人站于竹楼前。 “公子―”谷池月看见莲生回来,赶忙上前。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莲生脸色疲惫,叹着气,“情况有些复杂,再等等吧!”说着就往前走去。 谷池月还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他还想问的具体一些,看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可看见莲生的脸色,就踌躇不定起来。难道他能做的就是等吗?那种深深地自卑感,再次将他淹没。 “又过了一天!”谷池月低声说着,慢慢地往竹楼后的杂物房走去,向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是没有资格住在竹楼的。 “你还好吧!”他推门进来,借着月色看了看床上的那人。只见床上蜷曲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一身衣袍破破烂烂的。谷池月走近他,摸了摸老者的额头,“烧是退了!人怎地还不清醒呢!”他看着面容枯槁,眼神恍惚地老者,着急地道。 刚到南蛮那天,谷池月去板湾城集市采购买办,途中便看到几位南蛮壮丁对这位老者拳打脚踢,劝阻之下,才了解到,这位老者不知因何流落至此,身上盘缠用光,付不起住店的费用,被赶了出来。最要命的是,老者高烧不退,有些昏迷。谷池月本不欲去管,但看着这老者的模样,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恻隐之心顿起,便将老者带回。等到了门口,才想起自己做事欠妥,自己本身也是寄人篱下。可是,已到这里总不能将老者仍在门口,只能硬着头皮将老者背了进来。然后去禀明公子,请求收留。正好那位和萧袅极相似的唐婉?[也在场。 “你说你想收留他?”莲生抬了下眼皮,又低头看着唐姑娘习字。 “嗯。”他底气不足。 正在习字的唐婉?[来了兴趣,放下狼毫,“人在哪里?” 他急道:“在,在院子里。” 唐婉?[两眼发亮,一脸兴奋,跑了出去,只一会,就回来了,附在莲生耳边嘀咕了几句。 莲生的眸子精光一闪,看向他,“你且留下他好生照顾吧!” 他有些莫名,但心底却很高兴。 谷池月从回忆中抬起头,有些犯愁,这已经二天了,该用的药都用了,就是不见老者醒。可如何是好? 第七十八章 剧变 莲生低着头,还在想着白天的事,就听见肖剑“咦”了一声。他抬起头就看见自己的房间亮着灯。一个削肩细腰,手握狼毫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是萧姑娘。”肖剑在莲生身边说道。 莲生立足看了半晌,才在肖剑的催促在走进了房间。 萧袅此时正坐于案前,手握着狼毫,一笔一画,甚是认真。就听见门响了一下,有人进来了。 萧袅抬头看见莲生,喜上眉梢:“莲生你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笔,绕过书案。 莲生“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不愿多说一句。 萧袅看着莲生的衣饰,笑着继续道:“你今日出去办事,怎样了?” 这时,有仆人端着茶点进来了。 萧袅上前:“给我吧!”她接过托盘放在桌上,打发了仆人。她将两盘糕点摆于桌上,又端起茶盏,“莲生喝口茶润润嗓子吧!”说着就递了过去。 莲生接过茶盏,闷头浅酌了两口,防御桌上,从始至终未看萧袅一眼。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萧袅尴尬至极。 萧袅心中着急,突然想起了,写了快一日的四个大字,便走近案旁,拿了过来。一脸献宝的模样,“莲生,看我写的字,如何?有没有你的风骨?” 莲生看了一眼,那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四个字“心贯白日”,一看就是个初学写字者,收放不够自如,过于拘谨,但是间架结构却尚可。只是那四个字的意思嘛…… 莲生将字推远了一些,终于看了萧袅一眼,又看了看那四个大字,“你可知这四个字作何解?” 萧袅心里正为那一眼而窃喜,忽听到莲生的一句问话,张口就道:“就是说心与太阳……”她猛然醒悟,再也说不下去。 莲生这是在讽刺自己呢! 萧袅低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怎地不说了?”莲生问道,“字如其人,行得端,立得正,字自然也会写的大气而洒脱。你说呢?小鸟―” 她,萧袅怎就行得不端,坐得不正了?萧袅心里极委屈,眼泪流了下来,掉在了手里的纸张上,那她最为得意的贯字,一下字就晕开了。她越想越气,转身跑了出去。 莲生看着萧袅跑了出去,好不容易压下了追出去的冲动。 他重重地坐了下来,心情烦躁。一低头看见了那扔在地上的“心贯白日”,起身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会,“这个贯字,倒是有了我的神韵。只是被这……”莲生看着那上面的泪痕,心里也难过起来。 “唉,”莲生长叹一口气,来到书案前,只见案上凌乱的堆着些纸张,他随手抽出一张,映入眼帘的还是“心贯白日”,只是写得大不如先前萧袅拿给自己的。莲生粗粗地数了数,大概有七八十张,而且有的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习字倒是用功,”他稍感安慰,“若是生在好人家,一定也是博学多才的。” 莲生一张一张将它们对齐整理好,无意间发现了一张好似和别的不太一样。他饶有兴趣的翻了出来,入眼的是“执子之手”。莲生神情微变,眼里有了笑意,“你竟还会写这诗经里的句子了!” 莲生摇头:“只是这‘执’字,写得也太……”他拿起毛笔,在下面接着写了句“与子偕老”,笔力跌宕遒丽,十分洒脱。与之一比,上面萧袅写的那句,就显得青涩了许多。 莲生捧了起来,吹了一会,看着已经完全干透,便小心折好,夹入了那本他总是贴身带着的《上古手札》中,他的眉眼极尽温柔,脸上有着圣洁之光。 不知不觉,已到子时,莲生刚想吹灯就寝,就发觉有人在他窗前。 “谁呀!”莲生扬声问道。 肖剑压低声音道:“主子,你还没有睡?” “何事?”莲生知道这么晚了一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他走过去打开房门,“快进来!” “主子,巫族那边出事了?”肖剑刚跨进门槛,就急切地说道。 “什么?”莲生脸色一变,“快说!” “魏茂林刚才带回消息,说是大巫师回到巫族不久就昏迷不醒了!” “有这样的事?消息是谁送出来的?”莲生脸色阴沉。 “大巫师身边的童子。”肖剑答道,又继续说着,“他戌时刚过,便来到我们事先约好的接头地点,说是大巫师昏迷前交代他,务必把他的现状告知我们。” “他是怕我会怪他没有信守承诺,才会在昏迷前也不忘让人传出消息。” “主子,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肖剑不放心的问道。 莲生摇了摇头:“我虽和他只有一面之交,但是他的为人我还是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的。”他的眉头紧蹙,“我倒希望这不是真的,大巫师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指靠的人了!” 肖剑看着自家主子脸色实在难看,本想安慰几句,就听见魏茂林这厮聒噪的声音。 “公子,阁主!”魏茂林还没有进门,已经高升喊着。 肖剑瞪着眼睛,不耐道:“又怎么了?” 魏茂林自知失了礼仪,刚要俯身,就被莲生制止了。 “快说,又出了什么事?” 魏茂林一着急,口齿也不甚伶俐了,“就是,就是……” 肖剑推了魏茂林一把,大骂道:“你这没用的东西!” 那一把倒是把魏茂林推醒了,刚才一时心急,把情报捏在手掌心里给忘了,“公子,给!京都传过来的情报。” 莲生接过来,看着那小小的竹筒,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手也有些发抖,发生了皇九叔这件事后,他和母妃相约,不到万不得已不再联系。 “儿速归。”莲生看着母妃那簪花小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连那纸条也掉到了地上。 “主子!” “公子!” 肖剑和魏茂林同时叫道。 莲生就这样站着,他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母妃一砖一瓦为他建造的,而现在……莲生不敢想象。 “叫谷池月过来!”莲生低声道,走之前有些事要安排一下。 第七十九章 剧变(二) “公子深夜传召小人,不知所谓何事?”谷池月衣冠不整地出现在莲生面前,他深知不妥,但奈何他是被魏茂林从被窝里拉出来的。他低头两三下系好腰带。 “我要启程赶回姬国,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里?”谷池月不明所以,莲生到底要把什么交给他。 “我这次回去很危险,小……婉?[就留在这里”他看了看谷池月,“交给你来照顾!” 谷池月面色一窘,又是照顾女人,他就只配照顾个人之类的吗? “小人会竭尽所能,请公子放心!”谷池月虽然心里别扭,但该做的还是要做,谁让他在人家屋檐下呢! “还有一事我要嘱咐你,这关系到你切身利益,你切听好!”莲生看着谷池月,郑重其事道,“你可知道那位你带回的老者是谁?” 谷池月摇头,他当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唐婉?[和公子知道。而且此人的身份必不简单,不然以公子的脾气是不会让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这可是潜在的危险啊!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天机子的大徒弟诸葛华。”莲生说得很是认真,“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想必你的请求他不会拒绝,”他看着谷池月的眼睛,“你去拜他为师吧!” 谷池月还沉浸在对这老者身份的思索中,被莲生说得话吓了一跳,“啊!”他惊讶地叫道,“小人何德何能,能让天下闻名的鬼谷先生收我为徒?” 莲生也只是提议,看到谷池月如此婆妈,不耐道:“这就要全凭你的本事了!望你能把握住上天赐给你的机会!” 上天给的机会吗?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我碌碌无为,潦倒一辈子吗?那么,老天就请你继续帮我吧! “好,小人一定会让鬼谷先生收我为徒的!”谷池月鼓起勇气,承诺道。 “主子,都打点好了!”肖剑催促道。 莲生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告诉婉?[我少则半个月,多则二十天就会回来。”真是祸不单行,那幕后之人必须找到,不然萧袅就…… 谷池月一愣,才道:“公子不和唐姑娘告别了?” 莲生迈出的脚步微顿,又继续向前,“不了……这又不是生离死别!”其实,他怕见了萧袅,就不舍得放下她。可是此去姬国,去京都,前路茫茫,他又怎能让萧袅陪他冒险呢? 莲生快步走出了房间,下意识的向萧袅的房间看了看,他无声道:“你切等我几日,我定快马加鞭赶回来,至此我们永不分离。” “走!”莲生果断地转身,离开竹楼。 肖剑和魏茂林紧跟其后,此次回京都,九死一生,他们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夜色中,有一队人马日夜兼程,不停一刻的往前赶着。“嘶―”一声,马儿一声长鸣卧倒在地,口吐白沫。 “主子,你没事吧!”莲生稳稳地站在地上,摆摆手。 “这马没气了!”肖剑站起身来,可不是他们这么不休不眠的走了四天,就是骑在马背上的人都累得全身无力,更别说是马了。 来时,他们绕到了姬国的最南边入境陈国,走了不少弯路。而回去时,为了节省时间,他们选择走周国横穿过去,直接入境姬国。这样比来时剩了一半的路程。莲生借着月色打量着大伙,冷声道:“休整一个时辰。”然后自己率先走到一棵树下盘腿而坐。 “主子,水!”肖剑跟了过去,递过水囊。 莲生接过来,没急着喝,“这种小事,以后交给别人吧,你好歹也是阁主了!” 肖剑脸色不悦:“主人是看奴才这张脸,看得厌烦了吧,想换一张新鲜的?” 莲生轻抿了一口,将水囊交给肖剑,“你明知道我不是此意……” “主子可知,”肖剑气鼓鼓地接过水囊,盯着莲生,“我先是你的奴才,再是阁主。” “唉,就当我没说过。”肖剑这尊大神他惹不起。 突然,魏茂林从树上跳下来,“布阵,有刺客!” 这些人整日在刀口下讨生活,即使再累,也会刀不离身。听到命令,马上弹了起来,聚在一起,一眨眼的功夫,便摆出了防御的阵势。而呆在最里面,最安全的便是莲生。这些人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保护公子。 “他们也不嫌烦,短短地四天,就已经偷袭了第十回了。”魏茂林骂骂咧咧的,举着刀恨不能一刀将这些人都了结了,“有本事正大光明的,来打上一场!” “咳咳咳……”有人咳嗽起来,“有烟,快捂住口鼻。” “真是卑鄙,居然放烟,大家不要慌,不要乱了阵脚,咱们只要紧紧护住公子便是!”肖剑喊道。 以不变应万变,对方也是想让他们先乱了阵脚。 突然,有十几个人借着烟雾的掩护,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是要贴身肉搏,不要命的打法。 莲生冷笑,看来那边也着急了。只是那次是皇后,还是九叔呢?或者还有什么人。他的眼神更冷,他的敌人还真不少。 这十几个人都蒙着口鼻,手里拿着长剑,眼里有着嗜血的兴奋。一刹那,一起攻过来。 “保护公子!”肖剑大吼,目眦欲裂。只见剑花一闪,他的剑就送到了对面的刺客脖子上了。看似那人就要被一剑刺死,却见那人一个闪身就轻松的避开了。“贼人,功夫倒是了得!”肖剑更是打起来十二分精神。他的肩膀和魏茂林的肩膀紧紧相靠着,彼此都能感到一身的冷汗。 烟雾渐渐散了,肖剑在刺死一名刺客后,一转身就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直是滴水不漏!肖剑心中一惊,原来那烟雾不仅使他们目不能视,更是给刺客们制造了将他们包围的时机。 “好狡猾的刺客!”有人狠声喊道。 大家同仇敌忾,抱着必死的决心,剑锋更猛烈的刺向敌人。打斗的声音,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小九!”只听见有人大喊一声。 肖剑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小九,两眼发红,“贼人,纳命来!”他一掌拍在面前的刺客胸上,另一手举起剑狠刺过去,顿时,那人血流成注,两眼一翻,就咽气了。 莲生站在最中间,脸色阴冷,那?潭般的眸子里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紧握的双手里,有着冰冷的汗水。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而对面的刺客,还是那样的多! “主子,你别动手!”肖剑用余光看了眼莲生那蠢蠢欲动的手。 “你想让你的心血就这样被毁掉吗?”莲生急声问道。 “奴才会看着办的!”肖剑决不能再让主子动手杀人了,记得那次主子破了杀戒,当时的神情看得他两眼发酸,只想仰天大哭。 “还在等什么,都出来吧!”肖剑忽而,朝着空中喊道。 第八十章 小姑子中意你! 只见随着肖剑的一声怒吼,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影卫,如闪电般从天空划下,十个黑衣少年仿佛已经和黑夜融为了一体。一眨眼,就已经到了外围敌人身边。他们如同地狱的使者,身上冒着一股冷气,脸上毫无表情,手下的动作却凌厉无比。顿时,形势发生了逆转,刺客成了那姬国的有名小吃肉夹饼! 莲生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他眉头一皱,责备道:“你怎能让影卫现在才出来!” 肖剑眼皮一抬,理所当然道:“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主子!刚才我们天水阁的人能顶住,主子暂时没有危险,现在……”他看了看身边横七竖八的兄弟,心里一痛。 这些影卫,是夫人专门派来保护主子的,虽然由他调遣,但是却不是他天水阁的人,更不能为了减少天水阁的伤亡而擅自动用。 “你还真是固执!”莲生叹了口气,冷眼看着这场厮杀。 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奇妙,你以为胜败已定,却总是在下一秒发生突变。 刺客们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乱了阵脚,一恍惚,就被影卫们抓住了破绽。莲生他们是在官道旁休息,不远处就是小树林,那伙刺客瞅准机会,便往外突围,逃窜进小树林里了。 “穷寇莫追!”莲生喊住了要追出去的魏茂林,况且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大伙包扎一下伤口,喘口气,我们就赶路吧!” “是!”众人齐道。 莲生看着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人,再次想起了母妃。这些都是母妃用了近十年时间努力给他换来的!而他为母妃又做了些什么……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充满血腥味的夜晚,显得突兀而令人心惊。 肖剑拔地而起,向前腾起,站在了树上,“是一队兵甲!”他压低声音,轻轻落在地上,来到莲生身边,“主子,像是在护送着什么人?” “不用慌,我们有入境的文书。”莲生做事总是谨而慎之,没有护身符,他怎能轻率地从周国横穿过去呢! “对啊!”肖剑讪笑,刚才的刺杀让他的神经还处在紧张中,竟然将此事都忘了。 “整理好衣冠,退让到一边就好。”肖剑沉声命令道,此时影卫又消失了。 一队兵甲和着整齐的马蹄声,渐渐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在这寒冷的夜里,那身上的盔甲更是看得人透心的凉。那高高举起的旗子上,扬着一个“周”子。 莲生垂手而立,眼睛微眯,这一个“周”子,预示了坐在中间轿子里的人的身份。周姓乃周国的国姓,能姓周,不是皇室便是加官进爵的望族被皇帝赐予了周姓。 “闲杂人等避让!”带头的将士坐在马上趾高气扬的喊道。 莲生和众人俯在了官道旁,低头等待着这一对人马过去。 “咦!”领头的将士大吃一惊,“这里有血迹!” 顿时,轿子两边的兵甲都警戒起来,亮出了明晃晃的大刀。 “尔等是何人?”从队伍里走出了一大汉,孔武有力,那大刀直指莲生面门。 肖剑急急站了起来,“大人这是我们的文书!” 大汉收起刀,接过文书,用力一抖,“噢,你们是叶城王家?”他眼神一变,“那这位就是王郎了?”他审视着莲生。 莲生抖了抖衣袍,作揖道:“在下正是!不知阁下可是鲁将军?”他扫了一眼,大汉脸上那一道伤疤。 “王郎,知道在下!”大汉欢喜道,这一笑脸上的伤疤如一条蜈蚣在蠕动。 “当然,鲁将军的名声传遍整个中原,何况一个小小的叶城。”莲生接住了鲁将军递回来的文书,又侧身给了肖剑。 “王郎刚才可是遇到了贼人!”鲁将军面露担忧之色。 莲生叹息道:“是啊,刚才行至此地,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十几个蒙面贼人,拿着武器,要挟吾等拿出财务,才肯罢休。我叶城王氏岂是这般胆小怕事,受他人威胁之辈!故而就发生了冲突,索性这些贼人学艺不精,一看阵势不对,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幸好,他让人将那些刺客的尸体处理了。就是怕官衙见到尸体,追查下来,那么他们在周国境内就麻烦了。 “你是叶城的王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虽隔着一段距离,却依然让听者心中一酥。 “果然是个俊俏郎君!”女子的声音再起,那软软地声音里,有着好奇与热情。 “女郎,你怎可如此轻浮!”有人在旁边小声训斥。 “奶母,这位郎君是很俊俏嘛!”女子委屈道。 突然,轿帘一晃,一个穿着紫色襦群的女子,出轿子里出来。她的脸上蒙着白纱,让人看不真切,却更好的显示了秀美的轮廓。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天真无邪的盯着莲生。 “哈,离近看当真是天君下凡!”她如一只紫色的蝴蝶在莲生周围转着圈。 鲁将军惊叫着:“女郎,你怎地下来了!这可使不得,老将军会怪罪的!” “嘿嘿嘿,鲁公你的脸,你的脸,……”女子笑得肆无忌惮,忽而转过身看着莲生,“郎君,明日你一定要来杭城。家父将为我择良婿,而小姑子我很中意你!” 小姑子我中意你!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呆住了。 莲生虽面色如常,心里却是一声闷雷。 女子眼睛清澈无比,黑白眼仁分外清明,心思都写在了里面,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郎君,这个给你!”女子从脖子上卸下一物,硬塞到莲生手里,“一定要来,”她眼神热切,“小姑子,闺名紫漪,郎君定要记下。” 奶母实在听不下去,匆匆出了轿子将女郎拉了回去,不忘拿回那塞到莲生手里的信物。 女郎紫漪不依不饶,却又拗不过奶母,只好上轿,嘴里还在胡乱地喊着:“郎君切记!” “鲁公,赶路吧,主君在府里恐已着急。”奶母气急败坏地说着。 鲁子腾抱歉地看着莲生道:“女郎性子直爽,王郎不要介怀,这里就别过了。”说着他转身,回到队伍中翻身上马,“继续前进!” 鲁子腾骑着马经过莲生时,急道:“王郎一路多加小心。尤其是遇到病人……”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含糊地说着,“总之,王郎诸事小心吧!”说完,就急匆匆地从莲生经过。 “肖剑快走,周国怕是要出大事了!”莲生神色聚变,翻身上马,一人当先,飞奔而去。 其他人也纷纷上马,朝着周国与姬国接壤的叶城奔去。 第八十一章 城主 “魏大哥,你说这周国人也真是迂腐!这大汉朝都灭亡了一百多年,他们还这样姑子、郎君的叫着!” “那不是显示他们的正统地位嘛!”魏茂林和三五个兄弟尾随着莲生和肖剑,骑在马上闲聊着。 “呵,要说正统的大汉子民,可是我们姬国人,大汉朝的国姓可是姬!” “说得对,就是!” “就是,就是……”几个人都点头称道。 “都闭嘴!”前面的肖剑恶狠狠地回头看着这几个家伙。 眼看着叶城就在眼前,众人都松了口气。 这叶城虽隶属周国,但是它又紧挨姬国,属于军事要地。城主王清林雄霸一方,竟然再次上书拒绝了皇帝的赐姓。 这让周昭帝很是恼火。却又鞭长莫及,不敢招惹。此时的周国虽占领着整个中原地区的肥沃土地,物产丰富,但也成为他国窥视的对象。故此他不敢擅自挑起战争,让他国趁虚而入, 只能一忍再忍。 “这叶城的城主便是母妃为我找的慈父?” 莲生虽然是在笑,却让肖剑浑身一寒,“是,主子。这便是夫人为你安排的新身份!”他低着头,没有勇气看着主子。夫人也是无奈,当年省亲回去就对外宣称主子已薨。这是为了保护主子啊!现在主子要再次进宫就必须借王青林的势力。谁让王青林也是姬国拉拢的对象呢!只不过夫人用什么方法逼一向坐山观虎斗的王青林就范,就不得而知了。 而这叶城只所以能成为两国争夺的地方,实则是因为它的是一个盆地,那群山的北面是姬国,而南面是周国。只要守住那通往两边的狭窄小路,当地人形象的成为云梯,就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可是天然的屏障,姬国和周国谁肯放过?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王林清便是渔翁。 “前面就是云梯了!”魏茂林旁边的矮个子兴奋地道。 众人都抬头望去,那所谓的云梯其实就是在从山底到山顶开凿的一级级台阶,一直高耸入云,云梯两边用锁链护着。 一般叶城人要进出必走此路,这是唯一通行的道路。 “好险啊!”有人仰着头感叹道,“这平常百姓要出来一次,是极不易的!” “平常百姓?”矮个子调侃道,“出来作死呀,城内什么没有,跑出来干甚?” 魏茂林好奇道:“好小子,你来过叶城!” “嘿嘿,孩童时随叔父来此游历过!”矮个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也是只有模糊的记忆。 可见,这叶城其实就是独立的王国,跟外界很少有来往。就是商贾之人要运货,也得是一竹篓一竹篓背上山,然后再背下去。 “那这叶城城主,要出城也得从这里出城?”有人打破沙锅问到底,大伙没想到这插话之人居然是肖剑。 矮个子脖子一缩,脸露敬畏之色,沿着唾沫道:“听说此城还有一条通道,只有得到城主的手谕才能开启。” 肖剑点点头,他虽得知夫人的安排,却对叶城不是很了解。 莲生始终未发一言,就这样淡漠的看着云梯。 就在这时,叶城最不起眼的西南角突然轰隆作响,片刻,只听一声巨响,就见在离地面两丈的地方,从里向外,自上而下,缓慢地开启了一扇铁门,这铁门左右两端分别是用一根极粗的铁链子固定在山腰上的。随着铁门越开越大,铁链也慢慢伸直。又是一声巨响,铁门躺在了地上。 “这铁门是用机关控制的,好精妙的设计,”矮个子赞叹道,“如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是看不出来,这西南角居然还有一扇门!” 这门和山体闭合的纹丝不差! 魏茂林惊叹:“就是那善于制造机关的诸葛鹏,也要感叹一番。” 莲生看了看微微透着亮光的天边,突然就很想萧袅了。他走了整整四日,噢,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也不知道萧袅如何。 正在这时,那洞开的门里,走出了一群人。 莲生远眺着,这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身月白色锦袍,看着很是随意的样子,甚至是身上无一件装饰之物。可是,走过来时却能让众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的身上有着不容人忽视的气场。那是岁月沉淀下的干练、成熟、睿智以及长时间在高位者的那种俾倪一切的高傲。 莲生骑在马上也慢悠悠向前,一步一步靠近王青林。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年纪四十左右,面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正朝他看过来。 “离儿,你回来了!”王青林像个思儿心切的父亲一样,笑盈盈地看着莲生。 莲生翻身下马,上前两步,“父亲,孩儿回来了!” 他没有退路了,只能沿着母妃给他铺得路努力向前。 王青林张开双臂,一把将莲生抱进怀里,耳语道:“殿下一路辛苦了,和臣将这场戏演下去可好?” 他说“臣”,这是在向莲生表明心迹吗? 莲生扶着王青林的肩膀,也低声道:“王公,会是个好父亲的!” 王青林听后,向后退了一步,“哈哈哈,离儿,为父终于盼到你归来了。”说着便拉着莲生的手,往前走去。 莲生走在王青林身边,感受着那粗粝而厚实的手传来的温暖,一度觉得这个人会是自己最可靠的支撑。 莲生看着眼前的山洞,原来这条通道是天然形成的岩洞,里面有着各种形状的钟乳石,景色优美,随处看见的水洼之处,往前走了一段,忽闻,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原来是洞顶上有水流顺着钟乳石,滴答在地上,汇在一起就是美妙的曲子。 “离儿,明日随为父去姬国吧!”王青林看似不经意地说着。 从现在开始他和莲生都得时刻演戏。叶城中潜伏着各方的探子,就连王青林的府邸中也不能确保是一池清水。 “好,”莲生顺从地答道,就像一个孝顺儿子,“一切遵从父亲的安排!” 有些事,你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不能再回头了,哪怕那是万丈深渊! 第八十二章 父亲,请放心 “那便是王家儿郎?”人群中有人问道。 “是呀,一直听说王郎在外游学,没曾想还有机会一睹他的风采!”某位小姑子脸红耳赤地说道。 “连家二姑子,闺中寂寞,犯起相思了!”李家二郎不正经地说道,眼睛却盯着刚入城的王郎。 这李家也算是这叶城的富户,而这李家二郎长得相貌堂堂,又会做几首酸诗,平日里将这叶城的小姑子弄得五迷三道的。此时,看到莲生心里有着不甘与嫉妒。 却说,莲生到了王府受到了优待,与王青林的正妻又是一阵寒暄,这才入内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王青林带着莲生秘密的从北面出山,直入姬国境内。此次是姬国皇帝武宣帝向王青林伸出了橄榄枝,邀王青林进京共谋大事。 这次有王青林护航,莲生一行人也感到压力小了许多,行了四日便到了京都。要说这三国,幅员最辽阔的是姬国,莲生快马加鞭的从陈国的边境南蛮到周国的叶城用了尽五日,而单单在姬国境内就走了四日。当然,王青林不可能像莲生一样没日没夜的赶路,到了傍晚便停下来,而天已大亮才不紧不慢地启行。 王青林此次是秘密前往姬国都城蓟城,故而城门口并没有迎接的官员。他们顺利的走了内城后,就住在了祥福客栈。 傍晚时分,武宣帝身边的中郎令来到祥福客栈,带着王青林和莲生坐了软轿,前往皇城。 宣武帝能派郎中令来,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和自己的诚意。这郎中令可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而且是重臣,他掌管着皇帝的贴身禁卫军,对皇帝的安危负有全责。 莲生自从到了蓟城就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那些曾经留下他足迹的店铺依然还在,却物是人非,他已经没有了那种闲情逸致。 下了软轿,就到了宫城。眼前的宫城还是那年他离开的样子,只是看起来陈旧不堪。红色的墙皮有些脱落,墙根下杂草枯黄。 看来父皇也早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能偷懒的就偷懒,下面的人也开始怠慢了。 “大人!”守门的卫兵抱拳道。 郎中令周孟石点了点头,看了眼卫兵,跨进了宫门,“两位,请随下官这边走。” 他看着宫门外的王青林父子道。 此时,天色黑了下来,宫中已经上灯,莲生远远望去,那一盏盏宫灯仿佛天上的星子,一阵寒风刮过,真是摇摇欲坠呢? 以前怎就没有注意这些呢? 郎中令所走的方向是去往未央宫的,想必父皇此时还在宣室殿。 莲生理了理被风刮乱的斗篷,表情僵硬的站在宣室殿外,“离儿啊,一会我进去后,你就见机行事吧!”王青林的嘱咐传进他的耳朵。 皇帝虽然密信上是要王青林带着儿子一起来,说是观光赏景,但是其中的意思双方都很明了。带儿子来只是避人耳目的幌子而已。自然此时要议事也就不会让儿子参与。 莲生笑着点头,“父亲,请放心!” 其实他要进入宫城的方法有很多,母妃却给他寻了一条最光明正大的。是怕他会怪罪她不该私自决定了他的未来吗? 莲生勾唇,这又何苦呢?他还不是要顶着别人的身份,进来吗? 看着宣室殿的门开了又合上了,王青林那进门前别有深意的一眼,莲生深吸一口气,朝桂宫而去…… 那一夜,宣武帝和王青林谈了什么?莲生不得而知。同样,王青林也不关心,那位只比皇后低一级,位比宰相的昭仪娘娘和他的儿子叙了什么旧?但他心里了然那位怕是活不过年关了。 “主子,今晚就动身吗?”等在皇城外的肖剑问道。 “嗯,”莲生的声音有些嘶哑,眼里有着血丝。 母妃你一定要等到儿子回来。 莲生再望了望皇城,眼里闪过不舍。但是他现在必须回到南蛮,他的通灵玉佩……莲生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那本来青翠欲滴的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萧袅怕是出事了! 莲生的心头一颤,不敢往下想…… 莲生拜别了王青林,自己先上了路,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刺客出没。王青林儿子的身份还真是管用,最起码那些人会消停一阵子了。 看来他们还算有脑子,他若被暗害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些人,在这与王青林合作的当口,他们还算拎得清,孰重孰轻! 当然,他也一点不害怕他们会将他的身份公布于众,因为这是他们最不希望的。那些人这样迫不及待的要再次除去他,就是怕他恢复了身份,回到宫中。 母妃啊,这就是你的良苦用心。你知道即使儿子现在恢复身份,回到宫中,也如无根之蓬,不堪一击,不如,暂时舍弃了那身份。 眼看着就要到了南蛮,莲生的心更加沉重。前面是悬崖峭壁,莲生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上前,侧身贴着山壁一步一步向前挪着。脚下忽有清脆的玉石相击的声音响起,莲生急忙向下看去,只见腰间的玉佩竟然已经脱离,朝万丈深渊坠下去。 “主子,你要做甚?”肖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要飞身向下的莲生,“这可是万丈深渊,况且你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利索!”他死命的拉着正在扎挣的主子。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这可是通灵玉佩系得扣不会轻易散开的……”莲生嘶喊着。 “主子冷静,你冷静啊!这玉佩掉下去我会派人去寻,就是掘地三尺奴才也会将它找到!”肖剑安慰着莲生。 莲生脸色苍白,急道:“快走,小鸟出事了!” 莲生暂时顾不得玉佩,先见到萧袅再说!可是,他却忘了没有了通灵玉佩,萧袅若失去了肉身…… 看着板湾城就在眼前,莲生已经顾不得其他,腾空而起踩着水面向前而去。 “主子!”肖剑大叫一声,也跟在跳下船。 船夫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人:“这是作甚?”他半天才说了一句,“那我这是要返回去,还是继续往前?”他看了看空空的船。 前两天他们傍晚才到渡口,已经没有可以租凭的大船,就一条小船而已,莲生急着赶路,就和肖剑先坐了它去板湾城。 莲生在板湾狭窄的街道飞奔着,他是如此渴望见到萧袅,笑着和她讲:“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他的怀里还放着那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想告诉她,我想拉着你的手,永远不放开。 可是,可是,当莲生推开那扇房门时,却没有看见萧袅,床上的被子胡乱的堆着,桌子上还有喝了一半的茶水。他上前一摸,茶水已经凉透,那升起的希望,顿时落空。 书案上散乱的放着一些纸张,莲生眼神一顿,拿起了一张,“谨恪―”他无声的读着。看着那一个又一个的“谨恪”,莲生的心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 “你还不知道,这两个字不念‘莲生’,它是‘谨恪’!”莲生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溢出了泪水。 “公子……你回来了!” 谷池月站在门口,本以为唐婉?[姑娘回来了,看见了门口的肖剑,他失望之极,惶恐不安,艰难地走向门口,低声地叫着莲生。 第八十三章 谁杀了她? 谷池月站在门口,看着莲生悲切的神情,心里越发惭愧,不知还能说什么! “小鸟,去哪了?”莲生转过头,眼里有着希翼。 谷池月神情微顿,反问:“小鸟?”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瞒你,她就是小鸟!”莲生往前一步,“她到底如何了?” 谷池月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才道:“她……她就是鸟子,怎么会,她不是死了吗?……难怪会如此相像……” 莲生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你切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噢,我也不知,只是三天前唐姑娘……不对,鸟子就突然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了!”谷池月脸色一白,“难道先前鸟子并没有死,不可能啊,不可能!”后面的他完全陷入了思索中。 三天前? 莲生一下想起了那天晚上,玉佩掉下悬崖之事。那时,萧袅怕是已经又变成了生魂! “我走后,她有什么异常吗?”莲生忍不住心中酸涩。 “异常?”谷池月努力回想着,心中又是一阵惭愧,那时鸟子脸色很不好,说话也懒洋洋地,她只当这位唐姑娘是因为情郎离开所致,并没有放到心上,“她的脸色不太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谷池月说得有些艰难。 那便是肉身要消失的征兆吧! 莲生慢慢地走到床边,看着那萧袅盖过的锦被,心中绞痛,手轻轻地伸了过去,“小鸟,你还没有和我道别,就……”他说不下去,哽咽着。 突然,一股血腥味冲进了莲生的鼻子,他猛地将被子揭起来,只见床上一滩血迹,颜色暗红,被子上更是血迹斑斑!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莲生震惊道,脸色苍白。 难怪,难怪小鸟会这么快失去肉身! 谷池月见状,慌忙道:“公子,我也不清楚啊!小人……小人以为……”他百口莫辩,大脑一片空白。 “肖剑,叫危枫过来!”莲生愠怒道,这里的安全一直是他负责的。 一刻钟后…… “主子,没有找到危枫!”肖剑低着头,像是他做错了事。 莲生双唇紧抿,眼里闪着骇人的光芒,好一会才道:“好,真是好……”他冷笑着转身看着肖剑,“你知道该怎样办了!” 肖剑沉声道:“主子,放心!我天水阁定会找到此人。” 莲生转过身去又看着床上那滩血,心中悔恨,早知道如此,我便带着你,也不至于…… “你们都出去吧!做该做的事!”莲生的声音里有着悲凉,那罩在单衣里的身子也似乎在摇晃着。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持不下去了,身子摇得更厉害了,眼前一黑…… 莲生一个人走在黑暗里,那条路好长好长,没有尽头,又累又困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像是有什么在牵引着他,挣脱不了。 “不,不,放开我!”他有些恐惧,看着那远处更黑暗的地方。那里张牙舞爪的伸出许多藤蔓,隐约能听到痛苦的嘶喊声。 莲生又是一阵挣扎,却被猛地向前拉了一大截,“你这厮还扭捏甚,这不就是你的宿命吗?” “谁,谁在说话!”莲生心中生寒。 “哈哈,诛君你倒是姗姗来迟啊!” “你,你又是谁?”莲生看向四周,眼睛睁得极大。 “我是谁,你居然问我是谁?”那人哈哈大笑…… “你别笑,”莲生挣扎着,愤怒至极,胸中憋闷,一阵咳嗽,猛地清醒过来。他用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水……”他的声音嘶哑。 “给,主子。”肖剑早已将水放在身边,就等主子醒了。他将茶盏凑近主子嘴边,“喝吧!” “我自己来吧!”莲生拿过茶盏,“你守了我几日?”他看了看蓬头垢面的肖剑。 “两日。”肖剑眼里闪过喜悦。 “原来我昏睡了这么长时间了!”莲生声音无力,眼里有着对尘世的厌倦,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小鸟,你此时可在我的身边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莲生心里的痛无法比拟,那坠落崖底的玉佩是他们唯一的联系,现在失去了它,他们真的是断了联系。 师傅说过,他用了咒术已经将小鸟的魂魄和玉佩系在了一起。除非是小鸟的生魂已经不在人世间,那玉佩感应不到了小鸟的存在,才会自动从他身上脱落下来。 莲生越想越绝望,怎会走到这一步,“危枫……”他咬牙切齿道,放在锦被外的手,紧紧地抓着被面,似乎要将锦被撕裂。 肖剑上前一步:“主子,奴才已将危枫的画像送至天水阁在中原三国的各个分舵,他们一定会活捉危枫的!” 莲生双眼猛地睁开:“我定要活剐了他!”他那声音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 转眼三日已过,危枫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作为天水阁的死士,危枫对天水阁的那一套寻人的方法还是很熟悉的,想要躲过去并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 肖剑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主子。他曾夸下海口说一定要找到危枫,却…… “你起来吧!” 莲生看着跪在烈日下的肖剑,终于开了口,本来他是懒得管肖剑的,现在的他对什么都有些心灰意冷,可是南蛮的太阳实在是毒,虽然中原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严冬。 “主子……”肖剑抬头看了眼莲生,毫无生气的眼睛,心底更冷了,并没有起身,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没有约束好部下,没有让天水阁强大到无所不能! 突然,哗啦哗啦地,天空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雨点又大又猛,中间夹杂着冰雹,足有枣子大小,恶狠狠地砸在肖剑的身上。即使那样他也是坑也不吭一声,动也不动一下,只是默默的受着,就让老天代替主子,好好惩罚他吧! 莲生看着在雨中一直笑得灿烂的太阳,很是刺眼,负气地走出了房门,“让你笑,让你笑,”他对着太阳大喊着,衣衫瞬间就湿透了,“你就这么喜欢捉弄我们这些世人,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大雨中的莲生挥着手臂嘶喊着,眼泪肆无忌惮地滚了下来,和那打在脸上的雨滴混在了一起。 他就是不服气,他就是想不通。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他? 莲生努力睁大眼睛,长发黏在脸上,甚是狼狈。冰雹砸在额头上,留下一片淤青。他的脸色几近透明,嘴唇乌青。只有眼神如受伤的猛兽,闪身摄人的光芒。 “主子!”肖剑大惊,慌忙站了起来,却因跪了太久摇晃了几下,才稳住了身体,他向前走了几大步,摸了摸脸上的雨水,颤声说着,“主子啊,你何必这样苦了自己,可要仔细着身体啊!”说着就要将莲生往屋里拉。 莲生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从,三两下就挣脱开来,半眯着眼睛,“你是知道的,我受了怎样的罪,过着怎样的日子,小鸟可是我唯一的寄托,可是如今,如今……”他的眼里有着绝望,有着苍凉,更有着一种难以消灭的仇恨。 肖剑走近莲生,急道:“主子,奴才怎会不知道!你先进去成不成?你也要为夫人着想啊……” 莲生聪耳不闻,只是死死地盯着天空,任雨水夹杂着冰雹无情地打在自己脸上,好一会,大片的乌云飘移过来遮住了太阳,霎时,天空暗了下来,狂风骤起。 “哈哈哈,哈哈哈……”莲生大笑起来,“让你得意,让你得意……”他笑得歇斯底里,“你以为你可以一直屹立在风雨中,到头来还不是被乌云所盖……”他摸了把脸,“也许这只是短暂的,但是这足以表明你不是万能的!” 莲生甩了甩滴水的衣袖,狂妄地大喊:“那就让我来和你斗一斗,我不服,我就是不服……”他手指着乌云密布后的太阳,眼神阴冷如同寒潭,本来很亮地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 当天,肖剑接到密报,连夜驾着马车拉着高烧不退,处在昏迷中的主子离开了南蛮。 谷池月看着渐渐走远的马车,深深叹了口气,背上自己的包袱朝鬼谷走去。 公子你且放心,我一定实现我的诺言。 鸟子,你不和相认,一定是有苦衷的吧,你身上发生的一切,鬼谷先生也许会知道。 …… …… 这一年,据《中原纪事》记载,也是个多事之秋: 姬国,武宣帝之昭仪薨,年仅三十有七。次年元月,武宣帝之九弟诚王薨,年纪三十有六。宣武帝倍感悲痛,竟久病不起。 周国,禹城发生疫病,染病者达数千人,还在蔓延…… 叶城,城主王青林起兵反叛,宣布独立,称王。 而江湖上,已被姬国国主剿灭的玄衣教正在死灰复燃…… 整个中原正在发生改变。 第一章 走无常〔一) 【第二卷开始之前,有些话想说:红妆这是第一次写长篇,所以在经验方面很是欠缺。如果大大不嫌弃,一直看到了这里,那请接受红妆衷心的感谢。红妆将继续努力,写下去,绝对不会弃坑。同时,会不定期修改前面的文,望各位大大能提出宝贵的建议。】 “小鸟姑娘,该出发了!” 萧袅一阵恶寒,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那比锅贴还黑的脸,“黑师兄,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小鸟,”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再叫,再叫……”她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黑无常的两腿之间,声音阴森,“嘿嘿,你明白的!” 黑无常大骇,向后跳将了一下,脸色黑里发红,成猪肝色,“你,你这姑娘家……太太……”他窘得说不出一句话。 话说,都五年了,只要他口误……啊,他承认自己有时也是成心的,叫一声“小鸟―”那姑娘绝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 黑无常上前一步,嬉笑着:“袅妹妹,这是大人让我给你的腰牌!” 萧袅心情不佳的接过来,别在腰间,“这回又是哪位贵客啊?” 黑无常做为难状,死鱼眼翻了翻,“袅妹妹,又在为难哥哥我了,明知道……”那身侧地手又翘成了兰花指,扭捏作态的样子,真是让人惨不忍睹。 “黑师兄,咱走成不!”萧袅面皮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天,她倒在血泊中,昏死过去。再睁开眼就到了阎王殿,然后就被那阎王老头抓来当长工使了。阎王老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像是看到了什么金元宝似的,猛盯着她半会,才拍着手道:“你便是那百年难遇的生魂?”他笑得像个捡着便宜的地主老财,“刚好我这里缺人手,你便过来帮忙吧,反正你现在一时半会也投不了胎,”看着萧袅一脸的不乐意,阎王老头又道:“也许机缘巧合,碰到一具合适的肉身,你便能还阳了!” “哦,”萧袅来了兴趣,“真的?可是我怎会到了这里?” “这个嘛,”阎王老头吞吞吐吐了半天,大致的意思就是,周国禹城有上百人感染了瘟疫,蔓延到了许多地方,死伤无数。他们的工作量很大,所以就忙中出错,将她这一生魂也勾来了。 最终,萧袅答应了。不管阎王老头,说得是真是假她都要试一试。 这样一来,她变成了阎王老头的长工了,美其名曰御用走无常是也。 不就是帮忙抬抬死人嘛!萧袅在第一天上工结束后,抱怨道。 人死时周围有围观的活人,黑师兄和白师兄怕活人身上的阳气,就要找个走无常的帮忙将人的鬼魂弄出来,远离阳气,再由他们带回阎王殿。 或者是将死之人为大贵人、真君子,身有肃杀之气,凶戾之气,即使死时周围没有其他人,黑白师兄也是近不了身的,也是需要走无常来帮忙的。 那些走无常的一般都是黑白师兄临时找个活人勾出他的生魂。那活人体内的魂魄,体阴而气阳,是不怕阳气的。等完事后生魂再回到原来的身体里,返回阳间继续生活。而现在呢,有了她便省事多了,不用临时乱找人了。 第一天上完工,萧袅累得半死,找阎王老头诉苦,经过最终协商,萧袅只用去勾那些大贵人、真君子,身有肃杀之气,凶戾之气的鬼魂。 “黑师兄,等等嘛!” 萧袅看着脚下生风的黑无常,嘴角抽搐。为毛师兄你每次都这么赶时间? 转眼,二人便来到了周国的平城。这平城与禹城相距甚远,禹城发生瘟疫后,这里一直风平浪静,倒是躲过了这一劫。现在也属于周国为数不多的繁华之地。可谓是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 夜晚,萧袅走在这样的街市上,有些恍惚。自从醒来后,她就记不清以前的事了。只记得自己倒在血泊中的一幕……连名字都是阎王老头动用了法力才探得的,只说她是生魂,身上有阳气,他的法力也只能看到她过往的一点点。 前面走过来一群身上佩剑的江湖之人,为首的男子头戴帷帽,身上虽然穿着只有平民才会着的素衣,却挡不住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之气。他是唯一没有佩剑的人。 萧袅与之擦肩而过,忍不住侧身一探,透过薄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双眼睛却让人如同掉进寒潭之中,浑身一冷。但却冷得纯粹,没有沾染一点凶残之气。而是一种淡漠,空明,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的冷。 冷得让人心痛。 只是惊鸿一瞥,萧袅的心却猛地一收。 “怎么了,郎君?” 萧袅回头看见那头戴帷帽的男子正盯着她这个方向,心跳得更是慌乱。 “无事。”那男子轻声回答道,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赶路。 那两个字轻轻地划过萧袅的心头,她的脸一白了,身子也颤抖起来。 “袅妹妹,你怎么了?”黑无常看见萧袅半天没有跟上,返了回去。 “没……没什么!”萧袅说道有气无力。 黑无常看了看萧袅的脸色,“要不是赶时间,袅妹妹也不用如此辛苦!” 萧袅努力打趣道:“你还知道自己很赶!”嘴角却怎么也翘不起来。 黑无常叹了口气,“要不……师兄背着你吧,你一个姑娘家也是辛苦!”他装作镇定,说出的话却磕磕绊绊。 “好啊!”萧袅欢快地道,又看了看黑师兄翘起的兰花指,“别误会,我当你是自家姊妹……” “你―”黑无常一声怒吼,“你还真当哥哥我是病猫吗?” 萧袅看着黑师兄扭曲的脸,心中的不适,早就吓到了九霄云外。抡起两只大脚片子,就往前跑,横冲直撞的进了前面的暗巷。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位穿着褐色锦袍的中年男子颤声问着眼前拦着他去路的一群人。 萧袅稳住身子,看了过去。那中年男人背对着她,只见他身体微胖,穿戴整齐且富贵无比,单是那脚上的青云缎面软底靴,市价就十两银子。这顶得上一个平民家庭一年的开销。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带刀的侍卫,此时屏住呼吸,严阵以待地注视着对面。 而对面的一群人隐在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并没有拿出武器。只是个个按在剑柄上,随时待命。 只见那立于中间的人,右手轻举,围于他四周的杀手,同时起身抽剑飞奔过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给对方留有一丝反应的时间。 狠、准、快。这是作为杀手的基本要求。 顷刻之间,那中年人身边的侍卫都一一倒地,只剩下他一人,目瞪口呆地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离中年男子最近的杀手转头看了一眼,那黑暗中的人,像是在等着他的命令。 此时远处的灯火正淡淡地照在他身上,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萧袅看着那人点了点头,头上的帷帽,跟着晃动着,三月的微风轻轻地拂过他那黑色的面纱,露出了白玉般完美的下巴,和那若隐若现的红唇。 那唇角微微上扬,却并不是在笑,而是一种很随意的样子。 就在他点头的刹那,就听见中年男子一声惨叫,即刻毙命。 “恶魔……”萧袅向后推着,嘴里喃喃自语。 第二章 走无常(二) “袅妹妹,你……”黑无常看见萧袅的脸色,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头朝里一看,不忍道:“这血淋淋的场面,真不是你能看的。”他很是不好意思,但是也有苦说不出,干他们这一行,哪有什么选择! 黑无常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又道:“袅妹妹该你去了!”他又看了看萧袅惨白的小脸。 “哦,是该我了!”萧袅颤声道,那样的场面对她来说,太……太震撼,那人如此轻易的决定了人的生死。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萧袅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倒在血泊里的中年男人,艰难地迈着步子,“你生前也是大贵之人,没想到死相这样不堪!” 萧袅又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帷帽男子,他还是那样随意的站着,等着属下处理尸体。她心中生寒,低头走向了中年男人的尸身,将他的魂魄勾了出来。 那中年男人的魂魄一下跳了起来,看着地上的肉身,大叫:“我,我死了!”他挣扎着要逃脱萧袅手中的铁链,“你个女娃娃,这是作甚,赶快放了李某人!” 萧袅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死了!”她拉了拉手中的铁链,正要抬腿向前,便遇上了走过来的帷帽男子。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是你!”中年男子不敢置信地叫着,“怎会是你啊,王陌离。” 萧袅收紧锁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陌离,那黑纱后的眼睛如磁石般让她移不开眼。黑而亮的眸子,萦绕在一股冷清中,似乎透着几分苍凉,几分孤寂,但是细究起来却又空明的如同一泓?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到。 “便是死,你也只在地狱。”王陌离仿佛只是一句轻语呢喃,被风送到萧袅的耳边,却如天雷般惊醒了还在发呆地她。 “恶魔……恶魔!”萧袅小声嘀咕着。 王陌离好似无意地朝萧袅站着的地方看了看,黑纱下的双唇一抿,率先出了暗巷。 萧袅紧紧拉着铁链,穿过街市,看到了黑无常,“师兄,给你吧!”她看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将手中的锁链交给黑无常,自己闷头朝前走着。 王陌离从暗巷出来,就直奔客栈而去,其他人也消失在夜色中。 “主子,”肖剑早已等在那里,“你怎能去做如此危险的事!”他显然不认同,“有事直接交给奴才就好……” 王陌离卸下帷帽扔在床上,“明王,交代的事岂能不去做?”他看着肖剑,嘴角挂着冷笑。 母妃去世后,他能仰仗的也就只剩下这个父亲了!他现在虽贵为世子,却要为王青林做一切肮脏的事。 “主子,何必要忍气吞声,不如算了!”肖剑气不过,愤愤道,连挂在右侧的剑,也被它弄的乱响。 王陌离坐在椅子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天真了?怎么算了,普天之下的人,都知道我是明王的儿子,世子王陌离……”他的眼神急剧收缩,眉头向上一挑,“这世上已经没有莲生,更没有姬谨恪。”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划过他的眼底。 自从,王青林脱离周国拥兵自立后,他就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之上,世人只知王陌离,不知王青林。 而三国的局势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姬国武宣帝一直缠绵病榻,一年前立太子大皇子姬谨天,从此太子监国。国内局势很不稳定,只因这大皇子好男色,朝中很多待选的郎官,都和他不清不楚。而这些郎官大多出自公卿官僚之家,其父在在朝为官者,不占少数,这些人联名上书武宣帝,要求废太子姬谨天,却因事前机密泄露,一一惨遭暗杀。至此,太子更是胡作为非。 与此同时,周国由于瘟疫的蔓延,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各地相继爆发不同程度的疫情。周昭帝登基只有十年之久,根基不稳,现有遇到瘟疫爆发,忙得焦头烂额。 而雪上加霜的是,叶城城主在此时,宣布独立,自称明王。 本来两国都想拉拢王青林,站到自己的一边,没想到王青林谁也不买账,最后独立了。有好事之徒向周昭帝提出,不如和姬国两面夹击,先灭了王青林,再伺机夺回叶城。 昭帝毕竟年轻气盛,想事不周,便命其密使姬国。还没出平城,就被王陌离了结了。 这次的事情,也让昭帝认清了一个事实,想要除掉王青林绝非一件易事。目前,只能放低姿态,与其联合,才能确保不被姬国和陈国吞噬。 五月底,天气炎热,萧袅头上顶着硕大的荷叶,跟在白师兄身后,一步一趋,今日他们是要前往叶城。 当然,这荷叶是白师兄施了法的,不然,这路上飘着一株荷叶,还不引起骚乱。 萧袅用指头戳了戳白师兄的背,“师兄,这个……这个给你!” 白无常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萧袅手里的东西,“哼,你是知道我从来不戴这个的!”他的眼睛虚空的看着天。 萧袅小脸一皱,很为难的样子,“那我要如何向黑师兄交代啊!”她看了看手里的荷包,这叫什么事呀! 他俩要谈什么禁忌恋,非要拉她作甚呢? 萧袅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白无常,正要开口,却听白无常改口道:“即是他给我的,我便有决定权,转送给你,可好?” 萧袅一撇嘴,“我也是不戴这些琐事的东西的,更何况,这是黑师兄……”要是让黑师兄知道了那还得了! “也罢,也罢!你便交给我就是。”白师兄不耐烦道,“快进去吧,别错过了时辰。” 萧袅赶忙将荷包塞进白师兄手里,抬头看了看这高门深宅,居然没有任何牌匾。看着角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只见那院子极大极深,郁郁葱葱地,景色极好,萧袅没有心情欣赏,朝着散发腐败之气的地方走去。人之将死都会散发出一种腐败之气,尤其是身患重病的人,更是味道呛人。 萧袅在这深宅中七拐八拐,才到了最南边的三进三出的院子,看着并不是很起眼,这里会住着什么人呢? “殿下,你真要进去?” 萧袅扭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前一后走过来两人。前面那人半侧着身子,随从打扮,剑眉星目,此时神情着急。而后……萧袅目光一顿。 “恶魔,”萧袅嘴一哆嗦,蹦出俩字。 第三章 齐人之福 那王陌离今日头戴玉冠,身穿绾色的锦袍,腰间更是系着金丝蛛纹带,远远看去富贵逼人,但是却一点都不流俗。尤其是那一身绾色锦袍,使那仙姿绰约中增添了几分暖意,倒是更加的平易近人了。 肖剑没有等到主子回答,又问道:“你真要进去?”他的声音明显压低了。 王陌离嘴角噙着淡笑,更像是无可奈何,轻声说:“我如何不去?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名义上的儿子?”真正的王陌离早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可……主子,那人从来没有给过你好脸子,你……何必……”肖剑话说得有些磕磕绊绊,他也知道,这一遭主子必须要走。 王陌离懒得和肖剑费神,从他身旁越过进了月牙门。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也赶忙走进去了。她和王陌离保持这一步的距离,就这样跟着他,不远不近的盯着他的背影。她可不敢太靠近他,想起那晚…… “父王,孩儿来看看母亲!” “进来吧!”紧闭的房门从里面开出一人宽,明王一脸疲惫的看着王陌离,“你母亲情况很不好,怕是……” “父王……”王陌离忽而就想起了母妃弥留之际自己却没有在身边,就那样让她独自去了,心里极痛,眼睛也有些湿润,“父王且放宽心,母亲会好的。” 谁都知道那是自欺欺人的话! 两人神情黯然的进了房间,却见王氏强撑着起身,面色膏肓,两眼突出,“你……你来做甚?”她的嗓子里有口浓痰,堵着上不去下不来,很是难受。 “母亲,孩儿来看看你?” 萧袅一直以为王陌离都是高高在上的,轻易的决定人着生死。此时看到王陌离垂着头,半弯着腰,样子恭顺,心里倒有些异样。 “哈哈哈,……”王氏突然大笑起来,样子很是恐怖,干瘪的脸皮皱在一起,“谁是你的母亲,你也配?”她急喘着气,“你只不过是个杂种,是那个女人……” “夫人……”明王走过去扶住了王氏,“少说两句吧!仔细你的身子……” 王氏向后靠在枕头上,从明王手里抽回了手,冷笑着,“你也不必瞒我,我怕是好不起来了,不如早点下去赔离儿去!” 明王大怒:“夫人你怕是病糊涂了吧,离儿就在你面前,你胡说什么!”他可不想节外生枝,传到有心人那里去。 王氏被明王好一顿训斥,心里窝着火,“我跟着你一辈子忍气吞声,现在你可好,做了明王,更是不得了!”她笑得凄惨,肩上的枯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显得更加阴森,“我也是将死之人,再也不必看你的脸色过日子,这次索性放开了和你,闹上这一场又如何?”她的脖子梗着,脸色涨红,动了真气,连那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尽了,突然,脖子软软地靠向后面,急速地喘着气,脸憋得铁青,慢慢地变成乌紫,只见她瞪着眼睛看向王陌离,“你……你还……不知……道,你就……”她的声音如同蚊子嗡嗡,到最后看着王陌离嘴一张一闭,半个字也出不来,眼里有着恶毒的光,恨不得将王陌离千刀万剐了,身体颤抖地厉害,猛一抽,便直直地滑下去…… 萧袅按例勾魂交人,不在话下。而明王也为他的糟糠之妻,叫了半生的夫人,今日以王妃之礼,将其下葬。 就在叶城还在举城哀伤之际,姬国、陈国不约而同向明王送来了御诏。 明王坐在书房里,玩味地看着这两份御诏,要联姻?还真是不谋而合的,都送来了。 “还真是迫不及待!”明王面露讽刺。 这姬国、周国及陈国虽然现在分为三国,但是一百年前却是归属大汉朝的,所以,在很多风俗习惯上基本是相同的。比如,这守丧之事,婚期之事。 大汉律法规定,凡父母逝者,子女需守丧三年,才能嫁娶,或考取功名。如近期已有婚约者,必须当月完婚,逾期者,当三年守丧期满后,方可完婚。 这便是两国都这样着急的原因。 “姬国,宰相之女!”明王扔下手头的诏书,又捡起另一份,“周国,皇上御妹?”他摇了摇头,打趣道:“离儿,倒是艳福不浅!” 王陌离一身缟衣,匆匆进了明王的书房,就听见这最后一句,心里很疑惑。 “来来来!”明王心情颇好,脸上露出了久违了的笑意。 “父王可是有什么喜事?”王陌离倒听说两国有御诏送来,却以为是安抚吊唁王妃的。 明王将两国御诏推到王陌离面前,“自己看吧!”他倒要看看这个儿子怎么取舍? 王陌离有些意外,上前一步,拿起一份看了看,“那……那怎回事,母亲才刚刚过世!”他不敢置信,又拿起另外一份,心中更是震惊,还是一份联姻的御诏。 王陌离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份御诏弄得有些慌神,但很快他便稳住了心神,“他们是想近日就联姻?” 明王点点头,看着王陌离神情淡定,没有过多的表情,心里不仅又是感慨,此子可教!如果自己的离儿还在……他的神情有了片刻的恍惚,听到王陌离在叫他,微微一笑,更显慈爱,“离儿如何看啊?” 王陌离心里一动,这是考验他呢? 他敛眉道:“孩儿以为此时,我们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明王一摊手,挑眉道:“那要如何?总之是推脱不得!” 虽然明王脱离了周国,昭帝没拿他怎样,但是他知道,这次如果推脱了不就是打了昭帝的左脸又打右脸,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 而姬国,本来就虎视眈眈,看着叶城这个军事要塞,如果拒绝,正好给了他们开战的理由,虽然武宣帝会考虑最北边的北狄人,不敢轻举妄动,但那胡作非为的太子,可就保证不了了。 这些王陌离也是清楚的,他沉吟着,“两个都娶了!” 明王拍着书案,大笑:“我儿好魄力!好男儿左拥右抱算什么!” 王陌离低着头,很是尴尬,其实谁又明白,他是一个也不想娶!他眉头微微一蹙,继而展开,抬起头道:“父王说得极是,好男儿纵横天下,那些女人只不过是筹码而已!” “你两个都娶,姬国和周国可会善罢甘休?”明王接着问,就像一个父亲在故意刁难自己的孩子。 “这个父王放心,姬国和周国与我叶城联姻,无非是看中了我叶城的地势,怕我们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联手,反过来侵犯他国。现在我们三方都互为姻亲,倒是能暂安君心,”王陌离娓娓而谈,眼里有着自信,“如若他们不同意,我们可昭告天下,已经接受联姻,只是他国反悔,理在我们手中,想必他们也就失去了攻城的理由!” “我儿言之有理,就按你说的做吧!”明王看着王陌离点头称赞。 “是,孩儿这就下去安排!”王陌离作揖鞠躬,向后退着。 “我儿不介意再多娶一个吧?” 王陌离听到明王又慢慢地开口说着,脑子一片空白…… 第四章 她是原配? 阎王老头说她这五年里,一直做事勤恳,不挑肥拣瘦,这不福利来了。刚好有一具肉身,很适合她,让她去还阳。 萧袅堆着笑看向阎王老头:“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做事认真!” “额,这个理由不太充分吧?做事认真的人有很多啊!”萧袅才不会被这样的理由,蒙混过关。 “但是生魂却只有你一个,其他人都是这阴司的鬼差。” 萧袅还是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大人,真的没有什么隐情吗?” 阎王老头很暴躁:“你这女娃娃,平时大大咧咧,此时却如此难缠,”他的胡子抖动着,“要不是上仙特别关注,你会有如此机遇?即使鬼差勾错了你,但你毕竟没有肉身,也是不能在阳间乱晃,要在阴司里等着你身上的阳气散尽,才能去投胎,这一等十几二十年便算短的!” “上仙?”萧袅更加糊涂,她真是不知道她上面还有人。 阎王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上仙是由女娲之泪修成的,你先前吃过九叶草,那九叶草却受过女娲之泪滋润的,具有灵性。上仙感应到了你,知你身世坎坷,便发了善念,……” 萧袅对于以前的事不太记得,她推测可能是最后倒在血泊中,伤了脑子,为什么成了生魂之类的,她还真是很糊涂。 萧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真是太好了!” “不过,你也因此,有了后遗症!”阎王老头一脸为难。 “什么后遗症?”萧袅不明所以。 “就是你无非消除在阴司的这段记忆!” 萧袅一惊:“啊,这,这可如何是好?”世间的人怎可有阴司的记忆,这可是要坏规矩的。 阎王老头眼珠一转:“不如这样,大人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看你做走无常也有五年了,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不如,去了阳间,也继续做走无常吧?”他看了看萧袅的神情,又接着道:“这样即使你有阴司的记忆,也不算坏了规矩!” 萧袅想了想,这个提议也不算坏,只要能给她个肉身,她也就认了。萧袅点点头。感激地看着阎王老头:“还是大人想得周到,就这样吧!” 这之后,萧袅就和黑无常出这最后一次公差。这次。他们又来到了叶城。 黑师兄站在大门外,叮嘱着萧袅:“切记不可耽误时辰,这关系到你还阳!” “什么?”萧袅很激动,“你是说……是说,这里……就是我要还阳的肉身?”阎王老头卖关子不肯透露。萧袅以为还要等几日呢!没想到,这么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话也说得不清不楚。 萧袅告别黑师兄,就迫不及待的穿墙而入。这才发现这户人家比起她之前去过的人家算不得富贵,也只是个两进的院落,前面是堂房。后面是内宅。虽然如此,却格外雅致,这堂房和内宅之间有个小花园。被主人修整的甚是整齐,此时正值盛夏,园子里热闹非凡,更是有几株竹子,翠色可人。在风中摇曳。 萧袅向内宅看去,那里散发着浩然正气。“原来是个真君子!”黑师兄自然近不得其身。 萧袅正在大发感慨,忽而想起一事,这真君子怕是男的,那自己难不成……她不敢再想,拔腿就往前跑去。 那老头不会是想让她进到一个男人的身体里吧? 萧袅一口气跑进了正屋,就听见一个男人正在咳嗽,顿时,心中凉了半截!那床上躺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额宽鼻直,面相温和,只是脸色灰败,一看也是久病之身。 老头啊,这不会是你给我找的肉身吧?萧袅极度哀怨地看着床上之人,想象着自己变成那人,会是什么状况…… “父亲,您睡了吗?” 正在萧袅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响起了一个柔柔地声音。 “没有,咳咳咳,咳咳咳,你进来吧!”男子咳嗽地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里发出拉风箱的声音。 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走了进来,一脸担忧的望着父亲。她的脸色苍白,眉间隐有病态,那扶柳细腰,让人心生怜爱。 “父亲咳得更厉害了吧,那药终是不管用啊”女子鼻尖微红,父亲已经昏睡了三日,适才清醒,她以为是药起了作用,原来是妄想了。 “让你一个姑子家……为父亲担惊受怕了许久,为父……心中过意不去,尤其是你……还有喘症。”男人慈爱地看着女儿,眼里满是担忧。 “父亲……”女子声音一哽,眼泪险些掉下来,那杏眼里有说不尽的恐惧,要是父亲就这样走了,她孤身一人要如何生活下去,母亲早些年已经不在了,他家又没有什么亲戚。 “你过来,为父有事交代你!”男人颤巍巍地朝女儿招招手,艰难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药方拿在手里,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为父……为父怕是活不过明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急促,看着女儿惶恐的面容,“为父死后,一切从简,且……不可为了颜面之事,大肆奢华。为父……为父能为你做的不多,除了……这老宅,就所剩无几,还有……这个你收好!”男人将手里的药方放入女儿的手里,“这是……为父费劲半生心血研究出来……的治疗疫症的药方。” “父亲,你研究出来了?”女子接过药方,已经不能自已,哭了出来,“你就是为了它,才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为父……昏迷这几日,做了很奇怪……的梦,在这梦……中有了所得!”说起治病救人的事,男人的眼睛里又有神采。 “为父曾说……说过小时候……给你订下门亲事……”男子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用帕子捂住嘴,猛吐了几口血,再抬起头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却残留着嫣红。 “父亲,”女子惊叫着,“你……你又吐血了!”她拿过那扔在一旁的帕子,看了看,心生绝望。 “孩子,别怕!”男人虚弱地靠在床头,“那门亲事……只因对方现在位高权重,为父……为父怕你嫁过去受委屈,不过……现在也无他法,前两日,我已……遣人过去旧事重提,想……想不日完婚,本想着……为父……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出嫁,只怕现在……”男人心中酸涩,眼睛慢慢闭上,“所幸,那人也是守信之人,并没有反悔的意思……”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宛若游丝,随时都会断掉。 女子握紧药方,俯下身看着男人,“父亲你可不能睡啊,”她的声音颤抖,心里的恐惧达到极点,“那家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努力地抬了抬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眼,他实在太累了,五年了,自从周国爆发了疫症,他就没日没夜的操劳着,现在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男人的嘴张了张,无声地说着什么。 “父亲,你说什么”女子将耳朵离得很近很近,这才听到模糊地两个字:“明王。”她的杏眼一变,直直的坐在了地上。 明王之子,王陌离。 女子的脑海中盘旋着这几个字,神情痴呆,一动也不动。好一会,她的眸子才渐渐恢复了清明,看向了床头的父亲,忙起身扑了过去,只见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咽了气。她悲痛欲绝,大哭起来。 在一旁看着的萧袅也泪眼汪汪,实在不忍,却也只能勾了那男人的魂魄,去交差。心里还在碎碎念,自己真不会进了那男人的肉身吧! 正想着,身体一轻,毫无预兆地向后飘去,不是吧,我,我……还没想清楚呢!她的腿乱蹬着,嘴里叫着黑师兄。 “袅妹妹,你放心的去,别太记挂哥哥,我们过不了多久还会再见面的。”黑无常在下面向萧袅招着手。 “奶奶滴,”萧袅好久没有说粗话了,此时对着正深情告别的黑无常大叫着,“你哪只眼睛看着我是舍不得你……”只是那话被风吹散了,半点都没有传到黑无常的耳朵里。 萧袅在半空中乱瞪了一阵,就感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萧袅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醒不了。梦中,她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一个小哥哥。父亲是周国的一名太医,而母亲出身名门。本来很是幸福的一家,却接连遭来横祸,先是小哥哥溺水而死,接着母亲不堪打击,心口病发作去世。父亲心灰意冷,辞官回了叶城,却又赶上了疫症。为了排解忧思,父亲将所有的经历都用到了对疫症的治疗上了,本来只是找件事做,最后却发展为痴迷。也因此,五年里,父亲废寝忘食,费劲心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终于病倒…… 这个梦好真实,萧袅在里面一会哭一会笑,就好像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样。眼泪越来越多,慢慢地布满了脸上,“父亲,父亲,你就这样离开了!”她大叫着,坐了起来。 第五章 重生 萧袅浑身僵硬,还没有坐稳又向后倒去,还好后面是床,并不怎么疼。这一震,倒是让她昏沉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慢慢地抬起手臂,再抬起腿,活动了几下,这才柔软了些。 水绿色的帷幔,嫩黄的锦被,萧袅的眼睛四处看着,床对面还有一张梳妆台,她又将双手举到眼前,晃了晃,“嘿嘿,女的,女的!”萧袅从床上蹦跶起来,异常兴奋,冲向了梳妆台,举起那面铜镜,一下惊呆了,那,那不是男人的女儿吗?峨眉远黛,杏眼里烟波浩淼,眉间隐有病态,却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那女子怕是因为父亲死了,悲伤过度,心口绞痛而死吧?”萧袅放下镜子,哀叹着,难怪她会做哪些奇怪的梦,原来那是女子的记忆啊! 正在萧袅胡思乱想之际,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萧袅这时已经来不及回到床上,就这样故作镇定的坐在那里。 “女……郎,”门口的仆人大惊失色,叫出了声,“你……你缺什么托梦告知老奴就可,不必大白天跑上来,这样多危险!” 萧袅强绷着脸皮,声音哀哀地,“黎叔,小姑子我倒是很想随父亲而去,只是……”后面的话化成了小声的呜咽。 黎叔看了看空空的床,他才将家主入殓,这准备将女郎也……,“女郎,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粗黑的脸上露出喜色,跨进了门槛。 “黎叔,父亲他……”萧袅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她也控制不住自己,是那女子的记忆使然。 黎叔走到萧袅身前,微微弓着身子,声音低沉:“女郎请放心,主君已经入殓,只等着七日后入土为安了。” 萧袅略微释怀了些,点点头:“父亲生前嘱咐过,不可大操大办,一切从简,叔就不要声张了。而且我家也无亲戚,这几日就由我来守灵……” “女郎,你的身子一向不好。又险些……”黎叔一顿,吞下那不吉利的两字,“怎可再如此操劳!”他本以为女郎也随主君而去,没想到却是假死。这种状况他虽主君多年,倒是也见过。 萧袅神情悲戚。“父亲养育我十六载,我只为他守灵七日,说起来还是我这做子女的不够孝敬,何来操劳之说,传出去只怕会贻笑大方?” 黎叔看着女郎语气坚定,又在常理之中。也不好再劝,只说道:“一切都遵从女郎的意思。” 看着黎叔关上了房门,萧袅的眼神微转。她接收了那女子的全部记忆,也就顺带继承了她的情感。两者之间是割舍不断的。 她并不想去抵触这些情感,因为她用了那女子的身体,便也要替她活一活。 她是萧袅,她也是绿萝。父亲说。绿萝是一种普通但生命旺盛的草。女儿遗传了母亲的喘症,但是只希望她如这杂草一样。顽强的活着。 萧袅握了握拳,不管前生她遭遇了什么,受人迫害也好,变成生魂也好,那都过去了,现在她重生了,就让她好好的活一回,也不辜负上仙的厚爱。 “女郎,祭品已经准备妥当了。”黎叔在门外说着,用袖子沾了沾额头上的汗,此时正值盛夏,走得极一些就会冒汗。 萧袅答道:“就来。”便起身向外走去。 萧袅开了门,看见黎叔还站在那里等着,便道:“叔,还站在烈日下作甚,可还有其他事?” 黎叔看着女郎犹豫了一下,才道:“就是,就是……”他有些吞吐,不知如何开口。 萧袅向前一步,走出屋檐,猛地暴露在烈日下,让她多少有些不适,微微闭了闭眼,才道:“叔,跟了父亲许久,如同我的叔父,有什么可为难的?” 黎叔一窘,颤声道:“奴才不配啊!”他突然跪在了地上,“家仆们原以为你和主君都已经过世,就起了造次的念头,将府里的许多贵重物品都偷偷拿去变卖,老奴人微言轻,劝阻不了,……”他老泪纵横地看着女郎。 萧袅心中一惊,原来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这谢府本就不是富贵之家,家主辞官后这五年虽也为人治病,但都只是收取微薄的诊金,他们更多的是在吃老本,吃了五年,家主做太医时那点油水也是所剩无几了。 萧袅虽然慌乱,但是眼看着一个老人家跪在自己面前垂泪,心中不忍,“叔,快起来吧,事情发生的突然,也不是你一人能挽回的,你虽为我谢府管家,但毕竟年事已高,有些事也力不从心了。”她上前一步拉起黎叔,“况且,姑子我也没有当叔是仆役。” 萧袅说得言辞恳切,可是,黎叔就是不起,几番拉扯,便嚎啕大哭起来,“女郎,老奴对不起主君,对不起你啊,那些人里面还要我那不孝子啊!” 萧袅头脑里出现了一张油腻腻的胖脸,“还有伍三?”她着实惊得不清,那样可就麻烦了,看来报不得官,否则伍三也会被抓起来,她秀美微蹙,继而又看了看还坐在地上大哭的黎叔,叹了口气,“我不追究便是,叔起身吧!” 现在的她势单力薄,连管家都可以用软刀子逼迫与她了,即便她报了官又如何,那追回的银子只怕还不够衙役们的酒钱。 黎叔忽听女郎缓声说了一句,似听清了,又有些糊涂,“女郎,说什么?”他胡乱地抹了把脸。 “叔起来吧,我不追究就是了!”萧袅以后依仗他的地方还很多,怎能就此存了芥蒂。 “真的,”黎叔连忙跪好,又磕了头,才道:“多谢女郎,老奴实在惭愧啊!”说完倒真的起了身。 萧袅从黎叔身边走过,“不是说祭品已经摆好了,快过去吧!”她凭着绿萝的记忆很自然的朝堂屋走去。 远远地便看见绿萝父亲的灵柩停放在堂内,前面供着一张香案,两旁放着白烛,中间摆放着一些祭品。周围的房檐、柱子上都缠满了白绫,放眼望去,一片刺目的苍凉。萧袅鼻子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嘴里低声唤着:“父亲……”便朝正堂奔去。 “女郎,你慢一些,仔细身子!”黎叔在身后叫着。 萧袅哪里能控制住自己,便索性全部释放出来,不管不顾的奔到绿萝父亲的灵柩前,痛哭起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父亲,黎叔劝了几次都没有用。 萧袅就这样守了两日,人几近虚脱,只好由黎叔代替着守灵。而自己时常过来上柱香,跪上一会,便回去歇着。 这才第四日,父亲的尸身便已经散发出难闻的气氛,用什么草药也遮盖不住了。萧袅很是着急,现在正值盛夏,只有大富大贵之家才有冰块消暑,向她们这种门户根本就奢望不起,更何况,现在所需要的是大量的冰块,就是富贵之家,一时也难存这样多的冰块。 “女郎,来了……来了贵客!”黎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按着肚子,喘着粗气,“是明王……明王来了!” 萧袅一听,连忙起身向门口走去,途中不忘整了整衣冠,她虽不拘小节,懒散惯了,但是此时她是绿萝,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她可是与明王之子有着婚约…… 这是萧袅重生后,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前几日一直都在为父亲守灵,心力交瘁,府里的一切开支,人员调配都要经过她的手,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而且王陌离,这三个字,提一下都会让她浑身生寒,她怎会主动去想。但是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的,就像现在,明王自己找上了门。 萧袅挺直了腰背,让自己看上去不太落魄,她又抿了抿干裂的双唇,这才慢慢地绕过大门前的照壁,走了出来。 “谢家姑子,不知明王御驾前来,有失礼仪,还请恕罪!”虽然是说着恕罪的话,但萧袅的语气却不亢不卑,连微微行礼的姿态,也让人不能小觑。她身穿缟衣,头发只是简单的挽着,斜斜地带着一朵白花,身上再无任何装饰。这样的穿戴比起那些乡野的村妇也不如,却在她抬起头的刹那,风华绝代。 明王从轿子里下来,看着记忆中的小奶娃如今已经出落成如此模样了,感慨道:“世兄,你我二人多年未见,再见时,你却已……”他快步走向前,扶起萧袅,“孩子,难为你了!”他的眼角真的有泪。 萧袅低着头,轻摇了两下,声音哽咽,“这些本就是为人子女该做的,只是,只是……”她胸口起伏着,半天说不下去。 明王轻抚了下萧袅的肩头,亲切地说道:“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弟,贤侄女有何难处都可以和世伯说!” 萧袅身体一颤,对明王的这种亲昵之举,稍感不适,但却不好说什么,只是缩了缩肩膀,才低声道:“父亲生前也是翩翩君子,如今……如今却要被蛆虫爬满身子,”她极力压抑着自己,“身体恶臭难闻,而我却想不出应对之策!” 明王了然,转过身去,叫道:“世子何在?” 第六章 吊唁 王陌离骑在马上,看见父亲下了轿,走向了门口的缟衣女子,便想起了那日,父亲问他的话,介意多娶一个吗? 那门口的谢家姑子,便是与真正的王陌离定亲的人。此时,就娉娉婷婷地立于那里,虽然一身缟衣,但气质卓然,想必长得也差不到哪去! 王陌离翻身下马,和众侍卫站在一起,也不主动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 突然,父亲的声音传进耳朵,王陌离才恍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迈出一步,身体微微前倾,作揖道:“父王,儿臣在此!” 那女子的话让他想起了母妃。同样,为人子女,他深感惭愧。 明王轻扫王陌离,问道:“贤侄女的话你可听到?” 王陌离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父王,儿臣听得仔细,受教了。”他的眼睛看向萧袅,微微一顿,继而又看向明王。 明王点头吩咐道:“快去运一车冰块过来!” 果然还是明王力度大,不是一桶,两桶,而是一车! 萧袅感激地说道:“谢谢世伯!”既然明王都一口一个贤侄女了,她也就顺杆子爬了。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是世人都知道了。而对于她这个孤女,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萧袅抬眼看了看正要转身离去的王陌离,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感情。这感情应该是属于绿萝的。至于是什么样的,萧袅一时半会还真是说不清的。今日,王陌离也是一身缟衣,明王正妻死了也就有十来天吧! 萧袅再次想起了,那晚王氏死时的情景,看向王陌离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来,他也不是万能的。在某些时候不低不低头。 萧袅向一旁让了让,柔声道:“世伯,里面请!” 明王向身边嘱咐了二句,就独自一人,随萧袅进了大门。没走几步就看见正堂里的灵柩,心里感慨万千,当年若不是得谢启扬相救,他王青林也不会有今日!明王快步走向正堂,取过三根香,慢慢地燃着。半弯着腰双臂将香举过头顶,嘴中默念着:“启扬,王兄来看你了。”这才直起腰。走近香案,将那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明王往后退了两步,双腿跪于垫子上,神情肃穆,眼里含着泪光。接着三叩首,这才起身。 那些年他叱咤风云,跪天跪地,却真的没有跪过什么人,以前没有称王时,朝见周王也是点到为止。如今。明王却跪了这样一个死后无人问津的人,确实让旁人感到疑惑。 “贤侄女,节哀顺变。”明王看着向他还礼的萧袅。接着说:“你现在孤身一人,有何难处定要告诉世伯啊!” 萧袅再次俯身谢道:“绿萝此后就剩世伯这样一个亲人,如有难处也只有劳烦世伯了!” 明王又和萧袅闲聊了几句,就见王陌离遣人将冰块运来进来。 “离儿,快来。给你世叔上柱香!”明王转身唤过王陌离。 王陌离应了一声,便走过来。他轻轻地朝萧袅点了一下头,眼神淡漠,但该做的礼数,却毫不含糊。 萧袅被王陌离这一看,心里顿时刮过一阵冷风,但面上镇定自若,微微颔首,福了福身,“见过世子殿下!” “姑子不必拘礼。”王陌离声音冷清,看着萧袅起身,这才走到香案前,上香磕头。 而这时,仆人们已经将家主的棺木打开,顿时,一阵恶臭散发出来,仆人们赶忙捂住口鼻,躲到一边。 萧袅看得心中冒火,忍不住责备道:“那棺木中的人可是你们的主君,就是死了也还是你们的主君,岂轮到你们这些奴才去嫌弃!” 萧袅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也柔声细语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那些仆人眼角偷偷看着一身冷气的明王,心里慌乱不已。 明王一甩袖子,往前踱了两步,并没有开口,那些仆人们却纷纷跪了下来。 萧袅冷笑,平日里,这些仆人看她一个孤女,总是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尤其是,那些偷拿了府里东西变卖的恶奴,看见她没有报官,以为她软弱可欺,更是无法无天。 “尔等只是主人养的狗,现在主人不在了,要狗何用?”明王冷冷地开口,“来人啊,将这些恶奴全部发配去做苦力!” 话音刚落,就见一队带刀侍卫,走了进来。 那些仆人那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嘴里喊着:“女郎,女郎,救救奴才……” 萧袅也只是想吓吓这些仆人,并没有想要置于死地,轻叹了口气,“世伯,这些奴才虽然可恶,但是却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吓吓便好,就不用……” 明王侧着身子,看了眼萧袅,“贤侄女以为世伯在吓唬这些恶奴,不然,”他神情冷冽,“你可听说过君无戏言,这四个字?” 君无戏言! 萧袅的心咯噔一下,叫了几声世伯,她怎么忘了,那位世伯可是明王,姬国陈国竞相讨好的明王,说出的话,怎可不作数? 萧袅脸色一白,那些仆人要是去做了苦力,十有八九会丧命的,她顾不得其他,双腿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在世人眼里您是明王,可在绿萝眼里,你是我的世伯,唯一的亲人,还请世伯开恩!”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明王听着这石板地发出一声闷响,那孩子再抬起头时,额上便有了榆钱大小的一片淤青,那小鹿似的眼神,明明那么无助却又如此固执。眉宇间有着柔弱却并不怯懦。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离儿奶声奶气地声音:“父亲,这个小奶娃长得好生漂亮啊,长大了给我做妻子可好?” 明王心中一颤,再次看向萧袅,“贤侄女,既然你如此苦苦哀求,世伯我暂且饶恕了这群恶奴,”他又转向那些仆人,“尔等听好,本王暂且饶恕了你们的狗命,如若再敢乱来,后果尔等是知道的!” 萧袅终于松了一口气,才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谢谢世伯。”她轻声说着,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一抬头就撞上了王陌离幽暗的目光看向这边,她尴尬地扯了扯嘴唇,低头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萧袅这才想起父亲的棺盖还开着,便走了过去,亲自用木勺舀了冰块,放于棺材内。 “女郎,你怎地能亲手做这些,让老奴来吧!”黎叔走过去,抢过木勺,痛心疾首地说着。 萧袅看着黎叔语气哀伤:“父亲养我十六载,我都不曾回报于他,做这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只是强撑着而已。 “贤侄女,世伯还有要事,不便久留,你仔细身体,不可伤心过度,想你父亲也不想可见你这样!”明王又交代了一番,才起驾回了王府。 本来同在叶城,相距并不远,却因着身份、地位而多年未见。再见时,却是这番光景。明王坐在轿子内,唏嘘不已,真是世事弄人! 想那年,他也就是二十多岁,刚做了叶城城主,年轻气盛,锋芒毕露,不知收敛,暗地里有多少人恨得牙痒痒。一次醉酒,被人暗害,幸好遇到回家探亲的谢启扬一家三口,才得以获救。也是他命不该绝,碰到了谢启扬刚好是一位医者,而且医术超群,如果是城内的那帮庸医,那他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一个月后,他伤势痊愈,带着离儿登门感谢,就见谢夫人抱着一个周岁的小奶娃,粉妆玉砌,甚是可爱。离儿便顽劣起来,“这个小奶娃长得好生漂亮啊,长大了给我做妻子可好?” 明王心中酸涩,眼泪悄然落下,离儿,你果然是好眼光,这谢家姑子出落的绰约动人,清纯脱俗,跟你很相配。可是,你却没有看到…… 明王平复了心情,揭开轿帘一角,看了出去,只见王陌离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他才稍感安慰,还有他,幸好还有他。 “离儿―”明王向王陌离招了招手。 王陌离策马来到明王的轿子旁,弯腰问道:“父王,何事?” “谢家姑子今日你也见到了,你可想好了,要娶吗?”明王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儿子,不肯放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这个儿子有时连他也看不透,也不知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王陌离神情一愣,没想到一直冷静自持的明王,在这里大街上,这么急迫地招他过来,就是问他,会不会娶谢家姑子,难道这个问题就这样着急吗? “你不肯?”明王神情微变,看着王陌离神情莫测的样子。 王陌离摇摇头,慢慢地道:“父王,这个问题何不问问谢家姑子?”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意。 “哦?”这个回答倒让明王深感意外,“难道你是说谢家姑子不肯嫁于你?” 王陌离嘴边的笑意更浓,看着明王:“我娶那两位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她们的身世远在谢家姑子之上,那只好委屈她做妾了,”他直起腰看着远处谢家所在的地方,“由原配变为妾室,岂是人人都可以接受的?” 她虽然看起来软弱可欺,但是固执起来,怕是会很可怕吧!这其实才是王陌离想说的。 第七章 谈话 三日后,萧袅将父亲下葬后,便想起父亲先前交给她的药方,那张药方是父亲五年的心血,她要将药方用到它该用的地方。现在整个周国,还处在疫症肆虐中,尤其是禹城更是成了一座死城。 萧袅看了看手中的药方,要将它交给周昭帝是比登天还难,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平民,凭什么去面见皇帝?如果假于他人之手,难免会被人抢了功劳去,那父亲又当如何?虽然父亲不太在意功名,但是这是她唯一能替绿萝为他做的了! “女郎,明王遣人请你过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黎叔在门外候着,看看日头,还好今日是个阴天,不甚热,要不出门可是要遭罪的。 萧袅点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药方交于明王,就再合适不过了。她朝门外应了一声,稍作修整,这才走了出去。 大门外,停着一副软轿,旁边站着明王的胖管家,看见萧袅出来了,笑呵呵地说:“今日要劳烦女郎过府一趟,王爷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袅向前一步,微微福身,“王管家说笑了,世伯有事找侄女,只管吩咐我一声,侄女自会过府去。怎可劳烦您老人家亲自跑这一趟!” 胖管家腆着肚子,笑容更盛:“哎呀,女郎真是会说话,难怪王爷对女郎赞不绝口,心里十分疼爱呢!” 这明王府里上到王爷的吃穿用度下到仆人的月例,人手的调配等都是这王管家一手打理着,只因明王正妻王氏早些年就身体不好,没有精力去管这些。而这王管家听说,是从前就跟着明王做贴身侍从的。 能让王管家亲自跑这一趟,可见明王的重视与诚意,萧袅越发不好意思。又微微福了福身,这才上了轿子。 王管家随后也上了后面的轿子。众人起轿朝着明王府方向走去。 这叶城虽然称作“城”,却有周国三分之一大。全城呈盆地形,南山接壤着周国,北山紧挨着姬国。东山临海,西山外却是陈国的土地,而且更妙的是,陈国要通往姬国,必经西山之外。 明王称王后,对叶城进行了改革。将叶城内分为三郡七县,而明王所在的经济、政治中心―临清,并不包括在这三郡七县当中。而是独立出来由他直接管辖。这哪里是什么叶城,叫叶国也不为过了! 明王将都城临清,又分为南城和北城。南城为明王府所在地,也是官宦、富商之类有身份有地方的人集中所在地,更是商业中心。而北城为平民居住的地方。也有许多小贩、苦力集中在此。 谢启扬家的老宅便在这北城,虽不算富裕但日子还算殷实,这就叫做比上不行,比下有余。萧袅坐在轿子上,摇摇晃晃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南城。只听见耳边人声熙攘。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果然还是南城热闹。又过了二炷香,周围渐渐安静了。萧袅打着瞌睡,昏昏沉沉地到了明王府。 “女郎,到了!”王管家的声音传进轿中,萧袅猛地清醒了许多,心中责怪自己太过大意。 萧袅连忙起身弯腰出了轿子。尴尬道:“管家莫见怪,姑子我不小心睡……睡着了!” 王管家看着小姑子脸颊绯红。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她看着小姑子年纪不大,却很是老成持重,还以为会很无趣,没想到……,毕竟还是半大的孩子,他看了看小姑子眼睛下方淡淡地茶褐色,“这几日没有睡好吧!” 萧袅被王管家这几声大笑,弄得更不好意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听到王管家的问话,忙点头,“是呀,这几日为父亲……”一提起父亲,心里又涌上酸涩。 “女郎节哀,王爷正等着呢!” 萧袅点头,收敛心情,跟着王管家进了府。要说这王府,她并不陌生。上次王氏去世,她可是帮白师兄勾过魂的。只是来去匆忙,并没有细看。这次,王管家带她从东面的角门进了府,一路向东而去,穿过门房、杂役的住所,过了月亮门,走了长长一段回廊,再穿过花墙,眼前豁然开朗,这便是王府的前厅了,五进的院子,器宇轩昂,而她家统共才两进的院子就显得太过寒酸了。 萧袅跟着王管家又是一阵好走,终于来到了明王平时接客议事的书房。此时,正值晌午,萧袅早上只是草草吃了几口粥,这时,已经饥肠辘辘了。 “王爷,谢家女郎已经到了!” 明王打开书房门走了出来,“贤侄女,你终于到了,快进来吧,这茶我都让女婢换了几回了。”他打趣道,心情看似很好。 萧袅福了福身,声音恭顺:“谢家姑子见过明王。” 明王一愣:“你这孩子,怎生如此拘谨!” 萧袅垂目道:“王爷先是明王,然后才是绿萝的世伯。绿萝怎敢造次,这礼数是不能乱的!” 明王笑着点头:“你这孩子倒是固执,但却极懂得分寸,”他招招手,“进来吧,今日虽然是阴天,但温度却不低,仔细中暑了!” 萧袅又谢了王管家,这才随明王进了书房。这书房虽然关着门窗,却一点也不闷燥,萧袅正在心里疑惑,就看见东西各角落用金盆盛着冰块。原来如此。 “贤侄女坐吧!”明王指了指萧袅身边的位置说着。 萧袅连忙点头,坐了下来,就看见了桌上的茶盏,那茶盏下隐隐可见两圈交叉的水痕,果然是换了几回了。 “今日闷热,贤侄女想必已经口渴了,快喝些茶!”明王今日只着了家常的衣袍,头发上也没有带王冠,只是插着玉簪,笑意盎然的样子,很是和蔼可亲。 萧袅收回看向茶盏的目光,不好意思起来,刚才她盯着茶盏的样子,是有些失礼了,不过她确实渴了,就端起茶盏,含了一小口,这才放下茶盏。 “世兄的身后事可都安排妥当了?”明王坐在书案后,拉起了家常。 萧袅欠了欠身,“承蒙世伯照拂,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父亲弥留之际,曾交代过绿萝,一切从简,所以也就没有多少事要操办的。” 明日感慨:“世兄乃真君子也!我等自愧不如!” 萧袅慢慢地坐下,“父亲怎可与世伯同日而语,世伯才是人中龙凤!”她一直是不屑于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的,但是,残酷的现实面前,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她说得也都是实话。 “贤侄女不问世伯为什么叫你过来?”明王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严肃起来。 萧袅站起身来,看向明王,“绿萝一向愚钝,怎能猜出世伯的用意?” 明王也不反驳,只是认真地看着萧袅,慢慢举起一物,“半个月前,世兄托人送来了这个!” 萧袅定睛一看,一块很普通的玉环,仍然疑惑地看着明王,等着他的下文。她当然知道,那是她与王陌离定亲的信物。只是现在她想听听明王怎样说…… “世兄是在催促我履行当年的承诺呢!”明王接着说,“想必贤侄女也听令堂说起过你与小儿的婚约吧!” 萧袅神情一僵,她宁可没有听说过,继而,点点头,“父亲临终之前,草草提过。” “世伯准备让你和离儿,这月十八成亲!” 萧袅一惊:“什么?”她着实没有想到,明王会如此着急,“怎会如此匆忙?”完全可以等三年热孝过了再说嘛! “侄女难道不知此时不成亲,就要等三年?” “知道,但绿萝愿意等!”萧袅样子乖巧。 “可是,小儿怕是不能等了!”明王叹了口气,终于要捅破了。 “嗯?”萧袅很疑惑,王陌离看起来好像更不急吧? 明王看着不明所以的萧袅,觉得老天真是爱捉弄人,“姬国和周国同时向我叶城提出联姻,而我只有离儿一子,迫于无奈,只能让离儿将那两位姑子都娶过来,才能平息此事。” 萧袅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她强按着胸口,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绿萝对王陌离充满了好感,脑子里浮现出了那日,王陌离游学归来,万人空巷,人潮涌的情景。那绿萝也在其中,看着骑在马上的王陌离,一见钟情。 原来,原来是这样。 萧袅一头冷汗,苦笑着,听着明王继续说着,“所以世伯才会让你和离儿先成亲,这样你还可以以正妻的仪式入门,”明王一顿,又看了眼萧袅,才说:“只不过你稍后……你还是要以妾室身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想这谢家姑子聪明过人,一定也是懂了。 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那么明白的好。 萧袅听到“妾室”二字,顿时心口绞痛,几乎要喘不上气,眼前也变得一阵黑,一阵白。紧接着身子摇晃起来,两腿一软,便瘫坐做在椅子上。眼前瞬时,黑了下来,人也慢慢向下滑落,失去了知觉。 萧袅昏迷前,听到有人大喊着“小姑子”,将她扶起。 第八章 谈话(二) 萧袅正感到浑身无力,迷糊中魂魄就从肉身飘了出来,自己倒了吓了一跳,就看见白师兄远远的站在房檐上,“你走的那天,也没有和我道别!”脸色很臭。 萧袅看见白无常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嘿嘿,那天走的太急,没顾得上!”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白师兄一瘪嘴,“你除了走无常,还能作甚?”说着就飘下房檐,“动作快一些,一会误了时辰,你我都担待不起!” 萧袅点头,跟了上来,“今个这个是叶城的?” “嗯,”白无常走在前面,“大人说,以后叶城的走无常还是你!” “哦,”萧袅在白无常身后答着,突然想起一事,“师兄,那我以后难道每次走无常,都要犯病昏迷吗?”话说,这个心绞痛真的很恐怖。 白无常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害得萧袅差一点就撞了上去。他转过身,僵硬而煞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两只眼睛盯着萧袅,“怎么你很害怕?” 萧袅怎么听着这话有些幸灾乐祸,但白师兄那脸真的是没有什么表情,她老实的点点头,“害怕,那心绞痛,喘不上气,慢慢失去知觉……”她突然一顿,看着白无常,“就像是在经历死亡。” 白无常本来是要戏弄萧袅的,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就作罢,但是这话也说的不留情面,“天下哪有什么便宜都给你占了去,得到一样就得失去一样!”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你即有了还阳的机遇,便要付出走无常的代价。而且时不时要经历一次死亡的过程……”他冷笑了两声。 萧袅冷汗直流,白师兄这话虽说的不动听,但是理儿却是这个理。 “不过也不尽然,有时,会是在你睡着了!”白无常补充着,这个袅妹妹最不经吓了…… 萧袅顿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的脸上露出一点喜色,抬起头环视了周围,他们现在还在南城游逛。莫非…… 萧袅随着白无常进了南城一条极其幽静的巷子,那里是明王的恩师吴儒昶的居所。明王能有今日的地位都是这位老师的功劳。萧袅的右眼皮跳了几跳,心里有些不安。 萧袅用手指按着右眼皮。进了吴府。大白天的吴府却极其安静,这吴儒昶年纪虽大,却不似其他老人喜欢热闹,而是偏好安静,即使白天也不准家人大声喧哗。偌大的宅院只听见几声知了的叫声,和偶尔的孩童哭声。她现在虽是魂魄,但一个人走在这样幽静的宅院中,心里也有些发慌。一阵风过,萧袅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她脸色大变,朝内宅跑去。就见一女子鬼祟的合上房门,匆匆离去。萧袅顾不得其他,赶紧进了正屋。就见吴儒昶平躺在地上,头下有一滩血。 “唉,死了!”萧袅叹息地走上前去,看见吴儒昶睁着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很是惋惜。她朝着吴儒昶鞠了个躬,这才去勾那老人的魂魄。 吴儒昶懵懂地坐了起来。跟着萧袅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回头看见自己的肉身,惊得目瞪口呆,胡子抖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道:“朱七,你,你……”他脸色乌青,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 “吴公,该走了!”萧袅拉着链子,催促着,但语气恭敬。 吴儒昶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看了看自己的肉身,“走吧!”这句话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一切都割舍下来。 萧袅这五年来见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本应该习以为常,但是每每都忍不住心酸…… “代问黑师兄好!”萧袅看着准备回阴司的白师兄,想起了那张黑脸。 “哼,过不了多久,你便会见到老黑,自己问吧!” 白无常白了她一眼,一挥衣袖,萧袅就向后飘了起来……那个白师兄你能再狠点吗?我就直接去天庭了。 萧袅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厢房内,屋里布置得整洁简单,却一点也不显得简陋,反而更显出了主人的独具匠心。单单是床前的屏风,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这陆凤生前两年,已经离世,这屏风就是他的最后一件作品,价值更是不菲。 萧袅慢慢撑起身子,看了看窗外已经黄昏,怕是吴儒昶的死讯已经传到了明王府了吧!她整理好衣裳下了床,往前走了二步,就见门口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一个奴婢慌忙走了进来,“女郎,你……你醒了!”她的脸上还有着惊慌。 萧袅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才察觉自己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声。她用力清了清嗓子,这嘶哑着声音道:“我要见王爷!” 那奴婢此时已经缓过神,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向萧袅,“女郎,先润润嗓子,先前王爷有吩咐过,说是你醒了,就回禀他一声,可后来像是有什么急事,遣人过来传话说,若女郎醒了,务必要等王爷回来。” 萧袅了然,点了点头,半靠在卧榻上,慢慢接过杯子,看着院中的桂花树,问道:“我昏倒时,是谁将我移到此处?”她含了口热茶,这才舒服了许多。 那奴婢乖巧地立于萧袅身边,回答:“听说是世子殿下,命人将女郎移到这里。” 萧袅一怔,又想起先前晕倒之时,那扶着自己的双手,真是比冰块还冷,禁不住打了个颤。 “女郎,你冷?”那婢女倒是心细如发。 萧袅摇头,看向婢女,眉目婉约,身材娇俏,真真是个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奴婢微笑着低头答道:“这里的李嬷嬷叫奴婢雁俏。” “哦,”萧袅听出了话外之音,“那你以前叫什么?” 那奴婢一愣,没想到会有人关心她以前叫什么,“奴婢叫……叫含茉。”那是哥哥给她取的意思是含苞未放的茉莉。 萧袅拍手:“还是这个好!” 反正是要打发时间,与这奴婢说说话时间也好挨。 “真的?”婢女一脸高兴,像是给了她天大的赏赐。 萧袅点头,又问道:“含茉来了多久了?” 婢女一听女郎如此叫她,似面有难色,眼里却很是高兴,嘴里说道:“女郎还是叫奴婢雁俏吧,如果让李嬷嬷知道了,奴婢怕是会受到责罚的!” “这样啊,”萧袅惋惜着,“这么好的名字,却不能叫,真是可惜了。”她起身就向门口走去。 “女郎!”雁俏连忙疾呼,“你可不能出去,先前郎中来看病,说你这是喘症,用银针扎了许多穴位,才保住了性命。你万万不可,随意走动啊!” 萧袅收回伸向门扇的手,看着一脸惊慌的雁俏,“我这本就是旧疾,自娘胎中带来,早已习惯,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雁俏还想说什么,又怕得罪了女郎,正在万般为难之时,听到有人来传,说是明王回来了,正在过来的路上,即可就要到雅苑了。 萧袅一听,也只好打消了出去的念头,重新坐回卧榻,继续刚才的话题,“雁俏还没回答我,你是何时进王府的?” “请女郎恕罪,”雁俏跪在地上,“刚才奴婢一时着急,忘了回禀此事了,奴婢进府不过三日。” “三日?”这出乎萧袅的意料,继而明了,这明王府将要迎娶两位贵女,怕是在人手方面比较吃紧,才会买回这些奴役。 想起此事,萧袅突然就失去了聊天的兴趣,眼前她的困局要如何解开,才是要紧的。萧袅暗暗责备自己的大意,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就是绿萝,但有时就忘得一干二净,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旁观者。 “贤侄女,你可好些了?” 明王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让萧袅一惊,她抬起头来,就看见明王已经立于门口,“世伯,侄女无礼了。”说着她连忙起身。 明王向前一步,忙道:“你快坐下,仔细身体!”这姑子真是命苦,居然身患喘症。 萧袅欠欠身,坐了下来,她是不想再客套下去,还是早早解决问题的好,便道:“世伯,诸事缠身,还要牵挂侄女,这让侄女倍感内疚!“ 明王此时坐在和门相对的八仙桌旁,一脸疲惫,“世伯居然不知侄女身有病患,说了那样的话……”他叹了一口气,“不过侄女放心,既然我与世兄早就有约定,便不会因你身患顽疾,而悔婚的!” 萧袅低头听着明王掷地有声的言辞,倒是心中敬佩,那人是个守诺之人。只是……她心中暗笑,这是怜悯还是施舍?还是一场极为荒谬的交易?正妻的仪式,妾室的身份? 萧袅轻轻地抬起头,缓缓起身,用一种庄严而郑重的神情看着明王,声音低沉而缓慢,“世伯,请恕侄女不知好歹,侄女想要退婚!” 萧袅的话音刚落,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继而雷声阵阵。狂风卷起了地上的桂花,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至。 第九章 另寻出路 萧袅看向窗外突然而至的大雨,心里如释重负。那被风吹落的桂花,此时在雨水中飘荡着,一会向左,一会向右,洁白的花瓣变得肮脏而残缺。 她不想当那桂花,永远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明王久久没有说话,也看着窗外的大雨,似乎陶醉其中,只是那神情愈发阴沉。如同外面的天气。乌云越聚越多,重压下来,仿佛天随时会塌。 屋内光线昏暗,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萧袅看见明王站了起来,眼里有着阴霾,嘴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他绕过桌子,向前走了一步,和萧袅离得很近,“侄女,你可知自己再说什么?” 萧袅果断地点头道:“绿萝很清楚!”她虽不是绿萝,但是,她知道如果现在站在明王面前的是真正的绿萝,断不肯委曲求全的。绿萝看似软弱实则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萧袅挺直了腰,神情坚定,看着面前的明王,不肯退让半分。 明王突然大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侄女,你真是太天真?如今你一个孤女,如若不嫁与离儿,你要如何生存?”他的眼神凌厉,语气逼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今后觅得有情郎,可你身患恶疾,又如何能承担起主母之责?” 萧袅脸色苍白,明王是何须人物,随便说上两句,便句句击中要害,今后的路她也不知如何来走,但是她清楚的是就算只活一天,她也不能任由别人摆布她的命运。 萧袅咬着双唇,倔强地看着明王,“请世伯成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明王看着面前这个如剪纸般单薄的身体,眉毛一拧,“冥顽不灵!”他甩袖走到了门口。声音里燃着怒火,“你好好想想,不要后悔!”说完,摔门而去。 一声闷雷在萧袅的耳边响起,她身子一软,倒在了睡榻上。 “真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她自言自语地在睡榻上滚着,大脑受到严重的刺激。和明王这样级别的人物针锋相对,不是一般人敢做的。光是明王那种能杀人于无形的眼神,就足以镇住对手。 萧袅还真是挺佩服自己的。只是往后的路,可要如何走?明王不肯同意…… 雨虽然转小。却一直没有停,淅沥沥地下了一夜,萧袅在床上辗转反侧。天快亮了才入睡。 “女郎,还在睡?”有人在窗户下小声嘀咕着。 “嗯。”雁俏点头,压低声,“别说话,仔细吵醒了女郎。” “哼。她又不是正经主子,你那么小心作甚!”那人不屑一顾,“月底,我们真正的主子就会迎进府了!”那人语气中有着兴奋,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玉儿姐姐,说的是真的?”雁俏问着。一脸的八卦。 “那还有假,今个一早,消息就传遍了真个叶城。更别说王府了!”玉琢得意地看着雁俏。 雁俏恍然,又看了看屋里那位女郎,虽然她不知道女郎是何身份,但却对她很有好感。 萧袅本来就睡得不实在,被两人叽喳的声音。吵醒了。难怪明王让她这月十八嫁进门,原来月底两位贵女就要嫁进叶城联姻。 萧袅起身。穿好衣裳,就看见雁俏走了进来。 “女郎,可是吵着你了?”雁俏小心翼翼地问着,一脸愧疚,将热气腾腾的药碗放于桌上。 萧袅摇头,在雁俏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喝了药,再用了早饭。 “王爷可还在府中?”萧袅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雁俏一边收拾,一边回道:“听说,一早就出去了!” 既然明王不在,那找王陌离也是一样的。直接的不行,那就采取迂回战术吧! “世子殿下可在?”萧袅追问。 雁俏摇头:“这个奴婢倒是不知了,”她看着女郎解释着,“王爷一般出门都是要通知门房准备轿子,还要有护卫等,这阵仗大,所以自不然府里都知道的。而殿下进出就低调的多了,有时连他院里的人都弄不清楚!” 萧袅明白,就是不想引人注意,这样才行事方便。那就去试试吧,也许运气好,能碰上呢! 萧袅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一地的桂花,眼底有着忧伤,“那般无暇的花瓣,就这样在烂泥里。” 雁俏端着托盘,走过萧袅身边,也看了看窗外,“女郎还真是心善,对花都如此怜惜,更何况是人了!” 萧袅一愣,继而不好意思了,其实,她也只是感叹自身,倒叫别人听去误会了,“世子殿下,住在哪里院子?” “德熙院。”雁俏心中一跳,虽然不知女郎去找殿下所为何事,但是殿下的冷漠和怕是要让女郎无功而返了。看着女郎就要踏出了门,她喊着,“女郎,你的身子……你的身子还是不要随意走动!” 萧袅摆摆手:“我很好,”她指了指腰间的荷包,“这里有父亲给我配得药丸。”接着她跨出了门槛。 早晨的天气还是凉爽的,昨日那场雨洗去了空气中浮尘和燥热,偌大的王府,看不到一个闲人,仆人们都在忙碌着。也是,月底要同时迎娶两国的贵女,这可不是小门小户娶妻那么简单。萧袅随便拉了一个扫地的问了去德西院的路,被那人说得东一下,西一下的,脑袋都大了。正在王府里乱闯,就远远看见了王管家那肥胖的身躯。 “王管家,王管家!”萧袅叫喊着,朝王管家走去。 王管家一早出门监督采买的事,这里才进府,人累得够呛,就听见有人大呼小叫的嚷着,气不打一处来,“何人,在这里高声喧哗,一点规矩都没有!”他转过身去就看见了萧袅,脸上堆着笑,“原来是女郎啊!” 萧袅讪笑着:“王管家以为是何人啊,姑子我刚才冒失了。 “哪里,哪里!”王管家给自己找台阶,“老奴年纪大了,耳朵偶有失灵,刚才没有听出是女郎的声音,实在是……”他笑了两声,“女郎一早这是要作甚?” 萧袅拍手,笑道:“多亏遇见了王管家,要不我还得在这王府里乱窜,”她微笑着,又向前一步,“王管家可否给姑子指个路,这德熙院要怎么去?” 王管家眼神一闪:“女郎要去见世子殿下?” 萧袅点头,等着王管家指路。 “正巧了,老奴也要前往德熙院,让老奴给女郎带路吧!” 萧袅求之不得,连忙称好,跟着王管家往德熙院而去。说这德熙院其实和雅苑离得不是很远,雅苑在内宅的最西边,而德熙院在最东边,只要出了雅苑直走,半炷香的时间,就能到了。这是萧袅后来才知道的。 听了王管家的话,萧袅就知道了王陌离在府里了。刚才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认路上,没来得及想见到王陌离该如何说。现在,心里倒不踏实起来,看着德熙院就在眼前了,萧袅反而有些胆怯了。在她心中王陌离比明王更可怕,可是,总要试一试吧? “女郎,怎地不走了?前面就是德熙院了!”王管家看着举步不前的萧袅,提醒着。“可是,身体不适!看老奴这记性,怎把你患病的事给忘了,着实是这几日府里的事太多了。” 萧袅摇头:“王管家多虑了,姑子无事,只是刚才有些走神!”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王管家身旁。 王管家摇摇头,继而语重心长道:“女郎一会见了世子殿下,行事说话可要分外谨慎啊!” 萧袅感激地点点头:“王管家放心,姑子会倍加小心的!” 王管家带着萧袅进了德熙院。这德熙院和先前王氏的院子一样,也是三进的院落,只是更加气派和富有生机。前面是仆人和杂役住所,中间是世子殿下平常处理事务以及休息的地方,而后面一排却一直空着。 王管家带着萧袅没有直奔正屋,而是来到了东厢,这让她有些疑惑,主人不住正屋,而住在这东厢里,这算是什么癖好? 东厢共三间厢房,此时,中间的房门口站着一个侍卫,面色严肃,五大三粗,倒是看着有拔山举鼎之能。 “魏侍卫,今个怎没有看见肖统领了?”王管家笑眯眯地寒暄着,看了看屋里。 魏茂林拱拱手,笑道:“王管家最近贵人事忙,怕是忘了殿下已将肖统领调去负责整个临清的防卫了!” 王管家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我还真是老糊涂了,居然都忘了肖统领如今已荣升为中尉大人了!” “都说了王管家是贵人事忙,为世子殿下大婚之事,怕是连饭也是站着吃吧”魏茂林打趣道,“刚才殿下还说王管家劳苦功高呢!” “魏侍卫,就埋汰老奴吧,”王管家笑得和一朵花似得,只不过是用皱纹纸做的花,“劳烦给老奴通传一声吧!” 魏茂林看了看王管家身后的姑子,“这位……?” 王管家解释道:“这位女郎,老奴会代为通传,你只管说老奴要来了就好!”这姑子的身份敏感,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魏茂林又扫了萧袅一眼,这才推门进了屋。 第十章 与虎谋皮 魏茂林出来后,说道:“殿下让你进去!” 王管家拍了拍袍摆上的尘土,这才慢慢地进了屋。 院子里,萧袅站得不远不近,眼睛凝视着窗户,好一会,王管家出来了,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对萧袅说:“进去吧,殿下等着呢!” 萧袅走近,点了点头:“劳烦,王管家了!” “哪里,哪里!”王管家看着萧袅,“快去吧!” 萧袅理了理裙摆,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房门。她挺直腰背,面带微笑地向前缓缓走着。房内是大间套着小间,外面的大间整齐的摆着两排桌椅,是平时众人议事的地方,而里面的小间是王陌离的书房。萧袅站在外间看了一眼坐于书案前的王陌离,只见他还是一身缟衣,头发整齐的束在头顶,只是插着一根木簪。他一手撑着前额,手臂弯曲着支在案上,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思考。总之,眼睛是微微闭着的。 萧袅低头等了一会,才听见王陌离的声音,“进来吧!” 萧袅低着头一步一步靠近书案,站定后,福了福身,“姑子拜见世子殿下。” “起来吧!”王陌离的声音听起来冷冷清清的。 萧袅慢慢起身,眼睛看向王陌离,“世子殿下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见姑子,姑子心中感激不尽!” 王陌离抬起头,放下手臂,“姑子有何事要见我?” 萧袅看着王陌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里更是没有底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稳住心神,直视王陌离。“姑子与殿下的婚约,想必殿下是知道的!” 王陌离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眼里有着一丝玩味。 萧袅垂在身侧的双手,半握成拳,“姑子我天生愚钝,又恶疾缠身,恐玷污了王府贵地,故自愿退婚!” 王陌离收起眼中的玩味,冷声道:“姑子如何我没有兴趣,只要父王同意。便可。” 萧袅早就料到如此,垂目道:“世伯怜惜侄女,不肯退婚。但姑子还是有自知之明。恳求殿下成全!”她双腿跪于地上,半仰着头看着王陌离,盈盈的杏眼里全是乞求。 王陌离眉头一抖,怎么不甘趋于人下,便要退婚?他凉凉地说道:“婚姻自古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姑子求我何用?” 幸好,萧袅知道这事不是她求上一求就能解决的,倒也不泄气,她站起身来,再次直视着王陌离,“那不如你我做笔交易如何?”她的声音已无先前的乞求。而是变得强势。 王陌离双眉一挑:“不知姑子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子,到底要拿什么和他做交易? 萧袅咬唇道:“殿下想得到世人的拥戴吗?”她的眼神透着认真。 王陌离不置可否,这姑子到底在卖弄什么?他的眼里有着一丝不耐。 萧袅一惊。知道自己失言,怎可轻易说出别人心中的秘密,她的额头有汗珠淌下,脸色变得苍白。 “姑子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王陌离心中嗤笑。自己居然对一个姑子说出的话,相信了半分。 萧袅一听。脸色更白,她强撑着身子,急道:“我有一样东西,不说可以让天下人拥戴于你,最起码是周国人从此敬你为神明!” 王陌离按住心中的不快,冷声道:“你这姑子,休得再胡言乱语,赶快出去!” 萧袅做最后的挣扎,嘴唇颤抖:“家父临终前研究出治疗疫症的方子!”她的杏眼睁得极大,眼里有着急切与希翼。如同临刑前的囚犯,一分一分的煎熬着,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萧袅却久久不见王陌离开口说话,她从王陌离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眼里渐渐有了失望之色,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她紧抿着的双唇,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软弱。 “拿来吧!”王陌离轻声说着,继而伸出了右手。 “额?”王陌离过于平静的声音让萧袅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药方。”王陌离好心提醒着,这呆傻的姑子。 萧袅赶忙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向前一步,放在了王陌离摊在书案上的右手上,低声道:“请殿下过目!” 王陌离右手捏过药方,轻轻抖开,眼睛扫过上面的字迹,神色渐渐专注起来。他虽对医药知识只懂得皮毛,但是这药方上的内容,却让他的心为之一振。如果,如果,这药方真的能治疗疫症,那么…… 王陌离抬头看着萧袅,双眼微眯,审视了一会,才道:“姑子好手段!只是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萧袅脸上一喜,“那殿下是答应了?”她顿时,觉得自己飞上了云霄。 王陌离摇头,举起药方:“我是说,需要时间确定这药方的功效!“ 萧袅笑脸一僵,顿时,从天上狠摔下来,“你不相?父亲已经用它救活过病人。” “我只信眼睛看到的!”王陌离摩挲着药方,“需七日,便可知结果。” “七日?”萧袅双眉紧蹙,“那时已过十八了!”她的眼里有着浓浓地失望。 王陌离的左手指微微弯曲,在书案上有节奏的轻叩着,“不如,我与姑子做笔交易?”他幽深的眸子好似看着萧袅,又像是看着萧袅身后的珠帘。 萧袅一愣:“什么交易?” “这门亲事要退掉,是绝对不可能的,”王陌离解释道,“父王可是信守承诺之人,而且又是世叔临终前所托之事,就更不可能退婚!所以,姑子就不要宵想了!” 萧袅脸色苍白,杏眼里的希翼一点一点熄灭。 “不如退而求其次?”王陌离坐在书案后,悠悠地提议着。 萧袅双目一亮:“如何退而求其次?”她的双手在身前十指交叉紧握着。 王陌离向后坐了坐,靠在椅子上,“嫁进明王府,我保你衣食无忧、不受人欺负,”他深深地看向萧袅苍白的脸,“如若你有了心意相通的郎君,我便放你出府,这样可好?” 萧袅的脑子有些乱,王陌离所说的话,如一团乱麻塞在里面,理不出头绪。 “你不同意?”王陌离步步紧逼,“那就作罢!” 萧袅急忙摇头:“不,不,我……”她的脸色几近透明,双唇又是一抿,眼里有着挣扎,不甘,但最终都化为无奈,“好,我同意!” 王陌离唇角一扯,露出若有若无的笑。 萧袅顿时,脊背一寒,想起了那夜,王陌离站在黑暗里,嘴角也是挂着这样的笑。她的脑子更乱,不知道今日的决定到底是对不对,“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王陌离一点不惊讶,敢和他交易的人,哪能就这样乖乖接受现实。 “第一,我虽入府为妾,但要出人自由。”萧袅苦苦地思索着,终于想到一条。 王陌离点头:“继续。” “第二,”萧袅面有窘色,吞吞吐吐,“我……我不伺候……床笫之事。”她的声音极小。 王陌离一顿,眉毛挑得极高,眼里的冷意更盛,“姑子真是自恃清高,你虽有几分姿色,但难入本殿的眼!” 萧袅更是尴尬,笑得艰难,“姑子……只是……只是把想到的说出来而已”她吞了吞口水,“没有其他意思!” “第三条!”王陌离适时阻止了萧袅讲废话。 “哦,这第三条,第三条……”萧袅摸着额头,做思考状,良久才道:“姑子我一时,还没想到,不如留到日后?” 王陌离看着眼前这个做事乱七八糟,但还算有点头脑的姑子,点点头:“也好。” 萧袅此行,虽然没有按照自己所设想的彻底摆脱这桩婚事,但是,却也不是十分的糟糕。最起码她就算嫁过来,也会过得舒服,不用整日担惊受怕,遭人白眼。只是,萧袅一直弄不明白,本来是她要与世子殿下做交易,怎到最后,成了世子殿下与她做交易?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失去了主动权的? 晌午,萧袅向明晚回了话,说是昨日是自己过于鲁莽,现已经懂得世伯的用心,愿意嫁进明王府。随后,她就拜别明王,回到北城的谢家。 回去一两天,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齐儒昶被杀的消息,刚开始萧袅感到奇怪,转眼便想明白了,这是明王封锁了消息。在这要迎娶两国贵女的时刻,明王的恩师大白天被杀于家中,这不是给正在喜悦中的明王,当头一棒吗?如果被天下人知道,明王的颜面何存? “父王,可有进展了?”王陌离看着面色不虞的明王,已经心中有数。 明王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厉声道:“都是些废物!” “儿臣可否推荐一人?”王陌离恭顺的站在明王身侧。 “哦,”明王睁开眼睛看向王陌离,眼里有着好奇,“谁啊?” “鬼谷先生的弟子!”王陌离嘴角一扯,谷池月你终于出山了。现在便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刻了,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第十一章 嫁人之前 “你便是谷池月!”廷尉严文杰懒懒地问着,也不知世子从哪里弄了这样一个人,硬是塞了过来。 谷池月作揖道:“在下便是!”他微微弯着腰,眼睛低垂着。 严文杰一早便收到了明王的手谕,说是要派人来协助调查齐公遇害的案子。而据他在明王府的暗线传出消息,这人可是世子举荐给明王的。他本以为是什么德高望重之人,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子。 严文杰心中冷笑,两眼精光一闪,俯首道:“果然是个好儿郎,刚巧这里有一廷尉左平的空缺,你且做做看吧!” 谷池月一惊,急道:“在下乃山野村夫,怎可担此重责!”他惶恐不安起来,脸色也极为尴尬。他才刚刚入世,还没有干什么就给他一个廷尉右平,这不是极大的讽刺吗? 严文杰端起茶盏,笑道:“你可是王爷钦点的人选,严某人怎可怠慢,想必能让王爷钦点的人,也是有着惊人的才学的,”他喝了口茶,抬眼看着谷池月,“就让严某人拭目以待吧!” 严文杰虽是明王任命的廷尉,但最初他可是周昭帝的天子门生啊,明王举兵反叛,他虽然归顺,但心里始终有根刺。 谷池月更加窘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下定不会辜负王爷厚爱,做出一番成绩!” 严文杰点头:“孺子可教,眼下这齐公被杀一案非常棘手,明王旨意交由你全权负责,你定要查出这行凶之人,以慰齐公在天之灵。” 谷池月疑惑道:“全权?”给他的职权未免太大? 严文杰眼珠一转,明王只说协助,但是他却全权交于他负责。如若出了任何岔子,到时也由他一人承担,怪不得他,谁让他这个挡箭牌来得这么是时候呢? “嗯!左平只管去破案,严某人相信你的能力!” 谷池月受宠若惊,作揖道:“谢大人信任,下官定不辱使命!” 严文杰眼中闪过冷笑,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就交由他人吧,他只管等结果就好! 却说。萧袅这几日思忖再三,她若嫁进王府,这谢家老宅势必会空着。而这些仆人们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就让黎叔遣散了这些仆人,只留下两三个忠厚老实的。而也在北城发出消息,看有谁愿意租赁宅院。黎叔先是很不情愿,但拗不过萧袅。也只好照做了。 那天午后,萧袅正在内宅瞧着明王府送来的聘礼,就听黎叔说,有人上门要租她家老宅。消息已经放出几日,萧袅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忽闻之下。倒是奇怪这租房之人。 随后,黎叔带着一个青袍男子走了进来。 萧袅已在正堂备好了茶,起身看着男子。“郎君,请坐!”她示意男子坐下后,自己也坐在了对面。 萧袅坐定后,客气道:“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青袍男子微微欠身:“鄙人姓谷,名池月。岐山人氏。”师傅是岐山人,他这样说也不算撒谎吧! 萧袅点头。这谷郎说话有点姬国口音,怕是没有说实话吧,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人品端正即可,“恕姑子冒昧,不知谷郎以何营生?” 谷池月嘴边含笑,不好意思道:“鄙人刚刚落脚临清,谋了一官半职,就要走马上任!” 萧袅瞧着这谷郎,腼腆的样子,原来是读书人。读书人好,斯斯文文的,租了房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闹出官司。 “那谷郎何不在南城,置上一院宅子,而要在这北城租房呢?”萧袅一向说话不会拐弯,就这样直直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谷池月一窘,长期风吹日晒使他的皮肤粗粝而微黑,此时,即使面有红晕,也不易发觉,“最主要还是……还是囊中羞涩!” 萧袅更是满意,这人虽然看似落魄,但却不遮遮掩掩,被人戳到痛处,也不恼,可见是宽厚、磊落之人。 萧袅随即拍手,笑道:“谷郎果然是磊落之人,虽一时不济,但他日定能成为人中翘楚!” 谷池月一怔,没有想到这姑子非但没有看不起他,而是多加宽慰,继而感激道:“承蒙姑子贵言!” “黎叔,带谷郎四处看看,可否满意?”萧袅一锤定音,即可做了决定。 谷池月一惊,起身道:“姑子还没有说租金多少?不知鄙人能否担负的起?” 萧袅笑答:“谷郎可放宽心!过不了几日,姑子便要嫁作他人妇,这宅子空着也是浪费,就留给谷郎住吧,”她轻轻一笑,“至于租金,谷郎量力而出吧!” 谷池月着实松了口气,随即又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鄙人占了便宜!” “那就等谷郎以后成了这人中翘楚,再来偿还吧!”萧袅杏眼一弯,打趣着。 谷池月摸了摸鼻子,“姑子又说笑了!” 他刚刚出山,就被严廷尉用来做了替死鬼,前路茫茫,何谈以后?虽然师傅在这五年里教了他不少东西,但他毕竟入门太晚,就算资质再好,也只是学了皮毛…… “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谷池月忙道:“姑子这是要折煞鄙人,什么请求,姑子有什么嘱咐的请讲?”他那温润的眼神中透着真诚。 萧袅看了看黎叔,对谷池月说:“此番我嫁过去,最放不下的便是黎叔。黎叔虽为仆役却如同我的亲人,然则儿女不孝,没了依靠,现在……”她有些哽咽,这绿萝对黎叔的感情是很深厚的,“还请谷郎应允,他继续住在这里!” “女郎!”黎叔突然双腿跪地,大呼起来,泪水淌了下来。自从女郎遣散了仆役,说要将老宅租凭出去,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不知今后该如何是好!伍德那个不孝子他是靠不住的…… “黎叔,快起来!”萧袅不忍看着年纪一大把的黎叔跪于地上,她这样做是为了绿萝。待萧袅将黎叔从地上拉起后,就听见谷池月说道:“刚好,黎叔还能同鄙人作伴,岂不快哉?” 萧袅一抬头,就看见谷池月一脸的笑意,对这件一点也不在意,顿时,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这老宅交于他手中,她可以完全放心了。 等黎叔送走谷池月后,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萧袅的心却焦躁起来,她低着头朝内宅走去,想起先前的聘礼,满满五十大箱,这是怎样的排场,可想而知。想必到了明日这大街小巷,都会知道,这北城谢家,知道谢家姑子绿萝。继而也会知道,这谢家姑子原本是世子殿下的原配,却很是贤良淑德,只因身患顽疾,无力担当主母之责,自请降为妾室,将正妻之位让贤给两位贵女。此等举动感动明王与世子,仍将以正妻之礼,迎娶谢家姑子! 萧袅杏眼微瞪,讽刺道:“虚伪!”继而在箱子上猛踢了一脚,“颠倒是非!” 那日,她还问明王,如何向世人解释她先嫁的原因?不是应该两国的贵女先进门,而后她这个妾室再入府吗? 明王气定神闲地笑曰:“让贤侄女先嫁进来,还有一层深意,就是给府里带来喜气!” 萧袅暴怒,敢情她被算计的狠了?除了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妾室,而且还得冲晦气! 这就是她的世伯,萧袅轻扯嘴角,以后即便有世子的庇护,她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很好过。 只因适逢明王正妻王氏过世,所以这娶妻纳妾中的繁琐的礼节能免则免,下聘过后,第三天,就到了十八了。 这一天,萧袅起得很早,邻家的嫂子陪着自家婆母来给自己梳头。这本来是母亲应该做的事,但是绿萝母亲早已过世,就只能找来这北城和母亲年纪相当的有福之人,来给她梳头了。这郭家主母,长得面容周正,生有一儿一女,丈夫做着榨油的小本生意,现如今儿子娶妻,女儿嫁人,一家人过得顺心顺意。 在萧袅看来,这便是有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淡安心。 “大娘,今个要劳烦你了!”萧袅一身红色中衣,长发披肩,面容白皙,峨眉远黛,杏眼盈盈,此时,就这样含笑地倚在门上,让郭家主母的心着实跳了几跳! 郭家主母有些疑惑,这谢家姑子她以前也是见过几次,总是病怏怏地提不起精神,虽然有着柔美之姿,但稍显单薄,今日再见,却感觉又是不一样!虽然只是穿着中衣,腰身盈盈一握,还是那楚楚动人之姿,眉间的隐隐的病态却少了一分,取而代之是,一种洒脱之气,举手投足间更显得率真。 “婆母!”郭家嫂子拉了拉婆母的衣袖,“谢家姑子真是美人,先不说男人了,连我家婆母都看得痴迷!” 萧袅娇羞道:“嫂子又在埋汰人!姑子不依!”说着,就要上前搂抱,打闹一番。 郭家嫂子躲到婆母身后,继续道:“姑子可别不信,就是刚才嫂子我乍见姑子,心里砰砰直跳……” “大娘,大娘,你看嫂子还乱说!”萧袅嘟着嘴,佯装生气的斜睨着郭家主母,那红色的中衣,乌黑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妩媚中又充满纯真。 郭家主母,又是一阵感慨,拉起萧袅的手说道:“我这媳妇,虽然有时疯癫,但是这一次讲得可都是大实话!” 第十二章 嫁人之时 萧袅一听,水嫩的脸颊顿时酡红一片,与那红衣交映着,更是别有一番动人的美丽。 “好了,好了,谢家姑子都害羞了。”郭家主母笑着说着,“快去把嫁衣穿上吧,小心误了吉时!” 郭家嫂子走过来拉着萧袅进了里屋,便看见平铺在床上的嫁衣和放在旁边的金步摇,让她好一阵羡慕,“谢家姑子,你真是有福之人!瞧这步摇上的珍珠,足有枣子那么大,再瞧这嫁衣都是金丝银线绣成,这袖口的滚边上镶嵌的宝石,都是价值连城的!” 这嫁衣步摇都是明王府随着聘礼送过来的,怕她谢家门第太小,自己置办的嫁衣上不了台面。 “嫂子可是恨不得替绿萝嫁过去?”萧袅看着一脸红光的郭家嫂子,打趣着。 郭家嫂子一怔,随即笑道:“姑子倒是说道我心里去了,嫂子巴不得呢!”随即转向萧袅,“姑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嫁了这么好的人家,嫂子也替你高兴。” 有福之人? 萧袅面容上露出凉凉地笑意:“有福之人?”她轻轻摇头,走上前去拿起嫁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郭家嫂子搂着萧袅的肩头,安慰道:“嫂子知道姑子担心日后……有一句话要送给姑子,”她突然一顿,在萧袅耳边细语了一句…… “嫂子!”萧袅佯装愠怒,“姑子可是良家子!” 郭家嫂子大笑了两声:“姑子别害羞,记住嫂子的话,准没错!”她拉着萧袅的手,正色道:“你此去虽然为妾,但是只要夫婿一直护着你,就是那正妻又能耐你何?” 萧袅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郭家嫂子说得是大实话。就像她先前。宁可把药方给王陌离,而非明王,难道不是出于这样的心思? 萧袅低垂着头,柔顺道:“姑子受教了!” 只听外面郭家主母,连声催促着快些。 萧袅这才将嫁衣慢慢地套到身上,郭家嫂子站在身后帮着理了理裙摆,又到前面帮她系好腰带。 “这纯衣纁袡,穿到姑子身上真是别有一番风韵!”郭家嫂子退后两步感慨着,这玄色的婚服,庄严肃穆。纁色点缀的领边袖口,又透着几分亮丽,最最耀眼的是这人儿。不胜娇羞中又多了些贵气。 郭家嫂子拉着萧袅走了出来,又被她那婆母称赞了几句,这才坐下来梳发。等一切收拾妥当,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萧袅已经累得脖子酸痛,再也做不下去。连忙起身活动着腿脚。 “慢点,慢点!”郭家主母惊叫着,“仔细头发散了!”她记忆中谢家姑子不该是如此活泼的,真是被吓得不轻。 萧袅端着沉重的头,笑道:“大娘别担心,姑子小心得紧呢!” 就在此时。黎叔在门外说道:“女郎,谷郎来了!” 萧袅一听正要出门,就被郭家主母拦着了。“姑子,这是要作甚?你这花容月貌夫婿还没有看到,怎能先让外人看了去!” 萧袅嘻嘻笑着,“看我这脑子,都给糊涂了!”继而对着门外喊着。“黎叔,你帮着谷郎拾掇拾掇。我这不方便出去见他了!” 黎叔在门外应了声,便走远了。 萧袅吃了些点心,又和郭家婆媳二人说了几句话,就听黎叔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女郎,来了,来了!” 萧袅一惊,忙起了身,嘴里嘀咕着,“这样快!” 郭家嫂子打趣道:“人家新妇都嫌慢,你却要说快!” 萧袅扯扯嘴角,心里暗想:人家都是巴巴的等夫婿来,她是巴不得那世子殿下不要来!她将纱巾蒙了脸,这才在郭家婆媳的搀扶下出了门。 萧袅透过薄纱望了出去,院子里站着的那青袍男子,今日倒是穿戴的极为整齐,微黑的脸上有着喜色,也正朝着这边看过来。她轻轻颔首,头上的金步摇跟着一晃一摇,颇为婀娜多姿。 “女郎!”谷池月上前一步,作揖道,“那日不知女郎要嫁之人是世子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萧袅红纱下的表情一僵,“哦,那又如何?姑子我就不是我了?”没想到这谷郎也是那般势利之人。 谷池月被这话呛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萧袅从身边冷冷地走过去。 萧袅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这鬼天气作甚这么好,蓝天白云,阳光刺眼! “女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两个奴婢来,愣愣地跪在地上。 萧袅眉头微蹙,问道:“你们是……?” 右边那个瘦一点的奴婢,低着头小声道:“奴婢们是世子殿下派过来的,充当陪嫁的婢女的!” 萧袅先是一头雾水,继而明白,这诸侯王孙最讲究排场,而自己连个陪嫁的婢女都没有岂不让世人耻笑?他明王府也会很没面子。 原本绿萝身边是有一个婢女的,只因年纪大了,便打发出去嫁了人。后来赶上父亲昏迷,去世,也就一直没有顾上此事。而现在这嫁人之事,也非她情愿,她才懒得管什么陪嫁婢女的事。 这倒好她懒得管,有人替她管了! 萧袅冷笑:“殿下倒是诸事周全!”说完就从那两个奴婢身边走过。 左边那个胖乎乎地奴婢,斜着眼睛看了右边的一眼,“咱跟上?” 右边的奴婢点了点头。 二人同时起身,跟在了萧袅身后。 大门“咯吱”了两声,才缓缓打开,萧袅一眼就看见了那停在中间的花车,被装饰的富贵而喜庆,连前面的四匹骏马也是精挑细选的汗血宝马。 明王毕竟没有称帝,他自己出行时按照诸侯的待遇马车套五匹马,而现在给萧袅的待遇是四匹马,那可是极大的恩赐啊! 郭家婆媳在身后又是唏嘘了一番,这才扶着萧袅上了马车。郭家婆母接过媳妇手中的黑色素罩纱衣披在萧袅身上,“这一路上看热闹的人必然要多,姑子切不可乱动,坏了妆容!” 萧袅微笑着看了看郭家主母:“劳烦大娘还要陪着姑子走这一遭!” “姑子这说什么呢!这是老身的福气!”看着坐在花车中贵气逼人的谢家姑子,郭家婆母居然有些惶恐。 一切就绪,车夫轻嗑鞭子,花车慢慢往前驶去。北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了人,都在看着这百年难遇的奇观。 萧袅心中冷笑,好好看看,明王府是怎么用这正妻的仪式娶妾的!她也是千古第一人! 不时的有谈论时,钻进萧袅的耳朵。 “这姑子真是好福气啊,能嫁给世子殿下那样的人物!” “是啊,是啊,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来这姑子也是奇怪,好好的正妻不当,甘愿做世子的妾室!” “好大的排场,你看那后的嫁妆,好十几车呢!” “这姑子长得真不懒,要不能嫁进王府!” …… …… 萧袅就是在这样纷乱的议论声中,出了北城。她看了看前面的南城,心中烦躁不安起来。 她就这样嫁给了王陌离?她为何会相信他所说的话,做出的承诺?萧袅不得不承认,那是绿萝的好感在作祟!她轻轻地闭上了眼,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她就回去继续给阎王老头当长工去。 萧袅再次睁开眼睛,心情轻松了许多,眼底的惶恐也渐渐消失了。她挺直了腰背,面带微笑的进了南城。 南城的秩序显然比北城好了许多,人们虽然也在围观,但是就矜持了许多。有些人甚至是坐在马车里往这边看过来。 萧袅敏锐地觉察到这些眼神阴毒而不怀好意。她的脊背上仿佛有一条长蛇在慢慢蠕动。她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着,头微微侧了过来,朝那几辆马车望了过去。 “女郎?”郭家主母忙问,“你怎地了?” 萧袅坐正身子,低声道:“无事!”她的眼睛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明王府。 世子殿下可是多少姑子贵女心中的良婿,连她这种北城的姑子都能嫁给世子殿下,她们呢?谁又甘心呢? 萧袅想了想也就释然了,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才发觉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天空中的白云也变成了灰色! 难道这是要下雨吗? 萧袅翻着眼皮想,老天爷,我临出门抱怨天气太好,你不会现在才收到消息吧? 就在这时,渐渐起了风,连萧袅脸上的薄纱也要快掉了,她急忙用手按住,样子有些狼狈! 轰隆一声雷响,狂风大作,吹得路边的树叶乱摇,有几片不偏不正的落在了萧袅的头上。她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在自己的头上乱摸着…… 又是一声闷雷,夹杂着闪电,再多看热闹的人也被吓得乱窜起来,纷纷往家里跑去。什么热闹,都没有命重要! 花车上的萧袅灰头土脸地想着,上仙,这该不会是你送的礼吧? 所幸,这雨没有真的下下来,又轰隆了几声,太阳渐渐又露出了脑袋! 萧袅看了看这道路两旁寥寥无几的人,眉毛一挑,脸上喜滋滋地,甚好,甚好,这下清净多了! 第十三章 嫁人之时(二) 人少了,果然速度加快了,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花车便到了明王府的大门口。平日里基本不开的正门,此时大开着。 日暮里,王陌离站在那里,头戴爵弁,身着玄色深衣,纁色弊膝。他本是玉树仙姿,轻盈洒脱,和这厚重的颜色极不相称,但是那眼神中的冷冽与深沉,极好的融合了这一切,使他看起更是有一种硬朗与霸气。 萧袅也是第一次看到王陌离穿成这样,她不得不说,比起素色,这玄色更适合他世子殿下的身份,与那晚见到的王陌离如出一辙,坐在花车上的她忍不住一颤。 王陌离嘴唇一弯,上前几步走到了花车旁,“孺子,请下车!”他边说边轻轻地伸出了手臂。 萧袅坐在花车中,垂下目光,看着王陌离伸出的手,那手掌半遮在宽大的袖子中,只露出了干净而圆润的手指。她微微一怔,这男子的手未免也太干净了吧,她藏在袖中的手,快速地在袖口处一摸,这才颤巍巍地伸向王陌离。 王陌离看着伸过来的手,眉头几不可闻的一抖,心中的厌恶涌了出来,他的洁癖又发作了!那谢家姑子的手心里居然还粘着些碎叶子……他强忍着握住了那只脏兮兮,黏糊糊的手。 萧袅在薄纱下的嘴一歪,那个殿下,你的手是冰块吗?这可是消暑的圣品,只是姑子我真的无福消受!尽管如此,她的杏眼依旧笑盈盈地注视着王陌离,轻哝软语,“劳驾,殿下了!”说着她慢慢起身,俯身下了花车。郭家主母在身后,将她的裙摆理好。 “礼乐起!”一旁的乐官。扬声喊道,手臂慢慢抬起,丝竹鼓乐之声顿起,到处洋溢着欢快。 依照大汉的婚制,嫁娶之事,无鼓乐,无亲友祝贺。但是这本就是喜事,谁又阻挡得了这种高兴的心情呢?所以,大汉分崩离析后,各国纷纷宣布了。嫁娶举乐的合法性。 王陌离拉着萧袅伴随着鼓乐声,慢慢向前走着,他的眼睛突然被这满目的红色。刺得生疼! “莲生,明年及笄娶我可好?” 王陌离的耳边响起了那句好似没心没肺实则小心翼翼的话,他那迈出的右脚一抖,身子稍稍倾斜。 “殿下!”萧袅低呼,反手握住了王陌离的手。一抬头,却见他面色苍白,眼里涌现着悔恨与疼惜。也只是须臾之间,便化为虚无一片,留下无限的苍凉与幽深。萧袅那反握着的手一僵,慢慢地松开了。连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两人又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一同进了正堂。 本来喧嚣的正堂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众人只见一对新人。纯衣纁袡,庄重肃穆,浑身又散发着贵气。世子殿下傲然挺拔,气势逼人;孺子娥眉柳腰,娇美动人。两人真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只是这话没人敢说出口,只因这姑子仅仅是孺子。也就是妾室! 又是一阵喜乐,两人开始拜天地,最后便是那送入洞房。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王陌离的德熙院,而萧袅作为孺子只能住在西厢的后院。进屋后,只见李嬷嬷已经候在那里了。她一脸喜色,端着合卺酒,走到二人面前,“殿下,孺子,该行合卺之礼了!” 萧袅看着这相连的两杯,中间有一只凤鸟,昂首挺胸,口衔珠宝。远远望去宛若一只凤鸟背着两只大酒杯。做工精巧细致,栩栩如生。 忽然,萧袅意识到,两人同时喝酒势必会……她的脸霎时通红起来。 李嬷嬷端起合卺酒,笑呵呵道:“殿下,孺子,请行礼!” 萧袅迟疑了一下,看着王陌离已经端起了另一边,她这才抬手轻托住靠近自己的一边。 “请饮合卺酒!“李嬷嬷催促着,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萧袅托着酒杯的手轻颤着,脸更加红,连呼吸也急促起来,抬起眼看见王陌离气定神凝,一脸漠然的样子,顿时,被浇了一头冷水! 我为何要脸红啊?瞎紧张什么! 萧袅愤愤然地想着,慢慢低下头去轻呷一口,入口微苦,她眉心一蹙,硬生生吞了下去,却发现舌尖残留着一丝香甜。 “咦?”萧袅轻叹,想着其中的奥秘,猛一抬眼正好撞入王陌离那幽深的眸子里,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鼻息刚好扫在她的额头上。顿时,两颊飞起红晕,慌乱的抬起头时,又听见头顶一声闷哼。她向后退了一步,才发现王陌离正一手捂着鼻子,两眼直视着她,即使强忍着也难掩狼狈之色。 萧袅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刚才抬头时,撞了王陌离的鼻子了。 “殿下,你没事吧?”李嬷嬷在一旁,轻声问着,取过两人手中的合卺酒杯。 萧袅本想说抱歉,却看见王陌离神情愈发冰冷,只好打消了念头。 她才不要自讨没趣呢! 所幸的是,这仪式还在往下进行。 王陌离和萧袅向后退了一步,坐在红帐内,,李嬷嬷手中拿着盘着,嘴里念念有词,向两人身上和后面的鸳鸯锦被上散了些五色同心花果。 萧袅借上床边的红烛,偷偷瞄了王陌离一眼,只见他已经放下了手,鼻尖微红,眼里似乎有着水光。 萧袅突然想笑,原来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殿下也是会痛的!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李嬷嬷撒完五色同心花果,将空盘子递给一旁的婢女,又上前走到王陌离和萧袅面前,俯身将王陌离的左衣襟压着萧袅的右衣襟上,这样才算礼成。之后,王陌离站起身来出去给众宾客敬酒。 萧袅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拿下脸上的红纱,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打量起这屋子。虽说她只是个孺子,但是这屋子布置的还是很讲究的,就连这轻裘暖被也熏了香。闻着这阵阵幽香,萧袅不自觉的靠在了床头,竟打起了瞌睡! 萧袅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肉身,埋怨道:“睡个觉也不能安生!”揉着眼睛出了屋,就看见黑师兄站着院中,黑衣黑脸。 “黑师兄!”萧袅打着哈欠,朝黑无常打招呼。 “袅妹妹,你今日成亲啊!”黑师兄看着一身婚服的萧袅,不好意思起来,“俗话说,阎王让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那个……还得你去跑一趟,不过,幸好,不远,就在隔壁街!快去快回。” 萧袅当然要快去快回,万一,王陌离回到屋,看见她的睡相,那不是…… 她一口气跑了一条街,刚要转弯,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那里,忙停了脚。 那阴影里的两人刚好她都认识。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谷郎。 “公子!”谷池月双腿跪地,向王陌离行了个大礼。 王陌离还是那身玄色深衣,在夜色中增加了些许神秘色彩,他坦然受了谷池月这一拜,垂目道:“起身吧!你很守诺,来赴这五年之约!” 谷池月起身后,脸有愧色:“可惜,我资质有限,虽师从鬼谷先生,学了五年也只是学了些皮毛!” 王陌离沉声道:“你也不必过于谦虚,谁都知道鬼谷先生精通五行八卦和治国之策,但是他这鬼谷之名却是因为那爱研究死尸的古怪癖好而得名的!听说,他只要看看那些死尸,就能说出他们的死因?”他看向谷池月求证着。 谷池月点头道:“师傅确实有那样的本事,这也是他长期研究那些尸体而总结出来的!” “那你呢?”王陌离不经意地问着,眼睛看向前方,里面似有流光闪过。 谷池月心中一紧,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尚可!”他吐出了两个模棱两可的字,心跳加快。 王陌离轻笑一声,眉眼俱弯,只是那笑却怎么也化不开眼中的冷意,“你虽学有所成,但还是原来那个谷池月,懦弱卑微,毫无自信,”他收起笑意,面有怒色,“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期待?如何依傍?” 谷池月浑身一颤,跪于地上,面色涨红,“公子,小人……小人……”他的眼里有着慌乱,随即镇静下来,朗声道:“小人定不负重托!齐公的案子小人请求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王陌离双眼微眯,嘴角一扯,“你有信心?这开棺验尸可不是小事?” 这齐儒昶身份特殊,又赶在这个时候,只好秘不发丧,尸首至今还放在装满冰块的棺材里。廷尉府只说齐公的妾室婉玲有嫌疑,但是拿不出说服众人的证据。而那婉玲也一直抵死都不认罪。 “小人,有信心!”谷池月一改往日的卑微腼腆之色,眼里有着坚韧。 王陌离俯首道:“我且信你一回!开棺验尸之事就交予我说服父王,你等消息吧!”说完,看了看还跪于地上的谷池月,低声说着,“其实,我信的是小鸟!”冷冽地声音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惆怅,带着微微的伤痛。 谷池月表情一僵,双唇紧紧抿着,胸口起伏的厉害,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眼泪溢出。 萧袅看着王陌离渐行渐远地背影,心中有一丝酸涩,原来那人看似冷漠无情,其实,也是有着喜怒哀乐的。 第十四章 嫁人之时(三) 萧袅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怕是要误了时辰,赶忙往前跑去,……待勾了魂,交给黑师兄后,又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刚一进屋,就看见王陌离正往进走,萧袅被吓得不轻,这厮不再前面好好敬酒,出去了一趟不说,现在又跑到屋里躲清闲。萧袅一个箭步,超过了王陌离,匆匆朝自己斜靠在床上的肉身跑去。话说,以后睡觉一定要摆好姿势,像今天这样冷不丁被招去做走无常,一定是家常便饭。 萧袅默想着,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里。一个鲤鱼打挺,想要坐起来。可是,她忘记了那身体一直没有活动,很是僵硬,根本无法一下坐起来。她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头“砰”的一声,磕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啊―”萧袅的惊呼声才出了口,就想起了王陌离,忙闭了嘴。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看见王陌离站在外间向里看进来,忙放下了捂着头的手,一脸镇静的回望过去。这嘴边的笑还没展开,就想起来她那遮脸的红纱,眼睛四处乱瞄了半天也没看见! 王陌离只往里看了一眼,就坐在外间的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他虽只喝了几杯酒,怎奈何他对酒异常敏感,沾上一点就会头晕?刚才在席间,他借着倒酒的空挡,将先前喝进去的酒用内力逼出来,这才稍稍好些! 萧袅看着王陌离并没有要进来的打算,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在床上又找来一会,一低头,才看见那红纱正被自己踩在脚底下,模样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她咧了咧嘴,捡了起来。又抖了抖吹了吹,堂而皇之的戴在了脸上。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望了出去,王陌离还是坐在那里喝茶,一点也没有要起身进来的意思。萧袅可不是能坐住的人,只一会就坚持不住了。她踌躇了一会,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外间走去。 王陌离三杯茶下肚,才感觉舒服多了,心下正在盘算着。怎么向明王开口说这验尸的事。这齐儒昶可是明王的恩师,更是他十分敬重的人,恩师被杀。已经让他震怒,现在还要折腾那遗体,想想就能知道明王的表情了!他的右手指习惯性的在榻上的小几上轻叩着,眼睛微微一抬,便看见站在珠帘旁的萧袅。他的眼神一顿。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萧袅察觉到王陌离发现了自己,索性大大方方走了出来,福了福身,“殿下。”她的声音有着一丝不安。 “哦?”王陌离一脸疑惑,“何事?” 萧袅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殿下能先把这红纱给摘了吗?李嬷嬷嘱咐过。这个”她指了指脸上的薄纱,“劳烦殿下揭开吧!” 其实,我也口渴的厉害。 王陌离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看向了罩在萧袅脸上那皱皱巴巴地红纱,上面隐约可见一个鞋印。 被王陌离这样盯着,萧袅很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目光,一脸娇羞。 “哈哈哈。哈哈哈,”王陌离看着这令人喷饭的一幕。实在是忍不住了,本就微醺的双眼,透着愉悦的光。他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萧袅的脸,“哈哈哈……”眼角笑出泪花。 萧袅被王陌离这一笑有些懵。看着他那毫不节制的笑,心中大骇,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脸上的红纱也掉了下来,露出了满脸的惊愕。 “殿下,你……你……”萧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欢快的王陌离,是发自内心的欢快,眼里的冰雪一瞬间就融化了,只让人感到春暖花开。她轻声唤了王陌离一声,之后就愣愣地看着他。 王陌离终于止住了笑。五年了,他有五年都没有开怀大笑过,也确实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笑!可是今晚,他看着面前的谢家姑子,噢,该叫孺子,怎就觉得实在好笑呢?他想了想,最后归结为是那几杯酒! 王陌离抬起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萧袅,神色渐渐恢复如常,“何必多此一举,你本就是假意嫁于本殿。” 这倒是真的。 萧袅从地上爬起来,点了点头,看见地上的红纱,若无其事的又踩了一脚,反正也是无用的东西。她抿了抿嘴,看着几上的茶水,犹豫了半天,硬着头皮,“那个,我……妾身能喝些茶水吗?”要是搁平时她也是不敢开口的,只因这会世子的心情不算太坏! 王陌离没想到萧袅的话和他所说的,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离题万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本来孺子要喝杯茶,这是很正常的事,完全不用请示他的,但这谢家姑子好似很怕他,连喝个茶都要询问,也不知道当初哪里来的胆量和他做交易! 萧袅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端起来,却见王陌离的杯中已见了底,便放下手中的杯子,给王陌离续满,“殿下,请用茶!”这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王陌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了眼面前的杯子,眼神在萧袅的脸上转了几转,“孺子好似很怕本殿?” 萧袅微微一笑:“常言道,夫君如天,妾身哪有不敬畏的道理!” “是吗?”王陌离显然不信,“那之前孺子可谓是女中丈夫啊!” 萧袅眼皮一跳,世子这是想秋后算账?不会吧,她用眼角偷偷看了眼王陌离,只见他还是那副不经意的样子,眼神幽深泛有冷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她的心突突了几下,“先前只因殿下并非妾身的夫君,故无所顾忌;而现在,殿下是妾身的夫……”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必世子也该明白了。 “喝吧!”王陌离指了指萧袅刚才倒的茶水。 萧袅忙点头,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喝了几口,还算顾忌形象,没有牛饮。 “喝好了?” 萧袅放下杯子,“嗯”了一声,正在奇怪王陌离怎生这样好心,就听王陌离又说“那就睡吧!”她惊得腿脚发软,看了过去,王陌离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她想,她会错意了。 王陌离看着迟疑的萧袅:“不睡吗?” 萧袅忙不迭地说道:“睡……现在就睡!”说完就往离间走去,正要撩开珠帘,又侧身问了句,“那殿下呢?”声音里有着一丝羞怯。 “本殿?”王陌离看了看里屋,“当然也是睡在里面,至少今夜得如此!”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里屋。 萧袅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 王陌离看着床上的鸳鸯锦被,心中一灼,顿时,心中烦躁。他默默上前将其扔在地上,“今夜就劳烦孺子打地铺了!”说完便倒头就睡。 萧袅听到这句话,终于又活过来了。她喜滋滋地的走了进来,看了看胡乱扔在地上的锦被,扯扯嘴没敢说什么!她将锦被折好,一半铺于地上,一半盖在身上。此时,刚刚入秋,倒也不冷。 白天折腾了多半天,到现在,萧袅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是换了地方,而且这屋里还多了个男子,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半天,就听见不远处的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仿佛是催眠曲似得,过不了多久,萧袅也渐渐进入梦乡。 只一会,原本睡着的王陌离轻轻地起身坐了起来,他转身看了看,把自己裹成粽子的萧袅,摇了摇头,往外走去,飞身翻上房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夜空中了。 “主子!”肖剑看着翻墙而入的主子,走了出来。 “嗯,”王陌离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眼睛, “喝吧!”王陌离指了指萧袅刚才倒的茶水。 萧袅忙点头,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喝了几口,还算顾忌形象,没有牛饮。 “喝好了?” 萧袅放下杯子,“嗯”了一声,正在奇怪王陌离怎生这样好心,就听王陌离又说“那就睡吧!”她惊得腿脚发软,看了过去,王陌离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她想,她会错意了。 王陌离看着迟疑的萧袅:“不睡吗?” 萧袅忙不迭地说道:“睡……现在就睡!”说完就往离间走去,正要撩开珠帘,又侧身问了句,“那殿下呢?”声音里有着一丝羞怯。 “本殿?”王陌离看了看里屋,“当然也是睡在里面,至少今夜得如此!”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里屋。 萧袅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 王陌离看着床上的鸳鸯锦被,心中一灼,顿时,心中烦躁。他默默上前将其扔在地上,“今夜就劳烦孺子打地铺了!”说完便倒头就睡。 萧袅听到这句话,终于又活过来了。她喜滋滋地的走了进来,看了看胡乱扔在地上的锦被,扯扯嘴没敢说什么!她将锦被折好,一半铺于地上,一半盖在身上。此时,刚刚入秋,倒也不冷。 白天折腾了多半天,到现在,萧袅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是换了地方,而且这屋里还多了个男子,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十五章 这是何意? 萧袅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有人用脚踢了踢她,才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睛,正想大喊一声,谁呀?就看见了王陌离那张冷峻的脸,顿时,清醒过来,半张的嘴慢慢地合上,极为尴尬地唤道:“殿下!”人也爬了起来。 王陌离已经换下婚服,一身樱草色的锦袍,倒是让他的面容看去柔和了许多,“被子扔到床上!”他丢下一句话,就走出了里屋。 萧袅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抓起地上的锦被,放到床上。这才注意到床上的白绫上有几滴血。她心中一抖,脸霎时涨红。莫非,莫非这几滴血代表着她的处子之血。 萧袅扶额,表情有些无奈。 这周国的婚制中有一条就是婚礼次日,夫婿的母亲要检验白绫上的处子之血,如无此血,儿媳当即会被逐出家门。 也难得世子会记得此事,萧袅心中一暖,照她的粗心早就将此忘得一干二净,一会奴婢进来收拾,看到空空如也的白绫,她的声誉岂不就给毁了吗? 萧袅回头看向外屋,没想到这王陌离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响起一个声音,“殿下,孺子,可是起身了?奴婢们要进来了!” “进吧!”王陌离坐在榻上允了一声。 门开了,细碎的脚步声传进了里屋。萧袅赶忙将锦被铺在床上,脱下身上的婚服,只着中衣坐于床边。 “奴婢给殿下请安!” “你们是前不久刚刚入府的那批?” “是。” “李嬷嬷可将规矩讲清楚了?” “讲清楚了!” 这德熙院的最大规矩有两条:一是世子殿下不需要任何婢女伺候;二是这德熙院的正屋任何人都不得踏进。 说来这两条都让人费解。堂堂的世子殿下生活起居,都不要婢女伺候,身边只留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而这世子殿下放着好好的正屋不住,却只居住在东厢。 “很好,既然清楚就不要犯!”王陌离看着跪于地上的奴婢。“孺子在里屋,进去伺候吧!” “是。”两个奴婢明显松了口气,起身进了里屋。 萧袅看着昨日里那两个奴婢走了进来,一人拿着托盘,一人端着脸盆。 “奴婢给孺子请安!” 萧袅站起身,走了过来,“起身吧!”她看着那两个奴婢起身后,指着那拿着托盘的道:“你叫什么?” “奴婢婵娟。”婵娟福了福身,低声说着。 “那你呢?”萧袅又问那端着脸盆,身材肥胖的奴婢。 “孺子。”那奴婢放下脸盆,抬起大脸笑道:“奴婢阿来!” “阿来?”萧袅重复着,这奴婢不仅人长得那个……。连名字也很质朴。 阿来眉毛一挤,忙道:“李嬷嬷说,奴婢们的名字原是要孺子重新给取得!” 萧袅摇头:“不了,你们的名字挺好就这么叫吧!” 婵娟看着只着中衣的萧袅,说道:“让奴婢伺候主子。更衣吧!” 萧袅点点头,看着婵娟从托盘里取出一套襦裙,疑惑道:“这是……?” 婵娟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笑盈盈地解释:“这是孺子婚期的礼服,一共五套,才刚刚赶制好。其他的一会送过来。”她捧着襦裙朝阿来使了个眼色。便走过去给萧袅穿衣服。 萧袅第一次被人伺候着穿衣服,甚感拘束,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毕竟之前都是她亲力亲为的。 “李嬷嬷说,其他的家常衣服孺子看着有什么喜欢的样子,让裁缝再做!”婵娟边穿边又说着。 萧袅点点头,很是配合的伸直手臂,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襦裙。这淡淡的粉色很是好看。 阿来蹲在地上整理着裙摆,一脸的愁苦。她阿来怎生如此命苦!迷迷糊糊入了天水阁。本想着从此就不用饿肚子,没承想被上头遣去伺候人,夜里拉肚子起身看见那危枫摸进姑凉的屋里……其实后面的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上完茅厕,回来就看见姑凉屋里黑着灯,想着姑凉睡了。谁料想,出了事。阁主抓着她,非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显然她是什么都说不出。阁主怒了,说她的脑子肯定被人动了手脚,抹去了那个片段。这一想,就是五年,她从南蛮都想到了叶城,也没想起来。如今,又被派来临清…… 婵娟轻轻踢了阿来一下,阿来这才恍然自己走神了,忙起身对婵娟感激一笑,跑过去端过脸盆,伺候孺子洗漱。之后,婵娟又给萧袅挽了发,打扮了一番。 “孺子,真是大美人!”婵娟在身后看着镜中的萧袅赞叹着,她只是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在稍稍苍白的脸上擦了淡淡的胭脂,镜中的孺子,便更加妩媚动人了。 “是啊,孺子真是天仙。”阿来嘴笨,只想到了天仙这个词。 萧袅被夸得不好意:“那是婵娟的手艺好!” 婵娟在身后赶忙摆手:“奴婢什么也没做,这发髻是最简单的,脸上也只是擦了胭脂,”她眼神诚恳,“孺子是天生丽质!” 萧袅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默默地起身朝外屋走去。就见王陌离还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着,微微一怔,“殿下在等妾身?” 王陌离睁开眼睛,就看见萧袅一身淡粉襦裙,清新自然,于婉约中透着甜美。脸颊上淡淡地胭脂,使她看起来不似平时那样苍白,倒是多了几分生机。他的眼睛一眯,眼前这人的神色让他想起了小鸟…… 那个恣意妄为的小鸟,却曾不安地说,她不配穿这粉色! 王陌离看着萧袅身上的粉色的襦裙,原本淡漠地眼神转冷,“走吧,父王还等着你我去行礼呢!” 萧袅点头,跟在王陌离身后,往外走着。 素娥看着二人出了门才低声道:“原来殿下不喜粉色啊!” 入秋后的早晨还是很凉爽的。萧袅跟着王陌离,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错出半个身子。本来萧袅的心情还不错,但是刚才被王陌离那样一看,什么好心情都没了,连带地对王陌离的那一丝好感也消失不见了。 走了好一会,两人才来到了明王的院子,那院子是紧挨着王氏的院落的,只是更加气派。萧袅远远望了一眼王氏的院落,本来就是简朴的院子,人去楼空,更显凄凉。 “兰台。”萧袅看着明王院门上的牌匾,默念着。这牌匾看着像是新换的,字体苍劲有力,又不失灵动洒脱。她虽不懂书法,但是就是觉得好。 萧袅赶了几步跟了上去,和王陌离一前一后进了正屋。两人又是一番行礼,这才落了座,就听见明王说道:“我这里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儿媳你!”说着就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锦盒,轻轻打开,拿出一串玛瑙手珠,颜色暗红,润泽剔透。 萧袅忙站起了身,又福了福身,“父王这般对儿媳,真是让儿媳受宠若惊啊!” 明王看了看王陌离,笑着道:“离儿,来给孺子带上吧!”他将手珠递给王陌离。 王陌离微微迟疑,但最终还是站起身接过来手珠,走到萧袅身边。 萧袅看着王陌离,脸色羞红,慌忙道:“妾身自己带,自己带!”说着抢过了王陌离手上的珠子,带在自己的腕上。 “哈哈哈,”明王心情极好,“儿媳都是世子的人了,还这样害羞!” 萧袅一听更是害臊地低下了头。 明王又和二人寒暄了一阵。 萧袅在在王陌离的示意下先起身告退了。想必王陌离是有话要和明王说。萧袅想起了昨夜,碰见王陌离和谷池月的对话,怕是要说这开棺验尸的事。她摇摇头,一撇嘴,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抬起头,看了看日头,怕是时间也不早了,就听见肚子叫了一声。 “哎呦,是孺子啊!” 萧袅一抬头就看见了迎面的走来的王管家。 “老奴见过孺子!”王管家俯下肥胖的身体,作势就要下跪,却被萧袅上前一把扶住。 “王管家和妾身可是熟人了,不用多礼!”萧袅知道王管家可是老狐狸才不会真跪,也就顺水推舟虚扶了一把。 王管家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孺子,“孺子这样可是让老奴惶恐啊,”他假意的皱皱眉,一低头就看见了萧袅腕子上的手珠,顿时,目光一沉,“这手珠……?” 萧袅莞尔一笑,举起手腕,“这是父王刚才赏赐的,怎么王管家,”她的声音一低,看着王管家阴晴不定的面孔,“这手珠有什么问题吗?” 王管家半天才抬起头来,艰难的说道:“孺子难道不知这是先王妃之物?”他紧盯着萧袅的脸。 萧袅心中一凛,杏眼微睁,“什么?先王妃的遗物?”那也就是过世的王氏的东西。 她心中吃惊不小,怎么会这样? 萧袅低头看着腕子上的手珠,心中怪异,这可是死人带过的东西,而且魂魄还是她勾出来的!她有一种想将其脱点的冲动。 “难道孺子不知,这是王家历代相传的宝物,只有主母才能佩戴吗?” 第十六章 妾身受教了! 王管家的话着实让萧袅吃惊不小,明王居然把象征当家主母的信物给了她,这个妾室,这到底是何意? 萧袅神情恍惚地作别了王管家,一路上盯着这串手珠。 却说这王陌离打发了萧袅先回去,自己想和明王说开棺验尸的事。他还没开口,明王却抢了先。 “离儿,明日就搬去正屋住吧!” 王陌离诧异地看着明王:“父王,我在东厢住的很好!” “唉,”明王叹了口气,神情黯然,“你该知道为父的意思,以前是要顾忌你母亲……王氏的感受,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这正屋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了让有心人看在眼里,该多生事端了!” “父王,那可是‘他’的房间啊!”王陌离看着明王,神情微变。 王陌离口中的“他”自然是明王真正的儿子。 “人都不在了多年,空留着房间有何用?”明王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搬进去吧!过不了多久,两国的贵女也要嫁进来了,东厢就让那两位去住吧!” “好吧,父王说得也有道理,那儿臣就搬进去了。”王陌离低垂着目光,神情谦和。 那正屋原本是真正的王陌离的住所,当年他入府时,王氏坚决不同意他住在自己儿子的房间,明王也没有多加反对。他就一直住在德熙院的东厢。五年过去了,今日明王突然提出让他搬进正屋,多少让他感到惊讶。 但想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那德熙院一下子就多了三个女人,而正屋一直那样空着,肯定会引起他人的揣测的。所以明王就顺势让王陌离搬进正屋去住。 同时,明王也是再次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他把王陌离当做亲生儿子看待。让他不要存有疑心。 “离儿啊,”王陌离唤道,眼里有着一丝疲惫。 王陌离抬起头看向明王,“儿臣在?” “那谢家姑子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为父希望你能善待与他!”明王一脸的郑重,语气认真,“不光是因为其父是我的救命恩人,更重要的是那是‘他’选的妻子,你既然现在是他,就有责任替他好好照顾谢家姑子。即便……”明王微微停顿,身体向前倾了倾,“她不能生养。你也不能抛弃与她!” “儿臣谨遵父王的教诲!” 如果是她自请绝婚,就不是我不信守承诺了! “你可是有话要和为父说?”明王端起茶盏,看了一眼危坐地王陌离问着,低头轻轻吹散了浮在表层的茶叶。 “儿臣是想说齐公的案子!”王陌离向后移了移,眼睛盯着明王。 “哦。”明王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向王陌离,“事情有了进展?” “右平已经去齐府勘察过现场,还有需要进一步证实?”王陌离小心措辞。 “进一步证实?”明王眉毛一挑,眼睛精光闪过,“要如何证实?” 王陌离突然站起身来。作揖道:“恳请父王允准开棺验尸!” “什么?”明王拂袖站起,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气氛骤时变冷。 “你说开棺验尸?”明王看着王陌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出了口,眼神里闪着怒火。 他的恩师被杀多日。他没能查出凶手,现在还要搅得他老人家死后也不能安生?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明王冷声问着,“这开棺验尸,是对死者多大的不敬?”他的眼里有着一丝失望,“但凡有点常识的人。谁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王陌离虽然低着头,但是却能深深感到明王怒气。这些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微微抬头,看着明王,“父王息怒,且听儿臣慢慢道来!” 明王浑身散发着冷气,“此事不可再提,”他打断了王陌离的话,语气果断,“你还是想想其他方法吧!” “父王……”王陌离恳求着,又看了明王一眼。 “休要再提!退下吧!”明王转过身不肯再看王陌离。 王陌离轻轻闭了一下眼睛,脸上有着挫败的神情。继而,又恢复如常,低声道:“儿臣会想其他办法!父王保重身体,儿臣告退了!”他弯腰作揖,缓缓地走了出来。 王陌离深深吸了口气,眼里升腾起淡淡地冷意。他料到了明王会不同意,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还有其他办法,他何必弄的自己灰头土脸的? 王陌离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看来眼下只有想其他办法了!他快步向前回到自己的德熙院,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其折好。然后招来魏茂林,道:“将此信交给肖剑!” “是,”魏茂林接过信,没有走看了看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地了?还有事?” 魏茂林憨笑着:“不知道殿下的午膳是一个在书房用,还是去孺子那里用?” “照旧,”王陌离转念一想,“还是去孺子那里吧!”新婚燕尔,样子还是要做一做。毕竟明王说了那样的话。 “奴才这就去传话!”魏茂林拿着信出去了。 午时刚过,王陌离便放下手中的书,往西厢那边走。虽说同在一个院子,但是那么不经不慢的走着也得这么一盏茶的时间。这可是明王府内除了兰台最大的院落。 萧袅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早饭吃的晚,这会看着这一桌子,都是没什么胃口了!她没想到王陌离会来这里吃午饭,想着他们也是假夫妻,随便做做样子罢了。现在王陌离倒是一丝不苟的架势,着实让萧袅头疼,想想吃饭时,要对着王陌离那副冰山样,再好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 正想着,王陌离进了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妾身见过世子殿下!”萧袅的礼行得有些敷衍了事。 王陌离看也没看,说了声“起来”,径直坐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就扒饭,话也不再说一句。 萧袅讪讪一笑,坐到了对面。她知晓王陌离的规矩不喜欢婢女在旁伺候。早早打发了素娥和阿来出去了。只是这样,屋里只剩他二人,这气氛真的是有些…… 她本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地气氛,但是看着王陌离一副并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就闭了嘴。她拿着筷子戳着碗中的米粒,眼睛时不时看看王陌离,只一会就发现了问题。这王陌离只吃青菜豆腐之类的,面前的荤腥是一点都不沾。这让萧袅很是疑惑。 “殿下可是这肉食不合胃口啊?”萧袅出于礼貌的问了问,不过这里的厨子可是在她来之前就在这里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本殿不喜荤食!”他握着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在碗里。 “哦?”萧袅不解道,“那这些……?”她看了看那极为丰富的荤菜,猛然醒悟,“这是给妾身做得?” 王陌离完全懒得理那自说自话的孺子,又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说道:“这个令牌给你,可自由出人王府。至于你要如何用它,就完全看你的本事了!” 本来以她孺子的身份出人个王府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嫁为人妇,总往外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萧袅拿过令牌笑嘻嘻地说着:“多谢世子殿下!妾身会好好用它的。”她将令牌收入荷包,又想起一事,看着王陌离已起身,忙出声叫住了他,“殿下请留步,妾身有一事不明,还往殿下释疑?” 王陌离收回了脚,看向萧袅,“何事?” 萧袅将那串手珠放于桌子上,这才道:“殿下可知他的来历?”她的杏眼中有着疑虑。 王陌离听萧袅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之前见过王氏带过此物,定睛又看了看那珠子,眼皮也是一跳,明王这是……,他点点头,“这是母亲的遗物!” 萧袅一听,急得站起身来,“王管家果然说的是真的,这是当家主母才有资格带的东西,”她将这手珠推到王陌离面前,“父王肯定是拿错了,你替我还给他吧!”她只是孺子,怎可拿这手珠。 王陌离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有些弄不明白,当他觉得她精明过人时,她却又犯起糊涂来。他看了看桌上的手珠,又看了看萧袅,“你觉得父王会犯这样的错?”他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嘲弄。 “妾身……”萧袅一窘,明显感觉到王陌离的讥讽,低头想了想,“父王是何须人物,怎会呢!”她的声音低低的,脸颊也红了起来。 “知道就好,那你就更应该知道父王将此物给的用意了!”王陌离实在不愿多说,一句话捅破那层纸,“父王只是想告诉所有人,你虽只是妾室,但是在他心中你永远都是他儿子的正妻!”他将“他儿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萧袅的杏眼瞪得很大,听得十分认真,“妾身受教了,多谢殿下指点!” 王陌离没想到萧袅会是如此态度,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孺子,没有其他事了,本殿就走了!” 萧袅忙摇摇头:“殿下快去忙吧,妾身问完了!”说着福了福身。 第十七章 未雨绸缪 看着王陌离出了门,萧袅才真正松了口气,刚才她实在太冒失了!本来这件事只要她静下心来想想,便会有结果。可是,她太心急了! 萧袅拍了拍额头,坐了下来,让奴婢进来将桌上的饭菜撤了,那几样没有动过的,也赏给了下人们。她将手珠重新戴在了腕上,这可是她的护身符! 萧袅招来素娥说是她有午睡的习惯,以后午后就不要让人打扰,有什么事她会叫素娥和阿来的。然后,从自己陪嫁的箱子底找出了套男子的衣服套在身上,将头发打散重新在头顶挽了个髻,找了只羊脂玉的簪子插上,又用锅底黑在脸上薄薄地涂了一层,顿时,镜子里的萧袅变得皮肤黝黑粗粝好似男子一般。再者,这谢家姑子的身材本身就较一般女子高挑,只是过于瘦弱。穿上这男子的锦袍,倒是自有一股风流。 萧袅起身出了房门,一路匆匆出了德熙院,这才松了口气。她早就注意到这德熙院旁后面有一花园,从此穿过就到了明王府的西门。这西门比较偏僻,平时走的人很少,只开了一个角门,平时有一队侍卫把守。萧袅从腰间取出令牌拿在手里,低着头向前走去,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 “何人?”门口的侍卫厉声问道,将手里的刀举起。 萧袅心中一横,抬起头眼露愠怒,“看门的狗也敢如此嚣张,吾可是世子殿下的门客!”说着将令牌在那侍卫眼前一晃。 “卑职失礼了!”侍卫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这令牌确实是归世子殿下所有,而世子殿下会请一些门客到府中一叙也是真的。有个别的会就在府内居住。只是,那些门客一般都是走正门旁的角门进去,而这西门倒是很少有人进出! “哼!”萧袅收回令牌,“这些时日殿下与吾有要事相商。吾会经常出入此门!”她甩了甩衣袖跨出了角门。 侍卫看见萧袅出门走远,对着同伴说道:“你见过此人?” 同伴摇摇头,又道:“应该是新来的门客!” “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那侍卫不甘被训斥。 “有真本事的人大抵都是这样!”同伴倒是挺佩服那门口的气度,要不世子殿下怎会给他自由进出的令牌。 萧袅之所以这么着急出门,其实是有原因的。她嫁进明王府是迫不得已,也是暂时的,以后自然是要出来的。那时她人老珠黄,举目无亲,只守着破旧的老宅,要依靠何人。以何谋生?这些都是她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萧袅漫无目的地走在南城中,眼神中透着迷茫。 “掌柜的,我的画卖的如何?” 萧袅转过头。看见一寒酸书生脸如菜色,正殷切地注视着字画店的掌柜的。掌柜的摇了摇头,你那画虽好,但是问津者极好,也许是这画中的意境过于艰深。能懂之人甚少! 绿萝从小酷爱习画,又天赋极高,所以在此上的造诣不是常人能及。此时听了那话,萧袅从绿萝那里继承来的关于绘画的记忆开始复活,对那人的画也好奇起来。 “在下冒昧打扰了,”萧袅走上前去作揖。“刚才听到二位的谈何,在下对兄台的那副画倒是很感兴趣,可否有幸借来一观?” 那书生先是一愣。继而忙对掌柜的说道:“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将画从角落里取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道:“你给的银子也只够在显眼的位置挂上三天,三天过后只有二三人询问过,一听价钱都摇头而去!没有办法,小店还要开门做生意。只能将画移到角落里!” 书生点点头,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接过画用嘴吹了吹上面的浮尘,眼神中充满心疼,又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这才递给了萧袅,谦虚道:“不才的拙作,还请阁下指点一二!” 书生看着萧袅的年纪不大,却彬彬有礼,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没有当下富贵公子的浮夸之气。 萧袅拿过画来,细细一看,当即喜欢的不得了。此画虽然意境澹泊艰深,但运笔却是秀润飘逸,而那色彩更是明丽清爽。她依依不舍地抬起头,问道:“此画兄台准备买几两银子?” “几两?”那书生向前一步,取过萧袅手中的画,一脸失望,“原本以为阁下是懂画之人,没想到也是……” 萧袅讪讪一笑:“兄台别急,在下虽然是懂画之人,但是却是对这行情不甚了解的。还请兄台出个价!” 那书生看着萧袅很是有诚意,为难道:“这画本来低于五十两不才是不卖的,只是奈何家中正等着米下锅,这才……”他擦了擦额头,“这样吧,你给三十两,画你拿走!” 三十两,萧袅心中一跳,这行情还真是贵啊! “公子啊,这画要是落到真正的行家手里,卖一百两都是少的!”掌柜的在一旁,说着。 萧袅一脸尴尬,她的荷包里只有二十五两,已经是全部家当了,但是……这画的确是好画。尤其是在大汉朝时绘画还主要是帝王们歌功颂德的方式,和褒奖功臣的方法。当了现今,绘画虽已成为个人的娱乐消遣,但私底下流传甚广的是人物绘画,而对于这种融入大量山水风景的话却极为少见。 萧袅捏了捏荷包,果断道:“兄台不满你说,在下也是小门小户,这身上也只有这二十五两,你看……” 书生看着萧袅杏眼中的诚意,当即拍了拍手,“也罢,全当遇到了知音!”便将画又给了萧袅。 萧袅笑得腼腆,将银子全数交给了书生,“多谢,兄台!” 书生接过银子数了数,放入了荷包,和那掌柜的道别后,就要走,却被萧袅叫住了,“兄台请留步,在下有一事想请教?” 书生急急收了脚,转身问道:“阁下还有何事?” “在下冒昧的问一下这话是兄台所做?” 书生一愣,看了萧袅一会,才道:“阁下问此有何用意?” 萧袅一笑,忙摆手:“兄台不必如此紧张,在下是爱画之人,想和这画画之人结交一番!” 书生随即一笑,“不才便是这作画之人!” 萧袅抱着画,向前一步,作揖道:“兄台乃当今奇才!这署名上的遥白,就是你?” 书生不好意思起来,涨红着脸,半晌才道:“是不才取的雅号而已,不才名叫张彦和!” 萧袅又与张彦和寒暄了几句,才依依作别。她手中抱着画,往回走着,这才想起今日出门是想用这二十五两租赁个小店做个什么生意,以后从明王府出来好以此为生!现在这二十五两就换来了这不能吃不能喝的一幅画,萧袅心中有一丝懊悔,自己太过冲动。 回去后,萧袅换了衣服,就将此画放入柜中。这营生的事,只得另做打算!晚间,王陌离传话不过来吃饭,这倒是让萧袅松了口。 王陌离不过来吃饭,是因为在等肖剑的消息。 而肖剑此时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谷池月悄悄潜进了齐府。先前王陌离请求明王开棺验尸,没有得到允许,就只有让肖剑暗地里进行此事。只有齐公被刺的案子告破,谷池月才能真正在廷尉府里立一足之地。这样才能在严文杰控制的廷尉府安插进自己的人。即使这严文杰知道谷池月是自己的人,只要案情告破,他也是无话可说的。 肖剑拉着谷池月跳下了齐府的围墙,躲在树后,只等那边发信号了。早前,他接到主子的信,大致对齐府的现状有所了解,然后又派人潜入这里进一步了解。 这齐公被刺一事,被明王压了下来,对外只说齐公病重不便见人。而齐公也还没有下葬,只因明王答应师母一定要找出凶手,给恩师一个交代,这才将棺材停放在内堂,每日有儿孙守灵,为其烧纸。日夜轮流进行。 所以,肖剑要带着谷池月接近齐公的尸体,就要将那些人调走。而这调走的方法嘛,其实很简单,简单不要紧,只要管用就好! “失火了!失火了!”肖剑和谷池月躲在树后,就听见齐府内一片混乱。那东南角上冒着火光。 而此位置正是在内堂守灵的齐家老三的房屋。这三郎那里还顾得上守灵,拉起自己的夫人,就往外跑去。而灵堂的仆役一见正主都跑去扑火去了,他们也连忙关了门,向后院的那口井跑去。 肖剑站起身来,看了看,悠哉道:“差不多了!该右平你出场了!”说着拉起谷池月飞奔而去。 谷池月没想到王陌离会用这种办法,被肖剑拉着在齐府内狂奔了一阵,停在了内宅的正屋前。只见此时,房门紧闭一点声音也没有,和那东南角的呼天喊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右平进去吧,我在这里放哨!”肖剑向往看了看,警惕地说着。 谷池月将包袱从身上拿下来,喘着粗气说:“那就有劳肖大人了!” 好歹两人现在是同朝为官。一个是廷尉右平。一个是中尉大人。 第十八章 开棺验尸 谷池月推门进来,就看见内堂中央放着一口棺材。他弯腰向死者鞠了一躬,这才迅速走向前,用布巾将口鼻缠上,带上用猪尿泡缝制的手套。将棺材盖慢慢推开,就看见齐公穿戴整齐的躺在冰块中。这冰块显然是新换的,透着一股子凉意。 据廷尉府记载,这齐公是用剑划破自己的脖子,仰面倒地而死。按照师父的手札上记载,脖子两侧有大的血管,一旦破裂就会溅出大量的血迹,可是,谷池月先前去过案发现场,在齐公倒地的前方的桌子上、地上,没有发现迸溅的血迹。所以对于齐公真正的死因,谷池月心中有着疑惑。 谷池月在地上铺上白布,然后将齐公的尸身从棺材里搬了出来,放在白布上。就见齐公的脸色呈红紫色,他大吃一惊,这显然是呼吸不畅导致的。然后他用棉花在齐公的口鼻以及耳朵里都发现了淤泥。谷池月眼睛微微一眯,这齐公生前定是被人溺死在了水中。他的手摸了摸齐公的肚子,腹部微涨,用力一按,嘴里居然流出白色泡沫。 谷池月又拿起齐公的手来看,那手蜷曲着,指甲里分明有呈暗红色的泥土。他冷笑一声,拉开齐公身上的衣服,想必身上定有挣扎时留下的伤痕。他的微微一愣,……他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齐公的衣服整理好。 这时,肖剑在门外催促道:“右平,该走了!” 谷池月起身将齐公重新放入棺材盖好,将白布塞在包袱里,也顾不得摘掉脸上的布巾和手套,就赶紧出了内堂。 肖剑上前一步,低声道:“快走!”便要伸手去拉谷池月,却看见他手上的手套。嘴角一颤,手转了方向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前奔去。 谷池月一边跑着,一边摘掉了脸上的布巾,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到了墙下,他手拽着先前绑在树上的绳子,脚迅速地蹬着墙向上,样子极为笨拙。 肖剑看在眼里,不耐烦道:“真慢!”便在墙下扶了一把,自己才跳上了墙。又将刚刚爬上墙的谷池月提溜了下来。 谷池月站在齐府外,低头脱着手套,整理着包袱。就听见肖剑询问的声音,脸色凝重,“可以证实不是自杀了!而是溺亡,只是……” 肖剑向前一步,忙问道:“只是什么?” 谷池月面色一窘:“有些地方还是想不通?”他将手套和面巾塞到包袱里。 肖剑神色一冷:“右平最好赶紧将此案弄得水落石出。主子为了此事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要是让明王知道了……”他没有说下去,眼神里有着焦急。 谷池月将包袱跨在肩上,作揖道:“肖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竭尽所能,查出真相!”他眼中的凛然正气。让人不容质疑。 肖剑点头,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右平。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事!” 谷池月抱拳道别,先行离开。 肖剑看着谷池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就看见其他几个先前放火的兄弟也一一到齐,这才带着大伙离开。 王陌离一直等到月升中天。窗外。那镰刀似得月亮,明晃晃的挂在空中。他算了算时辰。那边应该有结果了。果然,一会魏茂林便推门进来了。 “殿下,阁主传来消息了?” 王陌离背着手站在窗下,并没有回头,“如何?”他的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 “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证实齐公确实不是自杀,而是被溺亡的!” 王陌离猛地转身,眼里透着讶然,“溺亡?如何溺亡?” 魏茂林一哽,摇头道:“信上没有具体说!只说右平还有些地方没有弄清楚。” 王陌离眼神一暗,继而点头,“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殿下呢?” “我?”王陌离眼神晦涩,过去如果时间晚了,他都会睡在书房,而现在,倒有些身不由己。明王那番话中的意味明显,短期内他还是要听从的,“去孺子那里!” 夜色中,王陌离走得极慢,倒像是在月下散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院中一片寂静,他往东厢那边望了望,过不了多久,那里也会变得热闹无比,他的嘴角浮现出讥笑,都是些居心叵测的女子。 王陌离转身朝西厢而去,说起这个孺子,他以为自己看透了她,却发现其实不然。那女子的行径总是出其不意,让人摸不着边。别人只道他是左拥右抱,艳福无边。他却道,身在虎狼之穴,难留一身清白。 王陌离过了花墙,就看见阿来立于门口守夜,往里看去只有外屋透着微微的灯光,显然谢家姑子已经睡了。 “殿下!”阿来看见世子殿下站在小院的花墙下,着实吓了一跳,“你……来了,”她福了福身,“孺子睡了!”她的声音里透着不安。 “无妨!”王陌离从阿来身边经过,推门而入。 阿来直起身来,愣了愣神,这才上前将门关上。世子殿下不让人伺候,真是省了不少事,她的眼神透着欢喜。 王陌离进了屋,就闻到了一股子墨香,很是好奇。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发现榻上的小几上凌乱地放着几张纸和一只软毫。他的眼睛扫过那只软毫,那可是一只上好的羊毛笔,只有精于绘画的人才会用…… 难得有什事能让他好奇! 王陌离撩起袍子坐在榻上,信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垂目一扫,“用笔生硬!”眼里有着失望,随即扔在一旁,顿觉索然无味。他斜靠在榻上,目光一闪,停在了那第二张上,“这小篆倒有些意思!”在这隶书、草书盛行的时代,能写小篆的人寥寥无几。 王陌离拿起那张写着小篆字体的纸张,眼里露出了思索,这字怎生这样熟悉?他那幽深的眸子沉了沉,哦,这神韵和他的小篆倒是十分相似,难怪有些眼熟,只是这字更显内敛婉约。他的眼里有着一丝赞许,但是随即便淹没在一片冰冷中。 有闲情逸致写这华而不实的小篆,看来孺子的生活很是悠哉啊!有了明王的庇护,你以为就什么都不用担忧吗? 王陌离嘴角挂着一丝淡漠的笑,往里屋望了望,那谢家姑子居然很没形象的趴在床上,锦被在身上缠着圈。 他的心漏了一拍。 他的小鸟睡觉也是这样的! 王陌离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恍惚间,那隔着珠帘,睡在床上的人,就是他的小鸟。那个嚷着要抱美人的小鸟。他知道他对小鸟的爱,源于对寂寞的恐惧,荒芜了太久的心需要一个人来充实,而小鸟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身上有他最向往的无拘无束,不加掩饰的真性情。他的爱便这样轻易的给了她。与其说是爱她,不如说他想爱一个那样的自己。 王陌离收回了视线,微微闭上了眼睛。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萧袅。那块玉佩在悬崖下找过无数回却一无所获。那是一块通灵宝玉,是不会碎的,而且极有灵性。说不定,师傅已经感应到了它的存在,将它召回。 师傅…… 王陌离睁开眼睛,往后移了移,眼里那刚升腾起的暖意,瞬间消失,他还哪里来得师傅!他的嘴角有着浅浅地自嘲。 月儿斜斜地挂在窗户上,照在王陌离那微微苍白的脸上,那眸子里闪烁着一丝痛苦。 萧袅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因为那床真的很软,很香。而且没有人叫她走无常,真是难得清闲啊!她伸了个懒腰才慢慢起身,突然想起一事,世子殿下昨晚睡在哪里? 本来她坐在榻上等王陌离传话,如果他不过来,自己就可以睡床了!可是,半晌等不着,无聊至极,就叫素娥找来了纸张、毛笔,写写画画,全当消磨时间。只是,写写画画了一个时辰,眼皮就沉了,想没想就爬上床…… “孺子,你起来了!”素娥一身浅绿,笑语盈盈地走进了,身上涌动着一股暗香。身后跟着永远木头木脑的阿来。 “素娥身上好香啊!”萧袅走上前凑着鼻子在素娥周围闻了闻。 素娥笑得腼腆,“孺子可是喜欢,这是早上做菊花饼时染上身的吧!” “菊花?”萧袅揉了揉眼睛,坐在镜前,“先下菊花都下来了?” “哪会呀!”阿来站在一旁端着脸盆,鼓着肉嘟嘟的腮帮,“这秋菊怕是过了中秋才会有,这可是世子殿下命人从陈国弄来的夏菊品种。” 素娥猛向阿来使眼色,奈何阿来正说到兴头,对她的示意视若无睹。 萧袅更是好奇,“世子殿下劳师动众的弄着菊花来作甚?” 阿来更来劲,浓眉一挑,“听说,是那姬国的贵女很喜欢菊花……” “阿来!”素娥实在是听不下去,出声制止了她,眼睛狠狠瞪着阿来。 阿来一缩脖子,脸色木然的站着。 原来如此啊,算算日子,还有不到十日那两位贵女就要来叶城了。 第十九章 步步为营 素娥面带担忧的看着萧袅,“孺子,你别难过!其实,殿下心中还是有你,”她一边绞帕子,一边说着话,“想昨晚都那时辰了,殿下忙完后还不是来西厢了!” 萧袅正在无聊的用手指绕着胸前的长发,听见素娥的话,微微一顿,抬起头道:“我不难过,这本就是早定好的事!”她接过素娥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原来世子昨晚在这里过的夜,那他岂不是在榻上睡了一夜? 萧袅看向睡榻,就想起了那几张纸,面红耳赤起来,他不会是看见了吧?她起身走到小几旁,将那几张纸折起来,对素娥道:“一会拿去扔了吧!” 素娥点头道:“原来孺子还是位才女呢!” 萧袅坐会镜前,任素娥梳着头发,笑道:“这才女的名号,可不能乱扣!要是被姬国的那位听去,一定会笑掉大牙!那位才是真正的才女!” 素娥看着自己主子谈笑风生的模样,心生疑惑,此时这位不该是唉声叹气吗?但嘴上答道:“孺子真是谦虚!” 萧袅哪里是谦虚。那段丞相二女儿的名声可是享誉三国的!而她,萧袅想破脑袋也没想起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倒是这绿萝在绘画上的造诣非浅。而萧袅虽说继承了绿萝的全部记忆,对绘画有那么些兴趣,但是拿起笔来却生硬无比,毕竟这岂非一日之功?不过,萧袅意外的发现自己的书法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一手小篆。 午间,王陌离还是如期的过来吃午膳。一桌子菜,泾渭分明。素菜都在王陌离那边,而荤菜集中在她面前。萧袅乐得其所,这肉她喜欢! “孺子的小篆不错!” 萧袅正在低头吃着一片蜜汁火腿,愣愣地抬起头。看见王陌离一脸探究的神情,忙咽了下去,堆笑道:“殿下谬赞了!” “可是,”王陌离停下筷子,话锋一转,连嘴角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孺子的画功就差些了!” 萧袅嘴边的笑容瞬时冻住了,尴尬地点点头,“殿下说得是……”世子你太客气了,哪里是差一些。简直是差很多。 王陌离夹起一片豆腐,“过不了多久,两位贵女就会入府。日后你们少不了切磋,”他慢慢地吃着,“你好自为之吧!” “切磋?”又不是练武的,萧袅瞪着杏眼,不解地问。 王陌离放下筷子。眼神冷淡地扯扯嘴角:“女人的虚荣心而已!” “哦。”萧袅点点头,这才将那剩下的蜜汁火腿送进嘴里。 原来是女人之间的斗争啊! 午后,萧袅坐在桌旁,拿出了那幅画,看了又看。都说奇货可居,这幅画不知能否买个好价钱?可卖给谁呢?她认识的那些人。不是不懂画,就是出不起价钱。而这既能出起钱又懂画的人……萧袅冥思苦想着,忽然。想起一人,王管家。此人在明王府多年,和那些往来于明王府的达官贵人很是念熟,如果能通过他将画卖掉,那最好不过!萧袅叫来素娥问清王管家的住处。便起身前去。这人可是大忙人,请他过来一趟可不容易。那就只好她过去了! 王管家早年成家,在北城有一院房产。如今,儿子也已经成家做点小买卖。妻子跟着儿子住在北城。他因为在明王府当差,经常忙到很晚,就不回去,所以在明王府有一个小院子。那小院子虽然还是在仆役的居所内,但是足以显示他不是一般的奴仆。有几个奴仆在主人家有自己的院子呢? 这奴仆的居所在明王府的最前面,萧袅倒也不着急,走走停停地,用走了一顿饭的时间。 “你……找谁?” 萧袅一扭头,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黑瘦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一身灰衣,是最下等的杂役。 少年做出思考模样,突然道:“你……你是孺子……娘娘?” 萧袅点头,这少年还算聪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她的身份,毕竟她嫁进明王府没有多久。 “娘娘是找王管家?”少年小心翼翼地问着。 萧袅又点点头,刚想问王管家在否,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低声的怒骂声。 “你这做父亲的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妇人埋怨着。 “我这里实在拿不出这样多的银子啊!”王管家压低声说着。 “你是想让我们一家永远翻不了身吗?我们娘几个还要在北城住到什么时候?”妇人质问着王管家。 “你休要这样苦苦的逼我!” 门哗啦一声打开了,萧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少年,赶忙躲到旁边的树后。 “王锐,好好劝劝你大伯吧!”妇人叹了口气,匆匆走了! 萧袅看着妇人走远,这才从树后走出来,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她含笑看着那叫王锐的少年,“告诉你师娘,我找她,带着去我那里!” 王锐虽然有些懵懂,但好在不会乱问,连忙点点头,向那妇人的方向走去。 萧袅的杏眼里有着从来没有的兴奋,现在她有九成把握了!有些事,女人和女人要好说多了。 萧袅回到屋里就看见王锐领着妇人站在花墙外,等着素娥来通传。她站在门内,提升道:“让人进来吧!” 王锐领着妇人走了进来,两人都向萧袅行了礼。 萧袅拿出了些碎银子赏给了王锐,“拿去吧!” 王锐眼睛一亮,继而跪在地上,惶恐道:“小人能为娘娘做事,倍感荣幸,哪里还敢……”他急忙摆了摆手。 萧袅脸上露出些赞许,“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银子你可以不拿,但是今日的事你可不能透露出半句,可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透出些威严。 “小人知道,一定不会说出半句!”王锐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萧袅看了眼站在一旁不安着的妇人。又对王锐说道:“下去吧!” “是。”王锐退了出去。 萧袅看着王锐出来花墙,这才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看着妇人道:“嬷嬷,请坐吧!” “孺子娘娘不知寻老身前来有何事?”那妇人看着萧袅更是不安。 素娥端着茶盏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妇人,又默默地关门退了出去。 “嬷嬷别紧张,今日请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初来乍到,多亏王管家多加照拂。听说你过来了,就请来这里坐一坐!”萧袅笑盈盈地看着妇人。 听了这话,妇人才释怀。“娘娘真是客气,奴才为主子考虑那是应该的,怎敢邀功呢!”她态度极为恭顺。 “嬷嬷这话说的,在我心中,王管家可不是奴才。而是长辈!”萧袅一脸诚恳,眼里有着敬意。 妇人一惊,站了起身,“娘娘太抬举那老奴了!他何德何能?”眼里倒是真有一丝感动。 萧袅上前一步,“嬷嬷用茶!”她的笑容温婉,“王管家可是这王府的老人了。深得王爷的信任!” 妇人一听,这倒是真的。那人一辈子胆小谨慎,难得王爷能信任与他。将这王府交给他打理!她看了看茶盏,刚才在那里也只顾说儿子的事,连一口都没来得急喝。“那老身就造次了。”说完就当真端了起来, 萧袅看着妇人放下了茶盏,才缓声问道:“嬷嬷家中一切可好?” 妇人叹了口气:“能好到哪里去。也只是勉强度日而已!” 萧袅也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听这话。嬷嬷心中似乎不爽快!” 妇人本就是泼辣开朗之人,被萧袅这样一问,心中更是赌,脸色也不好起来。 萧袅看着妇人的脸色,一脸关怀,“嬷嬷难道真的有事?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妇人脸上犹豫不决,这样的事,哪里能和主子们说呢!娘娘说得客气话,怎可当真,但是为了儿子…… “娘娘,老身家中确有难事,难为娘娘肯说出这样的话!”那妇人想到伤心处,竟掉下了眼泪。前面一番交谈,她只觉得这孺子娘娘也是可亲之人,说说也无妨吧。 原来,王管家的儿子王朔桦做着小本买卖,最近他的一朋友从西戎运来一车货物,那可都是些见也未见过,闻也未闻过的东西,能买下来肯定是大赚一笔,只是苦于没有那么多银子。王管家虽然打理着明王府偌大的产业,但此人却是胆小谨慎,忠心耿耿,没有往自己荷包里装多少银子。 “原来是这事!”萧袅轻声叹道,“嬷嬷不必伤心,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这里还真能帮衬一些!”说着她走过去从箱子里拿出那幅画。 “这是?”妇人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萧袅抱着画,笑着走了过来,“可巧了,我这里刚得了一副奇画,正要给它找个好去处!” 妇人不明所以,眼里却有着质疑,听着孺子往下说。 “这只是冠冕之词,”萧袅脸上有着羞涩之态,“不瞒嬷嬷说,这深宅大院,我初来乍到,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点,可是……”她微微一顿,将画放在桌子上,“嬷嬷也知,我本不是富贵之家的姑子,这也在发愁银两之事……” 妇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人情世故,不说这王府了,就说这住在南城北城都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在王府内呢?没有银子是寸步难行。她的眼里透着了然。这孺子娘娘能和她这样毫不遮掩,推心置腹的说话,倒是让她觉得自己被人看得很起,心喜滋滋的。 “这些老身也是明白的!”妇人点点头,“可是这画……”她看着桌上的画,不知道孺子的意思。 第二十章 步步为营(二) “嬷嬷,你也是知道的,我一个女人要出人王府,不是一件易事,这幅画能否拖嬷嬷代卖呢?”萧袅的语气中有着无奈,看着妇人一脸为难的样子,又道:“至于这卖画所得的钱,你我五五分成可好?” “五五分成?”这完全出乎妇人的意料,自己不花一分钱,只要将此画卖出去,就能分得一半金。这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天下居然会有如此好事。她有些不信的看向孺子,那水盈盈的杏眼里,满是期待,嘴角的笑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苦涩,让妇人心中顿时一软。这孺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和家里的小姑年纪相仿,却要在这吃人的深宅大院中度日。 妇人概叹一声,“可是这画老身如何出手?”这五五分成确实诱人,大郎的困局也可缓解。但是她一个妇人,要卖画谈何容易。 萧袅坐在榻上,一直细细观察着妇人的脸色,等得心中着急,听到妇人问出这话,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我怎会不知嬷嬷的难处,但是可怜我谢家人丁单薄,我在这叶城举目无亲,但凡有些依靠,也不会和嬷嬷费这口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嬷嬷如果能将此画卖出去,家中儿郎也可解燃眉之急!” 妇人看着孺子的眼中已有泪水,心中微颤,又听孺子说道,“嬷嬷可知,这画绝非凡品,到了懂画之人的手中,可得几百金之多!” “几百金?”妇人惊得站立起来,“能卖这样多?”她的眼里有着震惊,继而转为狂喜,她走到桌前,将画小心的搂在怀里,“既然这样。老身就试一试吧!”她虽不行,家中男人却是可以的。 萧袅知道此事已成,站起身来,“嬷嬷且可放心一试,如若不行,拿回来便是!”她又为妇人宽心。这才拿过画装进盒子里,塞进包袱,交给妇人。 萧袅看着妇人离开,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将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她虽将妇人引入局中。但是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而且分出了一半金给妇人,这样的慷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利人利己的事。虽然加了些算计,但做做也无妨吧!萧袅眼中有着嘲弄之色。 妇人拿着画便径直回了北城。晚间,等王管家回来了,饭罢,将画拿出来。也不说孺子托她卖画。只说自己揽了笔生意。如能将此画卖掉,可分得一半金。她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却也不是蠢笨之人,回来的路上,便想明白了,这孺子之名切不可道出。不然自己男人定会大发雷霆的,说自己不懂深浅,主子的事也敢乱搀和! 王管家接过画一看。大吃一惊,这画的风格他从来没有见过。不是时下流行的人物绘画,而是以山水景色为主,那披蓑戴笠的渔翁背影,只是个陪衬。 别具一格。不落俗套。 王管家眼珠一转,“此画是谁托你代卖的?” 妇人眉毛一竖。“这你不用知道,你只说这画能否出手?” 王管家摇摇头:“不知。”他虽不懂画,但是在王府里呆得时间长了,耳濡目染的是知道一些的。像这样大胆的用笔,除非有人赏识,不然就是一文不值。 妇人一急,瞅着画,“那人可说,这画能卖几百金呢!” “几百金?”王管家讥笑,“这北城谁能出那价钱买此画?” 妇人反斥着:“南城肯定会有买家!” 王管家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妇人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想让我将此画拿去南城找买主?”他摇摇头,“不可,不可,这南城谁人不知我是明王府的管家?我怎可所这样的事!” 妇人微怒,“大郎可是还在等钱用!” 王管家很是为难,但又经不起妇人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 翌日,王管家无精打采的抱着画入王府,就听说,今早,明王与众人在前厅议事,便心生一计。趁着众人未散之前,王管家拿着画走在去前厅的路上,眼看着就要到前厅,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七八位身着官服的大人,这几位大人都是各郡的郡守、郡尉。每过半个月,就要聚集在一起向明王汇报这一段各郡的情况。 王管家看着几位大人走近,连忙弯着肥腰行礼,眯着狭长的小眼,笑呵呵地恭维道:“几位大人辛苦了!”众人一看是王管家,与之寒暄了几句。,突然一位郡守看见他手里的锦盒,眼露好奇地问:“哎呦!大管家!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宝贝啊!”王管家不好意思起来,道:“大人见笑了,我这家中小女就要出嫁。那女婿是一书生,整日里痴迷于舞文弄墨。小人瞧着这画不错,就买了回来!” 这几位大人中,也有平时闲来无事,喜弄丹青之人。听了王管家这样一说,纷纷围了过来,王管家只好打开画卷。看到此画,这几位大人面面相觑,继而有的震惊不已,有的摇头叹息,有地低声嘀咕……就连那几位郡尉也凑了过来,品评一番。那望郡郡守苏湄新,对此画尤为爱不释手,上前问道:“王管家,此画花了你多少金?” 王管家老脸一红,慢慢地伸出五个指头。 “五百金?”苏湄新一惊,“这遥白可是闻所未闻啊!” 王管家老脸更红,其实他的意思是五十金。 苏湄新又低头看了看画,踌躇了好一会,才道:“王管家,苏某人愿意花六百金,买你此画,你可愿意?” “六百金?”王管家不可置信看着苏湄新。 苏湄新点头,“再多苏某人也拿不出来了!”他以为王管家嫌钱少。这苏湄新家底殷实,祖上为望郡的首富。 “苏兄,你真要买此画,李某人却觉得不值!”站在他身边的望郡郡尉出声劝阻。 两人又说道了一阵,苏湄新更是坚定了买此画的决心。 王管家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不大愿意的神情,最后勉强答应了。 苏湄新拿走了画,两日后送来了六百金。 王管家将钱如数给了家中的妇人。那妇人看这这么多钱,又哭又笑了一番,留出一半,将剩下一半拿给了萧袅。萧袅也是没有料到自己花了二十五金买的画,竟然买了六百金。 午后,萧袅思前想后,觉得这三百金放在这屋里头很容易被发现,就想将其藏入谢家老宅中。她乔装打扮成门客,将三百金留出一百金放入箱底,其余的放进包袱中,背在身上,还是从西门出了府。雇了一辆马车向北城驶去。这马车可比轿子快多了,一个时辰多就到了谢家门口,而萧袅先前在车中又换回了女装,下车后向车夫交代了几句,就去拍门。开门的正是黎叔,乍见之下,少不得又是嘘寒问暖。萧袅只说回来取些东西,就匆匆进了自己的屋。 七八日没人住,屋内还是一尘不染,可见黎叔每日都来打扫。萧袅环视一周,却也犯了难,这屋里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藏东西的地方。她最后走到了床边,在床上摸索着,看看是否有暗格之类,却意外的发现这床下居然是空心的。萧袅揭起被褥,用力搬开床板,果然看到了地面。这床板只是由三根极为结实的木条架在上面。 萧袅咧嘴一笑,这可是藏东西的好地方,她跳下去,弯腰将布包藏在了角落里。上来时,脚尖不小心踢在了中间的木条上,只听“砰”地一声脆响,弹开了一个暗格。萧袅低头看去,这暗格居然设在床的内侧,不搬开床板根本就启动不了机关。她重新下去,弯下腰蹲着向床内侧角落的暗格移去,光线不明,里面好像放着一本书,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暗格里,伸直胳膊踮起脚尖,将那书拿了出来。 萧袅又慢慢移回到两根木条中央,这才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书一看,“人间花草集,”她小声念着,莫名其妙,“难道是本诗集?”她翻了两页,看似不像,倒像是本药理书。她将书揣在怀里,跨出床框,又将床板搬好铺好被褥,忙活了半天,气喘吁吁地,连额上也出了一层汗。 等一切事毕,萧袅起身出了房间,就看见黎叔等在院中。 “女郎,可要用过饭再走?” 萧袅微微摇头,杏眼里有着歉意,“今日怕是没有时间了!让叔白忙活了。” “那倒未必,”黎叔一笑,“谷郎回来可有现成的吃了!” 对呀,谷郎如今住在这里,她差一点就忘了,也不知道他案子查得如何了? 萧袅看了看日头,时间也不早了,就作别了黎叔,出了门。没想到黎叔硬是要送出门,看着萧袅上车,摸着眼泪道:“女郎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如今主君不在,女郎连回门都省了,这样匆匆见过一面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黎叔的话倒也勾起了萧袅脑海中绿萝的情感,昔日与父母的点滴又浮现在脑海中,她眼睛一热,泪水流了下来,低头哽咽道,“叔要保重,我自会寻机会回来看你!”说完扭头上了马车。 第二十一章 步步为营(三) 萧袅上了马车,一路朝南城而去。进了城,她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最繁华的街道。马车在路上缓缓的行驶着,萧袅揭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这里是临清商业集中地,而是通常说的市井。茶摊、酒肆、妓馆等各种商肆,鳞次栉比,一字排开。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大叫道:“张兄,张兄。” 张彦和走在熙攘的街市上,忽听有人在身后叫着,一回头,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马车上探出头,正微笑地看着他。 “阁下是……?”张彦和满脸疑惑地注视着少年,只见他身着蓝色的布炮,身体羸弱,眉宇间有着一股洒脱之气。 “兄台好好想想!”萧袅自马车上跳下,转身拿起包袱,又给了马夫车钱,这才走了过来,“兄台可曾想起了?” 张彦和作揖道:“阁下便是那日买画之人!”他看了看少年背上的包袱,又道:“阁下这是……?” 萧袅看了看肩上的包袱,解释道:“刚才去北城拌了些事。张兄这是要去哪里?” 张彦和自嘲地笑道:“我已落魄书生,能有甚事,就是在这市井瞎荡。” “不如,在下请张兄去喝酒吧!”萧袅看着旁边商肆外随风摆动着的幌子上写着大大的“酒”字。 张彦和正好与家中媳妇拌了两句嘴,心中郁结,痛快地说道:“兄台如此热情,在下如若推脱,就显得扭捏了!”说着二人便进了酒肆。 小二拿了二个碗,抱着一坛酒,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萧袅起身抱着酒坛倒了两碗,端起其中一碗递给张彦和,又端起自己的一碗。神情诚恳地说道:“在下吴郡谢固然,能与张兄结识,此乃荣幸!” 张彦和虽为书生,但是性格爽快,当即道:“谢郎真是豪爽之人,在下年长谢郎几岁,叫你谢弟可好!” 萧袅饮了口酒,大声答好。 张彦和吞下半碗酒,抬起头,看见萧袅一双杏眼水波盈盈地看着他。心中一酥,忙窘迫地低头喝酒,却因喝得太急。呛得连声咳嗽。 时下男风盛行,贵族官僚时有男侍、娈童圈养在家中。但是张彦和自知并无此癖好,如今,这般失态,让他自己很是羞愧。 “张兄近几日。可曾作画?”萧袅双颊微红,杏眼更是水润。 张彦和眼神飘忽不定,无奈道:“为生活来回奔走,哪里还有那样的雅兴!” “听张兄这话,似有难处,不知谢弟能否帮上什么忙?”萧袅一脸关心地看着张彦和。继而有喝了口酒。她也是从绿萝的记忆中知道自己的酒量了得。别看绿萝的身体不好,这酒量可是一般男儿都自叹不如。 张彦和一声长叹,苦涩地说道:“大丈夫不能养家糊口。何以立足这世间?”他猛喝三口酒,“吾本是豫州人氏,祖上也算是贵族,后来迁到叶州,就赶上了明王政变……”他突然压低声音。“现在这叶州的官员不是明王的亲信就是原来叶州官吏投靠过来的……”他的嘴角扯了扯,眼里有着痛苦。“像吾辈这样根基不稳的儒生,有什么出路?连找人写封推荐信都难啊!” 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制度,要走上仕途,要么靠祖荫继承,要么靠高位者的推荐,还有一种就是私下买官。 萧袅点头道:“张兄难道一定要当官,做个平常的小百姓也是不错的!” “小百姓?”张彦和嗤之以鼻,“吾读了这些年书,就是想有所作为,怎可就这样了此残生!” 萧袅看着张彦和悲愤交加的神情,心里也很是同情,“不知张兄现下以何营生?” 张彦和脸色一白,“以何营生?”他的眼神透着悲哀,“只是靠祖上那点家底,勉强度日而已!” “谢弟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可以解决糊口的问题!”萧袅终于道出了找张彦和的目的。 张彦和低头喝着酒,不以为然地问着:“是何主意?” 萧袅眼神中透着一丝紧张,端着酒碗的手一颤,声音放得缓慢而自信,“张兄何不以画画为生?” 张彦和压抑着笑声,像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事,好一会,才道:“谢弟真是会说笑,这画画本是自娱怡情,怎可为营生?” 萧袅站起身来走到张彦和面前,一脸神秘,“张兄可知你那副画,谢弟转手卖了多少金?” “看谢弟的轻狂样子,难道卖了一百金?”张彦和打趣道,心里根本就不信。谁会话一百金买那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再说他也是突发奇想,画了这样一幅不找边际的画来。这可是与时下的风格相背离的。 萧袅紧紧盯着张彦和,一脸郑重,“张兄可知自己的画可值六百金!” “六百金?”张彦和讶然,眼神中的不以为然渐渐消失。 萧袅退回座位,趁热打铁道:“现在张兄也知道了自己画的价值了吧,这岂止是能营生?如果……”她隔着桌子,脖子微微前伸,“如果顺利的话,这做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能?” 她抛出了自己的诱饵。 萧袅的暗示张彦和一瞬间便会意到了,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勃然大怒,厉声痛斥。现在他不会那样清高了,没有施展抱负的天空,空留一身傲骨有何用?他将这世事看得极清了! 张彦和的眼神在不停的变化着,他的画真的如此值钱?不然。他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将画卖了如此高的价钱? 萧袅就这样面带笑容地任张彦和端详着,不急不缓地喝着酒。 张彦和终于收回了视线,平静地道:“吾还要考虑考虑,三日后,还是在这里给谢弟答复。” 萧袅放下酒碗,嘴唇被酒浸得嫣红,她一点也不意外,让一个儒生放下架子、摒弃偏见,加入到这被人看不起的经商中来,这需要一个过程。她点了点头,一副理解的样子,“张兄切好好想想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肆,作揖告别。 萧袅告别张彦和,赶忙就往回走去。明王府西门口的侍卫,看见萧袅一身酒气,面色微红,笑道:“大人饮酒了!”他们已经和萧袅稔熟了。 萧袅嘿嘿一笑,“有些高兴事!”说着快步进了角门。她快速的穿过花园,就看见了德熙院的后墙,这才稍稍放心。那放在墙根草丛里的石头还是原来的样子,萧袅小跑了过去,踩在上面,双手扒着墙头,两腿往上慢慢一缩,就轻盈地翻了上来。她骑在墙头上,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小院,却发现王陌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萧袅心中一惊,赶紧翻过身,就要爬下墙。却发现,晌午放在小院墙根底下的石头不见了!她那下到一半的身子还悬在空中,两腿在空中乱蹬着。 萧袅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被王陌离发现了不说,现在还要这样狼狈地吊在半空中!她挣扎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一会,额头上的汗珠就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有几滴滚到唇上,她双唇翕动着将汗珠含了进去。这个时候她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殿下能帮妾身一下吗?”那声音小的如蚊子哼哼。 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动静。萧袅以为声音太小,王陌离没有听到,厚着脸皮,期期艾艾地道:“殿下能不能帮妾身一下?”这会她的声音足够大了。 王陌离站在远处微微眯眼欣赏着孺子的窘迫样子,这真的是谢家姑子吗?他的眼里有着惊异,嘴角边却有着一丝难得的笑意。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孺子是如何上去的,就如何下来啊!” 萧袅眼中有着怒意,这个她会不知,只是……“石头没有了,下不来了!”她急得解释着。这个世子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这个时候,这么蠢。 “哦!”王陌离轻轻地应了一声,眼神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萧袅只听到王陌离风轻云淡地应了一声,又没了动静,突然就意识到世子根本就没想办她。萧袅双手扣着墙头,吃力的回头瞪着世子,眼里有着怒火。只见王陌离安闲自在地站在那里,一脸淡漠,两只眼睛漆黑幽深,嘴角那笑怎生有些刺眼!这笑和以往那若有若无的笑不大一样。若有若无的笑让人看着心神发慌,不敢直视。而现在这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幸灾乐祸! 萧袅越想越生气,那扣着墙头的手,本就因生了汗滑腻,而此时又分了心,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她的身子顿时一斜,摇晃起来。萧袅大骇,叫嚷起来,另一只手死死地扣着墙头。她因喝酒而绯红的脸颊,一片惨白。她再次无声的望向王陌离,水汪汪地杏眼里有着哀求、无助,甚至是绝望,但是嘴却抿成一条线,不肯再开口。 王陌离冷眼看着还在墙上挣扎着的孺子,那毫无血色的脸,那紧抿的双唇,那极其复杂的眼神,还有那混着一点倔强地表情。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 卷二第二十二章 王陌离看着孺子从墙上掉下来的那一刹那,飞身而起,将她稳稳的抱住。同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小鸟的面容。那样的神情曾经也出现在小鸟的脸上……难过会熟悉呢?王陌离眼里闪过一丝疼痛,放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神情萧索,那幽深的眼里黑得吓人,看不到任何光彩。 萧袅掉下来的一刻,已经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却意外的被抱住了。她一愣,微微松了口气,脚还没站稳,就觉得肩头一轻,跟着身子摇晃着,险些摔倒。萧袅努力平衡着身子,弓着背慢慢站稳了,这才直起了腰,转过身子,怒视着王陌离。不期而遇的撞上了王陌离那骇人的眼神。她那点憋在心里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 萧袅缩了缩脖子,就想从王陌离身边溜走。她刚抬起脚,就听到王陌离带着煞气的声音,“本殿允许你走了吗?”她可没有勇气和王陌离对视,很没出息的低着头,颤声道:“殿下还有事?”她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那低垂着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王陌离盯着孺子的头顶,有些费解,为什么看着她,总会想起小鸟,她们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 萧袅等了片刻,也不见世子开口,心里更是着急,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孺子就是这样出门的?”王陌离看着萧袅身上的布袍,询问着。 萧袅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小声道:“是……的。”她的口齿不太利索了。 “孺子最近都是如此出门的?”王陌离又问,眼角扫了扫那院墙。 萧袅又擦了擦汗珠,声音更小,“是……不是。”她慌忙摇了摇头,这一旦答是不就承认她每天都往外跑吗? 王陌离声音一沉。“到底是还是不是?”他明显地有些不耐烦,声音里带着不悦。 萧袅身子一抖,老实道:“是的。”连脸色也有些灰败。 “哼,孺子倒是本事,这翻墙的本领真是令本殿刮目!”王陌离讽刺着。 萧袅低头讪笑着,勉强道:“这不是差点就摔下来嘛!” “哦,孺子的意思还需要再练练?”王陌离揶揄着,眼睛里流光一闪。 萧袅慌忙抬起头,连声道:“不是,不是。妾身可没有这个意思。”她的眼神急切,摆着双手。 王陌离这才看清萧袅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甚是滑稽。强忍着道:“你是如何出的西门?” 萧袅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撒的慌,眼神躲闪,支吾着:“妾身拿着腰牌,说……说……”她紧张地双手绞着衣袖。偷看了王陌离一下,“说是殿下的门客!”她硬着头皮,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连声音也猛然变大。 王陌离先是一怔,继而看着萧袅这滑稽可笑的脸,又想到门客。居然哧得一声笑了起来。那眉眼飞扬的样子,如春日里 萧袅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不明所以。 等反应过来时。王陌离已经停止了笑声,眉眼渐渐沉了下来,神色一变,眼里波涛翻滚,乌云满面地直视着萧袅。 萧袅顿时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连忙垂下了头。 “门客?”王陌离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带着质问。“谁给孺子这么大的胆子?” 萧袅牙齿叩叩,身体颤抖地厉害,这次她真的害怕了。这可是欺诈啊!在这个时代这足以成为休妻的理由。倒不是她想留在这里,只是她现在还没做好绝婚的准备。而且即使是绝婚也不应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被弃!世子已经拿到了药方,现在抓着这样的把柄休弃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作甚不说话?”王陌离冷笑,“如今知道害怕了?”他看着萧袅的身体摇晃地更厉害了,声音一缓,“你如此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是漏洞百出!”他指着萧袅的脸,又道:“这脸一出汗,上面的黑灰便花了,就像你现在!” 萧袅脸色涨红,无地自容。终于知道了世子刚才在笑什么! 王陌离轻叹一口气,说道:“如果事先抹上一层油脂,就不会如此了!” 萧袅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突然,觉得不对劲,世子这是在教她乔装……难道他不是在生气自己瞒着他往外跑,而且盗用世子门客的名号?而是嫌自己的伎俩太拙劣! 萧袅猛地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一脸不解的看着王陌离。 “孺子给的药方已经证实了功效显著。”王陌离瞟了萧袅一眼,解释着。 萧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药方的原因。她笑了笑,一脸欣慰,”这么说父亲的药方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王陌离点了点头,“是的,很快!”他已经在叶州招募了几十个医者,连同天水阁的弟子不日将前往周国各郡县去治疗疫症,到那时……他的嘴唇一抿,目光凌厉。 萧袅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王陌离的神情,一阵风过,她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感觉身上有些冷。刚才是又翻墙,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一放松,才感觉不适。 “殿下,妾身想先去梳洗一番可否?”萧袅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陌离嘴角微微抽搐,“快去! 萧袅只觉得这简直是天籁之音,福了福身,就一溜烟跑了。 却听王陌离站在那里又说道:“今晚本殿不过来了!” 萧袅脚步一滞,继而又朝屋里跑去。 就在萧袅快乐的洗澡之时,王陌离出府去见了谷池月。 王陌离头戴帷帽,身后跟着魏茂林和其他三个侍卫,走在南城偏僻的小路上,这条路一直上去就到了木如寺。 当然这地方不是王陌离选得,而是谷池月和他事先约好的。 王陌离一路上沉默无语,只是看着前方,不急不缓的走着。 虽然隔着帷帽,但是魏茂林就是能感觉到公子的心情很不好,连 萧袅脸色涨红,无地自容。终于知道了世子刚才在笑什么! 王陌离轻叹一口气,说道:“如果事先抹上一层油脂,就不会如此了!” 萧袅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突然,觉得不对劲,世子这是在教她乔装……难道他不是在生气自己瞒着他往外跑,而且盗用世子门客的名号?而是嫌自己的伎俩太拙劣! 萧袅猛地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一脸不解的看着王陌离。 “孺子给的药方已经证实了功效显著。”王陌离瞟了萧袅一眼,解释着。 萧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药方的原因。她笑了笑,一脸欣慰,”这么说父亲的药方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王陌离点了点头,“是的,很快!”他已经在叶州招募了几十个医者,连同天水阁的弟子不日将前往周国各郡县去治疗疫症,到那时……他的嘴唇一抿,目光凌厉。 萧袅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王陌离的神情,一阵风过,她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感觉身上有些冷。刚才是又翻墙,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一放松,才感觉不适。 “殿下,妾身想先去梳洗一番可否?”萧袅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陌离嘴角微微抽搐,“快去! 萧袅只觉得这简直是天籁之音,福了福身,就一溜烟跑了。 却听王陌离站在那里又说道:“今晚本殿不过来了!” 萧袅脚步一滞,继而又朝屋里跑去。 就在萧袅快乐的洗澡之时,王陌离出府去见了谷池月。 王陌离头戴帷帽,身后跟着魏茂林和其他三个侍卫,走在南城偏僻的小路上,这条路一直上去就到了木如寺。 当然这地方不是王陌离选得,而是谷池月和他事先约好的。 王陌离一路上沉默无语,只是看着前方,不急不缓的走着。 虽然隔着帷帽,但是魏茂林就是能感觉到公子的心情很不好,连 萧袅脸色涨红,无地自容。终于知道了世子刚才在笑什么! 王陌离轻叹一口气,说道:“如果事先抹上一层油脂,就不会如此了!” 萧袅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突然,觉得不对劲,世子这是在教她乔装……难道他不是在生气自己瞒着他往外跑,而且盗用世子门客的名号?而是嫌自己的伎俩太拙劣! 萧袅猛地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一脸不解的看着王陌离。 “孺子给的药方已经证实了功效显著。”王陌离瞟了萧袅一眼,解释着。 萧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药方的原因。她笑了笑,一脸欣慰,”这么说父亲的药方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王陌离点了点头,“是的,很快!”他已经在叶州招募了几十个医者,连同天水阁的弟子不日将前往周国各郡县去治疗疫症,到那时……他的嘴唇一抿,目光凌厉。 萧袅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王陌离的神情,一阵风过,她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感觉身上有些冷。刚才是又翻墙,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一放松,才感觉不适。 “殿下,妾身想先去梳洗一番可否?”萧袅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陌离嘴角微微抽搐,“快去! 第二十三章 自取其辱 王陌离和谷池月一前一后的回了南城。等到王陌离入了府,已经月上柳梢头了。王陌离回来的路上,已经让魏茂林去给肖剑带了信,让他再次去齐府查探个究竟。最近的事真的很多,前有贵女联姻入府,后有齐公的案子,还有要派人去周国各地治疗疫症。最不省心的是……谢家姑子!想起此人,王陌离的眉头微蹙,先是摇头,后是无奈,最后想起白天见到的那张脸,他眼里居然不自觉的有了笑意。再过三日两国贵女就要嫁进王府,倒是情况会更加复杂,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 孺子,你要如何应对,本殿倒是很期待! 王陌离既然因为药方的事,答应会保孺子安全,那么他会尽力去做,前提是孺子自己要安分守己。而今日看来,孺子可不是一个这样一个人。他有些犯难了! 王陌离捏了捏眉心,看了看院中的月亮,也不知肖剑那边进行的如何了。 肖剑穿着一身夜行衣此时已经潜入齐府,他趴在停放齐公棺材的内堂的房顶上,揭开一片瓦望了进去。难怪,有些嘈杂,原来是正在给齐公棺材换冰块。 “你说这主君的尸体都在这里放了快十天了,要什么时候才能下葬?” “不知。” “我每次经过这里都怪慎得慌!” “你小子的胆子一直不大。” “你这厮胆子大,为何今日轮你换冰,一整日扯着我给你作伴?” “闭嘴!” …… 肖剑正在考虑该如何引出两人,听了二人的对话,那露在夜色中的双眼一眨,便有了注意。他迅速脱掉夜行衣,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然后将头发放了下来,胡乱的揉了两把,半遮住脸,这才飞身跳到院子中。 内堂的门是开着的,一身白色中衣,长发遮面的肖剑就这样堂而皇之、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站在蜡烛照不到的阴暗处,就这从长发间往外看着两个仆役。 话说他肖剑也好歹是天水阁的阁主,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竟然用了这样令人不齿的方法。要是以前他肯定是不屑的,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 方法不论好坏。只要目的达到即可。这便是主子教给他的。 那两个仆役正在将棺材内侧已经有些融化的冰块舀了出来,一人抬头猛地看见了角落里的肖剑,阴森恐怖。颤声对另一人说道:“鬼……有鬼!”他的声音忽而变大,扔掉了木勺,拉着同伴的袖子,两股战战。 同伴一惊,也抬起头看了过去。惊叫一声,就要往外跑去。奈何,另一人拽着他的袖子,两人在拉扯中,双双摔倒在地。 肖剑嘴角一挑,忍着笑。往前迈了一步。只听见一人大叫,“主君,主君。你有什么……冤屈找那害你之人,小人可是……对你一直恭恭敬敬的。”说着颤抖地站起身来,往门口瞅了瞅,又回头看了看肖剑,将心一横。撒腿就跑。 另外一个看见同伴跑了,不顾不顾的也拼命逃走了。 肖剑撩起头发。快速走到供桌前拿起一只蜡,来到棺材旁,犹豫了一下,缩了缩手臂,将袖管往下拉了拉盖着手这才去扶起齐公的头。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和他的主子一样,有洁癖! 肖剑借着烛光,看向齐公的脖颈后,果然,那里有着紫色的手指印,他的眼睛一眯,定睛再看,那指头印只有四个!单单缺了小拇指……忽闻,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他连忙放下齐公的头部,将蜡烛扔在供桌上,佯装成蜡烛自己倒了。 肖剑飞身跑出内堂,一个漂亮的腾起,翻身上了房顶,就看见一帮仆役簇拥着齐公大郎往内堂而来,他麻利地将身上的夜行衣套好,拉上面罩,在房檐间跳跃而去。 第二日,王陌离奏请明王自己想去木如寺给母亲王氏,供奉长生牌位。 明王这才恍然妻子王氏已经过了三七,按照习俗该在木如寺里供奉长生牌位并且点上长明灯。他眼神微微一滞,这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他看了看案前堆积的折子,叹了口气,“为父本来应该亲自去的,奈何这三郡七县,总有处理不完的事!” 不管这个儿子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给妻子立长生牌位,这倒是正经事。 明王放下手中的折子,站起了身,“我儿带为父前去,这也是尽孝心的时候。” 王陌离听出了明王的意思,这可是向世人表明自己也是感念生养之恩,颇有孝心的机会。这在以孝治天下的时代,到底有多大分量是不言而喻的。 王陌离垂目鞠躬,恭顺地答道:“此时交给儿臣,父王可放心!” 王陌离既然得到了明王的支持,就再无所顾忌。这事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他将要交代的事宜一一在纸上罗列下来,交给魏茂林着手去办。 魏茂林一听说还要去木如寺,脸皮一抖,这不是折磨他们这些人吗?公子那气场,能将人都冻死。不过,该办的事却毫不含糊的一一布置下去。 一切准备停当,已经到了午后。 王陌离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还在大快朵颐的孺子,眉头一皱,话说这谢启扬平时没有教姑子怎样斯文的吃饭吗? 萧袅正在埋头吃着碗里的四喜丸子,这味别提了,她忍不住吧嗒一下嘴,就感觉对面的世子正看着自己,一抬头,果然,只是那眼神怎么看着奇怪,明明是很不满的,却又夹杂着探究,还带着点兴趣,就像是……她歪着脑袋想着,对了,看着某种不甚了解的动物在吃食!萧袅被自己的想法噎着了,那卡在喉咙里丸子让她喘不上起来!萧袅拼命的咳嗽着,脸涨得通红,忽然,看见中间的甜汤,像是抓着了救命的稻草,想也没想扑来过去,就着汤勺猛喝了几口,这才舒服了许多。 萧袅放下汤勺,这才想起自己的失态,抬起头却看见王陌离坐在那里,微微后靠,正神情淡然地闭目养神。那种事不关己的神情,才萧袅有些愤然,但是转念一想,这位可是杀人都表现的云清风淡的人物啊!她撇了撇嘴,默默地坐会了自己的位置。 好吧,她忍了! “孺子的仪态要好生练练!”王陌离的姿势没有变,眼睛也没有睁开,但是嘴角却抽搐了一下。 萧袅这会学乖了,现将口里的饭菜咽了下去,这才柔声道:“妾身受教了!”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王陌离睁开眼睛,重新坐直了身子,看见孺子已经吃完了饭,这才开口,“不知孺子冒充本殿门客时,所用名讳为何?” 萧袅心中一跳,这世子难道要秋后算账,看了看他毫无表情的脸,分辨不出喜怒,只好乖乖地作答,“谢……顾然。”那可是她随口乱编的。 王陌离点头,“名字倒是可取,只是这人……”他将萧袅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眼神里有着可惜。 这种明显带有歧视的眼神让萧袅很是受不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却听世子接着道,“一切本殿将安排妥当!”她不明所以的看着王陌离,忙问,“安排什么?”将刚才的屈辱早就忘干净了。 王陌离越发觉得这孺子迟钝,反问道:“孺子以为呢?” “妾身……”萧袅慢腾腾地坐了下来,眉头紧蹙,看着世子那幽深漆黑看不到底的眸子,神情更加紧张,忽而灵感而至,“殿下是说门客的事,”她的杏眼亮晶晶地有水光闪动,看着世子并没有否定,又道:“殿下是准备让旁人知道你身边却有一个叫谢顾然的门客,对吧?”这句虽然是问句,却已经十足的肯定了,连那杏眼里也有着得意之色。 王陌离也是第一次看到孺子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倒是一怔,那表情……他不敢往下想,默默地点了点头,眼里竟有狼狈之色。 萧袅开始以为世子是要向她问罪,现在终于知道了是要帮她,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感激之情。虽然这都是因为药方的原因,但也能看出来世子乃重承诺的真丈夫也!她对世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萧袅缓缓起身,面带感激之色,走到了王陌离身前,福了福身,“妾身多谢殿下的照拂!” 萧袅缓缓起身,面带感激之色,走到了王陌离身前,福了福身,“妾身多谢殿下的照拂!” 王陌离盯着孺子的头顶,站起了身,“孺子切记,你与本殿只是交易,而无人情。”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常,但是这内容却让萧袅心中生寒。 萧袅脸色一白,那俯下的身子微微摇晃,连姿势也僵硬无比,“妾身……妾身谨记殿下的教诲!”她强装镇定,声音却虚弱无力。 看着王陌离离开,萧袅直起身子,慢慢挪着脚步,坐到了榻上。她还真是可笑之极,对一个恶魔千恩万谢!活该自取其辱,活该被看轻!她的眼里有着愤怒、有着委屈,瞬间化作了一滴滴眼泪…… 第二十四章 夜探寺院 王陌离出了孺子的小院就看见魏茂林在花墙外等着自己,“走吧!”大门外还有一群人在等着。 这次王陌离去木如寺可是大张旗鼓的。前面有卫队开路,后面还跟着随从人员。但是众人都是一身缟衣,神情严肃。王陌离出了明王府眼睛看向众人没有发现不妥,这才坐进了轿子中。连这轿子也用白布蒙了一层,可见王陌离的用心。 一队人马就这样出了巷口,来到了喧闹的街市。人们看见那最前面旗子上的“王”字,便知道这是明王府的队伍,纷纷停下来靠在路边,行者注目礼,等队伍到了面前,便俯下身子行礼。能有这样大阵势的,除了明王就是世子,都是显贵之人。 南城人看着这明王府的众人一身缟衣,纷纷猜想,这些人要做甚? 其中有些学问地位的人,思索一会,便知道了,他们这是要去给明王正妻,供奉牌位。 更有些好事之徒,一路尾随着来到了木如寺,这才恍然大悟。看着世子从轿子里出来走进了寺里,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回去后,将世子前去为母亲供奉牌位之事,传开。 王陌离此次晌午出发,又这样大张旗鼓,所以走得极慢,到了木如寺已经到了日落时分。这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王陌离这里刚下了轿子,就看见慧思禅师带着众僧人站在门口迎接。这慧思禅师,师傅以前提过,说是个极通佛理之人,思辨敏捷,口才了得。这便打量过去,只见禅师红光满面,胡须全白。垂到胸前,离远看倒像是个寿星佬。 王陌离缓步向前,只听那慧思禅师,声音洪亮,发出的竟是丹田之气,“世子殿下,亲临木如寺,实乃本寺之荣,老衲带着众僧在这里恭迎殿下!” 王陌离作揖道:“老禅师,德高望重。这样说是折煞了晚辈!”他直起腰,仔细的看着慧思禅师。那老者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皱纹,皮肤透亮泛着红光。眼睛清亮,毫无浊气。 “世子请进!”慧思禅师侧过身让出路来,眼里笑意,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王陌离礼让了一番,这才跨进了木如寺。他表面看起来平静如水。其实内心正在受着煎熬。那前尘往事在脑海中翻滚着…… “世子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慧思禅师将世子殿下请进了禅房,在桌上放了杯清茶,这才开口问道,眼睛看着心不在焉的世子。 王陌离心中一凛,抬起头忙遮掩了自己的窘态,“今日晚辈到访。实则欲为先母立一长生牌位!” 慧思禅师眼中有着了然,慨叹道:“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便是人世间的悲苦!阿弥陀佛。让老衲为逝者再念九九八十一遍《地藏经》和《往生经》,助她早登极乐!” 王陌离脸上有着感激之色,站起来又谢了一番。 看着慧思禅师离开,王陌离才端起桌上的清茶,慢慢入口。这茶清香扑鼻。入口微甜后味带着一丝涩,算不得上好的茶。用来招待贵宾不算失礼。毕竟这是佛门之地,众生平等。但是真的平等吗?他的嘴角有着讽刺之意,从他进门就没有看到其他香客,显然寺里得知他回来,早就作了安排。所以说,什么众生平等,完全是无稽之谈。 王陌离收敛心神,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此处宾客的禅房离慧思禅师的院子有些距离,白天要进入院子有些困难,只能等到晚上。刚好晚上慧思禅师要为王氏超度诵经,就趁着这个时候吧! “施主,方丈请你过去!”一个小沙弥稚气的声音响起,王陌离恍惚间以为是德生的声音,他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身来,看向了门口,那小沙弥还站在那里等着他,眼里有着好奇,脸上却显得十分拘谨。 王陌离想起自己入寺时也就这么大吧! “几岁了?”王陌离走在小沙弥旁边问着。 小沙弥抬头看了王陌离一眼,才犹豫着说道:“五六岁了吧!”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小光头,“我是被方丈捡回来的,那时有二三岁的样子,算一算在这木如寺里呆了三年了!”他的眼里倒没有悲伤悲伤之色,一副满不在乎神情。 王陌离点点头,看来他在寺里过得不错,那小脸肉嘟嘟的,白嫩嫩的。看样子慧思禅师不像是邪恶之人,那齐公怎会溺死在他的后院呢?他的眼神闪过一道精光。 “施主,就是这里了!方丈说粗茶淡饭只能吃饱,让贵客不要介怀!”小沙弥学着慧思禅师的语气,幼稚中透着可爱,说完便鞠躬跑掉了。 王陌离走进去,看见魏茂林及几个侍卫围在另一个桌子旁,见他进来,都起身行礼,“参见世子殿下!” 王陌离俯首,“在外不必多礼,都坐着吃吧!”他走到了另一个单独的桌子前,撩起袍子坐下。 魏茂林同其他几个侍卫,小心地坐下,看见世子殿下拿起了筷子,这才一个个也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王陌离看着桌子上的清汤寡水,竟有些难以咽下。那是他吃了十几年的斋饭,今日再见如同亲人般,让他热泪盈眶。他曾以为他会一直过着那样的生活,吃斋念佛,了此残生。谁想到世事弄人,竟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问他悔吗? 王陌离一点都不后悔,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即使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要一直向前。他就是要和老天斗一斗,他不服,他不甘心。 王陌离这顿饭吃得很少,想得很多,远不如他看起来的那样平静。饭毕,他便去了大殿,慧思禅师已将一切准备好了。牌位已经刻好,放于殿内的佛像前的供桌上。 王陌离向慧思禅师鞠了一躬,“劳烦大禅师了!” 慧思也向王陌离施礼,面容和蔼,“我佛门中人本就以普度众生为己任,这只是分内事,殿下太客气了!”说完便走到案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一手握着念珠,一手翘着木鱼,嘴里念起了《地藏经》。 在慧思身后还盘腿坐了两排僧人,同样一手拿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 王陌离看着慧思禅师祥和的面容,听着那如潺潺流水的佛经,心里的微微颤动着。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坐在了慧思身后的蒲团之上,也和着慧思的节奏念起了咒。 而同一时间,魏茂林带着两个侍卫潜进了慧思禅师的院子。 今夜恰恰没有月光,这给他们的搜索带来了困难。魏茂林一筹莫展,又不能用火把,又不能点蜡烛,更不能用油灯,这些都极易引来寺中的僧人。 侍卫小四笑嘻嘻地压低声道:“魏大哥我倒是有个主意,你等着!”说完还没等魏茂林发话,就跑出了院子,直奔后山。 就在魏茂林等得不耐烦时,小四抓着两布包萤火虫回来了!这初秋的天气,在周国萤火虫倒是常见的很。 “你小子鬼精灵!”魏茂林瞪着眼睛,样子很凶,但是语气却带着喜悦。这一招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萤火虫的光虽然微弱,但是许多聚在一起,还是能看清地上的! 魏茂林接过一个布袋,半蹲在地上,接着萤火之光,认真的查看着,公子交代过一定要仔细,这可是齐公遇害的地方,尤其是那角落的水塘。他和小四一个搜索地上,一个专门查看水塘周围。而小五负责在院外放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两个时辰过去了,二人还是一无所获。连守在外面的小五都着急的催促着,再不快些天都要亮了。 小四有些恼火,“催什么催,没看见我正在找吗!”说着他慢慢下到水塘里。索性这水塘只没过脚脖子,小四一手提着布包,一手在淤泥里摸着。 魏茂林这边也是没有什么收获,看见小四不管不顾的下到了水塘里,他也走了过来,挽起裤管,走了下来,现在也就这个水塘没有搜了!豁出去了,被发现大不了将其灭口,他狠狠地想着,走到了水塘中央。 魏茂林和小四在水塘里又翻了近一个时辰,两人累得直不起腰了,但还是没发现任何又有价值的东西。 天已经蒙蒙亮了,小五在外面又催促道:“快走,僧人起床了!” 昨夜,为明王正妻超度诵经,去了大部分僧人,还有极少数负责寺院杂事的僧人没能参加。这会起来怕是该打水、劈柴、做早饭了。 魏茂林灰心地看了看天,叹气道:“真是白费功夫!小四,行了走吧,都翻了几了!”说着往岸上走去。他心中窝火,踩在淤泥里的脚也带了劲,突然,低哼一声,身子就向后倒去,幸好,小四在后面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魏茂林直起身子,低声骂了一句,手臂在淤泥里乱摸一气,突然,神情极为认真起来,手臂往下一沉,猛地往上一拽,只见“噗”地一声,一物被拉出水塘!魏茂林转过头看了小四一眼,脸上瞬间有了喜色,“走!”他和小四忙上岸离开。 第二十五章 扑朔迷离 王陌离张开眼睛扭头看了看大殿外,天已经微微发亮。 慧思禅师和众僧人已经超度完毕。慧思禅师起身,为明王正妻点上长明灯,仪式才宣告结束。 王陌离起身上前,走到王氏长生牌位前,接过慧思禅师递过来的三炷香,鞠躬一拜,插入香炉里,然后行三叩九拜大礼。 “这一夜辛苦大禅师了!”王陌离起身后对慧思禅师客气地说着。 慧思手拿念珠,微微鞠躬,“阿弥陀佛,世子太过客气。请世子随老衲去用斋饭!”说着他就率先出了大殿。 王陌离紧随慧思出了大殿,走在慧思禅师的近旁。他扭头看了过去,一夜未睡,慧思的精神依然饱满,完全没有疲惫之色,哪里像百岁的老者。 王陌离感叹道:“大禅师多年潜修佛法,已悟得法华三昧, 慧思微笑着,“大殿之上,老衲已看出世子也是参佛之人,如不嫌弃,改日你我也论论禅法!” 王陌离作揖道:“晚辈不敢,对于佛理也只是懂得皮毛,怎敢在老禅师面前卖弄!” 慧思轻轻摇头,“参透佛理,从来不在于时间长短,而要看有没有慧根。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曾顿悟,只因缺少慧根。”他抚了抚雪白的胡须,“世子可是极具慧根之人啊!” 王陌离虽然知道这是慧思的恭维之词,但是心底还是猛地一跳。 闲谈中两人已经到了斋堂,“老衲已经多日不进粟米,世子请进吧!” 王陌离心中一惊,难道这慧思禅师真已经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期将至,他又看向慧思禅师,眼睛里有着震惊。 慧思禅师一脸平静,“前些日子。老衲禅定时见到神僧,便知自己即将圆寂。”说完他微微施礼,朝自己的小院而去。 王陌离看着慧思的背影良久,才转身进了斋堂。 吃过斋饭,王陌离率着众人离开了木如寺。 王陌离看着手中的玉佩,那是魏茂林交给他的,说是从慧思禅师的院中的水塘里找到的。那玉佩通体洁白,没有一丝瑕疵,是难得的好玉,只是那雕刻的花纹就太过粗糙了。王陌离摇了摇头。真是糟蹋了那样好的玉料。 王陌离挑开轿帘,轻声招过魏茂林,向他交代了几句。并把玉佩交到他的手上。 魏茂林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午时,王陌离等人回到了明王府。 王陌离从轿子里出来,就看见府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他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明日就到了迎娶两位贵女的日子了。这两日忙于齐公的案子,倒是将这件重要的事,抛于脑后了。 王陌离一路往里走去,各处柱子上房梁上都是红色的绸缎。道路两旁挂着红色的灯笼。他的眼神越发清冷,那一身缟衣走在这如火的海洋里,如同一抹幽灵。 “殿下。”有人在王陌离身边唤着。 王陌离抬起头。眼神不耐的看了过去,一惊,“你怎会在这里?” 肖剑俯身行礼,这才直起腰道:“卑职刚从王爷那里出来!”此时在明王府前厅的回廊里,他一副生疏有礼的样子。这里可是耳目众多。不能让他人知晓主子与他的真正关系。 王陌离俯首道:“随本殿来!”说着就往后面的书房走去。 王陌离和肖剑一前一后走着,没有再说一句。直到进了书房。王陌离才询问道:“你去明王那里所谓何事?可是为了两位贵女入城之事?”自从两位贵女进入了叶州的地界每日都会有消息传来。 肖剑点头:“驿站那里传来消息,明日一早两位贵女同时入城,奴才来请示明王明日的迎接事宜。” 王陌离坐在案前,神情有些游离,半晌才道:“那件事办得如何?” “主子放心,挑选的人都已经派往周国各地了!” 王陌离的脸上稍稍有了表情,“你去忙吧,想必今夜城防也是要做重大变动的!” 肖剑抱拳道:“主子保重,奴才告退了!” 今夜对肖剑来说,这将是个忙碌的夜晚。他要将驻扎在城南的大部分守军全部撤离到临清西南的山上,就留下少数的兵士镇守城门。但是这些兵士还必须绝对保重整个城内的安全。 肖剑有着磨牙的冲动。这便是明王要给姬国、周国的使者造成的假象,叶州城防松懈,明王目中无人,骄傲自大……他一甩鞭子,驱马向前奔前。 当晚,魏茂林回来的很晚,带来了谷池月那边的消息。 “殿下,小人将玉佩和水塘边的泥土都交给了廷尉署的右平大人,”虽然以前谷池月只是一个卑微的落魄之人,如今好歹也是叶州的官员,而且也是公子器重之人,所以让魏茂林称他一声大人并不难,难的是心服口服,那可是要见真章的,“并且详细说明了玉佩的来由。右平大人即可做了比对,和那从齐公手指缝中采到泥土一样的!”他的眼中有些激动之色,“然后大人拿着玉佩去了齐府。”谷池月被授予了全权处理此案,所以他可正大光明的出入齐府。 “结果如何?”王陌离眼中也有了 “那玉佩果然是齐公所有的!”魏茂林一脸欣慰,那一夜总算没有白忙。 王陌离的手指在案上轻叩着,现在可以肯定齐公是被人抱起头朝下溺死在那木如寺的水塘中,但是齐府内没有一人见过齐公当日出门的。他的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魏茂林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看着自家的公子,虽然他嘴上整日叫着殿下,但是在他心目中那人还是他初见时卓尔不群,脱俗淡然的公子。“殿下!”他轻声叫着还在沉思中的王陌离。 “哦?”王陌离抬起头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魏茂林,“怎生还在这里,快下去歇息吧!” 魏茂林憨笑着,搓了搓手。“殿下明日大婚,今晚早点歇息吧,不要再操劳了!”他的眼里有着关切。 王陌离当真没有料到魏茂林会说这样的话,年近三十的他,笑呵呵地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亲近,好似他的哥哥。他的眉毛一挑,嘴角扯了扯。 魏茂林心中一抖,“奴才越礼!”他忙俯下身子。 “去歇着吧!”王陌离其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他冷情惯了。忽有一人这样,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王陌离起身走出了书房,却没有去西厢。而是朝着兰台而去。今夜他得见一见那个父王。 王陌离现在与明王的关系好似同盟,但又相互提防。明王一直一来都向王陌离示好,比如这次去给王氏立长生牌位,明王完全可以自己去,可是他将表现的机会让给了王陌离。但是这权力。明王可是一直抓在自己的手里的,王陌离说白了也只有世子这样一个虚位。王陌离一直猜不透明王有什么把柄在母妃手里,他也问过母妃,但是母妃闭口不谈,只是拉着他手说,你信他便是。只要是不越过底线他是不会害你的。 底线?那人的底线是什么? 母妃凄惨一笑,在高位者最怕什么? 王陌离心中便有了数。 王陌离进了兰台,一眼就看见明王书房的灯亮着。就好似知道他回来的。他心中想着,往前走了两步,侍卫看见了他,匆匆行礼,便进去通报。 王陌离踏进书房。只见明王散着头发披着外衣,坐在榻上。微微一愣,这样随意的明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儿臣,见过父王。” 明王往前坐了坐,“离儿来了,为父等你半晌还以为你不过来了,正准备睡了!” 明王自从王氏逝后,多半会歇在妾室杨氏那里,遇到公事繁忙之时,便也歇在书房。 “儿臣有些事给耽搁了!”王陌离解释着。 “哦?”明王大感好奇,“何事让离儿这样操劳?” 王陌离从腰间拿出玉佩,放于掌心,“父王可认得此物?”他向前两步来到睡榻旁,让父王看得仔细。 明王盯着王陌离手中的玉佩,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好一会摇了摇头,“看着熟悉却想不起来了!”他叹了口气,“不服老都不行了。” “这是齐公之物!”王陌离一语道破,看了看明王闪着惊讶的眼睛,又说,“是这次去木如寺找到的!”他倒是不怕明王知道他去木如寺的动机,如果他只说是去王氏立长生牌位,明王才不会信。 明王恍然大悟,难怪会看起来如此眼熟,“拿过来,让我仔细再看看!”他从王陌离手中接过玉佩,边看着边问,“右平是不是有了重大发现?” “是的,已经能确定齐公是被人溺死在木如寺内慧思禅师院中的水塘内的!” “什么?”明王不敢置信地看着王陌离,“你能确定?”这可是慧思禅师啊! 王陌离也知此事的重大,果断得点头道:“父王手中的玉佩便是从水塘中找到的,齐公的大郎已经确认是他父亲的,” 明王看着玉佩,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和恩师喝酒,听他说道,有一故人亲自雕刻了一块玉佩送给他……”他举起那玉佩,“想必就是这块吧,他当时还笑那人的技艺粗糙呢!” 王陌离听着明王的话,抓住了几个关键的词“故人”、“亲自雕刻”。 “可是,这玉佩也可以是恩师以前遗失在寺中,被人捡去扔在了水塘中?”明王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不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物证就相信王陌离的话。 第二十六章 暗涌流动 王陌离知道验尸的事瞒不过去了,神色凝重,双腿跪在了地上,“请父王责罚!”他低着头,声音低沉。 明王一惊,站起了身,披在身上的外衣也滑落了,“我儿有什么事做错了,要父王责罚?”他是第一次见王陌离这样郑重其事的给他下跪,语气也凭添了几分急促。 “儿臣没有听父王的话,擅自开棺验尸了!”王陌离看着地面,眼神 明王神色一变,盯着王陌离好久都没有说话,脸上有着隐忍之色,“难怪你会如此肯定恩师是溺死的,想必右平在恩师的身上找到了线索,顺藤摸瓜地到了木如寺,然后又在慧思禅师院中的水塘里发现了此玉佩,可是如此?”他的嘴角有着冷笑,眼里有着失望。 王陌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现在辩解什么都是徒劳的。 明王看着王陌离,重新坐了下来,那个儿子远不如五年前听话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王陌离,半晌才慢慢地开口,“你以为你证实了恩师不是自杀,而是被溺死,为父就可以原谅你的无礼之举?”他的眼里有着暴风雨前的沉寂。 王陌离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挑战了明王的权威,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可是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这开棺验尸是最便捷最有力的方法。 “为父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任何事都只看结果,而不计较过程!”明王脸色铁青,怒视着王陌离,“去院子中央跪着,好好反省!”此时的他虽然只是一身中衣,头发披散着,但是那种气势却是不容抗拒的。 王陌离抬起头看了看明王。这样的惩罚是他所料未及的,心中觉得可笑至极,明王还真当自己是他的父亲……他收敛了所有情绪,缓缓地站了起来,“儿臣遵命!”他作揖退了出去,当真跪在了院子中央。 只听见屋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过了一会,一切又归于平静。 萧袅本在屋内画画,这几日也只能靠此来打发时间。没想到越画越顺手,越画越有感觉,绿萝的记忆和天赋渐渐地都倾注到了手中这杆笔上。正在她画得聚精会神之事,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你还没有睡吧!” 萧袅埋着头,问道:“何事?”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一朵秀丽的牡丹便呈现在眼前了。 “奴婢能进来回禀吗?”素娥支吾着。 萧袅杏眼一转,这素娥平时极为稳住,这会这样一定有重要的事,放下笔道:“进来吧!” 素娥三步并两步的推门进来,白嫩的脸上有着五根手指印,眼睛微红。 “怎么了。你的脸?”萧袅一惊,站起了身。 素娥眼神一滞,摇了摇头。捂着半张脸,“没事,没事,”她眼神有着微微的慌乱,继而想起了什么。急道:“孺子听院里的侍卫们说,世子殿下被王爷罚跪了!” 萧袅一惊。“被罚跪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素娥。 素娥看孺子不信,也顾不得捂着脸,“是真的,跟着世子的魏侍卫已经赶往兰台了!”她一着急,那微肿的半边脸更红。 萧袅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想那不可一世、杀人如儿戏的世子殿下也会被罚跪?很好,昨日的气总算顺了些。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继而想起素娥还看着自己,忙抿了抿嘴。 素娥半天等不到孺子说话,还以为孺子被吓着了,“娘娘你没事吧?” 萧袅摇摇头,眼神停留在素娥的脸上,“我没事,倒是你有事!” 素娥忙又捂着脸,低下头,不敢看孺子。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萧袅最见不得人受了欺负还一副畏缩样子,看着就有火。 素娥浑身一抖,听出了孺子话里的不悦,忙磕磕绊绊地说道:“晚间,李嬷嬷派身边的……柳叶来说,殿下大婚在即……人手不够,让德熙院的奴才们婢女们……过去帮忙。阿来便跟着过去了,后来……”她眼里有着委屈,声音低颤,“柳叶非得也让奴婢过去,可是,女婢再走了,孺子身边就没有人伺候了,心里一急,就争辩了两句,结果……”她的眼里闪着泪花,手又捂上了脸。 “结果就被那柳叶打了脸?”萧袅抢白着,杏眼里有着气愤之色。 素娥点了点头,看着孺子的表情,倒是有些疑惑。这孺子听说世子殿下被罚跪表情也是淡淡地,怎生听说她被打了就如此气愤?她低着头,有些费劲。 难道说她比世子殿下还重要?这怎地可能! 素娥又抬起头看向孺子,只见她杏眼微睁满是怒意,嘴唇紧抿透着苍白,这是极怒的表现。转念之间,就明白了,所谓打狗还看主人,这柳叶分明没有把主子看在眼里,正巴巴地等着攀附那两位贵女呢? “奴婢给娘娘丢面子了!”素娥想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忙俯身说着。 萧袅看了眼素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你以为只是个柳叶就敢如此猖狂,那分明就是那李嬷嬷在后面支使的。”她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冷笑。这么多日那李嬷嬷也没有见露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看来等不及在两位贵女来之前先要给她这个孺子一个下马威。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萧袅的杏眼里也染上了一丝冷意,“她的目的……”她是想让我知道她手中的权力有多大,然后依附于她,和她坐上同一条船。以后一起对付那两个女人。 李嬷嬷,我这想得可对? 素娥看着孺子这样的表情一骇,平时见着孺子都是柔柔弱弱、楚楚动人的,没曾想冷起来也挺吓人的。原来兔子急了也是咬人的。 素娥一哆嗦,“娘娘你真的不去看看殿下?”她将话题拉回到原点。 萧袅本想说不去,但是她实在好奇那样的人物被罚跪是个什么模样,眉毛一挑,“去,当然去!”她理了理发鬓,就迈出了门槛,扭头对素娥道,“你就算了,瞧这脸赶紧煮个鸡蛋滚一滚!” 萧袅远远地看着兰台矮矮的围墙,突然就没了兴致,她这是干什么?像小孩童一样幸灾乐祸,站在旁边拍手叫好?她摇了摇头,转身就往回走。 “哟,是孺子娘娘啊!” 萧袅借着月色看到前面的李嬷嬷带着一干下人,像是要去前厅,此时正含笑看着她。萧袅俯首,眼里闪过冷意,默默地盯着李嬷嬷,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李嬷嬷脸上地笑一僵,微微俯身,“老身见过孺子娘娘!” 萧袅这才收起了气势,浅笑道:“嬷嬷乃殿下的乳母,何必如此多礼呢!”她是在告诉李嬷嬷你也只是乳母,比下人高那么一点,但是却不是正经主子。 “老身不敢,”李嬷嬷低垂着头,站起了身,“老身多日来,忙于世子殿下大婚之事,怠慢了孺子,还请娘娘海涵。”她微微抬头,眼里有着笑意。 萧袅报以微笑,柔声道:“慈母仙逝,杨姨娘不理世事,这事总要人管得,只能劳烦李嬷嬷了!” 萧袅这话说得刻薄,仿若这明王府的事,如烂摊子没人管,才轮到李嬷嬷。 姜不愧是老的辣,李嬷嬷面色如常,“这多亏了世子殿下的信任啊,”她脸上的笑越发灿烂,“老身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将这婚事安排的尽善尽美,到时殿下迎娶两位贵女,说不定还会赏老身一杯酒喝!”她说着竟然捂着笑了起来,忽而停了下来,“看看老身越发糊涂了,怎能在孺子娘娘说这些混话!” 萧袅当然知道李嬷嬷的用意,这样拙劣地伎俩就想激怒她? 萧袅低眉垂目,嘴角上扬,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嬷嬷也知我身体一直不好,甘愿让出这正妻之位,给两位贵女,怎会心中不快呢?”她斜睨着李嬷嬷,脸上端着优雅。 李嬷嬷一哽,忙道:“那便是老妪多心了,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她连忙福了福身,“前厅还有些事没有忙完,老妪带着下人们先行告退了!”说着众人福了福身,就往前厅而去。 萧袅半眯着眼睛,看着李嬷嬷带着人离开,嘴角扯着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往后地更加小心了。她埋着头走着,忽而被一堵墙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她居然走回了兰台! 这算怎么回事,都是被李嬷嬷气得不轻。 萧袅顺着兰台的矮墙走着,没一会就到了正门。这时,她对里面跪着的世子却有了好奇之心。萧袅悄无声息地往里走着,越过前两排屋舍,穿过回廊,便到了花墙下,那里便是兰台的内院,明王一般在正屋就寝,东厢改成了大书房,里面有小套间,可供休息。西厢原是明王最宠爱的小妾住的地方,后来那妾室去世后,西厢便改建成了明王沐浴之地了。 萧袅探出头来,便一眼看见了跪在地方的王陌离。整个院子里,被月光照得积水空明,王陌离一身白衣,宛若水中的仙子,神情自若,一点也没有狼狈之态。 第二十七章 相处之道 这样的王陌离完全出乎意料,但是却让萧袅松了口气。 她干嘛要松一口气呢?这关她什么事。 萧袅扭头就走,却听见院中王陌离压低声音,“谁?”他的声音里透着冷冽。 萧袅撒腿就跑,跑了一会,才停了下来,擦着汗在想,她到底在跑什么?她有些哭笑不得。 王陌离正要起身,就见明王书房的门口了,“你起来吧,明日还要大婚!”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王陌离站起了身,缓声道:“父王还没有歇息?”他倒是很意外。 明王一手扶着门扇,眼里有着无奈,“哪个做父母的,孩儿在外面跪着,自己能睡着?”他又叹了口气。 王陌离借着月光打量过去,明王那散着的头发里竟然有了少许的白发,他微微垂目,“儿臣知错了,以后定然不会犯了!” 明王迈出门槛,走向院中,站在王陌离面前,深深地注视他,好一会才道,“我儿现今翅膀硬了,已经不需要为父再从旁扶持了,大婚后你就着手建立世子府吧!” 王陌离眼中透着震惊,又是一跪,“父王儿臣犯了错,你要打要骂,惩罚便是,怎可说这样绝情的话呢!” 明王上前一步,双手扶起王陌离,“我儿快起,为父说得是真心话,并不是一时之气!”他拉着王陌离的手,动情地道,“离儿和为父相处的时日有五年了,这五年里为父一直想让你快快成长,好替为父分担一些,现在……”明王说着眼角有了泪花。 “父王……”王陌离看着明王,心里却再次想到了母妃的话。也许他真的是可以信任的。 “离儿已经取得孺子,明日将迎娶两位良娣,以后你也是大人了,该有自己的府邸了!”明王的话语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父王……儿臣不愿离开你!”王陌离看着明王头发中那一缕白发,眼里的。 “父王已经选好了附近的地,离父王不远!”明王捏了捏王陌离的手,“只是有一事父王想要叮嘱你!” 王陌离正色道:“父王请说,儿臣谨记教诲!” 明王点头,神色严肃,“我儿切记。你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出自孺子!” 王陌离一愣,缓缓点头,垂目道:“儿臣记住了!” 明王看了看王陌离。“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两国贵女谁有了你的子嗣,都是极大地牵制!”他的眼里有着谋略和算计。 王陌离又是乖巧地点头,“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会多加小心!” 明王叹了口气,“天色也不早了,回孺子那里去吧!”说完他转身走回了屋里。 王陌离看着明王关上了门,这才慢慢向回走去。 今夜对王陌离来说刻骨铭心,他的嘴角上扬,有着浓重自嘲之意。 “殿下……” 王陌离抬头一看。魏茂林站在暗处,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不是让你去歇着吗?”王陌离收起所有的情绪。 “奴才听说明王……”魏茂林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公子。 “回吧!”王陌离显然也不愿意多说。走在了前面,“刚才那人是孺子吧?” “哦?”魏茂林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一下,才道:“噢,是的。趴着那里看了一下就跑了!” 王陌离不再说话,心里想着明王刚才说得话。到底是何目的?在这时刻提出分府,到底是试探还是真心?这个明王他完全看不懂,他对待自己完全不像是盟友,倒有些像是儿子…… 王陌离摇了摇头,为这一想法觉得可笑。 进了德熙院,魏茂林去了侍卫所,王陌离犹豫着还是去了西厢。这个时候还不是和明王决裂的时候,就先迁就他吧。 萧袅正在往地方铺着席子,自从那日她迷迷糊糊睡在了床上,后来知道世子过来睡了,心中不安了很久,幸好,世子并未提起此事,她才稍稍安心。但是,也提醒了她要慎之又慎。所以至此,不敢世子过来不过,她都是坚持打地铺了。当然这一切都是避着下人们的。 “世子……殿下,你过来了。” 萧袅听见了阿来慌张的声音,慢慢地起身,想起刚才在兰台院中见到的一幕,脸微微发烫起来,嘴里碎碎念着:“绿萝啊,绿萝,我知道你倾慕这世子,那是你没有见到他杀……”她正低声说着,就听见世子不知道向阿来交代着什么,好奇的朝外屋走去,刚到门口,只见世子推门而入,和她差得撞得满怀。 萧袅急忙后退了几步,定神道:“妾身见过殿下!”她福了福身。 王陌离扫了眼孺子,“起身吧!都这样晚了还没歇着。” 萧袅低着头,轻声道:“正准备歇着了,就听见殿下的声音,所以……”她抬起头,尴尬地笑了笑。 王陌离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口就听见阿来的声音,“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王陌离转身往外走着,“孺子歇息吧,本殿一会过来。” 萧袅看着还站在门口的阿来,低声问着,“殿下这是要做甚?” 阿来嘿嘿笑了两声,扭捏着跑走了。 萧袅莫名其妙,这阿来古怪的紧,这算什么事啊!她郁闷地走回了里屋,将被褥铺好,又看了看床,索性也给世子铺好床。本来她都打算睡了,现在倒是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只好坐在这里干等着。她打了个哈欠,想起先前画得牡丹,就又走到案前坐下,拿起那张纸端详着,越看越觉得最后一笔,太过急促。反正现在也无事,萧袅提笔拿过一张空白的纸重新画了起来。 正画得入神之时,萧袅忽觉身边站着一人,抬起头一看,世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萧袅一惊,涨红着脸,放下了笔,支吾着,“殿下回来了,怎生这样快……”她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问题,忙住了嘴,看见世子盯着她的画,脸色更窘,“那是画得玩呢!”她伸出手,拿起案上的纸张准备叠起来,却被世子从手里抽了过去。 萧袅急道:“殿下……”这才发现世子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干净清爽。她愣了愣,原来世子刚才是沐浴去了。 “倒是进步不小!”王陌离看着手中的画,语气诚恳。刚才一进门就看见孺子伏在案前,神情极为专注。那眼神透着股执着,那低头握笔的样子,让王陌离瞬间以为是小鸟坐在那里,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等到孺子抬起头来,王陌离才顿时清醒过来,忙抢走了她手中的画,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哦?”萧袅这才反应过来,世子是说她的画呢,不安地道,“世子谬赞了!” “看来孺子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啊!”王陌离抬起头看着孺子,眼里有着审视。 萧袅被看得极不自然,世子那样的眼神仿佛要看进人的骨头里去,她低下了头,心里有些惶恐。 “刚才是孺子在兰台的内院外?”王陌离突然上前一步,俯视着萧袅。 萧袅身子一抖,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书案旁。她本想说不是,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她声音颤抖。 王陌离幽深的眸子闪了闪,身体往前倾着,“孺子去那里作甚?”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随意的聊天。 萧袅的手在身后扶着书案,强撑着道:“下人说世子殿下被父王罚……”这个跪字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就这样含糊地带过去,“妾身想着过去看看……”她继续含糊地说着。 “噢,孺子过去看看什么啊?”王陌离故作好奇的问。 看什么,当然是看你被罚跪。 萧袅心里想着,嘴上可没胆量说,她弱弱地道:“妾身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感觉苍白无力。 王陌离慢慢地将头靠了过去了,在孺子的耳边说道:“原来孺子如此关心本殿,真是让本殿感动啊―”他的那个啊字拉得极长,听起来倒是有一丝暧昧。 萧袅面红耳赤地将头垂到了胸前,倾斜着身子。只感觉世子的身上有一股青草味,他说得的每一个字都轻轻地扫过萧袅的耳垂,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 王陌离优雅地站直了身子,嘴边浮着惯有笑容,“孺子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父王可是说了,本殿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孺子所出!” 萧袅轻声“啊”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世子,只见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唬她,忙道:“那……那要如何?”她的腰又向书案靠了靠。 王陌离似笑非笑道:“孺子还真是当本殿是神人,诸事都能解决? 萧袅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世子。 “睡吧,很晚了!”王陌离突然道,慢慢地走向了里屋。 萧袅有些迟疑,半晌靠在书案旁没有动,侧耳听着世子在里面的动静,确定他已经睡下,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见王陌离已经侧身睡在了床上,脸对着墙。 萧袅蹑手蹑脚的走向自己的铺盖,正要揭开被子,只听见世子在床上动了一下,不耐烦道:“熄灯!” 萧袅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神情恍惚居然忘记吹了蜡烛。 第二十八章 病猫发威 萧袅躺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世子的话让她更是感到了压力,她必须给自己谋条出路。萧袅在被子里紧握着双手,给自己鼓劲。过了好久,才渐渐入睡。 天蒙蒙亮时,王陌离突然惊醒坐了起来。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眼神里有着没有完全散去的震惊。难过看着那块玉佩会有种特别的感觉,原来如此! “九叔,你今天教我骑马吗?”四岁的姬谨恪开心的问着面前的皇九叔。 皇九叔拉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亲昵地看着姬谨恪,笑着点了点头,“走吧,恪儿,你不是一直闹着要骑马吗?” 姬谨恪兴奋的看着那匹小马驹,慢慢地走了过去,仰起头看着小马驹,“马儿,马儿,咱俩是兄弟,你要乖乖地!”说着他又转过头来看向九叔,“九叔,你抱我上去吧!”他仰着小脸,撒娇着。 皇九叔摇了摇头,“恪儿要学骑马,就得自己先上去!” 姬谨恪顿时蔫了下来,看了看比他高出两头不止的马驹,又看了看九叔,委屈道:“九叔也是糊弄人,和母妃一样,就是要恪儿知难而退!” 皇九叔看着姬谨恪的小脸,笑了笑,拿出腰间的玉佩,说道:“九叔怎么会是骗你呢?你看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玉佩,那是一块通体洁白无暇的羊脂玉。 姬谨恪盯着玉佩,脸上有了笑意,忽而又不屑一顾道:“恪儿才不要呢,那雕的花纹也太丑了!” 皇九叔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拍了姬谨恪的小脑瓜一下,“竟敢说你皇叔雕得难看!” 姬谨恪一惊,忙道:“原来九叔还会雕刻啊!”他的脸上有着无限崇拜。拿过九叔手里的玉佩端详着,也不觉得难看了。只要是他九叔雕得,不管是什么都是好的。这便是一个孩童的爱。 只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自己爬上马,也就自然没有得到那块玉佩。九叔信誓旦旦的说给他保存着。可是等他能够自己上马了,跑去找九叔要,九叔却说,前几日他的故友来访,便送他了! 王陌离现在都记得清楚,当时自己的气愤和失望,后来。九叔答应给他再雕一个,只是还没有等到,他就随母亲归省。然后就发生了意外……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件事早就被他遗忘在了属于姬谨恪的黑屋子里了。在这样一个晚上,却出现在了已经做了五年王陌离的梦里面。 王陌离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极为复杂。他慢慢地靠在床头,眉头紧蹙。 现在的事情似乎更复杂了。这齐公还跟自己的皇九叔是故交,他们又是怎样认识的?王陌离脑海里浮现出故去五年的九叔那张阴郁脸,心中更加烦躁。 王陌离猛地揭开被子准备下床,却一眼看见了已经滚到床脚的孺子,只见她将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仿佛一个胖乎乎的蝉蛹。王陌离的嘴角一抖。却因此凝结在心里的烦躁,散去了不少。他的两条腿悬在空中,看了看堵住去路的蝉蛹。真是无处落脚。就在此时,那蝉蛹动了一下,继续往床这样滚动着。 王陌离毫无意外的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然后又听见孺子“哎呦”了一声。他收回腿,盘腿而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个孺子总是能带给他一些好心情。 萧袅正在做着美梦,露在被子外的额头突然撞上了床脚。她“哎呦”一声。清醒了不少,嘴里嘟囔了两句,正欲伸出手去揉额头,就听见头顶传来世子的声音,“醒了,就让让吧!”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揶揄的味道。 萧袅大吃一惊,难道是她刚才把世子吵醒了。顾不得其他,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奈何裹得太紧,几次尝试都失败了。萧袅窘迫的缩在被窝里不敢露出头,鼻尖上也急出了汗,这个也太丢人了吧!只一会,连背上都出了汗。她似乎感到了世子在床上,有些不耐烦了,将心一横,闭上了眼睛,硬着头皮,卷着被子,又往相反的方向滚了两圈,然后喘着粗气在被子里极为尴尬地问道:“殿下,这样可以下床了吧?” 王陌离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默默地下了床,从孺子身边走过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俯视着那硕大的蝉蛹,眼里有着一丝笑意。 萧袅直到确定王陌离确实出了房门这才从被子里探出了头,大口的吸了口气,“丢人死了!”她低声说着,慢慢地蠕动了几下,将被子散开,才垂头丧气的坐了起来。 “这么早!”萧袅揉了揉眼睛,看着灰暗的窗户纸,连一丝阳光都没有照进了。本来想卷着被子再睡会,确又发生了那样的事,睡意全无。 萧袅悻悻地起身,整理好中衣,就听见在门外守夜的阿来,迟疑地声音,“孺子娘娘可是起来了?” 萧袅将锦被扔上床,然后卷起地上的褥子和席子,放在箱子里,这才对着门外说了一声,“进来吧!” 阿来端着洗脸水,一脸木然的走了进来,“给娘娘请安!” 萧袅懒懒地抬抬手,“起来吧,都说了没人时可以不用行礼。” 阿来点头,又摇摇头,眨了眨眼睛,“不行,素娥姐姐会骂的!”说着将脸盆放下。 萧袅听阿来说起素娥,心里想着也不知她的脸怎样了?就听阿来说道:“孺子今日起得真早,难道也要和旁人一样去看两位良娣入城?”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无比,和她神情真是鲜明的对比。 “阿来!”跨进门槛的素娥呵斥着阿来,急忙走了过来,拿过去阿来手中的帕子,“你去看看前厅还要不要帮忙?”她的眼里有着责备。 “姐姐作甚又要打发我走?”阿来可怜兮兮地看着素娥和孺子。 素娥柳眉一跳,脸上有着不悦,压低声道:“还不去,仔细不给你一口酥吃了!” 阿来一脸垂涎,忙道:“我去,我去,”又转身看着孺子,“娘娘那奴婢就先去前厅看看?” 萧袅一脸无所谓,也不知道这阿来是怎么进的府,缓缓点了点头,”切记出去多干活,少说话!” 阿来连忙点头,“那奴婢告退了。” 素娥看着阿来出了门,这才叹了口气,“这阿来是原在王府当差的侍卫长肖大人的远房亲戚,只是那家里嫌弃这女儿脑子糊涂,就打发出来找点事做,省得在家中碍眼……”她将帕子放在热水中浸湿,然后捞出来绞干。 “原来如此。”萧袅接过素娥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原来是走了关系的,难怪会这样木讷。 不过,像这样不会看人脸色的奴婢真是少见,但是自有可爱之处。 素娥看着孺子嘴角的笑,微微一愣,接过帕子放在了水中,扭头却听见孺子说道,“你的脸看起来好多了!”她摸了摸脸,笑得腼腆,“让娘娘挂心了……” 萧袅梳洗完毕,吃完早饭,就见李嬷嬷身边的柳叶又来借人了。 “奴婢柳叶见过孺子娘娘!”柳叶一身翠绿,低眉顺目的福了福身。 这次倒是懂起礼数了! 萧袅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嘴角却笑开了,“柳叶可是李嬷嬷身边的红人,今日怎想起到我这小院了?” 柳叶俯着身,微微抬起头,笑得极假,“娘娘说笑了,柳叶一直帮嬷嬷忙乎迎娶良娣的事,没来的给孺子娘娘请安,还请娘娘不要见怪!”说着又福了福身。 萧袅眼里有着冷意。那李嬷嬷真是狡猾之人,昨夜和她见过一面,知道她不是软弱可欺之人,今日便让柳叶上门再次试探于她。 “哦?那今日怎腾出时间了?”萧袅看着两腿微微发颤的柳叶问道,无视她还弯着膝盖。 “今日,今日是嬷嬷说人手实在不够了,从外面借调又怕闹出什么乱子,所以说让德熙院的奴才们都去前厅帮忙,到傍晚良娣入门时,再回来……”柳叶用眼角瞄了瞄萧袅,“所以,奴婢来是叫阿来和素娥过去的!” “哦,柳叶难道不知一大早我便遣了阿来过前厅帮忙了?”萧袅柔声细语的一副好脾气。 柳叶抬起头,眼里有着惊讶,“奴婢走的时候匆忙,没有瞧见……”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堆笑道:“娘娘,奴婢从小患有腿疾,能不能起来说话!” 萧袅一笑,忙道:“我平日里随性惯了,奴婢行完礼,我抬抬手,她们就可以起身了。倒是给忘了你不懂我的手势……”她顿了顿,才道:“起身吧!” 柳叶稳住重心,慢慢地站起了身,看了看一旁的素娥,又笑着对萧袅道:“孺子也知今日事繁,能不能让素娥也去……” “素娥?”萧袅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素娥,又看向面前站着的柳叶,面上一寒,“你是想让素娥也去前厅?” 柳叶看着孺子面色不虞,心生退缩,但又想起李嬷嬷的嘱咐,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啊,人手真是缺啊,能多一个是一个……”她有头看了眼孺子。 萧袅冷哼一声,“那我这里由谁伺候?你还是李嬷嬷啊?” 第二十九章 还以颜色 听了此话柳叶表情更难看,也不知道李嬷嬷为甚要让她这样做,这不是明摆着要激怒孺子吗?她低着头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袅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只到她肩头的柳叶,眼神微冷,俯视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诸事亲为?” 柳叶无意识的往后推了推,头垂得更低了。 萧袅却步步紧逼,声音一沉,“还是说你真以为我就如此好说话呢?”她看着柳叶恐慌的表情,再次确定了那人也只是李嬷嬷用来试探她的棋子。 柳叶猛摇着头,这个孺子哪里像外面传得那样柔弱可欺。本来她以为孺子没有娘家的势力支持,身体又不好,这十来日,嬷嬷没过去请安,也没见孺子说什么,就信了外面的传言。昨日,她那样跋扈便是受了李嬷嬷的指使,一要扫孺子的面子,二试探虚实。结果孺子只是忍气吞声,并没有为素娥讨回个说法。她就更加得意忘形起来,听从了李嬷嬷的再次唆使。 “你这婢子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萧袅的声音一扬,“谁给你的狗胆让你这样羞辱主子的?” 柳叶心神更是一慌,口不择言地忙道:“是李嬷嬷,是嬷嬷让我来借人的!”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李嬷嬷的身上。 萧袅杏眼微睁,怒声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婢子,居然敢把责任推给李嬷嬷?”她扭头看了看素娥,“素娥给我张嘴,好好教训一下这婢子!” 素娥本就因着昨日的一巴掌,心中堵着口气,但见主子叫她,立身上前,照着柳叶的脸就是一掌。 柳叶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看着素娥,“你这小蹄子居然敢打我?” 萧袅看着柳叶脸上微红的指印,呵斥道:“怎生不敢,素娥是替孺子我在教训你这恶奴!李嬷嬷是何等人,怎会这样不知深浅,做出这样的事来,定是你这婢子假借李嬷嬷之名,任意胡为!素娥再给我张嘴!” 柳叶一看孺子这架势,连忙讨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跪了下来。 萧袅面色稍,“素娥去前厅找李嬷嬷过来!”她倒要看看这李嬷嬷如何自圆其说。 过了半柱香,素娥回来了。并没有看见里李嬷嬷的身影。 “娘娘,李嬷嬷让我向你告罪,说是前厅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怕万一她走开了,那些奴才偷懒闹出乱子。这是迎娶良娣的大事谁也担当不起……”素娥看了一眼孺子,弱弱地说着。 这个李嬷嬷明显是不给娘娘面子,拿迎娶良娣之事找托词,那么多管事怎就少她不行了? 萧袅倒是无所谓,脸上的表情淡淡地,“李嬷嬷还说什么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叶说。 素娥看了一眼柳叶。道:“李嬷嬷说,这婢子假借她之名胡作非为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让孺子将此人讲给王管家处置!” 柳叶本来盼着李嬷嬷能给自己说句话。结果怎会是这样?她眼底燃起的光一点点熄灭。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说着,“孺子请饶恕了奴婢吧!”明明是受李嬷嬷的指使,但是她有口也说不清啊! 萧袅冷笑着。李嬷嬷还真是冷情,这柳叶好歹也是她的人。她就这样不闻不问的放弃了。萧袅低头看了一眼柳叶,那可怜兮兮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是……她转身坐回榻上,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柳叶本还在求饶,忽而孺子的话,更是急的嚎啕大哭起来,“娘娘你就饶了奴婢吧,千万别送奴婢去王管家那里!” 萧袅脸露无奈,这李嬷嬷看人的本事真是不怎么样,这样蠢笨的人也拿来当棋子,难怪会绊了自己的脚! 萧袅看了看素娥,眼里有着不耐,“素娥送柳叶回去吧,告诉李嬷嬷她的人还是她自己处置吧!” 柳叶顿时止住了嚎哭,抹了抹眼泪,猛磕头道:“谢谢孺子娘娘,谢谢孺子娘娘。”继而起身就往外跑。 萧袅向素娥使了个眼色,素娥点头跟了出去。 萧袅理了理云鬓,嘴角噙着一丝苦涩,她之所以要让素娥送柳叶回去,就是怕柳叶有个不测,死在了路上,到时,李嬷嬷反咬一口,说是她逼死了柳叶。 这就是深宅大院,慎之又慎,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 萧袅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在微风中慢慢飘落的树叶,心中感慨着,若不想被风吹落,就要将根扎的更深。 不知今日的应对,李嬷嬷你还满意吗? 萧袅今日之举除了对李嬷嬷还以颜色,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拉素娥下水!她在这王府中太需要一个帮手了。而素娥是她身边唯一可用之人。但是,这不是让她下定决心选素娥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素娥的性格。经过多日的观察,萧袅发现素娥性格沉稳、隐忍,而且很有善心。对待阿来那样的人,也极有耐性。这些才是她选定素娥的原因。 萧袅让素娥出手打柳叶,去请李嬷嬷,以及送柳叶回去,都是为了让素娥参与进来。虽然,素娥刚才打柳叶时,微微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却打了下去,说明她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但是这些还不够,谁知道这些是不是素娥的权宜之计,等两位贵女进门,她还要继续试探! “奴婢已经将柳叶交给了李嬷嬷!”素娥眼里有着喜色,看了看站在窗前的孺子,跪了下来,“今日多谢娘娘为奴婢出气!” “你只觉得我是为你出气?”萧袅转身问着,她不信这奴婢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 素娥抬起头,犹豫着看了看孺子。 萧袅浅笑:“孺子我喜欢聪明的奴婢!” 她这是要告诉素娥她不是那些忌讳奴婢太过聪明的主子,这点气度她还是有的。 素娥一脸认真的道:“孺子怕是想借此事警告李嬷嬷吧!” “你起来吧,”萧袅正色的看着素娥,“你可知今日后你也将被李嬷嬷视为眼中钉了!” 素娥刚刚站稳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摇了一下,低声道:“奴婢知道!” 萧袅扫了素娥一眼,“你本可以不打的!” “可是,可是奴婢想出这口恶气!”素娥的脸色微红,眼里有着愤然。 萧袅微笑着说道:“现在气出了,你可后悔?”她口气有着随意,像是在开玩笑。 素娥一怔,摇了摇头:“打下去的那一刻,奴婢便铁了心!” 萧袅点头,看来素娥已经想得通彻了,“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她看着素娥的眼睛,“如果你后悔,我便马上安排你出府,你可要出去?” 素娥神色坚定地摇头道:“孺子,奴婢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她砰地一声双腿跪地,抬头看着孺子,眼里有着真诚,“奴婢在府外早就没了,就让奴婢留在孺子身边伺候吧?” “好!”萧袅一把拉起素娥,眼里有着喜悦,“今日起,你我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握着素娥的手,看向窗外。 午后,萧袅向素娥交代了几句,便乔装出了门。当然,她没有告诉素娥自己外出的事,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 今日,明王府很是热闹,但是这西门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清。萧袅走到角门,正准备拿出腰牌,就听当值的侍卫说道:“谢大人,上面有交代您不用拿腰牌,可直接进出!” 萧袅一愣,微笑道:“这样啊!那谢某就出去了!” 侍卫抱拳鞠躬:“大人走好!” 萧袅撩起袍摆跨过门槛,大模大样的走了。 “你说这谢大人为甚喜欢走西门啊?”那刚才说话的侍卫问着站在们另一边的同伴。想这专给客人居住的厢房都是安排在前院的,就是禁止客人随人出入内宅。 同伴摸着下巴,思考着,一会道:“听说这谢大人其实是孺子娘娘的远亲,想着肯定是去拜访了孺子娘娘,然后从这西门出入方便一些吧。” 萧袅走在路上心情颇好,这世子还是很守信的,这还没几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朝市井走去。 今日可是萧袅和张彦和约定的三日之期。她虽然有着九成把握,但那一成的变数还是让她心里紧张。 萧袅走在路上颇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随意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忽而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心里实在窝火,“何人不看路啊!”说着抬起头,怒视前方。 “兄台无碍吧?”对面那人极不好意思的问着,一脸的窘迫。 萧袅看着对面这人,突然一愣,这不是谷郎!她脸色稍缓,答道:“无事。” 谷池月松了口气,作揖道:“刚才实在对不住,只因心中有事,故此低头思考忘了看路!” 萧袅摆摆手,笑道:“兄台太过客气了,吾真的无事!”她上前一步,作揖道:“吾乃谢顾然,吴郡人氏。” 谷池月一怔,这位兄台真是豪爽之人,自己如果不报上名来,就太过失礼了,他腼腆的笑了笑:“鄙人岐山谷池月。” 第三十章 利人利己 萧袅很快就来到了市井,看看日头还早,就在街市上转悠着。 “徐郎听说你天不亮就守在城门口占得了好位置,两位贵女进城时看的是清清楚楚的,”那说话之人一脸羡慕的样子,又看了看其他两人,面露遗憾,“那像吾与张兄、苏兄,在后面什么也没看见!” 萧袅很有兴趣的停下了脚步,看了过去,等那徐郎说下去。 徐郎斜视了眼说话之人,脸上有着讽刺:“王郎,本说好了早上一起去,可是你却失约,现在倒好说这些……” 王郎很是不好意思,理了理袍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会又问道:“徐郎不如把你看到的讲与几位兄台听听吧!” 那张郎和苏郎也是一脸渴望地说道:“就是,就是,徐郎你就说说吧!” 徐郎又将三人数落了一番,这才慢慢讲了起来,脸上有着陶醉之色,“今晨吾前往城门时,只有寥寥数人,可是过不了一炷香,就人越聚越多,最后连守城的兵士都列成一排,阻挡人群涌上城门,这情景……” “徐郎那两位贵女长相如何啊?”站在一旁的苏郎,有些迫不及待了。 徐郎正说得起劲,突然被打断,极为不悦地看着苏郎,“你到底要听否?”作势就要走。 那三人连忙上前将徐郎拉着,又说了一番好话,徐郎端着架子道:“吾本是忙人,只因你三人一再要求,这才一一道来,如若不耐,就……”他冷眼环视了三人,这才接着讲了起来,“说到这人山人海的阵势。真是叹为观止啊!” “那和迎娶孺子相比呢?”张郎好奇地问。 徐郎一脸轻视:“怎能相提并论?今日可是迎娶良娣,而且是两位良娣同时进城,张郎以为呢?”他的语气极为刻薄。 张郎连连称是,脸有尴尬之色。 “却说,就在人潮涌动,喧闹不提之时,明王派出的礼官率一干众人,出现在了城门口!” 苏郎阿谀着:“这礼官便是徐郎的父亲吧!能担此重任一定是明王身边的能臣啊!” 徐郎脸有傲色,却又不愿多说,瞪着苏郎:“苏郎可要继续听?” 苏郎连忙点头。闭了嘴,少不得被张郎和王郎剜了两眼。 “顿时,围观之人都安静下来。看着礼官一身暗红色官服,面容和蔼慈祥……” 三人极力隐忍着徐郎对其父的堆砌之词。 “就在这时!”徐郎声音一扬,脸上有着激动之色,“那许久未开的城门砰地一声落地了!” 难怪徐郎会如此激动,这叶州城门难得开上一次。平日里大伙可都是走云梯进出城。 “正在大伙翘首以待之时,城门口出现了两队人马,马上之人都是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索性我叶州城门宽阔,区区两队人马同时走进来不在话下!”那徐郎眼中有着自豪之色。 连站在一旁的三人,也突然觉得作为叶州人是多么值得庆幸。他们都屏住呼吸。眼神急迫地注视着徐郎,却又不敢催促。 “这两队人马步伐整齐,一看就是姬国和周国的精锐之师。能派出这样的队伍来送亲,可见两国对这次联姻的重视。队伍缓缓地前进着,远远的便看见两位良娣的轿子,还有那跟在后面的几十车嫁妆,那气势真是壮观啊!” 张郎忍不住问道:“到底有多少嫁妆?前些日子吾看见孺子的嫁妆也有几十车呢!” 徐郎嗤之以鼻:“孺子的家室你我又不是不知。是那北城的!听说当时的嫁妆是王府给置办的然后悄悄的送过去的……” 那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大胆,汝等怎可如此羞辱孺子!” 四人同时一惊。转身看了过去,只见那里站着个一身青袍的文弱书生,儒雅中透着睿智,此时脸色涨红的看着他们。 萧袅看向那书生吃惊不小,那人不是刚才和她撞在一起的谷郎吗?他怎生也到市井来了。她往角落里移了移,生怕谷郎看见她。 徐郎是最先回过神的,强笑着作揖:“敢问兄台吾等如何羞辱孺子了?” 谷池月本来是到市井来找找线索,却听见这些儿郎议论世子娶亲之事,最后竟然说得孺子如此不堪,他忍不住出言反驳。他虽然和孺子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却觉得孺子是个 谷池月看向那徐郎,厉声问道:“阁下说孺子的嫁妆是世子府置办了送去北城的,可有亲眼所见?” 徐郎摇头,他也是听其他人说的,但是所谓无风不起浪,他就不信,凭他北城谢家能置办起那几十车的嫁妆?他看了看那儒生,分辨道:“众人都是如此传得,必有原因的!” 谷池月摇头看着徐郎:“想必阁下定听过三人成虎的道理,既然不是亲眼所见怎可轻易相信,这样不是有失公正?难道就因为孺子出身北城吗?” 徐郎脸上有着愧色,支吾着:“吾等也是闲话几句,何必如此认真呢?” “闲话几句?想那第一个传讹之人,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如今许多人却当了真!”谷池月叹了口气,愤愤不平,“汝等为何不想想孺子本是世子正妻,也就是世子妃,却自请降为孺子,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胸怀,试问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做到这点?”他慷慨陈词,眼睛直视着徐郎。 徐郎更加语塞,看了看一旁的其他三人都低着头,心中那股子好胜之气作祟,眼睛一转,“敢问兄台年进几石啊?” 这个时代还是沿用汉朝的官位等级,采用秩石制。 谷池月一怔,不明所以,正色道:“六百石。” 徐郎突然大笑,眼中有着轻视:“原来是个小小的六百石官位,兄台可知吾父几石吗?” 谷池月脸色沉静:“不知,”他看着徐郎要张口,又讥笑道,“也无需知道!汝父何人与汝何干,难道说阁下想借父亲之名扬威?” 徐郎一哽,脸色涨红,手指着谷池月说不出一句话来! 谷池月作揖道:“吾还有要事,就此别过了!”说着又看了四人眼,扬长而去。 萧袅站在角落看得痛快,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谷郎如此气势逼人,真是给她出了口恶气。她笑嘻嘻地朝着酒肆走去,却见谷池月也是朝着那个方向而去,见了路人问东问西的,这才恍然这谷郎是在办案。 萧袅想起成亲那夜世子和谷郎的对话,这齐公的案子是他在负责,也不知查的如何?忽而想起,那日去勾齐公魂魄时,他嘴里吐出的名字,想那极有可能是凶手吧! 萧袅看着前面的谷郎有着犹豫不定,要不要告诉他,想想刚才他仗义执言为自己说话,萧袅最终借来了纸笔,写下了“朱七”二字。叫来了小乞丐,让其交给了谷郎。 萧袅看着小乞丐将信交给了谷郎,这才匆匆地从另一条路去了酒肆。 等萧袅到了酒肆,张彦和已经坐在上次他们喝酒的位置上,端着碗在灌酒,脸色阴郁。 “张兄,久等了!”萧袅面带微笑地作揖。 张彦和正在埋头喝酒,听见萧袅的声音,抬起头来,咽下口中的酒,站起身来,脸色微红地说着,“谢弟,来了!”他打了个酒嗝。 萧袅在对面坐下,只见张彦和抱起酒坛拿过另一只碗满上,“谢弟,我敬你!”他将碗递给了萧袅。 萧袅接过碗,笑着看向张彦和,“应该是弟敬张兄才是!”说着一饮而尽。 三碗下肚,张彦和脸上的阴郁尽散,他看着萧袅正色道:“谢弟的提议兄想清楚了,此事可为!不如来谈谈具体的!” “好!”萧袅一拍桌子,眼中有着兴奋之色,“张兄只管画画,这卖画之事就交与弟来办如何?所得的卖画钱兄六弟四,可好?” 张彦和笑着摇了摇头:“弟六兄四便可!” 萧袅急道:“这怎行,弟卖画只要转手即可,那如兄这样殚尽心力啊!”她一脸坚持,“兄六弟四。” 张彦和也不退缩,看着萧袅一脸真诚,“兄画画虽然辛苦一些,但是没有弟的慧眼识珠,那就是废纸一张啊!不如这样,”他叹了口气,“五五可好?这样就不用争执了!” 萧袅点头道:“这样甚好!兄每逢初一十五便到这里来,将画好的画交给弟,然后月底你我结清!” 张彦和端起碗,微醺道:“就依弟所言,来谢弟,干了此碗!”说着自己率先猛灌起来,洒得领口全湿。 萧袅端起碗浅喝了几口,倒是没有放开,只因今日非比寻常,世子迎娶良娣之日,她这个孺子怎能在外面灌酒呢?她往外看了看,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怕是两位贵女已经从州邸出发了。 这州邸本是给各县郡的主官来叶州办公事时所住的地方,现在临时改为两位贵女的居所。 “快走,快走!良娣从州邸出来了!”街市上有人喊着。 顿时,整个市井都热闹起来,众人往州邸的方向蜂拥而至。 第三十一章 宅斗开始了 萧袅告别了张彦和就回了明王府。 前院很是热闹,怕是郡县的各级官员都来祝贺了吧,离得老远就能听见那喧嚣中透着喜气,萧袅低着头从角门进去,就听见守门的侍卫道:“谢大人你回来了,前院真是热闹啊,一会可要多喝两杯酒!” 萧袅笑答:“那是一定!也代你们哥俩喝几杯。”她看着侍卫一脸向往的样子,打趣着。 萧袅很顺利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想必那些杂役婢子都去前厅帮忙了吧。她进了屋合上门,这才垮下一张俏脸。今日后,这德熙院会变得很复杂,她进出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萧袅叹了口气,慢慢的来到镜前,用先前准备好的皂角蘸了水,仔细的涂抹着脸。这涂了一层油脂就是好,用清水根本就洗不掉上面的锅底黑,那区区的汗水就更不要提了!果然,世子的办法很好。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扬起唇角,眼里有着笑意。接着低下头,用清水洗掉脸上的皂角,再用帕子擦干净,镜中便出现了一张极为细嫩的面容。 萧袅忽然发现自己的皮肤光滑白嫩,泛着光泽,心中诧异不已。她想了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那油脂还有这样的功效。她摇了摇头,无奈地想着真是歪打正着了! 就在这时,前厅突然传来隐约的奏乐声,萧袅面色微变,这两位贵女这么快就到了府门了。她起身换下男式布袍,穿回自己的襦裙,将长发斜斜的挽了起来,只用一根簪子别着。虽然看着极为简单,却自有一份慵懒的风韵。 萧袅起身将布袍收回到箱子里,却无意间看到了箱底的那本《人间芳草集》。这书前些日子从谢府拿回来就扔在了箱底。她伸手将书抽了出来,正好现在就用它打发时间吧! 说来奇怪。一本好好的医书,非得起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真是让人费解。 萧袅靠在榻上翻看着,只一会,屋里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素娥推门进来了,喘着粗气,“孺子都看了一下午的书,仔细眼睛受不了!” 萧袅抬起头,笑了笑,“无碍!我也是打发时间而已。” 萧袅从第一天开始就告诉了素娥晌午后,她会午睡、看书、练字等。不想被打扰,所以无需伺候在身边。 素娥神情一暗,知道孺子心中不快。忙道:“孺子晚饭要吃些什么?” 萧袅放下那本《人间芳草集》,摇摇头,“随便吧!” 素娥走上前,刚要劝慰,突然一惊。“孺子又饮酒了?” 萧袅眼神微变,脸上尽显无奈,“我也是借酒消愁而已!” 素娥跑到角落藏酒之处,打开酒葫芦一看,果然少了一些,心中惊吓不小。这壶酒可是孺子让她偷偷弄来的。她本以为是孺子弄来讨世子欢心的,没想到却是自己……她的眼神变了又变,这要是让旁人知晓了可怎地得了? 素娥扭头看着孺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算了,孺子心情不好,以后再说吧,她将酒葫芦藏好,又走了过。 “你刚才可是去看热闹了?”萧袅突然问着。脸上有着浅笑。 素娥笑极不自然,但又觉得骗不过主子。不如讲实话,“嗯,就看了一会!” 萧袅好奇地问道:“如何?” 素娥看着孺子,眼里只是好奇,并没有阴云,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看着世子送两位良娣进了咱这德熙院!” 萧袅眨着杏眼,又问:“那是先送哪位进的洞房?” 素娥摇着头说:“两位都没送,只是一起到了德熙院的正屋,在那里世子和两位良娣一起喝了合卺酒、行了撒帐礼,然后两位良娣由陪嫁的婢子和嬷嬷搀扶着进了各自的小院。”她看了看孺子的脸色,“她们虽贵为良娣,却不能由世子陪着入洞房,还不如孺子娘娘呢!” 萧袅脸色如常,并看不出悲喜,“这只是个折中的办法,但是最后还是要有个先后的……” 素娥听着孺子说这最后……突然脸一红,这不是说行夫妻之礼吗? “奴婢……奴婢去取晚饭!”素娥慌忙说着,出了屋。 萧袅嘿嘿一笑,那婢子害羞了!饭毕,萧袅在小院里消食,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她躲在花墙下向外看去,却是两位面生的婢子在吵嚷,糕点撒了一地。萧袅细听之下,才知道,这两人分别是两位良娣的陪嫁,去给主子拿糕点,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一起,这才起了争执。不一会就有几个婢子奴才站在一边看热闹。闻讯而来的李嬷嬷,走了过来,两人顿时停了嘴都向李嬷嬷告状。 “你是管事的李嬷嬷,”那圆脸的婢子抢先哭诉着,“奴婢给良娣拿点心刚走到这拐弯处,就被这恶奴撞得坐在了地上,这点心也……” 另一旁方脸的婢子,眼睛一瞪,“你简直是血口喷人,”她搂起袖子,指着那圆脸的婢子,“我何时撞你了,明明是你脚底一滑摔倒了,正好我赶巧经过。” 那圆脸的婢子身体一哆嗦看着方脸婢子,又往李嬷嬷身后躲了躲,“嬷嬷你看,你看这恶奴她还想打人!” 李嬷嬷摇了摇头,不满的看着二人正要说话,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三十七八的妇人和李嬷嬷年纪相仿,“吴月,你这是在做甚!”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番威严。 那方脸婢子神色一敛,看向那妇人,乖巧地低声道:“周嬷嬷!” 那妇人眉头微蹙,冷眼看了吴月一眼,又看向李嬷嬷道:“奴家是周良娣的乳母,这婢子生性莽撞,说话有失分寸,还望各位不要见怪!”她眼睛看了看李嬷嬷和那圆脸的婢子。 李嬷嬷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周嬷嬷太客气了,不过今日这事你看?”她可是两面都得罪不起,还是先看看这周嬷嬷的态度。 周嬷嬷细长的眼睛有着笑意,微微福身,“既然李嬷嬷问奴家,那奴家就大着胆子说一句,今日之事,不管谁对谁错,暂且搁下,可别忘了今天是何日子?” 那圆脸婢子还想争辩,但奈何此时没有人站在她这边,她泪眼汪汪的看了眼李嬷嬷,“婢子今日为了小姐就咽下这口气了!”说着一跺脚就跑了。 这边周嬷嬷也拉着吴月回去了。 萧袅看着好戏完了,撇了撇嘴,以后这德熙院可热闹的紧了。她看着众人散了,却没有回自己的西厢小院,而是走到了刚才圆脸婢子摔倒的地方,蹲下身借着月光看了看,又扣起一块泥土闻了闻,果然是桐油!她的眼睛微眯,嘴边有着冷笑,这么快就有人下手了!这人很会把握时机,这桐油洒的过早,就会渗入泥土;洒得过晚,又会极易被闻出来!果然是高人。 萧袅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这笼罩在喜气中的明王府,这里真是人才济济啊,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周良娣和段良娣之间有了隔阂。 萧袅缓步往回走着,却冷不丁看见了暗处的周嬷嬷,她步伐一滞,静静地看着周嬷嬷,只见那妇人眼中有着阴鸷。萧袅心中一惊,她不会以为这是她做的吧!她面有急色,本想上前一步去解释,却发现此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正在犹豫之时,那周嬷嬷已经不见了身影。 萧袅此时真是后悔莫及,她为什么就不能收起自己的好奇之心呢?现在居然把自己也搅和进去了!她垂头丧气的回了西厢小院,却见素娥立于院中一脸焦急。 “娘娘你可回来了!真是叫奴婢担心啊!”素娥说着走上前,眼里有着关切之色。 萧袅情绪极为低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朝前走着,进了屋头也不回,就对素娥说道:“我想画画了,你不用跟着伺候!” 素娥以为孺子是因为东厢的两位良娣而伤心,默默地为孺子摆好笔墨,又担忧地看了看孺子,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萧袅这是进入王府后第一次如此失落,如此无助,她是那么的力不从心。这才是开始啊!她唉声叹气着。 萧袅越想越心烦,越想越灰心,还不如现在就自请出府算了。她心烦意乱的在屋里走着,忽而看见了案上的笔砚,疾步走过去,提笔在纸上发泄起来。刚开始只是用力在纸上乱画,慢慢地的心情平复下来,笔力微缓,顺着心境一笔一笔的画着。她神情专注,自己仿佛已经化身为这支笔,在纸上驰骋着,属于绿萝的所有的绘画天赋都被调动起来。 萧袅这一刻觉得很满足,很惬意,她手腕一收,画出了最后一笔。这才松了一口气。顿觉,全身像散了架一样,软软地坐在了椅子上。她靠着椅子,看向案上的那幅画,又是一惊,那画上的几匹骏马栩栩如生,仿佛就要跳脱出来。 这是她画得,萧袅简直不敢相信。她双手颤抖的捧起画来,脸上有着压抑着的激动。 第三十二章 两位良娣 萧袅的心情逐渐恢复了平静,也在绘画中有了顿悟。 那谋算之人就是想挑起纷争,而且越乱越好,这样此人就好从中得利。 萧袅放下画,伸了个懒腰,表情轻松,如果她现在自乱阵脚岂不是中了那人的圈套?现在的她最好就是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就好!想通这些,萧袅才察觉到身上汗津津的,极为不舒服,便喊了素娥,让她准备洗澡水。 看着浴桶中飘着花瓣的热水,萧袅迫不及待的脱下衣裙,坐了进去。氤氲在热气中,身心得到了放松,萧袅只觉得疲惫不堪,靠着木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浑身冰冷,猛地清醒过来。 萧袅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而水已经冰冷。她哆嗦着就要起身,却陡然一顿,心中泛起了一种异样。萧袅屏住呼吸努力地去感知,仅是片刻间,她仰起头看向屋顶,和一双来不及收回的眼睛撞个正着。她惊叫一声,钻进了水里。 就听见外面素娥的声音响起,“孺子,孺子……”说着推门进来了。 萧袅猛地从水中钻了出来,倒是把闻声赶过来的素娥吓了一跳。 “孺子,你……你怎地了?”素娥惊魂未定地问着。 萧袅借着用手擦脸之际,仰头又看了看房顶,却什么也没有,这才尴尬地对站在浴桶旁的素娥说道,“居然睡着了!”也许是刚才看错了。 素娥松了口气,自责道:“刚才阿来回来了,奴婢只顾和她说话,竟是把主子洗澡的事给……”她看着孺子起身,急忙拿过锦被给她抱上。 萧袅连打了几个喷嚏,吸吸鼻子,才慢吞吞地说道:“这怎能怪你。是我自己不让你伺候的,也是我自己睡着了!与你何干哪?阿嚏……”她又打了几个喷嚏,才在素娥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裙。 素娥不放心,吩咐阿来熬了碗姜汤端过来。萧袅端过碗,只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那阿来不知放了多少生姜,简直辣死人!她勉强喝了两口,就果断的上了床。 今夜,世子是绝对不会过来了,那么这床也别浪费了。 萧袅裹在锦被里。却睡意全无,侧耳听着外面似乎是安静下来了,隐约能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也不知今晚世子先去哪位良娣那里!”她自言自语着。将身子蜷缩着,心里又胡乱想了一阵,才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萧袅觉得自己在冰火两重天中来回折腾,还有一双阴森冰冷的眼睛始终在盯着她。她几番挣扎才从这噩梦中摆脱。看了看窗纸,只有着微弱的光亮,看来时间尚早。 萧袅盯着窗户看了一会,只感觉身上如火烧般让人难受,心里大感不妙,自己怕是染了风寒。她张嘴想叫素娥。奈何嗓子灼痛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接着,她伸出手臂慢慢地抓住床柱,想要借力起身。却虚弱地使不上一丝力气,最后只能认命的躺着。她瞪着杏眼,看着床帐,这才发现那上面似乎还绣着百年好合的字样。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熬着,不知何时萧袅昏睡了过去。 “孺子娘娘……娘娘!” 萧袅慢慢地睁开酸涩的眼睛。看了一眼素娥,无力的道:“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沙哑。 “娘娘!”素娥这才发现孺子神色不对。伸手摸了摸孺子的额头,滚烫一片,惊道:“娘娘发烧了!” 萧袅看了看窗户,天色已经大亮,又问道:“是该过去请安了吧?” 素娥点头:“奴婢看孺子半天没有动静,怕误了时辰,所以就擅自推门进来了!”她倒了杯热茶给孺子递到嘴边,“幸亏奴婢自己进来了,不然会出大事的!”她扶起孺子的脖子,缓缓地喂着水。 萧袅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这才舒服了许多,靠着素娥的胳膊坐起身来,急忙道:“素娥快给我拿衣裙来!” 素娥扶着孺子的肩头,劝道:“娘娘这还病着呢,万万不可起身啊!奴婢去向世子禀明情况吧?” “不可,”萧袅拉住素娥的手,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素娥……今时与往日不同,只要我没有病死爬也要爬去的!” 素娥看着孺子两颊微红,嘴唇惨白,声音一哽,“娘娘你这又何苦呢?” 萧袅苦笑一声,“你以为那周良娣和段良娣会详细我病了?就是旁人也会说我是故意装病不去给两位姐姐敬茶!” 素娥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主子这身体本就有心疾,现在又染了风寒,怕是吃不消吧!她担忧的看着孺子,“娘娘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萧袅点头扶着素娥站起了身,“服侍我更衣吧!”她边说边喘着气。 素娥挑了件湖蓝色的襦裙给孺子穿上,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关切道:“孺子,不如先请郎中过来瞧瞧吧!” “没有时间了,等一会我回来以后吧!”萧袅咬了咬嘴唇,额上有着细小的汗珠。 素娥系好腰带,一抬头就看见孺子额头上的汗珠,忙拿了一旁的丝帕沾了沾,长长的叹了口气,”人人都羡慕这深宅大院的富贵,却有几人知道其中的心酸!”她扶着孺子坐到镜前,“娘娘等等!”她转身在脸盆里捞起帕子绞干,犹豫了一下,“娘娘不如让奴婢给您擦吧!” 萧袅轻轻地点了点头,“也好!”便闭上了眼睛。 素娥拿着温热的帕子在孺子脸上极其小心的擦着,生怕弄红了那弹指就破的肌肤,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盯着孺子看,那白嫩的肌肤、那秀丽的眉形,那浓密而微卷的睫毛……她拿着帕子的手顿了一下。 “怎地了?”萧袅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素娥。 素娥脸色微窘,忙转过去身子,“帕子凉了。”她将帕子重新放进盆中摆了好几摆,这才捞出来绞干,眼观鼻鼻观心,转过来继续擦着孺子那张勾人心神的脸。 “孺子可要擦些唇脂!”素娥服侍孺子梳洗完毕,看着镜中的孺子问着。 萧袅神色倦怠,摇了摇头,“不必了,”她看了看镜中那毫无血色的双唇,“我本就顽疾缠身,这样岂不看起来更像病人?且我打扮的惹眼于我也不是什么好事?” 素娥虽然不甚明白,却也乖乖地收了妆奁。 两人没有做停留,就往正屋而去。平时一顿饭的路程,此时,萧袅却歇了两三回。她理了理衣裙,才在素娥的搀扶下进了正屋。 这德熙院的正屋萧袅也是第一次进,只记得她与世子成亲后的第二天,世子才从东厢搬了出来,住进了正屋。听说这正屋以前是空着的。至于为什么,这明王府除了王管家怕是无人知晓了。 萧袅敛眉垂目的进了正屋,原本在轻笑低语的主子婢子都静了下来。她微微抬头看了众人,那坐在正中间主位上的是世子,右边坐着周良娣,左边坐着段良娣。 这个时代还是延续大汉朝的礼仪制度,以右为上! 萧袅此时心中有了数。想在世子这里周良娣更有些分量吧,毕竟是周国的大将军周骁斛之女,也是周昭帝认得皇妹,是以周国帝姬的身份嫁给世子的。 而左边的段良娣虽然名声更胜,有着才女之称,也是姬国丞相之女,但是少了帝姬这层光环,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 萧袅心中想着,福了福身,柔声道:“妾身给世子殿下请安,给两位姐姐请安!” “起来吧!”王陌离垂目扫了眼孺子,淡淡地说着。 萧袅这里还没有站稳身子,就听见一阵冷嘲热讽,“好大的架子,竟让殿下坐在这里等你!” 这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可是声音却极具诱惑力,软软地,糯糯地,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俏。 萧袅抬起头看向那说话的周良娣,人如其声,那女子长相甜美,尤其是一双眼睛无比清澈,没有被世俗所沾染。就好像是天上的白云,纯净无比。这样的女子从小就被宠溺着长大,没有经历过困苦生死,要什么都能轻易的得到。。而那样的一双眼睛配上一副极其不满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只是被宠坏了的孩子! 萧袅刚要福身请罪,就听到左边的段良娣凉凉地声音,“本就是殿下和你我回来早了,坐在这里闲聊而已。”她嫣然一笑,刹那芳华,让萧袅觉得眼前一亮,“看那日头,此时刚到食时,孺子来得正好呢!”她的眼睛细长,眉梢有着冷傲之气。 日出之时,世子带着两位良娣先去去祠堂祭祖,然后去见过明王,现在才回到德熙院。 这话虽然听着是在帮萧袅,但是却隐含着孺子没有提前等候,不够恭敬。 “妾身知罪!”萧袅连忙俯下身子,额头上又布满了细小的汗珠。“妾身一直顽疾缠身,今晨倒是平旦之时就醒了,奈何身体染了风寒,起不了身,直到这婢子……”她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素娥。 第三十三章 艰难的应对 素娥看着孺子看向了自己,连忙点了点头,“回禀殿下,良娣,孺子到现在还在发烧!”她低着头,福了福身。 “哦?”王陌离看了眼孺子,“可看了郎中?”这话是问素娥的。 素娥摇了摇头,“还没有,孺子说要先来请安敬茶,回去后再……”她神情懦弱。 王陌离再次看向孺子,称赞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他又看了看愣子一旁的几个奴婢,“还等什么呢,开始吧!” 几个奴婢被王陌离呵斥一声,这才忙去倒茶端托盘。 “娘娘,你还好吧!”素娥看着一头虚汗的孺子,小声问着。 孺子勉强笑了笑,“不太好,但只能撑着!”她的杏眼中有着雾气,两颊绯红,和那眉间的脆弱融合在一起,倒有着别样的美丽。 素娥趁机偷偷看了看那两位盛装的良娣,一个甜美,一个冷傲。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孺子,却觉得只着了件湖蓝色衣裙的孺子,和那两人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而她身上的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美,似乎比特意修饰出的更能打动人心。 奴婢拿了两个蒲团放在两位良娣的脚下,萧袅的嘴角一抖,心中有着一丝不甘。她轻咳了几声,身体微微晃动。素娥连忙上前扶住了孺子。 王陌离冷眼旁观着这三个女人,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好戏才要开始吧?他看了看孺子有些摇晃的身体,嘴角一挑,说道:“孺子原是本殿的世子妃,却自请降为孺子,光是这份胸襟与贤惠就可做天下女子的楷模,本殿允你不必下跪!” 萧袅低头又捂嘴轻咳了两声,眼里有着讥笑。 “殿下。这自古以来妾室都是跪下敬茶啊!”周良娣嘟着樱桃小嘴,眼里有着不满。 王陌离转头看了眼右边的周良娣,“紫漪对本殿的决定不满意?”他虽然是在询问周良娣,眼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良娣骄纵惯了,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世子,里面有着控诉,有着不甘,她等了五年才再次见到了倾慕已久的情郎,却也是另外两个女人的郎君,现在他还要帮着那病痨子。她低下头。不肯说话。 王陌离眼神一闪,嘴角有着冷笑,真是没想到这周良娣便是五年前回姬国途中遇见的那个姑子! “紫漪可知。其实这是父王的意思!”他的声音徒然一扬,眼里深不见底。 周良娣猛地抬起头,“父王?”眼里有着疑惑。 连一旁的段良娣神色也微微变了,看了过来。 王陌离站起身来,走到孺子身边。伸手抓住她的腕子,那瞬间传来的滚烫,让他的手几不可察的一顿,眼里有着一丝波动。也只是须臾之间,他掩了心绪,举起来孺子的手腕。“这手珠本只有正妻才有资格拥有,父王却给了孺子,”他看向了段良娣。轻声问道:“素眠,你可是名震三国的才女,不要告诉本殿你不懂父王的意思?” 段良娣盈盈起身一拜,这才轻启檀口:“殿下谬赞了,妾身只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她看了眼周良娣,扭头对着世子道。“妾身可是对殿下的决定不敢说半句不是!”细长的眼里有着冰霜。 周良娣大眼中蓄着泪水,娇嗔道:“妾身……妾身不敢有意见。”糯糯地声音听起来极为可怜。 萧袅被世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这时才回过神,手腕微微一挣,脱开了世子的手,低垂着头,杏眼中有着震惊,不解,只是片刻,就变为了然,愤怒。 世子这是要将她当成箭靶推到两人面前! 萧袅滚烫的身体骤然一寒,浑身颤抖起来,连嘴唇也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她从来没有想过世子有一天会这样待她,就算他杀人如麻,就算他冷酷无情,最起码萧袅觉得他是个守信之人!而今……她有一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最要命她连为何信任他都没弄清,就这样被出卖了。这些加在一起让她的心一抽一抽。 “孺子娘娘该敬茶了!”素娥拉了拉孺子的袖子,顺势扶住了孺子。 萧袅回过神,感激地看了眼素娥,然后一步一挨地移着双腿,她的杏眼迷离,原本绯红的双颊此时透着惨白,嘴边有着浅浅的笑容。 只是那笑却让旁边的素娥无端地鼻子发酸,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萧袅走上前,从手里接过茶盏看着眼前的周良娣,“姐姐,请用茶!”她弯下腰,将茶盏举过头顶。 周良娣看着那眼前的茶盏,眼里的泪水越蓄越多,最后化为一串泪珠无声地淌了下来,她赌气地一拂衣袖,却正好碰到了萧袅手中的茶盏。那茶盏萧袅本就因无力而轻托着,被这遂不及防的一撞,顿时,茶水四溅,茶盏打翻在地。 “孺子,”素娥惊叫着,看着满脸茶水的孺子。 周良娣低下头,秀眉微蹙,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你这婢子大叫甚,良娣我的裙摆也湿了!”幸亏她躲得快,不然啊,她看了眼孺子的脸,眼里有着一丝高兴。一扭头看见了世子冷冽的眼神,慌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孺子自己没有端好!” 萧袅僵着脸任素娥擦着,一声不吭地看着地上的茶盏。 “孺子是这样吗?”王陌离看着一身狼狈的孺子,不痛不痒地求证着。 萧袅心里本就堵,现有听世子这样问着,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抬起头那湿漉漉的留海紧贴着额头,白嫩的肌肤上有着一层水汽,没有血色的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一下,便紧抿着。她杏眼微睁,直视着世子,不肯退让半分。 王陌离本就是冷漠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他将孺子推到二人面前就是想让这三个女人争斗起来,这样他才能抽身筹谋自己的事。而此时,被孺子这样看着,王陌离的心里猛地一疼! 这样倔强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王陌离冰冷的眼神有丝龟裂,神情复杂地看着孺子,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翻腾,“还等什么,拿茶盏给孺子!” 萧袅心底暗笑,再不晕倒,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的! 萧袅看着世子,眼神凄凉,嘴边笑容却灿烂如花,当真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娘娘,”素娥眼疾手快的扶住孺子的腰,声音颤抖,“娘娘!你醒醒!”她眼睛看着世子,充满恐慌,“娘娘她……” 王陌离心中一惊“孺子怕是心疾发作了,”他大步走了过来,抱起孺子就往内堂而去,“魏茂林快去找郎中!”他的眼中有着一丝急切。 当王陌离将身轻如纸的孺子,放在了床上的这一刻,才想起自己的失态。他真正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急切,那是种不想让怀中人有任何闪失的急切!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陷入昏迷的孺子,嘴角有着自嘲,他不会真的就因为刚才的那个眼神,就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了?王陌离站起身来,再次看了看床上的孺子,神情越来越冷,转身对进来的素娥说道:“孺子枕头下的绣袋里有药丸,本殿已经遣人去拿,你守在这里,一会郎中就来了!”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素娥本来一路跟着,看着世子面上的紧张之色,心中宽慰,原来世子也不是无情之人,现在……她有些糊涂了。她走过去看了看床上的孺子,虽然毫无知觉,呼吸微弱,但好歹还活着。她松了口气,这才打量着这屋子。 这正屋的内堂便是昨夜世子和两位良娣行礼的地方,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枣子、花生、桂园……她嘴角有着讽刺,那偌大的婚床本该是良娣躺在上面,现在却是孺子。素娥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孺子,也不知道她是幸还是不幸? 素娥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她所能管的,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正在此时,一个奴婢急匆匆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绣袋。 “雁俏!”素娥一怔,“殿下是叫你去拿孺子的药丸去了!”这雁俏是和她一起入府做奴婢的,后来,她去了孺子那里,而雁俏先在雅苑,后来德熙院这边缺人手,就被调到这正屋做些洒扫的粗活。 只因世子不需要奴婢伺候,才浪费了这样的人。 这雁俏就是含茉,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原来这绣袋里是药丸啊!”这有着一股冷香,还以为是什么香料呢? 素娥拿过绣袋,打开倒出一粒樱桃大小的暗红色药丸,走到孺子跟前,将她的嘴轻轻掰开,放在了舌头底下,“雁俏倒杯水来!”她低着头半天没见动静,一抬头,却见雁俏正在发愣,走上前怕了她一下,打趣道:“雁俏不会是在想世子殿下吧! 雁俏脸一红,忙道:“素娥姐姐可别乱说,那世子殿下能是咱消想的!我只是……” 雁俏心中思量的是这世子看着极为眼熟。以前在雅苑,那里只是客人们住的地方,很少能见到主子们。后来到了德熙院也只是远远地瞧见过两次世子,今日才是正经的第一次,却让雁俏心中大吃一惊。 怎生长得像那人? 第三十四章 初露端倪 萧袅晕倒的那一刻心里想着这心疾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让她此时能免受再次被侮辱。但是,出乎意外的是她的魂魄却自动脱离了绿萝的身体,飘了出来。以前,都是有走无常的差事,得到黑白无常的召唤她的魂魄才能脱离肉身。而现在,她并没有听到白师兄的召唤。 萧袅被这个事实吓了一跳,也就是说她的魂魄自动脱离了肉身。那她还能再回到肉身里吗?她试了一试,还好还好一切正常。她再次从肉身里飘了出来,便看见世子殿下冲了过来,抱起她的身体,就往内堂而去。 萧袅站在那里扭头欣赏了一下,周良娣捶胸顿足的娇蛮样子,以及段良娣虽然极力克制但是依然露出讶然的眼神。她嘴角含笑地拍了拍手,“很好,真是太好了,殿下你可是将矛头都对准了妾身啊!这两位千娇百媚的良娣现在更是恨死妾身了。”她慢悠悠地往内堂而去。 萧袅刚转过回廊,到了内堂,就听见世子吩咐素娥的话,想起先前世子对待她的言行,心里更是怨恨,扭头跑了出去。 萧袅一个生魂正在市井乱晃荡着,远远就看见谷郎在卖猪肉的摊子前站着,就飘了过去。 “这位郎君要买肉?”那屠夫长着一把络腮胡,零星地沾着些肉沫,手里拿着把劈刀泛着油腻腻地光。 谷池月脸色微窘,摇了摇头:“吾有一件事想向屠夫打听!” 屠夫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略有不悦,向地上啐了口唾沫,“郎君要问事情请到别处,这里只卖肉!”说着将刀扔在肉案上。 谷池月摸了摸腰间,拿出几株铜钱,摆在肉案上。神色尴尬,“那就看着来点吧!” 屠夫两眉一拧,胡须颤抖:“郎君你是消遣于屠夫张吧!” 谷池月连忙摆摆手,神色认真,“吾是认真的!只是奈何出来匆忙就带了这几株!” 屠夫张看着案上的几株钱,拿起刀又看了看肉,不知如何下手,突然泄气的扔下刀,“郎君想问何事,问便是。不用这样费事了!” 谷池月眼神一亮,忙道:“那就劳烦张屠夫了!不知最近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奇怪的事?”屠夫张用抹布擦了擦手,眼神不解地看着谷池月。 谷池月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有没有人跟屠夫买猪血的!” 屠夫张看着谷池月一脸不耐:“你这郎君,问得怎生奇怪,那每天都有人买猪血,回去煮着吃的!” 谷池月摇了摇头,一脸郑重:“吾是问屠夫。有没有人买大量的猪血?” 屠夫张更是不耐,眼中有着怒气:“没有,谁要那么多!” 谷池月轻叹了口气,眼里有着一丝挫败,“问了许多家,还是没有结果。”他摇了摇头。就要离开。 屠夫张看了看案上的钱,忙道:“郎君你的钱!” 谷池月低头想着心事,顿了下脚步。“留给屠夫吧,吾刚才耽误你卖肉了!” 屠夫张看着案上的几株钱,神情微微不安,“这怎好?”他屠夫张卖肉糊口,从不白拿旁人一厘。他急忙用指头捏起那几株钱。正要叫住郎君,猛地想起一事。“郎君!”他喊着从肉案后绕了出来。 谷池月转过身抬起头看着一脸着急的屠夫,“何事?” “我想起一事,有些奇怪!”屠夫张两大步走到谷池月面前。 谷池月盯着屠夫张,神情有些激动,“快说。” 屠夫张转着微黄的眼珠回想着:“那日食时,我将宰好的猪放在木车上,扭头去端猪血,却发现少了一盆!” “什么!”谷池月一惊,忙问,“屠夫是在何地宰猪?” 屠夫张看着谷池月脸色一沉,明明还是先前那个文弱的郎君,身上却有着一股威严,不自觉地回答道:“在小的家后院!” “屠夫家住南城?” 屠夫张摇头:“小人家在北城,只为方便就在南城的朱雀巷租赁了一间木屋,那木屋后一小院刚好能够杀猪!” 谷池月当下了然,这朱雀巷离齐府不到半柱香…… 谷池月谢过屠夫张,就往廷尉府走去。萧袅一路尾随,她很是好奇,谷郎不是查齐公的案子怎生问起猪血了。 谷池月一路上行色匆匆,不苟言笑,进了廷尉府也不与众人打招呼就进了房间,拿出先前的案状,察看一番,“果然,如此!”他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那歹人真真是阴险狡猾!溺死人弄回去,想伪装成自杀,却发现尸体的血已凝固,根本就流不下来,故而便偷了猪血……” 萧袅在一旁听着,这才茅塞顿开,对谷池月缜密的推理极为佩服。 “大人,齐公的大郎请你过府一趟!”门外的差役说着。 谷池月应了一声,就起身去了齐府。 这里萧袅也跟着出了廷尉府,就听见一声呵斥“袅妹妹,你这是作甚!” 萧袅浑身一颤,转过头就看见白无常用铁链锁着一鬼魂站在远处,脸色僵白,眼里有着不满。她笑了一声,“白师兄,真巧啊!” 白无常拉着鬼魂瞬间到了萧袅面前,看了看她,神色极为复杂,“你可以随意进出肉身了?” 萧袅兴奋地点了点头,“是呀,白师兄!这是为甚?以前都不行,今日却……” 白无常看着萧袅脸拉得老长,“以前不可以是因为肉身和魂魄要有个适应过程,现在自然是……”他没有说下去,看着萧袅裂嘴笑着,粗鲁地说道,“别高兴,你这样乱跑会出事的!” 萧袅看着白无常嬉笑着,“白师兄又在吓唬人!”眼睛偷瞄着白无常的脸色,心里又不确定。 白无常拉了一下在身后乱蹦跶的鬼魂,极不耐烦道:“你爱信不信,仔细被鬼怪给吃了。听说生魂可是滋补的圣品!”说着吧嗒了一下嘴。 萧袅看着白无常那如红得吓人的嘴,浑身一寒,反驳道:“为何以前我走无常都不见鬼怪找上了!” 白无常一脸鄙视的神情,拉着鬼魂欲走,“那自然是阎王给你护身!你以为每次给你的令牌是干甚的。现在……”他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尤其是夜间……” 萧袅愣愣地看着白无常的背影,好久才回过神,看了看天色,那正在西沉的太阳,马上想起师兄的话,很没出息的往回跑去。 却说,谷池月听说齐府那边请他过去,就知道定是有了重大发现。先前他就让大郎仔细看看府中各处是否有密道通往外界,怕是…… 谷池月见了大郎也不寒暄,劈头就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大郎点了点头,眼里有着凝重:“在父亲书房发现了密道!”说着便引谷池月去看。 “右平,就是这里!”齐府大郎齐癸宣指着书房内极不起眼的花瓶说着,“这是机关!”说着顺时针一转,书案前的青砖裂开了三尺宽的一条缝。 谷池月上前一步,探头看了下去,只见里面黑漆漆一片,隐约可见有台阶通往下面,“齐将军是如何发现的?”他转身看着一旁的齐癸宣。 齐癸宣,三十有余,宽额阔面,没有继续齐公的儒学风范,倒成了军中很有声望的将军,他笑了笑无奈道:“齐某也是无他法,只能着人在府中各屋的墙上、地上一一敲击,有密道的地方必然是空的!” “齐将军此法虽然看起来笨拙,但是却是最有效的方法!”他和齐癸宣因齐公的案子倒是越发的念熟了。谷池月又看了看密道,“可曾派人下去看了?” 齐癸宣也走到密道跟前道:“刚才齐某遣人请右平过来时,亲自下去看了看,此密道有两处出口,因时间关系,齐某只走到了第一个出口,那里上去就出了内城,到了田间乡下!” 谷池月俯首,一切都在意料,“那边可是去往木如寺的方向?” “是的,”齐癸宣眼睛微暗,想起了父亲遇害在那木如寺中,“想必那日一早,父亲就去了木如寺,不知见了何人……”他的眼里有着难掩的恨意。 谷池月忽而想起一事,道:“齐将军这密道之事……” “齐某已经让众人禁口,不会传出去!”谷池月还没有说完,齐癸宣就知道是何意,忙安了右平的心。 谷池月倒不好意思起来,微红的脸上有一丝红晕,“不是在下信不过齐将军,只是这事实在太过重大啊!” 齐癸宣了然,“右平不必介怀,齐某明白!” 谷池月又在书房内勘察了半晌,才随齐癸宣出了书房。看了看天色已完,齐癸宣苦留谷池月用饭,谷池月不好推脱只好从了,正好他还想求证一些事。 齐公过世不久,棺材还停在府中,可想府中众人的饭菜,也只是果腹而已。 两人各怀心事,安静的吃着饭,谷池月抬起头看了看齐癸宣,突然说道:“府上的奴才婢子可都在?” 齐癸宣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几乎未动,“自从父亲过世,府上的奴才婢子一个也未曾出府!”他的面色极为严肃,“你怀疑凶手在那些人中?” 第三十五章 奴婢的思量 “将军不准他们出府,不也是有所怀疑吗?”谷池月看着齐癸宣,话里有话。 齐癸宣摇头:“齐某只是做了万全的考虑而已!”在外带兵诸事都要考虑周全。 谷池月原以为齐将军是发现了什么,原来如此。“可有花名册?” 齐癸宣起身去门外交代了一下,不一会就有奴才送来了名册。 谷池月随意翻看了几页,忽然看到了“朱七”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便想到了两日前,有人交给自己的信,那信上的名字也是朱七。他貌似无意的指着几个人的名字,问了问,最后手指停留在朱七这个名字上,“这朱七在俯上是作甚的?” “这朱七只是府上的一名厨子而已!”齐癸宣不在意的说着。 谷池月点了点头,又问:“他何时进府的?” 齐癸宣沉思了一会才道:“右平不问齐某还真是都不觉得,这朱七进府已有十几,二十余年了!” “十几,二十余年?”谷池月心中一惊,“他可是有甚绝活?不然怎可在齐府如此长时间?” 齐癸宣想了想才道:“厨艺也是一般,多数只是打打下手而已。”他极为慎重地补充道:“但是在府中人缘极好,看着憨厚老实!” 谷池月重复着,“人缘极好,憨厚老实!”他心中嗤笑,未必吧? 谷池月站起身来,将名册揣在怀里,“齐将军今日已晚,下官就先告辞,明日下官想重新审问府中仆役!” 齐癸宣眼神一变,急切地道:“右平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现在还不好说等审了便知。”谷池月慎之又慎,没有确定的事可不能乱说。 齐癸宣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也不再多问,送谷池月出了府门,又说了一番话这才告辞。 而那头萧袅看着日头就要落山,忙往明王府而去。伴着最后一丝余晖,她才匆匆赶回来了。还没进德熙院,就听见几个奴婢在议论,萧袅停下脚步,听了个大致。原来她晕倒后,郎中看过说是染了风寒,又气血攻心引发心疾。这才晕了过去。开了方子,也不急着走而是向一旁的奴婢嘱咐了好多要注意的地方,这才去王爷那边回话了。 这郎中是一直给明王调理身子的。今日也巧了,正在兰台给明王把平安脉。明王听说,那边魏茂林火急火燎的找郎中,就打发这郎中先来德熙院给萧袅诊治。 这郎中姓沈名怡禾,也和谢启扬算旧相识。当年周国选拔医官时,他以一分之差惜败给谢启扬,而未能入得了周宫。虽然输了却心服口服,没有一丝怨恨。现在得知这孺子就是谢启扬之女,越发上心了。只因佩服其父的才华,又感叹那人英年早逝。只留孤女还身患心疾,心中更是怜惜。 萧袅听说连明王也知晓了此事,心里知道事情闹大了。她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地进了正屋,就往后堂而去。后堂极大,用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萧袅在外间,就听见里面极小的说话声。 “素娥姐姐。你说孺子什么时候能醒啊?” 那声音萧袅听着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等转过屏风看见那人的脸才记起。那就是自己在雅苑时伺候过自己的雁俏。十来日不见,那婢子看着更是水灵了。 “要不雁俏先回去吧,仔细李嬷嬷又找事!”守在床边的素娥转过身看着雁俏。 雁俏一脸不在乎,“这可是世子殿下让我拿药给孺子,我留下帮忙是顺理成章的事,她能奈我何?” 素娥摇着头走了过来,点了雁俏的额头,“你呀,可别得意,你只想到其一,却没有想到其二!你今日呆在这里帮忙,虽然她拿不到你的不是,但是她视孺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这番下来,以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雁俏一缩脖子,隔了一会,“那姐姐呢?你可是孺子的婢子,不更是被李嬷嬷……”她话虽然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素娥一怔,叹了口气,“我这是命啊,也是无奈之举,而雁俏你可是有选择的呀?”她语重心长地说着,完全一副姐姐关心妹妹的模样。 雁俏嗤之以鼻,眼里有着怨恨,“我能有甚选择,还不是婢子一个,命运全凭主子们的高兴!除非……”她的眼里有着野心。 素娥急道:“雁俏你可不要痴心妄想!像我们这种人怎可轻易翻身,”她眼里有着哀伤,“即使……即使有幸得到主子的垂青,在他们的眼中也只是玩物而已!” 雁俏卟哧一声笑了出声,“姐姐还真是不经逗,我也是随口说说,你却当了真!”她眼中的笑仿佛要溢出来。 就在二人还在说笑中,萧袅回到了肉身中,只感到一阵虚弱无力,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费力地半睁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屋里的亮光。 “水……水……”萧袅觉得喉咙如火烧般难受,而且有股子苦味。 素娥和雁俏同时转过头看向床,看着昏迷了多半日的孺子终于醒了过来,心里高兴极力。 素娥急忙奔了过去,喜极而泣地拉着孺子的手说道:“孺子娘娘,你可醒了!真是担心死奴婢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才想起孺子要水喝,准备起身,就见雁俏端着杯子走了过来,看着孺子笑眯眯地说道:“孺子娘娘,你可记得奴婢啊!”说着将杯子送到孺子嘴边。 这边素娥赶紧将孺子的头稍稍抬高,萧袅慢慢喝了几口喉咙里的苦味少了些,但是依然烧痛,她清了清嗓子,又看了看雁俏,才费力地说着:“你是……雁俏……”她停了一下,又对素娥说道:“我的嗓子……痛得厉害!” 素娥忙安慰:“沈郎中说娘娘是染了风寒,醒了如果嗓子痛,就让奴婢将蜂蜜兑成水,喂给孺子喝!” 正说着,雁俏已经将调好的蜂蜜水端了过来,“姐姐,雁俏已经兑好了!”她将瓷碗端到素娥面前。 素娥低头一看,果然,闻起来一股子桂花香闻,这可是新得的桂花蜜。她眉头微微一蹙,这雁俏也太能干了。素娥不动声色地抬起头,伸手扶着碗沿“把碗给我吧!” 雁俏眼中有着迟疑,拿着碗的手纹丝未动,笑着说:“姐姐都忙活了半天了,也担心了半天了,现在娘娘醒了姐姐也算松了口气,不如就歇歇吧,让雁俏伺候着,姐姐在一旁看着,如果哪里不妥,动动嘴皮岂不轻松?” 素娥听着雁俏的话心中更是一沉,扶着碗沿的手垂了下来,微微一笑看着床上的孺子,“雁俏这嘴真是比那桂花蜜还要甜,叫她这样一说,仿佛刚才奴婢出了多大的力似的!”她又看着雁俏,“那姐姐我就偷偷懒,雁俏给娘娘喂吧!” 雁俏得了令,脸上红扑扑地,眼里有着喜色,她将碗放在一旁,福了福身,“孺子娘娘就让奴婢服侍你吧!” 萧袅微微点头,眼睛困倦地闭起来,只觉头被缓缓抬起,枕头上又多垫了个软枕,然后身体又被往后移了移,半躺在软枕上。 雁俏半蹲在床边,舀了一勺蜂蜜水,送到孺子嘴边,轻声唤着,“娘娘。” 萧袅费了好大劲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只见一璧人面上含笑半蹲在床前,殷切的望着自己,垂目看了看送到嘴边的蜜水,有些反应迟钝地张开了嘴。几勺下去喉咙果然滋润多了,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娘娘可觉得雁俏服侍的舒心,不如从李嬷嬷那里将人要过来?” 雁俏端着碗的手,微微一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连呼吸也稍稍不稳。 萧袅慢慢的扭过头,就看见素娥坐得离烛火很远,半个身子在阴暗中,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两只眼睛却亮的吓人。萧袅看到这样的素娥也是一惊,眉心微拧,随即说道:“素娥如若觉得好,就去李嬷嬷那里试试吧!”她将问题又推回给素娥,让她自己看着办。 雁俏脸上的笑实在是保持不下去了,嘴角慢慢地垮了下来,眼里有着一晃而过的失望,继而堆笑地看着素娥,“姐姐觉得雁俏可好?” 素娥站起身来,脸上有着轻松的笑,“好,当然好,只是姐姐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李嬷嬷那里要人!”孺子的身边可不能留她。 雁俏起身强笑着:“看来是奴婢没有福气跟着孺子娘娘!”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将瓷碗放在了桌上,又回过头福了福身,“如今娘娘这里暂且没有事情了,天色也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萧袅看着雁俏出来后堂,好一会才低声说着,“素娥你又何必呢?” 素娥几步走到孺子床前,急忙道:“娘娘这是怪我?” 萧袅疲惫地闭着双眼,脸上有着一丝无奈。 “娘娘真不知道我的苦心!”素娥低着头,脸上有着受伤的表情,“如若是旁人,奴婢巴不得娘娘身边多几个伺候的人,只是这雁俏绝非安分之人,奴婢也只是怕她招惹是非……” 萧袅心中一阵感动,她还以为素娥是嫉恨雁俏……这才说那样的话,原来,原来是她误解了素娥。她做那些竟是为了她这个主子考虑。在这王府里呆的时间长了,还看人的心态也变了。 萧袅忍不住打了个颤! “怎么了娘娘!”素娥关切地问着。 萧袅微不可察地摇着头,眼皮愈发沉重,她觉得这次的病不会很快就好的。想着,想着,便又睡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秘密通道 萧袅的预感是对的。她的这场病来势汹汹,又在似醒非醒中度过了一天。期间,明王的妾室杨氏倒是来过一次,那杨氏唯唯诺诺的只是说明王嘱咐她过来看看孺子如何了,有甚需要只管找李嬷嬷,坐了一会看孺子没有醒就走了。 而萧袅虽然能自由的出入肉身,但是想着白师兄的话也就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呆在肉身中,受着病痛的折磨,心中将世子埋怨了不知多少回。 却说此时正在齐府的王陌离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眉头一拧,看了眼齐公书房的秘密通道,再次看了看齐癸宣,“齐将军确定那另一条是通往临清城外的!” 齐癸宣抱拳,一脸严肃道:“殿下,昨夜卑职亲自下去走了几个时辰才到了头,上去一看,那里已经出了临清的外城了,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卑职也大吃一惊!” 想想昨夜齐癸宣心中就不能平静。原以为这临清城只有两条通道,一条就是常人走的依山而建的云梯,另一条便是只有明王才能开启的城门。而这城门是在山体自然形成的岩洞外建造的,是唯一一条可走车马军队的的通道。现在却发现了第三条通道,这代表着什么?临清城并不是像众人想的那样铁板一块,坚不可摧,更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陌离当然也想到了这些,这临清城外虽然是连绵的山脉,不远处就是与之接壤的吴郡,但是谁也保证不了这连绵的群山中没有一条路是通往叶州外的,显然那害死齐公的凶手已经知道了密道,要不他也不可能将齐公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回来!只有这条密道了。如果那凶手本身就是冲着密道而来呢? 王陌离幽深的眸子里闪过冷光,表情也凝重起来,如果再往最坏的情况想。是不是已经有人从这条密道潜进了临清城内呢?这个想法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就在这时,谷池月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了脸色不虞的王陌离,心中一沉,他很少能在公子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表情,平时的他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看来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殿下!”谷池月来到王陌离身边,作揖道,“基本可以确定那人便是朱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齐癸宣睁目咬牙道:“是那厮!齐某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碎尸万段了!”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说说来解恨。 王陌离已经摆脱了刚才的情绪。看着谷池月,“具体说说!” 谷池月稍稍在心里捋了一下,才娓娓道来:“先前其实有一个疑点下官一直没有解开……”他看了齐癸宣一眼。又看了看公子,突然想起了开棺验尸的事可是瞒着齐府人的。 王陌离瞧着谷池月陡然一顿,就知道他想到了甚,嘴角一扯,看了齐癸宣一眼。才道:“但说无妨,你以为开棺验尸的事,真就做的那么不留痕迹吗?齐将军要是想追究早就追究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谷池月眼中有着震惊,看着齐癸宣愈发不好意思起来,“齐将军真是对不住了!” 齐癸宣摇了摇头:“右平也是为了先父的案子而已。齐某可以理解,而且现在已经有了结果,这就是对先父最好的交代!”他的眼中有着理解。还有着能为父亲找到凶手的一丝欣慰。 谷池月松了口气,继续着之前的话,“下官之前在齐公的口鼻中发现了微少的泥水,然后再按压其腹部微涨,由此断定齐公是溺亡。但是后来在齐公的四肢被没有发现明显的挣扎痕迹,在脖颈后发现手指印。可推测齐公是被人抱起身子,头朝下强压进水中,溺死。而当时齐公的两手在挣扎中刚好能抓到水边的淤泥,这才在指甲缝中残留着红色泥土。同时,在木如寺发现了齐公的玉佩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听到这里,齐癸宣忍不住插话道:“这些不都是已经确定了吗?难道又有什么变化?” 谷池月摇了摇头,“看到案卷上写到齐公身下就大量血迹,当时下官更是深信,齐公就是被人溺死然后,割颈伪装成自杀身亡!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丝毫不差,但是,”他看了看公子和齐癸宣,“一直以来有一个疑点下官不曾吐露半分,当这案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溺死时,下官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可是这一个小小的疑点却让下官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它始终折磨着下官!”他的脸上有着苦恼。 “那个疑点到底是甚?”连一直沉默的王陌离也露出了好奇之色。 谷池月微黑的脸上有着认真执着,“就是当时下官在齐公口鼻周围还发现了些纸沫,甚至是口鼻当中也有少许!这纸沫显然是齐公溺亡之后沾上的!可是这凶手为甚要在齐公死后还用纸……” “你的意思是先父有可能当时并没有死!”齐癸宣一惊,忙说道。 谷池月再次摇了摇头,“下官马上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案卷上记载齐公身下都大郎血迹,那就不可能是被闷死的!因为闷死的人,脖颈中的血已经凝固,根本就留不下来!” 齐癸宣极为认真的听着,还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一点也不比带兵打仗来得容易。 王陌离也盯着谷池月,眼中有着期待。 “后来下官在集市中瞎逛,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那齐公身下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其他什么血……”谷池月说到激动处,微微喘了喘气,“还好最后有一个屠夫张说他曾经丢失过一盆猪血,而恰巧也有人看见朱七于齐公被杀那早从外面端进来一盆猪血……” 听到朱七的名字,齐癸宣滔天的恨意顿时而来,“朱七……朱七……”他的两拳紧握着。 “后来众人因为齐公的死讯,早就将那盆猪血丢到了脑后,谁也没想到那猪血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谷池月感慨万千,最后看了看王陌离,“现在就只等将朱七擒获,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这朱七看着如此憨厚,到底为何要这样对待先父?”齐癸宣痛心疾首。 王陌离看着那透着一丝阴冷的密道,“现将朱七严密监控起来,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事情绝对没有如此简单!” 齐癸宣虽然心中又恨,但知道此事关系甚大,收敛了情绪,“卑职领命!”说着快走了出去。 王陌离又抬头看着谷池月,甚是欣慰地说道:“这一阵子真是难为你了右平,这几日就先好生歇息吧!” 谷池月作揖道:“公子,小人唯恐辜负了公子的期望啊!”他的声音极低极小。 王陌离上前扶起谷池月的肩膀,极为认真的看着谷池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谷池月乍听之下,心中激动不已,那种被认同的感觉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嘴唇微颤,“公子……公子……”。 王陌离回到明王府已经到了深夜,便直奔兰台而去。明王没有在正屋歇息,而是在杨氏那里。那杨氏虽然胆小如鼠,唯唯诺诺,却很是善解人意,温柔至极。想那能在王府深院中生存下去的女人都是不简单的。 明王听说世子在外求见,连忙起身披着衣服,鞋也没来得及勾上,就出了杨氏的屋子。 “何事?”明王一边穿着袍子一边问。 王陌离走近一步,低声道:“父王此事关系甚大……” 明王眼神微变,点头:“去书房!”他弯下腰穿好鞋,率先往那边走去。 王陌离跟在明王身后,心情越发复杂,那条密道真是可惜!如果能为他所用,那…… 进了书房,明王连灯也没顾得上点,急忙说道:“何事快说!” 王陌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父王在齐公书房发现一条通往临清城外的密道!” 黑暗中的明王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站立在那里。 “父王?”王陌离唤了一声,拿捏不住明王的反应。 书房霎时一亮,明王点上了蜡烛,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放下火折子,抬头看着王陌离,“凶手也知道了密道?”虽然是问候,显然明王心中也是肯定的。 王陌离点了点头,“齐公的尸身十有八九就是从密道被送回齐府的,所以最坏的情况就是凶手也知晓密道之事!” 明王喟然长叹:“本来是留给自己的生路,现在却成了威胁自己的死路!”他摇了摇头。脸上有着自嘲。 “这么说……那密道的事,父王是知晓的!”王陌离心中一震,有些后怕,如果刚才他没有说出密道的事,那后果…… 明王看了看案上的烛火,脸上有着一丝讪笑,“岂止是知道,那本就是父王自己修建的!” 王陌离心中刮过一阵冷风,果然是狡兔三窟啊!有谁能想到明王将自己的逃生密道修在了自己的恩师家里!想必,王府内还有其他密道直接可到齐府。他看着灯下的明王,这个一代枭雄,心中微微一颤,要打败这样的人,他还真的太过稚嫩了! 第三十七章 应对之策 “难道凶手真的是冲密道而来?”明王看着站在书案前的王陌离问着,这个儿子还好没让他失望。 王陌离极为慎重的说道:“这便是最坏的情况!而且,”他停顿了一下,面色严肃地看着明王“父王说不定已经有着已经通过密道潜入城中了!” “什么?”明王被王陌离的这种推测吓了一跳,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一旁的烛火也闪了闪,“要赶快摸清对方的目的,”他的眼神黑沉沉地,“不然整个叶州会有危险!” 王陌离走到书案前,和明王只有一臂之隔,此时却异常冷静,“父王那凶手已经被严密的控制起来,现在还不是审问的时机,以免打草惊蛇。如果他们是冲着密道而来,很快就会露面的!” 明王看着王陌离说得极为自信,心下也微微一松,慢慢地坐了下来,“就依世子的吧,父王老了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王陌离作揖道:“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王的信任,还有儿臣有一事请求?” “说吧!” “儿臣请求将齐公下葬,对外只说齐公重病身亡,对内说是被妾室所害,这样真正的凶手便会稍稍放松,很快露出马脚!”王陌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就静静的等待明王最后的决定。 明王长叹一声,脸上有着一种老态,“恩师,学生不能让你沉冤得雪后再下葬了。”他闭上双眼,仰头靠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摆了摆手,“你去吧,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王陌离这里才从兰台出来,那里就招来了肖剑。将密道的是详细的说出,并让肖剑以明王府丢失宝物未有为由,对全城进行一次清查,尤其是陌生人以及右手是四指之人。 那朱七并非是四指,说明杀害齐公的还有其他人。 “主子,全城需要戒严吗?”肖剑听着主子的吩咐,最后问道,看来时态非常的严重。 王陌离摇了摇头,“不可,还和平时一样。但是你等暗地里要多多巡视,尤其是城防!” 肖剑明白了,又想起一事。“主子,派往周国各地治疗疫症的人员陆续传回了消息,那边感染疫症的患者都已经初见成效。但是,平城禹城等城几乎是家家有染病的患者,整个城也犹如死城。官府已经封城,只能进不能出,我们派往这两个城的人手不够,只能先治疗那些生命垂危的患者……” “这些我早就料到了,只是现下天水阁的医者和招募来的医者人数有限,而自愿加入的人少之又少。”王陌离捏着眉心,沉思着,一会说道:“目前只能这样看看派往别处的人手有无富余。抽调到平城和禹城来,”他眼神一沉,“实在不行,就全力先保住平城和禹城吧!” 肖剑神色讶然,“主子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万一所有人都集中这在两城而最后没有取得好的效果,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心血?而且这两城官府将其他周边的患病之人都赶进了城。封了城门,完全任其自生自灭了!” 王陌离轻轻一笑,“官府都弃城了,可想而知百姓的心里已经很绝望,如果我等能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将他们一一治好,那些人会如何呢?” “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主子的!”肖剑一脸兴奋,可是又想到了其他可能性,脸上的笑意全无,“可是这两城的疫症也是最严重的,如果不能全面控制,进行有序的治疗,疫症会一直蔓延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们根本不能指望官府的人能与我们配合,只能在城中找到德高望重之人,对大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百姓配合起来!只要我们能治愈一个重病之人大家就会看到希望,然后便会积极响应起来。” 肖剑听着主子的话,不住的点头,“还是主子想得周到,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听天命?”王陌离嗤之以鼻,“这次不论好坏,我都赢定了!” 肖剑有些糊涂,不明所以的看着主子,“奴才愚钝,还请主子明示!” “能得天下者,最重要的是什么?”王陌离反问着。 肖剑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民心!有了民心,还愁万民不肯归顺,”他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这件事不论结果,主子为民着想的美德都会传遍天下!” “正是。”所以王陌离才会这样不计后果的去做这件事,“放手去做吧!” 肖剑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顿时,信心百倍起来,“主子,奴才知道怎样去做了!我这就安排去了!”说着抱拳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临清城便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明王府内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出动许多兵士全城搜索。 二是德高望重的儒学大师齐儒昶重病身亡,不日下葬。 这两件事让整个临清城变得沸沸扬扬,比起齐公之死众人更关心的是明王府到底丢失了何物?就连明王府内也是小声的议论之声。 “伯父,王府中到底丢了何物啊?”王锐好奇的问着一旁正在翻着账本的王管家。 王管家心里颇乱,已经又好几人都问他府中丢了什么,可是,他作为王府的大管家却稀里糊涂,一概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用力的将账本摔在书案上,脸色极为不好,“你怎生也跟着那些下人们嚼舌根,乱打听,这能是你这种杂役知道的吗?” 王锐一脸小心,陪着不是,说了几句自责的话,这才匆匆退了出去。 王管家越想越心乱,起身出了自己的小院,问了随从,知道明王没有去去前厅议事,就往兰台走去。 “王爷啊,奴才失职啊!”王管家一见王爷,便双腿跪地。大声的哭诉着,一连磕了几个头。 明王看着这个跟了他许久的奴才,“王七啊,你这是为何啊?”他很是见到王七这副神情。 王管家微微止住了哭声,说道:“老奴打理着整个王府却不知府中丢了宝物,这不是失职是什么呢?”说着又用袖子抹泪。 明王苦笑着,这事他也是一早才得知。这个儿子这次也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上前扶起王七,一脸郑重,“王七啊,其实府中并没有丢任何物件。只是因为其他原因必须寻这样的理由!” 王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没丢就好。就好。”他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 “但是,你还是带着奴才们在王府内搜一搜做做样子的!”明王吩咐着。 “老奴明白,明白,这就带人去搜!”说着又慌忙出了兰台。 却说,萧袅今日一早。觉得身子没有先前的那样沉,就逼着素娥将她扶回西厢小院。这正屋她可无福消受,尤其是想到世子,她就更住不下去。 素娥无法,只好叫了阿来过来,一起扶着孺子回西厢小院。一路上。歇了两回,这才看着小院前的花墙,却见王管家和李嬷嬷带着一干奴才婢子走了过来。 “老奴给孺子娘娘请安!”王管家忙俯身行礼。这边李嬷嬷和奴才婢子们也都俯身行礼。 萧袅看着众人大感意外。低声道:“都……起身吧!”她忍不住轻咳一声。 站在一边的素娥看着王管家和李嬷嬷等人,也是莫名其妙,忙问:“不知王管家带着一干人这是要作甚?” 萧袅也一脸询问地看着王管家。 “原来孺子娘娘不知?”李嬷嬷站在王管家身后一脸惊讶,“也难怪,娘娘这几日身子欠佳。这府里发生了惊天大事!”她一脸神秘。 王管家清了清嗓子,“娘娘。府里丢了重要的物件,王爷下令要彻底搜查!这不老奴就带了人来……” “管家这是要搜我们孺子娘娘的住所?”素娥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了过去。 李嬷嬷上前一步,声音尖利“素娥看你这说的,刚从东厢那边过来,两位良娣那里都搜过了!” 素娥听了支吾着,扭头看着孺子,只见她一脸病容,对此事并不太在意。 “那就搜吧!”萧袅的声音嘶哑,听不出情绪。 素娥扶着孺子走在前面,额头上有着细汗,心里想着自己弄来的那个酒葫芦。她的眼睛时不时偷偷看看孺子,嘴张了几次最后都闭上了。眼看着就要进屋了,她的两条腿都有些抖。 “别慌!有我呢?”萧袅覆上素娥搀着他胳膊的手,那手居然比她的还凉。那个酒葫芦其实并不算甚,最重要的是她藏在箱子里的铺盖卷!那可是要命的。 素娥眼睛微瞪,低声说道:“孺子你……你有办法?” 萧袅点头,惨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浅笑,水润的杏眼里荡着戏弄之色。只见她突然靠在了素娥身上,嘴里低吟着,“素娥……我的心口……心口!”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做痛苦状。 素娥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叫着,“孺子娘娘,娘娘你是不是心疾又发作了啊!”她扶着孺子,扭头看着后面跟进来的李嬷嬷,“嬷嬷,劳烦你去花墙外告知王管家一声,就说孺子的心疾发作了,让他赶紧请沈郎中过府一趟!” 李嬷嬷一脚刚迈进孺子的屋门,微微一愣,看了看屋内心有不甘,她本想借这次机会好好在孺子屋内搜一搜,“柳红,赶快去告诉王管家说是孺子心疾犯了,让他遣人去请沈郎中!”她对身后跟进来的婢子说着,自己却上前一步在另一边扶着孺子,往里屋床上而去。 第三十八章 应对之策(二) 素娥和李嬷嬷将孺子扶上了床,素娥神情慌乱地看着孺子,突然又在桌上的包袱里乱翻着,转身焦急地对李嬷嬷说道:“嬷嬷刚才从正屋回来的急,娘娘的药丸落在了后堂那里了!劳烦嬷嬷跑一趟好吗?”她的声音里有着乞求。 李嬷嬷看着床上昏迷的孺子,心中犹豫了一下,这才匆匆走向门外,来到花墙下随便拉了个奴才,“去正屋的后堂将孺子娘娘的药丸拿过来!” 那奴才本是王管家带着搜查王府的,只是这内宅他们不便随便乱闯,就只能守在外面,听从李嬷嬷的使唤,“那药丸在后堂哪里啊,嬷嬷?” 李嬷嬷一愣,大声呵斥:“死脑子,不会自己去找啊!”说着又扭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柳红,“你传完话,杵在这里作甚?” 柳红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管家说,娘娘心疾发作,屋里不宜太多人呆着,让奴婢在外面守着。” 李嬷嬷一听是王管家的吩咐,怒气消了一半,也是,省得落人话柄。她眼珠一转,看了眼柳红,“你就好好守在这里,我叫你,你再进来!” 柳红忙不迭点了点头,“是,柳红知道了!” 李嬷嬷刚进屋,就见素娥趴在床边,将孺子的衣袖撩起,手指按压着孺子的手臂,疑惑地问道:“你这是作甚?” “这是沈郎中,教给素娥的急救办法。”沈郎中说孺子心疾发作,可按住她的内关穴,起到缓解作用。素娥见她进来了就眼泪汪汪地道:“嬷嬷可是药拿来了?” “哪有那样快,我已经打发了小子去拿,毕竟小子腿脚可比我这妇人快得多,一会就能拿过来!”李嬷嬷面上温和地说着,眼睛却在四处的看着。 素娥这才想起李嬷嬷来的目的。醒悟道:“看素娥居然如此糊涂,都忘了李嬷嬷来是有要事在身,那嬷嬷赶紧搜吧!” 素娥这样一提,李嬷嬷看着昏迷的孺子,倒觉得此时搜屋有些太不合情理,忙道:“不急,不急,先救人吧!” 素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刚才趁李嬷嬷出去之际,她将那酒葫芦藏在了孺子的被窝里。算是躲过了一劫,以后一定不能让孺子饮酒了!这私下饮酒可是有损妇德的啊!尤其是在两位良娣进门后,这事要是被揪出来。会很麻烦的。 而躺在床上的萧袅,心里想着的是箱子里的铺盖卷,这个如果被李嬷嬷搜出来,要作何解释?她和世子已经成亲十几日,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还没有圆房。这事简直就是……她心中后悔莫及,自己平时太粗了,这箱子是她陪嫁过来的,都是放着主要的物件,所以素娥也从来不会打,而她也没有往深得想。才会酿成现在的局面。她现在装病只是拖延时间,如果她一直不醒,那李嬷嬷最后肯定是会耐不住要搜屋的?而素娥也是拦不住的。毕竟人家也是奉命而为! 萧袅睡在床上不能动弹,只一会额头就布满了汗,她眼睛微眯地看着素娥,无声的张了张嘴,素娥便了然。对着在屋子里乱看的李嬷嬷道:“劳烦嬷嬷在这里守着,素娥去给娘娘打盆水来擦面!” 李嬷嬷收回了视线。忙道:“不用这样麻烦,我去吩咐一声便是!” 素娥起身忙对李嬷嬷道:“旁人怕是不知娘娘的习惯,水不是冷了就是热了,还是让素娥去吧!”她看了看床上的孺子,“这里就劳烦李嬷嬷给守着。”说着不由分说的出了屋。 李嬷嬷本来不愿意,但是一时又没有反驳的理由,也只好看着素娥出了屋。她看了看床上的孺子,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何不趁着孺子昏迷,在屋里搜一搜。但是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搜查赃物这种事,必须是在众人面前,这样才能说得清,这样偷偷摸摸即使搜出什么,也是说不清的。 李嬷嬷咽下一口唾沫,稳了稳心神,盯着床上的孺子,嘴角有着诡异的笑容。现下就剩这里没有搜了,如果真是丢了什么,这么这里……她的眼里有着兴奋的光芒。 就在这时,柳红在门外轻轻地唤道:“嬷嬷,药丸没……没有找到!” 李嬷嬷一听,噌地站起了身,走了出去,厉声道:“怎会如此?” 柳红浑身一抖,脸色变白:“说是雁俏在后堂没有找到!” “雁俏!”李嬷嬷眼睛一眯,嘴边冷笑,“是那小蹄子给找的!那就该是没有,不然早就巴巴的给送过来了!” 正说着,那边沈郎中风尘仆仆地走来,李嬷嬷看见赶紧迎上前,说着客气话,将沈郎中请进屋里。 又是一番切脉、扎针。 沈郎中很是纳闷地看着床上的孺子,摸着胡子道:“孺子的病按理来说应该好些了,怎生又晕了过去?” 这时已经端着热水回来的素娥,一脸的自责:“都怪奴婢,不该由着孺子的性子,从正屋回到这西厢里来,怕是在路上受了累!” 沈郎中一惊:“孺子娘娘是走着回来的?” 素娥忙点了点头:“是啊!” “胡闹!胡闹!”沈郎中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怎可如此,老夫不是说了,孺子要好生静养吗?这才两日怎可下床走动啊!” 素娥神色一慌,看着床上的孺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郎中好一会才消了气,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才走了。 李嬷嬷看了看天色,转身对素娥说道:“本来该是等到孺子醒了再行搜屋的,只是妇人我也是奉命行事的,王爷那里还等着回话的,所以……”她上面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孺子,“奴婢这里就得罪了!”这话是床上昏迷的孺子说得。 萧袅躺在床上,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知道素娥捎到信了没有。她听到那李嬷嬷朝门外的柳红喊了一声,“柳红进来,开始搜!孺子娘娘的物件一定要仔细了,别弄坏了,低了你的小命都赔不上!” 柳红这边弱弱地回了句,“是……奴婢一定会小心的。”她手脚颤抖地开始在外屋走了起来。 而李嬷嬷也撸起袖子,在里屋忙活起来,眼看着李嬷嬷就要动手打开那几个陪嫁的箱子,素娥着急地走了过去,这几个箱子平日里连她都碰不得,孺子可是宝贝的紧,现今却要让李嬷嬷的俺咋货碰,素娥的心里直冒火。她疾步走了过去,忙道:“嬷嬷这几个箱子可是娘娘的陪嫁,你可不能随便动啊!” 李嬷嬷脸色不悦,眼睛一斜素娥:“你这小蹄子,说得甚话,妇人我这是公事公办,你要拦我?” 素娥脸色涨红,眼里有着犹豫,强撑着:“嬷嬷要开这几个箱子也可以,那要等娘娘醒来才可!”她虽不知里面放着何物,但是直觉告诉她一定要阻止。 李嬷嬷冷笑着,质问道:“如果孺子娘娘一时半会想不过来,那妇人我是不是得一直等下去!” “嬷嬷说话可要注意,你这是在咒娘娘!”素娥挡住李嬷嬷面前,咬着嘴唇,两眼瞪着李嬷嬷。 李嬷嬷眼里有着怒意,“你这婢子反了不成,居然敢挡我,还不让开!”她脸上呈猪肝色,手掌扬起,作势要打素娥。 “素娥……”萧袅低声叫着,为素娥解围,她再不醒,怕是素娥撑不下去了。 素娥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孺子,顿时,脸色有了血色,“娘娘……你醒了!”孺子你终于醒来帮奴婢了,她心中松了口气。 萧袅虚弱地问道:“我似乎听到你们在争执,发生了何事?”她微微偏头,看了看那边手扶着箱子的李嬷嬷,又看了看走过来的素娥,装模作样的问着。 素娥刚要回话,那边的李嬷嬷却抢先说道:“孺子娘娘啊,奴婢也是奉命行事,王爷还等着回话呢!” 萧袅看着床帐,问道:“嬷嬷这是要搜我的箱子?”她的声音平静如常,有着微微沙哑。 李嬷嬷摸不清孺子问这话的意思,踌躇了下,才道:“奴婢得罪了,这也是奉命!” “奉命?”萧袅突然冷笑一声,“敢问嬷嬷是奉何人之命?”她伸出手臂,示意素娥扶她一把。 李嬷嬷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奉王爷之命!” 萧袅起身靠在素娥怀里,急喘着气,好一会才道:“王爷可曾让你搜我的箱子?”她的杏眼里有着愠怒。 李嬷嬷一怔,声音变低,“这……这到没有,”她转念一想,怎被孺子给绕进去了,“两位良娣都让奴婢查看了箱子!”她突然找到了反驳孺子的理由,脸上有着得意。 “是吗?”萧袅勾唇一笑,忽而脸色极冷,她就这样半靠在素娥怀中,不远不近地看着李嬷嬷,“嬷嬷这是说孺子我不够深明大义?还是说……”她一顿,轻笑了两声。 那笑声让李嬷嬷扶着箱子的手轻颤了几下。 “还是说孺子我心中有鬼呢?” 第三十九章 他来解围 ps: 这章字数只有两千,明日补齐! 李嬷嬷听了孺子的话,连忙道:“这话可不是奴婢说的,孺子可不能乱编派!”她的声音虽大,却听起来少了气势。 萧袅盯着李嬷嬷那扶着箱子的手,眼圈一红,“嬷嬷这是要羞辱于我?还不劳你动手!”她看了眼身边的素娥,“嬷嬷退到一边,让素娥去打开给你看!” 素娥放开孺子的肩膀,在其身后放了软枕,这才站直身子,看见孺子眼中的坚持,“奴婢遵命!”她转身慢慢朝嬷嬷那边走去。 李嬷嬷仿若斗胜的公鸡,仰头挺胸,脸上有着难掩的得意,。 素娥又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孺子,这才犹豫的伸出手,就听见外面的柳红等一干人的声音,“见过世子殿下!”她迅速的扭头看向屋外,眼里有着喜色。 “发生了何事?”王陌离走进了屋,就看见素娥和李嬷嬷两人站在箱子前。 李嬷嬷连忙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素娥也慌忙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床上的萧袅松了口气,刚才在让素娥去开箱子时,她已经隐约感到了世子来了。自从大病之后,萧袅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五识变得异常敏锐,只要自己集中精力,就能察觉到周围的动静。这不会是因为自己吃了九叶草的关系吧!萧袅想起阎王曾经说得话。 “请恕妾身不便起身,不能给殿下行礼!”萧袅半躺着身子,声音虚弱。 幸好来得及向世子求救。 王陌离看了眼床上的孺子,声音清冷,语气却十分柔和,“孺子身体欠佳,这行礼之事就免了!”他又看了眼还屈膝的李嬷嬷和素娥。“发生了何事?” 李嬷嬷抬头看了世子一眼,“殿下,奴婢是奉命搜查内宅各处,可是……”她又扭头看了看素娥,“这婢子有意阻拦。”眼角更是偷看了孺子一眼。她虽没有明说,但是言外之意很明显,这婢子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受了主子的指使。 “嬷嬷请起,”王陌离虚扶了一把,语气还算客气。这毕竟是真正的王陌离的乳母,不同于一般的奴婢,“嬷嬷为府中办事尽心尽力。只是要白忙活一场了,那丢失的物件的已经在府外找到!” 世子声音中的疏离让李嬷嬷心中很是难过,想当年,殿下可是吃她的奶长大得,四岁以前和她比跟亲生母亲王氏还要亲。只是后来被明王送去蓬莱学习治国之策,一别十几年,再见面就成了陌生人了。 “找到了?”李嬷嬷不敢置信,随后又低头道:“那奴婢……奴婢刚才失礼了!”这话说得很不甘心,当然是说给孺子听的。 萧袅不想与之纠缠下去,眼里厌恶。“嬷嬷也是秉公办事,现下已经水落石出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李嬷嬷脸上不太好看,尴尬地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她的眼睛匆匆扫了眼世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继而低头走了出去。 萧袅看了看还俯着身子的素娥,轻声道:“你也累了半晌了,去歇会吧。有事我叫你!” 素娥起身走了出去,还不忘关了门。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冷清。让萧袅的心中有着一丝紧张。 萧袅坐直身子,扭过头看了眼世子,垂目道:“妾身谢过殿下!” 王陌离往前走了两步,嘴角轻扯,“本殿不过是履行承诺而已!” 履行承诺要护她周全?萧袅垂着的眸子中全是讽刺,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妾身有一事要与殿下商量!”她抬起头,掩了所有的情绪。 “何事?”王陌离眼神一闪,看着面色苍白的孺子。 萧袅看了看那角落的箱子,突然不知如何开口了,为难地说道:“没有圆房……圆房的事,差一点就露馅了!”这圆房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是艰难。 王陌离也看了眼角落的箱子,知道孺子将自己的铺盖放在里面,差一点就被李嬷嬷搜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也是潜在的危机。躲过了这次,不一定能…… “孺子可有解决的办法?” 萧袅听见世子问她,摇了摇头,“妾身愚钝,也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王陌离幽深的眼中泛着微微的涟漪,他看着孺子,语气甚是无奈,“那就只能这样办了,孺子睡床吧!” “妾身睡床?”萧袅瞪着杏眼,不可置信,“那殿下……呢?” “本殿?”王陌离轻声反问,“孺子说呢?本殿总不会睡地上吧?”他的眼中有着揶揄。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殿下的意思是……”她低头看了看床,两个人都睡在上面,想一想都有些毛骨悚然。她又看了眼外屋的睡榻,那宽窄自己一晚不知会摔下来多少次!而且很容易被奴婢发现,因为那睡榻正对着窗子。 “孺子看来好似不情愿?”王陌离退后两步,坐在了离床不远的圆桌前,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抬眼看了看一脸挣扎的孺子,“孺子可是决定了?本殿不会强人所难。”他端起茶杯,轻吹了一下,才喝了两口。 萧袅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有接受世子的提议了,她脸色涨红,眼睛极快的看了眼世子,认命的道:“看来也只有此办法可行了!”语气中有着极度的不情愿。 王陌离放下茶杯,嘴边有着似有若无的笑,“孺子大可放心,”他眼中有着冰霜,慢慢地站起身,向前几步,和萧袅离的很近,声音陡然一低,“那夫妻之事,本殿更不喜强人所难,而且……”他看着孺子羞赧的面容,嗤笑一声,“孺子比起那两位良娣可不是差一点呢!” 萧袅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贬低侮辱过,猛地抬起头,怒极反笑,“所以殿下那日才如此待妾身,”她本来微微泛着粉色的脸一点点褪去颜色,变得苍白起来,“让妾身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她的声音颤抖着。 第四十章 良娣来访 ps: 昨日的补齐和今日一并上传! 王陌离和孺子隔得很近,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难过,看着她杏眼中慢慢积蓄的泪水,那水润中映着自己一张扭曲变形的面孔,王陌离心中如同被刀尖划过,有着一丝钝痛,原来他在孺子眼中如此不堪。 “孺子是怕本殿护不了你的周全?”他低头俯视着僵坐着的孺子,嘴角有着玩味,“还是说,你认为本殿应该对你好一些?” 萧袅长长地睫毛一颤,一滴泪珠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了下来,缓缓地流过没有血色的双唇,最后滴落在了那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的锦被上。她心中的怨气因着世子的话,瞬间凝结在了心上,仿佛给柔嫩的心包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她拼命瞪大双眼,将泪水逼退,不让自己有丝毫的怯懦。 “不要以为本殿承诺护你周全,就要什么都顾忌你的感受!”王陌离那黑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亮光,嘴边的笑越来愈大,透着残忍,“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萧袅抬起手理了理胸前的头发,微微偏着头,“妾身的身份?”她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透,眉眼俱笑,“便是殿下手中的棋子吧!” 王陌离嘴角一弯,“孺子还算聪明,你真以为就凭一张药方,本殿就得承诺你那么多?” 萧袅抿嘴一笑,嘴边有着梨涡,“妾身太过天真了!” 她终于觉悟了。要付出的远远不止一张药方!她的尊严、她的情感、她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场角逐中被剥夺,她只要做好棋子就好,只要被乖乖利用就好。 而最后,她能得到的就是一纸休书? 很好,世子给她上了最残酷也是最真实的一课。在这王府大院,什么都不要相信,唯独这利用才是王道。 萧袅笑得无力。眼里透着绝望,直视着世子,“妾身会做好棋子,但是也请殿下记住对妾身的承诺。”她声音出奇的平静。 王陌离一怔,眼里闪过讶然,继而点头,“这样甚好,答应孺子的本殿会照办的!” 萧袅低下头,嘴边有着讽刺。再相信你,我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现在起。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萧袅重重地靠向后面,看着还在晃动着的珠帘,世子什么时候走的。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脸上佯装的平静顿时崩溃,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脸上有着倔强之色。 这样也好,都摊开了总比到最后才知道好太多,到时再谋划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双手紧握着。咬唇告诫自己要冷静。她不能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一连几日,萧袅没有下床,也没有出屋,只是躺着发愣,坐着发呆,偶尔会翻翻那本《人间芳草集》打发时间。她越来愈发现那本书是一本奇书。讲得病理深入浅出,药方却是最简单,最实用的。她捧着这本书看的时间也不知不觉越来越长。而且萧袅发现自己居然能过目不忘。这怕也是那九叶草的功效吧!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门外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孺子娘娘,两位良娣娘娘来看你了!” 第四十章 萧袅放下书,抬眼看了眼珠帘。朝外屋扬声道:“素娥你先进来给孺子我梳洗一番,省得污了姐姐们的眼!” 素娥在外面向两位告罪了一声。这才推门进来。 “娘娘!”素娥看着穿戴整齐的孺子斜靠在床边,一脸不解。 萧袅点头,脸上有着嬉笑,“素娥猜得很对,我就是要那两位等上一等!” 素娥一惊,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萧袅又和素娥小声嘀咕了二句,就听见外面周良娣不满的声音:“你我巴巴地来看她,她竟端起架子了!” 萧袅眼里闪过讥笑,向素娥使了个眼色,那婢子赶紧过去将门打开。萧袅用帕子捂着嘴轻咳着,向前几步走到门边,只见两位良娣和几个婢子站在小院里,煞是热闹。她那院子本就小的可怜,现在一下子涌进来四五个人,更显得。萧袅一下子就看见了周良娣身后的乳母周氏,那妇人只用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她。 “见过两位姐姐,”萧袅福了福身,眉目柔顺,有着楚楚之姿。 “起身吧!”周良娣并不看萧袅,率先进了屋。 后面紧跟着段良娣,和两个奴婢。一个是周氏,一个是那天夜里发生口角的圆脸婢子,段良娣的贴身侍女青梅。 周良娣一身淡紫色襦裙,在甜美中透着股高贵,她那清澈的大眼眨了眨,看了看身后的段良娣,“孺子可是不愿见我们?” 萧袅连忙摇了摇头,“姐姐可是误会了,一则是我病了几日,疏于仪容,需些时间梳洗;二则这屋子因着我染了风寒,没敢开窗,刚才让素娥开窗散了散了气,这才敢请两位姐姐进来!” 周良娣微微蹙鼻闻了闻,“果然是有股子药味!” 这时候,阿来端着托盘进来了。 “两位姐姐请上座!”萧袅将两位让上了睡榻两侧。那睡榻中间放了小几,两边可坐人。 素娥走过去将茶盏一一放在几上,又看着孺子站着,便搬了圆凳过来,“孺子,你坐吧!” 萧袅看了眼圆凳,扶着素娥的手臂慢慢地坐了下来,“两位姐姐请用茶!” 段良娣看了眼几上的茶盏,伸出纤纤玉手端了起来,“姐姐这个称呼,吾可不敢当!”她眉目冷傲,有着拒人千里之意,“再者,这茶也没有敬,礼数上孺子更没有必要称吾姐姐,”她一手托着茶盏底座,一手揭开盖子,低垂着目光,连看都没有看萧袅一眼。 “这不是雨前的龙井!”周良娣端着茶盏看了看,一脸嫌弃地放下茶盏。“孺子这里还真是寒酸,地方小不说,连像样的茶也没有?殿下并不是真的心疼你吧!‘ 萧袅欠了欠身,一脸歉意,“不知两位良娣要来,妹妹这里怠慢了。只是这茶平日里殿下也常喝,妹妹以为是好茶,没想到……”她对茶没甚研究,没想到世子也是没甚要求。 周良娣身旁的周氏,福了福身。“良娣一直是孩子性情,在周国被老将军和皇上宠着,说话有失偏颇。还请孺子不要见怪!” 萧袅掩嘴轻咳,在素娥的搀扶下起身,走到身前,“嬷嬷起身,姐姐能被宠着本就是福气!”这周氏能给她行礼一方面是因为明王将主母的手珠给了她。她在明王那里有着分量;另一方面是世子殿下对她的态度,在外人看来也算不错吧。 “乳母你……你这是作甚!”周良娣埋怨着,脸色绯红,她站起身来赌气道,“人也看过了,本宫就先回去了!”她俨然端起了周国帝姬的架子了。 周氏连忙跟在身后出了门。嘴里低声唤着,“紫漪,紫漪……” 段良娣将茶盏放下。嘴角挂着冷笑,“虽不是雨前龙井,但是不见得就不是好茶!”她起身极淡的看了眼萧袅,“孺子好生养着,吾先告辞了。” 青梅向萧袅福了福身。也紧跟其后出去了。 萧袅起身由着素娥搀着,送了几步。看着众人过了花墙,这才转身走回屋里,“行了,甭扶着了!”她将胳膊从素娥手里抽出来。 “今个怎地两位一起来了?”素娥边收拾几上的茶盏边嘀咕着,“不来一个都不来,一来两个都来了!” 萧袅坐到榻上,低头看了看两位用过的茶盏,嘴边有着浅笑,怕跟世子脱不了关系吧! 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孺子,怎能劳烦两位良娣来看她,这自然是世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了。要不那娇蛮的周良娣,冷傲的段良娣怎会屈尊来到她这西厢小院呢? 闹腾了半天,萧袅也有了倦意,随便吃了两口晚饭,早早上床睡下了,毕竟身上的风寒还没有好利索。 自从吃了药,萧袅每晚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当然走无常除外。 正睡得香甜,猛地一惊自己已经出了肉身,萧袅摇了摇头,出了屋门就看见黑无常站在屋檐上,“袅妹妹,别来无恙啊!”说着还向她摆摆手。 萧袅没精打采也摆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叉腰地抬头看着屋檐,“今晚这要去哪里出公差?” “怎么袅妹妹没有睡好?”黑无常看着一脸不耐的萧袅,貌似关心。 萧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笑得十分开心的黑无常,“黑师兄,我没睡好你很高兴?”这口气不是很好。 黑无常站在屋檐上的身子,往前一倾,蹲了下来,样子十分委屈,“袅妹妹这是说得甚话,师兄是看见你很高兴!你怎能如此不懂人家的心呢?”说着翘起了兰花指。 萧袅一阵恶寒,嘴角颤抖,“师兄这话还是回去和白师兄讲吧!” 黑无常一脸疑惑,“这……这关白师兄何事?” 萧袅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仰头对着已经站起来的白师兄吼着,“到底走不走啊!” 黑无常做惊吓状,往后一退,看了看天色,“此时走刚刚好!”说着飞身而下,将萧袅拎起来又腾空而起往前飘去。 萧袅被人提着领子拎起来,心里很是愤怒,“黑师兄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黑无常低头看了眼萧袅的可怜相,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的后领,迅雷不的搂上了她细腰,很不正经地说道:“袅妹妹,这样可是温柔了许多?” 萧袅顿时用杀死人的眼神看着黑无常,“师兄就不怕我告诉白师兄?”话里有着威胁。 她要是也能像白师兄和黑师兄那样飞起来就好了! 黑无常眼里更是疑云朵朵,“作甚老是提白师兄?他能奈我何?” 萧袅在黑无常手臂里挣扎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白师兄!”她有些气愤的,口不择言。忽而,感到腰间一空,自己就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她慌忙抬头看去,黑师兄愣愣地悬在半空中,半张着嘴,表情十分怪异。 “黑师兄,我要摔死了!”萧袅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大喊着。 黑无常被这一声惊醒,瞬间就到了萧袅身边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又将她的身子稳住,就这样轻扶着她的胳膊,一路往前飘去。他的脸色严肃,没有一丝笑意。 萧袅扭头看了看黑无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种事怎可说出来呢?这也太不给黑师兄面子了,自己这鲁莽的性格真是的! “师兄……”萧袅小声的叫着,偷偷看了看黑无常的脸,那脸阴得可怕,竟比黑夜还要黑。 “那个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她摇了摇黑无常扶着自己的手臂。 黑无常瞪了萧袅一眼,“别乱动,仔细摔下去!” 萧袅双唇轻抿,嘴角隐着一抹笑意,只要黑师兄肯说话,那就是有门了。她又偷瞄了黑无常一眼,“师兄啊,其实那喜欢白师兄……也不是什么……”她浑身一抖,看着黑师兄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你……你作甚这样看着我?” “你要是再敢说半个字,信不信我将你扔下去!”黑无常周围阴风阵阵。 萧袅一缩脖子,猛摇着头,很没出息的低头往下看了看,真的很高!虽然她不会摔死,但是从那么高掉下来,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她很识时务的闭了嘴,香囊都送了还害怕人家说! 黑无常又猛地转过头,眼里阴森恐怖,扶在萧袅胳膊上的手十分用力的扣着。 萧袅表情很是无辜,“我……我什么也没说啊!” “你心里也不能乱想!”黑无常气急败坏地喊着,他到底作甚孽了? 萧袅顿时想起,黑无常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哦,奶奶滴,萧袅想骂粗话,忙闭了嘴,对连想都不能想。就在她纠结时,只听黑无常说道:“到了!”他们就向下飘去,缓缓地落地了。 萧袅举目远眺,那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片繁华景象。这里便是传说中的不夜城,更是三国中最令人向往的人间仙境,周国的都城,杭城。 “这里是杭城?”萧袅失声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点头,看着远处的皇城,“本来阎王说你只要负责叶州一带即可,但是,这才事关重大,又怕其他临时的走无常镇不住,伤了精魂回到身体里也变得痴傻!” 萧袅心中好奇,这是何人如此厉害,“难道我就没事?” 第四十一章 周公之死 黑无常斜眼看着萧袅,“别担心,你定会没事的!” 萧袅看着黑师兄的坚定的目光那刚升起的一点自怜自爱,顿时就消失了,“也是像我这种生魂何人不能靠近啊!”她可是百年难遇的生魂,岂是那些临时被勾出魂来走无常的人能比的? 萧袅又跟着黑无常往前走了一段,只见黑无常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皇城道:“袅妹妹前方就是皇城了,住着许多贵人、尤其是龙气太强,我不宜靠近,你自己进去吧?” “不会是周昭帝……?”萧袅大惊,那不天下大乱了。 黑无常拍了下萧袅的头,“瞎想甚呢?你进了皇城自己就能感觉到的,这是阎王给的腰牌拿好了!”他仔细的交代着,生怕有甚差错。 萧袅的面色也严肃起来,接过腰牌端详着,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原来这腰牌还是自己的护身符,要是没它自己在这夜晚行走,很有可能被鬼怪给吃了,想着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怎地了,袅妹妹?”黑无常看着萧袅身子颤抖,“别紧张,就和往常一样即可!” 萧袅将腰牌别在腰间,“师兄我去了!”她看了看远处的皇城,再尊贵的人也要面临生死的。 萧袅快速向前而去,很快进了皇城。进了皇城就等于进了皇家的天下,这里分布着各个皇子王爷的居所,还有皇家的祭祀的祖庙。只是比起外面这就像一座空城、一座死城,透着一股腐朽之气。萧袅感慨着往前走去,一会便看见了处在中央的宫城。那宫城在夜幕中,如一座坟墓般,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正中间的三扇大门紧闭着,只有旁边的侧门开着。两边挂着大大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不太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轿子,旁边还站在一个奴才正在打着瞌睡。 那将死之气是从宫城里传出的,萧袅眼神闪了闪,一晃身进了侧门,朝着东边那座看似最为雄伟的宫殿走去。微风轻轻拂过,萧袅闻到了丝血腥味,加快了脚步。她走上台阶,仰头看了看牌匾,“金华殿。”那金华殿的两旁守着一排侍卫。表情严肃,面无表情。 萧袅从门上穿了进去,就听见细小的呻吟声。她的脚步一顿,竟有些迟疑起来,对于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她有些抵触。 “周公,你不要怪寡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威严中透着冰冷。 萧袅往旁边移了一下。那大殿角落的柱子后,站着一身龙袍的周昭帝,在他的脚旁还有躺着一个人,此时正蜷曲着身子,痛苦的挣扎着。 “陛下,你……你为何要如此……对待老夫!”那躺着的人用尽全力。挤出去一句话来,嘴边又吐出一滩深黑色的血水。 周昭帝嘴边有着残忍地笑,低声说道:“周公。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交出兵权,就可以安枕无忧吧!”他看了看垂死挣扎着的周,“你用兵权交换了紫漪的幸福,就该想到最后的结局。没有兵权的你,就如拔掉牙的老虎。而且是一只年迈的老虎。”他阴冷的笑在大殿内回荡着。 周国大将军周骁斛这个在周国握着大部分兵权的人物,曾经叱咤三国的英雄。却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心仪之人,而断然将自己的兵权交了出来。如今竟然落得毒酒一杯的下场! “是……老夫……糊涂,以为……陛下会念……周某忠心耿耿……”周骁斛脸色渐渐发黑,嘴角的血水越涌越多。 周昭帝看着快要断气的周骁斛,眼里有着一丝无奈,“寡人知道你的忠心,但是这兵权虽握在寡人手中,但是人心却在你那里,寡人也是无奈之举!” 萧袅摇头,一代英雄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朝堂上。她低着头默默朝前走着,难怪黑师兄会让她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天子,有着龙气;一个是大将军,有着萧杀之气。 周骁斛蜷曲在一起,面色发黑,两眼瞪得极大,里面有着不甘与痛苦。 萧袅轮出铁钩将周骁斛的魂魄勾了出来,就见他挣扎着向周昭帝扑了过去,睁目欲裂,恨不得将周昭帝碎尸万段。萧袅紧了紧手里的链子,“周公,该上路了!” 周骁斛猛地回头,看见了萧袅,嘴角的黑血很是刺眼,“我……我死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萧袅。 萧袅点了点头,“走吧,你是碰不到他的!”她对还在徒劳挣扎的周骁斛说着,“你们现在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周骁斛双眼微凸,将锁链摇得哗哗直响,“老夫不甘心,劳烦不甘心,”他突然转身对着还站在他尸体旁边发呆的周昭帝厉声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正说着就被萧袅硬拉着出去了。 周昭帝呆看了一会周骁斛的尸体,这才击掌示意,门开了进来两三个内侍,将周骁斛的尸体拖了出去。而后又进来了一位一身官府的中年的男人,他面相阴柔,眼里有着喜色,“陛下,事已成了!” 周昭帝恢复神色,看着来人,“连常侍有劳了,诏书可拟好?” 连常侍几步走到周昭帝身边,“陛下放心,明日一早即可昭告天下,”他的眼里有着得意之色,“周骁斛不满交出兵权,预谋伙同部下在帝姬去叶州联姻之际,举兵反叛投靠明王。幸好陛下及时发现才阻止了这场动荡!” 周昭帝眼里有着激动,大声道:“好,好,周公的部下可都控制住了?” “正在进行第二步计划!”连常侍脸上闪过紧张之色。 周昭帝也跟着脸色凝重,“这第二步才是关键,处理不好会引起军中哗变。” “陛下请放心,卑职一定会平稳过渡。周骁斛的几位得意门生在今晚都已经寻了各种理由卸了兵权,全部关押起来,只等送亲的严将军回来了!”连常侍一脸为难,“陛下就怕明日这诏书一下,严察觉到了什么,不肯进城如何是好?” 周昭帝摇头道:“这严可是周公的亲信,他当然不会相信周公会反叛,所以听到消息他更会快马加鞭回来找寡人问清事实。”他的眼里透着算计,“不管旁人说甚,他都会来找寡人的!”此人最是刚愎自用。 听了此话,连常侍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陛下说的甚是!这样卑职就放心多了!” 这边萧袅已经拉着周骁斛出了皇城,远远地看见黑师兄靠在桥边的石墩旁喝着闷酒,眼神微醉,“袅妹妹辛苦你了!” 萧袅是第一次看见黑无常喝酒,很是稀奇,“师兄你饮酒了?” 黑无常看了眼酒壶,歪着头一脸不正经地道:“难道妹妹以为我在喝醋?” 萧袅无语的看着黑无常,好一会才道:“师兄不能喝就不要喝,省得在这说胡话!”她有些郁闷地拉着周骁斛往前走。 黑无常扔了酒壶,跟在萧袅身后,“袅妹妹这是生气了?”他的语速比平时稍慢一些,看来脑子反应有些迟钝了。 萧袅回头看了眼黑无常,一脸责备道:“如何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当值时是不能饮酒的吧?” 黑无常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那是的!不然会被阎王责罚的。” 萧袅一脸无奈,她发现怎就跟黑师兄沟通不了呢?难道是三观不同?她将锁链一把塞到黑无常的手中,“那你就等着回去挨罚吧!”她没好气的看了眼黑无常。 黑无常一张黑脸凑在萧袅面前晃了晃,“袅妹妹这是在担心我?” 萧袅看着远方,摇了摇头,“我是担心怎样回去?”她斜了眼黑无常。 黑无常颇为失望,“我还以为妹妹担心我呢!”说着他上前一步拉起萧袅的胳膊,猛地飞了起来。 萧袅惊叫一声,赶紧抓住了黑无常的衣襟,“你就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吗?”看了看黑无常身后,不知何时那周公的魂魄上已经贴了符咒,陷入昏睡状态。 看来没有喝多啊!这办起公事来有条不紊的。 “那是当然!”黑无常甚是自得的转过头,却被萧袅的目光吓了一跳。 萧袅咬牙切齿地说道:“师兄不窥探别人的内心会死吗?” 黑无常忙摇了摇头,乖乖道:“当然不会,”他眉毛一垮,“想死也死不了!” 萧袅看了看脚下,如果此时是在地面,她真想赶紧离开,再多呆一会她就要崩溃了。突然一阵风过,萧袅闻到了一丝酸味,她猛地抬头,“师兄……你……你”她的脸涨红。 黑无常看着萧袅的样子,面色一喜,“袅妹妹,你发现了?” 萧袅嘴角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黑无常,“师兄,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黑无常的表情顿时石化,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萧袅,“袅妹妹,师兄虽然长得黑些,但是却很洁身自好的!” 萧袅笑得尴尬,“洁身自好好像不是这样用的吧?” 黑无常脸色阴沉,声音低沉的提醒道:“这个是重点吗?” 萧袅自知说话太伤人,陪笑着:“师兄说甚就是甚吧!” 第四十二章 敬茶之礼 黑无常拉着萧袅的胳膊朝下飞去,嘴里说着,“到了临清城了!” 萧袅看了下去,果然脚底下就是南城了。黑无常带着她落地了,将铁链在手上缠了几圈,那周骁斛还昏睡着。 萧袅稳住身体,看着黑无常不甚高兴的脸,突然一脸神秘的凑近黑无常,“师兄其实我知道你刚才喝的不是酒!” 黑无常眼睛瞪得极大,“袅妹妹你……你?” 萧袅又接着轻声道:“是醋对不对?” 黑无常脸色有着窘迫,一会又转为愤怒,“合着你刚才是逗我玩呢?” 萧袅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路途枯燥,找点乐子嘛!”她看着眼睛冒火的黑无常,再加了把火,“话说师兄你怕阎王责罚,也不能喝醋啊!” 黑无常极没有面子,大吼道:“我喝什么都一样,既没味又醉不了!” 萧袅嘴角一颤,但是这个喝醋就太那个了吧?她也不再说甚,摆摆手准备离开,却被黑无常叫住。 “袅妹妹,听说在睡着时,你已经能自由出入肉身了?” 萧袅侧着身子,点了点头,等着黑无常的下文。 黑无常深深看了萧袅一眼,语带关心地说:“你定要记住不能随意出入肉身啊,尤其是晚上……” 萧袅已经耳朵生茧了,“还有其他的吗?这个已经听白师兄说了很多遍了?” 黑无常一脸无措:“白师兄都说过了?” 萧袅很大力的点了点头,表示白师兄真的说过了,用眼神询问着黑无常,她能走了吗? 黑无常看着萧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袅很少看见黑师兄这样不利索的时候,忙道:“师兄你还要说甚啊!” 黑无常看着萧袅,表情变得极为严肃,眼神里闪着别扭。半天憋了一句,“袅妹妹,我……我……” 萧袅看着着急:“黑师兄你平时挺利索的呀,怎地今日却如此唧唧歪歪的!” “我要说的是,”黑无常终于爆发了,“我不是断袖,我和白无常没甚关系,我也不喜欢他!” 萧袅被唬了一跳,“不是就不是,你作甚这么大声音嘛!”她拍了怕小胸脯。眼里有着惊吓。 黑无常苦恼的看了眼萧袅,无力的耷拉着头,小声道:“我真的不是断袖!” 萧袅向前一步,拍了怕黑无常的肩膀。安慰道:“我明白的师兄,你不用解释的。” 黑无常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萧袅的手,情绪低落,“你不明白。你一点都不明白,那个香囊是要送你的!”他赌气的说完扭头就走了,身后还拖着周骁斛。 萧袅着实莫名其妙起来,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呢?香囊是给我的?她边走边想,就回到了明王府。进了德熙院,萧袅停下脚步往东厢方向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过了明日。最多到后日,消息就会传过来的,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的。这个也不是她该担心的事了。萧袅匆匆回了屋,进了自己的肉身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日,萧袅起得很晚。气色尚好,世子那边遣人来问。今日可能给两位良娣敬茶?萧袅想了想,便回了个“可”。这一关时必须过的,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萧袅收拾了一番,在素娥的搀扶下缓缓而行,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正屋,只见还是那日的座次,世子坐于中间,两位良娣,左边是段良娣,右边是周良娣。 萧袅再看向周良娣时,微微一滞,想起了昨夜周公的死状,心里有着怜惜,也就觉得周良娣顺眼了一些。 “妾身见过世子殿下和两位良娣!”萧袅福身,柔声说着。 世子朝前微微倾身,“孺子快快请起!”说着竟站起身扶了扶萧袅。 萧袅杏眼中掠过讶然,看着世子微微泛着冷色的面容,心中一动,不胜娇羞,“妾身谢过殿下”。 演戏她也会的!既然世子想在两位良娣面前,表现他们的情意绵绵她怎么也要配合一下。 “身子好些了吗?”王陌离扶着萧袅的胳膊并没有松开,语气关切地问着,声音虽不大,但是坐在身后的两位良娣正好能听见。 萧袅抬头看了眼世子,才缓声道:“妾身已经好多了,劳殿下挂心了!”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两位良娣,又低下了头。 王陌离这才松开手,坐了回去,看着萧袅,又看了看两位良娣,“祖宗的规矩不可坏,今日就让孺子给两位敬了这杯茶吧!”说着示意身边的奴婢将托盘端了过来。 萧袅没让素娥代劳,亲自上前端过茶盏,有双手端着走到周良娣的面前,面上含笑,眼神诚恳,“周良娣,请用茶!”今日的周紫漪穿了件鹅黄的襦裙,显得明艳而娇态十足。 周良娣粉脸上马上显出不悦的神情,就在要发作时,看见了乳母眼里的警告。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周嬷嬷就好比她的亲娘,但是却比那个老来得子的父亲严厉的多。她不甘不愿的接过茶盏,十分应付的喝了半口,“孺子妹妹,起来吧,仔细又晕倒了!”她将茶盏递给了周嬷嬷,眼里有着讥笑。又从周嬷嬷那里拿过锦盒,打开来递到萧袅面前,“这步摇上的东海明珠,可是皇帝哥哥宫里的宝物,我磨了好久才要到了,今日就便宜你了!”说着将步摇拿了出来,在手里摇了两下,突然插在了萧袅的云鬓里。 萧袅被周良娣出其不意的举动惊了一跳,向后退了退,“良娣……”她伸手轻抚头上的步摇,又福了福身,“多谢姐姐的厚礼!” 周良娣拍手笑语:“周嬷嬷本宫说这适合孺子吧!”她扭头看了看乳母,眼里有着得意,“这明珠本就夺目,可带在孺子头上却并不显得突兀,而是相得益彰!” 这周良娣小孩性情,从不藏情,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说话做事也是随性而为。 周嬷嬷往孺子这里看了看,回道:“良娣说得极是。” 萧袅被这样一番夸奖,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倒不好意思起来,索性一旁的奴婢,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她上前又端过茶盏,走到一直冷眼旁观的段良娣面前。那段良娣今日一身粉色衣裙,看上去如同冬日里开在枝头的梅花,泛着淡淡的粉嫩,又有着一股子冷傲。 “良娣请用茶!”萧袅低头恭恭敬敬地将茶盏递了过去。 段良娣细长的眼睛扫了眼茶盏,不动声色的接了过去,优雅的轻抿了一口,“孺子请起身!”说着她将茶盏交与青梅,坐正身子,微微抬眼看了看萧袅头上的步摇,“周良娣这步摇价值不菲,而吾……”她看了看青梅,只见青梅从身后端起一个托盘,上面用锦布盖着,“吾可送不起甚明珠,”她嘴角有着一抹冷笑,“听殿下说,孺子写得一手好小篆,这里正好有一副笔墨送与孺子吧!”说着伸手将锦布拉下。 萧袅看去只见托盘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只毛笔,和一块黑墨。乍看下普通至极,而细细打量,就会发现那笔杆,那块黑墨通体有着暗光,上面有着极为精致的花纹,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萧袅福了福身,嘴角浅笑,“多谢姐姐厚礼!” 世子连自己喜好书法都告诉了段良娣了?看来他们还真是无话不谈啊。 素娥上前从青梅手中接过了拖盘,又交与一旁奴婢收着。 “孺子收获颇丰啊!”一直看着的王陌离突然发起感慨了。 萧袅浅浅一笑,嘴角有着若隐若现的梨涡,“那是两位姐姐大方,孺子才有如此收获!” 王陌离点头赞成,“本殿的两位良娣出身名门,有大家风范,是本殿之福,更是叶州之福啊!” 萧袅难得听王陌离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极为配合地福身说着,“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会,萧袅就以身体不适,退出了正屋。临出门前,又看了看周良娣,也不知她那朵娇嫩的花朵,能否经得起风雨的洗礼? 午后,萧袅打发了素娥,自己乔装成谢顾然,极为小心翼翼的出了西门。她直接去了市井,从张彦和手中接过画,没敢耽搁又回了府。只因如今不比往日,再就是自己染了风寒,身子没有好利索,来回赶路很是疲惫。 她进了屋这才松了口气,匆忙换好装,这才拿起那幅张彦和画的话,仔细端详起来,这幅画以群山为背景,构想偶巧,清丽多姿。霜叶如姿,朱青相映,枝斡槎栉交织,山岚如盘,而下流泉有声,一郎君站于泉边,侍者相从,车停于路旁。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物绘画已经不再是这个时代传统的粗线条勾勒了,而是描绘的细致入微。 萧袅看着这画仿佛身临其境,艳羡不已。 “这遥白果然是当今奇才,能将这景与人完全融合在一起已是不易,而人物更是一笑一颦跃然于纸上!” 在这样一个绘画只是用于庙堂歌功颂德的时代,绘画大多的表现形式是壁画、 第四十三章 大宴宾客(一) 卷二第四十三章 萧袅又对着画感叹了一番,这才收好放进箱子里。一眼看见了,书案上那套笔墨,拿在手里看了会,也一并收了起来。这些都太昂贵了,她用着确实糟蹋了! 第二日,一早萧袅就叫来了王管家的侄子王锐让他去北城王家将伯母王氏请来。王锐虽年龄不大,却十分机灵懂得分寸。孺子不说何事,他也不会乱问,只说让孺子放心,就小跑着出了府。路上,狠了狠心,居然用仅有的几株钱,雇了一辆马车。 萧袅最怕等人,就拿起毛笔在纸上随意的画着,这时,素娥端来几盆盛开的秋菊放在窗前,她扫了一眼,低头画着,“哪来的?” 素娥将花摆好后,这才支吾着:“这是段良娣送来的!” 萧袅握在手里的毛笔一顿,那原本已经勾出轮廓的菊花便失了形,她眼里透着一丝可惜,抬起头看向窗台,“那段良娣是喜欢菊花的,先前听你说起过的,这也是世子……”她本不想问的,可是没有控制住还是说了出来。 素娥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就快到中秋了,王管家着人去临清外城的花圃运回了一二十盆菊花,世子殿下看着好,就送去周良娣那里五六盆。而周良娣说是摆不了那么多,让婢子青梅送来的!” 萧袅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那丝丝瓣瓣分明的菊花,泛着淡黄的颜色,开得优雅而自持,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段良娣的眉眼,她轻笑地转过身,看了眼还在忙活的素娥,“素娥可是觉得孺子我很好糊弄?”她虽在笑。眼里却有着冷冽。 素娥那拿着鸡毛掸子的手一颤,强笑着:“娘娘这是说甚呢?” 萧袅又看了眼窗台上的菊花,脸上没了笑意,“这真是段良娣送的?” 素娥手中的鸡毛掸子滑落到地上,倒是将她自己吓了一跳,“孺子娘娘,请恕罪!”她俯下身子,低声说着,“奴婢早起经过时,看见青梅端着两旁菊花。甚是好看,问了才知,段良娣嫌太多。让她处置了。奴婢看着实在好,就讨了一盆!”她说着抽泣起来,“回来奴婢才想起,仆役的屋子是不能摆放这些的,再送回去又不妥。就想着摆在孺子屋里很不错!” 萧袅看着眼睛通红的素娥,摇了摇头:“人家不稀罕的东西,你当宝贝似乎的供着,你……” 素娥忙抬头看着孺子:“奴婢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着花好而已!”她的眼里有着悔恨,“奴婢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萧袅又看了眼在风中摇曳着菊花。还好不是甚大事,“素娥啊,以后定要更加谨慎小心。这王府的水深着呢!” 素娥鼻尖通红,止住了眼泪,“奴婢谨记娘娘的教诲,以后行事定会思前顾后,谨慎小心的!” “甚好。起身吧!去洗洗。”萧袅嘱咐着,又走回书案前。重写拿起毛笔,却徒然失了兴致。 “娘娘,那这盆菊花……”素娥小心翼翼地看着孺子。 萧袅放下毛笔,没有抬头,“就摆在那里吧,花又有何罪呢?”她往椅子后靠了靠,看着走出去的素娥,眼里一沉。 素娥,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就在萧袅闭目养神之际,王锐带着王氏到了院中。这样的办事效率是萧袅没有想到的,因此对王锐更是另眼看待。萧袅对他夸奖了一番,才让他离开。 王氏看着比上次精神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意,说了几句闲话,萧袅终于引到了这次请她来的目的上了。萧袅将画拿出来只是简单说明了意思,王氏便痛快的答应了。这样好的发财机会谁肯错过,经过上次轻易得到了三百金后,大郎那边解了燃眉之急,生意也有了起色。王氏尝到了甜头,怎可放手?她乐呵呵地抱着画出去了,让孺子等着她的好消息。 这些都在萧袅的意料之中,到没有惊喜的。 过了一日,萧袅正在看着那本《人间芳草集》上面的针灸篇,就听见素娥说,有客来访!她放下书,往院子里看了看,那王氏垂头丧气的立在那里,一点也没了昨日的喜气。她的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如此,王管家这次死活不肯再干这种事,王氏磨了半天都是不为所动,哭也哭了,闹了闹了,王管家连眉头都没有皱,只对王氏了一句“你还想继续做这王家主母,就不要撒泼了!” 王氏从来没有见过王管家如此,被唬得不起,乖乖地将画送回来了。 萧袅将画收起了,安慰道:“嬷嬷也是为难,我就不强人所难!” 王氏眼中有着不甘和心疼,仿佛是到手的几百金就这样白白的溜掉了。 王氏走后,萧袅这才将纷乱的思绪理了理。王管家之所以这次态度这样坚决,一定是知道了那画是她交给王氏的。想想也是,她白日里才叫王氏过来,晚上王氏就让王管家卖画!是谁都会想到她这里的。 只是她自认为行事周全,那王氏她让王锐领着从西门进来,直接就到了她的小院。没想到中间还是出了纰漏。 此路算是被堵上了。同时也再次提醒萧袅,那暗中有人在盯着她。 萧袅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到良策。第二日,又愁眉苦脸的坐在榻上,饭也用的很少。 “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素娥看着孺子在榻上都坐了一天了,也不说话,也不怎地吃饭。 萧袅摇了摇头,表情恹恹地,不想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喊了一声,“世子殿下!”那分明就是阿来一惊一乍的声音。 萧袅木头木脑的站起身,世子这个时间来做甚?自从前日敬茶之后,她就没有见到世子,听说,世子白日里也没有怎么去两位良娣那里,晚上也时常歇在书房。偶尔会通宵议事。 好像真的很忙! 萧袅将世子迎了进来,又看着素娥端着茶点放在几上,这才开口,“殿下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吩咐妾身?”她看着一身深衣的王陌离,眼露疑惑。 王陌离一身玄色深衣,让原本脱俗飘逸的气质中,多了几分压迫之感,浑身上下透着威严,他看了看窗台上的依然开得旺盛的菊花,“哪里得来的?” 萧袅本来是等着世子说明来意的没想到,世子会问起那盆菊花,实话实说道:“素娥讨来的!” “讨来的?”王陌离不太明白。 萧袅点头解释:“良娣嫌太多摆不过来,本想送回去,让我那奴婢看见了,就讨了一盆来!” “这样啊!”王陌离低头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没了下文。 萧袅本打算听世子说点甚,但是换来的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这样啊!”她不满的撇撇嘴,也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起来。 两人分坐在小几两边,各自喝着茶,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菊花香,在室内流动着。自从上次与世子将话说开,萧袅反而觉得面对世子时,轻松了许多,单纯了许多,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 萧袅放下茶盏,那瓷器和实木相击的声音,让她的心惊了一下。 “殿下,你来可是有事?”萧袅有着不耐烦了。 王陌离看了看窗外:“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萧袅莫名其妙:“去哪?” 王陌离边起身边说道:“泌心湖,今夜父王宴客,请良娣和孺子都过去!” 萧袅不可置信的看着世子,“殿下……说得可是真的?”她其实是想说,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王陌离点了点头:“本殿何时和你开过玩笑?” 萧袅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语气埋怨,“那殿下为何不早些告知妾身?我这……”她说着就要进里屋梳洗。 “孺子这样就好!” 萧袅听到世子在身后的话,转过身来,看了过去,世子的意思是她不用特意打扮了,这样就挺好的。他到底是说她已经很美了,不用再打扮了?还是说今晚的主角不是她,就不用费心了? 萧袅嘴角慢慢地显出一丝笑意,“殿下是想说,我不必费心了吧?既然今晚和妾身没甚关系,那妾身也就不必去了!”她的声音平淡,眼里有着凉意。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是父王命本殿来接你的!”王陌离嘴角同样含着一丝笑容。 萧袅看着世子嘴角那丝刺眼的笑,压下心中的愤然,“走吧!” 既然是棋子,那就做好棋子的本分吧。 萧袅跟在王陌离身后,亦步亦趋,朝着前厅方向而去。这泌心湖是在前厅和内宅之间,很自然的将二者分开。刚走过迂曲回旋的长廊,萧袅远远地看见了站在湖边的两位良娣。那姹紫嫣红的景象,真是吸引人! 萧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还真是巧了!她今日穿了件草绿色的襦裙,还真是应了那句“红花还得绿叶配”!她眼中有着自嘲,嘴角却微微上扬,笑得端庄温柔。 今夜,世子不会是让她专程丢人的吧? 萧袅看了看远处泌心湖中央一片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之音。今夜,明王在那里宴请了三郡七县的主要官员和家眷,顺带着也请她们过去一聚。 第四十四章 大宴宾客(二) 萧袅低着头跟着王陌离走到了泌心湖畔,分别和两位良娣见了礼。 “孺子妹妹,你怎也不打扮一下就出来呢?”周良娣一身紫罗兰的襦裙,妆容精致,仿佛是误入人间的精灵,那越发清亮的眼睛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讽刺。 萧袅没有抬头,脸上有着窘迫,难道她不想吗?她暗自磨牙。 “本殿最爱的就是孺子的这份清新自然!” 世子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萧袅很是意外,她抬头注视着世子,杏眼里有着诧异,随即释然。她嘴角有着羞涩的笑,轻轻往世子身后移了移,“妹妹失礼了,只因久病未愈,心情郁结,难免在这些事上疏忽了!” 世子啊,你是想让大家知道你有多宠爱我?即使我这样邋遢,也是无碍的。你是一定要让两人恨死我才甘心吗? 萧袅低头看着脚尖,就听见周良娣冷哼一声,“殿下,孺子清新自然,那紫漪呢?紫漪今夜如何?” 王陌离看着周良娣,眼里有着一丝波澜,轻声说了四个字,“比之更甚!” 周良娣脸上瞬时笑意满满,她几步走到王陌离身边,像是讨到糖吃的孩子,拉着王陌离的衣袖,斜着头看了眼孺子,眼里有着挑衅。 萧袅本就不怎在意,更是将自己全部隐在了世子身后。算算周公的死讯也该传到了叶州,不知世子是否得知。她抬起头看了看,正在撒娇的周良娣,眼里有着一丝怜悯。这个在蜜罐里泡大的贵女,要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突然,萧袅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扭头看了过去,是一直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的段良娣。微风将她额前的留海轻轻拂起,留出一片光洁的肌肤,冷傲的眉眼在这一瞬间点染了丝丝风情。 两人的眼神在这一刹那有了交汇,却又同时调转了方向。 就在此时,湖面上缓缓划来了一艘船,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他们三人。王陌离率先上了船,紧跟其后的是周良娣,然后是本就在船边的段良娣,萧袅就成了最后一个上船的了。 本来这上船是件极其简单的事,奈何这三人都一起看向萧袅。这让她倍感压力。萧袅轻轻扶起裙摆,一脚先迈出踩到船上,另外一只脚刚抬起。船恰巧晃动了一下,她那只有一只脚撑着的身子悲剧的往后倾去。 萧袅惊叫一声,眼前一花,王陌离已经将她稳稳地搂入怀中,“孺子可要小心。本殿会心疼的!” 萧袅本就高挑,世子说话时的气息刚好拂在她的耳际上,她脸颊烧红,想要退出世子的怀抱,却发现她已经是在最边上了。“妾身谢谢殿下相救!”她没敢抬头,眼睛只能盯着世子的下巴。又发现不妥,视线下移到了那相交的的衣领处。 “孺子妹妹真是会投怀送抱,这样的机会也不放过!”周良娣那南方甜糯的嗓音。突然拔高,让萧袅听着很不舒服。她就这样穿过世子的肩头看着周良娣,双颊带着淡淡的粉嫩,眉眼有着楚楚之色,“姐姐可是想试一试?” 她不发威还真是被当做病猫了! 周良娣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孺子会这样反驳她。眼睛微睁,“你……你……本宫才没有你那样下作!”她脸色涨红被气得不轻。 萧袅也不接话。扭头看着世子,声音凉薄,“妾身的表现世子可还满意?”她的耳语只能世子听到。 他不就是想让她们争风吃醋吗? 王陌离往后退了一步,缓缓地放下手臂,他并没有看萧袅,而是扭头看着周良娣,眼里有着不悦,“本殿喜欢清静!已经这种争风吃醋的话还是少说的好!” 周良娣一惊,眼里立刻雾气升腾,脸也白了起来,本想争辩,最后只是低垂着眼帘,“妾身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王陌离这才上前拍了拍周良娣的肩头,缓声道:“这样最好。” 萧袅在后面看着一努嘴,这算甚?打一巴掌再给个糖豆吃?恶人只是她这个棋子的。 就在这时,船靠了岸,萧袅抬眼看去,这沁心湖中央偌大一片陆地上,四周栽满凤凰木,隐约可见一些未落的凤凰花,那火红的颜色透着未曾褪去的热情。 萧袅小心翼翼地下了船,跟在三人身后,往前走去。一会就看见了一座亭台,在亭台东西两侧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矮几,此时矮几后坐满了人。三郡七县的官员们,分坐在东面,其家眷散布在西边。众人都甚是规矩的坐在位置上,和旁边的人小声交谈的着。身后的凤凰木下乐人们正在敲打着乐器。真是热闹非凡。 众人不知谁先看见了远远走来的世子殿下,接二连三的站起了身,脸上有着恭敬之色,连一旁的丝竹之音都停了下来。 “老臣参见世子殿下和三位娘娘!”上郡的郡守冯延年率先俯身行礼。 其他各郡郡守、郡尉以及县令县尉等都纷纷俯身给世子殿下和三位娘娘行礼。 王陌离看着众人脸上有着萧袅从来没有见过的威严,“诸位请起!”他看着官员们都起了身,这才缓步朝前而去。两位良娣跟在世子身后,而萧袅只能走在最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奴婢而已。 王陌离坐在了东面首位,而两位良娣和萧袅依次坐在了西面家眷席中。首位的是周良娣,其次是段良娣,最后才是萧袅。萧袅刚刚坐定,原本安静的场面,又开始沸腾。 萧袅的耳力极好,身后那些议论之声,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便是良娣和孺子,总算是看见了!” “吾还以为跟在最后的那个是奴婢呢!” “你是甚眼力,孺子虽然穿戴普通,但是那样的气质能是奴婢所有的?” “吾可是听说那周良娣是周国帝姬,今日得见果真是富贵逼人!” …… 萧袅微微低头看着矮几上木质的花纹,有时耳力太好,也是很苦恼的,不想听的也会钻进耳朵。那西南角上的两位因离得远就说得有些肆无忌惮了。 “那孺子果真是身患顽疾,你看那脸色也太……!” “魏家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那叫装可怜,郎君们可都喜欢的紧呢!” “死鬼,那浅水县的县令可是一直往那看呢!” “还说,你家大哥都订了亲还不是在看……” “我家大哥,……他好像是在看那边的段良娣吧?” …… 萧袅轻声叹了口气,正在烦恼不堪,周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才发现明王已经登上了亭台。今晚明王身穿一身玄色冕服,头上戴着冕冠,这可是帝王才有的穿戴。他站在亭台之上,俯视着众人,脸上有着无比的威严,眼睛里却透着几分喜悦。 萧袅随着众人起身,向明王俯视行礼,眼里却不由的扫了扫斜对面的世子,只见他也随着人群一起俯身向明王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诸位爱卿请起!”明王扬声说着,俯视着众人,“诸位爱卿都是我叶州的肱骨之臣,没有诸位就没有叶州的今日,没有诸位的不辞劳苦就没有本王的安眠。几日后便是中秋,可本王却耐不住性子了,”他嘴边露出一抹笑意,“今夜将诸位爱卿及其家眷聚在这里是提前陪本王过个节吧!” 明王略带调侃的话,让众人那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 明王双手相击,丝竹声又起,从一旁缓缓行来一群舞姬,随着乐声轻歌曼舞着。紧接着又走进来一群手里端着托盘的奴婢,将食物分别摆在了每个人面前的矮几上。 萧袅看了看面前的食物,用小小的银盘装着,统共八个盘子,四凉四热,颜色搭配鲜艳,禁不住咽了下口水,就听见亭台上的明王举起酒杯对着众人笑道:“诸位爱卿同饮此杯,愿我叶州安宁富足!” 众人举杯,看着亭台上的明王,俯身下跪,“愿我叶州安宁富足!” 众人饮了此杯,就听见那上郡郡守站起身,看了看众人,对明王道:“老臣代诸位敬王爷一杯!”说着自己先喝了手中的酒。 明王这才拿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笑着看着冯延年,“冯公是想一下就将本王灌醉吧!本王可是不上你的当!” 那冯延年老脸一红,“是老臣着急了,先看歌舞,一会再和王爷多喝两杯!” 明王大笑两声,看着众人,“诸位爱卿,先吃些食物,再尽情畅饮!”说着自己举起了筷子。 众人也纷纷拿起了筷子,在歌舞中,品尝着美味,心情渐渐放松。 萧袅拿起筷子,忙不迭吃了起来,虽然饥肠辘辘,但是也要顾着点仪态。要说起仪态,萧袅的眼睛忍不住又瞅了瞅斜对面,世子坐在那一群人中,是那样的显眼。他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优雅,在周围一片嘈杂之声中,只是安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淡然,偶尔吃上一两口菜,旁边的酒竟是一下未动。 萧袅正在为这一发现感到疑惑之际,世子抬起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第四十五 大宴宾客(三) ps: 今日事忙,只能先写这些,明日补齐! 萧袅本能的想转移视线,但是想起先前世子对她的种种利用,她心中甚是不忿,也就回望着世子。 四目交汇,火花四溅。 “那传言果然属实,你看世子殿下和孺子离的那样远还含情脉脉的望着彼此!”坐在萧袅后面的两位夫人小声的嘀咕着。 萧袅那夹着小肉丸的手一颤,眼睁睁地看着小肉丸掉在面前的汤碗里,然后很悲催地溅了自己一脸。那一刹那,她居然在世子幽深的眸子里扑捉到了笑意。那笑意如同是深潭中的一尾鱼,只是浮到水面轻轻一晃,就失去了踪影。 萧袅怒火中烧,刚准备用袖子抹脸,突然反应过来要保持仪态,忙从袖子里拉出帕子,在脸上擦了擦。 她差一点就被气糊涂了。那身后的夫人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萧袅心中埋怨着,再次抬头看向斜对面,却发现众人已经陆续起身开始碰酒,世子的面前也站着三二个人,正在向世子敬酒,她只看到了世子露在外面的一截衣袖。 西边的女眷们只是低着头吃菜,偶尔凑过去嘀咕几句。那酒喝得也很有节制,只是时常抿上一小口,没有敢放开喝得,毕竟场合不对。萧袅微微偏头,就看见段良娣笔直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前方的舞姬在甩着水袖,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睛似乎想透过面前的舞姬看到甚? 萧袅这才朝前方轻纱裹体的舞姬们仔细看去,顿觉,这跳得不就是姬国最具风俗的七盘舞,三四个舞姬站在盘鼓上,长袖飞舞。只看见飘在空中的长袖,却看不见舞姬。 段良娣不会是想家了吧? 就在萧袅乱猜之际,七盘舞已经结束。众人还是在互相敬酒,那边围着明王敬酒的几个官员中,上郡的郡尉看着这边,高声对着明王道:“王爷刚才那可是姬国有名的七盘舞,周良娣可是享誉三国的才女,不知这舞姿,如何啊?” 萧袅看了过去,那人五大三粗。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此时不怀好意的正看着这边的周良娣。 “韦齿,你可是喝多了?”坐在席间的冯延年站了起来,眼里透着严肃。这小子怎可将良娣和舞姬相提并论呢? 韦齿眼睛看了眼冯延年,笑道:“冯公,你可忘了韦齿可是千杯不醉啊!” 冯延年下巴的山羊胡子。抖了抖:“这可不是你的军营,休要胡言乱语!”老夫给你台阶不知道顺着下来,看你如何收场? 萧袅偷偷看了下周良娣,她只是回望了韦齿一眼,并没有说话,而后神情自若地看向明王。等着他的反应。 明王在冯延年和韦齿之间看了个来回,将杯底的酒倒进嘴里,看着亭台之下的王陌离笑着说:“世子啊。众位爱卿想必也都想一睹三位儿媳的风采,不如请她们也为今晚的宴会助助兴?” 王陌离抬头看着明王,了然于心,现在这个时期叶州虽然看着太平无事,姬国与周国都与之联姻。但是暗地里谁也不敢调离轻心?而在今夜这样明王笼络人心之际,韦齿的公然挑衅其实也是对明王的一种试探?这韦齿虽为上郡的郡尉。却手握重兵。而上郡更是三郡中最大的郡。 王陌离站起身看了看对面三人,“甚好!”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周良娣身上,“素眠,既然韦郡尉提到了你,不如你先来吧!”他的语气委婉,但是任谁都能听出这是命令。 周良娣盈盈起身,看了看众人,“妾身虽有才女之名,但是这舞姿却怕是入不得众人的眼,不如允妾身弹奏一曲吧?”她的目光在对面的席间,轻轻地扫过。 众人早就被美人那带有一丝凉意,却听得很是舒心的嗓音所陶醉,纷纷点头。 周良娣身边的青梅一会便从乐人那里借了来古琴,将其摆于场地中央,并在后面放好了蒲团。 周良娣缓步走到中央的,微微福身,“妾身献丑了!”她沉稳而优雅地走到古琴前坐下,目光低垂地看着古琴,突然抬起玉指轻轻一拂,一串美妙的音符就随之流淌而出。那声音若鸾凤和鸣戏云中,细细听来,姣妙弘丽,变化无穷。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侧耳聆听这天籁之音。 坐在那边的萧袅心为之一颤,这一曲蔡邕《秋思》被周良娣演绎的淋漓尽致。只见她那拨动弹琴的双手如双鸾对舞,两凤同翔,以前在书上看到这样的辞藻,是以为夸张,现在看来却只觉这样还不够尽道这其中的妙处。 连站在明王身边不通音律的韦齿也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静静地听着,眼里有着认真。 一曲《秋思》完毕,众人久久不能从这种淡淡的忧伤中摆脱,唏嘘不已,只是呆呆地坐着。 “段良娣果然是名符其实的才女!”韦齿朗声说着,“韦某粗人一个,不懂这些文人的玩意,但是却也被这琴音所感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又将周良娣称赞一番。 连年岁最长的冯延年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颤声说:“今日闻得此曲,三日不知肉味!” 这时,周良娣才慢慢起身,朝众人微微福身,“妾身只是雕虫小技,算不得甚!”至始至终她的神情都是冷傲如霜,不惊不喜,不亢不卑。 就连坐在席中的萧袅都不得不敬佩段良娣的沉稳与冷静。 “父王,儿媳想为众人表演一段剑舞可好?”那厢周良娣早就按耐不住了,这时总算插上话了。 明王深感意外看向周良娣,“你会剑舞?这可是要有一定功夫的?” 周良娣甜甜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闪着自得,“父王不用担心,儿媳随家父学过一招半式!” 明王那隐在眼睛里有着淡淡地笑意,“周公可是本王极其敬佩的人,想必她的女儿一定也是精国不让须眉!” 周良娣绕过矮几走上前去,看着一旁的韦齿,笑靥如花,“妾身可否借大人的剑一用?” 第四十六 大宴宾客(四) ps: 昨日和今日的一并补齐! 周良娣的声音本就不娇自糯,这时再故意说得极柔极轻,韦齿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揉成一团捂在手里,如那冬日里的一团雪瞬时间就消融了。他那粗狂的面孔上有着一丝不适,忙道:“当然可……”他随手摸了摸身旁,这才反应过来进府时将剑卸了下来,“韦某去给良娣借上一把!”说着两三下就冲了出去,朝守在外面的侍卫要了一把剑又冲了回来,喘着气递给了周良娣。 周良娣接过剑,垂目笑谢,这才拿着剑走到场地中央,微微俯身,“妾身献丑了!”说着手中的剑如蛟龙般在夜空中游走着,她的双脚一旋,手中的剑宛若丝带般有着一种柔美,那紫罗兰的襦裙在旋转中裙摆渐渐铺开,如同一只美丽的花蝶。突然,她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几下。 那利落矫健的身手,引起席间众人的喝彩声。同时,那凤凰木下的乐声响起,配合着这边的剑舞。 这时,空中的周良娣将剑在夜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如同九天玄女般缓缓落地,就在双脚落地之时,又是一个乳燕投林,手中的剑快速的变换着姿势,…… 萧袅微微抬头看得目瞪口呆,真是不知周良娣还有如此了得的功夫,而这剑舞是要将剑术与舞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有着舞剑的硬朗又不能失去舞蹈的柔美轻盈,真是难上加难! 可是,周良娣将这一切结合的极为巧妙。 萧袅忍不住感叹一番,却一斜眼看见了世子的座位不知何时空了!她左顾右盼的地看了看四周,都没有找到,正在纳闷之时,世子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萧袅远远地凝视着世子。他虽然还是面色如常,但是萧袅就是能感觉到此时的世子心情很沉重,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这才抬头看向周良娣,眼神晦涩难辨。 莫非世子已经知道了周公的死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这无疑是对世子来说最坏的消息。本来即使周公将兵权交了出去,但是只要他这个人还在,登高一呼,还是有许多将士愿意追随着他。世子的筹谋中一定是离不开这个人的,而现今。……世子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了吧? “孺子妹妹,该你了,怎生傻愣愣的!” 萧袅这才回过神。看见周良娣已经停了下来,此时手中的剑已不知去向,她的双颊嫣红,泛着淡淡的光泽,大眼睛看着她。有着一丝嘲笑。 “姐姐的剑舞的甚好,妹妹陶醉其中一时竟痴了!”萧袅嘴角含笑,柔声说着起了身。她绕过矮几慢慢走上前,眼睛扫了眼一旁的素娥。 “孺子,不知你要表演甚?两位良娣的一弹一舞都甚为精彩!”明王眼里有着期待之色。 萧袅福了福身,笑得极为腼腆。“两位姐姐都是天姿国色,更是聪慧过人,我是不能相比的!” “萝儿。这是说得何话?你那小篆也是一绝啊!” 萧袅浑身一颤,强忍着大笑的冲动,扭头看向世子,“殿下谬赞了!” 萝儿?我还锅儿呢? “呃?”明王很是意外的看向萧袅,“当今三国能写小篆的人已不多。能将小篆写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 第四十六 这时,奴才们已经将长桌抬到萧袅面前放下。素娥拿来笔墨纸砚放于桌上。 萧袅看着素娥将文房四宝摆放后,走上前去,低声对她交代了二句,这才转身看着众人,“这舞文弄墨本是郎君们的本事,妾身一介女流,今夜献丑了!”说着她又微微福身。 萧袅起身走到长桌前,不紧不慢的铺好布帛,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些墨汁,而后却并没有急着下笔,而是抬头望向了远方,眼睛落在了泌心湖畔的某处。 王陌离坐在不远处,手里握着酒杯,冷眼望了望还在远眺的孺子。只见她面上含笑,嘴角的梨涡透着一丝安恬。一会,她便起衣袖,提起毛笔,在布帛上行笔。那一截露在外面的皓腕分外诱人。 王陌离的眼神一闪,孺子这行笔的走势,并不是在写字,而是……果然,素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浅浅的小碟子,只见里面分别放着赤、黑、朱、黄、绿等颜色。 众人见之都惊讶不已,这孺子原来是要作画啊! 这个时代,绘画的主要功能还是成教化,助人伦。同时,在这个时代也是人物画大行其道的时代。绘画所描写的是世俗生活,所绘的人物也多服从于“恶以戒世,善以后”的政治目的。而非教化的绘画却是甚少,人们还没有形成一定的审美趣味。 众人都很好奇在这样的宴会上孺子到底会做一副怎样的画,小声的议论着,有甚者竟然打赌起来。 萧袅下笔如有神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偶尔抬起头,朝远处望去。一阵微风吹过,她望着远处,脸上有着沉醉。 就在众人的议论、猜疑声中,萧袅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拿起一旁的细毫蘸了染料,细细给画上着颜色。她的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在做一件极其快乐的事。 “孺子到底在画甚,怎还不完?”周良娣等得不耐烦了。 东西两边的席间也有些人耐不住性子了,端起酒壶几个人凑在一起又开始饮酒了,不时发出低笑声。还有些人不顾形象的趴在矮几上呼呼大睡起来。 萧袅充耳不闻,只是低头聚精会神的上着色,又过了许久,她才站直了身子,慢慢地放下了细毫。 王陌离看着萧袅站直了身子,那纤细的身子罩在草绿色的襦裙里,有着一种弱不禁风的美。而眉眼间惯有的楚楚之色,此时却混着几许风华。王陌离微微愣神,这才示意两个奴婢上前,将布帛举起来了。 但见那布帛之上,秋月倒影在泌心湖中。夜色澄明带有一丝萧瑟,远远地坡岸上芙蓉盛开,一对鸳鸯交劲缠绵,而湖中央白鹭单足缩头停立在水中崖石上,近岸上兼葭稀少,花卉随风摆动,水波激荡。 王陌离心中一惊,这景色真是令人陶醉,孺子笔力娴熟,和那日相见真是天壤之别。而最让他吃惊的是这画上的内容…… 众人都抬起头看向那举起的布帛,一瞬间,席间变得安静至极! “太美了!这景色……”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席间一下子热闹起来。 “卑职还从来没有见过只画山水的!” “本官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确实画得栩栩如生……” “你看这景色是泌心湖上的!”那靠近岸边的平都县尉大喊一声。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连亭台上的明王也转过头去看。 “原来如此,肖某说怎生看得那样熟悉呢!”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肖来德看了看远处的风景。又看了看孺子的画,感慨道:“肖某却以为这画比此处的风景更胜!” 平都县尉笑着问道:“肖兄,吾等只懂操兵御敌,对绘画却不是很懂,不妨你说说!” 肖来德是襄洛县令,平日里喜吟诗做赋。对着风雅之事最是痴迷,被平都县尉这样一说,喜滋滋地道。“吾说孺子的画更是面前之景,并非恭维之词。只因面前之景,乃是无情之景;而孺子之画,却给人一种宁静、温馨、以及淡淡地萧瑟之意!” “无稽之谈,真是无稽之谈!”冯延年愤然地站起身来。“这自然景色怎会有人的感情?肖县令也算博学之人怎能说出如此荒唐之语!” 肖来德被冯延年劈头就是一顿埋汰,脸色涨红。张口欲辩,就听见有人已经接了话,“吾却以为肖县令言之有理!”他寻着声音看去,那人便是北地郡郡守苏湄新。 苏湄新朝冯延年作揖道:“冯公一直是苏某极为敬重的前辈,今日吾等谈论的只是画,而非针对人,往冯公不要怪罪。” 冯延年本因苏湄新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而心生不快,听了他解释脸色微微好些,“苏郡守客气了!” 苏湄新上前几步,走到画前,“不知诸位可记得,大汉朝末期,兴起的玄学之风,众多文人墨客纷纷抛弃儒家的入世之道,而更愿意亲近自然,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自然山水之间!” “是啊,肖某对此还小有研究!”肖来德脸上有了笑意,“孺子的画便有了玄学的意境之说了!” 众人经过苏肖二人的提点,茅塞顿开,再扭头看向孺子的画时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有些人甚至毕恭毕敬起来。 萧袅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说得玄学、入世,她一概不懂,她也不需要去懂,只要她的目的达到了就好。她低头着眼帘,忽听苏湄新说道:“这画的风格倒是和吾之前收藏的一副很是相似?” “何人的画?”有人迫不及待的问着。 萧袅抬起头看向了苏湄新,杏眼里有着笑意,这遥白的名字马上就要为众人所知晓了。这也是她今夜冒险画画的原因。本来她完全可凭借那一手绝好的小篆,轻松过关。但是,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去画一副根本没有把握的画,就是为了这一刻。 “遥白。”苏湄新轻声吐出这个名字,“诸位一定没有听过,此人也是只绘山水,而且其中的意境却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他的眼里有着傲然。 “世子,你如何看孺子的这幅画?”明王坐于亭台之上,听着众人的谈论,频频点头,突然,向一旁有些走神的世子发问。 王陌离抬起头看了明王一眼,起身走向画前,“苏郡守说得很有道理,儿臣认为孺子这画着色淡雅,尤其是那鸳鸯描绘的极为逼真,两只鸳鸯的姿态更是细腻动人。而这芙蓉、蒹葭却以点叶适意,只用粗笔勾其轮廓,同前面的鸳鸯二者视开,相映成趣!” “哈哈,本王也觉儿媳这画甚好,颜色秀气,灿艳和润!”明王兴致盎然,站了起来,“更难得的是这只做山水的大胆想法,让本王也耳目一新!”他慢慢地走下亭台,来到了画前,对着一旁的萧袅说道:“儿媳,这幅画可否送给父王啊?” 萧袅一惊,忙福身道:“儿媳求之不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褒奖了!”她起身看着明王,“其实,儿媳之前也有看到过遥白的画,这才能萌发做此画的念头!” “你也看到过?”明王一怔,“是世子拿给你看的?” 萧袅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怎就这样不谨慎,这不是引火烧身吗?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她摇了摇头,”是……是在表哥谢顾然那里!” “表哥谢顾然?”明王更加糊涂,眼睛看了看世子,“这是怎么回事?” 萧袅低着头,那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着,生怕世子殿下说漏了嘴。 “那谢顾然是孺子的远方表亲,前些日子来投奔孺子,所以儿臣……” 明王摆了摆手手,这里自然不是说家长里短的地方,“孺子真是蕙质兰心,离儿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看着面前的画,感慨着。 只有王陌离心里清楚,明王的空中的离儿另有他人。他的眼神微微一变,继而又若无其事的看向明王,“儿臣看人的眼光可是传自父王啊!” 明王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眼里有着一丝挣扎,最后只道,“将画收起来,一会宴会散了给父王送去书房!”说完又稳步走回了亭台之上。 萧袅对着众人又是一番行礼,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感受到了周良娣不悦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过去,只是友好的笑了笑。今日她抢了周良娣的风头,难怪她会心生不悦!周良娣本想借着今日的宴会压下段良娣的才女之名,让众人知晓她也不是虚有其表的!可是没想到,却让萧袅占得了先机! 周良娣并不领情,对萧袅的笑视而不见,转过身子,赌气地喝着酒,人身边的吴月也怎么劝不住! 萧袅四处看了看却不见周嬷嬷的身影,那个几乎从不离周良娣左右的人,今日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却不见了!萧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莫非周嬷嬷…… 第四十七章 各人心境 宴会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散了。萧袅今夜的她心情颇好,倒不是因为她出了风头,赢得了称赞。这些对她来说并不是重要的,相反她宁可默默无闻。不是有句话叫树大招风嘛!而且现在她的处境也不适合太过招摇。她心情好的原因是,今夜终于让众人知道了遥白的名字,而后这些人一定会很好奇遥白的画到底是甚样子?那么她手中的画要出手,就不是问题了。说不定还能多卖几百金呢?她不由自主的裂开了嘴。 “孺子今夜的心情颇好啊!” 萧袅不用扭头都知道那是周良娣的声音,她不是早就走了吗?怎生会在这里遇见她。萧袅按下心中的疑惑,朝着周良娣福了福身,“见过良娣姐姐!” “啧啧,难怪世子殿下会宠爱孺子,”周良娣突然向前两步走到萧袅面前,俯视着萧袅,语气里带着点嫉妒,“吴月,你看孺子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是不是连女子都忍不住想要呵护备至!” 那吴月忽然从黑暗里蹦了出来,也凑到了萧袅面前,“娘娘,她这身子骨这样单薄,能招架住郎君吗?” 周良娣痴痴地笑了两声,指着吴月的头,“你个小蹄子,好歹也是个姑子,还没嫁人脑子里乱想甚呢!真没羞!” 吴月嘿嘿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娘娘,奴婢虽然没有嫁人,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常言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路吗!” “住嘴!”周良娣娇声呵斥住了吴月,“周嬷嬷平日里的话你都忘了!”她又看了看还福着身孺子,“妹妹还福着身呢!快起来吧,不然要说吾欺负人了!”她轻笑了一声。 萧袅慢慢站直身子,垂着目细声说道:“良娣姐姐说笑了。妹妹可是知道姐姐的心肠是极好的,照拂妹妹都来不及,怎会欺负妹妹呢?”她抬起头,杏眼里有着真诚。 这样的话她说出来,自己都酸得倒牙!傻子都看得出来周良娣是专门等在这里找茬的! “孺子是这样看待本宫的?”周良娣端起了自己的帝姬架子,傲视着萧袅,“想本宫也是一国的帝姬,怎会和你这样出身的人一般见识呢?”说完她冷哼一声,看着一旁的吴月,“还愣着作甚。前面带路!” 吴月赶忙拿起放在一边的灯笼,走在前面带路。 周良娣大眼睛盯着萧袅,里面闪着坚定的光芒。“世子殿下是本宫的夫君,谁也别想夺走!”她的语气娇蛮,脸上的神情有着一丝幼稚。 萧袅看着心里想笑,但是最终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世子殿下本就是良娣姐姐的夫君,谁又能夺走呢!” 周良娣点了点头。还算满意萧袅的反应,转身往前走去。 萧袅站在原地看着那主仆两人已经走远,这才慢腾腾的朝前走着。她苦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高兴劲了。看吧,她就知道会这样,还没怎样。她现在就已经树敌了!而且不止一个。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么她在王府真就没法呆了! “娘娘!” 萧袅抬起头一看,不远处素娥挑着灯笼看向自己。那脸上有着暖暖地笑意。先前她打发素娥先回去了,说是自己想散散步,没想到素娥还是不放心她,又回来接她了。 萧袅心中闪过一丝感激,忙上前去。“你怎生来了,不是让你先回去嘛!” 素娥仔细的给孺子照着脚下。“奴婢回去后,发觉天不似先前那样朗晴了,月亮被挡在了云里,就想着孺子这一路上回来,要是走到暗处看不清……”她没有说下去,这样不吉利的话还是打住的好。 萧袅心中的阴霾,被那前方的灯笼瞬间驱散了。她看着身旁长长的影子,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素娥啊素娥,早前你故意露出破绽,向孺子我示弱你其实不是那样聪明,是想让我更加放心于你吧?你虽用了心计,但是这也表示了你还是想和我同进同退吧? 萧袅跟在素娥身后不近不远,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到了西厢小院。 而那厢,王陌离将画卷好拿在手里,就朝着兰台而去。他的拇指在布帛上摩挲着,脸上有着奇怪的表情。月亮时而出来,时而躲到云层里,他抬起头望了望天,低声道:“要变天了!” 跟在身后的魏茂林,也跟着看了看天,附和着,“是啊,天阴了,说不好明个有雨。” 王陌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何止是下雨那样简单呢!” 魏茂林脸上有着疑惑,一会就明白过来了,公子的意思说得是周国要变天了!今个的消息是他传给公子的,所以他很清楚。只是这变天,对公子也说也不是甚好事,弄不好公子也会被淋湿的。 “你可是在担心啊!” 魏茂林的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就听见,公子的声音传来,“没,才没有,”他这个时候不能再让公子烦心,可是自己这支支吾吾的早就出卖了他。他叹了口气,“是的,公子!” 王陌离突然轻笑了两声,将手里的画摇了摇,“孺子的画都可以进步神速,我怎可就让这样小小的变故乱了阵脚!”他转过身看了看魏茂林,眼里的墨色一沉,“你可知未雨绸缪?” 魏茂林被公子这样一看,直凉到了心里,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是……是奴才多虑了!”他脸色窘迫,公子是何人,怎会就这样被困住手脚。 魏茂林看着公子进了兰台,这才松了口气,独自守在门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跟了公子五年,还没像今日这样惶恐过,自己太不知轻重了。也许是跟的公子时日长了,自己的警惕心变得弱了? 王陌离推开门走了进去,就看见明王还是坐在书案前,只是今夜神色异常疲惫,眼里似乎有着哀伤。 “父王!”王陌离俯身行礼,低着头揣摩着明王的心情。 “世子来了!”明王猛地一惊,仿佛才刚刚醒悟。 王陌离上前将画,放于明王面前,“父王你要的画!” 其实,他想不通明王非要这画的理由。 明王低垂着视线在卷着的布帛上看了看,并没有打开,他看向王陌离,“可是出了事?” 王陌离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他本就没有打算瞒着明王,“是的,父王,儿臣今夜得到消息,周昭帝昭告天下,周骁斛预谋叛国已被处死!” 明王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看来他也是知道的。想想叶州也隶属于周国,明王早有了反叛之心,在周宫里安排几个眼线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怜周公叱咤疆场一辈子,最后竟落下如此的下场!”明王感叹着,嘴角有着一丝冷笑,“周昭帝这个蠢材,他这样做是拿到了兵权,却寒了多少忠诚的心,无异于杀鸡取卵!” 王陌离点头称道:“父王说得极是,只是这样一来,叶州就变得很是被动,这周昭帝拿到了兵权不会安分多久了!” 明王看了看王陌离并没有表态,而是问道:“世子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啊?” “这个……”王陌离一脸为难,“儿臣以为先不要急着有所动作,看看再说?” 明王站起身走出书案,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周昭帝耐不了多久,他挑起事端最后,这样吾等才能借此……”他的眼中闪着冷光。 叶州不能先发制人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明王自己反叛了周国,如何周国不动手,他都不能有任何动作,不然只会被天下人所唾弃。 任何事都得出师有名! 周国攻打叶州那叫收回失地。而明王攻打周国那叫背信弃义。 “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明日让齐癸宣传令三郡七县一定要加强防御,时刻警惕!” “是,父王,儿臣明日一早就办!” 明王的视线又落到了书案上的布帛,眼里徒然一暗,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道:“今日是离儿的忌日!”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难过。 王陌离一怔,五年了明王从来没有提过儿子的死,今日,他的目光也停在了那孺子的画上?难道是因为孺子,才让明王在今日这样失控? “看到孺子,为父总是不自觉的会想起离儿,想到如果离儿还在和孺子举案齐眉的样子,甚至是以后有了孩子的样子……”明王失神地看着书案上的布帛,慢慢地打开,“离儿最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事,尤其是爱绘画,我那几幅画像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坐在椅子上,手摸着画,陷入了回忆。 王陌离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听着,明王那老态尽显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眉目慈祥,有着一种浓浓的思念。 王陌离终于知道了,明王为何如此看重孺子,为何一定要将正妻的手珠,给了孺子。只因那是他的儿子自己选定的妻子,对那谢绿萝的好,其实是对儿子爱的延续,对他思念的一种寄托罢了。 第四十八章 两人独处 明王好一阵子才从失子的沉痛中,恢复过来,“今夜去看看孺子吧!”他声音无力的交代着。 王陌离应了一声,就退出了书房。算起来自从娶了两位良娣后,他就没有在孺子那里过夜了。王陌离慢慢向孺子的小院走去,被风这么一吹,刚才在宴会上喝得酒就往上涌!王陌离感到头有些晕乎乎地,这时再运功逼出来,显然已经晚了。他抬头看了看魏茂林,“告诉肖剑,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魏茂林应了一声,看着公子进了孺子的小院,这才转身离开。 王陌离站在院子中央并没有急着进去,他看了看那树下的石桌石凳,便走了过去坐下。 周公的死确实让他很是意外,索性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任何时候主动权都要握在自己的手里。正是基于这一点,他不会将赌注都投到周公这里,路还是多几条的好! “殿下?”素娥开门出去,就看见世子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他完全笼罩黑暗里,倒是将素娥吓了一跳。她两手扶在门框上,朝里屋的孺子喊道,“娘娘,殿下来了!”说着连忙跨出门槛朝世子走过去。 素娥俯身行礼,这才起身说道:“殿下来了怎生不进去呢?这天说变就变,比不得夏日里了,夜间寒气上升会伤身的!” 萧袅已经梳洗完毕,正准备就寝,就听素娥的话倒是一惊,可半天也没听见世子进来,就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却见,世子还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便走了过去。 萧袅还没走近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只见世子一手托着额头手臂支在石桌上,任素娥说了半天也不吭一声。她看了看素娥,轻声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素娥看了眼孺子,知道世子不喜奴婢在身旁伺候,也就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萧袅慢慢地走近石桌,坐在离世子最远的石凳上,斜眼瞟了下世子,虽然光线极暗。奈何萧袅因为九叶草的关系,目力实在太好,世子一手托着额头挡着眼睛。脸却露在外面,那脸上正泛着粉色呢! 萧袅嘴角轻扯,杏眼里有着浅浅地笑意,世子殿下这是喝多了吧?原来无所不能的世子酒量却是一塌糊涂。正想着,就见世子站起身摇晃了两下。往墙根走去,然后就听见稀里哗啦的声音…… 萧袅表情有些凌乱,连忙起身往后退了退,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上前好,以免尴尬。“啪-”一滴雨点打在了萧袅的脸上,她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天阴得厉害! 萧袅转头看了看那扶着墙的世子,果断转身进了屋。刚踏进屋里。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了下来,她又看了看那边,犹豫了一下,找了把伞撑开出了屋。 其实,她真的不想无事献殷勤。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好像除了她,也没有人会给世子打伞了。 萧袅撑着伞走到世子跟前。看着一手扶墙还在弯着腰干呕着的世子,轻轻叹了口气,将伞打在他的头上。 王陌离突然感到有人靠近,猛地转过头,就看见孺子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他站起身努力控制住自己,从孺子身边走过,自顾自的进了屋。 萧袅看着进了屋的世子,心中暗暗自嘲了一番,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伞,慢慢地朝屋里走去。进了屋就见世子斜靠在睡榻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玄色的深衣上也被打湿了一大片。 萧袅默默地走进来,将伞合起来甩了甩上面的水,才靠在墙角。她走进里屋找了干净的帕子,又倒了杯热茶,低着头上前放在了睡榻的小几上,然后一声不吭的坐在了睡榻斜对面的圆凳上。 王陌离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并没有咽下而是来来回回在口里转了一圈,眼睛看向了孺子。 萧袅明白了,世子这是在漱口,虽不情愿却起身找来了银盆,轻轻地接在世子面前。只见世子低下头吐出了口中的水,又漱了两次,这才抬起了头,“有劳孺子了。”他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嘶哑,眼睛轻轻地扫过孺子的面容,最后落在了她的头顶。 突然,萧袅看见世子的手伸了过来,连忙往后躲了躲,“你……你……”她的脸上有着惶恐之色。 王陌离看着孺子的神色,那伸出去的手一滞,嘴角向上扬了扬,“孺子在想甚?” 萧袅端着银盆的手一颤,缩了缩脖子,眼睛盯着世子,脑海里浮现着四个大字:酒后乱性! 王陌离悠悠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孺子,眼里有着一丝笑意,他站在孺子面前,隔着银盆盯着孺子,“不会是酒后乱性吧?” 萧袅端着银盆的手一松,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被世子接了个正着,“孺子可是小心点,这银盆砸在脚上很痛的!”说着他将银盆放在了一旁,“孺子自己摸摸头顶吧!” 萧袅惨白的脸上露出疑惑,手在头顶乱摸了一通,才衔下一片拇指大小的枯叶,她脸颊瞬时通红一片,枯叶在手里微微一捏就碎了,嘴角扯了扯,想说甚却见世子已经坐回了睡榻,低着头用帕子擦着额头,表情冷漠,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萧袅真是窘迫到了极点,这才想起之前和周良娣相遇的地方正是在一颗桐树下,那时刮过一阵风,飘飘荡荡地落下些叶子,没想到……她慢吞吞地走到世子面前,低着头底气不足地说着,“妾身误会殿下了!”她的表情极不自然,眼睛偷偷看了看世子,只见世子已经将头发全部放下,正用帕子沾着上面的雨水,根本不正眼看她。 萧袅忽然发现世子的头发居然是自然卷曲的,她的眼皮跳了跳,平时,世子总是将头发全部拢起在头顶拧成髻带着玉冠所以不易被发现,而现在那微湿的卷发垂在世子的胸前,让他的面孔有着一丝魅惑。 萧袅心里扑扑直跳,连忙低下了头,,作甚心跳的这样快啊!她忍不住微微抬眼又看了下世子,额,这才顿觉,原来世子是如此俊美。他的眉目清寒,甚至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如果不是见识到那夜……她真的会被这脱俗的仙姿所迷惑,萧袅几不可察摇了摇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这时王陌离已经擦干了头发,将帕子扔在几上,看了看还傻站着的孺子,“本殿真是小瞧了孺子,”他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头一皱,“加些热茶!” 萧袅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忙拿起圆桌上的茶壶走上前去,对着世子手中的茶盏倒了起来,一时之间,只闻缓缓的倒水声,萧袅低着头只觉世子的视线在她头顶晃着。 “没想到孺子的画功,进步真是神速啊!” 萧袅端着倒着茶水的手微抖,茶壶嘴一歪,热水倒在了世子的手上,“啊-”她惊叫了一声,连忙放下茶壶,拿起几上的帕子就要给世子擦,却被世子抢走了手里的帕子。 “妾身……妾身……”萧袅有些语无伦次。 王陌离随便擦了擦,将帕子放在几上,“孺子还没有回答呢?” 萧袅这才放心,看来这茶壶里的水不算烫,世子的手背上并没有泛红,“不瞒世子,妾身未嫁之时,在绘画上确有些造诣,只因……”她的脸上有着一丝哀痛,“只因先父突然病逝,妾身受不了打击,几乎追随先父而去,”她的杏眼里闪着泪光,那绿萝的记忆带着悲恸让她的鼻子微酸,“家奴本以为妾身已去,想将妾身下葬,可是妾身却突然醒来,只是有许多事都模糊起来,这画功也大不如前,幸亏,这几日想起了好多,这画功奇迹般的又恢复了!” 萧袅看着世子幽深的眸子里有着亮光,似乎这离奇的经历让他很感兴趣,“原来孺子还有这般境遇!” 萧袅看世子对自己的解释还算相信,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反应快! 王陌离对于孺子的解释倒没有觉得有甚不妥,这假死的现象他在书上看到过,而且相比小鸟之前的遭遇,她这又算得了甚呢? 王陌离喝完了茶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天已经很晚了睡吧!” 萧袅听了这话,赶忙跟在世子身后进了里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在床上铺好了锦被,神情微窘,“妾身以为世子不会过来所以……”所以她准备自己独霸床了。 王陌离走到床边,毫不在意地说:“孺子现在知道也不晚!”说着径直坐在床沿脱起外面的深衣。 萧袅连忙侧过身,忙道:“妾身给殿下铺被子。”她弯下腰将自己的被子往里挪了挪,又将世子平日里盖得被子铺在外侧。她低头看着相挨着的锦被,眉头微蹙,心里有些慌乱,连忙将自己的被子往里再挪了挪,直到两个被子之间有一指宽时,才微微舒心。 她站起身来,就看见世子已经脱掉了深衣,只着了身丝质的月白色中衣,那原本湿漉漉的卷发被刚才擦得有些凌乱,此时看起来有几分野性。 “还不睡?”王陌离抬眼看着站在床前的孺子,神情漠然。 第四十九章 给良娣请安 萧袅强笑着:“睡,这就睡!”说着在世子的注视下,也坐在了床边,她快速的脱掉鞋,然后往里挪着,直到背靠到床内侧的墙壁,这才停下来。她揭开被子将自己捂了严实,瞪着世子的脊背,僵硬的倒下,头刚刚挨到枕头,就见世子揭开被子上了床。 萧袅贴紧身后的墙壁,忙闭上了眼,只感到眼前的烛光一晃,蜡烛被熄灭了。她这时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偷看了眼朝外侧身躺着的世子。这是萧袅第一次和世子离得如此之近,她的心里很紧张,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就这样一直看着世子的脊背,保持着警惕之心,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世子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才踏实了,身子渐渐放松,这才发觉手里都是汗。人一放松困意就袭来了,过不了一会睡着了。 萧袅知道自己的睡相极差,所以在睡梦中她也在告诫自己不要乱动,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到了天亮。萧袅睡得很浅,察觉到旁边有着细微的响动,猛地睁开眼,就见世子坐起了身。锦被从世子的身上滑下,他的眼睛不甚清明,脸上还有一道极浅的褶子,一头卷发柔顺的垂在两肩,时不时轻抚着那月白的中衣。他的神情有些懵懂,透着一丝迷茫,嘴角跟着无意识的扯了扯。 纯净如同婴儿的模样,让萧袅的心微微一颤。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世子看了半天,顿时,脸颊红了起来。她闭上双眼佯装还在熟睡,耳朵却极为灵敏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王陌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孺子的屋里,慢慢地向后靠在床柱上,他的心里有着一丝异样。好久都没有睡得如此踏实了。没有做噩梦,一觉到了天亮,他的心情颇好。他微微偏头,就看见了还在沉睡的孺子,也难为她一夜连睡觉的姿势都没有变过,忽而,王陌离发现孺子的额头和鼻尖都有着一层薄汗,那浓密的睫毛闪了闪,他的嘴角一扬,哼。居然在装睡!王陌离坐直身子,迅速的穿好衣袍,下了床就往外屋走去。 “你的病已经见好。今日起就去两位良娣那边请安,规矩还是要守的!” 萧袅一听世子的话,就知道自己装睡被识破了,而那话里的内容刺激地她直接坐起了身。想要追问,却听见世子已经出来门。 “请安啊?”萧袅愁眉苦脸的自语。想想周良娣的刁难,她就头疼起来。真是还不如一直病着好呢!她看了看窗户,慢腾腾的起了身。 素娥进来帮她收拾妥当,看见孺子一脸不高兴,“孺子可是和殿下闹别扭了?”她试探着问。 萧袅摇了摇头,心里烦躁的紧。“今日起,要去给周良娣和段良娣请安了!” “这样啊,”素娥也是一惊。继而就释然了,那本就是极平常的事,只因孺子生病一直将此拖着,连她都忘了,还有这请安之事。难怪孺子会不高兴。这种事有几人能高兴起来呢? 素娥看着孺子微蹙的眉头,逗笑着。“奴婢听说了一事,孺子肯定有兴趣!” 萧袅看了素娥一眼,还是不理不睬,就听见素娥说:“今日一早,就从东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周良娣病了,谁也不见!就是世子也……” 萧袅果然看向了孺子,杏眼里兴趣盎然,“世子如何?” 素娥两手一摊,眉毛微挑,“当然也碰了壁,咱那位周良娣可是周国的帝姬,那脾气……” 萧袅点了点头,看来周良娣也知道了周公的死讯了。就是不知是如何得知的,想起昨夜周嬷嬷一晚上都不在周良娣身边,萧袅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踏实。 本想着说了这事,孺子的表情会有所变化,没想到只是一下,孺子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周良娣那边孺子就不用去了?” 萧袅抬起头看着素娥,“当然不行,明知道她不会见我,我也是要去走一趟,谁让我只是个孺子呢?”她语气里有着嘲弄,却不见得有多难过。 主仆二人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会话,萧袅便起身往东厢那边而去。 世子大婚前,已经将东厢那边做了改造,将其改成了两个单独的庭院,前面那个周良娣住,后面那个段良娣住,只是一直未赐名。萧袅出门时,刚过食时,走了一顿饭的时间到了周良娣的院子。还没走近,就看见世子出来了,脸色不太好看,看见她明显一怔,才道:“今日就别进去了,过几日再去请安吧!” 王陌离正说着话,院子里边就传来了周良娣的哭嚷声,还有周嬷嬷低声的安慰,听得萧袅心中也有些悲戚,想起那夜周公的死状,眼角微微润湿。 “妾身就先告退了,这就去段姐姐那里请安!”萧袅垂着头,声音里有着鼻音。 “嗯,去吧!”王陌离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说着话。 萧袅福了福身就往段良娣那边走去,心中忐忑不安,这周良娣对她那是明显的敌意,全写在了脸上。而段良娣她就看不透,永远都是一副冷傲的样子,只是一声不吭的旁观着,不亲近不疏远,那一点度拿捏的很好。 这个人比周良娣难对付多了,但愿她不是自己的敌人。萧袅在心中祈祷着,就看见青梅正打发院里的粗使奴婢将收拾的碗碟送去后厨。那粗使奴婢低头经过萧袅时,她无意间多看了一眼,脱口叫道:“雁俏。” 雁俏本来端着那一叠碗盘就很吃力,埋着头匆匆往前,忽闻有人叫住自己,抬头看去,“孺子娘娘!”她眼露吃惊,随后面上有着难色,“恕奴婢不便给孺子娘娘请安!”她本就娇小,那碗碟都快挡住她的眼睛了。 “你何事到了良娣娘娘这里了?”萧袅身后的素娥语气更是吃惊,走过去帮着拿了掉了上面的几个碗盘。 “素娥姐姐,”雁俏感激地一笑,“这个……那日良娣娘娘向世子殿下说她院中缺人手,刚好奴婢经过就被良娣要了去。” 萧袅点了点头,这后面的话雁俏是对着自己说得,她虽说得简单,但其中必有玄机,这事萧袅并不想深究,她看了看素娥,“前面就到了,我自己进去,你帮着雁俏将这些送过去吧!” “娘娘!”素娥明显的不放心,再说了那青梅明显是作弄雁俏,她跟着搀和不太妥吧? “快去吧!”萧袅嫌素娥啰嗦,扔下一句话就往前走去。 素娥见状也无它法,只好端着手里的碗盘和雁俏一起往厨房那边去。 萧袅走得极慢,但是这段路实在太短,没有花甚功夫她还是到了。萧袅绕过花墙,进了月亮门,就很是意外的看见,周良娣和青梅二人俱在院中。 段良娣端坐于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样水果,她手里托着茶盏,眼睛却时不时看看那边的青梅。那青梅手里拿着几只羽箭,正往前方铜壶里扔着,此时,她又抽出一支羽箭,弓着腰朝前方的铜壶比划瞄准,扭头对着段良娣说:“小姐,真不玩吗?” 段良娣不为所动,摇了摇头:“这有甚好玩的!” 青梅拿着羽箭的手试探了几下,兴致勃勃地道:“这可是时下周国、姬国贵女们最喜欢的玩意!”她猛地一用劲,羽箭出了手却在离铜壶还有些距离地方落了下来。 萧袅冷眼看着,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这边却一片安静祥和。她理了理裙摆,面上含笑地缓步向前,“段姐姐,妹妹来给您请安了!” “原来是孺子,快起来吧!”段良娣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却扫了眼青梅,“还不去倒茶!” 青梅眼露不快的看了看萧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孺子娘娘和我家小姐真是好姐妹呢!”她将手中的羽箭放在地上,小声的嘀咕着。 萧袅刚刚站直了身子就听见青梅的话,也不恼,抬眼看向段良娣,她那样子像是没有听见似乎,只是指着较远的石凳说,“孺子坐吧!”态度客气,脸上有着淡淡地疏离。 萧袅走了过来看了看那石凳,倒是很干净,看来段良娣经常在这院中闲坐。她这里刚坐下,青梅就端着茶盏走了过来,不情不愿的将茶盏推到她面,“孺子请用!”然后极为潦草的福了福身。 萧袅装作没有看见,将茶盏移到自己的眼前,笑着看了看段良娣,“段姐姐可听说,周姐姐病了?” 段良娣刚喝完一口茶,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哦,有这样事?” 萧袅点头,“妹妹刚才去给周姐姐请安,碰见了殿下,是殿下说的。” 段良娣听到世子也去了,细长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变化,“都惊动了殿下,看来病的不轻啊!”她这句话说的极轻,但是却很耐人寻味。 萧袅附和:“是啊,病得不轻,而且……”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情绪实在不好,妹妹老远就听见了哭声!” “哭了!”青梅惊奇地凑了过来,眼里充满了不解。 第五十章 不仅仅是一场游戏 段良娣的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了看青梅,青梅立刻瘪了瘪嘴退后了几步。 萧袅从青梅的反应隐约可知她并不太清楚周良娣的事情,至于段良娣就难说了,作甚她都是一副样子,不动声色。就在这时,素娥和雁俏走了进来。 “雁俏将碗盘送过去了?”青梅两手叉腰看着走进来的雁俏,一脸的不高兴。 雁俏忙点了点头,美丽的脸颊顿时通红,“青梅姐姐是素娥姐姐帮着送过去的!” 素娥只是点了点头冷眼看了过去,并没有说话。 “给良娣娘娘请安!”素娥福了福身,听到段良娣让她起来,便走到了孺子身后站着。她无意间看到了那边放着的铜壶和地上的羽箭,眼里有着疑惑。 青梅凑了过来,看向了段良娣,“小姐正好人多,不如一起玩投壶吧!”她脸上有着兴奋之色。 段良娣抬起头瞟了她一眼,又看着萧袅,“吾那婢子是从小跟在身边的,难免少些规矩,”说着看着青梅厉声道:“你这把戏孺子怎会有兴趣,不如看看素娥可有兴趣!”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萧袅身后的素娥身上。 素娥被段良娣的眼睛盯着,顿时有些紧张,支吾着看向了孺子。 萧袅回过头来浅笑地看着素娥,“索性这会子也没有事,你就和青梅去戏耍吧!” “这……”素娥脸上闪过迟疑,“那奴婢就和青梅起耍一会,娘娘有事叫奴婢!” 这时青梅已经迫不及待的走过来拉着素娥的衣袖,“走吧,快走吧!这投壶可好玩了,”她看见一旁站着的雁俏,眉头一拧。“过来将地上的羽箭都捡起来!” 雁俏唯唯诺诺的走了过来,蹲在地上捡着。 那边青梅已经低声跟素娥讲这投壶的规矩。 萧袅扭过头看向段良娣,“段姐姐的琴技真是令妹妹佩服啊!”她有点没话找话,这样坐着实在尴尬。 段良娣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要说这佩服也该是吾佩服妹妹,没有想到妹妹的画竟是如此了得!” 萧袅还是第一次听到段良娣称赞她人,而且脸上有着真诚,并不像讽刺,也不是敷衍,而她这样高傲的人也不屑于敷衍她人。说一些违心的话。 萧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段姐姐乃是第一才女,想必这画技更是一绝。我这是班门弄斧啊!” 那边手里拿着羽箭的青梅突然插话道:“我家小姐的画那在姬国可是千金难求呢!”她的眼里有着得意之色。 段良娣不满地看向青梅轻呵一声,“真是没规矩!”又看着萧袅,“吾所长的只是人物画,而且毫无新意,孺子昨日的画却是让吾长了见识。昨夜听你提起一人。叫……遥白!” 萧袅忽然听段良娣提起了遥白,心中一喜,点头道:“嗯,是叫遥白!” “你见过那人的画?” “是的,前些日子表哥得了他的一副画,知道我痴迷于画。就拿给我看了。”萧袅在段良娣眼中看到了急迫。 “那画……”段良娣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她从未有求于人不知这话该如何来讲。 萧袅正等着段良娣开口,却见她摇了摇头住了嘴。心里有着微微的失望。而那边青梅和素娥正在比赛,也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原本每人手中各拿了四支羽箭,扔出去了三支,都只有一支投进了铜壶中。 萧袅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慢慢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两人身后。“素娥,别急看准了再投!” 段良娣也难得有兴致,来到了青梅身边,“作甚这样紧张,不就是一场游戏。”她看着青梅脸色通红,鼻尖出汗,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点责备。 素娥拿着羽箭的手颤了颤,一脸为难的看着孺子,“娘娘,奴婢不想耍了!”她扭过来看着孺子。 “那可不行!”青梅大喊着,“都说好了,我赢了你那腰坠就是我的!”她的眼睛盯着素娥的腰间。 萧袅看了看素娥的腰间,果然那里坠着一个翠绿欲滴的坠子,“不然,你就将坠子给她吧!” 素娥大惊,忙捂着坠子,失声道:“这可不行,这是奴婢的娘唯一留给奴婢的念想!” 萧袅看着素娥花容失色的样子,于心不忍,“那可如何,不如你再试试?” 素娥腿脚发软,摇了摇头,羽箭从手中滑落下来,眼里有着泪花,“我本就不想赌的,本就不想赌的。” 萧袅拍了拍素娥的肩,抬头看着段良娣,试探道:“段姐姐不如算了吧!” 青梅不满的冷哼一声,低声嘀咕着,“虽是我提议的,但是你也没有反对啊!” 段良娣扫了眼青梅,“既然孺子都这样说了,那就作罢了吧,”她的眉眼带着一丝讽刺,“这信义二字,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萧袅一听这话,心里就如同着了火,瞬间燃烧起来,这话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在这个时代,信义二字可是衡量一个人的品性的最高标准。她压下心中的火,笑道:“那不如这样可好,那最后一支我来投,输了我这只步摇给你吧?” 青梅一怔,看了看孺子头上的步摇,那可是比素娥的玉坠值钱多了,刚想点头,又想起了自家主子,忙看了过去,“小姐,你说呢?” 段良娣轻笑一声,“孺子想为自己的奴婢挽回颜面,吾为何要阻拦呢?”她扭头看向萧袅,“想必就是吾不答应,也是不行的吧?” 萧袅表情一僵,这段良娣有意拿话刺激她,现在又说得她好似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俗人,“姐姐说得极对,奴婢不懂规矩,主子是有责任的! 她这话可是一语双关的。表面是说素娥的,其实暗指青梅强人所难。 萧袅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羽箭,默默地站起身,不发一言的看着远处的铜壶。 素娥拉了拉孺子的袖子,“娘娘……”脸上有着担心。 青梅看着萧袅,眼里有着轻视,“孺子娘娘身体柔软,这恐怕不太适合吧!” 萧袅确实有些为难,看了看自己的细细的手腕,说实话这铜壶离得并不是很远,而投壶也比的不是臂力,而是眼力!想到眼力,萧袅的眼中有了笑意,她只知道自己的六识比之以前敏锐了许多,可到底敏锐了多少,她的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何不今日再来验证一下? 萧袅杏眼微眯,看了看铜壶的地方,手拿着羽箭坐着投掷动作,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投的时候,“谁先投?”她突然想起这个问题,看向了一旁一脸看好戏的青梅。 青梅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急收回,一愣才忙道:“是该奴婢了!” “那还等甚?”萧袅有些不耐烦。 青梅拿着羽箭,眼里透着讽刺,“投就投!”说着拿起羽箭比划了一下,脸上有着犹豫之色,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羽箭投了出去。那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嗵-”的一声,掉进了铜壶里。 青梅瞪着双眼,拍着双手,叫道:“进去了,进去了!” 一旁的素娥脸色越发难看,嘴唇有些颤抖,看了看孺子想说甚,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一场戏耍,作何如此闹人!”段良娣虽是训着青梅,语气却是淡淡地。 萧袅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投了,她走上前,集中精神摒弃所有杂念,双眼微眯,看着前方的铜壶,只是一瞬间,天地间就变得安静无比,那远处的铜壶渐渐地放大到了眼前,萧袅甚至能看清它那斑驳的图案,她的嘴角一扬,手中的羽箭便出了手,这一箭她定能投进去。 突然,刮起了一阵风,眼看着就要掉进铜壶里的羽箭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撞在了壶口,继而落在了地上。 萧袅闭了一下双眼,那个有一句话是怎么说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显然她的运气差一些,她从头上拔下那只步摇,眼睛看着青梅,“愿赌服输,这个给你吧!” 青梅往后缩了缩,心虚地看着孺子,“奴婢怎敢要孺子的东西。”话说刚才孺子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是疆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冷峻严肃,让她心中无端的一冷。 萧袅将步摇往她手里一塞,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段良娣,“今日妹妹打扰了,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请安!”她垂目福了福身,看了看一旁还杵着素娥,“走吧!” “孺子慢走,吾就不送了!”段良娣凉凉地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袅只是向前走着,脸色平静如常,嘴角却隐着笑意。今日,她虽损失了一支步摇,却收获了其它。出了段良娣的院子,她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以后一定要吃了早饭再来请安。 这算怎么回事? 萧袅抬头看了看天,已经过了隅中,头也晕沉沉的。 “娘娘……” 萧袅忽闻素娥细弱的声音,侧过身看了过去,只见她脸色微白,眼里有着愧疚之色,“都是奴婢拖累了孺子娘娘!”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如何不是萧袅的耳力过人,恐怕早就听不见了。 第五十一章 人生无处不相逢 萧袅看着素娥又看了看她腰间的玉坠,“这玉坠对你如此重要,你就不该和青梅赌的!” 素娥低着头轻声道:“奴婢本就没有和她打赌,都是她在自说自话非要……” “算了,这种人以后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我再去请安你就在外面等着不要进去了!”萧袅有些无奈,谁让人家有权有势呢? 素娥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孺子后面没有在说话。 萧袅刚刚回到西厢小院,就见阿来走了进来,她依然是呆呆的表情,“孺子娘娘,前面门房说是有几位大人要找谢顾然谢郎,可是打听了半天,谢郎没有在府中,想托娘娘捎个话,如果来得及请谢郎明日日昳之时过州邸一叙,几位大人想见识一下遥白的画!”她说得很慢,语气有生硬无比。 萧袅听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几日表哥回了北城,我一定带话给他,让他按时赴约!” 阿来转身走出了几步,又回过身,“呃,这是拜帖,本来该当面交给谢郎的……” 萧袅站起身接了过来,“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回话吧!”她低头看了看那拜帖,上面有苏湄新、肖来德几位大人的名字,那些人都是昨夜极为欣赏她的画作的人。 萧袅忍不住笑开颜,那遥白的画就要出手了! 第二日,萧袅乔装打扮好抱着张彦和的画就出了西门。这州邸是专门设给来临清办事的各级官员临时居住,离市井不算太远。萧袅徒步走着出了明王府的巷口,雇了一顶轿子,这才坐着去了州邸。这次她是去拜会几位大人不能太过寒酸,好歹也是孺子的表亲,这点面子活是要做的。萧袅坐在轿子盘算着一会怎样将画出手,卖出好价。不知不觉就到了州邸。 萧袅刚下了轿子,那守在门外的仆役就进去报了信,几位大人匆忙间赶了出来,和她寒暄了一番,“谢郎里面请!”苏湄新和肖来德几位大人将她让了进去。 只因谢顾然是世子的门客,并没有一官半职,所以众人以谢郎唤着,既亲切又有着一种尊重。 萧袅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郡邸。这州邸既然是接待官员的,就有会客的厅堂。几人都进了厅堂,就有仆役送来了茶点。萧袅坐下才喝了一口茶。就有人迫不及待的的说要看遥白的画。 萧袅笑着放下茶盏,看了过去,那人二十出头。长得斯斯文文,却是昨夜不曾见过的。“足下是……?” 那人作揖道:“卑职是翟道县令吴曦文,昨夜听闻孺子娘娘的话对遥白的画实在好奇……”那人说着面上有着一丝不好意思,也觉察到自己有些心急了。 今日她来得目的也是为了画,“谢某得了这遥白的画作也是心中十分欢喜。正想与人分享品评一番!”她的脸上有着真诚之意,转身便拿起桌上的锦盒小心的打开,从里面取出画。 那边吴曦文赶忙走了过来,伸手拿着画卷的另一端,帮忙将画打开。苏湄新、肖来德几人也围了过来,看向了遥白的画作。 萧袅心里极为紧张。拿着画卷的手也微微颤了颤,脸上却含笑地看着几位大人,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只见几位人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盯着画看得极为认真,眼里透着一股子狂热。萧袅仿佛以为他们面前的是一位绝世美女呢!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苏湄新说道:“这幅比之苏某先前收藏的那幅又有所不同,先前那幅意境上更显晦涩难懂,而却似乎透着一种寂寥。而这幅就……” “这幅给人的感觉是宁静中有着一种清远、闲致!”吴曦文眼中透着激动。这才看了眼苏湄新,“下官……下官只是浅薄之见!” 苏湄新毫不在意地笑道:“吴县令正是说了苏某要说的话啊!” “嗯。这遥白的画用笔上更显老道,苍劲而且对于人物的神态描绘的很是细腻啊!这是当下的人物画不可比拟的!”肖来德感慨着,又想起先前看到孺子的画,“要说起这用笔的细腻,还是昨夜孺子的画,简直就惟妙惟肖,那鸳鸯的羽毛都是根根看得到的。” “是啊,苏某也觉得时下的画风太过粗犷,那细腻的描摹如一股清泉流入人们的心中。” “你等在这作甚啊?” 突然一豪放的嗓音响起,众人扭头看着门口,平都县尉和上郡郡尉站在门口,说话的正是上郡郡尉韦齿,他又看了看几人中的萧袅,脸上有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那位长相极为清秀俊朗的郎君谁啊?莫不是你们从相公馆找来……” “韦齿!”苏湄新厉声打断了韦齿的话,这里也只有他和韦齿官级相当,可以直呼其名,“这可是孺子娘娘的表哥谢郎!” 韦齿一愣,看向那清秀俊朗的郎君,果然,和那孺子眉眼间很像,只是这位显得硬朗一些,他抱拳作揖道:“是韦齿鲁莽了,还望谢郎不要见怪!” 萧袅浅笑着看向韦齿,不甚介意地摇了摇头,“韦郡尉乃是性情中人,也是无心之言,谢某人怎会介意呢!” 这谢郎的反应让韦齿心中一惊,还真是大度,不免多看了几眼,越发觉得这谢郎有着君子之风,“不知几位聚在这里议论甚?”他不由的走了过来。 那平都县尉余年人也凑了过来,看向了萧袅和吴曦文拉着的画卷,“这是遥白的画?” 吴曦文点了点头:“正是!” “果然是名不虚传!奇画也。”余年人虽不懂画,但是在官场这些年了,也见的多了,都是些人物画,却从来没有看见如此奇特的山水画。 “韦某却实在看不出好在哪里?连绵起伏的山脉,几树红叶,一泓清泉,主仆二人……实在不知要表达何?”韦齿瞪着眼睛,猛摇了摇头。 苏湄新眼里有着一丝鄙夷,笑道:“韦郡尉看惯了那些作赞的人物壁画,当然不知此画有何妙处!” 韦齿继续看着这画,突然看向萧袅,“这画谢郎从何得来?可否让给韦某人?” 萧袅着实一愣,没想到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个不懂画之人,“这画谢某也是偶然得之,心中甚是喜爱,只是拿出来和众人赏评一番,没有打算出售……” “韦郡尉要买画?”连一旁和韦齿极为熟悉的余年人也是非常惊奇。 韦齿果断的点了点头,看向余年人,“韦某人就不能买画了?”眼里有着不满之色。 苏湄新和肖来德眼里有着不可置信,听韦齿说得认真,更是惊得不轻,“韦郡尉买画是要自己收藏?”苏湄新实在不解。 韦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韦某人怎会是那样风雅的人,当然是要送人的!” 听了这话,苏湄新的心中才微微舒服了些,这样的好画要是落到韦齿的手中,真是糟蹋了。 “谢郎不能割爱吗?”韦齿虽是在和萧袅商量,但是语气却是强硬的,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萧袅转头慢慢将画卷了起来,走过去身走到桌边不紧不慢将画放入锦盒,显然不买韦齿的帐。 韦齿顿觉脸上挂不住,声音里有了火气,“韦某人愿意出五千金买此画!这可是能换回一栋南城二进的宅邸啊!” “五千金!”众人都是一惊,这韦齿出手也太过阔绰。 苏湄新眼中有着一丝不甘,本来他还想如果按韦齿出得价钱过低,他可以压过那价钱,现在却是天价啊! 萧袅也是一惊,没想到韦齿愿意画这样的价钱去买此画,这样她简直要赚得二千五百金!这是她没有想过的,只是那韦齿的语气未免太张狂了些。 萧袅看着韦齿一眼,脸色不为所动,笑得轻蔑,“韦郡尉,可知这幅遥白的话是谢某用一栋三进的宅邸换回的!”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铿锵有力。 “哦,是甚要用一栋三进的宅邸去换啊,本殿也想看看?” 萧袅听到这声音,心中陡然一凉,那本来极为镇定的脸上,秀眉轻轻一挑,世子殿下怎会来了!她僵硬地回过头看向门口,那一身色锦袍的冷清男子,此时正站在门口,脸上饶有兴趣的看向这边,那幽深的眸子似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萧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目光微微垂了下来,额头也不知不觉的渗出了汗。 “参见世子殿下!”众人俯身给世子殿下行礼。 萧袅被这声音惊醒,也连忙俯下了身子,嘴里胡乱地低声念着,脑子里却乱成一团。那拿在手中的画不知不觉滚到了地上。她正要蹲下身去捡,却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捡了起来。萧袅顺着那手看了上去,就见世子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放大在她眼前。萧袅被吓了一跳,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呵,谢弟,见到本殿至于这样激动吗?” 萧袅看见世子那嘴角轻轻一扬,有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猛地想起那夜,初见时他也是这样的笑,脊背上陡然生寒,脸上也没了血色。 第五十二 脱衣服吧! 萧袅听见自己的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殿下,你……怎地来了?” 王陌离将画卷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伸了过去,“本殿怎就不能来,还不起来?”他那只伸到孺子面前的手一晃。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世子是要拉她一把,这个好像不太好吧,而且世子那笑太过森然,“这就起来,这就起来!”她对那只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自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就见世子已经在苏湄新的帮助下靠开了画卷,正在认真的看着。她的心跳得更厉害,只听见世子说,“嗯,是不错,值三进的宅邸!”他的眼中有几分赞许。 王陌离的这一声肯定,让萧袅终于松了口气,那本交叉在身前的手,慢慢地松开垂在了身体两侧。 韦齿眼里闪过意外,继而笑道:“殿下说值定是值的!这画……本就是卑职要献给殿下的!”他的眼睛看向萧袅,“谢郎,这殿下便是韦某要送画之人,你还不肯割爱?” 萧袅听着韦齿这话的语气,有着一丝威胁还带着些得意,心里又生气又好笑,“既然是献给殿下,谢某怎会不愿意呢,”她的杏眼里有着笑意,看向世子,“殿下既然喜欢,小人便将此画献给殿下吧!” 让你转手给世子,还不如她直接给世子。这个顺水人情她岂能让给他人? 王陌离听着这话,又看了看画卷,嘴角一扬,“两位的心意甚好!所谓无功不受禄,本殿怎好白拿呢?”他扭头看了韦齿一眼,又看向萧袅,脸上有着为难,“不如这样。谢郎将此画卖给本殿吧!那三进的宅邸好说也得八千金,回头本殿让孺子将钱拿给你!”他说着将画慢慢地收起来,径直走到桌前装到锦盒中。 萧袅愣了半晌,然后苦笑着,真有些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世子这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孺子拿给她,呵呵,只有她知道,这八千金怕是没有影了吧? 萧袅看着世子将画抱着怀里,“殿下能看上这画。是小人的荣幸,岂敢谈论价钱?”她的脸上有着惶恐之色。 王陌离脸色一沉,“本殿说过的话何时那样没有作用了?” 苏湄新拉了拉萧袅的衣袖。小声道:“殿下说这样,你就收着吧!” “是啊是啊,谢郎你就收下吧!” 众人都在小声地说着。 这是甚事啊,萧袅心中苦闷,面上还要感恩戴德。“这……小人就却之不恭了!”她其实很想磨牙的。 王陌离这才“嗯”了一声,慢慢往外走去,到了门口突然站住,转身看了看萧袅,“谢郎今日随本殿回府吧,本殿还有事要和谢郎商讨!” 萧袅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又和众人拜别,这才磨磨唧唧往门口而去。 萧袅今日的计划全部落空,心情实在糟糕。但脸上还要表现的毫不在意,真是有些难为她了。出了州邸便看见,世子等在一边,身后跟着三个侍卫,那画已经由魏侍卫抱着。 萧袅叹了口气这才赶了上去。“殿下。”她轻轻唤了一声。 王陌离没有看她,徒步往前走着。 这州邸离明王府并不甚远。这样慢慢悠悠地走着也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了。萧袅跟在明王身后,一路上不发一言,只是埋头走路。突然,听到世子的声音,“本殿今日是妨碍了你发财了吧?” 萧袅愣了愣,皮笑肉不笑:“哪会啊,殿下不是答应了妾……”她一顿,这时说妾身真的是有些别扭,“答应小人给八千金吗?”她装傻着。 “八千金?”王陌离扭头瞟了萧袅一眼,“谢郎一定要去孺子那里拿啊!” 萧袅嘴角一抖,这是明白的耍无赖啊!她有些欲哭无泪。 过了好久,王陌离又道:“谢郎不要觉得冤屈,要知道今日本殿用八千金购得你手里的画传出去,日后这遥白的画就变得炙手可热,倒是你何止是八千金呢?” “那么说,小人要好好感谢殿下了。”萧袅语气不甚好,眼睛看着地。 王陌离晃了晃手中的画,“那就不用了,本殿已经得到了报酬了!” 萧袅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世子除了冷情,还是一位如此无赖的主。 她抬起头看了看正在西沉的太阳,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她要如何向张彦和交代……这是有口也说不清的。明明没有拿到钱,却要背着这样的名声。 萧袅觉得这夕阳真的很刺眼。 萧袅跟着世子大摇大摆的进了明王府,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孺子表哥谢顾然,都一脸好奇。尤其是那些奴婢的目光更是在她脸上流连着。 “这就是孺子的表哥,谢郎?” “真的好生俊俏啊!” “听说,有时会住在雅苑呢!” “我怎没见过?” “雅苑那么大,又不是你一个伺候的奴婢!” …… 萧袅有时真的很苦恼,这耳力太好,想听的不想听的都会进入耳朵的。 “随本殿去书房!” 萧袅低头跟在世子的身后,进了德馨园,却不能回西厢小院,心里更是烦闷不堪。这世子的书房她是第二次来了,上一次她在这里和世子做了关乎她人生的交易,至今想来也不知对错。而今,再踏进书房,真是令人感慨。 “脱衣服吧!” 世子的话如惊雷般将萧袅吓醒,“你……殿下在说甚?”她的脸上有着不可置信。 王陌离看着这样手足无措的孺子,心里有着一丝愉悦,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孺子,“这一身男装真是让本殿倒胃口,还不脱!” “脱……衣服?”萧袅咽了一下口水,身体晃了晃,“殿下这是在开甚玩笑?”她的脸色变白,牙齿叩叩。 王陌离嘴角几不可察的一扬,眼里却有着不悦的神色,“怎地?还要本殿动手?” 萧袅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杏眼里有着警惕,“殿下你……你这是怎地了?” “怎地了?”王陌离往前逼近一步,眼里的墨色浓烈,“你说呢?”他盯着萧袅由上到下细细的研究着。 萧袅瞬时有一种被扒光的感觉,杏眼里有着悲愤之色,“殿下,你可记得你我在这屋里曾经的约定?” 王陌离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他微微一顿,“而且终身难忘!”还没有一个人敢和他谈条件。 “那殿下还……”萧袅一脸悲愤的看着世子,语气里有着责怪。 王陌离双眉一挑,脸上有着莫名其妙,“本殿怎地了?” “你让我脱衣服!”萧袅脸露羞辱之色。 王陌离更是一脸淡然,“是啊,当然要脱,不然你穿着这一身回西厢去?” 萧袅顿时被弄得糊涂了,神智慢慢地清明起来,这个,好像事情的真相,和她理解的有些偏差,“嘿嘿,殿下的意思是让妾身换了这身男装?” “嗯,不然孺子以为是何?”王陌离反问着,看着孺子极为丰富的表情,心里的那一点愉悦被渐渐放大了。 “妾身以为……”萧袅眼睛微睁,强自镇定,“妾身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脱了这男装,妾身要穿甚回去?” 王陌离示意萧袅进书房内的小套间看看,她心里甚是好奇的进了里面,只见那小套间内刚好摆得下一张床,而床上放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她按下心中的疑惑,将男装脱下,换上了这件襦裙。胳膊处有些紧,裙摆也有些短,显然这件襦裙不是专门给她准备的,而且她也不可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这个尺寸,萧袅心中估摸着倒是和段良娣很吻合,莫非是她的衣服?而她的衣服怎会在这里,萧袅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幅幅有些香艳的画面,额,不得了了,她摇了摇头赶紧起身往出走,那身上的衣服束在身上更是难受。 “殿下要是没有其他事,妾身就告退了!”萧袅低着头走到了世子面前,福了福身。 “去吧!以后出门要更加小心。” 萧袅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妾身就这样出去,那谢顾然岂不是凭空消失!” “怎会,”王陌离眼里有着轻视,“本殿早就找人扮作了谢顾然,不然就凭你不知露出了多少破绽了!” 萧袅这才恍然大悟,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是世子在后面谋划了一切,心里涌出了一丝感激,却并没有说出口,只因她想起了世子的话,那一切都是因着对她的承诺。而且,一旦想起世子对她的利用,这一点感激立马就消失了。 “妾身谢过殿下,时间不早了,妾身告退了!”她慢慢退出了书房,这才松了一口气。 门口两旁的侍卫见她出来并没有大惊小怪,这里可是世子最隐秘的地方,所有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可以信任的。她低着头慢慢朝前走着,身心疲惫,心里盘算着素娥那里怕是也瞒不了多久,是到了坦诚相待的时候了。 正想着,却听见那前方响起一个声音,“你居然进了殿下的书房?” 第五十三 一记耳光 第五十三章 萧袅抬起头就看见了周良娣立于不远处,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此时正愤怒的望向自己。她心中一惊,两日未见周良娣憔悴了许多,她向前两步福了福身,“周姐姐可好些了?” 周良娣冷笑了一声,“好,好得很呢!”她扫了扫萧袅身上的衣裙,眉头微蹙,“这襦裙……” 萧袅心中一沉,这不会真得是周良娣的吧,那还不被挖苦死了,她微微抬头,“周姐姐,妹妹可否站起来说话!” “起来吧!”周良娣心中不甘,但是碍于这是离世子书房不远,万一被看了去还不被…… 萧袅站起身来,面上含着笑,“前日去给姐姐请安,听说姐姐病了不便打扰,就……”她看着周良娣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住了嘴。 “这襦裙是……本宫的!”周良娣盯着萧袅的身上,突然大声叫着。 萧袅被惊得不轻,往后退了半步,“这襦裙原是姐姐的,我……我说怎生小了些!” “那日……我……本宫在府里闲逛,突然下起大雨,本宫被淋得半湿,奔到书房的屋檐下躲雨,后来雨小了让吴月回去取了衣物,本打算在书房内换一下,那侍卫死活不让本宫进去,后来还是殿下来了,才让本宫进去换来衣物,就被催促着出来了,只说这书房是议事的地方,不准女眷进入……”周良娣一顿看向萧袅,眼里有着探究,“你为何能进?为何穿着本宫遗落下的襦裙?” 萧袅的面色早已窘迫不堪,原来真是周良娣的襦裙,怎就如此巧了?她的脸颊绯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良娣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萧袅的脸了,“快说!” 萧袅大骇,一眼扫到了周良娣眼底的血丝,看来她睡得极不好,她微微向后,低头说着,“那个妹妹不好说出口……”她含糊其辞,想蒙混过关。 “你……你们不会是……在书房里……”周良娣浑身颤抖,眼里有了泪水。一步上前双手抓着萧袅的肩头,狠命的摇着,“你们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她的面色涨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萧袅被摇得晕乎乎,胸口极痛,费了很大的劲才挣脱出来,“周姐姐。周姐姐……” “闭住,谁是你姐姐,贱人!”周良娣喘着气,脸上那涌上来的血色慢慢褪去,脸色更加苍白。 萧袅其实是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那又该如何解释,穿了周良娣的襦裙呢?她看着周良娣的样子,真是不知该说甚。 周良娣看着萧袅不说话。更加气愤,“你这个下贱胚子,怎敢勾引殿下光天化日里和你做那种事,而且……”她咬了咬嘴唇,狠声说道:“连衣物都扯烂了!” 萧袅两腿一抖。周良娣你那想象力真是丰富啊!这个甚,都被你解释的合情合理。我就更不能辩解了。 周良娣心中的怒气越聚越多,手猛地扬了起来,给了孺子一记耳光,“贱人!”她的声音里透着厌恶和愤怒。 萧袅只觉得天昏地暗,脸上火辣辣地,她怎就没有想到周良娣会失去理智呢?她捂着脸,慢慢地抬起头,“周姐姐,你……”那一巴掌可是用了十分的力啊! 周良娣只是瞪着她,好一会才说道:“这是你应得的……” 萧袅心中真是好笑,她这无缘无故的挨了一巴掌,还是应得的,杏眼里有着怒火,“周良娣,你这一巴掌是在打谁啊!”她放下手,脊背挺得笔直。 萧袅的神色变得太快,让周良娣一愣,“当然是打你……你了!”孺子的气势,无端的让她心中一虚。 “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萧袅嘴边含笑,梨涡若隐若现,“可是那都是世子殿下所为,妹妹我只是顺从而已!周良娣这就是说世子殿下错了,难不成要给殿下一记耳光?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低头俯视着个头只到自己下巴的周良娣。 “你……你……”显然周良娣被绕了进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萧袅那本上扬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无妄之灾啊!算甚事!说到底还是要怪世子,偏偏给了件周良娣的襦裙。她捂着脸,火急火燎的回了西厢小院,倒是把正在院中作女红的素娥吓了一下跳,连忙煮了鸡蛋,放在孺子的脸上滚了几滚,这肿才消了一些。看着孺子的样子,素娥也不好多问,只是低头用鸡蛋继续在孺子脸上揉着。 其实,萧袅知道素娥在想甚,只是自己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不想看口说话。 晚间,王陌离过来了,萧袅也是不想说话,只是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脸是被周良娣打得?” 萧袅听见世子的问话,抬起头看了世子一眼,点了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里渐渐有了泪花。 “真是没用!”王陌离嘴角噙着冷笑,“你怎会被她打,她可是刚过你的肩头啊!” 萧袅脸上的可怜之相,顿时扭曲起来,“那是没等妾身反应过来就被打了!” 王陌离又看了看孺子那半边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拿去用吧!明早就会消肿的!”说着将瓷瓶放在了小几上。 萧袅扫了眼小几上的瓷瓶,垂目道:“谢殿下!”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拿个伤药来给我。她慢慢伸手将瓷瓶拿在受手里,就听世子说着,“以后自己要放机灵些,打不过还不会跑!” 萧袅低着头,点了点下巴,那倒是真理。只是要能跑得了,她抬起脸可怜兮兮地看向世子,“这个……周良娣不发话,妾身不敢走啊!”好歹人家是良娣。 王陌离听到孺子的话,突然轻笑一声,“孺子也有怕的时候?你不是连本殿都不怕吗?怎会怕小小的良娣,难道说她比本殿还令你害怕?” 萧袅听出了其中的讽刺,这是要秋后算账吗?不就是和你谈了谈条件,最后还不是让你反客为主,占尽便宜了?现在倒好……她一脸不好意思,“妾身当时太过鲁莽,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太过鲁莽?那不是你经过深思熟虑的举动?”王陌离倒是不肯罢休,依然不依不饶。 “如果……如果真是深思熟虑的话,也不……”萧袅发现失言,连忙闭上了嘴,任世子再问也不再开口。 “看来孺子对本殿很满意啊!” 萧袅听出世子的声音里有着调笑的意味,似乎心情不错,难道自己被打了这让世子的心情很好?她愤愤地看了眼世子,语气不太好,“妾身怎敢?” 王陌离端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垂目吹了吹,只是润了润嘴唇,又放了下来,“以后再遇到今日的情况,要么打回去要么赶紧离开!你可是本殿的棋子,要先保护好自己。一切有本殿担着!” 世子的语气平淡,但是却在萧袅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妾身……妾身知道了。” 两人在无声的坐了一会,才就寝了。 半夜,萧袅被屋外的说话声音惊醒,忙转过头看见世子已经揭开被子起身了。 “殿下?”萧袅迟疑了一下,还是出了声。 “睡吧,前面有些事要本殿处理一下!”王陌离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着。 萧袅嗯了一声,继续躺了下来,看着世子将衣服穿好,出了屋。 外面有人在等着,萧袅侧耳仔细的听着,“似乎是说周国……鲁子腾……来投奔!” 萧袅心中一惊,坐起了身,那点睡意消失不见了。算算日子,那鲁子腾定是回到周国见到了周昭帝,发现情况不对,便逃了出来。但他无地可去,只好投奔了叶州。 想必这其中一定是险象环生的。 那夜,听周昭帝身边的常侍说道,他们都布置好了,只等着周子腾自投罗网。周昭帝对鲁子腾的分析果然是正确的。听到周骁斛的死讯,周子腾怎么也不肯相信,不顾众人的劝阻,只身一人进了城。不过,他倒是留了个心眼,将领去送亲的兵士都驻扎在了城外。进了宫,周昭帝对他倒是相当客气,直到他问了周公的事,周昭帝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但是还是说了个大概。鲁子腾心中甚是不信周大将军能干出这种事,要求彻查此事,却是周昭帝训斥了一番,最后软禁起来。周昭帝之所以没有杀他,只因周子腾确实是人才,却忌惮着城外的几百号人呢?鲁子腾直到此时,才察觉到周昭帝的用心,心中甚是后悔。幸好,这关押他的守卫曾受恩于周公,知道他是为了查清周公谋反的真相,才让皇帝关押起来,便动了报答之心。他这才能出了宫,但是城门关着,出不了城随时都会被捉住。 就在情急之时,外面突然攻起城来。 鲁子腾这才想起,临走前副将告诉他,如果他到鸡鸣之时,还不出城,他就率兵士攻城。当然,鲁子腾满口答应,心中却很不以为然。现在…… 第五十四 孺子很忙 鲁子腾听着这震天的呐喊声,知道时机到了。连忙揪过来一个士兵打晕在地,换了衣服混在兵士里,上了城墙。趁着兵士们乱作一团之际,一个飞身翻出城墙,然后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这才落了地。 城墙上的兵士这时反应过来,朝着鲁子腾的背后放着剑,奈何他已经施展轻功走远了。 鲁子腾翻身上马,带着众人就往前奔,只听到后面有追赶的人马。 “鲁公,吾等这是要前往何处?”身后的副将钱冲问着。 “叶州!”鲁子腾几乎想都没有脱口而出,现在他们也只能前往叶州了。 钱冲扯着嗓子大喊:“如果叶州碍于周国不肯收留吾等,该如何?” 鲁子腾在马上的身体挺得笔直,虽然看似有些狼狈,但是脸上却有着自信,“不会,叶州可是稀罕的紧呢?”那叶州最缺的是甚?人才也。尤其是像他这种身经百战的将才。 鲁子腾猛甩皮鞭让马儿跑得更快,大声叫着,“后面的追兵将至,到了前面的峡谷,一半的兵士继续往前行,其他人下马将缰绳将给在马上的人,然后上到半山腰,准备伏击敌人!” 钱冲领命而去,很快将命令传到下去。进了峡谷,就按刚才的一半人骑在马上,每人手中在,各牵一匹马继续前进。而另外一半人迅速的往山上爬去,准备好巨石,只等追兵而至。 不一会,就见一支骑兵奔腾而来,在峡谷前停了下来,只等前面探子来报。 “报,贩贼在峡谷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逃窜!” “追!” 骑兵快速的进入峡谷。就在深入谷中时,只见两边山上巨石滚滚而来,全都傻了眼,拉着马站在原地,等反应过,众人又乱着一团,前也不行后也不行。眼睁睁地看着巨石砸在头顶,然后惨叫一声,一命呜呼。 鲁子腾见巨石已经滚下,就放出信号。两边山上的兵士迅速的朝谷外移动,下了山就朝先前诱敌的那一半人而去,上了马继续前进。 周折折腾了两天两夜。鲁子腾才到了叶州。看着叶州临清城那云梯,他的心才稍稍放心来。 那边王陌离被屋外的魏茂林叫醒,忙出来门,才知道是周国的鲁子腾来投奔明王,心中又惊又喜。忙随着魏茂林往出走,快到前厅时,碰见了也是匆匆起床的明王。 “父王!” “世子!” “父王如何处理这件事?”王陌离看着正在系着腰带的明王试探着。 明王整理好衣冠,神情严肃,“随我去城门!” 这是不言而喻要迎鲁子腾入城了。王陌离心中有数了。 王陌离和明王骑马往城门而去,此时天刚刚透着点亮光。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鲁子腾只身一人随明王入了城,将兵士驻扎在城外休整。这时已经到了叶州境内,他也不怕周兵来袭了。 鲁子腾捋了捋胡须。自嘲道:“让王爷见笑了,几日前刚刚分别,如今鲁某竟到了如此田地了!” 明王脸上有着谦和的笑容,眼里更是透着理解,“人生在世。总是会经历一些不如意,鲁公能在危难之时。想到我叶州,想到我王青林,这是本王的荣幸啊!” 鲁子腾本怕明王看轻自己,听了这话心中稍安。随后和明王及世子进了明王府收到了隆重的款待,最后被安排住在了雅苑。 而那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萧袅,心中却是相当郁闷,今日是中秋。换句话也就是今日她要出外去见张彦和拿画,想必世子用八千金买遥白的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午后,萧袅走在市井中,果然还有人在津津乐道这件事。 “听说了没有?世子殿下用八千金买了一位名不见经传之人的画!” “当然知道,早就不是甚新闻了,遥白嘛!” …… 萧袅摇了摇头,那张彦和想是已经知道了,一会还不知要和他如何解释呢!萧袅越想越心烦,走得也很慢。但是,眼前还是出现了酒肆的幌子,那大大的酒字,在风中晃来晃去,弄得她眼花缭乱的。 萧袅往里瞅了瞅,张彦和还没有到,心中微微一松,她坐到了老位置上,要了一坛酒,自己先闷闷地喝了起来。不知不觉,几碗已经下肚,可是张彦和还没有到。本来她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现在她坐在这里至少半个时辰了,萧袅等得有些心急。 正想着,就见张彦和抱着两幅画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 “谢弟久等了!”张彦和脸上有着歉意。 萧袅忙站了身,作揖道:“张兄来了!”她本想抱怨的,可是想起那事心里发虚,就自然少了底气了。 张彦和喘着粗气,将画放在了桌子上,“今晨,突发灵感,又提笔画了一副,不知不觉竟过了时间!”他端起桌上的酒碗喝了一口。 萧袅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画,一幅已经裱好,而另一幅却没有裱,“张兄真是好才情啊!”说着低头喝起酒来。 一碗酒下肚,张彦和才缓了过来,他站起身来给萧袅填满,再给自己倒上,这才慢慢地坐下,“兄前几日听到一坊间传言,真是好笑至极!”他的脸上有着嘲弄,“说是世子殿下花了八千金买了遥白的画!”他的眼睛盯着萧袅,有着希翼。 萧袅猛地放下酒碗,“兄是信还是不信?”她不动声色的将问题推了回去。 张彦和一愣,微红的面孔有着一丝笑意,“兄不知……”他摇了摇头,心里极矛盾。很想当真,但是又不敢相信。 萧袅叹了口气,极为认真地看着张彦和,“张兄可是信弟说得话?” 张彦和眼皮一跳,忙道:“当然信,不然吾也不会让谢弟代卖画了!” “好!”萧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嘴角一抽,真是痛,“其实……是这样的……”她压低声音和张彦和解释了一番。 “什么?”张彦和目瞪口呆地看着萧袅,“你将画送给了世子,然后在外面散布流言!” 萧袅点了点头:“正是的,弟也是兵行险招,无奈之举啊!” 张彦和眼里有着感激之色:“真是难为谢弟了!兄敬你!”说着端起碗来。 萧袅连忙端起碗来,和张彦和碰了一下,“兄严重了,这也是为了弟自己。”她咕嘟咕嘟将一碗喝了下去。 “弟真是好酒量!兄佩服的紧。”说着又要给萧袅倒酒。 萧袅连忙起身,用手捂着碗,”张兄可使不得,一会弟还得进王府去,世子召见总不能酒气熏天吧!” 张彦和一听,当即放下了酒坛,“弟的正经事要紧,兄真是好生羡慕。”他的声音有着失落。 萧袅忙安慰着:“弟有何好羡慕的,也只是白丁一个,没有一官半职的。” “总比兄强出很多!”张彦和一个人抱着酒坛灌了起来。 萧袅知道他心里郁闷也不阻拦,任他发泄,好一会看他放下了酒坛,脸色通红,醉意明显,这才拿出几株钱给了掌柜的,一手拿画一手扶着张彦和出了酒肆。 张彦和虽然走路有些晃,但是神志还是清楚,和萧袅招了招手,便独自一人往回走去。今日是十五,想着晚间会有家宴,萧袅雇了顶轿子,连忙往回赶。只是等到了晚饭时间,也不见有甚动静。 看着素娥将晚饭提来,萧袅心中知道今夜不会有任何家宴了,这才安心的去坐到桌前吃晚饭了。不过,心中还是疑惑,按照明王前几日的说话,这中秋是一定要将家人聚在一起的,如今…… 萧袅突然想到了鲁子腾的投奔,想来想去这几日也只有这样一件事能在王府内揭起轩然大波,而令明王暂停了中秋的家宴。不过,明月当空,月上中天之时,明王派人送来了菊花糕,寄托团圆之意。 萧袅一人坐于院中,看着那圆圆的月亮,心中突然有些酸涩。如今,她还是想不起过去的事,满脑子都是绿萝的记忆,而没有一点属于她自己的记忆。 “孺子可是想家了?”素娥端着菊花糕放在了石桌上,脸上有着浅笑。 萧袅扭头看了眼素娥,不置可否,“素娥的家人可好?” 素娥一愣,没想到孺子会问她,垂目看了看桌上的盘中的菊花糕,才轻轻道:“奴婢是孤儿,哪里来得家,来得亲人?” 萧袅听了心中更是酸涩,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素娥是孤儿啊,这样可好,至此你我便相依为命,做亲人吧!” “娘娘,”素娥眼里有着感动,“奴婢怎可成为娘娘的亲人,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萧袅起身走了过去,拉着素娥微微冰冷的手,“这世上本就孤独的人凑在一起相互作伴,哪里有那么多讲究的!”说着她拿起一块形似圆月的菊花糕,递到了素娥嘴边。 素娥眼中有着惶恐,“娘娘……” 萧袅不依不饶的举着菊花糕,往素娥唇上摩挲了一下,“吃吧,你今个不吃,我就一直举着。”大大的杏眼里有着认真和较真。 第五十五章 这个刺客不太冷 素娥实在拗不过孺子,只能轻轻的咬了一口,那菊花的香味顿时弥散在口腔里,带着些蜂蜜的甜香,“真甜!”她发自内心的说着。 “好吃就多吃些。”萧袅举着菊花糕说着,又往素娥的嘴边凑了凑。 素娥实在不好意思,忙自己拿了过来,“奴婢自己来。”说着又吃了一口,“孺子也吃啊!”素娥连忙给孺子拿了一块,递了过去。 萧袅接了过来,也咬了一口,“还真是美味!”她抬头看了看月亮,仿佛嘴里正在吃得就是月亮,“素娥可曾记得自己的父母?” 素娥咽下口中的菊花糕,眼里有着回忆,“记得,八岁之前奴婢过得还算幸福,那之后父母想得染了恶疾去世……”她的脸上有着哀伤,“后来就被哥哥嫂嫂给买了……” 萧袅听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天底下那有如此狠心的人,真是不配当人家哥哥!” 素娥摇了摇头,忙道:“怪不得哥哥,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也是没有办法。而且哥哥为我寻得去处也是极好的!” “寻得去处那样好,为何你又被卖到王府为奴?可知一旦沦为奴籍,那可是一辈子都很难脱离的!”萧袅愤愤不平。 素娥支吾着不知该说甚,像是有甚难言之隐。 “你即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只要你自己心中不委屈就好!”萧袅见素娥一脸的为难,也不再多问。 两人坐在院中,又赏了会月,闲聊了几句,萧袅才起身回了屋。今早世子走了,她就没有再睡着了,现下倒是有些困了。萧袅躺在床上,一会便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已觉天亮。 这一天,她又扮成谢顾然的样子出了府,今日她打算回一趟北城谢家,取回那二百金。只因她在市井看好了一间商肆,想着买来可以代卖遥白的画。她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北城而去。车中换回了女装,然后用湿帕子抹了脸。今日要去北城所以她只是将锅底黑直接抹在脸上,并没有涂油脂,所以很好擦掉。 “女郎。怎是你!”黎叔吃惊着看着门口之人。 “叔以为是何人呢?谷郎?”萧袅的脸上笑容满满。 黎叔揉了揉眼睛,这才看着眼前的萧袅开心道:“怎可能是谷郎呢?郎君昨日夕食之时,就被招去了廷尉府,那传信之人催得很急,郎君只说这十来日就不回来啦!” “噢?”萧袅脸上闪过诧异,又想起了昨日到今日也没有见到世子,隐隐觉得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萧袅进了门,也不急的往自己屋里而去。而是坐在厅中和黎叔说了会话这才道:“近来突然对医理很感兴趣,就想回来找几本父亲的书看看!” 黎叔点头,感慨道:“女郎以前对这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主君说了几次,都被女郎敷衍过去了,现下主君不在了,女郎倒是……”他突然察觉自己这话说得不甚妥当,匆匆闭了嘴,又看了看女郎面色如常,这才放心。“可要老奴帮着去找吧?” 萧袅摇了摇头:“叔不知我要找何书。我自己找找就好!” “好,那女郎仔细那书房中的书怕是落了不少灰了。老奴最近也是偷懒了……”黎叔不好意思地说着。 萧袅宽慰着说:“人都不在了,打理得再好又有何用!”说着她起身便往内宅而去。 黎叔跟着过去,给萧袅打开了书房,站在门外等着。 萧袅走了进去,看了看摆放整齐的书籍,鼻子微微一酸。脑海都是谢父在这书房教绿萝写在的情景,“叔,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黎叔听出女郎声音中的哽咽,知道她心中难受,便默默地走开了。 萧袅摇了摇头,甩掉那些画面,往书架上看了看。抽出了几本入门的医理知识,只因她这一旬看那本《人间芳草集》有许多名称不甚其解。那次回来顺便找几本来看看。挑好了书,萧袅抱在怀里,就出门转到她的卧房。她迅速的走到床边,揭起床板,跨了进去,摸索着拿出了她那装钱的布袋,然后将一切就位。萧袅走到桌边,将找到的几本书一齐塞进布袋中,这才出了卧房。 到了前厅,又和黎叔寒暄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萧袅上了马车,她又扮回谢顾然,让车夫将马车赶往了市井。按照事先约好的给商肆的主人付了一百金。这商肆的位置极好,看似离市井最繁华的地方较远,其实却是去往州邸的必经之路。萧袅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也买了这间商肆。接着,又找来了人将商肆收拾了一番,置办了一些桌椅。萧袅打算将商肆的内间放置几张桌椅,可以让看画之人在此赏画品画…… 日落之时,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萧袅这才赶了回去。 白日忙了一天,萧袅就早早上床休息了,刚才吃晚饭时,萧袅从素娥的话里知道,世子昨日日暮之时,出了门就没有回来,说是军中有事,去了军营。 萧袅不明白这去军营,带着谷郎作甚?这其中必有蹊跷。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忽然,有人大呼一声“有刺客―”,萧袅一骨碌坐了起来,心里跳得厉害。外面有侍卫举着火把,在四处搜查。她摸索着披上衣服,就慢慢的下床。她的目力极好,在黑暗中能看清屋内的陈设,但是还是不由自主的走向桌子旁准备点上蜡烛。光明可以驱散心中的恐惧。 就在她要靠近桌子时,心中一颤,桌下分明有人,虽然那人极力控制着呼吸,但是谁让她的耳力太好,还是能听到细微的喘气声。她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咬着双唇没有出声。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她现在呼救一定会被杀人灭口的。 萧袅额上的汗慢慢地淌了下来,心里的恐惧淹没了所有的理智,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身子也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呵呵呵,”桌子底下突然传来几声压抑的笑声,“奇怪,真是奇怪!” 萧袅看见那人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一身黑衣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一双凤眼透着亮光,此时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一样。 那人猛地上前,一把抓住萧袅的手腕,眼睛盯着她的脸,一会才道:“嗯,是没有武功!”他眼里的兴趣更浓,手微微用力将萧袅拉近,“长得还过得去,”他的眉头一蹙,另一只手钳住萧袅的下巴抬了起来,萧袅的目光不得不看向那人的眼睛,“告诉我,你是怎地察觉到了我?” 萧袅不敢乱动,目光躲闪,声音细若游丝,“我……我听见的!” “听见的?”那人又笑了两声,声音极轻,好看的凤眼里荡着春波。 萧袅知道那人不信,但是事实如此,她总不能胡诌吧? “很好,真是有趣!”那人听着心情挺好。 萧袅不明白,外面正在紧锣密鼓的搜索他,他却在这里有这种闲情逸致和她废话。 忽而,萧袅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立刻就后悔了,这不是找死吗? 那人明显一惊,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往后推了推,“哦,你又知道了!”他的声音里着莫名的兴奋,像是发现这件玩具比想象中更加好玩。 此时,萧袅已经冷静下来,看样子那人一时半会还不会杀她,她的心微微放松了些,却在听到下面的话,差一点就飞了出去。 “可是,我还是要杀了你,再好玩也带不走!”那人的眼神陡然一冷,身上的煞气顿生,“真是可惜了!” 萧袅的脸变得苍白,两腿发软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目光落在了那人垂下的手上,只见那手背上血流如注,“你流血了!”她的声音颤抖。 那人毫不在乎的抬起手臂,看了看那已经渗出黑衣的血迹,“那又如何?” “如果你……不及时止血,就算你逃走,那一路的血迹也会暴露了你的行踪的!”萧袅让自己极力保持镇静。 那人点了点头,凤眼里闪着笑意,“你的建议很好!可是,”他的眉头一皱,“我自己止血有些困难!”那刚好在胳膊和后背的交界处,另只胳膊够不着。 “我……我能啊!”萧袅急忙讨好着。 那人低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萧袅,“你?你会点穴?” 萧袅摇了摇头:“我……我会用银针止血!”她笑得很虚弱,天知道那只是看了看,并没有实际练过。 “哦,你懂医术?”那人眼里有着好奇。 萧袅坚定的点了点头:“会,我当然会!” 那人用另一只一把将萧袅提起来,“那还废话甚!” 萧袅摇晃了两下,站稳了身子,就准备走到桌前点蜡烛。 “你要作甚?”那人口气不耐。 萧袅一惊,忙道:“点灯,不然如何给你止血啊?” 那人轻笑了一声:“你不是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啊!” 萧袅脸上闪过一丝恐慌,“可是现在是要看准穴位啊,不点灯怎能行?”这句是真话。虽然她在黑暗中目力很好,但是现在是要用银针扎穴位,怎可儿戏。 第五十六章 “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行的!”那人眼睛看着萧袅,眼里有着一丝好笑,“而且必须行,要不你是知道结果的!” 萧袅心中一颤,说话也哆嗦起来了,“那……那我去拿银针。”说着脚步不稳地去箱子里找来了放着银针的布包。 “你……坐下吧!”萧袅手里拿着布包,看着那人小心翼翼说着。 那人在外屋看了看,就径直往里屋走去,最后坐在了床上。 萧袅在后面磨磨唧唧的半天不敢上前,那人坐那不好,怎就做到了床上。 “还不过来!”那人口气有些不悦。 萧袅连忙几步上前,“来了,来了。”语气里尽是讨好,这个活命最重要。她将缠着的布包打开,里面插着一根根银针,在黑暗中泛着亮光,萧袅看着这一根根针,心里七张八下的。她抽出一根,看了看那端坐在床沿上的黑衣人,“额,那个……得脱衣服了!”她的声音极小,有着不情愿。 那人扭头看了她一眼,轻笑着说:“脱衣服的是我,你倒是这样不情愿!”他一个手解开腰带,慢慢地脱下一只袖子,又看了看另外一边,“帮个忙吧!” 萧袅一愣,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看着那血迹斑斑的衣袖,心里一抽,这个得多疼啊,那人还能如此谈笑风生,真是不容易。她轻轻的抓住那只袖子,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我……我去找剪刀!” 那人漂亮的凤眼里闪过疑惑,继而从眼底涌现出笑意,“直接脱吧,不用麻烦了!” 萧袅垂目又看了眼那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的衣服,坚决地摇了摇头,不顾那人眼中的不耐,转身跑去拿来了剪刀。也不去看那人,低头麻利的剪开了袖子,“好了。”她微微松了口气,嘴角有着一丝笑意。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处境。直到看见那人的脸,那嘴角的笑僵了僵,急忙收了回去。 接着萧袅拿起刚才抽出的银针,在眼前晃了晃,脑子里努力的回想着看过的医书。还好那九叶草不是白吃的,她具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瞥了眼那皮肉外翻的伤口,此时正在涌着鲜血,那拿着银针的手几不可察的一颤。 “针拿稳了,不然小命可就不保了!” 萧袅心中不以为然,说你自己的吧!她举着银针走到了那人身边,眼睛却看向一边,“转过来身面对着我。我先要在你的前胸施针!” 那人果然很听话,转过身面对着萧袅,声音里有着调笑,“我说你想甚呢?你现在可是医者,面对的是病患!” 萧袅面色一窘,小声嘟囔着,“甚病患,明明是刺客!” 那人也不怒,和颜悦色:“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了解了你,外面的侍卫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 萧袅赶紧堆笑道:“我现在就行针。现在就行针!”节操甚的都是个鸟。保命最要紧。 显然那人很满意萧袅的反应,慢慢的放松了身体。 萧袅稳了稳心神,集中精力,嘴里默念穴位,在那人的前胸找着穴位,怎奈她是第一次行针,又是在黑暗中。难度甚重,“我要量一下!”她探着那人的口气。 “你确定不是趁机占我便宜吗?” 萧袅脸色涨红,往后推了推,“你……血口喷人,这在黑暗中施针本就非易事,我也是谨慎期间,你不愿意就算了,一会扎偏了你也不要怪我!” 那人嗤笑着说:“你确定不是因为你的医术太拙劣?” “你……你……”萧袅气得说不出话来。杏眼里有着火苗。 “你长得尚可,我也不算吃亏。摸吧!”那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萧袅气得嘴角直抽,面部表情扭曲,愤愤的强调,“是量一下!”说着眼观鼻鼻观心,一手拿着银针,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在那人的前胸移动着,眼睛微眯果断的扎了一针,只听那人几不可闻的吸了口冷气,糟糕肯定是偏了。她不敢抬头,就听见那人压低声慢慢地说着,“你这一针扎偏了吧!” 萧袅当然不会承认,嘴硬的说道:“刚才的是试针,就是怕出问题,先试了试,嗯,很好,没有出问题!”她佯装镇定的说着,手心里却出了汗。 那人也不恼,只是小声说了一句,“你就胡编吧!”他的头歪向一边,好似很累的样子。 萧袅知道他是因为失血过多,出现了短时间的眩晕和困乏,忙又抽出一根银针,心中阿弥陀佛念了好几遍,这才又扎了一针,索性那人并没有甚反应,看来这针是扎对了地方。她极轻的松了口气,又抽出一根针,就听见那人轻声道:“这会蒙对了!” 萧袅真是想用手里的银针缝上那人的嘴,真是太毒了!虽然他说得都是真的。可是萧袅没有那个胆量,只能将那针又扎向下一个穴位,只听那人又是一阵闷哼,“又错了!”声音里却听不出情绪。 萧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人现在完全被她拿来练手了,也真够倒霉的,“还不是因为太黑了!”她继续找着理由。 那人笑得虚弱:“你就继续编吧!” 萧袅听出了那人有着底气不足,不敢再分心,这样下去,不被外面的侍卫抓住,他也要失血过多而昏迷,最后……她拔出那个银针,又重新扎了进去,这次很准。萧袅微微一顿,心里想了想似乎慢慢地总结着。接着,又扎下去,如此反复了几回,竟开了窍!她的速度慢慢加快,居然都扎的奇准。 看着前胸都扎完了,她深深的呼了口气,“前面的完了,背向我吧!”那语气中有着自豪。 忽然,萧袅面色一沉,听见了外面清醒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那人显然也听到了,如一头敏捷是豹子,一下弹了起来,眼里有着冷光。 萧袅慌了神,忙道:“我……我不会……出卖你的,你放心啊!”她极力表情出自己的诚意。 那人迅速的掏出一物,强行掰开萧袅的嘴塞了进去,又逼着她咽了下去,这才放心的道:“现在我相信你的话了!” 萧袅哭笑不得,你这是信我吗?她还来不及问那人给她吃的是何时,侍卫们已经到了门口。 “孺子娘娘!”说话的是素娥,声音有些不稳,估计被吓得不轻。 萧袅看着那人,忙问:“如何是好?” 那人摇了摇头:“不知道!” 萧袅被这一句“不知道”震得不轻,看着那人并不像是开玩笑,那人眼里有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狂热,怕是要和那些人同归于尽。萧袅大骇,她可不想就这样死了,她好不容易有了这具肉身,总不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吧。她的脑子急速的运转着,也就是一瞬间,便有了主意。 “上床!”她极为冷静的说着,将那人拉上了床,用被子盖住,又拿起他脱下的外袍迅速的将地上的血迹抹掉,这时,素娥又在外面唤着“孺子娘娘!” 那几个侍卫也蠢蠢欲动起来,“孺子不会是被刺客……” 萧袅连忙折回来,揭开被子,就看见那人半裸地平躺着,那风情万种的凤眼里有着一丝戏谑,她顾不得甚,将血衣捂在那人脸上,自己也躺了下来,“素娥吗?”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此刻外面很安静,听得听得清楚。 “孺子!你没事吧,奴婢要进来了!” “发生了甚事?”萧袅的声音虚弱,“你进来吧,我心疾犯了起不了身!” 素娥一马当先,推门进来就直奔孺子的床而来,其他几位侍卫拿着火把也进了屋。他们在外屋搜了搜,就要进里屋,却被素娥呵斥了一声,“大胆,孺子在内,你等如此无礼!” “噢,是吾等冒犯了!”说话的却是门口正往进走的人,那人二十出头,脸色冷峻,眼里有着慑人的威严,只听旁边的侍卫忙道:“肖大人!” 萧袅心中一颤,难道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不行不行,她的手在被子里颤抖着,突然被一更凉的手抓住了,她吓了一跳,就想甩开,那人却握得很紧,萧袅也不再挣扎,心却没有刚才慌乱了。 “孺子娘娘,下官无礼了,只因这王府内藏匿了刺客,吾等职责在身,还请包涵!” 萧袅听着那肖大人的声音有些熟,却半天想不起,等那人站到了珠帘前,她望了出去才顿悟,那便是那次她去收王氏的魂魄时,跟在世子身边的随从啊! “肖大人客气了!”萧袅躺在床上低声说着,“尔等要搜遍搜吧,这婢子也是有口无心的!” “谢娘娘谅解!”肖剑抱拳作揖,眼睛看了看那几个侍卫,“还等甚,快搜!” 他手里拿着火把率先进了里屋,扫了眼床上的孺子,眉头一蹙,“孺子娘娘病了?” 萧袅一怔,忙点头:“妾身的心疾发作了!” “可是……可是娘娘的脸上有血迹!”肖剑眼里有着怀疑。 第五十七章 你要对奴家负责 萧袅嘴角一颤,杏眼里闪过慌乱,锦被里被那人握着的手更加冰冷。 “孺子,你的咳症又加重了?”素娥突然大喊一声,蹲下身子,“不会是吐血吧?” 萧袅浑身一抖,“素娥,我……我,”她慢慢地从被子里拿出一条沾着一团血迹的帕子,眼里有着哀伤,“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那个其实是她刚才躲在被窝里擦手上血迹的帕子。 素娥拿过那帕子,大哭起来,“孺子啊,你怎不早说啊!奴婢这就给你请郎中去。” 萧袅忙拉住素娥的衣角,“素娥啊,这深更半夜的还是算了,明日也不迟。”她的声音低沉,有着淡淡的哀伤。 “孺子……”素娥看着萧袅,眼里有着泪花。 “肖大人搜过了,甚都没有。”那几个侍卫报告着。 肖剑面色凝重的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孺子,“娘娘,你……保重身体,下官告退了!”他看了看那几个侍卫,率先跨出了门槛。 萧袅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还站在面前的素娥,“素娥今夜甚都不要问,先出去吧,我也累了!明日……明日我会给你解释的!”那人握着她的手陡然松开了,无力的耷拉着。 素娥看了眼孺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嗯……孺子你……保重身子!” 萧袅看着素娥跨出门槛关上了门这才松了口气,她猛地揭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就见那人睡在床上一动不动,“晕过去了!”她忙将那人扶起来斜靠在床柱上,打开布包,抽出银针朝着他的背部施针,一炷香的时间,背部的穴位也已经扎完。现在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看着那还在流血的伤口,萧袅有些灰心了!她的眼里有着焦急,难道她又扎错了穴位,只可惜那人已经昏迷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那伤口渐渐地不再流血了。 萧袅再次瞥了一眼伤口,竟然不流血了!她的脸上闪过欣喜,看见那人依然昏迷着,心里又有些不安。她将被子轻轻地盖在那人身上。现在只能等了。 萧袅看了看窗纸透着微微的光亮,天大概快亮了。她的心里着急起来,突然听到那人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隔着蒙面的布巾根本听不清楚,萧袅犹豫了一下,还是极小心的解开了那人蒙在脸上的布巾,顿时一愣,没想到那人竟长得如此倾国倾城! 对,倾国倾城!。 那是张极为精致的脸。比她所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美。 突然,萧袅听到那人又小声的说了一句,“水……水!” 萧袅忙去桌上拿过茶杯倒了些水,端过来扶着那人的头,让他一点一点的喝下去,转身将茶杯放在一边,再低头就见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向自己。 萧袅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一步,“醒了!”她的脸上堆着笑。眼里却有着慌张。 那人凤眼里有着审视。看了萧袅一会,突然摸了一下脸,“谁让你解开了我蒙面的布巾!” 萧袅浑身颤抖,看着那凤眼里的冷光,“你……说要喝水,我就只能……”她的样子很是慌张。 那人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萧袅。 萧袅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我要拔针了!”她小心翼翼看着那人的脸色,见那人并没有说甚,这才大着胆子向前,手脚麻利的将银针拔下来插入布包上,又将布包缠好。见那人赤裸着上本身靠在床头,她连忙将被子盖在那人身上,这才后退了几步站定。“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你感觉如何?” 那人低垂着凤眼。一副极不想说话的样子,突然撇了撇嘴,眼里有着委屈,“现在奴家的身子都被你看了、摸了,你可要对奴家负责任!” 萧袅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怎地?你不愿意?”那人凤眼抬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萧袅,有着威胁的意味。 “我……我那是再救你啊!”萧袅有些急了,那人不会是脑子也出了问题了吧? “呵呵呵……”那人突然笑了几声,“原来你这样不经逗!”他还是斜靠在床头,肩头一耸一耸。 “仔细又出血!”萧袅着急地提醒着。 那人顿时不再笑了,眼里有着快乐的光芒,“好了,我要运功了,你去外屋吧!” 萧袅看了看外面,“你不怕我出去喊人?” 那人凤眼轻挑,“你不想要解药了?” 萧袅这才猛地想起先前那人往她嘴里塞了东西,“你……刚才让我吃了何物?” 那人没敢大笑,只是嘴角向上扬着,“你这人真有意思,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怎地刚才不趁我晕过去,将我交出去,让他们严刑拷打交出解药啊?”那人兴致很好的提醒着。 萧袅很郁闷,明明自己救了他,还要被他如此埋汰一番,这是甚道理啊? “这个办法甚好,只是当时我没有想起来,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这样做的!”萧袅的语气不善,但是还是极力的控制着自己。 那人一脸可惜:“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萧袅陡然浑身冰冷:“你要杀我了?” 那人摇了摇头:“不用我动手,你就要死了。” “你给我吃得是致命的毒药?”萧袅脸上瞬间没有了血色。 那人默默地点头,神情一冷:“去外屋等着,我要运功了!” 萧袅身心疲惫的慢慢转身往外屋走去,我救了一头狼,而且是白眼狼啊!她的心情很糟糕,坐到了睡榻上,将头贴着小几,眼角滑过泪水。也许是真的很疲惫,萧袅竟然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天大亮,萧袅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被褥已经换了新的。就好像甚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慢慢地坐起了身,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萧袅突然想起一事,那人走了她的毒要如何去解?正要下床,就看见素娥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碗药。 “孺子,你可醒了!真是吓死奴婢了。早晨看你睡在榻上,如何叫都醒不了,还以为你是心疾真的发作了,”她将药碗放在桌子上,走了过来,“吴郎中说你是太过疲劳才会晕了过去!” “这被褥是……?”萧袅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素娥。 素娥一怔,摇了摇头:“这不是孺子换的?” 萧袅一惊,难道是那人?想想那人铺床暖被的样子,萧袅心里没来由的一颤,这个画面太过喷血。 “孺子,你……你地了?”素娥明显觉得孺子不太对劲。 萧袅摇了摇头,想必是那人给自己吃下去的是嗜睡的药物,这才使自己昏睡了许久。还好,还算你有良心! “素娥昨夜的事……”萧袅看着素娥的眼睛,艰难地看了口。 素娥忙打断孺子的话:“娘娘,你不用说了,奴婢不是甚事都要知道的!” “素娥……”萧袅眼里有着感激,这件事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这药?”素娥看了看药碗问道,“还要喝吗?” 萧袅脸上有着疲倦,经历了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虽然睡了很久,但是她还是很累,“倒进花盆里吧!”她的声音懒懒地。 素娥低头看着药碗:“这碗药其实就是补药,喝了也没甚大碍。” 萧袅已经躺下身,看着素娥眼里透着可惜,“拿……拿过来吧!” 素娥听了眉开眼笑地端过药碗,将孺子的头扶了起来,俯视着孺子慢慢喝下去,这才站直了身子,“孺子再睡会吧!奴婢出去了。” 萧袅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而此时的王陌离已经来到了周国的禹城。那个疫症肆虐,犹如一座死城的地方。 “殿下!” “殿下!” “殿下!”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王陌离,眼睛里有着震惊以及激动。 王陌离看着那些为了治疗疫症而不休不眠地忙碌着的属下,心中充满感激,“诸位辛苦了!” “不苦!”肖剑最得力的属下岳世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吾等虽然操劳心中却是甜的!”他的眼窝深陷着,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连声音也透着嘶哑。 “对,能治病救人,这是大善事,属下不苦,不苦!” “本殿为不能跟诸位同甘共苦而惭愧!”王陌离又看了看围在他身边的人,“这才来本殿带来的充足的药材和人手,诸位可以放心了!” “太好了,太好了!”众人欢喜雀跃。 王陌离又看向岳世柏示意他进一步说话,这才和诸位寒暄了一阵,才出了人群。 “进展如何?” “回禀公子,已经和徐州、益州的各地的统领取得了联系,只要公子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起势!” 王陌离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激动,“一定要谨慎行事!” 岳世柏抱拳作揖道:“公子放心!经过阁中及招募来的医者的诊治,各地的百姓大部分已经痊愈,还有个别的重症者也出现了好转,百姓都感激涕零,一直追问吾等是何人,怎肯冒此危险来为他们治疗?” “现在可以放消息出去了!” 岳世柏看了看公子淡然的神色,不确定的问:“世子还是明王?” 第五十八章 世子的筹谋 王陌离眼中精光一闪,“只说是叶州便好,不用打着我的旗号,父王的就更不需要!” 只要放出消息说是叶州救众人于水火之中就好,说得太清反而没了意思。而且他现在还没十足的把握脱离明王,时机不够成熟。 王陌离又看着岳世柏叮嘱道:“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控制,查明属实立刻杀掉!” “公子放心,属下时刻会警惕行事,觉得不会泄露半分!” “好,我还有要事去做,这里就交给你了。”王陌离说着往城墙走去。 禹城的城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守在城墙上的官兵也是漠视着这些百姓任其自生自灭。王陌离开始计划前就命人开始打通密道,这样岳世柏等人才能顺利的进入城内。 王陌离出了密道就看见谷池月站在马车旁等着自己,魏茂林则坐在马车外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皮鞭。两人同时看见了王陌离,谷池月往前走了一步,“公子……” 魏茂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公子你出来了,小人都担心死了!” 王陌离笑道:“对我这样没有信心!” 魏茂林脸色涨红:“哪能,公子是小人最敬佩的人,怎会……”他抓了一下头发,“只是不由的就会担心!” 王陌离嘴角微扬,看着谷池月,“上马车吧,还要赶路呢!”说着先钻进了马车内。 谷池月跟在后面进了马车,坐在靠窗户的一边,看着脸色如常的王陌离知道一切都很顺利,这才微微放宽了心。只是一想到他们这是要深入周国都城杭城,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那日,他刚回到北城谢家,就被廷尉府的衙役召回了去,廷尉严文杰说是明王有要事找他。让他过府一趟,去了才知道是公子借用明王的名义,事情还没有说就拽着他先上了马车。在路上,公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他这才知道,此去周国都成杭城是为弄清周骁斛的死因。周昭帝在诏书中说是周公自知事情败露以剑自裁。可是,公子不相信周公是自杀的,所以要找谷池月前去查验清楚。查验周公是何死因。这并不是难事,难得是要怎样见到周公的尸身。听说那周公的尸身,至今还在宫中的某处放着,就是要等周公的下属们自投罗网,尤其是鲁子腾。 “你很担心?”王陌离看着谷池月紧锁的眉头,淡淡地开口询问。 谷池月猛地抬起头,忙道:“公子不要误会,小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他的眼圈突然一红。“小人的一家老小惨死,只留小人一人独活至今,却没有找出丝毫的线索,惭愧至极,就怕死后无颜面对……” 王陌离轻笑一声,语气颇冷,“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公子我呢?” 谷池月心中的悲伤瞬间凝固,嘴唇颤抖,“都不是。小人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已。” 王陌离不以为意:“大丈夫怎如此不痛快!此次周国的事完毕。我便派人护送你回姬国查你家人之事,如何?” 谷池月心中一喜:“小人谢过公子!”他的眼里有着感激之色。 王陌离没有再说话,挑起了窗帘望向外面,心里却想着叶州之事。不知那窥伺叶州之人现身没有,他之所以这样匆忙的离开叶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那人快些现身。他既然已经得知了密道,一定会利用它进入叶州。那是早晚的事。王陌离的离开就是让这更早的到来而已。那人在叶州城内奸细已经将他出城的消息告诉了那人。想必那人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王陌离嘴角有着诡异的笑。 他们日夜兼程第二天傍晚便进入了杭城。到了客栈,王陌离就得到了肖剑飞鸽传书,一边魏茂林看着公子变幻莫测的眼神,竟猜不出事情的成败,只听王陌离叹了口气,“谋事他在人,成事在天!”他将纸条凑在烛火上烧掉,“这次让你逃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公子,没有抓住那人?”魏茂林语气中有着失望。“公子不必担心,阁主一定会将那人擒获!” 王陌离将烧成灰烬的纸条,扔在桌上,抬起头看着魏茂林,“你以为我是在安慰自己?那人逃掉并不是件坏事,”他的眼里闪过冷笑,“那人我太了解了,他绝对不会想到这样迂回的计谋,而他身边的最擅长的也不是谋算,而是机关制造!” 魏茂林脸色一变:“公子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他是玄衣教的教主?” 王陌离眼神变了变,点了点头,“是的,正是此人,这世间的事还真是有意思啊,”他的脸上有着讥讽,“老天爷这次你又想玩甚?” “公子的意思,那教主及他身边之人都不善用谋略,”魏茂林还在想着公子刚才的话,他的脸色难看至极,“难道公子认为他的背后还有人?” 王陌离点头,脸上有着魏茂林从来不曾见过的慎重,“那背后之人才是最难对付的,这密道之事想必也是他的主意,而且那人和齐公的关系非同小可,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知道有密道的事!”他闪念之间,想起一人,脸色陡然变色。 他的皇叔! 姬国虽然已经为他举行了国丧,但是王陌离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那十几年来连面容都没有甚显老的皇叔,怎会就突然死了,太过蹊跷了。王陌离越想越觉得其中必然有诈。而且先前那块玉佩是皇叔送给齐公的,让他更是不安。恐怕,这才回叶州后他还得去趟木如寺。 王陌离在床上稍作休息,就和魏茂林着了夜行衣出了客栈。杭城虽然繁华至极,以前更是可以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在街上厮混。可是,最近却有了宵禁的规定。 两人在房檐上来回穿梭,时不时会看见一些巡夜的兵士,看来杭城的风声很紧。两人对视了一些,更为小心的往宫城方向而去。他们并没有进入宫城,而是来到了宫墙附近的一颗做了记号的树旁。 “你守着!”王陌离命令着魏茂林,自己则蹲下身,在树下的土里挖着甚。鲁子腾因为那张脸是杭城人都知道的,即使易容了,那脾气怕是会坏事,但是,临走前他告诉了王陌离和宫城内那就自己之人的联系方式。那名叫小武子的内侍一定能查出周公尸身停放之处。虽然,天水阁在杭城内也有自己的分舵,但是他不想这么早就启用他们。 王陌离在树下的土里挖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站了起身走了过去,“走吧!”说着就和魏茂林赶紧离开。 回到客栈,他从竹筒里抽出纸张打看来看了看,那是张宫城的地图,用粗线圈出来的地方便是周公尸身停放的地方。这和天水阁传来的消息是一致的,说明此人尚可一用。王陌离对那小武子说不上信任与否,那是鲁子腾的人,依着他的心性必是要试一试的。 王陌离将图纸将给魏茂林,“复制几份,明夜要行动的人都要记熟于心中,然后毁之。” 魏茂林点头:“小人记住了,这就去办!公子快快歇息吧。” 看着魏茂林出了门,王陌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上床歇息了。 而在王陌离走的这四五日里,萧袅继续躺在床上装病,每人就是拿着那本《人间芳草集》打发时间。困了就睡,醒了就看,如此倒是睡颠倒了,这夜深人静之时,她却丝毫没有瞌睡了。 萧袅斜靠在床头,拿着书却怎生也看不下去了,正在烦躁之时,却意外的发现了那本书另有乾坤!那书皮竟然比里面的纸张厚出有些,亏她还看了甚久,现在才发现。她起身将书拿到烛火前,将那书皮举起来,发现那里面隐约可见几个大字,心中一颤,这本书难道还有其他名字?她小心翼翼地找来自己防身的匕首,沿着那贴合之处,慢慢的割开,顿时,大吃一惊。 “神农本草经!” 居然是失传已经的神农本草经!自大汉朝四分五裂后,这本奇书也跟着始终了,不成想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情极为激动。那人真是煞费苦心,给它另外做了封皮就是怕惹祸上身,要是被世人知道了,结果可想而知…… 萧袅再也激动不起来,赶紧又将两层书皮粘在了一起,绝不能让人知道了。她书里拿着书又坐回了床上,低头盯着书,那最后的针灸部分显然是那人自己补充上去的,纸张也先前的不一样,而且用粗线和前面的部分缝在了一起,看那字迹……谢父!那字是谢父的。也就是说那书是谢父所拥有的! 只是最后怎会藏在了谢绿萝的床下呢?显然那机关是谢父所知道的。 萧袅高速的运转着自己的脑子,越想越复杂,越想越疑惑,而精神头十分的好,一点睡意也没有。可是,想到了天亮,萧袅也没有想明白,最后她叹了口气放弃了。不管怎样,那些都过去了,现在那本书到了她的手里,她就要好好的利用她,决不能暴殄天物。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之物,顿时,在她心目中神圣起来。 而这一发现,也让萧袅对医理有了兴趣。 第五十九章 以身犯险 第二天夜里,周昭帝为了庆祝自己的初战告捷,将新上任的几位将来都招进了宫,在德阳殿摆了庆功宴,连常侍作陪。 王陌离想在趁这次庆功宴之际动手,却遭到了魏茂林的阻拦。 “公子,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魏茂林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的去执行公子的命令的,只是这次事关公子的安危,他不得不多想。 王陌离当然知道,有这种可能,那将是最糟糕的状况。周昭帝设了圈套,等着他去钻。鲁子腾投靠叶州的消息,周昭帝已经知晓,也必然知道叶州不会相信,周公是自裁身亡,一定回来弄清周公死因。这里这样一个局,不管是谁来,很有可能都是有来无回的! “你说得有道理,”王陌离不可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是吾等还有何办法?” 时机不可误,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他等不了了,想益州、徐州也是蓄势待发,不能再等了。 魏茂林沉默不语,好一阵才道:“如要冒险,公子就不要去了,让小人前往便是!” 王陌离摇了摇头:“如是一人前去,你完全可以胜任。只是这次还要带着丝毫不会武功的谷池月,这难度也只有公子我能做到。” “如果是阁主来就好了!”魏茂林的情绪很低落,公子的话是对的,目前来得人中,只有公子的武功最好,才能胜任此事,在危险之中除了御敌,还要护谷池月周全。 王陌离看了看天色,一脸严肃地说:“召集所有人到这里来,吾要分配任务!” 魏茂林心中一凛,忙道:“是,小人这就传话!” 入夜。王陌离带着谷池月悄无声息的越过宫墙,按照小武子给的图纸在宫内穿梭着。小武子给王陌离的图纸上还有侍卫的巡视路线图,因此他们能轻易的躲过侍卫。谷池月觉得此时自己在昏暗的宫中如同走迷宫似得,被王陌离带着转来转去,忽而,来到了一处特别荒凉的地方。 “冷宫。”王陌离小声说了一句,“周昭帝真是会找地方,将周公的尸身放在这里。” 谷池月也甚为吃惊。这冷宫可是历代犯了宫规的美人夫人等终身圈禁的地方,而将周公的尸身停放在这里,无意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周围静悄悄的,连门口守卫的兵士也不知踪影,一点也不像重兵把守的样子。 王陌离警觉的看着周围,难道这是空城计?还是请君入瓮?他正在思考之际,从冷宫的岔道匆匆走来一人,王陌离急忙拉着谷池月藏到了柱子后面。 那人一身内侍的打扮,手腕上系着显眼的红线圈。 王陌离眼睛微眯。箭一般冲了出去将那人拉到柱子后,一手按在那人的天灵盖上,一手嵌着他的脖子,低声问道:“说,你是何人?” 那人浑身颤抖,声音极轻,“小……武子,咳咳咳……” 王陌离这才放开了嵌在脖子上的手,但是那按在天灵盖上的手依然纹丝未动,“你怎样证明自己是小武子?” 小武子将袖子挽了起来。那手臂上有榆钱大小一个疤痕。“这是小人十岁那年烫伤的!” 王陌离这才收回了手,抱拳道:“得罪了。” 小武子站直了身子,喘了两口气,“郎君客气了!”他看着王陌离微微一滞,虽然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却依然让人能感觉到面前的郎君卓尔不群,“小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情况如何?” “那冷宫里的守卫有三层之多。估摸着有七八十人!”小武子脸上有着着急和担忧。 “周昭帝果真是设了埋伏,只等吾往进钻!”王陌离脸上有着讽刺,“只是怕是要让他失望了!”正说着,就看见天空划过一道弧线,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魏茂林那边成事了!” 三人躲在柱子后,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侍卫匆忙的跑去冷宫拍打着大门。“快开门,快开门。有紧急情况!” 里面没有半分动静。 “都是些蠢材,还不开门延误了时机,尔等提头去见陛下!”那侍卫大骂起来。 这时,冷宫的大门才慢慢打开,那侍卫看着开门的兵士,上去就是一耳光,“狗东西,快去让你们的卫士丞集合队伍,去东门守着,刺客劫走了连常侍!”那侍卫传完话就匆忙原路返回,嘴里骂骂咧咧地。 接着,就听见冷宫内乱哄哄一阵,夹杂着喊骂声,“妈的,这是甚事,让老子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最后刺客没有来冷宫,却将连常侍劫走了!赶快站好了……出发!。” 三人就见冷宫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两队兵士,手里都拿着大刀,穿着盔甲,这是周昭帝的禁卫军啊! 王陌离看着那两队兵士走远,这才从柱子后出来,“事不宜迟,快进冷宫!”说着拉着谷池月就往冷宫而去。 小武子见状连忙跟了进去,那里面还是他熟悉一些,两年前他的前任主子曾被打入冷宫,他偷偷给那美人送过衣物等,只可惜最后也死在了里面。他唏嘘了几声,要不是遇见周公他才免去一死,今日也早就是孤魂野鬼了。 “郎君,这边!”小武子指着那间臭烘烘黑漆漆的草屋低声说着。那些死去的美人夫人尸身来不及处理的就会先暂时丢弃在这里,然后再等到天亮才拉出宫城。 王陌离守在门口,小武子带着谷池月走了进去。那从里面发发着的尸臭味,让王陌离皱起了眉头,他往远站了几步,集中精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郎君,这里有好几具尸身,让小人先辨认一番。”小武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对一旁的谷池月说着。 他也是买通了守门的兵士,知道这里面放着一具男尸,但是具体是那具他也不太清楚。 小武子看着那横七竖八的几具尸身,心中有些犯怵,手底下哆哆嗦嗦的。 “让我来!”谷池月着急地说着,就将小武子拉到了一边,自己蹲下身来,将那尸身上的草席一具具都打开,“你过来看清这具可是周公的?”谷池月扭头叫着角落里的小武子。 小武子迅速的跑了过来,谷池月从怀里拿出一颗夜明珠,照在那尸身上,“看清楚了,事关重大!” 小武子瞪大眼睛极认真的辨别着眼前已经有些腐烂的尸身,两只手握成拳状,半晌点了点头,“是,是周公!”他的声音极小但是却很坚定。 谷池月没有多说,现在也不容许他啰嗦甚,他将夜明珠交给小武子,然后虔诚的向周公磕头道:“周公,在下得罪了!”这才起身,打开包袱,拿出自己的布巾本将口鼻裹住,顿时想起他穿着夜行衣,只露了眼睛在外面,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小武子,继而扔给他一条,“遮住口鼻!”接着带上了自制的手套。 谷池月先是将周公整体上查验了一番,并没有见明显的刀剑钝器的致命伤痕,可见周公并非是自裁身亡。而周公眼嘴俱张,脸色呈黑青色,嘴唇气泡腐烂,十指指甲也是黑色,头发和衣物上都有些呕出物。大致能断定是中毒身亡。但是,还得进一步证实,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只银簪,又用湿漉漉的布子擦了擦,这才,慢慢沿着周公的喉咙探了进去。 小武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那湿漉漉的布子散发着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皂角!他今夜真是开了眼界,这样的查看死因的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谷池月将银簪插入周公的喉咙中,又拿了一些纸张揉成团塞在了周公的嘴里,反复了二三次才塞严实。 小武子看着已是满头大汗的谷池月,连忙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郎君冒犯了!”他边擦边赔不是。 谷池月摇了摇头看着他眼里有着感激,手下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又对周公的下身做了进一步查验,都是中毒的表现。看了看时间,谷池月将那只银簪拔了出来。 “是……是黑色!”小武子低声惊叫一声,用银器试毒他是知道的,而且不知给主子们做了多少次。 谷池月并没有甚表情,他又拿起那湿漉漉皂角布子在那银簪上一抹,还是黑色!这时,眼里也有了变化。他将簪子收好,闷声说道:“可以了!”就连忙脱下手套,塞入包袱中。 而一旁的小武子已经用树枝将周公口中的纸团全部挑了出来,“那衣物不用穿好了?”他用树枝将那烂成絮状的衣物理了理,声音里有着迟疑。 谷池月已经起身,看了看外面,“来不及了,快走吧,应该没人走注意这些!” 小武子心中虽有歉意,但是无可奈何,忙扔了树枝,将每具尸身的草席盖好,匆匆跟在后面出来草屋。 谷池月出了草屋朝公子点了点头,二人同时朝大门口走去。小武子在后面小跑着跟了上来。 只听见到处是都是叫嚷喧嚣的声音,这宫城内如今到处是搜索、巡视的兵士,要出去恐怕很难了。 第六十章 这样出城了 王陌离拉着谷池月躲在墙根下,对小武子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小武子点了点头,匆忙往前走了几步,在冷宫墙根的杂草中拿出一个包袱和两把大刀,交给王陌离。 王陌离接过包袱和大刀,和谷池月迅速的换上,两人乔装成宫中的兵士。 两人脱了夜行衣,小武子这才看清两人的样子。一个超凡脱俗,一个温文儒雅,那兵士的衣服穿在两人身上真是不伦不类的。幸好,夜间灯光昏暗,又是乱作一团,没有人去注意这些的。 王陌离将靠在墙上的一把大刀递给谷池月,“拿着,一会见到宫中搜索的兵士不要慌张,见机行事!”最坏的情况就是被发现,以他的武功一个人全身而退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但是带着谷池月就很难说了。 “两位郎君真的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小武子有些担心,眼里有着紧张。 “噢,你有更好的办法?”王陌离看向小武子,有些意外。 小武子面露尴尬之色,后背紧贴着墙壁,“小人知道一处狗洞,可通向宫外,在御膳房的后厨,平日里都是用一堆麦秸秆掩着,万不得已才会走那里!” “这里距御膳房有多远?”王陌离眼里有着思量。 “几乎要横穿整个宫城。”小武子说完才发现这个提议要实现起来难度也是很大。 王陌离摇了摇头,看了看那边越来越近的火把光,果断道:“这里离北门最近,只有先往北门而去了!”他又看了看小武子,“你自己小心。” 小武子忙道:“两位郎君快快离开吧,不用担心小人!”说着他俯身行礼。 王陌离手里拿着大刀,看了眼谷池月就从墙根下走了出来,“一会遇见人你不要开口说话!”只因谷池月一开口就能听出口音。 谷池月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小武子,“吾等告辞了!”看着王陌离已经往前走去,他也忙追了出去。 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队举着火把的兵士,领头的卫士令警惕地问道:“尔等是何人,怎看着面生?” 王陌离低头哈腰地说道:“大人,小人们本是护城的兵士,刚才突然被中尉大人调进了宫城。说是宫中出了刺客要加强防卫。 卫尉大人让吾等赶往北门,奈何我兄弟二人第一次进宫,上完茅厕,其他人已走了,就此迷了路。” 那兵士令一听,脸上有着轻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也不看王陌离,手往一边指了指。“从这里一直走,不要拐弯,就到北门了!” 王陌离感恩戴德地谢了一番,才卑躬屈膝从那队兵士身边走过,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哥哥们,辛苦了……” 谷池月紧跟着王陌离走得飞快,直到看不见那队兵士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一会我发出信号,就会有人带人佯装攻打北门,然后你我趁乱从北门出去!”走在前面的王陌离从怀里取出一只细竹筒。放在嘴边吹了几下。 谷池月是一声都没有听见。这可是天水阁特有的联络方式,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尔等何人?”宫门司马看着走近的两人大声问着。 “小人们是奉了卫尉大人的命令来支援北门的!” 宫门司马很谨慎地看着两人:“可有大人的令牌!” 谷池月心中一紧,他们哪里来的令牌,糟糕就要被识破了。正在担心之际,就见一兵士大喊:“大人,有贼人攻打北门了!” 宫门司马一惊:“尔等赶快到北门口抵御贼人!”这时哪里还顾得上令牌。 两人握着大刀,大喊着往北门跑去。那五六个守门的兵士一看有人支援,而且似乎不怕死的愣头青,忙往后退了退,让二人冲在最前面。兵士看着二人直接冲进了贼子的队伍里,和那些贼人打了起来。而且看样子二人都是很厉害的样子,以一抵十,将那些贼人逼得直往后退去。 那几个守门的兵士心中大喜,躲在门口也不出去迎敌。而宫门司马早就已经去报告卫尉这里的突变,搬救兵去了。 直到那两人追着贼人越打越远。才有人疑惑道:“到了半晌也没有看见哪个贼人倒下!” 一句话提醒了其他人,众人的脸上都显现出疑惑,继而醒悟过去,可是再要去追已经晚了。 谷池月看着王陌离扔下了手中的刀,这才敢停止拿着刀乱砍,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这一阵乱砍对于一个会武功的人来说,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而对他这样不懂丝毫武功的人来说,就是一件体力活,累得要死。 “公子,吾等要赶快去跟魏大哥会合,尽早离开杭城!”王陌离身边的侍卫小五笑嘻嘻地说着,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好戏中。 王陌离俯首道:“嗯,此地不可久留。想必魏侍卫已经带着连南子等在杭城门口!” 他们必须赶快行动,在守城的将士得到消息前,要赶到城门口与魏茂林会合,然后挟持着连南子出城。在这其实最关键的就是争分夺秒。 好在周昭帝近日将一多半的武官进行了更换,尤其是将周公的部下全部都换掉了,而新上任的将令要么是以前根本没有带兵打过仗,要么是原来的副官之类,根本就没有统帅过一支较大的兵士。而这护城的中尉以前更是周昭帝的近侍,和连南子一样受到周昭帝的宠信。当他得到消失时,正在醉生梦死。 “大人,刚刚传来消息,陛下让你带兵速速赶往城门布置守卫,说是连常侍被刺客劫持往城门而去,一定要……” 向清云大笑了两声,打断了奴才的传话,他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他也有今日,真是报应……吾为何要救他呢?”他的眼里闪过狠毒的光芒。 向清云在家妓的服侍下穿好衣袍,不紧不慢地带兵赶往城门,就听说连常侍驾着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一队兵士出了城,说是有密令要去执行。守城的兵士见怪不怪,最近连常侍经常夜间出城。怕是军中又有变故了。 向清云听后心中暗笑,那连南子定是让贼人挟持,不得不助其出城,现在也许早就身首异处。他脸色一变,一手就给了那守城的兵士一巴掌,“混账东西,你不知道连常侍是被贼人劫持了吗?” 那兵士早就被中尉大人打蒙了,好一会才道:“不……不知道,没有人通知小人!” “城门校尉何在?”向清云厉声问道,眼睛里有着怒气。 向清云这里刚得到周昭帝传来的消息,就派兵抓了赶往城门的校尉,他就是要置连南子于死地。 “小人们不知!”守门的兵士都摇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向清云大骂一声,翻身上马,“快追!”便带着兵士出来城门。他当然不会真追,充其量只是做个样子,敷衍周昭帝。 就这样,王陌离等人很顺利的出了城,将连南子一路上帮着带回叶州。留着那人还有用处。 随后,王陌离和明王密谈了三天,才一脸疲惫的从兰台出来。 “殿下,都商量妥了?”魏茂林也在外面守了三日,看见公子出来,赶了上去。 王陌离“嗯”了一声,就朝着德熙院而去。当夜,王陌离便布置下去,让天水阁在各地的势力将周昭帝毒死周公之事传开。等将诸事都安排好了,已经到了三更半夜了。 “殿下,今晚要在何处歇息?周良娣可是派人来询问了几次?” 王陌离起身叹了口气,出了书房门往周良娣那里而去。现在是非常时期,周公之女一定要安抚好,而且现在又多了个鲁子腾更是视她为亲女。 守在门口的吴月看见世子的身影,忙跑进屋里传了信去了。 王陌离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看见周良娣表情哀怨的站在院子中间,脸色不复原来的红润,大而无神的眼睛,像是被一团雾气罩着,不见清澈之色。 王陌离没来由的心中一烦,没有说话又往前走了两步。 “妾身……恭迎殿下!”周良娣的声音期期艾艾。 王陌离走上前扶了一把,周良娣站起身猛地伸出两只手臂,搂住了王陌离的腰。 “夫君怎生才回来!”周良娣躲在王陌离怀里,小声的嗫嚅着。 王陌离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嘴里却安慰着,“紫漪是想本殿了?”说着两手扶在周良娣的肩头,将她轻轻地退离自己的怀抱。 周良娣抬起头羞涩地看着世子殿下,微微点了点头,又赶忙低下了头,脸上更是一片绯红。 王陌离轻笑了两声,拉着周良娣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周嬷嬷在一旁静静地福着身,看见他走近这才说道,“周氏见过殿下,不忍打扰良娣与殿下,这才迟迟未出声,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王陌离瞟了眼周氏,“起身吧,这里不用伺候了!”这周氏可比周良娣难应付多了。 周良娣也看着周嬷嬷忙道:“嬷嬷下去歇着吧,本宫伺候殿下就好!” 王陌离心中讥笑,周昭帝害了你的父亲,不知你知道了这个真相还能一口一个本宫吗? 第六十一 本殿想吃的是你! 周嬷嬷看着脸色冷淡的世子殿下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下了,世子不喜有奴婢伺候她是知晓的。 王陌离拉着周良娣进了屋就看见一桌酒菜,就听见周良娣娇~声道:“妾身等了许久,都饿得走不动了呢!” 王陌离嘴角含笑,“那紫漪快来陪本殿喝几杯,本殿也有些饿了!”他边说着,便坐在桌前。 周良娣忙上前给世子殿下倒了杯酒,递了过去,“殿下,紫漪陪你。”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小口,“殿下,紫漪不胜酒力,又逢刚刚丧父所以……” 王陌离将酒杯放下,看了眼周良娣,“是本殿考虑不周,紫漪还是坐着吃些菜垫垫肚子吧。” 周良娣乖巧的坐在了离世子殿下最近的位置上,举起筷子在面前的盘子上晃了一圈最后夹起了一片鱼肉,放在王陌离的碗中,“殿下,你也吃啊!” 王陌离看着那荤腥眉头一皱,“紫漪不知本殿不喜荤腥吗?” 周良娣点头:“妾身知道殿下不喜,只是总不食荤腥,身子怎能受得了呢?”她的眼里有着关切。 王陌离举起筷子并没有夹起碗中的鱼肉,而是朝着一碟子青菜而去,只见周良娣已经夹起了放进了他的碗里,殷切地道:“妾身夹给殿下!”语气中尽是讨好。 王陌离浑身起腻,低头将那青菜吃在嘴里,如同嚼蜡,趁着周良娣低头吃菜之际,往茶盏里放了一颗药丸,很快就融化掉了。“紫漪别噎着了,喝口水吧!”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温柔。 周良娣感激地看着世子殿下,“妾身以为再也没有人会疼我了。” “怎会呢?”王陌离举起手来犹豫了几下,才摸着周良娣的头。“本殿会很疼爱紫漪的。”说着他端过茶盏凑到周良娣的嘴边,“喝一口吧!” 周良娣就着世子殿下的手,慢慢地喝了两口,其实她一点都不渴。 王陌离继而拦过周良娣的肩膀,轻声问着,“紫漪可吃饱了?” 周良娣放下筷子,“嗯,妾身本就没有甚胃口。”她看了看世子殿下的碗,“殿下可是觉得饭菜不可口,怎就没吃几口?” 王陌离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周良娣的下巴,“本殿不想吃饭菜,本殿想吃的是紫漪……” 周良娣的身子微微一颤,眼里有着羞涩喜悦,忙低下头,“殿下……!” 王陌离猛地将周良娣拦腰抱了起来,在周良娣的惊呼声中。一步一步走向大床。他神情冷漠,眼里透着几分讥讽,将周良娣放在床~上,看着那早就羞得不敢看他的周良娣,他轻笑着,“紫漪的这份娇羞本殿爱得紧!”说着他慢慢地将周良娣的腰带挑开,然后将襦裙一点一点的往下脱着。 周良娣娇羞地看了眼世子殿下,“殿下……”她的朱~唇半启着,气息开始不稳。 王陌离褪去她的襦裙,又不紧不慢地解开她的中衣。就看见了粉紫色的肚兜。他扫了眼已经浑身颤抖的周良娣,将自己的外袍脱掉扔在一旁,猛地俯下~身,在周良娣的耳边轻道:“就让本殿看看紫漪有多想本殿!”说完毫不留情的吻上了那醉人的红唇。 周良娣嘤咛着两手搂住了世子殿下的腰,意乱情迷中想伸手拉开世子的中衣,却被世子将两只手臂按在了身体两侧,动弹不得。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两只腿不停的扭动着,想要的更多。可是,殿下却仿佛并不着急,只是蜻蜓点水般吻着自己,眼里清明一片。 “殿下……”周良娣可怜兮兮地叫着世子,眼里有着急切的欲望。 王陌离抬起头,眼神微变,然后嘴角一扯。“小东西这就急了?”说着将身上的中衣脱了下来,只留中裤。又俯下身将周良娣的肚兜一把扯下,害得周良娣娇呼一声,抬眼就看见了世子殿下那瘦而不弱的身躯,那让她极为想依偎上去的胸膛。正当她沉浸在遐想之间,只觉得自己胸前的一对玉兔被世子殿下握在手里,忍不住又是一声嘤咛,“殿下……”她情不自禁的搂上了世子殿下的脖子。 王陌离浑身一抖,正在为难之际,就见周良娣两只手臂无力的搭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脸色铁青的从周良娣身上起来,看也不看随意的将被子盖在了周良娣上身,将她的头也捂着了。只听一会,周良娣在被子里又扭动起来,声音时高时低。 王陌离穿好中衣,又拿起外袍,一边穿着一边看了眼窗外,嘴边有着冷笑,每次周嬷嬷都会在外面听着,也不知道那妇人是何用意。王陌离穿好外袍,那被子里的周良娣突然身子蜷缩起来,嘴里发出极致享受,又类似与哭泣的声音。 王陌离坐在床边欣赏着,那因药力已经陷入幻想中的周良娣,心里思量着,这药力要加大了,以前只要他脱掉周良娣的衣物惹得她异常情动,就会引发药力,使她陷入疯狂幻想之中。 而今日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药力才发挥出来。王陌离配合了几声,就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水,漱了漱嘴,再看向窗外那黑影已经离开。王陌离看着那床上的周良娣已经自己折腾完了,深深的睡了过去。这才将桌上的茶水倒掉,起身出了屋门。 站在院中,王陌离这才深深呼了口气,眼里浮现出一丝疲惫,匆匆出了院子。 他前脚刚出了院门,周嬷嬷鬼魅般出现在了周良娣的门口,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先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又往里屋而去,只见周良娣如同每次见到的那样睡得很沉,她唤了半天才将周良娣叫醒,将一颗药丸塞在她的嘴里,又转身桌上拿起杯子,看见地上的一滩水渍,眉头微蹙,继而端起茶壶倒了水,走过来喂周良娣喝下。 “嬷嬷,这药还要吃多久啊?”周良娣声音里有着不耐烦。 周嬷嬷眼光一眼,柔声道:“等你有了!” 周良娣躺下身嘟囔着:“要是我一直没有就得一直吃?” “胡闹!”周嬷嬷厉声道,“你以为你还是以前,说话这样不知分寸。这是最好的药丸,我得来不易,定会有的!”她的眼里有着坚定的神色。 周良娣不敢说话,将被子盖住了头,一副赌气的样子。 “女郎,”周嬷嬷自知语气重了,坐于床边将被子拉下来,看着周良娣那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极为心疼,这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主君不在了,你能依靠的也只有未来肚中的孩儿了!这样才能留住殿下啊,不然你要怎生过活?” 周良娣声音有一丝暗哑,不服的哽咽道:“我……我还有皇帝哥哥!” “他?”周嬷嬷嫉妒轻蔑地看着周良娣,“鲁公的话你也是听到的,现在还存有幻想!” 周良娣摇了摇头,急道:“这中间一定是有甚误会,皇帝哥哥也是被连南子那贱人所蒙蔽。” 周嬷嬷不忍再说甚,叹了口气,“妇人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尽,如何还是不成,只能听天由命了。” “嬷嬷,你是不管紫漪了?”周良娣猛地坐起身来,眼里有着恐慌,“你若不帮紫漪,不疼紫漪,还有谁会怜惜于我?殿下怕是又到那贱人房中去了!” 王陌离离开周良娣的院子其实是去了书房,肖剑已经等在了那里。 “公子,奴才有负重托!”肖剑看见主子走了进来,一下跪在了地上。 王陌离急忙上前将肖剑拉起来,“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且事情办得很漂亮!” “可惜让主谋逃脱了!”肖剑愤愤地说着。 王陌离看着肖剑,拍了拍他的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肖剑看着主子的神情并不是安慰他,“主子是何用意?” “据我所推,这玄衣教身后还有人在全盘谋划!”王陌离脸上有着凝重。 肖剑脸色一变:“主子知道是何人?” 王陌离眼神一沉,嘴角上扬,有着一丝苦笑,“怕是我那变成厉鬼的九叔吧?” 肖剑听出了主子话里的讽刺之意,这九叔二字让他大惊失色,“皇九叔姬漠天,他不是已经死了?” 王陌离摇头:“我也希望如此,只是我这九叔却阴魂不散,不知想干甚?”他沉吟了一声,“明日看来还要去一趟木如寺!” “主子要去木如寺?去找慧思禅师,你是怀疑禅师?” 王陌离不置可否,现在还不好说,只是推测齐公和九叔在慧思禅师的院子里见过面,而且齐公的头部被一个一手只有四指的人强行将头按进水中。 “主子,奴才还有一事要向你禀报?”肖剑突然变得极为慎重,脸上小心翼翼的样子。 王陌离看着肖剑的样子,眼里有着笑意,“你何时变得也这样畏手畏脚了?” “奴才们抓到了……危枫!”肖剑很艰难的将那人的名字吐出来。 “什么?”王陌离盯着肖剑,眼里有着可怕的光芒,“为何不早说?人在哪里?” 第六十二 原来是这样! 肖剑看着主子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憷,想起了五年前那姑娘消失后主子在雨中的样子,他浑身一颤,“主子你别急,奴才一定将他关在很隐秘的地方,问出结果一定会及时来报告给你的!” 王陌离上前抓住肖剑的两肩,根本就没听见去他的话,“快说在哪里?我要亲自审问。” 肖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主子跟我来吧!” 肖剑知道主子此时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要领着主子去了秘密关押危枫的牢房,这是天水阁在叶州的一个分舵,牢房设在分舵后的山洞里。肖剑冷着一张脸和守在门口的分舵舵主打了招呼,那人知道旁边的人必是公子无疑,忙行礼道:“莫立成见过公子!” 王陌离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嗯了一声。 肖剑知道他心中着急,忙叫莫立成起身去打开了牢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大骂声,“将老子用链子锁着,算甚英雄,有本事就和老子比试一番!老子要不是中了尔等的迷药也不会让你们擒住!” 王陌离听到那人的声音,心里的火气就往外冒,咬牙切齿:“打开门!” 随着铁锁咣当一声开了,王陌离眼里一眯看着暗中的危枫,眼里有着一种仇恨,一种抽筋断骨也不发泄不了的仇恨。肖剑先进去将火把固定在墙上,看了看门口的主子,“主子……”主子的眼神让肖剑不寒而栗,声音很低地叫了一声。 王陌离回过神,看了眼肖剑,“你出去吧,我亲自审问!”说着进了牢房。 那本用铁链锁在墙上的危枫猛地抬起头,看见了门口的人,失声叫道:“公……子!” 王陌离看着危枫血肉模糊的脸,眼神阴沉。“好久不见了,危枫!”那声音仿若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危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公子……”他本想无所谓的笑一下,可是身体不争气的颤抖起来,怎地也控制不住。 “说吧,这样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王陌离直截了当,懒得废话。 危枫紧握着双拳,假装镇定。“说甚?小人就是不想再受苦所以投奔了玄衣教。” “你知道公子我不是问这事!”王陌离上前一步,眼睛盯着危枫,仿佛刺穿了他的骨头。 危枫浑身疼痛难忍,眼里有着恐惧,“那……公子……要问甚?” “你要我说?”王陌离问得很冷静,眼里黑的可怕。 危枫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公子,小人真的没有对那姑娘作甚,那姑娘……”他咽了一下唾沫。“那姑娘自己就消失了!” “血……”王陌离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眼里的光芒随时都可能吞噬面前的人。 “血,”危枫重复着,眼睛看着公子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 “你不知?”王陌离突然大笑一声,“你是不知我的手段吧!”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光,完全笼罩在阴云里。他拿起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在危枫面前晃着,“这把刀很锋利。可将你身上的肉削下来极薄的一片却不流血。要不试试?”说完真的就在危枫的手臂上连削了三下,那刀锋上立刻出现三片极薄极透明的肉。 危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好一会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小人……小人真的不知。” 肖剑在外面听着,知道主子对危枫用刑了,忙推门进去了,“主子。让奴才来,这狗东西还不配你动手!” “出去,”王陌离背对着肖剑,“主子的话不起作用了?那你以后就不必跟着我了!”他的声音冷酷无情。 肖剑脸色冷凝,知道主子是真的动怒,而且非同小可,忙知趣的退了出去。主子啊,遇到了那位姑娘的事。就冷静不下来了。姑娘,你都消失了五年多了。怎就还是不能让主子消停? 王陌离也不多说,直接拿起匕首在危枫那被铁链锁着的手背上,飞速的舞动着,只一会,那空中如雪花般飘着一片片均匀透明的薄肉。 也就是一瞬间,危枫发觉自己的两只手臂只剩白森森的骨头,他的精神顿时崩溃,“啊……”大喊大叫起来。他的情绪异常激动,眼里完全被恐惧淹没,神智不甚清明。 “说吧,不要再挣扎了!” “血,血,小人不是有意的……”危枫哆嗦着,陷入了半疯状态,“那夜小人喝了些酒,不知怎就走进来萧姑娘的屋里,看她气色不好就关心了几句,也许是酒气冲上了头,小人看着萧姑娘就起了淫心,”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角有着涎水,“萧姑娘见状大叫起来,小人慌了神就上前捂着她的嘴,顺便拿出匕首威胁她,没成想萧姑娘挣扎地厉害,脖子就撞上了刀刃,立刻鲜血直流,小人很害怕就将萧姑娘抱上了床。”他的身体如同筛子般抖个不停。 王陌离手中的匕首滑落在了地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然后呢?” “小人要去找医者,萧姑娘却拦住了小人,说是没有用了,一只会萧姑娘的身体就变得透明起来,最后竟消失了!”危枫的眼里滚落一滴带着血的眼泪。 王陌离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很是刺耳,却比哭还让人心酸,有着一种苍凉的痛苦。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配死!”王陌离停住了笑,森然地看着危枫,“我活一天,就要削你十片肉,直到……”他看着危枫那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心里才微微痛快了一些。他慢慢地转过身,往外走着,就听见危枫极小声地说着:“萧姑娘有话……让小人……小人带给公子!” 王陌离转过身盯着危枫眼里的阴云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一种渴望,一种希翼,“快说……”他的声音有着虚弱。 危枫看着这样的王陌离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公子想知道?”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戏弄。 王陌离忙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你不打算说?”他的嘴角一扯,“那我们就再试试!” 危枫摇了摇头,脸上有着笑意,“公子要知道,你这样逼我,我可以编出很多话来,这样你也不知真假……” 王陌离停着了脚步,审视着危枫,“很好,不愧是天水阁培养出的人才,都到了这样的田地,还在努力的挣扎着,”他顿了顿,“你想如何?” 危枫看了看自己白森森的手臂,忍着疼痛,“小人想如何?当然是想活命?” “好,你说出来,我就放一条生路!”王陌离毫不犹豫地答着。 危枫嘿嘿了两声,“公子你别戏耍小人了,至少让小人看到你的诚意吧?” 王陌离眼睛一闪,“诚意,你要何诚意?”他按下心中的急切周旋着。 危枫露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要不公子也将自己的手臂削成小人这样?” 肖剑猛地推门进来,冲上前去给了危枫几拳,“狗东西,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公子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你这厮要么快说,要么就见阎王去!” “谁让你进来的!”王陌离眉头紧蹙,看着暴跳如雷的肖剑。 肖剑这才记起主子之前的警告,低声道:“奴才情急之下给忘了!”他低头看着地,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王陌离经过肖剑这样一闹腾,倒是冷静了许多,危枫这话也许是真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他未必会讲真话,不如先晾一晾,让他先急起来再说! 打定主意,王陌离看着肖剑,“你继续审着,我先回去了!”他也不再看危枫,转身往外去。 肖剑愣了一下,便知道了主子的用意,在王陌离身后说着,“主子请放心,奴才一定让他开口。” 王陌离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说也无妨,都多年了,还不是废话一句!” 肖剑笑着急忙问道:“那奴才就往死的折腾了!” 王陌离没有说甚,只是拉开铁门走了出去,只听见里面传来危枫的惨叫声。 王陌离独自一人慢慢地往回走着,这样的夜没有月光,正是他心境的写照,五年前的场面有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脑海里只有一片连着一片的血。 五年了,他的疼痛没有减轻一丝。这五年来,他从来都不敢去想,只是一味的逃避。本以为时间长了,伤口自然会愈合。没想到,今夜再次面对那伤口,才发现轻轻一戳就疼痛难忍。那伤口没有好,里面反而已经化脓,变得更加严重。 王陌离失魂落魄的走着,猛地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孺子的小院中。那窗户里透着烛火,映着孺子柔弱的身姿。 “娘娘,你倒好这病生的觉都睡颠倒了?深更半夜的却在烛光下看书,仔细眼睛看坏了!” 王陌离本想转身离开,却有些犹豫,今夜他不敢一个人面对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想了想去,也只有面对孺子时能轻松一些,最起码不用特意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不用去伪装,只因他们本来就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更简单,更直接。相处起来也就没有任何顾忌。 门突然毫无预兆的从里面打开了,这让王陌离来不及收回脸上寞落的表情,嘴角一扯,“孺子真是好兴致!” 第六十三章 讨了那个少年 萧袅这几日睡得有些颠倒了,夜里精神抖擞。她坐在榻上,一手拿着《人间芳草集》看着,一手拿着个大苹果咔嚓咔嚓的啃着,就听见素娥在不停的唠叨。 萧袅懒懒地看了眼素娥,“去睡吧,这里不要你伺候了!”她看着素娥强撑着,心中不忍。 素娥没有动弹坐在灯下做女红,只是对着孺子笑了笑。 萧袅跳下睡榻,拖着鞋跑去把门打开,正要将素娥撵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世子,只见他的神情极为寞落,眼里有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伤痛。那伤痛仿佛已经存在了很久,只是隐藏的很深,现在突然浮现出来。 萧袅瞬间就愣在了那里,直到听见世子的话,“孺子真是好兴致!”她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见手里的苹果,抬起头很傻气的问了声,“你要吃吗?” 王陌离一愣,扫向孺子手里那啃得面目全非的苹果,嘴角一抖,忙摇了摇头。 萧袅顿时一窘,她这是再说甚,脸瞬间通红,还是闻声走出来的素娥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奴婢见过殿下!”她福了福身,走出了屋门,看了看还孺子低声道:“娘娘,你不请殿下进屋吗?” 萧袅恍然大悟,这才柔声说道:“殿下进来坐坐吧!”他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不知道在瞎晃荡甚。 王陌离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打算来孺子这里,只是阴差阳错的走到了这,现在再离开就有些奇怪。他点了点头,慢慢地往屋里走着。 萧袅看着世子一步一步走近,往后退了退,让开了门口。世子进屋后,她这才小声对素娥道;“你去睡吧,这里有我呢!” 素娥点头。世子不需要她伺候,她呆在屋里反而碍事,她福了福身,就往一旁的下人屋而去。 萧袅将屋门关上,这才转身走了过来,看见王陌离坐在了之前她做的地方,倒了杯茶放在小几上,她坐在了另一边。看见手里的苹果继续吃也不是,放着又碍眼,正在进退两难之时,就听见世子说道:“你继续,本殿就是坐坐!” 萧袅看了过去,世子的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知是说真的还是在客气,但是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也懒得猜了。就按照他说得又继续啃起了苹果,只是这苹果在嘴里却少了刚才的香甜,如同嚼蜡。萧袅眼角偷看了世子一下,发现他坐在那里不知在想甚,眉头紧蹙着。她安静的吃完苹果,又拿起小几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世子想事。 “你在看何书?” 萧袅一惊,被突然出声的世子吓了一下,缓了缓才道:“医书!” “你懂医术?”王陌离似乎有了兴趣。 萧袅这次可是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懂。” “那……你……”王陌离忽而感觉自己很无聊,竟然和孺子聊起家常了。 萧袅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突然有了兴趣,想看看!” 王陌离俯首:“孺子的兴趣十分广泛啊!”他总结着。 “十分广泛?”萧袅揣摩着世子话中的意思。貌似在努力的回想。自己难得真是那样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放下手中的书,猛地往前凑了凑,眼里有着热切地光,“妾身有一事想请殿下恩准?” 王陌离第一次被孺子这样殷切地注视着,倒是不太适应,身子往后仰了仰。和孺子保持较远的距离,“甚事,说来听听?” 萧袅也感觉自己过意讨好了,干笑了一声,将书放下小几上,“其实……其实也没甚大事!” 王陌离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白,有话快点说。孺子马上领会到了世子眼神传达的精神。脖子缩了缩,有些底气不住。必经是咱求人家,“妾身想讨一个人?” “噢?”王陌离眼里有着好奇,“谁啊?” 萧袅不放过王陌离一丝表情变化,“王……锐。” “王锐?”王陌离眉头一拧,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看得萧袅的小心肝一抖,世子不会是不同意吧,这样的一个无足轻重的仆役应该不成问题,“世子认为不妥?”她极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看着世子还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她的心一沉,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正在内心煎熬之时,只听世子问了一句,“王锐是何人?”听此言。萧袅差一点就从榻上摔下来,弄了半天,你是在想这个问题! “王锐是王管家的侄子,是前厅的下等仆役!”萧袅虽然想着有些郁闷,但还是细声慢语的解释着。 “哦,是他,”王陌离终于想起来了,“你讨这样的人作甚?”他实在不明白,这院中有甚事需要这样一个仆役。 萧袅摇了摇手:“殿下别误会,这人当然不是要来我院子里的,”她看着世子的表情就知道世子一定是误会了,“妾身想让他脱了贱籍,出府去做一些事!” 听了孺子的解释,王陌离心中更是好奇,这孺子到底在作甚事,“孺子要这王锐去干甚?” 萧袅早就想到,如果她向世子要人,一定会被问起这个问题,她在市井开画肆的事,是瞒不过世子的,只好老实的交代了事情的大致情况。 王陌离听完眼里闪过一丝兴趣,笑道:“孺子真是好本事!” 萧袅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等在宣判的犯人。 “居然认识遥白,而且准备在市井开画肆,这想法甚大胆!这王锐孺子是想让他打理整个画肆?” 萧袅点点头,这府里她也没有甚好人选了,她也想过让张彦和打理,但是一看那人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不要冒险了。而这王锐却不同,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个机灵有眼力劲的少年,假以时日一定会更出色。 “可是,孺子怎会知晓他?” 萧袅低着头,稍稍想了一下,“以前跟着王管家见过几回,看着是个机灵的少年,就想……”这个理由真是有些牵强,好在世子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下一句转了话题,“可是要脱离贱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萧袅嘴角忍不住一抖,世子你这是在逗我玩呢?如果这件事对你来说都是件难事,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办成。 “不容易,想必也不是很难。”萧袅顺着世子的话往下说着。 “呵,孺子倒是很会顺杆爬!”王陌离的这句话说不上来有多少讽刺的意思,倒是可以听出他的心情比来时稍好些。 萧袅见世子松了口,忙起身走到世子面前,郑重其事的福了福身,“妾身恳求殿下恩准!” 王陌离盯着孺子的头顶,眼里有着戏谑,“嗯,但是这脱离奴籍真是颇费周折,本殿虽为世子,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甚规矩?”萧袅抬起头忙问,杏眼瞪得睁圆。 王陌离却不急着回答,而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孺子不知?”他看着眼前的茶盏,随意地问着。 萧袅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这脱离贱籍只要主子同意即可免为庶人,还有甚规矩? 王陌离一脸为难:“要自赎脱离贱籍,可是要十万钱的!” “十万钱?”萧袅目瞪口呆,“那王锐没有这么多的钱,妾身现在也拿不出?”原本这十万铜钱她还是有的,只是先前她又是买商肆、又是置办物件花的也差不多了。 她支吾着,感觉哪里出了问题。 王陌离好心的点了点头道:“本殿当然知道你没有如此多的钱,不如这样,”他看着萧袅脸上再次出现为难,“本殿勉为其难,先帮你垫上,只是你要如何来还?” “如何来还?”萧袅眼睛瞪得更大,脑子里更糊涂,就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王陌离板着脸,有些不悦,“本殿这可是在帮你!” 萧袅怕世子反悔,急忙道:“妾身愿意,愿意,殿下先垫着好了!日后再慢慢还……”说到最后她也开始心虚,她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孺子说要慢慢还,那可要还到何时?” 萧袅听出来世子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办法,怯生生地问道:“那殿下说要如何是好?” “要本殿说……”王陌离的嘴角微微一扬,“孺子不如……不如……”他看着孺子站起了身。 萧袅一惊,往后退了几步,“不如甚……殿下请……明示?” 王陌离和孺子离得很近很近,能听见她的心跳声,“这个还要本殿明示?”他的眼里有着笑意。 “你……”萧袅又往后退了退,“你休想……你休想!”她咆哮着,蹦了起来。 王陌离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孺子还真是无情,刚才是如何求本殿的,怎生这一会就翻脸不认人了!” 萧袅脸色绯红,杏眼里有着愤然,“谁让殿下的要求如此龌龊!” “龌龊?”王陌离茫然的看着孺子,两手一摊,“本殿的要求如何龌龊了?本殿只是想在你卖画的钱中抽出一成,这个要求到底有多龌龊,孺子?” 萧袅大窘:“殿下的要求就是那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世子。 “那你以为是甚?这要求龌龊吗?” 萧袅连忙摇头:“不龌龊!” “这要求无礼吗?” 萧袅再次摇头:“不无礼!” 王陌离击了下掌,果断地说道:“好,既然孺子都这样说了,这就如此办吧!” 第六十四章 他的脆弱 萧袅被世子突然上扬的声音一震,顿时脑子清醒了许多,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本来这脱离贱籍只要主人家同意,出具一份证明然后用很少的钱,或是布三匹,丝絮三斤十二两象征性的交了赎金即可脱离贱籍。而这缴纳十万钱是在没有得到主子默许,而要自赎其身者所要缴纳的赎金。 世子便是绕过了这最简单的方法,给她设了套让她钻,然后轻而易举的就瓜分了她三成的所得金。 萧袅气得直磨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世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现在说甚都已经晚了,看着世子那悠闲自得的样子,萧袅更是悔恨交加,自己怎就不多想想,就这样答应了世子。 “孺子看来精神很好,一点都不像生病了!” 世子的话让萧袅的神经一紧,想起那夜刺客的事,有些心虚,那燃烧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 “吃了几服药已经打好了!”萧袅忙道,低头掩饰自己的慌乱。 王陌离看了看天色,起身点头:“天色已经很晚了,睡吧!”说着他径直走进了里屋。 萧袅微微一怔,忙跟了进去将被子铺好,站在一旁尴尬地看着世子将外袍脱掉,这才走近伸手拿过外袍,就闻到世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脂粉味。她的脸陡然一热,忙转身将外袍挂好,就抬脚往外屋走。 “你不睡?” 萧袅扭过头本想说自己不困,但看见世子一脸不悦的表情,改口道:“睡,一会便睡!” 王陌离已经揭开被子上了床,“还等甚,本殿最怕吵!” 萧袅老大的不情愿,一步一挨的往床边走去,吹灭了蜡烛,这才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床沿。世子已经躺下来,她要进去就必须从世子的身上爬过去,这……她有些为难,正在不知所措时,就听见世子不耐烦地催促着,“还在磨叽甚啊!” 萧袅硬着头皮脱了鞋,将双腿缩了上来,又看了看眼前被子里鼓起的一座小山,“殿下可不可以先让一下,让妾身进去!”她的声音极小。带着一丝哀求。 萧袅听见世子在被子里动了动,却是将身体由侧身转为了平躺,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你……”萧袅在黑暗里瞪着世子,他这是在故意为难我!正想着。就见世子突然长臂一伸已经将萧袅提溜到了床的里面,“真麻烦!”萧袅听到世子嘀咕了一句。 萧袅等了一会,看世子没有甚动静了。这才极轻极慢地将自己的襦裙脱掉扔在被子上,迅速地钻进被子里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可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而一旁的世子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萧袅想不明白。这世子不在周良娣屋里睡下,大半夜瞎晃荡个甚,怎就来到了她的院中。 萧袅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世子是对她动心了,这种可能性和母猪上树是一样的。她冥思苦想了半天。也只是猜到了世子心中有事,无法排解之类的。 屋里的黑暗在一点点消褪,天就要亮了。萧袅终于有了睡意,却被世子突然的一声低呼给吓没了。她往世子那边看了眼,只见世子平躺着双眉紧锁,脸上的表情痛苦,睫毛居然有些润湿。 萧袅的心猛地一颤,这样脆弱的表情怕是也只有睡着了才会显露出。她摇了摇头。脸上有着无奈。 世子又是一声低呼,声音比刚才急促了许多,却依然含糊不清。他睡得极不安稳。两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在空中乱抓着,仿佛是要抓住何物。 萧袅终于听清了世子的呓语,“别走……别离开我……!” 原来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有留不住的人啊! 萧袅心中感慨,将被子捂着头,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本来她的耳力就极好,而世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萧袅将头又从被子里伸出来,看了看一旁的世子,那脸上毫无血色,除了痛苦还有着恐慌,一种怕被遗弃的恐慌。萧袅伸手摇了摇世子的肩头,低声唤着,“殿下……殿下!” 可是,世子一点反应也没有,两只手还是在空中乱舞着,突然,就抓住了萧袅放在他肩头的手。 萧袅一窘,忙要抽回手,却怎地都不行。她的手越挣扎,那世子握着她的手,就越使劲。萧袅都能听见自己的手骨在咯嘣咯嘣作响,这样下去她的手还不得折了。 萧袅心头涌上一丝无力,算了,他要抓就让他抓住吧!看着逐渐安静下来的世子,她放弃了挣扎的念头,身子靠在床柱,眼睛越来越酸涩,渐渐地眼皮耷拉下来了。 王陌离这一觉睡了好久,当他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透过窗纸照在了床前的地上,长长地一道,让他的心里有淡淡的暖意。俄而,他一惊,才发现他的竟然握着孺子的手。他慌忙放了开来,坐了起身,又扫了眼自己握过的那只手,只见上面有几处淤青。他愣了愣,目光转向了斜靠在床柱上,正睡得香的孺子脸上,眼里有着一丝歉意。 萧袅被旁边微微的响动惊醒,极为警觉的睁开了眼,就看见世子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她心中一慌,忙坐直了身子,“殿下……” 王陌离收回了目光,揭开被子从容不迫的下了床,一边穿着外袍,一边轻声说了一句,“手疼吗?” “嗯?”萧袅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世子穿好外袍准备往外走时,才道:“还……好!”她这才想起那只被世子握了一夜的手,很久没有活动有些酸麻。 “涂些药膏吧!”王陌离没有回头,声音却不似平时那样冷漠。 萧袅看着世子匆忙往外走去,这才抬起自己的手仔细端详,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这手背上有几处淤青,手指都有些浮肿。看样子得好几天才能好! 王陌离本来打算今日一早赶往木如寺,出了孺子的院子看了看天,已经过了食时,心中正在盘算不如等过了晌午再去,就看见魏茂林匆匆赶了过来。 “殿下!”魏茂林脸色凝重,大步流星的走到公子面前,“刚刚得到消息,慧思禅师已经圆寂了!” “何时?”王陌离脸色一变,就往外走去。 魏茂林跟在后面,“大概是黎明之时!殿下这是要赶往寺中?” “嗯,慧思禅师可是三国间有名的大禅师,本殿前去吊唁也是礼仪,以示尊敬!” 魏茂林一大早就已经将马匹等准备好,只等公子起身,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的踪影,就前去周良娣那里,还没走到就听侍卫说世子后来又去了孺子那里,最后歇在了那边。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去催,说实话公子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就让他多睡会吧!就在这时,却收到了木如寺传来的消息说是慧思禅师圆寂了。本来这寺院中的事,不用向王爷禀报,但是这慧思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大禅师,他的圆寂也是一件举足轻重的大事,所以是要禀明王爷的。 “不用等王爷的指示?”魏茂林谨慎地询问。 王陌离摇了摇头,“昨夜我已经请示过了,不必再去了!”说着就接过仆役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魏茂林也翻身上了马,和五个侍卫一起跟着王陌离赶往了木如寺。 往日的木如寺此时正是香火最为旺盛的时候,今日却极为安静。王陌离在寺院前的小树林下了马,将马栓在树上,等着魏茂林和侍卫们都拴好马,这才徒步往前走了一段,到了寺门口。 “不管前尘如何,死者已矣,即来吊唁就要守礼仪!”魏茂林在后面交代着几个侍卫。 王陌离嘴角轻扯,在常人眼中这便是死亡,而在修行之人眼中,这何不是一种功德圆满?尤其是像慧思这样的大禅师,追求的便是这一刻…… 王陌离轻轻地推开了大门,寺中竟然看不到一个僧人,只听到念经声,从大殿那里传出来,看来众僧已经开始仪式了。王陌离径直往寺中后院而去,就在快到慧思的禅院时,一人远远的走了过来。那人个头不高,圆头圆脸的。王陌离眼睛微眯,待那人走近,便想起了是那日请他去吃斋饭的小沙弥。 “咦,是……施主你!”小沙弥努力睁大肿着的双眼,声音嘶哑,忘记了行礼。 王陌离吃惊道:“你记得我?” 小沙弥忙点头:“当然记得,你可是贵客啊,这叶州的世子殿下!”他虽然一口一个贵客,但是眼神单纯,一点都没有阿谀之色,“而且……”他低下头,突然住了嘴。 王陌离敏锐的觉察到了小沙弥还有话没有说完,而这话很重要,向前一步走到小沙弥身边,“让我猜猜……”他蹲下身看着小沙弥的眼睛,脸上有着十足的把握。 小沙弥被王陌离这一句话吸引着,抬起头看着王陌离,眼里有着一丝紧张。 “是不是你看到了一个和长得极像的人?” 第六十五 阴魂不散 小沙弥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里有着不可置信,“施主……施主怎生知道!”他猛地用手捂住了嘴,继而眼里闪过慌乱。 王陌离心里一沉,果然让他猜中了,皇叔来过寺中,而且在不久前,看着小沙弥的年龄,在早些时间,他的记忆不会如此深刻。 “施主是来和师傅论道的?”小沙弥眨了眨眼睛,“可是师傅已经……已经圆寂了!”说着他的眼里又涌出眼泪,“他们不让我哭,说是师傅已经修成了正果,弃了肉身升天去了极乐世界!”他抹了抹脸上的泪。 王陌离叹了口气,一个孩童又能懂甚,“慧思禅师一生修行,功德无量,此后圆寂定是脱离的苦海,去了极乐世界!” “阿弥陀佛!贫僧不知世子来访还请恕罪!” 王陌离转身就看见岔道口走来一个披着袈裟的中年僧人,方脸浓眉,浑身散发着一股正气,想必这就是木如寺的新任方丈。那人走到王陌离三尺开外,手持念珠,行礼道:“贫僧弘一乃本寺新任方丈见过世子殿下。” “方丈不必客气,,听说慧思禅师坐化后满室生香,肉身更是绵软不显一丝僵态!” 弘一双手合十,口里又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才一脸郑重,“师傅羽化升天,脱离肉身登了极乐世界,而这满室生香更是祥瑞之照,说明我叶州将有圣主为民祈福。” 王陌离眼皮一跳。附和道:“当真如此,乃黎民百姓之福啊!” 弘一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王陌离低声道:“世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他的脸上有着一丝不自然。 王陌离一愣,继而点头,随着弘一来到了一处极为幽静的禅房。 弘一将房门关好,转身就是一拜。嘴里大呼:“请殿下恕罪!” 王陌离看着判若两人的弘一眼里微变。“不知方丈有何事是需要本殿饶恕的呢?” 弘一跪在地上,抬起头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颤巍巍地举过头顶,“这是师傅他老人家让弟子一定亲手将与你的,还请世子殿下不要迁怒于本寺僧人!” 王陌离瞟了眼弘一手中的信,慢慢地接了过来,这确实是慧思的亲笔书信。慧思禅师除了在佛理上造诣颇深。他的书法也是一绝。王陌离心情复杂地打开了信件,原来慧思圆寂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日,才在信中将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慧思禅师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和皇叔认识,那时,皇叔经常会来木如寺和慧思一起论道,时间久了二人也就成了至交好友。只是后来,父王即位后。皇叔来的次数就少了。五年前忽闻皇叔过世,慧思伤痛许久。有一日皇叔突然到访,让慧思着实惊了一跳,皇叔并没有说明原因,只是说想在木如寺借住几日。慧思知道事关重大,却是老友相求不好拒绝。那几日。皇叔接见了好几个人,最后一个最让慧思吃惊居然是齐儒昶,明王的恩师。慧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只是那日正好外出讲经,回来之时皇叔已经离开,但是他始终不安。过了十几日就听说了,齐儒昶病死的消息更是寝食难安。虽然他不知两者之间有何联系,可是这件事却成为了心魔。后来,王陌离去寺中为王氏立长生牌位,慧思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来意,知道有一天,他一定会知道皇叔与齐儒昶在寺中见面之事。慧思思索再三,还是将此事和盘托出,以保住全寺僧人的性命。 午时,王陌离等人回到了明王府。 王陌离从轿子里出来,就看见府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他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明日就到了迎娶两位贵女的日子了。这两日忙于齐公的案子,倒是将这件重要的事,抛于脑后了。 王陌离一路往里走去,各处柱子上房梁上都是红色的绸缎,道路两旁挂着红色的灯笼。他的眼神越发清冷,那一身缟衣走在这如火的海洋里,如同一抹幽灵。 “殿下。”有人在王陌离身边唤着。 王陌离抬起头,眼神不耐的看了过去,一惊,“你怎会在这里?” 肖剑俯身行礼,这才直起腰道:“卑职刚从王爷那里出来!”此时在明王府前厅的回廊里,他一副生疏有礼的样子。这里可是耳目众多,不能让他人知晓主子与他的真正关系。 王陌离俯首道:“随本殿来!”说着就往后面的书房走去。 王陌离和肖剑一前一后走着,没有再说一句。直到进了书房,王陌离才询问道:“你去明王那里所谓何事?可是为了两位贵女入城之事?”自从两位贵女进入了叶州的地界每日都会有消息传来。 肖剑点头:“驿站那里传来消息,明日一早两位贵女同时入城,奴才来请示明王明日的迎接事宜。” 王陌离坐在案前,神情有些游离,半晌才道:“那件事办得如何?” “主子放心,挑选的人都已经派往周国各地了!” 王陌离的脸上稍稍有了表情,“你去忙吧,想必今夜城防也是要做重大变动的!” 肖剑抱拳道:“主子保重,奴才告退了!” 今夜对肖剑来说,这将是个忙碌的夜晚。他要将驻扎在城南的大部分守军全部撤离到临清西南的山上,就留下少数的兵士镇守城门。但是这些兵士还必须绝对保重整个城内的安全。 肖剑有着磨牙的冲动。这便是明王要给姬国、周国的使者造成的假象,叶州城防松懈,明王目中无人,骄傲自大……他一甩鞭子,驱马向前奔前。 当晚,魏茂林回来的很晚,带来了谷池月那边的消息。 “殿下,小人将玉佩和水塘边的泥土都交给了廷尉署的右平大人,”虽然以前谷池月只是一个卑微的落魄之人,如今好歹也是叶州的官员,而且也是公子器重之人,所以让魏茂林称他一声大人并不难,难的是心服口服,那可是要见真章的,“并且详细说明了玉佩的来由。右平大人即可做了比对,和那从齐公手指缝中采到泥土一样的!”他的眼中有些激动之色,“然后大人拿着玉佩去了齐府。”谷池月被授予了全权处理此案,所以他可正大光明的出入齐府。 “结果如何?”王陌离眼中也有了 “那玉佩果然是齐公所有的!”魏茂林一脸欣慰,那一夜总算没有白忙。 王陌离的手指在案上轻叩着,现在可以肯定齐公是被人抱起头朝下溺死在那木如寺的水塘中,但是齐府内没有一人见过齐公当日出门的。他的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魏茂林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看着自家的公子,虽然他嘴上整日叫着殿下,但是在他心目中那人还是他初见时卓尔不群,脱俗淡然的公子。“殿下!”他轻声叫着还在沉思中的王陌离。 “哦?”王陌离抬起头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魏茂林,“怎生还在这里,快下去歇息吧!” 魏茂林憨笑着,搓了搓手,“殿下明日大婚,今晚早点歇息吧,不要再操劳了!”他的眼里有着关切。 王陌离当真没有料到魏茂林会说这样的话,年近三十的他,笑呵呵地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亲近,好似他的哥哥。他的眉毛一挑,嘴角扯了扯。 魏茂林心中一抖,“奴才越礼!”他忙俯下身子。 “去歇着吧!”王陌离其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他冷情惯了,忽有一人这样,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王陌离起身走出了书房,却没有去西厢,而是朝着兰台而去。今夜他得见一见那个父王。 王陌离现在与明王的关系好似同盟,但又相互提防。明王一直一来都向王陌离示好,比如这次去给王氏立长生牌位,明王完全可以自己去,可是他将表现的机会让给了王陌离。但是这权力,明王可是一直抓在自己的手里的,王陌离说白了也只有世子这样一个虚位。王陌离一直猜不透明王有什么把柄在母妃手里,他也问过母妃,但是母妃闭口不谈,只是拉着他手说,你信他便是,只要是不越过底线他是不会害你的。 底线?那人的底线是什么? 母妃凄惨一笑,在高位者最怕什么? 王陌离心中便有了数。 王陌离进了兰台,一眼就看见明王书房的灯亮着,就好似知道他回来的。他心中想着,往前走了两步,侍卫看见了他,匆匆行礼,便进去通报。 王陌离踏进书房,只见明王散着头发披着外衣,坐在榻上,微微一愣,这样随意的明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儿臣,见过父王。” 明王往前坐了坐,“离儿来了,为父等你半晌还以为你不过来了,正准备睡了!” 明王自从王氏逝后,多半会歇在妾室杨氏那里,遇到公事繁忙之时,便也歇在书房。 “儿臣有些事给耽搁了!”王陌离解释着。 “哦?”明王大感好奇,“何事让离儿这样操劳?” 第六十六 逗你玩你! 第六十六章 萧袅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段良娣和青梅往这边看了过来,忙迈着大步走了过去,“小人见过良娣娘娘!”他低头行礼。 “起来吧,你就是谢顾然?”段良娣打量着面前的谢顾然,和孺子是有七八分相似。 萧袅低着头看着地,恭敬道:“小人正是!” “听说市井中的画肆是谢郎开的?”青梅往前一步,看着眉目俊秀的谢顾然,语气十分客气。 萧袅还是没敢抬起,点头说着,“是……小人开的!”脸上有着紧张之色。 她这紧张可不是装的,她真怕被两人识破了。 段良娣瞅了萧袅一眼,冷声道:“你不必如此紧张,吾今日等在这里只是想购得一幅遥白的画!”她看着面前人畏手畏脚,脸上有着厌恶的表情。 “良娣想要遥白的画,小人愿奉上一幅,哪里用得着买!”萧袅脸上着讨好之色。 段良娣冷声拒绝:“不必了,这画钱吾还出得起。” 萧袅缩了缩脖子,堆笑道:“良娣既然执意如此,小人也只有遵从了。”她直起腰看着良娣,“画小人随后带给孺子,请她转交给娘娘。”说着又作揖,“小人还有事去办,就先行告退了!” “嗯,去吧!”段良娣睥睨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去。 萧袅出了西门这才松了口气,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就往市井而去,想必张彦和已经到了,可是。让她倍感意外的是张彦和并不在酒肆。萧袅刚迈进门槛,就被掌柜的喊住了,“贵客可是谢郎?” 萧袅忙点头:“正是,敢问掌柜有何事?” 萧袅和这酒肆的掌柜的照过几次面,却从来没有打过招呼,今日倒是稀奇了。 “你等的可是豫州的张郎?” 萧袅一怔,慢慢地点头,等着掌柜的往下说。 掌柜将一副画卷放在柜台上,看着萧袅。“那位客官似有急事,让老翁将此画转交于郎君!” 萧袅看了眼柜台上的画,走了过去,拿起画谢了一声,一脸失望地走出了酒肆。今日,她本打算和张兄说起画肆的事,却连面都没有见到。也不知。张兄到底有何事?她看天色还早,就往自己的画肆而去。 那画肆位置临近州邸,平日里布衣百姓很少去那附近,只有去往州邸的达官贵人才会进过画肆,但又不是人人都对绘画感兴趣,所以生意也就很冷清。 萧袅远远的就看见王锐站在柜台前,一脸的愁眉苦脸。她往前走了几步,就见王锐迎了出来,“郎君。你怎地来了?”他的脸色涨红,有负恩人的信任。 那日,孺子找来他,说是她的表哥谢郎在外开了一间画肆,需一人打理。问他愿不愿意,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可是他做梦想得到了的机会。此后。孺子就给他脱了贱籍,让他见了谢郎。他本想好好打理画肆,做出一番成绩,可是…… “今日生意不好?”萧袅站在画肆门口,往里看了眼。 王锐支吾着,额头上有着汗珠,头垂到胸前,一番做错事的样子。 萧袅不在意的轻笑两声,“刚开始是这样,万事开头难嘛!” “有儒生进来看画。还喝了几碗茶……啰嗦了几句就走了!”王锐有些愤愤不平,那些儒生听说这里有遥白的话,就跑来看了看,喝了几碗菜,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走了。 “嗯。这是好事!”萧袅点头,“如果他们再来,你也不要撵走,只管好好招待便是,那遥白的画可以只管看,但是有一点不能损坏了!”她细细交代着。 “要小人看他们就是骗茶喝的,哪里会真的买画呢?倒是今日卖了一副郎君从其他地方收的画,”王锐说着,从柜台里拿出十金递给萧袅。 萧袅并不去接,“你且收好不急着给我,以后半月一结,做好记录便是。”她的眼里有着信任。 王锐眼里有着感激,“小人一定不会辜负郎君的。这幅画是……”他看着萧袅怀里的画,眼里露出疑惑。 “哦,”萧袅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画卷,“这是遥白最新画的,本来今日想让你见见张兄,怎奈他有急事,改日吧!” 王锐一听说要见遥白,顿时露出激动的神情,追着萧袅问东问西的。等萧袅回答完他的问题,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就叮嘱了几句回去了。 萧袅第二天请安时,将画交给了段良娣,看着段良娣眼里的欣赏之色,她的心里有了底。 “此画需多少金?”段良娣将画卷好,交给青梅,扭头询问着。 萧袅面有难色,“这画是表哥让吾带给良娣,只说让良娣看着给些!” 段良娣冷傲着看着萧袅,“你那表哥还真是会借机讨好,可良娣我不领这个情?”她斜视了一眼萧袅,“听说世子曾花了八千金从谢郎手中购得一副遥白的画,此事当真?” “这……”萧袅吞吞吐吐地看了眼段良娣,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要八千金!”站在一旁的青梅惊叫着,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画,一脸的不可思议。 段良娣怒视着青梅,“越来越没规矩,八千金在吾眼里也算不得甚,吾要得到的东西,就是八万金也会出的!”这话她虽是看着青梅说的,但实则是要说给孺子听的。 萧袅心里巴不得她给八万金,但是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娘娘真是爱画之人,妹妹自叹不如!” 段良娣一声冷笑,她当然知道孺子的家境,也知她定不会花这价钱买一幅画,她又看了那画一眼,”既然世子花了八千金,吾就出七千金吧!”她看见孺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又是一声冷笑,“稍后吾让人送过去!” 萧袅看事情已经办妥,就向段良娣福了福身告辞了。 段良娣这样急切的想买遥白的画,除了是要看看遥白的真迹,还有就是向萧袅挑衅! 而萧袅此时的心情却不像段良娣想的那样伤心,她不知有多兴奋,那可是七千金,就是全部用来买马,也能买十二三匹呢! 王陌离将信鸽从窗户抛了出去,看着信鸽努力拍打着翅膀,飞向了天空,这才收回了视线。一眼就看见孺子眉开眼笑的进了德熙院,虽然书房里院门较远,但是这书房的地势比整个院子刚出许多,站在窗子前居高临下刚好能看到院门。 王陌离的眼睛半眯着,瞧着孺子定是遇到了好事,她能遇见甚好事,无非是……他的嘴角一扬,继而了然。 “公子,想必一天后豫州和益州都会得到消息了!” 王陌离转过身,眼里有着难掩的激动,“是啊,再过一天,周国就要大乱了!” 魏茂林脸上有着嗤笑,“现在的周国也好不到哪里去,流言四起,民心不安啊!周昭帝怕是几日都没有睡好觉了。” 王陌离嘴角噙着冷笑,“连南子可是都已经招供了?” 魏茂林点头:“费了不少事,虽然没有根,但还算条汉子。” 王陌离捏了捏眉心,“处理掉吧,留着是麻烦。” 魏茂林应了一声,退出了书房。 晚间,段良娣差人送来了七千金,放在榻上占了不少地方。萧袅看着那么多金子,脸上有着傻乎乎的笑,正在陶醉中,就传来世子的声音,“孺子看来又好事啊!” 萧袅的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抱紧她的金子,睁大杏眼看着门口的世子。也只是转念之间,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极不情愿的放开布袋,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身后的金子,“见过殿下!”她福了福身。 王陌离也不看孺子,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榻上,“起来吧!”他扫见了榻上的布袋,眼里闪过笑意,看着孺子站起身来,明知故问道:“那里面装的是何物啊?” 萧袅面色慌张,往后退了退,坐到榻上,用身子将布袋挡住,大有掩耳盗铃之意,她强笑着说:“没甚,就是收拾出得一些杂物而已!” “哦,这样啊,”王陌离看着萧袅点了点头,“刚才本殿在段良娣那里看到了遥白的画,真是画得不错啊!” 萧袅一听这话,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垂头丧气地小声道:“殿下已经知道了?” 王陌离好笑地反问:“孺子以为呢?” 萧袅不情愿的站起身,福了福身,“妾身……妾身知错了!” “甚好!起来吧。” 萧袅心中一喜,世子看来不怪罪她撒谎了。她忙站直了身子,就听世子又道:“但是惩罚还是要有得!”顿时,她两腿一软,差点就坐在了地上。 “惩罚?”萧袅有些艰难地问着,她一点也没有觉得这事有多严重,怎就要惩罚?她的杏眼骨碌一转,没办法只能胡扯了,“妾身刚才其实……只是……只是和世子殿下逗乐子而已!” “逗乐子?”王陌离看着强撑着孺子,站起了身,“孺子不怕本殿了吗?” 萧袅咽了口唾沫,瞪着杏眼,“不怕,妾身为何要怕殿下呢?”说着虚张声势般低笑了二声。 “这般啊,”王陌离居高临下的看着孺子,“到本殿跟前来!” 第六十七 片刻温柔 魏茂林出来后,说道:“殿下让你进去!” 王管家拍了拍袍摆上的尘土,这才慢慢地进了屋。 院子里,萧袅站得不远不近,眼睛凝视着窗户,好一会,王管家出来了,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对萧袅说:“进去吧,殿下等着呢!” 萧袅走近,点了点头:“劳烦,王管家了!” “哪里,哪里!”王管家看着萧袅,“快去吧!” 萧袅理了理裙摆,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房门。她挺直腰背,面带微笑地向前缓缓走着。房内是大间套着小间,外面的大间整齐的摆着两排桌椅,是平时众人议事的地方,而里面的小间是王陌离的书房。萧袅站在外间看了一眼坐于书案前的王陌离,只见他还是一身缟衣,头发整齐的束在头顶,只是插着一根木簪。他一手撑着前额,手臂弯曲着支在案上,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思考。总之,眼睛是微微闭着的。 萧袅低头等了一会,才听见王陌离的声音,“进来吧!” 萧袅低着头一步一步靠近书案,站定后,福了福身,“姑子拜见世子殿下。” “起来吧!”王陌离的声音听起来冷冷清清的。 萧袅慢慢起身,眼睛看向王陌离,“世子殿下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见姑子,姑子心中感激不尽!” 王陌离抬起头,放下手臂,“姑子有何事要见本殿?” 萧袅看着王陌离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里更是没有底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稳住心神,直视王陌离,“姑子与殿下的婚约,想必殿下是知道的!” 王陌离鼻子里发出一声“嗯”,眼里有着一丝玩味。 萧袅垂在身侧的双手,半握成拳,“姑子我天生愚钝,又恶疾缠身,恐玷污了王府贵地。故自愿退婚!” 王陌离收起眼中的玩味,冷声道:“姑子如何本殿没有兴趣,只要父王同意,便可。” 萧袅早就料到如此,垂目道:“世伯怜惜侄女,不肯退婚。但姑子还是有自知之明,恳求殿下成全!”她双腿跪于地上。半仰着头看着王陌离,盈盈的杏眼里全是乞求。 王陌离眉头一抖,怎么不甘趋于人下,便要退婚?他凉凉地说道:“婚姻自古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姑子求本殿何用?” 幸好,萧袅知道这事不是她求上一求就能解决的,倒也不泄气,她站起身来,再次直视着王陌离。“那不如你我做笔交易如何?”她的声音已无先前的乞求,而是变得强势。 王陌离双眉一挑:“不知姑子要和本殿做什么交易?”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姑子,到底要拿什么和他做交易? 萧袅咬唇道:“殿下想得到世人的拥戴吗?”她的眼神透着认真。 王陌离不置可否,这姑子到底在卖弄什么?他的眼里有着一丝不耐。 萧袅一惊,知道自己失言,怎可轻易说出别人心中的秘密,她的额头有汗珠淌下。脸色变得苍白。 “姑子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王陌离心中嗤笑,自己居然对一个姑子说出的话,相信了半分。 萧袅一听,脸色更白,她强撑着身子,急道:“我有一样东西,不说可以让天下人拥戴于你,最起码是周国人从此敬你为神明!” 王陌离按住心中的不快,冷声道:“你这姑子。休得再胡言乱语,赶快出去!” 萧袅做最后的挣扎,嘴唇颤抖:“家父临终前研究出治疗疫症的方子!”她的杏眼睁得极大,眼里有着急切与希翼。如同临刑前的囚犯,一分一分的煎熬着,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萧袅却久久不见王陌离开口说话。她从王陌离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眼里渐渐有了失望之色,难道是自己判断错误?她紧抿着的双唇,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软弱。 “拿来吧!”王陌离轻声说着,继而伸出了右手。 “额?”王陌离过于平静的声音让萧袅一愣,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药方。”王陌离好心提醒着,这呆傻的姑子。 萧袅赶忙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向前一步,放在了王陌离摊在书案上的右手上,低声道:“请殿下过目!” 王陌离右手捏过药方,轻轻抖开,眼睛扫过上面的字迹,神色渐渐专注起来。他虽对医药知识只懂得皮毛,但是这药方上的内容,却让他的心为之一振。如果,如果,这药方真的能治疗疫症,那么…… 王陌离抬头看着萧袅,双眼微眯,审视了一会,才道:“姑子好手段!只是本殿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萧袅脸上一喜,“那殿下是答应了?”她顿时,觉得自己飞上了云霄。 王陌离摇头,举起药方:“我是说,需要时间确定这药方的功效!“ 萧袅笑脸一僵,顿时,从天上狠摔下来,“你不信?父亲已经用它救活过病人。” “我只信眼睛看到的!”王陌离摩挲着药方,“需七日,便可知结果。” “七日?”萧袅双眉紧蹙,“那时已过十八了!”她的眼里有着浓浓地失望。 王陌离的左手指微微弯曲,在书案上有节奏的轻叩着,“不如,本殿与姑子做笔交易?”他幽深的眸子好似看着萧袅,又像是看着萧袅身后的珠帘。 萧袅一愣:“什么交易?” “这门亲事要退掉,是绝对不可能的,”王陌离解释道,“父王可是信守承诺之人,而且又是世叔临终前所托之事,就更不可能退婚!所以,姑子就不要宵想了!” 萧袅脸色苍白,杏眼里的希翼一点一点熄灭。 “不如退而求其次?”王陌离坐在书案后,悠悠地提议着。 萧袅双目一亮:“如何退而求其次?”她的双手在身前十指交叉紧握着。 王陌离向后坐了坐,靠在椅子上,“嫁进明王府,本殿保你衣食无忧、不受人欺负,”他深深地看向萧袅苍白的脸,“如若你有了心意相通的郎君,我便放你出府,这样可好?” 萧袅的脑子有些乱,王陌离所说的话,如一团乱麻塞在里面,理不出头绪。 “你不同意?”王陌离步步紧逼,“那就作罢!” 萧袅急忙摇头:“不,不,我……”她的脸色几近透明,双唇又是一抿,眼里有着挣扎,不甘,但最终都化为无奈,“好,我同意!” 王陌离唇角一扯,露出若有若无的笑。 萧袅顿时,脊背一寒,想起了那夜,王陌离站在黑暗里,嘴角也是挂着这样的笑。她的脑子更乱,不知道今日的决定到底是对不对,“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王陌离一点不惊讶,敢和他交易的人,哪能就这样乖乖接受现实。 “第一,我虽入府为妾,但要出人自由。”萧袅苦苦地思索着,终于想到一条。 王陌离点头:“继续。” “第二,”萧袅面有窘色,吞吞吐吐,“我……我不伺候……床笫之事。”她的声音极小。 王陌离一顿,眉毛挑得极高,眼里的冷意更盛,“姑子真是自恃清高,你虽有几分姿色,但难入本殿的眼!” 萧袅更是尴尬,笑得艰难,“姑子……只是……只是把想到的说出来而已”她吞了吞口水,“没有其他意思!” “第三条!”王陌离适时阻止了萧袅讲废话。 “哦,这第三条,第三条……”萧袅摸着额头,做思考状,良久才道:“姑子我一时,还没想到,不如留到日后?” 王陌离看着眼前这个做事乱七八糟,但还算有点头脑的姑子,点点头:“也好。” 萧袅此行,虽然没有按照自己所设想的彻底摆脱这桩婚事,但是,却也不是十分的糟糕。最起码她就算嫁过来,也会过得舒服,不用整日担惊受怕,遭人白眼。只是,萧袅一直弄不明白,本来是她要与世子殿下做交易,怎到最后,成了世子殿下与她做交易?她是如何一步一步失去了主动权的? 晌午,萧袅向明晚回了话,说是昨日是自己过于鲁莽,现已经懂得世伯的用心,愿意嫁进明王府。随后,她就拜别明王,回到北城的谢家。 回去一两天,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齐儒昶的死讯,刚开始萧袅感到奇怪,转眼便想明白了,这是明王封锁了消息。在这要迎娶两国贵女的时刻,明王的恩师大白天自杀于家中,这不是给正在喜悦中的明王,当头一棒吗?如果被天下人知道,明王的颜面何存? “父王,可有进展了?”王陌离看着面色不虞的明王,已经心中有数。 明王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厉声道:“都是些废物!”他的恩师怎可能自杀呢? “儿臣可否推荐一人?”王陌离恭顺的站在明王身侧。 “哦,”明王睁开眼睛看向王陌离,眼里有着好奇,“谁啊?” “鬼谷先生的弟子!”王陌离嘴角一扯,谷池月你终于出山了。现在便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刻了,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第六十八 “难道凶手真的是冲密道而来?”明王看着站在书案前的王陌离问着,这个儿子还好没让他失望。 王陌离极为慎重的说道:“这便是最坏的情况!而且,”他停顿了一下,面色严肃地看着明王“父王说不定已经有着已经通过密道潜入城中了!” “什么?”明王被王陌离的这种推测吓了一跳,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一旁的烛火也闪了闪,“要赶快摸清对方的目的,”他的眼神黑沉沉地,“不然整个叶州会有危险!” 王陌离走到书案前,和明王只有一臂之隔,此时却异常冷静,“父王那凶手已经被严密的控制起来,现在还不是审问的时机,以免打草惊蛇。如果他们是冲着密道而来,很快就会露面的!” 明王看着王陌离说得极为自信,心下也微微一松,慢慢地坐了下来,“就依世子的吧,父王老了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王陌离作揖道:“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王的信任,还有儿臣有一事请求?” “说吧!” “儿臣请求将齐公下葬,对外只说齐公重病身亡,对内说是被妾室所害,这样真正的凶手便会稍稍放松,很快露出马脚!”王陌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就静静的等待明王最后的决定。 明王长叹一声,脸上有着一种老态,“恩师,学生不能让你沉冤得雪后再下葬了。”他闭上双眼,仰头靠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摆了摆手,“你去吧,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王陌离这里才从兰台出来,那里就招来了肖剑,将密道的是详细的说出。并让肖剑以明王府丢失宝物未有为由,对全城进行一次清查,尤其是陌生人以及右手是四指之人。 那朱七并非是四指,说明杀害齐公的还有其他人。 “主子,全城需要戒严吗?”肖剑听着主子的吩咐,最后问道,看来时态非常的严重。 王陌离摇了摇头,“不可,还和平时一样,但是你等暗地里要多多巡视。尤其是城防!” 肖剑明白了,又想起一事,“主子,派往周国各地治疗疫症的人员陆续传回了消息,那边感染疫症的患者都已经初见成效。但是。徐州、豫州等地几乎是家家有染病的患者。其中禹城县整个城犹如死城,官府已经封城,只能进不能出,我们派往这两个城的人手不够,只能先治疗那些生命垂危的患者……” “这些我早就料到了,只是现下天水阁的医者和招募来的医者人数有限,而自愿加入的人少之又少,”王陌离捏着眉心,沉思着,一会说道:“目前只能这样看看派往别处的人手有无富余。抽调到徐州和豫州来,”他眼神一沉,“实在不行,就全力先保住禹城吧!” 肖剑神色讶然,“主子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万一所有人都集中这在两州而最后没有取得好的效果,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心血?而且这两州的官府将其他周边的患病之人都赶进了城,封了城门,完全任其自生自灭了!” 王陌离轻轻一笑,“官府都弃城了,可想而知百姓的心里已经很绝望,如果我等能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将他们一一治好,那些人会如何呢?” “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主子的!”肖剑一脸兴奋,可是又想到了其他可能性,脸上的笑意全无,“可是这两州的疫症也是最严重的,如果不能全面控制,进行有序的治疗,疫症会一直蔓延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们根本不能指望官府的人能与我们配合,只能在城中找到德高望重之人,对大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百姓配合起来!只要我们能治愈一个重病之人大家就会看到希望,然后便会积极响应起来。” 肖剑听着主子的话,不住的点头,“还是主子想得周到,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听天命?”王陌离嗤之以鼻,“这次不论好坏,我都赢定了!” 肖剑有些糊涂,不明所以的看着主子,“奴才愚钝,还请主子明示!” “能得天下者,最重要的是什么?”王陌离反问着。 肖剑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民心!有了民心,还愁万民不肯归顺,”他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这件事不论结果,主子为民着想的美德都会传遍天下!” “正是。”所以王陌离才会这样不计后果的去做这件事,“放手去做吧!” 肖剑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顿时,信心百倍起来,“主子,奴才知道怎样去做了!我这就安排去了!”说着抱拳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临清城便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明王府内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出动许多兵士全城搜索。 二是德高望重的儒学大师齐儒昶重病身亡,不日下葬。 这两件事让整个临清城变得沸沸扬扬,比起齐公之死众人更关心的是明王府到底丢失了何物?就连明王府内也是小声的议论之声。 “伯父,王府中到底丢了何物啊?”王锐好奇的问着一旁正在翻着账本的王管家。 王管家心里颇乱,已经又好几人都问他府中丢了什么,可是,他作为王府的大管家却稀里糊涂,一概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用力的将账本摔在书案上,脸色极为不好,“你怎生也跟着那些下人们嚼舌根,乱打听,这能是你这种杂役知道的吗?” 王锐一脸小心,陪着不是,说了几句自责的话,这才匆匆退了出去。 王管家越想越心乱,起身出了自己的小院,问了随从。知道明王没有去去前厅议事,就往兰台走去。 “王爷啊,奴才失职啊!”王管家一见王爷,便双腿跪地,大声的哭诉着。一连磕了几个头。 明王看着这个跟了他许久的奴才,“王七啊,你这是为何啊?”他很是见到王七这副神情。 王管家微微止住了哭声,说道:“老奴打理着整个王府却不知府中丢了宝物,这不是失职是什么呢?”说着又用袖子抹泪。 明王苦笑着,这事他也是一早才得知。这个儿子这次也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上前扶起王七,一脸郑重,“王七啊,其实府中并没有丢任何物件,只是因为其他原因必须寻这样的理由!” 王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没丢就好,就好。”他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 “但是,你还是带着奴才们在王府内搜一搜做做样子的!”明王吩咐着。 “老奴明白,明白。这就带人去搜!”说着又慌忙出了兰台。 却说。萧袅今日一早,觉得身子没有先前的那样沉,就逼着素娥将她扶回西厢小院。这正屋她可无福消受,尤其是想到世子,她就更住不下去。 素娥无法,只好叫了阿来过来,一起扶着孺子回西厢小院。一路上,歇了两回,这才看着小院前的花墙,却见王管家和李嬷嬷带着一干奴才婢子走了过来。 “老奴给孺子娘娘请安!”王管家忙俯身行礼。这边李嬷嬷和奴才婢子们也都俯身行礼。 萧袅看着众人大感意外。低声道:“都……起身吧!”她忍不住轻咳一声。 站在一边的素娥看着王管家和李嬷嬷等人,也是莫名其妙,忙问:“不知王管家带着一干人这是要作甚?” 萧袅也一脸询问地看着王管家。 “原来孺子娘娘不知?”李嬷嬷站在王管家身后一脸惊讶,“也难怪,娘娘这几日身子欠佳,这府里发生了惊天大事!”她一脸神秘。 王管家清了清嗓子,“娘娘,府里丢了重要的物件,王爷下令要彻底搜查!这不老奴就带了人来……” “管家这是要搜我们孺子娘娘的住所?”素娥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了过去。 李嬷嬷上前一步,声音尖利“素娥看你这说的,刚从东厢那边过来,两位良娣那里都搜过了!” 素娥听了支吾着,扭头看着孺子,只见她一脸病容,对此事并不太在意。 “那就搜吧!”萧袅的声音嘶哑,听不出情绪。 素娥扶着孺子走在前面,额头上有着细汗,心里想着自己弄来的那个酒葫芦。她的眼睛时不时偷偷看看孺子,嘴张了几次最后都闭上了。眼看着就要进屋了,她的两条腿都有些抖。 “别慌!有我呢?”萧袅覆上素娥搀着他胳膊的手,那手居然比她的还凉。那个酒葫芦其实并不算甚,最重要的是她藏在箱子里的铺盖卷!那可是要命的。 素娥眼睛微瞪,低声说道:“孺子你……你有办法?” 萧袅点头,惨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浅笑,水润的杏眼里荡着戏弄之色。只见她突然靠在了素娥身上,嘴里低吟着,“素娥……我的心口……心口!”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做痛苦状。 素娥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叫着,“孺子娘娘,娘娘你是不是心疾又发作了啊!”她扶着孺子,扭头看着后面跟进来的李嬷嬷,“嬷嬷,劳烦你去花墙外告知王管家一声,就说孺子的心疾发作了,让他赶紧请沈郎中过府一趟!” 李嬷嬷一脚刚迈进孺子的屋门,微微一愣,看了看屋内心有不甘,她本想借这次机会好好在孺子屋内搜一搜,“柳红,赶快去告诉王管家说是孺子心疾犯了,让他遣人去请沈郎中!”她对身后跟进来的婢子说着,自己却上前一步在另一边扶着孺子,往里屋床上而去。 第六十九 萧袅一听,水嫩的脸颊顿时酡红一片,与那红衣交映着,更是别有一番动人的美丽。 “好了,好了,谢家姑子都害羞了。”郭家主母笑着说,“快去把嫁衣穿上吧,小心误了吉时!” 郭家嫂子走过来拉着萧袅进了里屋,便看见平铺在床上的嫁衣和放在旁边的金步摇,让她好一阵羡慕,“谢家姑子,你真是有福之人!瞧这步摇上的珍珠,足有枣子那么大,再瞧这嫁衣都是金丝银线绣成,这袖口的滚边上镶嵌的宝石,都是价值连城的!” 这嫁衣步摇都是明王府随着聘礼送过来的,怕她谢家门第太小,自己置办的嫁衣上不了台面。 “嫂子可是恨不得替绿萝嫁过去?”萧袅看着一脸红光的郭家嫂子,打趣着。 郭家嫂子一怔,随即笑道:“姑子倒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嫂子巴不得呢!”随即转向萧袅,“姑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嫁了这么好的人家,嫂子也替你高兴。” 有福之人? 萧袅面容上露出凉凉地笑意:“有福之人?”她轻轻摇头,走上前去拿起嫁衣,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郭家嫂子搂着萧袅的肩头,安慰道:“嫂子知道姑子担心日后……有一句话要送给姑子,”她突然一顿,在萧袅耳边细语了一句…… “嫂子!”萧袅佯装愠怒,“姑子可是良家子!” 郭家嫂子大笑了两声:“姑子别害羞,记住嫂子的话。准没错!”她拉着萧袅的手,正色道:“你此去虽然为妾,但是只要夫婿一直护着你,就是那正妻又能耐你何?” 萧袅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郭家嫂子说得是大实话。就像她先前,宁可把药方给王陌离,而非明王,难道不是出于这样的心思? 萧袅低垂着头,柔顺道:“姑子受教了!” 只听外面郭家主母,连声催促着快些。 萧袅这才将嫁衣慢慢地套到身上,郭家嫂子站在身后帮着理了理裙摆,又到前面帮她系好腰带。 “这纯衣纁袡,穿到姑子身上真是别有风韵!”郭家嫂子退后两步感慨着,这玄色的婚服。庄严肃穆。纁色点缀的领边袖口。又透着几分亮丽,最最耀眼的是这人儿,不胜娇羞中又多了些贵气。 郭家嫂子拉着萧袅走了出来。又被她那婆母称赞了几句,这才坐下来梳发。等一切收拾妥当,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萧袅已经累得脖子酸痛,再也做不下去,连忙起身活动着腿脚。 “慢点,慢点!”郭家主母惊叫着,“仔细头发散了!”她记忆中谢家姑子不该是如此活泼的,真是被吓得不轻。 萧袅端着沉重的头,笑道:“大娘别担心,姑子小心得紧呢!” 就在此时。黎叔在房门外说道:“女郎,谷郎来了!” 萧袅一听正要出门,就被郭家主母拦着了,“姑子,这是要作甚?你这花容月貌夫婿还没有看到,怎能先让外人看了去!” 萧袅嘻嘻笑着,“看我这脑子,都给糊涂了!”继而对着门外喊着,“黎叔,你帮着谷郎拾掇拾掇,我这不方便出去见他了!” 黎叔在房门外应了声,便走远了。 萧袅吃了些点心,又和郭家婆媳二人说了几句话,就听黎叔喘着粗气,跑了过来,“女郎,来了,来了!” 萧袅一惊,忙起了身,嘴里嘀咕着,“这样快!” 郭家嫂子打趣道:“人家新妇都嫌慢,你却要说快!” 萧袅扯扯嘴角,心里暗想:人家都是巴巴的等夫婿来,她是巴不得那世子殿下不要来!她将纱巾蒙了脸,这才在郭家婆媳的搀扶下出了房门。 萧袅透过薄纱望了出去,院子里站着的那青袍男子,今日倒是穿戴的极为整齐,微黑的脸上有着喜色,也正朝着这边看过来。她轻轻颔首,头上的金步摇跟着一晃一摇,颇为婀娜多姿。 “女郎!”谷池月上前一步,作揖道,“那日不知女郎要嫁之人是世子殿下,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萧袅红纱下的表情一僵,“哦,那又如何?姑子我就不是我了?”没想到这谷郎也是那般势利之人。 谷池月被这话呛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萧袅从身边冷冷地走过去。 萧袅微微抬头看了看天,这鬼天气作甚这么好,蓝天白云,阳光刺眼! “女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两个奴婢来,愣愣地跪在地上。 萧袅眉头微蹙,问道:“你们是……?” 右边那个瘦一点的奴婢,低着头小声道:“奴婢们是世子殿下派过来的,充当陪嫁的婢女的!” 萧袅先是一头雾水,继而明白,这诸侯王孙最讲究排场,而自己连个陪嫁的婢女都没有岂不让世人耻笑?他明王府也会很没面子。 原本绿萝身边是有一个婢女的,只因年纪大了,便打发出去嫁了人。后来赶上父亲昏迷,去世,也就一直没有顾上此事。而现在这嫁人之事,也非她情愿,她才懒得管什么陪嫁婢女的事。 这倒好她懒得管,有人替她管了! 萧袅冷笑:“殿下倒是诸事周全!”说完不再看二人,径直往前走去。 左边那个胖乎乎地奴婢,斜着眼睛看了右边的一眼,“咱跟上?” 右边的奴婢点了点头。 二人同时起身,跟在了萧袅身后。 大门“咯吱”了两声,才缓缓打开,萧袅一眼就看见了那停在中间的花车,被装饰的富贵而喜庆,连前面的四匹骏马也是精挑细选的汗血宝马。 明王毕竟没有称帝,他自己出行时按照诸侯的待遇马车套五匹马,而现在给萧袅的待遇是四匹马,那可是极大的恩赐啊! 郭家婆媳在身后又是唏嘘了一番,这才扶着萧袅上了马车。郭家婆母接过媳妇手中的黑色素罩纱衣披在萧袅身上,“这一路上看热闹的人必定要多,姑子切不可乱动,坏了妆容!” 萧袅微笑着看了看郭家主母:“劳烦大娘还要陪着姑子走这一遭!” “姑子这说什么呢!这是老身的福气!”看着坐在花车中贵气逼人的谢家姑子,郭家婆母居然有些惶恐。 一切就绪,车夫轻嗑鞭子,花车慢慢往前驶去。北城的大街小巷挤满了人,都在看着这百年难遇的奇观。 萧袅心中冷笑,好好看看,明王府是怎么用这正妻的仪式娶妾的!她也是千古第一人! 不时的有谈论时,钻进萧袅的耳朵。 “这姑子真是好福气啊,能嫁给世子殿下那样的人物!” “是啊,是啊,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来这姑子也是奇怪,好好的正妻不当,甘愿做世子的妾室!” “好大的排场,你看那后的嫁妆,好十几车呢!” “这姑子长得真不懒,要不能嫁进王府!” …… …… 萧袅就是在这样纷乱的议论声中,出了北城。她看了看前面的南城,心中烦躁不安起来。 她就这样嫁给了王陌离?她为何会相信他所说的话,做出的承诺?萧袅不得不承认,那是绿萝的好感在作祟!她轻轻地闭上了眼,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她就回去继续给阎王老头当长工去。 萧袅再次睁开眼睛,心情轻松了许多,眼底的惶恐也渐渐消失了。她挺直了腰背,面带微笑的进了南城。 南城的秩序显然比北城好了许多,人们虽然也在围观,但是就矜持了许多。有些人甚至是坐在马车里往这边看过来。 萧袅敏锐地觉察到这些眼神阴毒而不怀好意。她的脊背上仿佛有一条长蛇在慢慢蠕动。她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着,头微微侧了过来,朝那几辆马车望了过去。 “女郎?”郭家主母忙问,“你怎地了?” 萧袅坐正身子,低声道:“无事!”她的眼睛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明王府。 世子殿下可是多少姑子贵女心中的良婿,连她这种北城的姑子都能嫁给世子殿下,她们呢?谁又甘心呢? 萧袅想了想也就释然了,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才发觉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天空中的白云也变成了灰色! 难道这是要下雨吗? 萧袅翻着眼皮想,老天爷,我临出门抱怨天气太好,你不会现在才收到消息吧? 就在这时,渐渐起了风,连萧袅脸上的薄纱也要快掉了,她急忙用手按住,样子有些狼狈! 轰隆一声雷响,狂风大作,吹得路边的树叶乱摇,有几片不偏不正的落在了萧袅的头上。她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在自己的头上乱摸着…… 又是一声闷雷,夹杂着闪电,再多看热闹的人也被吓得乱窜起来,纷纷往家里跑去。什么热闹,都没有命重要! 花车上的萧袅灰头土脸地想着,上仙,这该不会是你送的礼吧? 所幸,这雨没有真的下下来,又轰隆了几声,太阳渐渐又露出了脑袋! 萧袅看了看这道路两旁寥寥无几的人,眉毛一挑,脸上喜滋滋地,甚好,甚好,这下清净多了! 第七十章 人少了,果然速度加快了,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花车便到了明王府的大门口。平日里基本不开的正门,此时大开着。 日暮里,王陌离站在那里,头戴爵弁,身着玄色深衣,纁色弊膝。他本是玉树仙姿,轻盈洒脱,和这厚重的颜色极不相称,但是那眼神中的冷冽与深沉,极好的融合了这一切,使他看起更是有一种硬朗与霸气。 萧袅也是第一次看到王陌离穿成这样,她不得不说,比起素色,这玄色更适合他世子殿下的身份,与那晚见到的王陌离如出一辙,坐在花车上的她忍不住一颤。 王陌离嘴唇一弯,上前几步走到了花车旁,“孺子,请下车!”他边说边轻轻地伸出了手臂。 萧袅坐在花车中,垂下目光,看着王陌离伸出的手,那手掌半遮在宽大的袖子中,只露出了干净而圆润的手指。她微微一怔,这男子的手未免也太干净了吧,她藏在袖中的手,快速地在袖口处一摸,这才颤巍巍地伸向王陌离。 王陌离看着伸过来的手,眉头几不可闻的一抖,心中的厌恶涌了出来,他的洁癖又发作了!那谢家姑子的手心里居然还粘着些碎叶子……他强忍着握住了那只脏兮兮,黏糊糊的手。 萧袅在薄纱下的嘴一歪,那个殿下,你的手是冰块吗?这可是消暑的圣品,只是姑子我真的无福消受!尽管如此,她的杏眼依旧笑盈盈地注视着王陌离。轻哝软语,“劳驾,殿下了!”说着她慢慢起身,俯身下了花车。郭家主母在身后。将她的裙摆理好。 “礼乐起!”一旁的乐官,扬声喊道,手臂慢慢抬起,丝竹鼓乐之声顿起,到处洋溢着欢快。 依照大汉的婚制,嫁娶之事,无鼓乐,无亲友祝贺。但是这本就是喜事,谁又阻挡得了这种高兴的心情呢?所以,大汉分崩离析后。各国纷纷宣布了。嫁娶举乐的合法性。 王陌离拉着萧袅伴随着鼓乐声。慢慢向前走着,他的眼睛突然被这满目的红色,刺得生疼! “莲生。明年及笄娶我可好?” 王陌离的耳边响起了那句好似没心没肺实则小心翼翼的话,他那迈出的右脚一抖,身子稍稍倾斜。 “殿下!”萧袅低呼,反手握住了王陌离的手,一抬头,却见他面色苍白,眼里涌现着悔恨与疼惜。也只是须臾之间,便化为虚无一片,留下无限的苍凉与幽深。萧袅那反握着的手一僵,慢慢地松开了。连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两人又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一同进了正堂。 本来喧嚣的正堂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众人只见一对新人,纯衣纁袡,庄重肃穆,浑身又散发着贵气。世子殿下傲然挺拔,气势逼人;孺子娥眉柳腰,娇美动人。两人真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只是这话没人敢说出口,只因这姑子仅仅是孺子,也就是妾室! 又是一阵喜乐,两人开始拜天地,最后便是那送入洞房。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王陌离的德熙院,而萧袅作为孺子只能住在西厢的后院。进屋后,只见李嬷嬷已经候在那里了。她一脸喜色,端着合卺酒,走到二人面前,“殿下,孺子,该行合卺之礼了!” 萧袅看着这相连的两杯,中间有一只凤鸟,昂首挺胸,口衔珠宝。远远望去宛若一只凤鸟背着两只大酒杯。做工精巧细致,栩栩如生。 忽然,萧袅意识到,两人同时喝酒势必会……她的脸霎时通红起来。 李嬷嬷端起合卺酒,笑呵呵道:“殿下,孺子,请行礼!” 萧袅迟疑了一下,看着王陌离已经端起了另一边,她这才抬手轻托住靠近自己的一边。 “请饮合卺酒!“李嬷嬷催促着,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萧袅托着酒杯的手轻颤着,脸更加红,连呼吸也急促起来,抬起眼看见王陌离气定神凝,一脸漠然的样子,顿时,被浇了一头冷水! 我为何要脸红啊?瞎紧张什么! 萧袅愤愤然地想着,慢慢低下头去轻呷一口,入口微苦,她眉心一蹙,硬生生吞了下去,却发现舌尖残留着一丝香甜。 “咦?”萧袅轻叹,想着其中的奥秘,猛一抬眼正好撞入王陌离那幽深的眸子里,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鼻息刚好扫在她的额头上。顿时,两颊飞起红晕,慌乱的抬起头时,又听见头顶一声闷哼。她向后退了一步,才发现王陌离正一手捂着鼻子,两眼直视着她,即使强忍着也难掩狼狈之色。 萧袅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刚才抬头时,撞了王陌离的鼻子了。 “殿下,你没事吧?”李嬷嬷在一旁,轻声问着,取过两人手中的合卺酒杯。 萧袅本想说抱歉,却看见王陌离神情愈发冰冷,只好打消了念头。 她才不要自讨没趣呢! 所幸的是,这仪式还在往下进行。 王陌离和萧袅向后退了一步,坐在红帐内,,李嬷嬷手中拿着盘着,嘴里念念有词,向两人身上和后面的鸳鸯锦被上散了些五色同心花果。 萧袅借上床边的红烛,偷偷瞄了王陌离一眼,只见他已经放下了手,鼻尖微红,眼里似乎有着水光。 萧袅突然想笑,原来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子殿下也是会痛的!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李嬷嬷撒完五色同心花果,将空盘子递给一旁的婢女,又上前走到王陌离和萧袅面前,俯身将王陌离的左衣襟压着萧袅的右衣襟上,这样才算礼成。之后,王陌离站起身来出去给众宾客敬酒。 萧袅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拿下脸上的红纱,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打量起这屋子。虽说她只是个孺子,但是这屋子布置的还是很讲究的,就连这轻裘暖被也熏了香。闻着这阵阵幽香,萧袅不自觉的靠在了床头,竟打起了瞌睡! 萧袅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肉身,埋怨道:“睡个觉也不能安生!”揉着眼睛出了屋,就看见黑师兄站着院中,黑衣黑脸。 “黑师兄!”萧袅打着哈欠,朝黑无常打招呼。 “袅妹妹,你今日成亲啊!”黑师兄看着一身婚服的萧袅,不好意思起来,“俗话说,阎王让他三更死,谁敢留他到五更,那个……还得你去跑一趟,不过,幸好,不远,就在隔壁街!快去快回。” 萧袅当然要快去快回,万一,王陌离回到屋,看见她的睡相,那不是…… 她一口气跑了一条街,刚要转弯,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那里,忙停了脚。 那阴影里的两人刚好她都认识。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谷郎。 “公子!”谷池月双腿跪地,向王陌离行了个大礼。 王陌离还是那身玄色深衣,在夜色中增加了些许神秘色彩,他坦然受了谷池月这一拜,垂目道:“起身吧!你很守诺,来赴这五年之约!” 谷池月起身后,脸有愧色:“可惜,我资质有限,虽师从鬼谷先生,学了五年也只是学了些皮毛!” 王陌离沉声道:“你也不必过于谦虚,谁都知道鬼谷先生精通五行八卦和治国之策,但是他这鬼谷之名却是因为那爱研究死尸的古怪癖好而得名的!听说,他只要看看那些死尸,就能说出他们的死因?”他看向谷池月求证着。 谷池月点头道:“师傅确实有那样的本事,这也是他长期研究那些尸体而总结出来的!” “那你呢?”王陌离不经意地问着,眼睛看向前方,里面似有流光闪过。 谷池月心中一紧,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尚可!”他吐出了两个模棱两可的字,心跳加快。 王陌离轻笑一声,眉眼俱弯,只是那笑却怎么也化不开眼中的冷意,“你虽学有所成,但还是原来那个谷池月,懦弱卑微,毫无自信,”他收起笑意,面有怒色,“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期待?如何依傍?” 谷池月浑身一颤,跪于地上,面色涨红,“公子,小人……小人……”他的眼里有着慌乱,随即镇静下来,朗声道:“小人定不负重托!齐公的案子小人请求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王陌离双眼微眯,嘴角一扯,“你有信心?这开棺验尸可不是小事?” 这齐儒昶身份特殊,又赶在这个时候,只好秘不发丧,尸首至今还放在装满冰块的棺材里。廷尉府只说齐公的妾室婉玲有嫌疑,但是拿不出说服众人的证据。而那婉玲也一直抵死都不认罪。 “小人,有信心!”谷池月一改往日的卑微腼腆之色,眼里有着坚韧。 王陌离俯首道:“我且信你一回!开棺验尸之事就交予我说服父王,你等消息吧!”说完,看了看还跪于地上的谷池月,低声说着,“其实,我信的是小鸟!”冷冽地声音里有着一种莫名的惆怅,带着微微的伤痛。 谷池月表情一僵,双唇紧紧抿着,胸口起伏的厉害,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眼泪溢出。 萧袅看着王陌离渐行渐远地背影,心中有一丝酸涩,原来那人看似冷漠无情,其实,也是有着喜怒哀乐的。 第七十一 萧袅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怕是要误了时辰,赶忙往前跑去,……待勾了魂,交给黑师兄后,又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刚一进屋,就看见王陌离正往进走,萧袅被吓得不轻,这厮不再前面好好敬酒,出去了一趟不说,现在又跑到屋里躲清闲。萧袅一个箭步,超过了王陌离,匆匆朝自己斜靠在床上的肉身跑去。话说,以后睡觉一定要摆好姿势,像今天这样冷不丁被招去做走无常,一定是家常便饭。 萧袅默想着,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里。一个鲤鱼打挺,想要坐起来。可是,她忘记了那身体一直没有活动,很是僵硬,根本无法一下坐起来。她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头“砰”的一声,磕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啊―”萧袅的惊呼声才出了口,就想起了王陌离,忙闭了嘴。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看见王陌离站在外间向里看进来,忙放下了捂着头的手,一脸镇静的回望过去。这嘴边的笑还没展开,就想起来她那遮脸的红纱,眼睛四处乱瞄了半天也没看见! 王陌离只往里看了一眼,就坐在外间的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虽只喝了几杯酒,怎奈何他对酒异常敏感,沾上一点就会头晕?刚才在席间,他借着倒酒的空挡,将先前喝进去的酒用内力逼出来,这才稍稍好些! 萧袅看着王陌离并没有要进来的打算,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在床上又找了一会。还是一无所获。沮丧地一低头,才看见那红纱正被自己踩在脚底下。模样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她咧了咧嘴,捡了起来,又抖了抖吹了吹,堂而皇之的戴在了脸上。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望了出去。王陌离还是坐在那里喝茶,一点也没有要起身进来的意思。萧袅可不是能坐住的人,只一会就坚持不住了。她踌躇了一会,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外屋走去。 王陌离三杯茶下肚,才感觉舒服多了,心下正在盘算着,怎么向明王开口说这验尸的事。这齐儒昶可是明王的恩师。更是他十分敬重的人,恩师被杀,已经让他震怒,现在还要折腾那遗体,想想就能知道明王的表情了!他的右手指习惯性的在榻上的小几上轻叩着,眼睛微微一抬,便看见站在珠帘旁的萧袅。他的眼神一顿,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萧袅察觉到王陌离发现了自己。索性大大方方走了出来,福了福身,“殿下。”她的声音有着一丝不安。 “哦?”王陌离一脸疑惑。“何事?” 萧袅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殿下能先把这红纱给摘了吗?李嬷嬷嘱咐过,这个”她指了指脸上的薄纱,“劳烦殿下揭开吧!” 其实,我也口渴的厉害。 王陌离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看向了罩在萧袅脸上那皱皱巴巴地红纱。上面隐约可见一个鞋印。 被王陌离这样盯着,萧袅很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目光,一脸娇羞。 “哈哈哈,哈哈哈,”王陌离看着这令人喷饭的一幕,实在是忍不住了,本就微醺的双眼,透着愉悦的光。他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萧袅的脸,“哈哈哈……”眼角笑出泪花。 萧袅被王陌离这一笑有些懵。看着他那毫不节制的笑,心中大骇,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脸上的红纱也掉了下来,露出了满脸的惊愕。 “殿下,你……你……”萧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欢快的王陌离,是发自内心的欢快,眼里的冰雪一瞬间就融化了,只让人感到春暖花开。她轻声唤了王陌离一声,之后就愣愣地看着他。 王陌离终于止住了笑。五年了,他有五年都没有开怀大笑过,也确实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笑!可是今晚,他看着面前的谢家姑子,噢,该叫孺子,怎就觉得实在好笑呢?他想了想,最后归结为是那几杯酒! 王陌离抬起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萧袅,神色渐渐恢复如常,“何必多此一举,你本就是假意嫁于本殿。” 这倒是真的。 萧袅从地上爬起来,点了点头,看见地上的红纱,若无其事的又踩了一脚,反正也是无用的东西。她抿了抿嘴,看着几上的茶水,犹豫了半天,硬着头皮,“那个,我……妾身能喝些茶水吗?”要是搁平时她也是不敢开口的,只因这会世子的心情不算太坏! 王陌离没想到萧袅的话和他所说的,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离题万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本来孺子要喝杯茶,这是很正常的事,完全不用请示他的,但这谢家姑子好似很怕他,连喝个茶都要询问,也不知道当初哪里来的胆量和他做交易! 萧袅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端起来,却见王陌离的杯中已见了底,便放下手中的杯子,给王陌离续满,“殿下,请用茶!”这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王陌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了眼面前的杯子,眼神在萧袅的脸上转了几转,“孺子好似很怕本殿?” 萧袅微微一笑:“常言道,夫君如天,妾身哪有不敬畏的道理!” “是吗?”王陌离显然不信,“那之前孺子可谓是女中丈夫啊!” 萧袅眼皮一跳,世子这是想秋后算账?不会吧,她用眼角偷偷看了眼王陌离,只见他还是那副不经意的样子,眼神幽深泛有冷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她的心突突了几下,“先前只因殿下并非妾身的夫君,故无所顾忌;而现在,殿下是妾身的夫……”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必世子也该明白了。 “喝吧!”王陌离指了指萧袅刚才倒的茶水。 萧袅忙点头,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喝了几口,还算顾忌形象,没有牛饮。 “喝好了?” 萧袅放下杯子,“嗯”了一声,正在奇怪王陌离怎生这样好心,就听王陌离又说“那就睡吧!”她惊得腿脚发软,看了过去,王陌离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她想,她会错意了。 王陌离看着迟疑的萧袅:“不睡吗?” 萧袅忙不迭地说道:“睡……现在就睡!”说完就往离间走去,正要撩开珠帘,又侧身问了句,“那殿下呢?”声音里有着一丝羞怯。 “本殿?”王陌离看了看里屋,“当然也是睡在里面,至少今夜得如此!”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里屋。 萧袅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 王陌离看着床上的鸳鸯锦被,心中一灼,顿时,心中烦躁。他默默上前将其扔在地上,“今夜就劳烦孺子打地铺了!”说完便倒头就睡。 萧袅听到这句话,终于又活过来了。她喜滋滋地的走了进来,看了看胡乱扔在地上的锦被,扯扯嘴没敢说什么!她将锦被折好,一半铺于地上,一半盖在身上。此时,刚刚入秋,倒也不冷。 白天折腾了多半天,到现在,萧袅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是换了地方,而且这屋里还多了个男子,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半天,就听见不远处的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仿佛是催眠曲似得,过不了多久,萧袅也渐渐进入梦乡。 只一会,原本睡着的王陌离轻轻地起身坐了起来,他转身看了看,把自己裹成粽子的萧袅,摇了摇头,往外走去,飞身翻上房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夜空中了。 “主子!”肖剑看着翻墙而入的主子,走了出来。 “嗯,”王陌离一身夜行衣,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怎样了?”他的语气急迫。 “那药方果然疗效显著,才五日,那些患有疫症的重病之人,就已经能坐起身来了,”肖剑的脸上有着喜色,“估计再过二三日,便能下地行走了!” 王陌离点了点头,嘱咐道:“切记一定要秘密进行!” “主子放心,那些得病之人本就是我天水阁的人,而这地方可是属于临清驻防的范围,谁敢随意进出?”肖剑信誓旦旦地说着。前两个月,主子将他调去负责临清的治安,他着实不太情愿。这临清的安危怎比得上主子的安危!可是,现在他渐渐认识到了主子的高瞻远瞩。 “我知你行事谨慎,但是有一个人你还是得防?”王陌离一脸郑重地提醒着。 “谁?”肖剑忙问。 王陌离露在外面的双眼一冷:“明王!” “明王?”肖剑一愣,“可是,夫人说过,”看到主子越发冷冽的眼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明王是可以信任的!” 王陌离一声冷哼,“记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肖剑低垂着头,不敢看主子的眼睛。 王陌离看了看天色,将自己的面巾往上拉了拉,转身往墙底下走去。 “主子,我将阿来派去了孺子身边!”肖剑看着主子的背影,低声说。 王陌离迈出去的脚步一滞,随即说道:“也好!” 第七十二 萧袅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来,怕是要误了时辰,赶忙往前跑去,……待勾了魂,交给黑师兄后,又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刚一进屋,就看见王陌离正往进走,萧袅被吓得不轻,这厮不再前面好好敬酒,出去了一趟不说,现在又跑到屋里躲清闲。萧袅一个箭步,超过了王陌离,匆匆朝自己斜靠在床上的肉身跑去。话说,以后睡觉一定要摆好姿势,像今天这样冷不丁被招去做走无常,一定是家常便饭。 萧袅默想着,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里。一个鲤鱼打挺,想要坐起来。可是,她忘记了那身体一直没有活动,很是僵硬,根本无法一下坐起来。她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头“砰”的一声,磕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啊―”萧袅的惊呼声才出了口,就想起了王陌离,忙闭了嘴。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看见王陌离站在外间向里看进来,忙放下了捂着头的手,一脸镇静的回望过去。这嘴边的笑还没展开,就想起来她那遮脸的红纱,眼睛四处乱瞄了半天也没看见! 王陌离只往里看了一眼,就坐在外间的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虽只喝了几杯酒,怎奈何他对酒异常敏感,沾上一点就会头晕?刚才在席间,他借着倒酒的空挡,将先前喝进去的酒用内力逼出来,这才稍稍好些! 萧袅看着王陌离并没有要进来的打算,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在床上又找了一会,还是一无所获。沮丧地一低头,才看见那红纱正被自己踩在脚底下,模样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她咧了咧嘴,捡了起来,又抖了抖吹了吹,堂而皇之的戴在了脸上。一切收拾妥当后。她望了出去,王陌离还是坐在那里喝茶,一点也没有要起身进来的意思。萧袅可不是能坐住的人,只一会就坚持不住了。她踌躇了一会,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往外屋走去。 王陌离三杯茶下肚。才感觉舒服多了,心下正在盘算着,怎么向明王开口说这验尸的事。这齐儒昶可是明王的恩师。更是他十分敬重的人,恩师被杀,已经让他震怒,现在还要折腾那遗体,想想就能知道明王的表情了!他的右手指习惯性的在榻上的小几上轻叩着,眼睛微微一抬,便看见站在珠帘旁的萧袅。他的眼神一顿,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萧袅察觉到王陌离发现了自己,索性大大方方走了出来。福了福身,“殿下。”她的声音有着一丝不安。 “哦?”王陌离一脸疑惑,“何事?” 萧袅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殿下能先把这红纱给摘了吗?李嬷嬷嘱咐过,这个”她指了指脸上的薄纱,“劳烦殿下揭开吧!” 其实。我也口渴的厉害。 王陌离的嘴角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看向了罩在萧袅脸上那皱皱巴巴地红纱,上面隐约可见一个鞋印。 被王陌离这样盯着,萧袅很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目光。一脸娇羞。 “哈哈哈,哈哈哈,”王陌离看着这令人喷饭的一幕,实在是忍不住了,本就微醺的双眼,透着愉悦的光。他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萧袅的脸,“哈哈哈……”眼角笑出泪花。 萧袅被王陌离这一笑有些懵。看着他那毫不节制的笑,心中大骇,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脸上的红纱也掉了下来,露出了满脸的惊愕。 “殿下,你……你……”萧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欢快的王陌离,是发自内心的欢快,眼里的冰雪一瞬间就融化了,只让人感到春暖花开。她轻声唤了王陌离一声,之后就愣愣地看着他。 王陌离终于止住了笑。五年了,他有五年都没有开怀大笑过,也确实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笑!可是今晚,他看着面前的谢家姑子,噢,该叫孺子,怎就觉得实在好笑呢?他想了想,最后归结为是那几杯酒! 王陌离抬起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萧袅,神色渐渐恢复如常,“何必多此一举,你本就是假意嫁于本殿。” 这倒是真的。 萧袅从地上爬起来,点了点头,看见地上的红纱,若无其事的又踩了一脚,反正也是无用的东西。她抿了抿嘴,看着几上的茶水,犹豫了半天,硬着头皮,“那个,我……妾身能喝些茶水吗?”要是搁平时她也是不敢开口的,只因这会世子的心情不算太坏! 王陌离没想到萧袅的话和他所说的,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离题万里,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本来孺子要喝杯茶,这是很正常的事,完全不用请示他的,但这谢家姑子好似很怕他,连喝个茶都要询问,也不知道当初哪里来的胆量和他做交易! 萧袅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端起来,却见王陌离的杯中已见了底,便放下手中的杯子,给王陌离续满,“殿下,请用茶!”这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王陌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了眼面前的杯子,眼神在萧袅的脸上转了几转,“孺子好似很怕本殿?” 萧袅微微一笑:“常言道,夫君如天,妾身哪有不敬畏的道理!” “是吗?”王陌离显然不信,“那之前孺子可谓是女中丈夫啊!” 萧袅眼皮一跳,世子这是想秋后算账?不会吧,她用眼角偷偷看了眼王陌离,只见他还是那副不经意的样子,眼神幽深泛有冷意,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她的心突突了几下,“先前只因殿下并非妾身的夫君,故无所顾忌;而现在,殿下是妾身的夫……”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想必世子也该明白了。 “喝吧!”王陌离指了指萧袅刚才倒的茶水。 萧袅忙点头,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喝了几口,还算顾忌形象,没有牛饮。 “喝好了?” 萧袅放下杯子,“嗯”了一声,正在奇怪王陌离怎生这样好心,就听王陌离又说“那就睡吧!”她惊得腿脚发软,看了过去,王陌离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上并没有其他表情。她想,她会错意了。 王陌离看着迟疑的萧袅:“不睡吗?” 萧袅忙不迭地说道:“睡……现在就睡!”说完就往离间走去,正要撩开珠帘,又侧身问了句,“那殿下呢?”声音里有着一丝羞怯。 “本殿?”王陌离看了看里屋,“当然也是睡在里面,至少今夜得如此!”说着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里屋。 萧袅脸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 王陌离看着床上的鸳鸯锦被,心中一灼,顿时,心中烦躁。他默默上前将其扔在地上,“今夜就劳烦孺子打地铺了!”说完便倒头就睡。 萧袅听到这句话,终于又活过来了。她喜滋滋地的走了进来,看了看胡乱扔在地上的锦被,扯扯嘴没敢说什么!她将锦被折好,一半铺于地上,一半盖在身上。此时,刚刚入秋,倒也不冷。 白天折腾了多半天,到现在,萧袅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了。只是换了地方,而且这屋里还多了个男子,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半天,就听见不远处的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呼吸声仿佛是催眠曲似得,过不了多久,萧袅也渐渐进入梦乡。 只一会,原本睡着的王陌离轻轻地起身坐了起来,他转身看了看,把自己裹成粽子的萧袅,摇了摇头,往外走去,飞身翻上房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夜空中了。 “主子!”肖剑看着翻墙而入的主子,走了出来。 “嗯,”王陌离一身夜行衣,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怎样了?”他的语气急迫。 “那药方果然疗效显著,才五日,那些患有疫症的重病之人,就已经能坐起身来了,”肖剑的脸上有着喜色,“估计再过二三日,便能下地行走了!” 王陌离点了点头,嘱咐道:“切记一定要秘密进行!” “主子放心,那些得病之人本就是我天水阁的人,而这地方可是属于临清驻防的范围,谁敢随意进出?”肖剑信誓旦旦地说着。前两个月,主子将他调去负责临清的治安,他着实不太情愿。这临清的安危怎比得上主子的安危!可是,现在他渐渐认识到了主子的高瞻远瞩。 “我知你行事谨慎,但是有一个人你还是得防?”王陌离一脸郑重地提醒着。 “谁?”肖剑忙问。 王陌离露在外面的双眼一冷:“明王!” “明王?”肖剑一愣,“可是,夫人说过,”看到主子越发冷冽的眼神,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明王是可以信任的!” 王陌离一声冷哼,“记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肖剑低垂着头,不敢看主子的眼睛。 王陌离看了看天色,将自己的面巾往上拉了拉,转身往墙底下走去。 “主子,我将阿来派去了孺子身边!”肖剑看着主子的背影,低声说。 王陌离迈出去的脚步一滞,随即说道:“也好!” 第七十三 萧袅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有人用脚踢了踢她,才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睛,正想大喊一声,谁呀?就看见了王陌离那张冷峻的脸,顿时,清醒过来,半张的嘴慢慢地合上,极为尴尬地唤道:“殿下!”人也爬了起来。 王陌离已经换下婚服,一身樱草色的锦袍,倒是让他的面容看去柔和了许多,“被子扔到床上!”他丢下一句话,就走出了里屋。 萧袅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抓起地上的锦被,放到床上。这才注意到床上的白绫上有几滴血。她心中一抖,脸霎时涨红。莫非,莫非这几滴血代表着她的处子之血。 萧袅扶额,表情有些无奈。 这周国的婚制中有一条就是婚礼次日,夫婿的母亲要检验白绫上的处子之血,如无此血,儿媳当即会被逐出家门。 也难得世子会记得此事,萧袅心中一暖,照她的粗心早就将此忘得一干二净,一会奴婢进来收拾,看到空空如也的白绫,她的声誉岂不就给毁了吗? 萧袅回头看向外屋,没想到这王陌离还是有些人情味的!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响起一个声音,“殿下,孺子,可是起身了?奴婢们要进来了!” “进吧!”王陌离坐在榻上允了一声。 门开了,细碎的脚步声传进了里屋。萧袅赶忙将锦被铺在床上,脱下身上的婚服。只着中衣坐于床边。 “奴婢给殿下请安!” “你们是前不久刚刚入府的那批?” “是。” “李嬷嬷可将规矩讲清楚了?” “讲清楚了!” 这德熙院的最大规矩有两条:一是世子殿下不需要任何婢女伺候;二是这德熙院的正屋任何人都不得踏进。 说来这两条都让人费解。堂堂的世子殿下生活起居,都不要婢女伺候,身边只留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而这世子殿下放着好好的正屋不住,却只居住在东厢。 “很好,既然清楚就不要犯!”王陌离看着跪于地上的奴婢,“孺子在里屋,进去伺候吧!” “是。”两个奴婢明显松了口气,起身进了里屋。 萧袅看着昨日里那两个奴婢走了进来。一人拿着托盘,一人端着脸盆。 “奴婢给孺子娘娘请安!” 萧袅站起身,走了过来,“起身吧!”她看着那两个奴婢起身后,指着那拿着托盘的道:“你叫什么?” “奴婢婵娟。”婵娟福了福身,低声说着。 “那你呢?”萧袅又问那端着脸盆,身材肥胖的奴婢。 “娘娘,”那奴婢放下脸盆,抬起大脸笑道:“奴婢阿来!” “阿来?”萧袅重复着。这奴婢不仅人长得那个……,连名字也很质朴。 阿来眉毛一挤,忙道:“李嬷嬷说。奴婢们的名字原是要孺子重新给取得!” 萧袅摇头:“不了。你们的名字挺好就这么叫吧!” 婵娟看着只着中衣的萧袅,说道:“让奴婢伺候主子,更衣吧!” 萧袅点点头,看着婵娟从托盘里取出一套襦裙,疑惑道:“这是……?” 婵娟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笑盈盈地解释:“这是孺子娘娘婚期的礼服。一共五套,才刚刚赶制好。其他的一会送过来。”她捧着襦裙朝阿来使了个眼色,便走过去给萧袅穿衣服。 萧袅第一次被人伺候着穿衣服,甚感拘束,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毕竟之前都是她亲力亲为的。 “李嬷嬷说,其他的家常衣服娘娘看着有什么喜欢的样子。让裁缝再做!”婵娟边穿边又说着。 萧袅点点头,很是配合的伸直手臂,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襦裙,这淡淡的粉色很是好看。 阿来蹲在地上整理着裙摆,一脸的愁苦。她阿来怎生如此命苦!迷迷糊糊入了天水阁,本想着从此就不用饿肚子,没承想被上头遣去伺候人,夜里拉肚子起身看见那危枫摸进姑凉的屋里……其实后面的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上完茅厕,回来就看见姑凉屋里黑着灯,想着姑凉睡了。谁料想,出了事。阁主抓着她,非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显然她是什么都说不出。阁主怒了,说她的脑子肯定被人动了手脚,抹去了那个片段。这一想,就是五年,她从南蛮都想到了叶州,也没想起来。如今,又被派来临清…… 婵娟轻轻踢了阿来一下,阿来这才恍然自己走神了,忙起身对婵娟感激一笑,跑过去端过脸盆,伺候孺子洗漱。之后,婵娟又给萧袅挽了发,打扮了一番。 “娘娘,真是大美人!”婵娟在身后看着镜中的萧袅赞叹着,她只是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在稍稍苍白的脸上擦了淡淡的胭脂,镜中的孺子,便更加妩媚动人了。 “是啊,娘娘真是天仙。”阿来嘴笨,只想到了天仙这个词。 萧袅被夸得不好意:“那是婵娟的手艺好!” 婵娟在身后赶忙摆手:“奴婢什么也没做,这发髻是最简单的,脸上也只是擦了胭脂,”她眼神诚恳,“娘娘是天生丽质!” 萧袅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默默地起身朝外屋走去。就见王陌离还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着,微微一怔,“殿下在等妾身?” 王陌离睁开眼睛,就看见萧袅一身淡粉襦裙,清新自然,于婉约中透着甜美。脸颊上淡淡地胭脂,使她看起来不似平时那样苍白,倒是多了几分生机。他的眼睛一眯,眼前这人的神色让他想起了小鸟…… 那个恣意妄为的小鸟,却曾不安地说,她不配穿这粉色! 王陌离看着萧袅身上的粉色的襦裙,原本淡漠地眼神转冷,“走吧,父王还等着你我去行礼呢!” 萧袅点头,跟在王陌离身后,往外走着。 素娥看着二人出了门才低声道:“原来殿下不喜粉色啊!” 入秋后的早晨还是很凉爽的。萧袅跟着王陌离,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错出半个身子。本来萧袅的心情还不错,但是刚才被王陌离那样一看,什么好心情都没了,连带地对王陌离的那一丝好感也消失不见了。 走了好一会,两人才来到了明王的院子,那院子是紧挨着王氏的院落的,只是更加气派。萧袅远远望了一眼王氏的院落,本来就是简朴的院子,人去楼空,更显凄凉。 “兰台。”萧袅看着明王院门上的牌匾,默念着。这牌匾看着像是新换的,字体苍劲有力,又不失灵动洒脱。她虽不懂书法,但是就是觉得好。 萧袅赶了几步跟了上去,和王陌离一前一后进了正屋。两人又是一番行礼,这才落了座,就听见明王说道:“我这里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儿媳你!”说着就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锦盒,轻轻打开,拿出一串玛瑙手珠,颜色暗红,润泽剔透。 萧袅忙站起了身,又福了福身,“父王这般对儿媳,真是让儿媳受宠若惊啊!” 明王看了看王陌离,笑着道:“离儿,来给孺子带上吧!”他将手珠递给王陌离。 王陌离微微迟疑,但最终还是站起身接过来手珠,走到萧袅身边。 萧袅看着王陌离,脸色羞红,慌忙道:“妾身自己带,自己带!”说着抢过了王陌离手上的珠子,带在自己的腕上。 “哈哈哈,”明王心情极好,“儿媳都是世子的人了,还这样害羞!” 萧袅一听更是害臊地低下了头。 明王又和二人寒暄了一阵。 萧袅在在王陌离的示意下先起身告退了。想必王陌离是有话要和明王说。萧袅想起了昨夜,碰见王陌离和谷池月的对话,怕是要说这开棺验尸的事。她摇摇头,一撇嘴,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抬起头,看了看日头,怕是时间也不早了,就听见肚子叫了一声。 “哎呦,是孺子娘娘啊!” 萧袅一抬头就看见了迎面的走来的王管家。 “老奴见过娘娘!”王管家俯下肥胖的身体,作势就要下跪,却被萧袅上前一把扶住。 “王管家与我可是熟人了,不用多礼!”萧袅知道王管家可是老狐狸才不会真跪,也就顺水推舟虚扶了一把。 王管家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孺子,“娘娘这样可是让老奴惶恐啊,”他假意的皱皱眉,一低头就看见了萧袅腕子上的手珠,顿时,目光一沉,“这手珠……?” 萧袅莞尔一笑,举起手腕,“这是父王刚才赏赐的,怎么王管家,”她的声音一低,看着王管家阴晴不定的面孔,“这手珠有什么问题吗?” 王管家半天才抬起头来,艰难的说道:“娘娘难道不知这是先王妃之物?”他紧盯着萧袅的脸。 萧袅心中一凛,杏眼微睁,“什么?先王妃的遗物?”那也就是过世的王氏的东西。 她心中吃惊不小,怎么会这样? 萧袅低头看着腕子上的手珠,心中怪异,这可是死人带过的东西,而且魂魄还是她勾出来的!她有一种想将其脱点的冲动。 “难道娘娘不知,这是王家历代相传的宝物,只有主母才能佩戴吗?” 第七十四章 王管家的话着实让萧袅吃惊不小,明王居然把象征当家主母的信物给了她,这个妾室,这到底是何意? 萧袅神情恍惚地作别了王管家,一路上盯着这串手珠。 却说这王陌离打发了萧袅先回去,自己想和明王说开棺验尸的事。他还没开口,明王却抢了先。 “离儿,明日就搬去正屋住吧!” 王陌离诧异地看着明王:“父王,我在东厢住的很好!” “唉,”明王叹了口气,神情黯然,“你该知道为父的意思,以前是要顾忌你母亲……王氏的感受,现在她已经不在了。这正屋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了让有心人看在眼里,该多生事端了!” “父王,那可是‘他’的房间啊!”王陌离看着明王,神情微变。 王陌离口中的“他”自然是明王真正的儿子。 “人都不在了多年,空留着房间有何用?”明王的眼里闪过一丝哀伤,“搬进去吧!过不了多久,两国的贵女也要嫁进来了,东厢就让那两位去住吧!” “好吧,父王说得也有道理,那儿臣就搬进去了。”王陌离低垂着目光,神情谦和。 那正屋原本是真正的王陌离的住所,当年他入府时,王氏坚决不同意他住在自己儿子的房间,明王也没有多加反对。他就一直住在德熙院的东厢。五年过去了,今日明王突然提出让他搬进正屋,多少让他感到惊讶。 但想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那德熙院一下子就多了三个女人,而正屋一直那样空着,肯定会引起他人的揣测的。所以明王就顺势让王陌离搬进正屋去住。 同时,明王也是再次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他把王陌离当做亲生儿子看待,让他不要存有疑心。 “离儿啊,”王陌离唤道,眼里有着一丝疲惫。 王陌离抬起头看向明王。“儿臣在?” “那谢家姑子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为父希望你能善待与他!”明王一脸的郑重,语气认真,“不光是因为其父是我的救命恩人,更重要的是那是‘他’选的妻子,你既然现在是他,就有责任替他好好照顾谢家姑子,即便……”明王微微停顿,身体向前倾了倾,“她不能生养,你也不能抛弃与她!” “儿臣谨遵父王的教诲!” 如果是她自请绝婚。就不是我不信守承诺了! “你可是有话要和为父说?”明王端起茶盏,看了一眼危坐地王陌离问着。低头轻轻吹散了浮在表层的茶叶。 “儿臣是想说齐公的案子!”王陌离向后移了移,眼睛盯着明王。 “哦,”明王喝了一口茶,抬眼看向王陌离,“事情有了进展?” “右平已经去齐府勘察过现场,还有需要进一步证实?”王陌离小心措辞。 “进一步证实?”明王眉毛一挑,眼睛精光闪过。“要如何证实?” 王陌离突然站起身来,作揖道:“恳请父王允准开棺验尸!” “什么?”明王拂袖站起,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气氛骤时变冷。 “你说开棺验尸?”明王看着王陌离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出了口,眼神里闪着怒火。 他的恩师死了多日,看似是自杀,但疑点颇多,极有可能是他杀。他非但没能查出凶手,现在还要搅得他老人家死后也不能安生?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明王冷声问着,“这开棺验尸。是对死者多大的不敬?”他的眼里有着一丝失望,“但凡有点常识的人,谁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王陌离虽然低着头,但是却能深深感到明王怒气,这些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微微抬头,看着明王,“父王息怒,且听儿臣慢慢道来!” 明王浑身散发着冷气,“此事不可再提,”他打断了王陌离的话,语气果断,“你还是想想其他方法吧!” “父王……”王陌离恳求着,又看了明王一眼。 “休要再提!退下吧!”明王转过身不肯再看王陌离。 王陌离轻轻闭了一下眼睛,脸上有着挫败的神情。继而,又恢复如常,低声道:“儿臣会想其他办法!父王保重身体,儿臣告退了!”他弯腰作揖,缓缓地走了出来。 王陌离深深吸了口气,眼里升腾起淡淡地冷意。他料到了明王会不同意,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还有其他办法,他何必弄的自己灰头土脸的? 王陌离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看来眼下只有想其他办法了!他快步向前回到自己的德熙院,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将其折好。然后招来魏茂林,道:“将此信交给肖剑!” “是,”魏茂林接过信,没有走看了看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地了?还有事?” 魏茂林憨笑着:“不知道殿下的午膳是一个在书房用,还是去孺子那里用?” “照旧,”王陌离转念一想,“还是去孺子那里吧!”新婚燕尔,样子还是要做一做。毕竟明王说了那样的话。 “奴才这就去传话!”魏茂林拿着信出去了。 午时刚过,王陌离便放下手中的书,往西厢那边走。虽说同在一个院子,但是那么不经不慢的走着也得这么一盏茶的时间。这可是明王府内除了兰台最大的院落。 萧袅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早饭吃的晚,这会看着这一桌子,都是没什么胃口了!她没想到王陌离会来这里吃午饭,想着他们也是假夫妻,随便做做样子罢了。现在王陌离倒是一丝不苟的架势,着实让萧袅头疼,想想吃饭时,要对着王陌离那副冰山样,再好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 正想着,王陌离进了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妾身见过世子殿下!”萧袅的礼行得有些敷衍了事。 王陌离看也没看,说了声“起来”,径直坐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就扒饭,话也不再说一句。 萧袅讪讪一笑,坐到了对面。她知晓王陌离的规矩不喜欢婢女在旁伺候。早早打发了素娥和阿来出去了。只是这样,屋里只剩他二人,这气氛真的是有些…… 她本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地气氛,但是看着王陌离一副并不想说话的样子,也就闭了嘴。她拿着筷子戳着碗中的米粒,眼睛时不时看看王陌离,只一会就发现了问题。这王陌离只吃青菜豆腐之类的,面前的荤腥是一点都不沾。这让萧袅很是疑惑。 “殿下可是这肉食不合胃口啊?”萧袅出于礼貌的问了问,不过这里的厨子可是在她来之前就在这里的,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本殿不喜荤食!”他握着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在碗里。 “哦?”萧袅不解道,“那这些……?”她看了看那极为丰富的荤菜,猛然醒悟,“这是给妾身做得?” 王陌离完全懒得理那自说自话的孺子,又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说道:“这个令牌给你,可自由出人王府。至于你要如何用它,就完全看你的本事了!” 本来以她孺子的身份出人个王府不算什么难事,但是嫁为人妇,总往外跑,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萧袅拿过令牌笑嘻嘻地说着:“多谢世子殿下!妾身会好好用它的。”她将令牌收入荷包,又想起一事,看着王陌离已起身,忙出声叫住了他,“殿下请留步,妾身有一事不明,还往殿下释疑?” 王陌离收回了脚,看向萧袅,“何事?” 萧袅将那串手珠放于桌子上,这才道:“殿下可知他的来历?”她的杏眼中有着疑虑。 王陌离听萧袅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之前见过王氏带过此物,定睛又看了看那珠子,眼皮也是一跳,明王这是……,他点点头,“这是母亲的遗物!” 萧袅一听,急得站起身来,“王管家果然说的是真的,这是当家主母才有资格带的东西,”她将这手珠推到王陌离面前,“父王肯定是拿错了,你替我还给他吧!”她只是孺子,怎可拿这手珠。 王陌离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有些弄不明白,当他觉得她精明过人时,她却又犯起糊涂来。他看了看桌上的手珠,又看了看萧袅,“你觉得父王会犯这样的错?”他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嘲弄。 “妾身……”萧袅一窘,明显感觉到王陌离的讥讽,低头想了想,“父王是何须人物,怎会呢!”她的声音低低的,脸颊也红了起来。 “知道就好,那你就更应该知道父王将此物给的用意了!”王陌离实在不愿多说,一句话捅破那层纸,“父王只是想告诉所有人,你虽只是妾室,但是在他心中你永远都是他儿子的正妻!”他将“他儿子“三个字咬得很重。 萧袅的杏眼瞪得很大,听得十分认真,“妾身受教了,多谢殿下指点!” 王陌离没想到萧袅会是如此态度,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孺子,没有其他事了,本殿就走了!” 萧袅忙摇摇头:“殿下快去忙吧,妾身问完了!”说着福了福身。 第七十五章 看着王陌离出了门,萧袅才真正松了口气,刚才她实在太冒失了!本来这件事只要她静下心来想想,便会有结果。可是,她太心急了! 萧袅拍了拍额头,坐了下来,让奴婢进来将桌上的饭菜撤了,那几样没有动过的,也赏给了下人们。她将手珠重新戴在了腕上,这可是她的护身符! 萧袅招来素娥说是她有午睡的习惯,以后午后就不要让人打扰,有什么事她会叫素娥和阿来的。然后,从自己陪嫁的箱子底找出了套男子的衣服套在身上,将头发打散重新在头顶挽了个髻,找了只羊脂玉的簪子插上,又用锅底黑在脸上薄薄地涂了一层,顿时,镜子里的萧袅变得皮肤粗粝好似男子一般。再者,这谢家姑子的身材本身就较一般女子高挑,只是过于瘦弱。穿上这男子的锦袍,倒是自有一股风流。 萧袅起身出了房门,往后走去,她住在西厢的后院,这后院连着德熙院的院墙。这院墙并不高,她搬了几块石头垒好,抬起脚踩了上去,向外望了望,发现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她先前就注意到这德熙院后面有一花园,从此穿过就到了明王府的西门。这西门比较偏僻,平时走的人很少,只开了一个角门,平时有一队侍卫把守。萧袅翻墙过去穿过了花园,从腰间取出令牌拿在手里,低着头向前走去,心里扑通扑通的乱跳。 “何人?”门口的侍卫厉声问道,将手里的刀举起。 萧袅心中一横,抬起头眼露愠怒,“看门的狗也敢如此嚣张,吾可是世子殿下的门客!”说着将令牌在那侍卫眼前一晃。 “卑职失礼了!”侍卫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这令牌确实是归世子殿下所有。而世子殿下会请一些门客到府中一叙也是真的。有个别的会就在府内居住。只是,那些门客一般都是走正门旁的角门进去,而这西门倒是很少有人进出! “哼!”萧袅收回令牌,“这些时日殿下与吾有要事相商,吾会经常出入此门!”她甩了甩衣袖跨出了角门。 侍卫看见萧袅出门走远,对着同伴说道:“你见过此人?” 同伴摇摇头。又道:“应该是新来的门客!” “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那侍卫不甘被训斥。 “有真本事的人大抵都是这样!”同伴倒是挺佩服那门口的气度,要不世子殿下怎会给他自由进出的令牌。 萧袅之所以这么着急出门,其实是有原因的。她嫁进明王府是迫不得已,也是暂时的,以后自然是要出来的。那时她人老珠黄,举目无亲。只守着破旧的老宅,要依靠何人,以何谋生?这些都是她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萧袅漫无目的地走在南城中,眼神中透着迷茫。 “掌柜的,我的画卖的如何?” 萧袅转过头。看见一寒酸书生脸如菜色,正殷切地注视着掌柜的。掌柜的摇了摇头,你那画虽好,但是问津者极好,也许是这画中的意境过于艰深,能懂之人甚少! 绿萝从小酷爱习画,又天赋极高,所以在此上的造诣不是常人能及。此时听了那话,萧袅从绿萝那里继承来的关于绘画的记忆开始复活,对那人的画也好奇起来。 “在下冒昧打扰了。”萧袅走上前去作揖,“刚才听到二位的谈何,在下对兄台的那副画倒是很感兴趣,可否有幸借来一观?” 那书生先是一愣,继而忙对掌柜的说道:“劳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将画从角落里取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道:“你给的几钱也只够在显眼的位置挂上三天,三天过后只有二三人询问过,一听价钱都摇头而去!没有办法,小店还要开门做生意,只能将画移到角落里!” 这个时代还没有专门的字画店。只有供代卖的商肆。 书生点点头,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接过画用嘴吹了吹上面的浮尘,眼神中充满心疼,又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这才递给了萧袅,谦虚道:“不才的拙作,还请阁下指点一二!” 书生看着萧袅的年纪不大,却彬彬有礼,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没有当下富贵公子的浮夸之气。 萧袅拿过画来,细细一看,当即喜欢的不得了。此画虽然意境澹泊艰深,但运笔却是秀润飘逸,而那色彩更是明丽清爽。她依依不舍地抬起头,问道:“此画兄台准备买几金?” 这个时代,延续了大汉朝的钱币。还是分为上币和下币。上币为黄金,以金或镒为单位;下币为铜钱,以钱为单位。 “几金?”那书生向前一步,取过萧袅手中的画,一脸失望,“原本以为阁下是懂画之人,没想到也是……” 萧袅讪讪一笑:“兄台别急,在下虽然是懂画之人,但是却是对这行情不甚了解的。还请兄台出个价!” 那书生看着萧袅很是有诚意,为难道:“这画本来低于五十金不才是不卖的,只是奈何家中正等着米下锅,这才……”他擦了擦额头,“这样吧,你给三十金,画你拿走!” 三十金,萧袅心中一跳,这行情还真是贵啊! “公子啊,这画要是落到真正的行家手里,卖三百金都是少的!”掌柜的在一旁,说着。 萧袅一脸尴尬,她的荷包里只有二十五金,已经是全部家当了,但是……这画的确是好画。尤其是在大汉朝时绘画还主要是帝王们歌功颂德的方式,和褒奖功臣的方法。当了现今,绘画虽已成为个人的娱乐消遣,但私底下流传甚广的是人物绘画,而对于这种融入大量山水风景的话却极为少见。 萧袅捏了捏荷包,果断道:“兄台不满你说,在下也是小门小户,这身上也只有这二十五金,你看……” 书生看着萧袅杏眼中的诚意,当即拍了拍手,“也罢,全当遇到了知音!”便将画又给了萧袅。 萧袅笑得腼腆,将银子全数交给了书生,“多谢,兄台!” 书生接过银子数了数,放入了荷包,和那掌柜的道别后,就要走,却被萧袅叫住了,“兄台请留步,在下有一事想请教?” 书生急急收了脚,转身问道:“阁下还有何事?” “在下冒昧的问一下这话是兄台所做?” 书生一愣,看了萧袅一会,才道:“阁下问此有何用意?” 萧袅一笑,忙摆手:“兄台不必如此紧张,在下是爱画之人,想和这画画之人结交一番!” 书生随即一笑,“不才便是这作画之人!” 萧袅抱着画,向前一步,作揖道:“兄台乃当今奇才!这署名上的遥白,就是你?” 书生不好意思起来,涨红着脸,半晌才道:“是不才取的雅号而已,不才名叫张彦和!” 萧袅又与张彦和寒暄了几句,才依依作别。她手中抱着画,往回走着,这才想起今日出门是想用这二十五两租赁个小店做个什么生意,以后从明王府出来好以此为生!现在这二十五金就换来了这不能吃不能喝的一幅画,萧袅心中有一丝懊悔,自己太过冲动。 回去后,萧袅换了衣服,就将此画放入柜中。这营生的事,只得另做打算!晚间,王陌离传话不过来吃饭,这倒是让萧袅松了口。 王陌离不过来吃饭,是因为在等肖剑的消息。 而肖剑此时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谷池月悄悄潜进了齐府。先前王陌离请求明王开棺验尸,没有得到允许,就只有让肖剑暗地里进行此事。只有齐公被刺的案子告破,谷池月才能真正在廷尉府里立一足之地。这样才能在严文杰控制的廷尉府安插进自己的人。即使这严文杰知道谷池月是自己的人,只要案情告破,他也是无话可说的。 肖剑拉着谷池月跳下了齐府的围墙,躲在树后,只等那边发信号了。早前,他接到主子的信,大致对齐府的现状有所了解,然后又派人潜入这里进一步了解。 这齐公被刺一事,被明王压了下来,对外只说齐公病重不便见人。而齐公也还没有下葬,只因明王答应师母一定要找出凶手,给恩师一个交代,这才将棺材停放在内堂,每日有儿孙守灵,为其烧纸。日夜轮流进行。 所以,肖剑要带着谷池月接近齐公的尸体,就要将那些人调走。而这调走的方法嘛,其实很简单,简单不要紧,只要管用就好! “失火了!失火了!”肖剑和谷池月躲在树后,就听见齐府内一片混乱。那东南角上冒着火光。 而此位置正是在内堂守灵的齐家老三的房屋。这三郎那里还顾得上守灵,拉起自己的夫人,就往外跑去。而灵堂的仆役一见正主都跑去扑火去了,他们也连忙关了门,向后院的那口井跑去。 肖剑站起身来,看了看,悠哉道:“差不多了!该右平你出场了!”说着拉起谷池月飞奔而去。了门,向后院的那口井跑去。 肖剑站起身来,看了看,悠哉道:“差不多了!该右平你出场了!”说着 第七十六章 谷池月推门进来,就看见内堂中央放着一口棺材。他弯腰向死者鞠了一躬,这才迅速走向前,用布巾将口鼻缠上,带上用猪尿泡缝制的手套。将棺材盖慢慢推开,就看见齐公穿戴整齐的躺在冰块中。这冰块显然是新换的,透着一股子凉意。 据廷尉府记载,这齐公是用剑划破自己的脖子,仰面倒地而死。按照师父的手札上记载,脖子两侧有大的血管,一旦破裂就会溅出大量的血迹,可是,谷池月先前去过案发现场,在齐公倒地的前方的桌子上、地上,没有发现迸溅的血迹。所以对于齐公真正的死因,谷池月心中有着疑惑。 谷池月在地上铺上白布,然后将齐公的尸身从棺材里搬了出来,放在白布上。就见齐公的脸色呈红紫色,他大吃一惊,这显然是呼吸不畅导致的。然后他用棉花在齐公的口鼻以及耳朵里都发现了淤泥。谷池月眼睛微微一眯,这齐公生前定是被人溺死在了水中。他的手摸了摸齐公的肚子,腹部微涨,用力一按,嘴里居然流出白色泡沫。 谷池月又拿起齐公的手来看,那手蜷曲着,指甲里分明有呈暗红色的泥土。他冷笑一声,拉开齐公身上的衣服,想必身上定有挣扎时留下的伤痕。他的微微一愣,……他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齐公的衣服整理好。 这时,肖剑在门外催促道:“右平,该走了!” 谷池月起身将齐公重新放入棺材盖好,将白布塞在包袱里,也顾不得摘掉脸上的布巾和手套,就赶紧出了内堂。 肖剑上前一步,低声道:“快走!”便要伸手去拉谷池月。却看见他手上的手套,嘴角一颤,手转了方向拉着他的衣袖,就往前奔去。 谷池月一边跑着,一边摘掉了脸上的布巾,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到了墙下。他手拽着先前绑在树上的绳子,脚迅速地蹬着墙向上,样子极为笨拙。 肖剑看在眼里,不耐烦道:“真慢!”便在墙下扶了一把,自己才跳上了墙,又将刚刚爬上墙的谷池月提溜了下来。 谷池月站在齐府外。低头脱着手套,整理着包袱,就听见肖剑询问的声音,脸色凝重,“可以证实不是自杀了!而是溺亡。只是……” 肖剑向前一步,忙问道:“只是什么?” 谷池月面色一窘:“有些地方还是想不通?”他将手套和面巾塞到包袱里。 肖剑神色一冷:“右平最好赶紧将此案弄得水落石出,主子为了此事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要是让明王知道了……”他没有说下去,眼神里有着焦急。 谷池月将包袱跨在肩上,作揖道:“肖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竭尽所能,查出真相!”他眼中的凛然正气,让人不容质疑。 肖剑点头,微微松了口气。说道:“右平,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事!” 谷池月抱拳道别,先行离开。 肖剑看着谷池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就看见其他几个先前放火的兄弟也一一到齐,这才带着大伙离开。 王陌离一直等到月升中天。窗外,那镰刀似得月亮,明晃晃的挂在空中。他算了算时辰,那边应该有结果了。果然,一会魏茂林便推门进来了。 “殿下。阁主传来消息了?” 王陌离背着手站在窗下,并没有回头,“如何?”他的声音还是冷冷清清的。 “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证实齐公确实不是自杀,而是被溺亡的!” 王陌离猛地转身,眼里透着讶然,“溺亡?如何溺亡?” 魏茂林一哽,摇头道:“信上没有具体说!只说右平还有些地方没有弄清楚。” 王陌离眼神一暗,继而点头,“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殿下呢?” “我?”王陌离眼神晦涩,过去如果时间晚了,他都会睡在书房,而现在,倒有些身不由己。明王那番话中的意味明显,短期内他还是要听从的,“去孺子那里!” 夜色中,王陌离走得极慢,倒像是在月下散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院中一片寂静,他往东厢那边望了望,过不了多久,那里也会变得热闹无比,他的嘴角浮现出讥笑,都是些居心叵测的女子。 王陌离转身朝西厢而去,说起这个孺子,他以为自己看透了她,却发现其实不然。那女子的行径总是出其不意,让人摸不着边。别人只道他是左拥右抱,艳福无边。他却道,身在虎狼之穴,难留一身清白。 王陌离过了花墙,就看见阿来立于门口守夜,往里看去只有外屋透着微微的灯光,显然谢家姑子已经睡了。 “殿下!”阿来看见世子殿下站在小院的花墙下,着实吓了一跳,“你……来了,”她福了福身,“孺子睡了!”她的声音里透着不安。 “无妨!”王陌离从阿来身边经过,推门而入。 阿来直起身来,愣了愣神,这才上前将门关上。世子殿下不让人伺候,真是省了不少事,她的眼神透着欢喜。 王陌离进了屋,就闻到了一股子墨香,很是好奇。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发现榻上的小几上凌乱地放着几张纸和一只软毫。他的眼睛扫过那只软毫,那可是一只上好的羊毛笔,只有精于绘画的人才会用…… 难得有什事能让他好奇! 王陌离撩起袍子坐在榻上,信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垂目一扫,“用笔生硬!”眼里有着失望,随即扔在一旁,顿觉索然无味。他斜靠在榻上,目光一闪,停在了那第二张上,“这小篆倒有些意思!”在这隶书、草书盛行的时代,能写小篆的人寥寥无几。 王陌离拿起那张写着小篆字体的纸张,眼里露出了思索,这字怎生这样熟悉?他那幽深的眸子沉了沉,哦,这神韵和他的小篆倒是十分相似,难怪有些眼熟,只是这字更显内敛婉约。他的眼里有着一丝赞许,但是随即便淹没在一片冰冷中。 有闲情逸致写这华而不实的小篆,看来孺子的生活很是悠哉啊!有了明王的庇护,你以为就什么都不用担忧吗? 王陌离嘴角挂着一丝淡漠的笑,往里屋望了望,那谢家姑子居然很没形象的趴在床上,锦被在身上缠着圈。 他的心漏了一拍。 他的小鸟睡觉也是这样的! 王陌离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恍惚间,那隔着珠帘,睡在床上的人,就是他的小鸟。那个嚷着要抱美人的小鸟。他知道他对小鸟的爱,源于对寂寞的恐惧,荒芜了太久的心需要一个人来充实,而小鸟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身上有他最向往的无拘无束,不加掩饰的真性情。他的爱便这样轻易的给了她。与其说是爱她,不如说他想爱一个那样的自己。 王陌离收回了视线,微微闭上了眼睛。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萧袅。那块玉佩在悬崖下找过无数回却一无所获。那是一块通灵宝玉,是不会碎的,而且极有灵性。说不定,师傅已经感应到了它的存在,将它召回。 师傅…… 王陌离睁开眼睛,往后移了移,眼里那刚升腾起的暖意,瞬间消失,他还哪里来得师傅!他的嘴角有着浅浅地自嘲。 月儿斜斜地挂在窗户上,照在王陌离那微微苍白的脸上,那眸子里闪烁着一丝痛苦。 萧袅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因为那床真的很软,很香。而且没有人叫她走无常,真是难得清闲啊!她伸了个懒腰才慢慢起身,突然想起一事,世子殿下昨晚睡在哪里? 本来她坐在榻上等王陌离传话,如果他不过来,自己就可以睡床了!可是,半晌等不着,无聊至极,就叫素娥找来了纸张、毛笔,写写画画,全当消磨时间。只是,写写画画了一个时辰,眼皮就沉了,想没想就爬上床…… “孺子,你起来了!”素娥一身浅绿,笑语盈盈地走进了,身上涌动着一股暗香。身后跟着永远木头木脑的阿来。 “素娥身上好香啊!”萧袅走上前凑着鼻子在素娥周围闻了闻。 素娥笑得腼腆,“孺子可是喜欢,这是早上做菊花饼时染上身的吧!” “菊花?”萧袅揉了揉眼睛,坐在镜前,“现下菊花都开了?” “哪会呀!”阿来站在一旁端着脸盆,鼓着肉嘟嘟的腮帮,“这秋菊怕是过了中秋才会有,这可是世子殿下命人从陈国弄来的夏菊品种。” 素娥猛向阿来使眼色,奈何阿来正说到兴头,对她的示意视若无睹。 萧袅更是好奇,“世子殿下劳师动众的弄着菊花来作甚?” 阿来更来劲,浓眉一挑,“听说,是那姬国的贵女很喜欢菊花……” “阿来!”素娥实在是听不下去,出声制止了她,眼睛狠狠瞪着阿来。 阿来一缩脖子,脸色木然的站着。 原来如此啊,算算日子,还有不到十日那两位贵女就要来叶州了。 第七十七章 素娥面带担忧的看着萧袅,“孺子,你别难过!其实,殿下心中还是有你,”她一边绞帕子,一边说着话,“想昨晚都那时辰了,殿下忙完后还不是来西厢了!” 萧袅正在无聊的用手指绕着胸前的长发,听见素娥的话,微微一顿,抬起头道:“我不难过,这本就是早定好的事!”她接过素娥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原来世子昨晚在这里过的夜,那他岂不是在榻上睡了一夜? 萧袅看向睡榻,就想起了那几张纸,面红耳赤起来,他不会是看见了吧?她起身走到小几旁,将那几张纸折起来,对素娥道:“一会拿去扔了吧!” 素娥点头道:“原来孺子还是位才女呢!” 萧袅坐会镜前,任素娥梳着头发,笑道:“这才女的名号,可不能乱扣!要是被姬国的那位听去,一定会笑掉大牙!那位才是真正的才女!” 素娥看着自己主子谈笑风生的模样,心生疑惑,此时这位不该是唉声叹气吗?但嘴上答道:“孺子真是谦虚!” 萧袅哪里是谦虚。那段丞相二女儿的名声可是享誉三国的!而她,萧袅想破脑袋也没想起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倒是这绿萝在绘画上的造诣非浅。而萧袅虽说继承了绿萝的全部记忆,对绘画有那么些兴趣,但是拿起笔来却生硬无比,毕竟这岂非一日之功?不过,萧袅意外的发现自己的书法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一手小篆。 午间,王陌离还是如期的过来吃午膳。一桌子菜,泾渭分明。素菜都在王陌离那边,而荤菜集中在她面前。萧袅乐得其所,这肉她喜欢! “孺子的小篆不错!” 萧袅正在低头吃着一片蜜汁火腿。愣愣地抬起头,看见王陌离一脸探究的神情,忙咽了下去,堆笑道:“殿下谬赞了!” “可是,”王陌离停下筷子,话锋一转。连嘴角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孺子的画功就差些了!” 萧袅嘴边的笑容瞬时冻住了,尴尬地点点头,“殿下说得是……”世子你太客气了,哪里是差一些,简直是差很多。 王陌离夹起一片豆腐。“过不了多久,两位贵女就会入府,日后你们少不了切磋,”他慢慢地吃着,“你好自为之吧!” “切磋?”又不是练武的。萧袅瞪着杏眼,不解地问。 王陌离放下筷子,眼神冷淡地扯扯嘴角:“女人的虚荣心而已!” “哦。”萧袅点点头,这才将那剩下的蜜汁火腿送进嘴里。 原来是女人之间的斗争啊! 午后,萧袅坐在桌旁,拿出了那幅画,看了又看。都说奇货可居,这幅画不知能否买个好价钱?可卖给谁呢?她认识的那些人,不是不懂画,就是出不起价钱。而这既能出起钱又懂画的人……萧袅冥思苦想着。忽然,想起一人,王管家。此人在明王府多年,和那些往来于明王府的达官贵人很是念熟,如果能通过他将画卖掉,那最好不过!萧袅叫来素娥问清王管家的住处,便起身前去。这人可是大忙人,请他过来一趟可不容易,那就只好她过去了! 王管家早年成家,在北城有一院房产。如今。儿子也已经成家做点小买卖。妻子跟着儿子住在北城。他因为在明王府当差,经常忙到很晚,就不回去,所以在明王府有一个小院子。那小院子虽然还是在仆役的居所内,但是足以显示他不是一般的奴仆。有几个奴仆在主人家有自己的院子呢? 这奴仆的居所在明王府的最前面,萧袅倒也不着急,走走停停地,用走了一顿饭的时间。 “你……找谁?” 萧袅一扭头,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黑瘦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一身灰衣,是最下等的杂役。 少年做出思考模样,突然道:“你……你是孺子……娘娘?” 萧袅点头,这少年还算聪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她的身份,毕竟她嫁进明王府没有多久。 “娘娘是找王管家?”少年小心翼翼地问着。 萧袅又点点头,刚想问王管家在否,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低声的怒骂声。 “你这做父亲的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妇人埋怨着。 “我这里实在拿不出这样多的金啊!”王管家压低声说着。 “你是想让我们一家永远翻不了身吗?我们娘几个还要在北城住到什么时候?”妇人质问着王管家。 “你休要这样苦苦的逼我!” 门哗啦一声打开了,萧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少年,赶忙躲到旁边的树后。 “王锐,好好劝劝你大伯吧!”妇人叹了口气,匆匆走了! 萧袅看着妇人走远,这才从树后走出来,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她含笑看着那叫王锐的少年,“告诉你伯母,我找她,带着去我那里!” 王锐虽然有些懵懂,但好在不会乱问,包连忙点点头,向那妇人的方向走去。 萧袅的杏眼里有着从来没有的兴奋,现在她有九成把握了!有些事,女人和女人要好说多了。 萧袅回到屋里就看见王锐领着妇人站在花墙外,等着素娥来通传。她站在门内,提升道:“让人进来吧!” 王锐领着妇人走了进来,两人都向萧袅行了礼。 萧袅拿出了些几钱赏给了王锐,“拿去吧!” 王锐眼睛一亮,继而跪在地上,惶恐道:“小人能为娘娘做事,倍感荣幸,哪里还敢……”他急忙摆了摆手。 萧袅脸上露出些赞许,“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钱你可以不拿,但是今日的事你可不能透露出半句,可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透出些威严。 “小人知道,一定不会说出半句!”王锐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萧袅看了眼站在一旁不安着的妇人,又对王锐说道:“下去吧!” “是。”王锐退了出去。 萧袅看着王锐出来花墙,这才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看着妇人道:“嬷嬷,请坐吧!” “孺子娘娘不知寻老身前来有何事?”那妇人看着萧袅更是不安。 素娥端着茶盏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妇人,又默默地关门退了出去。 “嬷嬷别紧张,今日请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初来乍到,多亏王管家多加照拂,听说你过来了,就请来这里坐一坐!”萧袅笑盈盈地看着妇人。 听了这话,妇人才释怀,“娘娘真是客气,奴才为主子考虑那是应该的,怎敢邀功呢!”她态度极为恭顺。 “嬷嬷这话说的,在我心中,王管家可不是奴才,而是长辈!”萧袅一脸诚恳,眼里有着敬意。 妇人一惊,站了起身,“娘娘太抬举那老奴了!他何德何能?”眼里倒是真有一丝感动。 萧袅上前一步,“嬷嬷用茶!”她的笑容温婉,“王管家可是这王府的老人了,深得王爷的信任!” 妇人一听,这倒是真的。那人一辈子胆小谨慎,难得王爷能信任与他,将这王府交给他打理!她看了看茶盏,刚才在那里也只顾说儿子的事,连一口都没来得急喝。“那老身就造次了。”说完就当真端了起来, 萧袅看着妇人放下了茶盏,才缓声问道:“嬷嬷家中一切可好?” 妇人叹了口气:“能好到哪里去,也只是勉强度日而已!” 萧袅也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听这话,嬷嬷心中似乎不爽快!” 妇人本就是泼辣开朗之人,被萧袅这样一问,心中更是赌,脸色也不好起来。 萧袅看着妇人的脸色,一脸关怀,“嬷嬷难道真的有事?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妇人脸上犹豫不决,这样的事,哪里能和主子们说呢!娘娘说得客气话,怎可当真,但是为了儿子…… “娘娘,老身家中确有难事,难为娘娘肯说出这样的话!”那妇人想到伤心处,竟掉下了眼泪。前面一番交谈,她只觉得这孺子娘娘也是可亲之人,说说也无妨吧。 原来,王管家的儿子王朔桦做着小本买卖,最近他的一朋友从西戎运来一车货物,那可都是些见也未见过,闻也未闻过的东西,能买下来肯定是大赚一笔,只是苦于没有那么多金。王管家虽然打理着明王府偌大的产业,但此人却是胆小谨慎,忠心耿耿,没有往自己荷包里装多少银子。 “原来是这事!”萧袅轻声叹道,“嬷嬷不必伤心,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这里还真能帮衬一些!”说着她走过去从箱子里拿出那幅画。 “这是?”妇人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萧袅抱着画,笑着走了过来,“可巧了,我这里刚得了一副奇画,正要给它找个好去处!” 妇人不明所以,眼里却有着质疑,听着孺子往下说。 “这只是冠冕之词,”萧袅脸上有着羞涩之态,“不瞒嬷嬷说,这深宅大院,我初来乍到,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点,可是……”她微微一顿,将“ 第七十八章 素娥面带担忧的看着萧袅,“孺子,你别难过!其实,殿下心中还是有你,”她一边绞帕子,一边说着话,“想昨晚都那时辰了,殿下忙完后还不是来西厢了!” 萧袅正在无聊的用手指绕着胸前的长发,听见素娥的话,微微一顿,抬起头道:“我不难过,这本就是早定好的事!”她接过素娥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原来世子昨晚在这里过的夜,那他岂不是在榻上睡了一夜? 萧袅看向睡榻,就想起了那几张纸,面红耳赤起来,他不会是看见了吧?她起身走到小几旁,将那几张纸折起来,对素娥道:“一会拿去扔了吧!” 素娥点头道:“原来孺子还是位才女呢!” 萧袅坐会镜前,任素娥梳着头发,笑道:“这才女的名号,可不能乱扣!要是被姬国的那位听去,一定会笑掉大牙!那位才是真正的才女!” 素娥看着自己主子谈笑风生的模样,心生疑惑,此时这位不该是唉声叹气吗?但嘴上答道:“孺子真是谦虚!” 萧袅哪里是谦虚。那段丞相二女儿的名声可是享誉三国的!而她,萧袅想破脑袋也没想起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倒是这绿萝在绘画上的造诣非浅。而萧袅虽说继承了绿萝的全部记忆,对绘画有那么些兴趣,但是拿起笔来却生硬无比,毕竟这岂非一日之功?不过,萧袅意外的发现自己的书法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一手小篆。 午间,王陌离还是如期的过来吃午膳。一桌子菜,泾渭分明。素菜都在王陌离那边,而荤菜集中在她面前。萧袅乐得其所,这肉她喜欢! “孺子的小篆不错!” 萧袅正在低头吃着一片蜜汁火腿,愣愣地抬起头。看见王陌离一脸探究的神情,忙咽了下去,堆笑道:“殿下谬赞了!” “可是,”王陌离停下筷子,话锋一转,连嘴角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孺子的画功就差些了!” 萧袅嘴边的笑容瞬时冻住了。尴尬地点点头。“殿下说得是……”世子你太客气了,哪里是差一些,简直是差很多。 王陌离夹起一片豆腐,“过不了多久。两位贵女就会入府,日后你们少不了切磋,”他慢慢地吃着,“你好自为之吧!” “切磋?”又不是练武的,萧袅瞪着杏眼,不解地问。 王陌离放下筷子,眼神冷淡地扯扯嘴角:“女人的虚荣心而已!” “哦。”萧袅点点头,这才将那剩下的蜜汁火腿送进嘴里。 原来是女人之间的斗争啊! 午后,萧袅坐在桌旁。拿出了那幅画。看了又看。都说奇货可居,这幅画不知能否买个好价钱?可卖给谁呢?她认识的那些人,不是不懂画,就是出不起价钱。而这既能出起钱又懂画的人……萧袅冥思苦想着,忽然。想起一人,王管家。此人在明王府多年,和那些往来于明王府的达官贵人很是念熟,如果能通过他将画卖掉,那最好不过!萧袅叫来素娥问清王管家的住处,便起身前去。这人可是大忙人,请他过来一趟可不容易,那就只好她过去了! 王管家早年成家,在北城有一院房产。如今,儿子也已经成家做点小买卖。妻子跟着儿子住在北城。他因为在明王府当差,经常忙到很晚,就不回去,所以在明王府有一个小院子。那小院子虽然还是在仆役的居所内,但是足以显示他不是一般的奴仆。有几个奴仆在主人家有自己的院子呢? 这奴仆的居所在明王府的最前面,萧袅倒也不着急,走走停停地,用走了一顿饭的时间。 “你……找谁?” 萧袅一扭头,就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黑瘦少年,站在自己身后。一身灰衣,是最下等的杂役。 少年做出思考模样,突然道:“你……你是孺子……娘娘?” 萧袅点头,这少年还算聪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她的身份,毕竟她嫁进明王府没有多久。 “娘娘是找王管家?”少年小心翼翼地问着。 萧袅又点点头,刚想问王管家在否,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低声的怒骂声。 “你这做父亲的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妇人埋怨着。 “我这里实在拿不出这样多的金啊!”王管家压低声说着。 “你是想让我们一家永远翻不了身吗?我们娘几个还要在北城住到什么时候?”妇人质问着王管家。 “你休要这样苦苦的逼我!” 门哗啦一声打开了,萧袅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少年,赶忙躲到旁边的树后。 “王锐,好好劝劝你大伯吧!”妇人叹了口气,匆匆走了! 萧袅看着妇人走远,这才从树后走出来,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她含笑看着那叫王锐的少年,“告诉你伯母,我找她,带着去我那里!” 王锐虽然有些懵懂,但好在不会乱问,包连忙点点头,向那妇人的方向走去。 萧袅的杏眼里有着从来没有的兴奋,现在她有九成把握了!有些事,女人和女人要好说多了。 萧袅回到屋里就看见王锐领着妇人站在花墙外,等着素娥来通传。她站在门内,提升道:“让人进来吧!” 王锐领着妇人走了进来,两人都向萧袅行了礼。 萧袅拿出了些几钱赏给了王锐,“拿去吧!” 王锐眼睛一亮,继而跪在地上,惶恐道:“小人能为娘娘做事,倍感荣幸,哪里还敢……”他急忙摆了摆手。 萧袅脸上露出些赞许,“你这奴才倒是会说话,钱你可以不拿,但是今日的事你可不能透露出半句,可知?”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透出些威严。 “小人知道,一定不会说出半句!”王锐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萧袅看了眼站在一旁不安着的妇人,又对王锐说道:“下去吧!” “是。”王锐退了出去。 萧袅看着王锐出来花墙,这才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看着妇人道:“嬷嬷,请坐吧!” “孺子娘娘不知寻老身前来有何事?”那妇人看着萧袅更是不安。 素娥端着茶盏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妇人,又默默地关门退了出去。 “嬷嬷别紧张,今日请你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初来乍到,多亏王管家多加照拂,听说你过来了,就请来这里坐一坐!”萧袅笑盈盈地看着妇人。 听了这话,妇人才释怀,“娘娘真是客气,奴才为主子考虑那是应该的,怎敢邀功呢!”她态度极为恭顺。 “嬷嬷这话说的,在我心中,王管家可不是奴才,而是长辈!”萧袅一脸诚恳,眼里有着敬意。 妇人一惊,站了起身,“娘娘太抬举那老奴了!他何德何能?”眼里倒是真有一丝感动。 萧袅上前一步,“嬷嬷用茶!”她的笑容温婉,“王管家可是这王府的老人了,深得王爷的信任!” 妇人一听,这倒是真的。那人一辈子胆小谨慎,难得王爷能信任与他,将这王府交给他打理!她看了看茶盏,刚才在那里也只顾说儿子的事,连一口都没来得急喝。“那老身就造次了。”说完就当真端了起来, 萧袅看着妇人放下了茶盏,才缓声问道:“嬷嬷家中一切可好?” 妇人叹了口气:“能好到哪里去,也只是勉强度日而已!” 萧袅也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听这话,嬷嬷心中似乎不爽快!” 妇人本就是泼辣开朗之人,被萧袅这样一问,心中更是赌,脸色也不好起来。 萧袅看着妇人的脸色,一脸关怀,“嬷嬷难道真的有事?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妇人脸上犹豫不决,这样的事,哪里能和主子们说呢!娘娘说得客气话,怎可当真,但是为了儿子…… “娘娘,老身家中确有难事,难为娘娘肯说出这样的话!”那妇人想到伤心处,竟掉下了眼泪。前面一番交谈,她只觉得这孺子娘娘也是可亲之人,说说也无妨吧。 原来,王管家的儿子王朔桦做着小本买卖,最近他的一朋友从西戎运来一车货物,那可都是些见也未见过,闻也未闻过的东西,能买下来肯定是大赚一笔,只是苦于没有那么多金。王管家虽然打理着明王府偌大的产业,但此人却是胆小谨慎,忠心耿耿,没有往自己荷包里装多少银子。 “原来是这事!”萧袅轻声叹道,“嬷嬷不必伤心,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这里还真能帮衬一些!”说着她走过去从箱子里拿出那幅画。 “这是?”妇人擦着眼泪,站了起来。 萧袅抱着画,笑着走了过来,“可巧了,我这里刚得了一副奇画,正要给它找个好去处!” 妇人不明所以,眼里却有着质疑,听着孺子往下说。 “这只是冠冕之词,”萧袅脸上有着羞涩之态,“不瞒嬷嬷说,这深宅大院,我初来乍到,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点,可是……”她微微一顿,将“ 第七十九章 “嬷嬷,你也是知道的,我一个女人要出人王府,不是一件易事,这幅画能否拖嬷嬷代卖呢?”萧袅的语气中有着无奈,看着妇人一脸为难的样子,又道:“至于这卖画所得的钱,你我五五分成可好?” “五五分成?”这完全出乎妇人的意料,自己不花一分钱,只要将此画卖出去,就能分得一半金。这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天下居然会有如此好事。她有些不信的看向孺子,那水盈盈的杏眼里,满是期待,嘴角的笑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苦涩,让妇人心中顿时一软。这孺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和家里的小姑年纪相仿,却要在这吃人的深宅大院中度日。 妇人概叹一声,“可是这画老身如何出手?”这五五分成确实诱人,大郎的困局也可缓解。但是她一个妇人,要卖画谈何容易。 萧袅坐在榻上,一直细细观察着妇人的脸色,等得心中着急,听到妇人问出这话,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我怎会不知嬷嬷的难处,但是可怜我谢家人丁单薄,我在这叶州举目无亲,但凡有些依靠,也不会和嬷嬷费这口舌。”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嬷嬷如果能将此画卖出去,家中儿郎也可解燃眉之急!” 妇人看着孺子的眼中已有泪水,心中微颤,又听孺子说道,“嬷嬷可知,这画绝非凡品,到了懂画之人的手中,可得几百金之多!” “几百金?”妇人惊得站立起来,“能卖这样多?”她的眼里有着震惊。继而转为狂喜,她走到桌前,将画小心的搂在怀里,“既然这样。老身就试一试吧!”她虽不行,家中男人却是可以的。 萧袅知道此事已成,站起身来,“嬷嬷且可放心一试。如若不行,拿回来便是!”她又为妇人宽心。这才拿过画装进盒子里,塞进包袱,交给妇人。 萧袅看着妇人离开,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将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她虽将妇人引入局中,但是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而且分出了一半金给妇人,这样的慷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利人利己的事。虽然加了些算计。但做做也无妨吧!萧袅眼中有着嘲弄之色。 妇人拿着画便径直回了北城。晚间。等王管家回来了,饭罢,将画拿出来。也不说孺子托她卖画。只说自己揽了笔生意。如能将此画卖掉,可分得一半金。她虽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却也不是蠢笨之人,回来的路上,便想明白了,这孺子之名切不可道出,不然自己男人定会大发雷霆的,说自己不懂深浅,主子的事也敢乱搀和! 王管家接过画一看,大吃一惊,这画的风格他从来没有见过。不是时下流行的人物绘画,而是以山水景色为主,那披蓑戴笠的渔翁背影,只是个陪衬。 别具一格,不落俗套。 王管家眼珠一转,“此画是谁托你代卖的?” 妇人眉毛一竖,“这你不用知道,你只说这画能否出手?” 王管家摇摇头:“不知。”他虽不懂画,但是在王府里呆得时间长了,耳濡目染的是知道一些的。像这样大胆的用笔,除非有人赏识,不然就是一文不值。 妇人一急,瞅着画,“那人可说,这画能卖几百金呢!” “几百金?”王管家讥笑,“这北城谁能出那价钱买此画?” 妇人反斥着:“南城肯定会有买家!” 王管家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妇人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想让我将此画拿去南城找买主?”他摇摇头,“不可,不可,这南城谁人不知我是明王府的管家?我怎可所这样的事!” 妇人微怒,“大郎可是还在等钱用!” 王管家很是为难,但又经不起妇人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 翌日,王管家无精打采的抱着画入王府,就听说,今早,明王与众人在前厅议事,便心生一计。趁着众人未散之前,王管家拿着画走在去前厅的路上,眼看着就要到前厅,门突然开了,走出来七八位身着官服的大人,这几位大人都是各郡的郡守、郡尉。每过半个月,就要聚集在一起向明王汇报这一段各郡的情况。 王管家看着几位大人走近,连忙弯着肥腰行礼,眯着狭长的小眼,笑呵呵地恭维道:“几位大人辛苦了!”众人一看是王管家,与之寒暄了几句。,突然一位郡守看见他手里的锦盒,眼露好奇地问:“哎呦!大管家!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宝贝啊!”王管家不好意思起来,道:“大人见笑了,我这家中小女就要出嫁。那女婿是一书生,整日里痴迷于舞文弄墨。小人瞧着这画不错,就买了回来!” 这几位大人中,也有平时闲来无事,喜弄丹青之人。听了王管家这样一说,纷纷围了过来,王管家只好打开画卷。看到此画,这几位大人面面相觑,继而有的震惊不已,有的摇头叹息,有地低声嘀咕……就连那几位郡尉也凑了过来,品评一番。那北地郡郡守苏湄新,对此画尤为爱不释手,上前问道:“王管家,此画花了你多少金?” 王管家老脸一红,慢慢地伸出五个指头。 “五百金?”苏湄新一惊,“这遥白可是闻所未闻啊!” 王管家老脸更红,其实他的意思是五十金。 苏湄新又低头看了看画,踌躇了好一会,才道:“王管家,苏某人愿意花六百金,买你此画,你可愿意?” “六百金?”王管家不可置信看着苏湄新。 苏湄新点头,“再多苏某人也拿不出来了!”他以为王管家嫌钱少。这苏湄新家底殷实,祖上为北地郡的首富。 “苏兄,你真要买此画,李某人却觉得不值!”站在他身边的望郡郡尉出声劝阻。 两人又说道了一阵,苏湄新更是坚定了买此画的决心。 王管家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不大愿意的神情,最后勉强答应了。 苏湄新拿走了画,两日后送来了六百金。 王管家将钱如数给了家中的妇人。那妇人看这这么多钱,又哭又笑了一番,留出一半,将剩下一半拿给了萧袅。萧袅也是没有料到自己花了二十五金买的画,竟然买了六百金。 午后,萧袅思前想后,觉得这三百金放在这屋里头很容易被发现,就想将其藏入谢家老宅中。她乔装打扮成门客,将三百金留出一百金放入箱底,其余的放进包袱中,背在身上,还是从西门出了府。雇了一辆马车向北城驶去。这马车可比轿子快多了,一个时辰多就到了谢家门口,而萧袅先前在车中又换回了女装,下车后向车夫交代了几句,就去拍门。开门的正是黎叔,乍见之下,少不得又是嘘寒问暖。萧袅只说回来取些东西,就匆匆进了自己的屋。 七八日没人住,屋内还是一尘不染,可见黎叔每日都来打扫。萧袅环视一周,却也犯了难,这屋里一览无余,根本就没有藏东西的地方。她最后走到了床边,在床上摸索着,看看是否有暗格之类,却意外的发现这床下居然是空心的。萧袅揭起被褥,用力搬开床板,果然看到了地面。这床板只是由三根极为结实的木条架在上面。 萧袅咧嘴一笑,这可是藏东西的好地方,她跳下去,弯腰将布包藏在了角落里。上来时,脚尖不小心踢在了中间的木条上,只听“砰”地一声脆响,弹开了一个暗格。萧袅低头看去,这暗格居然设在床的内侧,不搬开床板根本就启动不了机关。她重新下去,弯下腰蹲着向床内侧角落的暗格移去,光线不明,里面好像放着一本书,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暗格里,伸直胳膊踮起脚尖,将那书拿了出来。 萧袅又慢慢移回到两根木条中央,这才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书一看,“人间花草集,”她小声念着,莫名其妙,“难道是本诗集?”她翻了两页,看似不像,倒像是本药理书。她将书揣在怀里,跨出床框,又将床板搬好铺好被褥,忙活了半天,气喘吁吁地,连额上也出了一层汗。 等一切事毕,萧袅起身出了房间,就看见黎叔等在院中。 “女郎,可要用过饭再走?” 萧袅微微摇头,杏眼里有着歉意,“今日怕是没有时间了!让叔白忙活了。” “那倒未必,”黎叔一笑,“谷郎回来可有现成的吃了!” 对呀,谷郎如今住在这里,她差一点就忘了,也不知道他案子查得如何了? 萧袅看了看日头,时间也不早了,就作别了黎叔,出了门。没想到黎叔硬是要送出门,看着萧袅上车,摸着眼泪道:“女郎可要照顾好自己啊,如今主君不在,女郎连回门都省了,这样匆匆见过一面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黎叔的话倒也勾起了萧袅脑海中绿萝的情感,昔日与父母的点滴又浮现在脑海中,她眼睛一热,泪水流了下来,低头哽咽道,“叔要保重,我自会寻机会回来看你!”说完扭头上了马车。 第八十章 王陌离看着孺子从墙上掉下来的那一刹那,飞身而起,将她稳稳的扶住。那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小鸟的面容。那样的神情曾经也出现在小鸟的脸上……难怪会熟悉呢?王陌离眼里闪过一丝疼痛,猛地放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他的神情萧索,那幽深的眼里黑得吓人,看不到任何光彩。 萧袅掉下来的一刻,已经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却意外的被扶住了。她一愣,靠在那人的手臂上微微松了口气,脚还没站稳,就觉得肩头一轻,跟着身子摇晃着,险些摔倒。萧袅努力平衡着身子,弓着背慢慢站稳了,这才直起了腰,转过身子,怒视着王陌离。不期而遇的撞上了王陌离那骇人的眼神。她那点憋在心里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 萧袅缩了缩脖子,就想从王陌离身边溜走。她刚抬起脚,就听到王陌离带着煞气的声音,“本殿允许你走了吗?”她可没有勇气和王陌离对视,很没出息的低着头,颤声道:“殿下还有事?”她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那低垂着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王陌离盯着孺子的头顶,有些费解,为什么看着她,总会想起小鸟,她们明明长得一点都不像! 萧袅等了片刻,也不见世子开口,心里更是着急,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 “孺子就是这样出门的?”王陌离看着萧袅身上的布袍,询问着。 萧袅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小声道:“是……的。”她的口齿不太利索了。 “孺子最近都是如此出门的?”王陌离又问,眼角扫了扫那院墙。 萧袅又擦了擦汗珠,声音更小。“是……不是。”她慌忙摇了摇头,这一旦答是不就承认她每天都往外跑吗? 王陌离声音一沉,“到底是还是不是?”他明显地有些不耐烦,声音里带着不悦。 萧袅身子一抖,老实道:“是的。”连脸色也有些灰败。 “哼,孺子倒是本事,这翻墙的本领真是令本殿刮目!”王陌离讽刺着。 萧袅低头讪笑着,勉强道:“这不是差点就摔下来嘛!” “哦。孺子的意思还需要再练练?”王陌离揶揄着,眼睛里流光一闪。 萧袅慌忙抬起头,连声道:“不是,不是,妾身可没有这个意思。”她的眼神急切,摆着双手。 王陌离这才看清萧袅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甚是滑稽,强忍着道:“你是如何出的西门?” 萧袅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撒的慌。眼神躲闪,支吾着:“妾身拿着腰牌,说……说……”她紧张地双手绞着衣袖,偷看了王陌离一下,“说是殿下的门客!”她硬着头皮,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连声音也猛然变大。 王陌离先是一怔,继而看着萧袅这滑稽可笑的脸,又想到门客,居然哧得一声笑了起来。那眉眼飞扬的样子。如春日里 萧袅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不明所以。 等反应过来时。王陌离已经停止了笑声,眉眼渐渐沉了下来,神色一变,眼里波涛翻滚,乌云满面地直视着萧袅。 萧袅顿时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连忙垂下了头。 “门客?”王陌离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带着质问,“谁给孺子这么大的胆子?” 萧袅牙齿叩叩,身体颤抖地厉害,这次她真的害怕了。这可是欺诈啊!在这个时代这足以成为休妻的理由。倒不是她想留在这里,只是她现在还没做好绝婚的准备。而且即使是绝婚也不应该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被弃!世子已经拿到了药方,现在抓着这样的把柄休弃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作甚不说话?”王陌离冷笑,“如今知道害怕了?”他看着萧袅的身体摇晃地更厉害了,声音一缓,“你如此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是漏洞百出!”他指着萧袅的脸,又道:“这脸一出汗,上面的黑灰便花了,就像你现在!” 萧袅脸色涨红,无地自容。终于知道了世子刚才在笑什么! 王陌离轻叹一口气,说道:“如果事先抹上一层油脂,就不会如此了!” 萧袅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突然,觉得不对劲,世子这是在教她乔装……难道他不是在生气自己瞒着他往外跑,而且盗用世子门客的名号?而是嫌自己的伎俩太拙劣! 萧袅猛地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一脸不解的看着王陌离。 “孺子给的药方已经证实了功效显著。”王陌离瞟了萧袅一眼,解释着。 萧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药方的原因。她笑了笑,一脸欣慰,”这么说父亲的药方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王陌离点了点头,“是的,很快!”他已经在叶州招募了几十个医者,连同天水阁的弟子不日将前往周国各郡县去治疗疫症,到那时……他的嘴唇一抿,目光凌厉。 萧袅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王陌离的神情,一阵风过,她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感觉身上有些冷。刚才是又翻墙,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一放松,才感觉不适。 “殿下,妾身想先去梳洗一番可否?”萧袅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陌离嘴角微微抽搐,“快去! 萧袅只觉得这简直是天籁之音,福了福身,就一溜烟跑了。 却听王陌离站在那里又说道:“今晚本殿不过来了!” 萧袅脚步一滞,继而又朝屋里跑去。 就在萧袅快乐的洗澡之时,王陌离出府去见了谷池月。 王陌离头戴帷帽,身后跟着魏茂林和其他三个侍卫,走在南城偏僻的小路上,这条路一直上去就到了木如寺。 当然这地方不是王陌离选得,而是谷池月和他事先约好的。 王陌离一路上沉默无语,只是看着前方,不急不缓的走着。 虽然隔着帷帽,但是魏茂林就是能感觉到公子的心情很不好,但又说不出原因。也难怪魏茂林不知其中原委,他奉命来到公子身边时,公子已经破了杀戒,从此闭口不谈佛法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王陌离便远远地看见了木如寺。他隔着黑纱静静地注视着木如寺。以前身在姬国修行佛法时,时常会听师傅提前这周国的木如寺,香火极其旺盛,只是一直无缘得见。现在,站在这里见着木如寺,王陌离却有些啼笑皆非之感。身旁时有香客经过,只是这时大多数人都是下山,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往上走。所以,难免会引起路人注意。只是他那一身冰冷之气,让人顿生寒意,路上的香客也只是看上一眼,就赶快低头走过,没有人驻足观看的。 王陌离并没有进木如寺,而是在旁边的小树林里等着谷池月。只是一会,就见谷池月从里面走了出来。 谷池月脸色疲惫,眼里却有着难掩兴奋之色。他一出寺院门,就看见了站在小树林旁的王陌离,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参见殿下!”谷池月作揖道,眼睛看了看王陌离头上的帷幔。 王陌离一抬手,示意谷池月站起身来,然后转身进了小树林。 谷池月也跟着进了树林。其他四人守在外面。 王陌离摘掉帷幔,转过身来,“说说吧!”他知道谷池月有了重大发现。 谷池月点头道:“先前验尸,小人就发现那齐公是被人溺死在水里的,但是想不通为什么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但凡生前被扔在水里的人,都会挣扎,然后四肢会被水里的石头等刮伤,然齐公身上却连一点伤痕都找不到。后来,小人终于想明白了,这齐公生前是被人抱起来,头朝下,塞入水里的,身子根本就没有如水,何来伤痕!”他的眼里有着不忍,“如果小人没有猜错的话,这齐公尸身的脖颈后一定有指头印!” “哦?”王陌离饶有兴趣的看着谷池月,“你这只是推断?” 谷池月微窘,说道:“那日时间太紧小人只是验了齐公的前胸后背,已经四肢,却漏掉了脖颈后面!”他看了看公子神色如常,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但是小人在齐公的手指甲缝里却发现了一种红色粘土。而经过小人走访调查,这方圆几里,也就这木如寺里有此土!” 王陌离点了点头,等着谷池月的下文。 谷池月舔了舔干裂的唇,接着道:“于是今晨小人便假作香客进了这木如寺,仔细查看了一番,在慧思禅师所住的后院发现了一片水洼之地,远远看去那里正有这种红色粘土,”他叹了口气,“只是那慧思禅师的院子岂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他的眼睛看着公子,脸上有着挫败。 王陌离听完谷池月的话,梳理了一番,才道:“现今你有两处疑问需要证实,一,就是齐公脖颈上的手指印;二,慧思禅师后院水洼之地的粘土。”他眼神一顿,扯着唇角,“最好能彻底搜查后院,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谷池月连声说道:“对,对,要彻底搜查!” “你且回去等消息,我自会查验证实,给你个结果!”王陌离眼里的墨色一沉,胸有成竹。 第八十一章 萧袅上了马车,一路朝南城而去。进了城,她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最繁华的街道。马车在路上缓缓的行驶着,萧袅揭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这里是临清商业集中地,而是通常说的市井。茶摊、酒肆、妓馆等各种商肆,鳞次栉比,一字排开。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大叫道:“张兄,张兄。” 张彦和走在熙攘的街市上,忽听有人在身后叫着,一回头,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马车上探出头,正微笑地看着他。 “阁下是……?”张彦和满脸疑惑地注视着少年,只见他身着蓝色的布炮,身体羸弱,眉宇间有着一股洒脱之气。 “兄台好好想想!”萧袅自马车上跳下,转身拿起包袱,又给了马夫车钱,这才走了过来,“兄台可曾想起了?” 张彦和作揖道:“阁下便是那日买画之人!”他看了看少年背上的包袱,又道:“阁下这是……?” 萧袅看了看肩上的包袱,解释道:“刚才去北城拌了些事。张兄这是要去哪里?” 张彦和自嘲地笑道:“我已落魄书生,能有甚事,就是在这市井瞎荡。” “不如,在下请张兄去喝酒吧!”萧袅看着旁边商肆外随风摆动着的幌子上写着大大的“酒”字。 张彦和正好与家中媳妇拌了两句嘴,心中郁结,痛快地说道:“兄台如此热情,在下如若推脱,就显得扭捏了!”说着二人便进了酒肆。 小二拿了二个碗。抱着一坛酒,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萧袅起身抱着酒坛倒了两碗,端起其中一碗递给张彦和,又端起自己的一碗,神情诚恳地说道:“在下吴郡谢固然,能与张兄结识,此乃荣幸!” 张彦和虽为书生,但是性格爽快。当即道:“谢郎真是豪爽之人,在下年长谢郎几岁,叫你谢弟可好!” 萧袅饮了口酒,大声答好。 张彦和吞下半碗酒,抬起头,看见萧袅一双杏眼水波盈盈地看着他,心中一酥。忙窘迫地低头喝酒,却因喝得太急,呛得连声咳嗽。 时下男风盛行,贵族官僚时有男侍、娈童圈养在家中。但是张彦和自知并无此癖好,如今,这般失态,让他自己很是羞愧。 “张兄近几日。可曾作画?”萧袅双颊微红,杏眼更是水润。 张彦和眼神飘忽不定,无奈道:“为生活来回奔走,哪里还有那样的雅兴!” “听张兄这话,似有难处,不知谢弟能否帮上什么忙?”萧袅一脸关心地看着张彦和,继而有喝了口酒。她也是从绿萝的记忆中知道自己的酒量了得。别看绿萝的身体不好,这酒量可是一般男儿都自叹不如。 张彦和一声长叹,苦涩地说道:“大丈夫不能养家糊口,何以立足这世间?”他猛喝三口酒。“吾本是豫州人氏,祖上也算是贵族,后来迁到叶州,就赶上了明王政变……”他突然压低声音,“现在这叶州的官员不是明王的亲信就是原来叶州官吏投靠过来的……”他的嘴角扯了扯,眼里有着痛苦,“像吾辈这样根基不稳的儒生,有什么出路?连找人写封推荐信都难啊!” 这个时代还没有科举制度。要走上仕途,要么靠祖荫继承,要么靠高位者的推荐,还有一种就是私下买官。 萧袅点头道:“张兄难道一定要当官。做个平常的小百姓也是不错的!” “小百姓?”张彦和嗤之以鼻,“吾读了这些年书,就是想有所作为,怎可就这样了此残生!” 萧袅看着张彦和悲愤交加的神情,心里也很是同情,“不知张兄现下以何营生?” 张彦和脸色一白,“以何营生?”他的眼神透着悲哀,“只是靠祖上那点家底,勉强度日而已!” “谢弟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可以解决糊口的问题!”萧袅终于道出了找张彦和的目的。 张彦和低头喝着酒,不以为然地问着:“是何主意?” 萧袅眼神中透着一丝紧张,端着酒碗的手一颤,声音放得缓慢而自信,“张兄何不以画画为生?” 张彦和压抑着笑声,像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事,好一会,才道:“谢弟真是会说笑,这画画本是自娱怡情,怎可为营生?” 萧袅站起身来走到张彦和面前,一脸神秘,“张兄可知你那副画,谢弟转手卖了多少金?” “看谢弟的轻狂样子,难道卖了一百金?”张彦和打趣道,心里根本就不信。谁会话一百金买那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再说他也是突发奇想,画了这样一幅不找边际的画来。这可是与时下的风格相背离的。 萧袅紧紧盯着张彦和,一脸郑重,“张兄可知自己的画可值六百金!” “六百金?”张彦和讶然,眼神中的不以为然渐渐消失。 萧袅退回座位,趁热打铁道:“现在张兄也知道了自己画的价值了吧,这岂止是能营生?如果……”她隔着桌子,脖子微微前伸,“如果顺利的话,这做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能?” 她抛出了自己的诱饵。 萧袅的暗示张彦和一瞬间便会意到了,如果放在以前他肯定会勃然大怒,厉声痛斥。现在他不会那样清高了,没有施展抱负的天空,空留一身傲骨有何用?他将这世事看得极清了! 张彦和的眼神在不停的变化着,他的画真的如此值钱?不然。他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将画卖了如此高的价钱? 萧袅就这样面带笑容地任张彦和端详着,不急不缓地喝着酒。 张彦和终于收回了视线,平静地道:“吾还要考虑考虑,三日后,还是在这里给谢弟答复。” 萧袅放下酒碗,嘴唇被酒浸得嫣红,她一点也不意外,让一个儒生放下架子、摒弃偏见,加入到这被人看不起的经商中来,这需要一个过程。她点了点头,一副理解的样子,“张兄切好好想想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肆,作揖告别。 萧袅告别张彦和,赶忙就往回走去。明王府西门口的侍卫,看见萧袅一身酒气,面色微红,笑道:“大人饮酒了!”他们已经和萧袅稔熟了。 萧袅嘿嘿一笑,“有些高兴事!”说着快步进了角门。她快速的穿过花园,就看见了德熙院的后墙,这才稍稍放心。那放在墙根草丛里的石头还是原来的样子,萧袅小跑了过去,踩在上面,双手扒着墙头,两腿往上慢慢一缩,就轻盈地翻了上来。她骑在墙头上,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自己的小院,却发现王陌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萧袅心中一惊,赶紧翻过身,就要爬下墙。却发现,晌午放在小院墙根底下的石头不见了!她那下到一半的身子还悬在空中,两腿在空中乱蹬着。 萧袅觉得自己倒霉透了,被王陌离发现了不说,现在还要这样狼狈地吊在半空中!她挣扎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一会,额头上的汗珠就顺着脸颊留了下来,有几滴滚到唇上,她双唇翕动着将汗珠含了进去。这个时候她只能硬着头皮,低声道:“殿下能帮妾身一下吗?”那声音小的如蚊子哼哼。 好一会,都没有听到动静。萧袅以为声音太小,王陌离没有听到,厚着脸皮,期期艾艾地道:“殿下能不能帮妾身一下?”这会她的声音足够大了。 王陌离站在远处微微眯眼欣赏着孺子的窘迫样子,这真的是谢家姑子吗?他的眼里有着惊异,嘴角边却有着一丝难得的笑意。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孺子是如何上去的,就如何下来啊!” 萧袅眼中有着怒意,这个她会不知,只是……“石头没有了,下不来了!”她急得解释着。这个世子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这个时候,这么蠢。 “哦!”王陌离轻轻地应了一声,眼神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萧袅只听到王陌离风轻云淡地应了一声,又没了动静,突然就意识到世子根本就没想办她。萧袅双手扣着墙头,吃力的回头瞪着世子,眼里有着怒火。只见王陌离安闲自在地站在那里,一脸淡漠,两只眼睛漆黑幽深,嘴角那笑怎生有些刺眼!这笑和以往那若有若无的笑不大一样。若有若无的笑让人看着心神发慌,不敢直视。而现在这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幸灾乐祸! 萧袅越想越生气,那扣着墙头的手,本就因生了汗滑腻,而此时又分了心,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她的身子顿时一斜,摇晃起来。萧袅大骇,叫嚷起来,另一只手死死地扣着墙头。她因喝酒而绯红的脸颊,一片惨白。她再次无声的望向王陌离,水汪汪地杏眼里有着哀求、无助,甚至是绝望,但是嘴却抿成一条线,不肯再开口。 王陌离冷眼看着还在墙上挣扎着的孺子,那毫无血色的脸,那紧抿的双唇,那极其复杂的眼神,还有那混着一点倔强地表情。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八十二章 王陌离和谷池月一前一后的回了南城。等到王陌离入了府,已经月上柳梢头了。王陌离回来的路上,已经让魏茂林去给肖剑带了信,让他再次去齐府查探个究竟。最近的事真的很多,前有贵女联姻入府,后有齐公的案子,还有要派人去周国各地治疗疫症。最不省心的是……谢家姑子!想起此人,王陌离的眉头微蹙,先是摇头,后是无奈,最后想起白天见到的那张脸,他眼里居然不自觉的有了笑意。再过三日两国贵女就要嫁进王府,倒是情况会更加复杂,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 孺子,你要如何应对,本殿倒是很期待! 王陌离既然因为药方的事,答应会保孺子安全,那么他会尽力去做,前提是孺子自己要安分守己。而今日看来,孺子可不是一个这样一个人。他有些犯难了! 王陌离捏了捏眉心,看了看院中的月亮,也不知肖剑那边进行的如何了。 肖剑穿着一身夜行衣此时已经潜入齐府,他趴在停放齐公棺材的内堂的房顶上,揭开一片瓦望了进去。难怪,有些嘈杂,原来是正在给齐公棺材换冰块。 “你说这主君的尸体都在这里放了快十天了,要什么时候才能下葬?” “不知。” “我每次经过这里都怪慎得慌!” “你小子的胆子一直不大。” “你这厮胆子大,为何今日轮你换冰。一整日扯着我给你作伴?” “闭嘴!” …… 肖剑正在考虑该如何引出两人,听了二人的对话,那露在夜色中的双眼一眨,便有了注意。他迅速脱掉夜行衣,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然后将头发放了下来,胡乱的揉了两把,半遮住脸,这才飞身跳到院子中。 内堂的门是开着的,一身白色中衣,长发遮面的肖剑就这样堂而皇之、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他站在蜡烛照不到的阴暗处,就这从长发间往外看着两个仆役。 话说他肖剑也好歹是天水阁的阁主,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竟然用了这样令人不齿的方法。要是以前他肯定是不屑的,但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 方法不论好坏,只要目的达到即可。这便是主子教给他的。 那两个仆役正在将棺材内侧已经有些融化的冰块舀了出来,一人抬头猛地看见了角落里的肖剑,阴森恐怖,颤声对另一人说道:“鬼……有鬼!”他的声音忽而变大,扔掉了木勺。拉着同伴的袖子,两股战战。 同伴一惊。也抬起头看了过去,惊叫一声,就要往外跑去。奈何,另一人拽着他的袖子,两人在拉扯中,双双摔倒在地。 肖剑嘴角一挑,忍着笑,往前迈了一步。只听见一人大叫,“主君。主君,你有什么……冤屈找那害你之人,小人可是……对你一直恭恭敬敬的。”说着颤抖地站起身来,往门口瞅了瞅,又回头看了看肖剑,将心一横,撒腿就跑。 另外一个看见同伴跑了。不顾不顾的也拼命逃走了。 肖剑撩起头发,快速走到供桌前拿起一只蜡,来到棺材旁,犹豫了一下,缩了缩手臂,将袖管往下拉了拉盖着手这才去扶起齐公的头。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和他的主子一样,有洁癖! 肖剑借着烛光,看向齐公的脖颈后,果然,那里有着紫色的手指印,他的眼睛一眯,定睛再看,那指头印只有四个!单单缺了小拇指……忽闻,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他连忙放下齐公的头部,将蜡烛扔在供桌上,佯装成蜡烛自己倒了。 肖剑飞身跑出内堂,一个漂亮的腾起,翻身上了房顶,就看见一帮仆役簇拥着齐公大郎往内堂而来,他麻利地将身上的夜行衣套好,拉上面罩,在房檐间跳跃而去。 第二日,王陌离奏请明王自己想去木如寺给母亲王氏,供奉长生牌位。 明王这才恍然妻子王氏已经过了三七,按照习俗该在木如寺里供奉长生牌位并且点上长明灯。他眼神微微一滞,这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他看了看案前堆积的折子,叹了口气,“为父本来应该亲自去的,奈何这三郡七县,总有处理不完的事!” 不管这个儿子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给妻子立长生牌位,这倒是正经事。 明王放下手中的折子,站起了身,“我儿带为父前去,这也是尽孝心的时候。” 王陌离听出了明王的意思,这可是向世人表明自己也是感念生养之恩,颇有孝心的机会。这在以孝治天下的时代,到底有多大分量是不言而喻的。 王陌离垂目鞠躬,恭顺地答道:“此事交给儿臣,父王可放心!” 王陌离既然得到了明王的支持,就再无所顾忌。这事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他将要交代的事宜一一在纸上罗列下来,交给魏茂林着手去办。 魏茂林一听说还要去木如寺,脸皮一抖,这不是折磨他们这些人吗?公子那气场,能将人都冻死。不过,该办的事却毫不含糊的一一布置下去。 一切准备停当,已经到了午后。 王陌离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还在大快朵颐的孺子,眉头一皱,话说这谢启扬平时没有教姑子怎样斯文的吃饭吗? 萧袅正在埋头吃着碗里的四喜丸子,这味别提了,她忍不住吧嗒一下嘴,就感觉对面的世子正看着自己,一抬头,果然,只是那眼神怎么看着奇怪,明明是很不满的,却又夹杂着探究,还带着点兴趣,就像是……她歪着脑袋想着,对了,看着某种不甚了解的动物在吃食!萧袅被自己的想法噎着了,那卡在喉咙里丸子让她喘不上起来!萧袅拼命的咳嗽着,脸涨得通红,忽然,看见桌子中央的甜汤,像是抓着了救命的稻草,想也没想扑了过去,就着汤勺猛喝了几口,这才舒服了许多。 萧袅放下汤勺,才想起自己的失态,抬起头却看见王陌离坐在那里,微微后靠,正神情淡然地闭目养神。那种事不关己的神情,让萧袅有些愤然,但是转念一想,这位可是杀人都表现的云清风淡的人物啊!她撇了撇嘴,默默地坐会了自己的位置。 好吧,她忍了! “孺子的仪态要好生练练!”王陌离的姿势没有变,眼睛也没有睁开,但是嘴角却抽搐了一下。 萧袅这会学乖了,现将口里的饭菜咽了下去,这才柔声道:“妾身受教了!”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王陌离睁开眼睛,重新坐直了身子,看见孺子已经吃完了饭,这才开口,“不知孺子冒充本殿门客时,所用名讳为何?” 萧袅心中一跳,这世子难道要秋后算账,看了看他毫无表情的脸,分辨不出喜怒,只好乖乖地作答,“谢……顾然。”那可是她随口乱编的。 王陌离点头,“名字倒是可取,只是这人……”他将萧袅从头到脚的打量一番,眼神里有着可惜。 这种明显带有歧视的眼神让萧袅很是受不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却听世子接着道,“一切本殿将安排妥当!”她不明所以的看着王陌离,忙问,“安排什么?”将刚才的屈辱早就忘干净了。 王陌离越发觉得这孺子迟钝,反问道:“孺子以为呢?” “妾身……”萧袅慢腾腾地坐了下来,眉头紧蹙,看着世子那幽深漆黑看不到底的眸子,神情更加紧张,忽而灵感而至,“殿下是说门客的事,”她的杏眼亮晶晶地有水光闪动,看着世子并没有否定,又道:“殿下是准备让旁人知道你身边确有一个叫谢顾然的门客,对吧?”这句虽然是问句,却已经十足的肯定了,连那杏眼里也有着得意之色。 王陌离也是第一次看到孺子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倒是一怔,那表情……他不敢往下想,默默地点了点头,眼里竟有狼狈之色。 萧袅开始以为世子是要向她问罪,现在终于知道了是要帮她,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感激之情。虽然这都是因为药方的原因,但也能看出来世子乃重承诺的真丈夫也!她对世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萧袅缓缓起身,面带感激之色,走到了王陌离身前,福了福身,“妾身多谢殿下的照拂!” 王陌离盯着孺子的头顶,站起了身,“孺子切记,你与本殿只是交易,而无人情。”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常,但是这内容却让萧袅心中生寒。 萧袅脸色一白,那俯下的身子微微摇晃,连姿势也僵硬无比,“妾身……妾身谨记殿下的教诲!”她强装镇定,声音却虚弱无力。 看着王陌离离开,萧袅直起身子,慢慢挪着脚步,坐到了榻上。她还真是可笑之极,对一个恶魔千恩万谢!活该自取其辱,活该被看轻!她的眼里有着愤怒、有着委屈,瞬间化作了一滴滴眼泪…… 萧袅泪眼婆娑地看着几上世子刚才用过的茶盏,赌气的举起来就要扔在地上,须臾之间,又想到这茶盏可不是一般的贵,而且是世子最心爱之物,万一世子问起了…… 萧袅觉得自己更窝囊了! 第八十三章 王陌离张开眼睛扭头看了看大殿外,天已经微微发亮。 慧思禅师和众僧人已经超度完毕。慧思禅师起身,为明王正妻点上长明灯,仪式才宣告结束。 王陌离起身上前,走到王氏长生牌位前,接过慧思禅师递过来的三炷香,鞠躬一拜,插入香炉里,然后行三叩九拜大礼。 “这一夜辛苦大禅师了!”王陌离起身后对慧思禅师客气地说着。 慧思手拿念珠,微微鞠躬,“阿弥陀佛,世子太过客气。请世子随老衲去用斋饭!”说着他就率先出了大殿。 王陌离紧随慧思出了大殿,走在慧思禅师的近旁。他扭头看了过去,一夜未睡,慧思的精神依然饱满,完全没有疲惫之色,哪里像百岁的老者。 王陌离感叹道:“大禅师多年潜修佛法,已悟得法华三昧, 慧思微笑着,“大殿之上,老衲已看出世子也是参佛之人,如不嫌弃,改日你我也论论禅法!” 王陌离作揖道:“晚辈不敢,对于佛理也只是懂得皮毛,怎敢在老禅师面前卖弄!” 慧思轻轻摇头,“参透佛理,从来不在于时间长短,而要看有没有慧根。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曾顿悟,只因缺少慧根。”他抚了抚雪白的胡须,“世子可是极具慧根之人啊!” 王陌离虽然知道这是慧思的恭维之词,但是心底还是猛地一跳。 闲谈中两人已经到了斋堂,“老衲已经多日不进粟米,世子请进吧!” 王陌离心中一惊,难道这慧思禅师真已经知道自己的大限之期将至,他又看向慧思禅师,眼睛里有着震惊。 慧思禅师一脸平静,“前些日子。老衲禅定时见到神僧,便知自己即将圆寂。”说完他微微施礼。朝自己的小院而去。 王陌离看着慧思的背影良久,才转身进了斋堂。 吃过斋饭,王陌离率着众人离开了木如寺。 王陌离看着手中的玉佩,那是魏茂林交给他的,说是从慧思禅师的院中的水塘里找到的。那玉佩通体洁白。没有一丝瑕疵,是难得的好玉,只是那雕刻的花纹就太过粗糙了。王陌离摇了摇头,真是糟蹋了那样好的玉料。 王陌离挑开轿帘,轻声招过魏茂林,向他交代了几句,并把玉佩交到他的手上。 魏茂林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午时,王陌离等人回到了明王府。 王陌离从轿子里出来,就看见府门前,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他微微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明日就到了迎娶两位贵女的日子了。这两日忙于齐公的案子。倒是将这件重要的事,抛于脑后了。 王陌离一路往里走去,各处柱子上房梁上都是红色的绸缎,道路两旁挂着红色的灯笼。他的眼神越发清冷,那一身缟衣走在这如火的海洋里,如同一抹幽灵。 “殿下。”有人在王陌离身边唤着。 王陌离抬起头,眼神不耐的看了过去。一惊,“你怎会在这里?” 肖剑俯身行礼,这才直起腰道:“卑职刚从王爷那里出来!”此时在明王府前厅的回廊里,他一副生疏有礼的样子。这里可是耳目众多,不能让他人知晓主子与他的真正关系。 王陌离俯首道:“随本殿来!”说着就往后面的书房走去。 王陌离和肖剑一前一后走着,没有再说一句。直到进了书房,王陌离才询问道:“你去明王那里所谓何事?可是为了两位贵女入城之事?”自从两位贵女进入了叶州的地界每日都会有消息传来。 肖剑点头:“驿站那里传来消息,明日一早两位贵女同时入城,奴才来请示明王明日的迎接事宜。” 王陌离坐在案前,神情有些游离,半晌才道:“那件事办得如何?” “主子放心,挑选的人都已经派往周国各地了!” 王陌离的脸上稍稍有了表情,“你去忙吧,想必今夜城防也是要做重大变动的!” 肖剑抱拳道:“主子保重,奴才告退了!” 今夜对肖剑来说,这将是个忙碌的夜晚。他要将驻扎在城南的大部分守军全部撤离到临清西南的山上,就留下少数的兵士镇守城门。但是这些兵士还必须绝对保重整个城内的安全。 肖剑有着磨牙的冲动。这便是明王要给姬国、周国的使者造成的假象,叶州城防松懈,明王目中无人,骄傲自大……他一甩鞭子,驱马向前奔前。 当晚,魏茂林回来的很晚,带来了谷池月那边的消息。 “殿下,小人将玉佩和水塘边的泥土都交给了廷尉署的右平大人,”虽然以前谷池月只是一个卑微的落魄之人,如今好歹也是叶州的官员,而且也是公子器重之人,所以让魏茂林称他一声大人并不难,难的是心服口服,那可是要见真章的,“并且详细说明了玉佩的来由。右平大人即可做了比对,和那从齐公手指缝中采到泥土一样的!”他的眼中有些激动之色,“然后大人拿着玉佩去了齐府。”谷池月被授予了全权处理此案,所以他可正大光明的出入齐府。 “结果如何?”王陌离眼中也有了 “那玉佩果然是齐公所有的!”魏茂林一脸欣慰,那一夜总算没有白忙。 王陌离的手指在案上轻叩着,现在可以肯定齐公是被人抱起头朝下溺死在那木如寺的水塘中,但是齐府内没有一人见过齐公当日出门的。他的眉头微蹙,陷入沉思。 魏茂林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地看着自家的公子,虽然他嘴上整日叫着殿下,但是在他心目中那人还是他初见时卓尔不群,脱俗淡然的公子。“殿下!”他轻声叫着还在沉思中的王陌离。 “哦?”王陌离抬起头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魏茂林,“怎生还在这里,快下去歇息吧!” 魏茂林憨笑着,搓了搓手,“殿下明日大婚,今晚早点歇息吧,不要再操劳了!”他的眼里有着关切。 王陌离当真没有料到魏茂林会说这样的话,年近三十的他,笑呵呵地说着这样的话,语气亲近,好似他的哥哥。他的眉毛一挑,嘴角扯了扯。 魏茂林心中一抖,“奴才越礼!”他忙俯下身子。 “去歇着吧!”王陌离其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他冷情惯了,忽有一人这样,倒叫他不知如何应对了。 王陌离起身走出了书房,却没有去西厢,而是朝着兰台而去。今夜他得见一见那个父王。 王陌离现在与明王的关系好似同盟,但又相互提防。明王一直一来都向王陌离示好,比如这次去给王氏立长生牌位,明王完全可以自己去,可是他将表现的机会让给了王陌离。但是这权力,明王可是一直抓在自己的手里的,王陌离说白了也只有世子这样一个虚位。王陌离一直猜不透明王有什么把柄在母妃手里,他也问过母妃,但是母妃闭口不谈,只是拉着他手说,你信他便是,只要是不越过底线他是不会害你的。 底线?那人的底线是什么? 母妃凄惨一笑,在高位者最怕什么? 王陌离心中便有了数。 王陌离进了兰台,一眼就看见明王书房的灯亮着,就好似知道他回来的。他心中想着,往前走了两步,侍卫看见了他,匆匆行礼,便进去通报。 王陌离踏进书房,只见明王散着头发披着外衣,坐在榻上,微微一愣,这样随意的明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儿臣,见过父王。” 明王往前坐了坐,“离儿来了,为父等你半晌还以为你不过来了,正准备睡了!” 明王自从王氏逝后,多半会歇在妾室杨氏那里,遇到公事繁忙之时,便也歇在书房。 “儿臣有些事给耽搁了!”王陌离解释着。 “哦?”明王大感好奇,“何事让离儿这样操劳?” 王陌离从腰间拿出玉佩,放于掌心,“父王可认得此物?”他向前两步来到睡榻旁,让父王看得仔细。 明王盯着王陌离手中的玉佩,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好一会摇了摇头,“看着熟悉却想不起来了!”他叹了口气,“不服老都不行了。” “这是齐公之物!”王陌离一语道破,看了看明王闪着惊讶的眼睛,又说,“是这次去木如寺找到的!”他倒是不怕明王知道他去木如寺的动机,如果他只说是去王氏立长生牌位,明王才不会信。 明王恍然大悟,难怪会看起来如此眼熟,“拿过来,让我仔细再看看!”他从王陌离手中接过玉佩,边看着边问,“右平是不是有了重大发现?” “是的,已经能确定齐公是被人溺死在木如寺内慧思禅师院中的水塘内的!” “什么?”明王不敢置信地看着王陌离,“你能确定?”这可是慧思禅师啊! 王陌离也知此事的重大,果断得点头道:“父王手中的玉佩便是从水塘中找到的,齐公的大郎已经确认是他父亲的,” 明王看着玉佩,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和恩师喝酒,听他说道,有一故人亲自雕刻了一块玉佩送给他……”他举起那玉佩,“想必就是这块吧,他当时还笑那人的技艺粗糙呢!” 第八十四章 王陌离知道验尸的事瞒不过去了,神色凝重,双腿跪在了地上,“请父王责罚!”他低着头,声音低沉。 明王一惊,站起了身,披在身上的外衣也滑落了,“我儿有什么事做错了,要父王责罚?”他是第一次见王陌离这样郑重其事的给他下跪,语气也凭添了几分急促。 “儿臣没有听父王的话,擅自开棺验尸了!”王陌离看着地面,眼神坦荡。 明王神色一变,盯着王陌离好久都没有说话,脸上有着隐忍之色,“难怪你会如此肯定恩师是溺死的,想必右平在恩师的身上找到了线索,顺藤摸瓜地到了木如寺,然后又在慧思禅师院中的水塘里发现了此玉佩,可是如此?”他的嘴角有着冷笑,眼里有着失望。 王陌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现在辩解什么都是徒劳的。 明王看着王陌离,重新坐了下来,那个儿子远不如五年前听话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王陌离,半晌才慢慢地开口,“你以为你证实了恩师不是自杀,而是被溺死,为父就可以原谅你的无礼之举?”他的眼里有着暴风雨前的沉寂。 王陌离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挑战了明王的权威,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可是他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呢?这开棺验尸是最便捷最有力的方法。 “为父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是任何事都只看结果,而不计较过程!”明王脸色铁青,怒视着王陌离,“去院子中央跪着,好好反省!”此时的他虽然只是一身中衣,头发披散着,但是那种气势却是不容抗拒的。 王陌离抬起头看了看明王,这样的惩罚是他所料未及的,心中觉得可笑至极。明王还真当自己是他的父亲……他收敛了所有情绪,缓缓地站了起来,“儿臣遵命!”他作揖退了出去,当真跪在了院子中央。 只听见屋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过了一会,一切又归于平静。 王陌离看见屋内的灯熄灭了。明王怕是就寝了。他的目光停在了窗棂上,那被月光照得极亮的地方。有许多小的虫子飞来飞去,极为热闹。这一刻,他居然想到了那年自己闹着要随母妃省亲被父皇罚跪的事。也是这样初秋的夜晚,月光皎洁,时有凉风吹过,自己一个人跪在宗庙前,跪着跪着居然戳起来地上的蚂蚁…… 萧袅本在屋内画画,这几日也只能靠此来打发时间,没想到越画越顺手,越画越有感觉。绿萝的记忆和天赋渐渐地都倾注到了手中这杆笔上,正在她画得聚精会神之事,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娘娘,你还没有睡吧!” 萧袅埋着头。问道:“何事?”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一朵秀丽的牡丹便呈现在眼前了。 “奴婢能进来回禀吗?”素娥支吾着。 萧袅杏眼一转,这素娥平时极为稳住,这会这样一定有重要的事,放下笔道:“进来吧!” 素娥三步并两步的推门进来,白嫩的脸上有着五根手指印,眼睛微红。 “怎么了,你的脸?”萧袅一惊,站起了身。 素娥眼神一滞,摇了摇头,捂着半张脸,“没事,没事,”她眼神有着微微的慌乱,继而想起了什么,急道:“孺子听院里的侍卫们说,世子殿下被王爷罚跪了!” 萧袅一惊,“被罚跪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素娥。 素娥看孺子不信,也顾不得捂着脸,“是真的,跟着世子的魏侍卫已经赶往兰台了!”她一着急,那微肿的半边脸更红。 萧袅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想那不可一世、杀人如儿戏的世子殿下也会被罚跪?很好,昨日的气总算顺了些。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继而想起素娥还看着自己,忙抿了抿嘴。 素娥半天等不到孺子说话,还以为孺子被吓着了,“娘娘你没事吧?” 萧袅摇摇头,眼神停留在素娥的脸上,“我没事,倒是你有事!” 素娥忙又捂着脸,低下头,不敢看孺子。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萧袅最见不得人受了欺负还一副畏缩样子,看着就有火。 素娥浑身一抖,听出了孺子话里的不悦,忙磕磕绊绊地说道:“晚间,李嬷嬷派身边的……柳叶来说,殿下大婚在即……人手不够,让德熙院的奴才们婢女们……过去帮忙。阿来便跟着过去了,后来……”她眼里有着委屈,声音低颤,“柳叶非得也让奴婢过去,可是,女婢再走了,孺子身边就没有人伺候了,心里一急,就争辩了两句,结果……”她的眼里闪着泪花,手又捂上了脸。 “结果就被那柳叶打了脸?”萧袅抢白着,杏眼里有着气愤之色。 素娥点了点头,看着孺子的表情,倒是有些疑惑。这孺子听说世子殿下被罚跪表情也是淡淡地,怎生听说她被打了就如此气愤?她低着头,有些费劲。 难道说她比世子殿下还重要?这怎地可能! 素娥又抬起头看向孺子,只见她杏眼微睁满是怒意,嘴唇紧抿透着苍白,这是极怒的表现。转念之间,就明白了,所谓打狗还看主人,这柳叶分明没有把主子看在眼里,正巴巴地等着攀附那两位贵女呢? “奴婢给娘娘丢面子了!”素娥想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忙俯身说着。 萧袅看了眼素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你以为只是个柳叶就敢如此猖狂,那分明就是那李嬷嬷在后面支使的。”她的嘴边浮现出一丝冷笑。这么多日那李嬷嬷也没有见露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看来等不及在两位贵女来之前先要给她这个孺子一个下马威。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萧袅的杏眼里也染上了一丝冷意,“她的目的……”她是想让我知道她手中的权力有多大,然后依附于她,和她坐上同一条船。以后一起对付那两个女人。 李嬷嬷,我这想得可对? 素娥看着孺子这样的表情一骇,平时见着孺子都是柔柔弱弱、楚楚动人的,没曾想冷起来也挺吓人的。原来兔子急了也是咬人的。 素娥一哆嗦,“娘娘你真的不去看看殿下?”她将话题拉回到原点。 萧袅本想说不去,但是她实在好奇那样的人物被罚跪是个什么模样,眉毛一挑,“去,当然去!”她理了理发鬓,就迈出了门槛,扭头对素娥道,“你就算了,瞧这脸赶紧煮个鸡蛋滚一滚!” 萧袅远远地看着兰台矮矮的围墙,突然就没了兴致,她这是干什么?像小孩童一样幸灾乐祸,站在旁边拍手叫好?她摇了摇头,转身就往回走。 “哟,是孺子娘娘啊!” 萧袅借着月色看到前面的李嬷嬷带着一干下人,像是要去前厅,此时正含笑看着她。萧袅俯首,眼里闪过冷意,默默地盯着李嬷嬷,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李嬷嬷脸上地笑一僵,微微俯身,“奴婢李氏见过孺子娘娘!” 萧袅这才收起了气势,浅笑道:“嬷嬷乃殿下的乳母,何必如此多礼呢!”她是在告诉李嬷嬷你也只是乳母,比下人高那么一点,但是却不是正经主子。 “李氏不敢,”李嬷嬷低垂着头,站起了身,“李氏多日来,忙于世子殿下大婚之事,怠慢了孺子,还请娘娘海涵。”她微微抬头,眼里有着笑意。 萧袅报以微笑,柔声道:“慈母仙逝,杨姨娘不理世事,这事总要人管得,只能劳烦李嬷嬷了!” 萧袅这话说得刻薄,仿若这明王府的事,如烂摊子没人管,才轮到李嬷嬷。 姜不愧是老的辣,李嬷嬷面色如常,“这多亏了世子殿下的信任啊,”她脸上的笑越发灿烂,“李氏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将这婚事安排的尽善尽美,到时殿下迎娶两位贵女,说不定还会赏李氏一杯酒喝!”她说着竟然捂着笑了起来,忽而停了下来,“看看李氏越发糊涂了,怎能在孺子娘娘说这些混话!” 萧袅当然知道李嬷嬷的用意,这样拙劣地伎俩就想激怒她? 萧袅低眉垂目,嘴角上扬,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嬷嬷也知我身体一直不好,甘愿让出这正妻之位,给两位贵女,怎会心中不快呢?”她斜睨着李嬷嬷,脸上端着优雅。 李嬷嬷一哽,忙道:“那便是李氏多心了,还请娘娘不要怪罪!”她连忙福了福身,“前厅还有些事没有忙完,李氏带着下人们先行告退了!”说着众人福了福身,就往前厅而去。 萧袅半眯着眼睛,看着李嬷嬷带着人离开,嘴角扯着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往后地更加小心了。她埋着头走着,忽而被一堵墙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她居然走回了兰台! 这算怎么回事,都是被李嬷嬷气得不轻。 萧袅顺着兰台的矮墙走着,没一会就到了正门。这时,她对里面跪着的世子却有了好奇之心。萧袅悄无声息地往里走着,越过前两排屋舍,穿过回廊,便到了花墙下,那里便是兰台的内院,明王一般在正屋就寝, 第八十五章 这样的王陌离完全出乎意料,但是却让萧袅松了口气。 她干嘛要松一口气呢?这关她什么事。 萧袅扭头就走,却听见院中王陌离压低声音,“谁?”他的声音里透着冷冽。 萧袅撒腿就跑,跑了一会,才停了下来,擦着汗在想,她到底在跑什么?她有些哭笑不得。 王陌离正要起身,就见明王书房的门口了,“你起来吧,明日还要大婚!”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疲惫。 王陌离站起了身,缓声道:“父王还没有休息?”他倒是很意外。 明王一手扶着门扇,眼里有着无奈,“那个做父母的,孩儿在外面跪着,自己能睡着?”他又叹了口气。 王陌离借着月光打量过去,明王那散着的头发里竟然有了少许的白发,他微微垂目,“儿臣知错了,以后定然不会犯了!” 明王迈出了门槛,走向院中,站在王陌离面前,深深地注视他,好一会才道,“我儿现今翅膀硬了,已经不需要为父再从旁扶持了,大婚后你就着手建立世子府吧!” 王陌离眼中透着震惊,又是一跪,“父王儿臣犯了错,你要打要骂惩罚便是,怎可说这样绝情的话呢!” 明王上前一步,双手扶起王陌离,“我儿快起,为父说得是真心话,并不是一时之气!”他拉着王陌离的手,动情地道,“离儿和为父相处的时日有五年了,这五年里为父一直想让你快快成长,好替为父分担一些,现在……”明王说着眼角有了泪花。 “父王……”王陌离看着明王,心里却再次想到了母妃的话,也许他真的是可以信任的。 “离儿已经取得孺子,明日将迎娶两位良娣,以后你也是大人了。该有自己的府邸了!”明王的话语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父王……儿臣不愿离开你!”王陌离看着明王头发中那一缕白发,眼里的。 “父王已经选好了附近的地,离父王不远!”明王捏了捏王陌离的手,“只是有一事父王想要叮嘱你!” 王陌离正色道:“父王请说,儿臣谨记教诲!” 明王点头,神色严肃,“我儿切记,你的第一个儿子必须出自孺子!” 王陌离一愣,缓缓点头,垂目道:“儿臣记住了!” 明王看了看王陌离。“你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两国贵女谁有了你的子嗣,都是极大地牵制!”他的眼里有着谋略和算计。 王陌离又是乖巧地点头,“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会多加小心!” 明王叹了口气。“天色也不早了,回孺子那里去吧!”说完他转身走回了屋里。 王陌离看着明王关上了门,这才慢慢向回走去。 今夜对王陌离来说刻骨铭心,他的嘴角上扬,有着浓重自嘲之意。 “殿下……” 王陌离抬头一看,魏茂林站在暗处,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不是让你去歇着吗?”王陌离收起所有的情绪。 “奴才听说明王……”魏茂林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公子。 “回吧!”王陌离显然也不愿意多说,走在了前面。“刚才那人是孺子吧?” “哦?”魏茂林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一下,才道:“噢,是的,趴着那里看了一下就跑了!” 王陌离不再说话。心里想着明王刚才说得话,到底是何目的?在这时刻提出分府,到底是试探还是真心?这个明王他完全看不懂,他对待自己完全不像是盟友,倒有些像是儿子…… 王陌离摇了摇头,为这一想法觉得可笑。 进了德熙院,魏茂林去了侍卫所,王陌离犹豫着还是去了西厢。这个时候还不是和明王决裂的时候,就先迁就他吧。 萧袅正在往地方铺着席子,自从那日她迷迷糊糊睡在了床上,后来知道世子过来睡了,心中不安了很久,幸好,世子并未提起此事,她才稍稍安心。但是,也提醒了她要慎之又慎。所以至此,不敢世子过来不过,她都是坚持打地铺了。当然这一切都是避着下人们的。 “世子……殿下,你过来了。” 萧袅听见了阿来慌张的声音,慢慢地起身,想起刚才在兰台院中见到的一幕,脸微微发烫起来,嘴里碎碎念着:“绿萝啊,绿萝,我知道你倾慕这世子,那是你没有见到他杀……”她正低声说着,就听见世子不知道向阿来交代着什么,好奇的朝外屋走去,刚到门口,只见世子推门而入,和她差得撞得满怀。 萧袅急忙后退了几步,定神道:“妾身见过殿下!”她福了福身。 王陌离扫了眼孺子,“起身吧!都这样晚了还没歇着。” 萧袅低着头,轻声道:“正准备歇着了,就听见殿下的声音,所以……”她抬起头,尴尬地笑了笑。 王陌离点头,正要说什么,门口就听见阿来的声音,“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王陌离转身往外走着,“孺子歇息吧,本殿一会过来。” 萧袅看着还站在门口的阿来,低声问着,“殿下这是要做甚?” 阿来嘿嘿笑了两声,扭捏着跑走了。 萧袅莫名其妙,这阿来古怪的紧,这算什么事啊!她郁闷地走回了里屋,将被褥铺好,又看了看床,索性也给世子铺好床。本来她都打算睡了,现在倒是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只好坐在这里干等着。她打了个哈欠,想起先前画得牡丹,就又走到案前坐下,拿起那张纸端详着,越看越觉得最后一笔,太过急促。反正现在也无事,萧袅提笔拿过一张空白的纸重新画了起来。 正画得入神之时,萧袅忽觉身边站着一人,抬起头一看,世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萧袅一惊,涨红着脸,放下了笔,支吾着,“殿下回来了,怎生这样快……”她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问题,忙住了嘴,看见世子盯着她的画,脸色更窘,“那是画得玩呢!”她伸出手,拿起案上的纸张准备叠起来,却被世子从手里抽了过去。 萧袅急道:“殿下……”这才发现世子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后,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干净清爽。她愣了愣,原来世子刚才是沐浴去了。 “倒是进步不小!”王陌离看着手中的画,语气诚恳。刚才一进门就看见孺子伏在案前,神情极为专注,那眼神透着,那握笔的姿势,让王陌离瞬间以为是小鸟坐在那里,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等到孺子抬起头来,王陌离才清醒过来,忙抢走了她手中的画,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哦?”萧袅这才反应过来,世子是说她的画呢,不安地道,“世子谬赞了!” “看来孺子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啊!”王陌离抬起头看着孺子,眼里有着审视。 萧袅被看得极不自然,世子那样的眼神仿佛要看进人的骨头里去,她低下了头,心里有些惶恐。 “刚才是孺子在兰台的内院外?”王陌离突然上前一步,俯视着萧袅。 萧袅身体一抖,向后退了一步,靠在了书案旁。她本想说不是,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是……”她声音颤抖。 王陌离幽深的眸子眨了眨,身体往前倾了倾,“孺子去那里作甚?”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随意的聊天。 萧袅的手在身后扶着书案,强撑着道:“下人说世子殿下被父王罚……”这个跪字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就这样含糊地带过去,“妾身想着过去看看……”她继续含糊地说着。 “噢,孺子过去看看什么啊?”王陌离故作好奇的问。 看什么,当然是看你被罚跪。 萧袅心里想着,嘴上可没胆量说,她弱弱地道:“妾身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感觉苍白无力。 王陌离慢慢地将头伸了过来,在孺子的耳边说道:“原来孺子如此关心本殿,真是让本殿感动啊―”他的那个啊字拉得极长,听起来倒是有一丝暧昧。 萧袅面红耳赤地将头垂到了胸前,倾斜着身子。只感觉世子的身上有一股青草味,他说得的每一个字都轻轻地扫过萧袅的耳垂,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 王陌离优雅地站直了身子,嘴边浮着惯有笑容,“孺子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父王可是说了,本殿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孺子所出!” 萧袅轻声“啊”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世子,只见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唬她,忙道:“那……那要如何?”她的腰又向书案靠了靠。 王陌离似笑非笑道:“孺子还真是当本殿是神人,诸事都能解决?” 萧袅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世子。 “睡吧,很晚了!”王陌离突然道,慢慢地走向了里屋。 萧袅有些迟疑,半晌靠在书案旁没有动,侧耳听着世子在里面的动静,确定他已经睡下,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见王陌离已经侧身睡在了床上,脸对着墙。 萧袅蹑手蹑脚的走向自己的铺盖,正要揭开被子,只听见王陌离在床上动了一下,不耐烦道:“熄灯!” 萧袅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神情恍惚居然忘记吹了蜡烛。 第八十七章 听了此话柳叶表情更难看,也不知道李嬷嬷为甚要让她这样做,这不是明摆着要激怒孺子吗?她低着头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袅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只到她肩头的柳叶,眼神微冷,俯视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诸事亲为?” 柳叶无意识的往后推了推,头垂得更低了。 萧袅却步步紧逼,声音一沉,“还是说你真以为我就如此好说话呢?”她看着柳叶恐慌的表情,再次确定了那人也只是李嬷嬷用来试探她的棋子。 柳叶猛摇着头,这个孺子哪里像外面传得那样柔弱可欺。本来她以为孺子没有娘家的势力支持,身体又不好,这十来日,嬷嬷没过来请安,也没见孺子说什么,就信了外面的传言。昨日,她那样跋扈便是受了李嬷嬷的指使,一要扫孺子的面子,二试探虚实。结果孺子只是忍气吞声,并没有为素娥讨回个说法。她就更加得意忘形起来,听从了李嬷嬷的再次唆使。 “你这婢子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萧袅的声音一扬,“谁给你的狗胆让你这样羞辱主子的?” 柳叶心神更是一慌,口不择言地忙道:“是李嬷嬷,是嬷嬷让我来借人的!”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李嬷嬷的身上。 萧袅杏眼微睁,怒声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婢子,居然敢把责任推给李嬷嬷?”她扭头看了看素娥,“素娥给我张嘴,好好教训一下这婢子!” 素娥本就因着昨日的一巴掌,心中堵着口气,但见主子叫她,立身上前,照着柳叶的脸就是一掌。 柳叶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看着素娥,“你这小蹄子居然敢打我?” 萧袅看着柳叶脸上微红的指印,呵斥道:“怎生不敢。素娥是替孺子我在教训你这恶奴!李嬷嬷是何等人,怎会这样不知深浅,做出这样的事来,定是你这婢子假借李嬷嬷之名,任意胡为!素娥再给我张嘴!” 柳叶一看孺子这架势,连忙讨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跪了下来。 萧袅面色稍霁,“素娥去前厅找李嬷嬷过来!”她倒要看看这李嬷嬷如何自圆其说。 过了半柱香,素娥回来了,并没有看见里李嬷嬷的身影。 “娘娘。李嬷嬷让我向你告罪,说是前厅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怕万一她走开了,那些奴才偷懒闹出乱子,这是迎娶良娣的大事谁也担当不起……”素娥看了一眼孺子,弱弱地说着。 这个李嬷嬷明显是不给娘娘面子,拿迎娶良娣之事找托词,那么多管事怎就少她不行了? 萧袅倒是无所谓。脸上的表情淡淡地,“李嬷嬷还说什么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叶说。 素娥看了一眼柳叶,道:“李嬷嬷说,这婢子假借她之名胡作非为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让孺子将此人交给王管家处置!” 柳叶本来盼着李嬷嬷能给自己说句话,结果怎会是这样?她眼底燃起的光一点点熄灭。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说着,“孺子请饶恕了奴婢吧!”明明是受李嬷嬷的唆使。但是她有口也说不清啊! 萧袅冷笑着,李嬷嬷还真是冷情。这柳叶好歹也是她的人,她就这样不闻不问的放弃了。萧袅低头看了一眼柳叶,那可怜兮兮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是……她转身坐回榻上,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柳叶本还在求饶,忽而孺子的话,更是急的嚎啕大哭起来,“娘娘你就饶了奴婢吧,千万别送奴婢去王管家那里!” 萧袅脸露无奈,这李嬷嬷看人的本事真是不怎么样,这样蠢笨的人也拿来当棋子,难怪会绊了自己的脚! 萧袅看了看素娥,眼里有着不耐,“素娥送柳叶回去吧,告诉李嬷嬷她的人还是她自己处置吧!” 柳叶顿时止住了嚎哭,抹了抹眼泪,猛磕头道:“谢谢孺子娘娘,谢谢孺子娘娘。”继而起身就往外跑。 萧袅向素娥使了个眼色,素娥点头跟了出去。 萧袅理了理云鬓,嘴角噙着一丝苦涩,她之所以要让素娥送柳叶回去,就是怕柳叶有个不测,死在了路上,到时,李嬷嬷反咬一口,说是她逼死了柳叶。 这就是深宅大院,慎之又慎,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 萧袅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在微风中慢慢飘落的树叶,心中感慨着,若不想被风吹落,就要将根扎的更深。 不知今日的应对,李嬷嬷你还满意吗? 萧袅今日之举除了对李嬷嬷还以颜色,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拉素娥下水!她在这王府中太需要一个帮手了。而素娥是她身边唯一可用之人。但是,这不是让她下定决心选素娥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素娥的性格。经过多日的观察,萧袅发现素娥性格沉稳、隐忍,而且很有善心。对待阿来那样的人,也极有耐性。这些才是她选定素娥的原因。 萧袅让素娥出手打柳叶,去请李嬷嬷,以及送柳叶回去,都是为了让素娥参与进来。虽然,素娥刚才打柳叶时,微微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却打了下去,说明她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但是这些还不够,谁知道这些是不是素娥的权宜之计,等两位贵女进门,她还要继续试探! “奴婢已经将柳叶交给了李嬷嬷!”素娥眼里有着喜色,看了看站在窗前的孺子,跪了下来,“今日多谢娘娘为奴婢出气!” “你只觉得我是为你出气?”萧袅转身问着,她不信这奴婢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 素娥抬起头,犹豫着看了看孺子。 萧袅浅笑:“孺子我喜欢聪明的奴婢!” 她这是要告诉素娥她不是那些忌讳奴婢太过聪明的主子,这点气度她还是有的。 素娥一脸认真的道:“孺子怕是想借此事警告李嬷嬷吧!” “你起来吧,”萧袅正色的看着素娥,“你可知今日后你也将被李嬷嬷视为眼中钉了!” 素娥刚刚站稳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摇了一下,低声道:“奴婢知道!” 萧袅扫了素娥一眼,“你本可以不打的!” “可是,可是奴婢想出这口恶气!”素娥的脸色微红,眼里有着愤然。 萧袅微笑着说道:“现在气出了,你可后悔?”她的口气很是随意,像是在开玩笑。 素娥一怔,摇了摇头:“打下去的那一刻,奴婢便铁了心!” 萧袅点头,看来素娥已经想得通彻了,“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她看着素娥的眼睛,“如果你后悔,我便马上安排你出府,你可要出去?” 素娥神色坚定地摇头道:“孺子,奴婢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她砰地一声双腿跪地,抬头看着孺子,眼里有着真诚,“奴婢在府外早就没了亲人,就让奴婢留在孺子身边伺候吧?” “好!”萧袅一把拉起素娥,眼里有着喜悦,“今日起,你我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握着素娥的手,看向窗外。 午后,萧袅向素娥交代了几句,便乔装出了门。当然,她没有告诉素娥自己外出的事,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 今日,明王府很是热闹,但是这西门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清。萧袅走到角门,正准备拿出腰牌,就听当值的侍卫说道:“谢大人,上面有交代您不用拿腰牌,可直接进出!” 萧袅一愣,微笑道:“这样啊!那谢某就出去了!” 侍卫抱拳鞠躬:“大人走好!” 萧袅撩起袍摆跨过门槛,大模大样的走了。 “你说这谢大人为甚喜欢走西门啊?”那刚才说话的侍卫问着站在们另一边的同伴。想这专给客人居住的厢房都是安排在前院的,就是禁止客人随人出入内宅。 同伴摸着下巴,思考着,一会道:“听说这谢大人其实是孺子娘娘的远亲,想着肯定是去拜访了孺子娘娘,然后从这西门出入方便一些吧。” 萧袅走在路上心情颇好,这世子还是很守信的,这还没几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朝市井走去。 今日可是萧袅和张彦和约定的三日之期。她虽然有着九成把握,但那一成的变数还是让她心里紧张。 萧袅走在路上颇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随意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忽而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心里实在窝火,“何人不看路啊!”说着抬起头,怒视前方。 “兄台无碍吧?”对面那人极不好意思的问着,一脸的窘迫。 萧袅看着对面这人,突然一愣,这不是谷郎!她脸色稍缓,答道:“无事。” 谷池月松了口气,作揖道:“刚才实在对不住,因心中有事,只顾低头思考却忘了看路!” 萧袅摆摆手,笑道:“兄台太过客气了,吾真的无事!”她上前一步,作揖道:“吾乃谢顾然,吴郡人氏。” 谷池月一怔,这位兄台真是豪爽之人,自己如果不报上名来,就太过失礼了,他腼腆的笑了笑:“鄙人岐山谷池月。” “看样子谷兄还有事情要忙,就此别过!”萧袅笑着与谷池月道别。 谷池月也作揖鞠躬,两人就此别过。 第八十八章 萧袅很快就来到了市井,看看日头还早,就在街市上转悠着。 “徐郎听说你天不亮就守在城门口占得了好位置,两位贵女进城时看的是清清楚楚的,”那说话之人一脸羡慕的样子,又看了看其他两人,面露遗憾,“那像吾与张兄、苏兄,在后面什么也没看见!” 萧袅很有兴趣的停下了脚步,看了过去,等那徐郎说下去。 徐郎斜视了眼说话之人,脸上有着讽刺:“王郎,本说好了早上一起去,可是你却失约,现在倒好说这些……” 王郎很是不好意思,理了理袍子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会又问道:“徐郎不如把你看到的讲与几位兄台听听吧!” 那张郎和苏郎也是一脸渴望地说道:“就是,就是,徐郎你就说说吧!” 徐郎又将三人数落了一番,这才慢慢讲了起来,脸上有着陶醉之色,“今晨吾前往城门时,只有寥寥数人,可是过不了一炷香,就人越聚越多,最后连守城的兵士都列成一排,阻挡人群涌上城门,这情景……” “徐郎那两位贵女长相如何啊?”站在一旁的苏郎,有些迫不及待了。 徐郎正说得起劲,突然被打断,极为不悦地看着苏郎,“你到底要听否?”作势就要走。 那三人连忙上前将徐郎拉着,又说了一番好话,徐郎端着架子道:“吾本是忙人,只因你三人一再要求,这才一一道来。如若不耐,就……”他冷眼环视了三人,这才接着讲了起来,“说到这人山人海的阵势。真是叹为观止啊!” “那和迎娶孺子相比呢?”张郎好奇地问。 徐郎一脸轻视:“怎能相提并论?今日可是迎娶良娣,而且是两位良娣同时进城,张郎以为呢?”他的语气极为刻薄。 张郎连连称是,脸有尴尬之色。 “却说,就在人潮涌动,喧闹不提之时。明王派出的礼官率一干众人,出现在了城门口!” 苏郎阿谀着:“这礼官便是徐郎的父亲吧!能担此重任一定是明王身边的能臣啊!” 徐郎脸有傲色,却又不愿多说,瞪着苏郎:“苏郎可要继续听?” 苏郎连忙点头,闭了嘴,少不得被张郎和王郎剜了两眼。 “顿时,围观之人都安静下来,看着礼官一身暗红色官服,面容和蔼慈祥……” 三人极力隐忍着徐郎对其父的堆砌之词。 “就在这时!”徐郎声音一扬,脸上有着激动之色。“那许久未开的城门砰地一声落地了!” 难怪徐郎会如此激动,这叶州城门难得开上一次,平日里大伙可都是走云梯进出城。 “正在大伙翘首以待之时,城门口出现了两队人马,马上之人都是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索性我临清城门宽阔。区区两队人马同时走进来不在话下!”那徐郎眼中有着自豪之色。 连站在一旁的三人,也突然觉得作为叶州人是多么值得庆幸。他们都屏住呼吸,眼神急迫地注视着徐郎,却又不敢催促。 “这两队人马步伐整齐,一看就是姬国和周国的精锐之师,能派出这样的队伍来送亲,可见两国对这次联姻的重视。队伍缓缓地前进着,远远的便看见两位良娣的轿子,还有那跟在后面的几十车嫁妆,那气势真是壮观啊!” 张郎忍不住问道:“到底有多少嫁妆?前些日子吾看见孺子的嫁妆也有几十车呢!” 徐郎嗤之以鼻:“孺子的本家你我又不是不知。是那北城的!听说当时的嫁妆是王府给置办的然后悄悄的送过去的……” 那三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大胆,汝等怎可如此羞辱孺子!” 四人同时一惊,转身看了过去,只见那里站着个一身青袍的文弱书生,儒雅中透着睿智。此时脸色涨红的看着他们。 萧袅看向那书生吃惊不小,那人不是刚才和她撞在一起的谷郎吗?他怎生也到市井来了。她往角落里移了移,生怕谷郎看见她。 徐郎是最先回过神的,强笑着作揖:“敢问兄台吾等如何羞辱孺子了?” 谷池月本来是到市井来找找线索,却听见这些儿郎议论世子娶亲之事,最后竟然说得孺子如此不堪,他忍不住出言反驳。他虽然和孺子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却觉得孺子是个难得的好人。 谷池月看向那徐郎,厉声问道:“阁下说孺子的嫁妆是世子府置办了送去北城的,可有亲眼所见?” 徐郎摇头,他也是听其他人说的,但是所谓无风不起浪,他就不信,凭他北城谢家能置办起那几十车的嫁妆?他看了看那儒生,分辨道:“众人都是如此传得,必有原因的!” 谷池月摇头看着徐郎:“想必阁下定听过三人成虎的道理,既然不是亲眼所见怎可轻易相信,这样不是有失公正?难道就因为孺子出身北城吗?” 徐郎脸上有着愧色,支吾着:“吾等也是闲话几句,何必如此认真呢?” “闲话几句?想那第一个传讹之人,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如今许多人却当了真!”谷池月叹了口气,愤愤不平,“汝等为何不想想孺子本是世子正妻,也就是世子妃,却自请降为孺子,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胸怀,试问世间有多少女子能做到这点?”他慷慨陈词,眼睛直视着徐郎。 徐郎更加语塞,看了看一旁的其他三人都低着头,心中那股子好胜之气作祟,眼睛一转,“敢问兄台年进几石啊?” 这个时代还是沿用汉朝的官位等级,采用秩石制。 谷池月一怔,不明所以,正色道:“六百石。” 徐郎突然大笑,眼中有着轻视:“原来是个六百石的小官,兄台可知吾父几石吗?” 谷池月脸色沉静:“不知,”他看着徐郎要张口,又讥笑道,“也无需知道!汝父何人与汝何干,难道说阁下想借父亲之名扬威?” 徐郎一哽,脸色涨红,手指着谷池月说不出一句话来! 谷池月作揖道:“吾还有要事,就此别过了!”说着又看了四人眼,扬长而去。 萧袅站在角落看得痛快,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谷郎如此气势逼人,真是给她出了口恶气。她笑嘻嘻地朝着酒肆走去,却见谷池月也是朝着那个方向而去,见了路人问东问西的,这才恍然这谷郎是在办案。 萧袅想起成亲那夜世子和谷郎的对话,这齐公的案子是他在负责,也不知查的如何?忽而想起,那日去勾齐公魂魄时,他嘴里吐出的名字,想那极有可能是凶手吧! 萧袅看着前面的谷郎有着犹豫不定,要不要告诉他,想想刚才他仗义执言,激烈陈辞的样子,萧袅最终借来了纸笔,写下了“朱七”二字。叫来了小乞丐,让其交给了谷郎。 萧袅看着小乞丐将信交给了谷郎,这才匆匆地从另一条路去了酒肆。 等萧袅到了酒肆,张彦和已经坐在上次他们喝酒的位置上,端着碗在灌酒,脸色阴郁。 “张兄,久等了!”萧袅面带微笑地作揖。 张彦和正在埋头喝酒,听见萧袅的声音,抬起头来,咽下口中的酒,站起身来,脸色微红地说着,“谢弟,来了!”他打了个酒嗝。 萧袅在对面坐下,只见张彦和抱起酒坛拿过另一只碗满上,“谢弟,我敬你!”他将碗递给了萧袅。 萧袅接过碗,笑着看向张彦和,“应该是弟敬张兄才是!”说着一饮而尽。 三碗下肚,张彦和脸上的阴郁尽散,他看着萧袅正色道:“谢弟的提议兄想清楚了,此事可为!不如来谈谈具体的!” “好!”萧袅一拍桌子,眼中有着兴奋之色,“张兄只管画画,这卖画之事就交与弟来办如何?所得的卖画钱兄六弟四,可好?” 张彦和笑着摇了摇头:“弟六兄四便可!” 萧袅急道:“这怎行,弟卖画只要转手即可,那如兄这样殚尽心力啊!”她一脸坚持,“兄六弟四。” 张彦和也不退缩,看着萧袅一脸真诚,“兄画画虽然辛苦一些,但是没有弟的慧眼识珠,那就是废纸一张啊!不如这样,”他叹了口气,“五五可好?这样就不用争执了!” 萧袅点头道:“这样甚好!兄每逢初一十五便到这里来,将画好的画交给弟,然后月底你我结清!” 张彦和端起碗,微醺道:“就依弟所言,来谢弟,干了此碗!”说着自己率先猛灌起来,洒得领口全湿。 萧袅端起碗浅喝了几口,倒是没有放开,只因今日非比寻常,世子迎娶良娣之日,她这个孺子怎能在外面灌酒呢?她往外看了看,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怕是两位贵女已经从州邸出发了。 这州邸本是给各县郡的主官来叶州办公事时所住的地方,现在临时改为两位贵女的居所。 “快走,快走!良娣从州邸出来了!”街市上有人喊着。 顿时,整个市井都热闹起来,众人往州邸的方向蜂拥而至。 第八十九章 萧袅告别了张彦和就回了明王府。 前院很是热闹,怕是郡县的各级官员都来祝贺了吧,离得老远就能听见那喧嚣中透着喜气,萧袅低着头从角门进去,就听见守门的侍卫道:“谢大人你回来了,前院真是热闹啊,一会可要多喝两杯酒!” 萧袅笑答:“那是一定!也代你们哥俩喝几杯。”她看着侍卫一脸向往的样子,打趣着。 萧袅很顺利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想必那些杂役婢子都去前厅帮忙了吧。她进了屋合上门,这才垮下一张俏脸。今日后,这德熙院会变得很复杂,她进出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萧袅叹了口气,慢慢的来到镜前,用先前准备好的皂角蘸了水,仔细的涂抹着脸。这涂了一层油脂就是好,用清水根本就洗不掉上面的锅底黑,那区区的汗水就更不要提了!果然,世子的办法很好。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扬起唇角,眼里有着笑意。接着低下头,用清水洗掉脸上的皂角,再用帕子擦干净,镜中便出现了一张极为细嫩的面容。 萧袅忽然发现自己的皮肤光滑白嫩,泛着光泽,心中诧异不已。她想了一会,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原来那油脂还有这样的功效。她摇了摇头,无奈地想着真是歪打正着了!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隐约的奏乐声,萧袅面色微变,这两位贵女这么快就到了府门了。她起身换下男式布袍,穿回自己的襦裙,将长发斜斜的挽了起来,只用一根簪子别着。虽然看着极为简单,却自有一份慵懒的风韵。 萧袅将布袍收回到箱子里,却无意间看到了箱底衣物中露出一角的那本《人间芳草集》。这书前些日子从谢府拿回来就扔在了箱底,都快忘记了。她伸手将书抽了出来,正好现在就用它打发时间吧! 说来奇怪,一本好好的医书。非得起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真是让人费解。 萧袅靠在榻上翻看着,只一会,屋里的光线就暗了下来。 素娥推门进来了,喘着粗气,“孺子都看了一下午的书,仔细眼睛受不了!” 萧袅抬起头,笑了笑,“无碍!我也是打发时间而已。” 萧袅从第一天开始就告诉了素娥晌午后,她会午睡、看书、练字等,不想被打扰。所以无需伺候在身边。 素娥神情一暗,知道孺子心中不快,忙道:“孺子晚饭要吃些什么?” 萧袅放下那本《人间芳草集》,摇摇头。“随便吧!” 素娥走上前,刚要劝慰,突然一惊,“孺子又饮酒了?” 萧袅眼神微变,脸上尽显无奈,“我也是借酒消愁而已!” 素娥跑到角落藏酒之处。打开酒葫芦一看,果然少了一些,心中惊吓不小。这壶酒可是孺子让她偷偷弄来的,她本以为是孺子弄来讨世子欢心的。没想到却是自己……她的眼神变了又变,这要是让旁人知晓了可怎地得了? 素娥扭头看着孺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算了,孺子心情不好,以后再说吧,她将酒葫芦藏好,又走了过。 “你刚才可是去看热闹了?”萧袅突然问着,脸上有着浅笑。 素娥笑极不自然。但又觉得骗不过主子。不如讲实话,“嗯,就看了一会!” 萧袅好奇地问道:“如何?” 素娥看着孺子。眼里只是好奇,并没有阴云,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看着世子送两位良娣进了咱这德熙院!” 萧袅眨着杏眼,又问:“那是先送哪位进的洞房?” 素娥摇着头说:“两位都没送,只是一起到了德熙院的正屋,在那里世子和两位良娣一起喝了合卺酒、行了撒帐礼,然后两位良娣由陪嫁的婢子和嬷嬷搀扶着进了各自的小院。”她看了看孺子的脸色,“她们虽贵为良娣,却不能由世子陪着入洞房,还不如孺子娘娘呢!” 萧袅脸色如常,并看不出悲喜,“这只是个折中的办法,但是最后还是要有个先后的……” 素娥听着孺子说这最后……突然脸一红,这不是说行夫妻之礼吗? “奴婢……奴婢去取晚饭!”素娥慌忙说着,出了屋。 萧袅嘿嘿一笑,那婢子害羞了!饭毕,萧袅在小院里消食,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她躲在花墙下向外看去,却是两位面生的婢子在吵嚷,糕点撒了一地。萧袅细听之下,才知道,这两人分别是两位良娣的陪嫁,去给主子拿糕点,回来的路上撞到了一起,这才起了争执。不一会就有几个婢子奴才站在一边看热闹。闻讯而来的李嬷嬷,走了过来,两人顿时停了嘴都向李嬷嬷告状。 “你是管事的李嬷嬷,”那圆脸的婢子抢先哭诉着,“奴婢给良娣拿点心刚走到这拐弯处,就被这恶奴撞得坐在了地上,这点心也……” 另一旁方脸的婢子,眼睛一瞪,“你简直是血口喷人,”她搂起袖子,指着那圆脸的婢子,“我何时撞你了,明明是你脚底一滑摔倒了,正好我赶巧经过。” 那圆脸的婢子身体一哆嗦看着方脸婢子,又往李嬷嬷身后躲了躲,“嬷嬷你看,你看这恶奴她还想打人!” 李嬷嬷摇了摇头,不满的看着二人正要说话,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三十七八的妇人和李嬷嬷年纪相仿,“吴月,你这是在做甚!”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番威严。 那方脸婢子神色一敛,看向那妇人,乖巧地低声道:“周嬷嬷!” 那妇人眉头微蹙,冷眼看了吴月一眼,又看向李嬷嬷道:“奴家是周良娣的乳母,这婢子生性莽撞,说话有失分寸,还望各位不要见怪!”她眼睛看了看李嬷嬷和那圆脸的婢子。 李嬷嬷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周嬷嬷太客气了,不过今日这事你看?”她可是两面都得罪不起,还是先看看这周嬷嬷的态度。 周嬷嬷精明的眼睛有着笑意,微微福身,“既然李嬷嬷问奴家,那奴家就大着胆子说一句,今日之事,不管谁对谁错,暂且搁下,可别忘了今天是何日子?” 那圆脸婢子还想争辩,但奈何此时没有人站在她这边,她泪眼汪汪的看了眼李嬷嬷,“婢子今日为了小姐就咽下这口气了!”说着一跺脚就跑了。 这边周嬷嬷也拉着吴月回去了。 萧袅看着好戏完了,撇了撇嘴,以后这德熙院可热闹的紧了。她看着众人散了,却没有回自己的西厢小院,而是走到了刚才圆脸婢子摔倒的地方,蹲下身借着月光看了看,又扣起一块泥土闻了闻,果然是桐油!她的眼睛微眯,嘴边有着冷笑,这么快就有人下手了!这人很会把握时机,这桐油洒的过早,就会渗入泥土;洒得过晚,又会极易被闻出来!果然是高人。 萧袅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圈这笼罩在喜气中的明王府,这里真是人才济济啊,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周良娣和段良娣之间有了隔阂。 萧袅缓步往回走着,却冷不丁看见了暗处的周嬷嬷,她步伐一滞,静静地看着周嬷嬷,只见那妇人眼中有着阴鸷。萧袅心中一惊,她不会以为这是她做的吧!她面有急色,本想上前一步去解释,却发现此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正在犹豫之时,那周嬷嬷已经不见了身影。 萧袅此时真是后悔莫及,她为什么就不能收起自己的好奇之心呢?现在居然把自己也搅和进去了!她垂头丧气的回了西厢小院,却见素娥立于院中一脸焦急。 “娘娘你可回来了!真是叫奴婢担心啊!”素娥说着走上前,眼里有着关切之色。 萧袅情绪极为低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朝前走着,进了屋头也不回,就对素娥说道:“我想画画了,你不用跟着伺候!” 素娥以为孺子是因为东厢的两位良娣而伤心,默默地为孺子摆好笔墨,又担忧地看了看孺子,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萧袅这是进入王府后第一次如此失落,如此无助,她是那么的力不从心。这才是开始啊!她唉声叹气着。 萧袅越想越心烦,越想越灰心,还不如现在就自请出府算了。她心烦意乱的在屋里走着,忽而看见了案上的笔砚,疾步走过去,提笔在纸上发泄起来。刚开始只是用力在纸上乱画,慢慢地的心情平复下来,笔力微缓,顺着心境一笔一笔的画着。她神情专注,自己仿佛已经化身为这支笔,在纸上驰骋着,属于绿萝的所有的绘画天赋都被调动起来。 萧袅这一刻觉得很满足,很惬意,她手腕一收,画出了最后一笔。这才松了一口气。顿觉,全身像散了架一样,软软地坐在了椅子上。她靠着椅子,看向案上的那幅画,又是一惊,那画上的几匹骏马栩栩如生,仿佛就要跳脱出来。 这是她画得,萧袅简直不敢相信。她双手颤抖的捧起画来,脸上有着压抑着的激动。 第九十章 素娥看着孺子看向了自己,连忙点了点头,“回禀殿下,良娣,孺子到现在还在发烧!”她低着头,福了福身。 “哦?”王陌离看了眼孺子,“可看了郎中?”这话是问素娥的。 素娥摇了摇头,“还没有,孺子说要先来请安敬茶,回去后再……”她神情懦弱。 王陌离再次看向孺子,称赞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他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几个奴婢,“还等什么呢,开始吧!” 几个奴婢被王陌离呵斥一声,这才忙去倒茶端托盘。 “娘娘,你还好吧!”素娥看着一头虚汗的孺子,小声问着。 孺子勉强笑了笑,“不太好,但只能撑着!”她的杏眼中有着雾气,两颊绯红,和那眉间的脆弱融合在一起,倒有着别样的美丽。 素娥趁机偷偷看了看那两位盛装的良娣,一个甜美,一个冷傲。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孺子,却觉得只着了件湖蓝色衣裙的孺子,和那两人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而她身上的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美,似乎比特意修饰出的更能打动人心。 奴婢拿了两个蒲团放在两位良娣的脚下,萧袅的嘴角一抖,心中有着一丝不甘。她轻咳了几声,身体微微晃动。素娥连忙上前扶住了孺子。 王陌离冷眼旁观着这三个女人,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好戏才要开始吧?他看了看孺子有些摇晃的身体,嘴角一挑,说道:“孺子原是本殿的世子妃,却自请降为孺子,光是这份胸襟与贤惠就可做天下女子的楷模,本殿允你不必下跪!” 萧袅低头正在捂嘴轻咳着,听了这话,眼里有着讥笑。 “殿下,这自古以来妾室都是跪下敬茶啊!”周良娣嘟着樱桃小嘴。眼里有着不满。 王陌离转头看了眼右边的周良娣,“紫漪对本殿的决定不满意?”他虽然是在询问周良娣,眼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良娣骄纵惯了,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世子,里面有着控诉,有着不甘,她等了五年才再次见到了倾慕已久的情郎,却也是另外两个女人的夫君,现在他还要帮着那病痨子。她低下头,不肯说话。 王陌离眼神一闪。嘴角有着冷笑,真是没想到这周良娣便是五年前回姬国途中遇见的那个姑子! “紫漪可知,其实这是父王的意思!”他的声音徒然一扬,眼里深不见底。 周良娣猛地抬起头。“父王?”眼里有着疑惑。 连一旁的段良娣也微微侧身,神色变了变,看了过来。 王陌离站起身来,步态优雅地走到孺子身边,并没有看她,而是伸手猛地抓住她的腕子。那瞬间传来的滚烫。让他的手几不可察的一顿,眼里有着一丝波动。也只是须臾之间,他掩了心绪,举起来孺子的手腕。“这手珠本只有正妻才有资格拥有,父王却给了孺子,”他看向了段良娣,轻声问道:“素眠,你可是名震三国的才女,不要告诉本殿你不懂父王的意思?” 段良娣盈盈起身一拜,这才轻启檀口:“殿下谬赞了,妾身只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她看了眼周良娣。扭头对着世子道,“妾身可是对殿下的决定不敢说半句不是!”细长的眼里有着冰霜。 周良娣大眼中蓄着泪水,娇嗔道:“妾身……妾身不敢有意见。”糯糯地声音听起来极为可怜。 萧袅被世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这时才回过神,手腕微微一挣,脱开了世子的手,低垂着头,杏眼中有着震惊,不解,只是片刻,就变为了然,愤怒。 世子这是要将她当成箭靶推到两人面前! 萧袅滚烫的身体骤然一寒,浑身颤抖起来,连嘴唇也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她从来没有想过世子有一天会这样待她,就算他杀人如麻,就算他冷酷无情,最起码萧袅觉得他是个守信之人!而今……她有一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最要命她连为何信任他都没弄清,就这样被出卖了。这些加在一起让她的心一抽一抽。 “孺子娘娘该敬茶了!”素娥低声说着,拉了拉孺子的袖子,顺势扶住了孺子的胳膊。 萧袅回过神,感激地看了眼素娥,然后一步一挨地移着双腿,她的杏眼迷离,原本绯红的双颊此时透着惨白,嘴边有着浅浅的笑容。 只是那笑却让旁边的素娥无端地鼻子发酸,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萧袅走上前,从手里接过茶盏看着眼前的周良娣,“姐姐,请用茶!”她弯下腰,将茶盏举过头顶。 周良娣看着那眼前的茶盏,眼里的泪水越蓄越多,最后化为一串泪珠无声地淌了下来,她赌气地一拂衣袖,却正好碰到了萧袅手中的茶盏。那茶盏萧袅本就因无力而轻托着,被这遂不及防的一撞,顿时,茶水四溅,茶盏也打翻在地。 “孺子,”素娥惊叫着,看着满脸茶水的孺子。 周良娣低下头,秀眉微蹙,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你这婢子大叫甚,良娣我的裙摆也湿了!”幸亏她躲得快,不然啊,她看了眼孺子的脸,眼里有着一丝高兴。一扭头看见了世子冷冽的眼神,慌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是……是孺子自己没有端好!” 萧袅僵着脸任素娥擦着,一声不吭地看着地上的茶盏。 “孺子是这样吗?”王陌离看着一身狼狈的孺子,不痛不痒地求证着。 萧袅心里本就堵,现有听世子这样问着,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抬起头那湿漉漉的留海紧贴着额头,白嫩的肌肤上有着一层水汽,没有血色的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一下,便紧抿着。只是杏眼微睁,直视着世子,不肯退让半分。 王陌离原本是冷漠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他将孺子推到二人面前就是想让这三个女人争斗起来,这样他才能抽身筹谋自己的事。而此时,被孺子这样看着,王陌离的心里猛地一疼! 这样倔强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王陌离冰冷的眼神有丝龟裂,神情微变地看着孺子,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翻腾,“还等什么,拿茶盏给孺子!” 萧袅心底暗笑,再不晕倒,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的! 萧袅看着世子,眼神凄凉,嘴边笑容却灿烂如花,当真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娘娘,”素娥眼疾手快的扶住孺子的腰,声音颤抖,“娘娘!你醒醒!”她眼睛看着世子,充满恐慌,“娘娘她……” 王陌离心中一惊“孺子怕是心疾发作了,”他大步走了过来,抱起孺子就往内堂而去,“魏茂林快去找郎中!”他的眼中有着一丝急切。 当王陌离将身轻如纸的孺子,放在了床上的这一刻,才想起自己的失态。他真正感受到了自己心中的急切,那是种不想让怀中人有任何闪失的急切!他半眯着眼睛,看着陷入昏迷的孺子,嘴角有着自嘲,他不会真的就因为刚才的那个眼神,就对她起了怜悯之心了?王陌离站起身来,再次看了看床上的孺子,神情越来越冷,转身对进来的素娥说道:“孺子枕头下的绣袋里有药丸,本殿已经遣人去拿,你守在这里,一会郎中就来了!”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素娥本来一路跟着,看着世子面上的紧张之色,心中宽慰,原来世子也不是无情之人,现在……她有些糊涂了。她走过去看了看床上的孺子,虽然毫无知觉,呼吸微弱,但好歹还活着。她松了口气,这才打量着这屋子。 这正屋的内堂便是昨夜世子和两位良娣行礼的地方,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些枣子、花生、桂园……她嘴角有着讽刺,那偌大的婚床本该是良娣躺在上面,现在却是孺子。素娥神情复杂的看了眼孺子,也不知道她是幸还是不幸? 素娥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她所能管的,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正在此时,一个奴婢急匆匆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绣袋。 “雁俏!”素娥一怔,“殿下是叫你去拿孺子的药丸去了!”这雁俏是和她一起入府做奴婢的,后来,她去了孺子那里,而雁俏先在雅苑,后来德熙院这边缺人手,就被调到这正屋做些洒扫的粗活。 只因世子不需要奴婢伺候,才浪费了这样的人。 这雁俏就是含茉,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原来这绣袋里是药丸啊!”这有着一股冷香,还以为是什么香料呢? 素娥拿过绣袋,打开倒出一粒樱桃大小的暗红色药丸,走到孺子跟前,将她的嘴轻轻掰开,放在了舌头底下,“雁俏倒杯水来!”她低着头半天没见动静,一抬头,却见雁俏正在发愣,走上前怕了她一下,打趣道:“雁俏不会是在想世子殿下吧! 雁俏脸一红,忙道:“素娥姐姐可别乱说,那世子殿下能是咱消想的!我只是……” 第九十一章 萧袅晕倒的那一刻心里想着这心疾还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让她此时能免受再次被侮辱。但是,出乎意外的是她的魂魄却自动脱离了绿萝的身体,飘了出来。以前,都是有走无常的差事,得到黑白无常的召唤她的魂魄才能脱离肉身。而现在,她并没有听到白师兄的召唤。 萧袅被这个事实吓了一跳,也就是说她的魂魄自动脱离了肉身。那她还能再回到肉身里吗?她试了一试,还好还好一切正常。她再次从肉身里飘了出来,便看见世子殿下冲了过来,抱起她的身体,就往内堂而去。 萧袅站在那里扭头欣赏了一下,周良娣捶胸顿足的娇蛮样子,以及段良娣虽然极力克制但是依然露出讶然的眼神。她嘴角含笑地拍了拍手,“很好,真是太好了,殿下你可是将矛头都对准了妾身啊!这两位千娇百媚的良娣现在更是恨死妾身了。”她慢悠悠地往内堂而去。 萧袅刚转过回廊,到了内堂,就听见世子吩咐素娥的话,想起先前世子对待她的言行,心里更是怨恨,扭头跑了出去。 萧袅一个生魂正在市井乱晃荡着,远远就看见谷郎在卖猪肉的摊子前站着,就飘了过去。 “这位郎君要买肉?”那屠夫长着一把络腮胡,零星地沾着些肉沫,手里拿着把劈刀泛着油腻腻地光。 谷池月脸色微窘,摇了摇头:“吾有一件事想向屠夫打听!” 屠夫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略有不悦,向地上啐了口唾沫,“郎君要问事情请到别处,这里只卖肉!”说着将刀扔在肉案上。 谷池月摸了摸腰间。拿出几个铜钱,摆在肉案上,神色尴尬,“那就看着来点吧!” 屠夫两眉一拧,胡须颤抖:“郎君你是消遣于屠夫张吧!” 谷池月连忙摆摆手,神色认真。“吾是认真的!只是奈何出来匆忙就带了这几钱!” 屠夫张看着案上的几株钱,拿起刀又看了看肉,不知如何下手,突然泄气的扔下刀,“郎君想问何事,问便是。不用这样费事了!” 谷池月眼神一亮,忙道:“那就劳烦张屠夫了!不知最近可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奇怪的事?”屠夫张用抹布擦了擦手。眼神不解地看着谷池月。 谷池月想了想,解释道:“就是有没有人跟屠夫买猪血的!” 屠夫张看着谷池月一脸不耐:“你这郎君,问得怎生奇怪,那每天都有人买猪血,回去煮着吃的!” 谷池月摇了摇头,一脸郑重:“吾是问屠夫。有没有人买大量的猪血?” 屠夫张更是不耐,眼中有着怒气:“没有,谁要那么多!” 谷池月轻叹了口气。眼里有着一丝挫败,“问了许多家,还是没有结果。”他摇了摇头,就要离开。 屠夫张看了看案上的钱,忙道:“郎君你的钱!” 谷池月低头想着心事,顿了下脚步,“留给屠夫吧,吾刚才耽误你卖肉了!” 屠夫张看着案上的几株钱,神情微微不安,“这怎好?”他屠夫张卖肉糊口,从不白拿旁人一钱。他急忙用指头捏起那几株钱,正要叫住郎君,猛地想起一事,“郎君!”他喊着从肉案后绕了出来。 谷池月转过身抬起头看着一脸着急的屠夫,“何事?” “我想起一事,有些奇怪!”屠夫张两大步走到谷池月面前。 谷池月盯着屠夫张,神情有些激动,“快说。” 屠夫张转着微黄的眼珠回想着:“那日食时,我将宰好的猪放在木车上,扭头去端猪血,却发现少了一盆!” “什么!”谷池月一惊,忙问,“屠夫是在何地宰猪?” 屠夫张看着谷池月脸色一沉,明明还是先前那个文弱的郎君,身上却有着一股威严,不自觉地回答道:“在小的家后院!” “屠夫家住南城?” 屠夫张摇头:“小人家在北城,只为方便就在南城的朱雀巷租赁了一间木屋,那木屋后有一小院刚好能够杀猪!” 谷池月当下了然,这朱雀巷离齐府不到半柱香… 谷池月谢过屠夫张,就往廷尉府走去。萧袅一路尾随,她很是好奇,谷郎不是查齐公的案子怎生问起猪血了。 谷池月一路上行色匆匆,不苟言笑,进了廷尉府也不与众人打招呼就进了房间,拿出先前的案状,察看一番,“果然,如此!”他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终于知道齐公的鼻腔中为甚有细碎的纸沫了,”他拍案而起,脸色激动,“那歹人真真是阴险狡猾!溺死人弄回去,才发现齐公有微弱的呼吸,便又用湿纸将其闷死,然后想伪装成自杀,却发现脖颈上的血已凝固,根本就流不下来,故而便偷了猪血……” 萧袅在一旁听着,这才茅塞顿开,对谷池月缜密的推理极为佩服。 “大人,齐公的大郎请你过府一趟!”门外的差役说着。 谷池月应了一声,就起身去了齐府。 这里萧袅也跟着出了廷尉府,就听见一声呵斥“袅妹妹,你这是作甚!” 萧袅浑身一颤,转过头就看见白无常用铁链锁着一鬼魂站在远处,脸色僵白,眼里有着不满。她笑了一声,“白师兄,真巧啊!” 白无常拉着鬼魂瞬间到了萧袅面前,看了看她,神色极为复杂,“你可以随意进出肉身了?” 萧袅兴奋地点了点头,“是呀,白师兄!这是为甚?以前都不行,今日却……” 白无常看着萧袅脸拉得老长,“以前不可以是因为肉身和魂魄要有个适应过程,现在自然是……”他没有说下去,看着萧袅裂嘴笑着,粗鲁地说道,“别高兴,你这样乱跑会出事的!” 萧袅看着白无常嬉笑着,“白师兄又在吓唬人!”眼睛偷瞄着白无常的脸色,心里又不确定。 白无常拉了一下在身后乱蹦跶的鬼魂,极不耐烦道:“你爱信不信,仔细被鬼怪给吃了。听说生魂可是滋补的圣品!”说着吧嗒了一下嘴。 萧袅看着白无常那红得吓人的嘴,浑身一寒,反驳道:“为何以前我走无常都不见鬼怪找上来!” 白无常一脸鄙视的神情,拉着鬼魂欲走,“那自然是阎王给你护身!你以为每次给你的令牌是干甚的?现在……”他冷哼一声,“你好自为之,尤其是夜间……” 萧袅愣愣地看着白无常的背影,好久才回过神,看了看天色,那正在西沉的太阳,马上想起师兄的话,很没出息的往回跑去。 却说,谷池月听说齐府那边请他过去,就知道定是有了重大发现。先前他就让大郎仔细看看府中各处是否有密道通往外界,怕是…… 谷池月见了大郎也不寒暄,劈头就问:“可是发现了什么?” 大郎点了点头,眼里有着凝重:“在父亲书房发现了密道!”说着便引谷池月去看。 “右平,就是这里!”大郎齐癸宣指着书房内极不起眼的花瓶说着,“这是机关!”说着顺时针一转,书案前的青砖裂开了三尺宽的一条缝。 谷池月上前一步,探头看了下去,只见里面黑漆漆一片,隐约可见有台阶通往下面,“齐将军是如何发现的?”他转身看着一旁的齐癸宣。 齐癸宣,三十有余,宽额阔面,没有继续齐公的儒学风范,倒成了军中很有声望的将军,他笑了笑无奈道:“齐某也是无他法,只能着人在府中各屋的墙上、地上一一敲击,有密道的地方必然是空的!” “齐将军此法虽然看起来笨拙,但是却是最有效的方法!”他和齐癸宣因齐公的案子倒是越发的念熟了。谷池月又看了看密道,“可曾派人下去看了?” 齐癸宣也走到密道跟前道:“刚才齐某遣人请右平过来时,亲自下去看了看,此密道有两处出口,因时间关系,齐某只走到了第一个出口,那里上去就出了内城,到了田间乡下!” 谷池月俯首,一切都在意料,“那边可是去往木如寺的方向?” “是的,”齐癸宣眼睛微暗,想起了父亲遇害在那木如寺中,“想必那日一早,父亲就去了木如寺,不知见了何人……”他的眼里有着难掩的恨意。 谷池月忽而想起一事,道:“齐将军这密道之事……” “齐某已经让众人禁口,不会传出去!”谷池月还没有说完,齐癸宣就知道是何意,忙安了右平的心。 谷池月倒不好意思起来,微红的脸上有一丝红晕,“不是下官信不过齐将军,只是这事实在太过重大啊!” 齐癸宣了然,“右平不必介怀,齐某明白!” 谷池月又在书房内勘察了半晌,才随齐癸宣出了书房。看了看天色已完,齐癸宣苦留谷池月用饭,谷池月不好推脱只好从了,正好他还想求证一些事。 齐公过世不久,棺材还停在府中,可想府中众人的饭菜,也只是果腹而已。 两人各怀心事,安静的吃着饭,谷池月抬起头看了看齐癸宣,突然说道:“府上的奴才婢子可都在?” 齐癸宣放下筷子,碗里的饭几乎未动,“自从父亲过世,府上的奴才婢子一个也未曾出府!”他的面色极为严肃,“你怀疑凶手在那些人中?” 第九十二章 “将军不准他们出府,不也是有所怀疑吗?”谷池月看着齐癸宣,话里有话。 齐癸宣摇头:“齐某只是做了万全的考虑而已!”在外带兵诸事都要考虑周全。 谷池月原以为齐将军是发现了什么,原来如此。“可有花名册?” 齐癸宣起身去门外交代了一下,不一会就有奴才送来了名册。 谷池月随意翻看了几页,忽然看到了“朱七”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便想到了两日前,有人交给自己的信,那信上的名字也是朱七。他貌似无意的指着几个人的名字,问了问,最后手指停留在朱七这个名字上,“这朱七在俯上是作甚的?” “这朱七只是府上的一名厨子而已!”齐癸宣不在意的说着。 谷池月点了点头,又问:“他何时进府的?” 齐癸宣沉思了一会才道:“右平不问齐某还真是都不觉得,这朱七进府已有十几,二十余年了!” “十几,二十余年?”谷池月心中一惊,“他可是有甚绝活?不然怎可在齐府如此长时间?” 齐癸宣想了想才道:“厨艺也是一般,多数只是打打下手而已。”他极为慎重地补充道:“但是在府中人缘极好,看着憨厚老实!” 谷池月重复着,“人缘极好,憨厚老实!”他心中嗤笑,未必吧? 谷池月站起身来,将名册揣在怀里,“齐将军今日已晚。下官就先告辞,明日下官想重新审问府中仆役!” 齐癸宣眼神一变,急切地道:“右平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现在还不好说等审了便知。”谷池月慎之又慎,没有确定的事可不能乱说。 齐癸宣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也不再多问,送谷池月出了府门,又说了一番话这才告辞。 而那头萧袅看着日头就要落山,忙往明王府而去。伴着最后一丝余晖,她才匆匆赶回来了。还没进德熙院,就听见几个奴婢在议论,萧袅停下脚步,听了个大致。原来她晕倒后,郎中看过说是染了风寒。又气血攻心引发心疾,这才晕了过去。开了方子,也不急着走而是向一旁的奴婢嘱咐了好多要注意的地方,这才去王爷那边回话了。 这郎中是一直给明王调理身子的,今日也巧了,正在兰台给明王把平安脉。明王听说,那边魏茂林火急火燎的找郎中,就打发这郎中先来德熙院给萧袅诊治。 这郎中姓沈名怡禾,也和谢启扬算旧相识,当年周国选拔医官时。他以一分之差惜败给谢启扬,而未能入得了周宫。虽然输了却心服口服,没有一丝怨恨。现在得知这孺子就是谢启扬之女,越发上心了。只因佩服其父的才华,又感叹那人英年早逝,只留孤女还身患心疾,心中更是怜惜。 萧袅听说连明王也知晓了此事,心里知道事情闹大了。她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地进了正屋。就往后堂而去。后堂极大。用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萧袅在外间。就听见里面极小的说话声。 “素娥姐姐,你说孺子什么时候能醒啊?” 那声音萧袅听着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等转过屏风看见那人的脸才记起。那就是自己在雅苑时伺候过自己的雁俏。十来日不见,那婢子看着更是水灵了。 “要不雁俏先回去吧,仔细李嬷嬷又找事!”守在床边的素娥转过身看着雁俏。 雁俏一脸不在乎,“这可是世子殿下让我拿药给孺子,我留下帮忙是顺理成章的事,她能奈我何?” 素娥摇着头走了过来,点了雁俏的额头,“你呀,可别得意,你只想到其一,却没有想到其二!你今日呆在这里帮忙,虽然她拿不到你的不是,但是她视孺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这番下来,以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雁俏一缩脖子,隔了一会,“那姐姐呢?你可是孺子的婢子,不更是被李嬷嬷……”她话虽然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素娥一怔,叹了口气,“我这是命啊,也是无奈之举,而雁俏你可是有选择的呀?”她语重心长地说着,完全一副姐姐关心妹妹的模样。 雁俏嗤之以鼻,眼里有着怨恨,“我能有甚选择,还不是婢子一个,命运全凭主子们的高兴!除非……”她的眼里有着野心。 素娥急道:“雁俏你可不要痴心妄想!像我们这种人怎可轻易翻身,”她眼里有着哀伤,“即使……即使有幸得到主子的垂青,在他们的眼中也只是玩物而已!” 雁俏卟哧一声笑了出声,“姐姐还真是不经逗,我也是随口说说,你却当了真!”她眼中的笑仿佛要溢出来。 就在二人还在说笑中,萧袅回到了肉身中,只感到一阵虚弱无力,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费力地半睁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屋里的亮光。 “水……水……”萧袅觉得喉咙如火烧般难受,而且有股子苦味。 素娥和雁俏同时转过头看向床,看着昏迷了多半日的孺子终于醒了过来,心里高兴极力。 素娥急忙奔了过去,喜极而泣地拉着孺子的手说道:“孺子娘娘,你可醒了!真是担心死奴婢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才想起孺子要水喝,准备起身,就见雁俏端着杯子走了过来,看着孺子笑眯眯地说道:“孺子娘娘,你可记得奴婢啊!”说着将杯子送到孺子嘴边。 这边素娥赶紧将孺子的头稍稍抬高,萧袅慢慢喝了几口喉咙里的苦味少了些,但是依然烧痛,她清了清嗓子,又看了看雁俏,才费力地说着:“你是……雁俏……”她停了一下,又对素娥说道:“我的嗓子……痛得厉害!” 素娥忙安慰:“沈郎中说娘娘是染了风寒,醒了如果嗓子痛,就让奴婢将蜂蜜兑成水,喂给孺子喝!” 正说着,雁俏已经将调好的蜂蜜水端了过来,“姐姐,雁俏已经兑好了!”她将瓷碗端到素娥面前。 素娥低头一看,果然,闻起来一股子桂花香闻,这可是新得的桂花蜜。她眉头微微一蹙,这雁俏也太能干了。素娥不动声色地抬起头,伸手扶着碗沿“把碗给我吧!” 雁俏眼中有着迟疑,拿着碗的手纹丝未动,笑着说:“姐姐都忙活了半天了,也担心了半天了,现在娘娘醒了姐姐也算松了口气,不如就歇歇吧,让雁俏伺候着,姐姐在一旁看着,如果哪里不妥,动动嘴皮岂不轻松?” 素娥听着雁俏的话心中更是一沉,扶着碗沿的手垂了下来,微微一笑看着床上的孺子,“雁俏这嘴真是比那桂花蜜还要甜,叫她这样一说,仿佛刚才奴婢出了多大的力似的!”她又看着雁俏,“那姐姐我就偷偷懒,雁俏给娘娘喂吧!” 雁俏得了令,脸上红扑扑地,眼里有着喜色,她将碗放在一旁,福了福身,“孺子娘娘就让奴婢服侍你吧!” 萧袅微微点头,眼睛困倦地闭起来,只觉头被缓缓抬起,枕头上又多垫了个软枕,然后身体又被往后移了移,半躺在软枕上。 雁俏半蹲在床边,舀了一勺蜂蜜水,送到孺子嘴边,轻声唤着,“娘娘。” 萧袅费了好大劲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只见一璧人面上含笑半蹲在床前,殷切的望着自己,垂目看了看送到嘴边的蜜水,有些反应迟钝地张开了嘴。几勺下去喉咙果然滋润多了,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娘娘可觉得雁俏服侍的舒心,不如从李嬷嬷那里将人要过来?” 雁俏端着碗的手,微微一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连呼吸也稍稍不稳。 萧袅慢慢的扭过头,就看见素娥坐得离烛火很远,半个身子在阴暗中,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两只眼睛却亮的吓人。萧袅看到这样的素娥也是一惊,眉心微拧,随即说道:“素娥如若觉得好,就去李嬷嬷那里试试吧!”她将问题又推回给素娥,让她自己看着办。 雁俏脸上的笑实在是保持不下去了,嘴角慢慢地垮了下来,眼里有着一晃而过的失望,继而堆笑地看着素娥,“姐姐觉得雁俏可好?” 素娥站起身来,脸上有着轻松的笑,“好,当然好,只是姐姐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李嬷嬷那里要人!”孺子的身边可不能留她。 雁俏起身强笑着:“看来是奴婢没有福气跟着孺子娘娘!”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将瓷碗放在了桌上,又回过头福了福身,“如今娘娘这里暂且没有事情了,天色也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萧袅看着雁俏出来后堂,好一会才低声说着,“素娥你又何必呢?” 素娥几步走到孺子床前,急忙道:“娘娘这是怪我?” 萧袅疲惫地闭着双眼,脸上有着一丝无奈。 “娘娘真不知道我的苦心!”素娥低着头,脸上有着受伤的表情,“如若是旁人,奴婢巴不得娘娘身边多几个伺候的人,只是这雁俏绝非安分之人,奴婢也只是怕她招惹是非……” 九第九十三章 萧袅的预感是对的。她的这场病来势汹汹,又在似醒非醒中度过了一天。期间,明王的妾室杨氏倒是来过一次,那杨氏唯唯诺诺的只是说明王嘱咐她过来看看孺子如何了,有甚需要只管找李嬷嬷,坐了一会看孺子没有醒就走了。 而萧袅虽然能自由的出入肉身,但是想着白师兄的话也就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呆在肉身中,受着病痛的折磨,心中将世子埋怨了不知多少回。 却说此时正在齐府的王陌离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眉头一拧,看了眼齐公书房的秘密通道,再次看了看齐癸宣,“齐将军确定那另一条是通往临清城外的!” 齐癸宣抱拳,一脸严肃道:“殿下,昨夜卑职亲自下去走了几个时辰才到了头,上去一看,那里已经出了临清的外城了,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卑职也大吃一惊!” 想想昨夜齐癸宣心中就不能平静。原以为这临清城只有两条通道,一条就是常人走的依山而建的云梯,另一条便是只有明王才能开启的城门。而这城门是在山体自然形成的岩洞外建造的,是唯一一条可走车马军队的的通道。现在却发现了第三条通道,这代表着什么?临清城并不是像众人想的那样铁板一块,坚不可摧,更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王陌离当然也想到了这些,这临清城外虽然是连绵的山脉。不远处就是与之接壤的吴郡,但是谁也保证不了这连绵的群山中没有一条路是通往叶州外的,显然那害死齐公的凶手已经知道了密道,要不他也不可能将齐公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回来!只有这条密道了。如果那凶手本身就是冲着密道而来呢? 王陌离幽深的眸子里闪过冷光,表情也凝重起来,如果再往最坏的情况想。是不是已经有人从这条密道潜进了临清城内呢?这个想法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就在这时。谷池月推门走了进来,一眼看见了脸色不虞的王陌离,心中一沉,他很少能在公子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表情,平时的他总是一副淡漠的表情,看来事情已经很严重了。 “殿下!”谷池月来到王陌离身边,作揖道。“基本可以确定那人便是朱七!”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齐癸宣睁目咬牙道:“是那厮!齐某恨不得现在就将他碎尸万段了!”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说说来解恨。 王陌离已经摆脱了刚才的情绪,看着谷池月,“具体说说!” 谷池月稍稍在心里捋了一下,才娓娓道来:“先前其实有一个疑点下官一直没有解开……”他看了齐癸宣一眼,又看了看公子,突然想起了开棺验尸的事可是瞒着齐府人的。 王陌离瞧着谷池月陡然一顿。就知道他想到了甚。嘴角一扯,看了齐癸宣一眼,才道:“但说无妨,你以为开棺验尸的事,真就做的那么不留痕迹吗?齐将军要是想追究早就追究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谷池月眼中有着震惊。看着齐癸宣愈发不好意思起来,“齐将军真是对不住了!” 齐癸宣摇了摇头:“右平也是为了先父的案子而已。齐某可以理解,而且现在已经有了结果,这就是对先父最好的交代!”他的眼中有着理解,还有着能为父亲找到凶手的一丝欣慰。 谷池月松了口气,继续着之前的话,“下官之前在齐公的口鼻中发现了微少的泥水,然后再按压其腹部微涨,由此断定齐公是溺亡,但是后来在齐公的四肢被没有发现明显的挣扎痕迹,在脖颈后发现手指印,可推测齐公是被人抱起身子,头朝下强压进水中,溺死。而当时齐公的两手在挣扎中刚好能抓到水边的淤泥,这才在指甲缝中残留着红色泥土。同时,在木如寺发现了齐公的玉佩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听到这里,齐癸宣忍不住插话道:“这些不都是已经确定了吗?难道又有什么变化?” 谷池月摇了摇头,“看到案卷上写到齐公身下就大量血迹,当时下官更是深信,齐公就是被人溺死然后,割颈伪装成自杀身亡!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丝毫不差,但是,”他看了看公子和齐癸宣,“一直以来有一个疑点下官不曾吐露半分,当这案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溺死时,下官也觉得自己是多想了,可是这一个小小的疑点却让下官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它始终折磨着下官!”他的脸上有着苦恼。 “那个疑点到底是甚?”连一直沉默的王陌离也露出了好奇之色。 谷池月微黑的脸上有着认真执着,“就是当时下官在齐公口鼻周围还发现了些纸沫,甚至是口鼻当中也有少许!这纸沫显然是齐公溺亡之后沾上的!可是这凶手为甚要在齐公死后还用纸……” “你的意思是先父有可能当时并没有死!”齐癸宣一惊,忙说道。 谷池月再次摇了摇头,“下官马上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案卷上记载齐公身下都大郎血迹,那就不可能是被闷死的!因为闷死的人,脖颈中的血已经凝固,根本就留不下来!” 齐癸宣极为认真的听着,还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一点也不比带兵打仗来得容易。 王陌离也盯着谷池月,眼中有着期待。 “后来下官在集市中瞎逛,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那齐公身下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其他什么血……”谷池月说到激动处,微微喘了喘气,“还好最后有一个屠夫张说他曾经丢失过一盆猪血,而恰巧也有人看见朱七于齐公被杀那早从外面端进来一盆猪血……” 听到朱七的名字,齐癸宣滔天的恨意顿时而来,“朱七……朱七……”他的两拳紧握着。 “后来众人因为齐公的死讯,早就将那盆猪血丢到了脑后,谁也没想到那猪血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谷池月感慨万千,最后看了看王陌离,“现在就只等将朱七擒获,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这朱七看着如此憨厚,到底为何要这样对待先父?”齐癸宣痛心疾首。 王陌离看着那透着一丝阴冷的密道,“现将朱七严密监控起来,看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事情绝对没有如此简单!” 齐癸宣虽然心中又恨,但知道此事关系甚大,收敛了情绪,“卑职领命!”说着快走了出去。 王陌离又抬头看着谷池月,甚是欣慰地说道:“这一阵子真是难为你了右平,这几日就先好生歇息吧!” 谷池月作揖道:“公子,小人唯恐辜负了公子的期望啊!”他的声音极低极小。 王陌离上前扶起谷池月的肩膀,极为认真的看着谷池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谷池月乍听之下,心中激动不已,那种被认同的感觉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嘴唇微颤,“公子……公子……”。 王陌离回到明王府已经到了深夜,便直奔兰台而去。明王没有在正屋歇息,而是在杨氏那里。那杨氏虽然胆小如鼠,唯唯诺诺,却很是善解人意,温柔至极。想那能在王府深院中生存下去的女人都是不简单的。 明王听说世子在外求见,连忙起身披着衣服,鞋也没来得及勾上,就出了杨氏的屋子。 “何事?”明王一边穿着袍子一边问。 王陌离走近一步,低声道:“父王此事关系甚大……” 明王眼神微变,点头:“去书房!”他弯下腰穿好鞋,率先往那边走去。 王陌离跟在明王身后,心情越发复杂,那条密道真是可惜!如果能为他所用,那…… 进了书房,明王连灯也没顾得上点,急忙说道:“何事快说!” 王陌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父王在齐公书房发现一条通往临清城外的密道!” 黑暗中的明王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站立在那里。 “父王?”王陌离唤了一声,拿捏不住明王的反应。 书房霎时一亮,明王点上了蜡烛,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放下火折子,抬头看着王陌离,“凶手也知道了密道?”虽然是问候,显然明王心中也是肯定的。 王陌离点了点头,“齐公的尸身十有八九就是从密道被送回齐府的,所以最坏的情况就是凶手也知晓密道之事!” 明王喟然长叹:“本来是留给自己的生路,现在却成了威胁自己的死路!”他摇了摇头。脸上有着自嘲。 “这么说……那密道的事,父王是知晓的!”王陌离心中一震,有些后怕,如果刚才他没有说出密道的事,那后果…… 明王看了看案上的烛火,脸上有着一丝讪笑,“岂止是知道,那本就是父王自己修建的!” 王陌离心中刮过一阵冷风,果然是狡兔三窟啊!有谁能想到明王将自己的逃生密道修在了自己的恩师家里!想必,王府内还有其他密道直接可到齐府。他看着灯下的明王,这个一代枭雄,心中微微一颤,要打败这样的人,他还真的太过稚嫩了! 第九十四章 “难道凶手真的是冲密道而来?”明王看着站在书案前的王陌离问着,这个儿子还好没让他失望。 王陌离极为慎重的说道:“这便是最坏的情况!而且,”他停顿了一下,面色严肃地看着明王“父王说不定已经有着已经通过密道潜入城中了!” “什么?”明王被王陌离的这种推测吓了一跳,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一旁的烛火也闪了闪,“要赶快摸清对方的目的,”他的眼神黑沉沉地,“不然整个叶州会有危险!” 王陌离走到书案前,和明王只有一臂之隔,此时却异常冷静,“父王那凶手已经被严密的控制起来,现在还不是审问的时机,以免打草惊蛇。如果他们是冲着密道而来,很快就会露面的!” 明王看着王陌离说得极为自信,心下也微微一松,慢慢地坐了下来,“就依世子的吧,父王老了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王陌离作揖道:“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王的信任,还有儿臣有一事请求?” “说吧!” “儿臣请求将齐公下葬,对外只说齐公重病身亡,对内说是被妾室所害,这样真正的凶手便会稍稍放松,很快露出马脚!”王陌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就静静的等待明王最后的决定。 明王长叹一声,脸上有着一种老态,“恩师,学生不能让你沉冤得雪后再下葬了。”他闭上双眼,仰头靠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摆了摆手,“你去吧,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王陌离这里才从兰台出来,那里就招来了肖剑,将密道的是详细的说出。并让肖剑以明王府丢失宝物未有为由,对全城进行一次清查,尤其是陌生人以及右手是四指之人。 那朱七并非是四指,说明杀害齐公的还有其他人。 “主子,全城需要戒严吗?”肖剑听着主子的吩咐,最后问道。看来时态非常的严重。 王陌离摇了摇头,“不可。还和平时一样,但是你等暗地里要多多巡视,尤其是城防!” 肖剑明白了,又想起一事,“主子,派往周国各地治疗疫症的人员陆续传回了消息,那边感染疫症的患者都已经初见成效。但是,徐州、豫州等地几乎是家家有染病的患者,其中禹城县整个城犹如死城。官府已经封城,只能进不能出,我们派往这两个州的人手不够,只能先治疗那些生命垂危的患者……” “这些我早就料到了,只是现下天水阁的医者和招募来的医者人数有限,而自愿加入的人少之又少。”王陌离捏着眉心,沉思着,一会说道:“目前只能这样看看派往别处的人手有无富余,抽调到徐州和豫州来,”他眼神一沉,“实在不行,就全力先保住禹城吧!” 肖剑神色讶然。“主子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万一所有人都集中这在两州而最后没有取得好的效果,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心血?而且这两州的官府将其他周边的患病之人都赶进了城,封了城门,完全任其自生自灭了!” 王陌离轻轻一笑,“官府都弃城了,可想而知百姓的心里已经很绝望,如果我等能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将他们一一治好,那些人会如何呢?” “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主子的!”肖剑一脸兴奋,可是又想到了其他可能性,脸上的笑意全无,“可是这两州的疫症也是最严重的,如果不能全面控制,进行有序的治疗,疫症会一直蔓延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们根本不能指望官府的人能与我们配合,只能在城中找到德高望重之人,对大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百姓配合起来!只要我们能治愈一个重病之人大家就会看到希望,然后便会积极响应起来。” 肖剑听着主子的话,不住的点头,“还是主子想得周到,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听天命?”王陌离嗤之以鼻,“这次不论好坏,我都赢定了!” 肖剑有些糊涂,不明所以的看着主子,“奴才愚钝,还请主子明示!” “能得天下者,最重要的是什么?”王陌离反问着。 肖剑不假思索的道:“自然是民心!有了民心,还愁万民不肯归顺,”他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感,“这件事不论结果,主子为民着想的美德都会传遍天下!” “正是。”所以王陌离才会这样不计后果的去做这件事,“放手去做吧!” 肖剑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顿时,信心百倍起来,“主子,奴才知道怎样去做了!我这就安排去了!”说着抱拳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临清城便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明王府内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出动许多兵士全城搜索。 二是德高望重的儒学大师齐儒昶重病身亡,不日下葬。 这两件事让整个临清城变得沸沸扬扬,比起齐公之死众人更关心的是明王府到底丢失了何物?就连明王府内也是小声的议论之声。 “伯父,王府中到底丢了何物啊?”王锐好奇的问着一旁正在翻着账本的王管家。 王管家心里颇乱,已经又好几人都问他府中丢了什么,可是,他作为王府的大管家却稀里糊涂,一概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用力的将账本摔在书案上,脸色极为不好,“你怎生也跟着那些下人们嚼舌根,乱打听,这能是你这种杂役知道的吗?” 王锐一脸小心,陪着不是,说了几句自责的话,这才匆匆退了出去。 王管家越想越心乱,起身出了自己的小院,问了随从,知道明王没有去去前厅议事,就往兰台走去。 “王爷啊,奴才失职啊!”王管家一见王爷,便双腿跪地,大声的哭诉着,一连磕了几个头。 明王看着这个跟了他许久的奴才,“王七啊,你这是为何啊?”他很是见到王七这副神情。 王管家微微止住了哭声,说道:“老奴打理着整个王府却不知府中丢了宝物,这不是失职是什么呢?”说着又用袖子抹泪。 明王苦笑着,这事他也是一早才得知。这个儿子这次也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上前扶起王七,一脸郑重,“王七啊,其实府中并没有丢任何物件,只是因为其他原因必须寻这样的理由!” 王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没丢就好,就好。”他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 “但是,你还是带着奴才们在王府内搜一搜做做样子的!”明王吩咐着。 “老奴明白,明白,这就带人去搜!”说着又慌忙出了兰台。 却说,萧袅今日一早,觉得身子没有先前的那样沉,就逼着素娥将她扶回西厢小院。这正屋她可无福消受,尤其是想到世子,她就更住不下去。 素娥无法,只好叫了阿来过来,一起扶着孺子回西厢小院。一路上,歇了两回,这才看着小院前的花墙,却见王管家和李嬷嬷带着一干奴才婢子走了过来。 “老奴给孺子娘娘请安!”王管家忙俯身行礼。这边李嬷嬷和奴才婢子们也都俯身行礼。 萧袅看着众人大感意外,低声道:“都……起身吧!”她忍不住轻咳一声。 站在一边的素娥看着王管家和李嬷嬷等人,也是莫名其妙,忙问:“不知王管家带着一干人这是要作甚?” 萧袅也一脸询问地看着王管家。 “原来孺子娘娘不知?”李嬷嬷站在王管家身后一脸惊讶,“也难怪,娘娘这几日身子欠佳,这府里发生了惊天大事!”她一脸神秘。 王管家清了清嗓子,“娘娘,府里丢了重要的物件,王爷下令要彻底搜查!这不老奴就带了人来……” “管家这是要搜我们孺子娘娘的住所?”素娥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看了过去。 李嬷嬷上前一步,声音尖利“素娥看你这说的,刚从东厢那边过来,两位良娣那里都搜过了!” 素娥听了支吾着,扭头看着孺子,只见她一脸病容,对此事并不太在意。 “那就搜吧!”萧袅的声音嘶哑,听不出情绪。 素娥扶着孺子走在前面,额头上有着细汗,心里想着自己弄来的那个酒葫芦。她的眼睛时不时偷偷看看孺子,嘴张了几次最后都闭上了。眼看着就要进屋了,她的两条腿都有些抖。 “别慌!有我呢?”萧袅覆上素娥搀着他胳膊的手,那手居然比她的还凉。那个酒葫芦其实并不算甚,最重要的是她藏在箱子里的铺盖卷!那可是要命的。 素娥眼睛微瞪,低声说道:“孺子你……你有办法?” 萧袅点头,惨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浅笑,水润的杏眼里荡着戏弄之色。只见她突然靠在了素娥身上,嘴里低吟着,“素娥……我的心口……心口!”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做痛苦状。 素娥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叫着,“孺子娘娘,娘娘你是不是心疾又发作了啊!”她扶着孺子,扭头看着后面跟进来的李嬷嬷,“嬷嬷,劳烦你去花墙外告知王管家一声,就说孺子的心疾发作了,让他赶紧请沈郎中过府一趟!” 第九十五章 素娥和李嬷嬷将孺子扶上了床,素娥神情慌乱地看着孺子,突然又在桌上的包袱里乱翻着,转身焦急地对李嬷嬷说道:“嬷嬷刚才从正屋回来的急,娘娘的药丸落在了后堂那里了!劳烦嬷嬷跑一趟好吗?”她的声音里有着乞求。 李嬷嬷看着床上昏迷的孺子,心中犹豫了一下,这才匆匆走向门外,来到花墙下随便拉了个奴才,“去正屋的后堂将孺子娘娘的药丸拿过来!” 那奴才本是王管家带着搜查王府的,只是这内宅他们不便随便乱闯,就只能守在外面,听从李嬷嬷的使唤,“那药丸在后堂哪里啊,嬷嬷?” 李嬷嬷一愣,大声呵斥:“死脑子,不会自己去找啊!”说着又扭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柳红,“你传完话,杵在这里作甚?” 柳红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管家说,娘娘心疾发作,屋里不宜太多人呆着,让奴婢在外面守着。” 李嬷嬷一听是王管家的吩咐,怒气消了一半,也是,省得落人话柄。她眼珠一转,看了眼柳红,“你就好好守在这里,我叫你,你再进来!” 柳红忙不迭点了点头,“是,柳红知道了!” 李嬷嬷刚进屋,就见素娥趴在床边,将孺子的衣袖撩起,手指按压着孺子的手臂,疑惑地问道:“你这是作甚?” “这是沈郎中,教给素娥的急救办法。”沈郎中说孺子心疾发作,可按住她的内关穴,起到缓解作用。素娥见她进来了就眼泪汪汪地道:“嬷嬷可是药拿来了?” “哪有那样快,我已经打发了小子去拿,毕竟小子腿脚可比我这妇人快得多,一会就能拿过来!”李嬷嬷面上温和地说着,眼睛却在四处的看着。 素娥这才想起李嬷嬷来的目的,醒悟道:“看素娥居然如此糊涂。都忘了李嬷嬷来是有要事在身,那嬷嬷赶紧搜吧!” 素娥这样一提,李嬷嬷看着昏迷的孺子,倒觉得此时搜屋有些太不合情理,忙道:“不急,不急。先救人吧!” 素娥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刚才趁李嬷嬷出去之际。她将那酒葫芦藏在了孺子的被窝里,算是躲过了一劫,以后一定不能让孺子饮酒了!这私下饮酒可是有损妇德的啊!尤其是在两位良娣进门后,这事要是被揪出来,会很麻烦的。 而躺在床上的萧袅,心里想着的是箱子里的铺盖卷,这个如果被李嬷嬷搜出来,要作何解释?她和世子已经成亲十几日,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们还没有圆房。这事简直就是……她心中后悔莫及,自己平时太粗了,这箱子是她陪嫁过来的,都是放着重要的物件,所以素娥也从来不会打开,而她也没有往深得想。才会酿成现在的局面。她现在装病只是拖延时间,如果她一直不醒,那李嬷嬷最后肯定是会耐不住要搜屋的?而素娥也是拦不住的,毕竟人家也是奉命而为! 萧袅睡在床上不能动弹,只一会额头就布满了汗,她眼睛微眯地看着素娥,无声的张了张嘴。素娥便了然,对着在屋子里乱看的李嬷嬷道:“劳烦嬷嬷在这里守着,素娥去给娘娘打盆水来擦面!” 李嬷嬷收回了视线,忙道:“不用这样麻烦,我去吩咐一声便是!” 素娥起身忙对李嬷嬷道:“旁人怕是不知娘娘的习惯,水不是冷了就是热了,还是让素娥去吧!”她看了看床上的孺子,“这里就劳烦李嬷嬷给守着。”说着不由分说的出了屋。 李嬷嬷本来不愿意,但是一时又没有反驳的理由,也只好看着素娥出了屋。她看了看床上的孺子,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何不趁着孺子昏迷,在屋里搜一搜。但是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搜查赃物这种事,必须是在众人面前,这样才能说得清,这样偷偷摸摸即使搜出什么,也是说不清的。 李嬷嬷咽下一口唾沫,稳了稳心神,盯着床上的孺子,嘴角有着诡异的笑容。现下就剩这里没有搜了,如果真是丢了什么,那么这里……她的眼里有着兴奋的光芒。 就在这时,柳红在门外轻轻地唤道:“嬷嬷,药丸没……没有找到!” 李嬷嬷一听,噌地站起了身,走了出去,厉声道:“怎会如此?” 柳红浑身一抖,脸色变白:“说是雁俏在后堂没有找到!” “雁俏!”李嬷嬷眼睛一眯,嘴边冷笑,“是那小蹄子给找的!那就该是没有,不然早就巴巴的给送过来了!” 正说着,那边沈郎中风尘仆仆地走来,李嬷嬷看见赶紧迎上前,说着客气话,将沈郎中请进屋里。 又是一番切脉、扎针。 沈郎中很是纳闷地看着床上的孺子,摸着胡子道:“孺子的病按理来说应该好些了,怎生又晕了过去?” 这时已经端着热水回来的素娥,一脸的自责:“都怪奴婢,不该由着孺子的性子,从正屋回到这西厢里来,怕是在路上受了累!” 沈郎中一惊:“孺子娘娘是走着回来的?” 素娥忙点了点头:“是啊!” “胡闹!胡闹!”沈郎中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怎可如此,老夫不是说了,孺子要好生静养吗?这才两日怎可下床走动啊!” 素娥神色更慌,看着床上的孺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郎中好一会才消了气,又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才走了。 李嬷嬷看了看天色,转身对素娥说道:“本来该是等到孺子醒了再行搜屋的,只是妇人我也是奉命行事的,王爷那里还等着回话的,所以……”她上面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孺子,“奴婢这里就得罪了!”这话是床上昏迷的孺子说得。 萧袅躺在床上,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知道素娥捎到信了没有。她听到那李嬷嬷朝门外的柳红喊了一声,“柳红进来,开始搜!孺子娘娘的物件一定要仔细了,别弄坏了,抵了你的小命都赔不上!” 柳红这边弱弱地回了句,“是……奴婢一定会小心的。”她手脚颤抖地开始在外屋搜了起来。 而李嬷嬷也撸起袖子,在里屋忙活起来,眼看着李嬷嬷就要动手打开那几个陪嫁的箱子,素娥着急地走了过去,这几个箱子平日里连她都碰不得,孺子可是宝贝的紧,现今却要让李嬷嬷的俺咋货碰,素娥的心里直冒火。她疾步走了过去,忙道:“嬷嬷这几个箱子可是娘娘的陪嫁,你可不能随便动啊!” 李嬷嬷脸色不悦,眼睛一斜素娥:“你这小蹄子,说得甚话,妇人我这是公事公办,你要拦我?” 素娥脸色涨红,眼里有着犹豫,强撑着:“嬷嬷要开这几个箱子也可以,那要等娘娘醒来才可!”她虽不知里面放着何物,但是直觉告诉她一定要阻止。 李嬷嬷冷笑着,质问道:“如果孺子娘娘一时半会想不过来,那妇人我是不是得一直等下去!” “嬷嬷说话可要仔细,你这是在咒娘娘!”素娥挡住李嬷嬷面前,咬着嘴唇,两眼瞪着李嬷嬷。 李嬷嬷眼里有着怒意,“你这婢子反了不成,居然敢挡我,还不让开!”她脸上呈猪肝色,手掌扬起,作势要打素娥。 “素娥……”萧袅低声叫着,为素娥解围,她再不醒,怕是素娥撑不下去了。 素娥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孺子,顿时,脸色有了血色,“娘娘……你醒了!”孺子你终于醒来帮奴婢了,她心中松了口气。 萧袅虚弱地问道:“我似乎听到你们在争执,发生了何事?”她微微偏头,看了看那边手扶着箱子的李嬷嬷,又看了看走过来的素娥,装模作样的问着。 素娥刚要回话,那边的李嬷嬷却抢先说道:“孺子娘娘啊,奴婢搜屋也是奉命行事,王爷还等着回话呢!” 萧袅看着床帐,问道:“嬷嬷这是要搜我的箱子?”她的声音平静如常,有着微微沙哑。 李嬷嬷摸不清孺子问这话的意思,踌躇了下,才道:“奴婢得罪了,这也是奉命!” “奉命?”萧袅突然冷笑一声,“敢问嬷嬷是奉何人之命?”她伸出手臂,示意素娥扶她一把。 李嬷嬷理直气壮道:“当然是奉王爷之命!” 萧袅起身靠在素娥怀里,急喘着气,好一会才道:“王爷可曾让你搜我的箱子?”她的杏眼里有着愠怒。 李嬷嬷一怔,声音变低,“这……这到没有,”她转念一想,怎被孺子给绕进去了,“两位良娣都让奴婢查看了箱子!”她突然找到了反驳孺子的理由,脸上有着得意。 “是吗?”萧袅勾唇一笑,忽而脸色极冷,她就这样半靠在素娥怀中,不远不近地看着李嬷嬷,“嬷嬷这是说孺子我不够深明大义?还是说……”她一顿,轻笑了两声,杏眼弯弯,眸子里有着雾气。 那笑声让李嬷嬷扶着箱子的手轻颤了几下。 “还是说孺子我心中有鬼呢?” 第九十六章 李嬷嬷听了孺子的话,连忙道:“这话可不是奴婢说的,孺子可不能乱编派!”她的声音虽大,却听起来少了气势。 萧袅盯着李嬷嬷那扶着箱子的手,眼圈一红,“嬷嬷这是要羞辱于我?还不劳你动手!”她看了眼身边的素娥,“嬷嬷退到一边,让素娥去打开给你看!” 素娥放开孺子的肩膀,在其身后放了软枕,这才站直身子,看见孺子眼中的坚持,“奴婢遵命!”她转身慢慢朝嬷嬷那边走去。 李嬷嬷仿若斗胜的公鸡,仰头挺胸,脸上有着难掩的得意,。 素娥又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孺子,这才犹豫的伸出手,就听见外面的柳红等一干人的声音,“见过世子殿下!”她迅速的扭头看向屋外,眼里有着喜色。 “发生了何事?”王陌离走进了屋,就看见素娥和李嬷嬷两人站在箱子前。 李嬷嬷连忙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素娥也慌忙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床上的萧袅松了口气,刚才在让素娥去开箱子时,她已经隐约感到了世子来了。自从大病之后,萧袅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五识变得异常敏锐,只要自己集中精力,就能察觉到周围的动静。这不会是因为自己吃了九叶草的关系吧!萧袅想起阎王曾经说得话。 “请恕妾身不便起身,不能给殿下行礼!”萧袅半躺着身子,声音虚弱。 幸好来得及向世子求救。 王陌离看了眼床上的孺子,声音清冷。语气却十分柔和,“孺子身体欠佳。这行礼之事就免了!”他又看了眼还屈膝的李嬷嬷和素娥,“发生了何事?” 李嬷嬷抬头看了世子一眼,“殿下,奴婢是奉命搜查内宅各处,可是……”她又扭头看了看素娥,“这婢子有意阻拦。”眼角更是偷看了孺子一眼。她虽没有明说。但是言外之意很明显,这婢子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受了主子的指使。 “嬷嬷请起,”王陌离虚扶了一把,语气还算客气,这毕竟是真正的王陌离的乳母,不同于一般的奴婢。“嬷嬷为府中办事尽心尽力,只是要白忙活一场了。那丢失的物件的已经在府外找到!” 世子声音中的疏离让李嬷嬷心中很是难过,想当年,殿下可是吃她的奶长大得,四岁以前和她比跟亲生母亲王氏还要亲,只是后来被明王送去蓬莱学习治国之策,一别十几年,再见面就成了陌生人了。 “找到了?”李嬷嬷不敢置信,随后又低头道:“那奴婢……奴婢刚才失礼了!”这话说得很不甘心。当然是说给孺子听的。 萧袅不想与之纠缠下去,眼里厌恶,“嬷嬷也是秉公办事,现下已经水落石出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李嬷嬷脸上不太好看。尴尬地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她的眼睛匆匆扫了眼世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继而低头走了出去。 萧袅看了看还俯着身子的素娥,轻声道:“你也累了半晌了,去歇会吧,有事我叫你!” 素娥起身走了出去,还不忘关了门。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冷清,让萧袅的心中有着一丝紧张。 萧袅坐直身子,扭过头看了眼世子,垂目道:“妾身谢过殿下!” 王陌离往前走了两步,嘴角轻扯,“本殿不过是履行承诺而已!” 履行承诺要护她周全?萧袅垂着的眸子中全是讽刺,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妾身有一事要与殿下商量!”她抬起头,掩了所有的情绪。 “何事?”王陌离眼神一闪,看着面色苍白的孺子。 萧袅看了看那角落的箱子,突然不知如何开口了,为难地说道:“没有圆房……圆房的事,差一点就露馅了!”这圆房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是艰难。 王陌离也看了眼角落的箱子,知道孺子将自己的铺盖放在里面,差一点就被李嬷嬷搜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也是潜在的危机。躲过了这次,不一定能…… “孺子可有解决的办法?” 萧袅听见世子问她,摇了摇头,“妾身愚钝,也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王陌离幽深的眼中泛着微微的涟漪,他看着孺子,语气甚是无奈,“那就只能这样办了,孺子睡床吧!” “妾身睡床?”萧袅瞪着杏眼,不可置信,“那殿下……呢?” “本殿?”王陌离轻声反问,“孺子说呢?本殿总不会睡地上吧?”他的眼中有着揶揄。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殿下的意思是……”她低头看了看床,两个人都睡在上面,想一想都有些毛骨悚然。她又看了眼外屋的睡榻,那宽窄自己一晚不知会摔下来多少次!而且很容易被奴婢发现,因为那睡榻正对着窗子。 “孺子看来好似不情愿?”王陌离退后两步,坐在了离床不远的圆桌前,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抬眼看了看一脸挣扎的孺子,“孺子可是决定了?本殿不会强人所难。”他端起茶杯,轻吹了一下,才喝了两口。 萧袅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有接受世子的提议了,她脸色涨红,眼睛极快的看了眼世子,认命的道:“看来也只有此办法可行了!”语气中有着极度的不情愿。 王陌离放下茶杯,嘴边有着似有若无的笑,“孺子大可放心,”他眼中有着冰霜,慢慢地站起身,向前几步,和萧袅离的很近,声音陡然一低,“那夫妻之事,本殿更不喜强人所难,而且……”他看着孺子羞赧的面容,嗤笑一声,“孺子比起那两位良娣可不是差一点呢!” 萧袅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贬低侮辱过,猛地抬起头,怒极反笑,“所以殿下那日才如此待妾身,”她本来微微泛着粉色的脸一点点褪去颜色,变得苍白起来,“让妾身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她的声音颤抖着。 王陌离和孺子隔得很近,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难过,看着她杏眼中慢慢积蓄的泪水,那水润中映着自己一张扭曲变形的面孔,王陌离心中如同被刀尖划过,有着一丝钝痛,原来他在孺子眼中如此不堪。 “孺子是怕本殿护不了你的周全?”他低头俯视着僵坐着的孺子,嘴角有着玩味,“还是说,你认为本殿应该对你好一些?” 萧袅长长地睫毛一颤,一滴泪珠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了下来,缓缓地流过没有血色的双唇,最后滴落在了那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的锦被上。她心中的怨气因着世子的话,瞬间凝结在了心上,仿佛给柔嫩的心包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她拼命瞪大双眼,将泪水逼退,不让自己有丝毫的怯懦。 “不要以为本殿承诺护你周全,就要什么都顾忌你的感受!”王陌离那黑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亮光,嘴边的笑越来愈大,透着残忍,“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萧袅抬起手理了理胸前的头发,微微偏着头,“妾身的身份?”她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透,眉眼俱笑,“便是殿下手中的棋子吧!” 王陌离嘴角一弯,“孺子还算聪明,你真以为就凭一张药方,本殿就得承诺你那么多?” 萧袅抿嘴一笑,嘴边有着梨涡,“妾身太过天真了!” 她终于觉悟了。要付出的远远不止一张药方!她的尊严、她的情感、她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场角逐中被剥夺,她只要做好棋子就好,只要被乖乖利用就好。 而最后,她能得到的就是一纸休书? 很好,世子给她上了最残酷也是最真实的一课。在这王府大院,什么都不要相信,唯独这利用才是王道。 萧袅笑得无力,眼里透着绝望,直视着世子,“妾身会做好棋子,但是也请殿下记住对妾身的承诺。”她声音出奇的平静。 王陌离一怔,眼里闪过讶然,继而点头,“这样甚好,答应孺子的本殿会照办的!” 萧袅低下头,嘴边有着讽刺。再相信你,我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现在起,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萧袅重重地靠向后面,看着还在晃动着的珠帘,世子什么时候走的,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脸上佯装的平静顿时崩溃,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脸上有着倔强之色。 这样也好,都摊开了总比到最后才知道好太多,到时再谋划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双手紧握着,咬唇告诫自己要冷静。她不能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一连几日,萧袅没有下床,也没有出屋,只是躺着发愣,坐着发呆,偶尔会翻翻那本《人间芳草集》打发时间。她越来愈发现那本书是一本奇书,讲得病理深入浅出,药方却是最简单,最实用的。她捧着这本书看的时间也不知不觉越来越长。而且萧袅发现自己居然能过目不忘,这怕也是那九叶草的功效吧!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门外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孺子娘娘,两位良娣娘娘来看你了!” 第九十七章 萧袅放下书,抬眼看了眼珠帘,朝外屋扬声道:“素娥你先进来给孺子我梳洗一番,省得污了姐姐们的眼!” 素娥在外面向两位告罪了一声,这才推门进来。 “娘娘!”素娥看着穿戴整齐的孺子斜靠在床边,一脸不解。 萧袅点头,脸上有着嬉笑,“素娥猜得很对,我就是要那两位等上一等!” 素娥一惊,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萧袅又和素娥小声嘀咕了二句,就听见外面周良娣不满的声音:“你我巴巴地来看她,她竟端起架子了!” 萧袅眼里闪过讥笑,向素娥使了个眼色,那婢子赶紧过去将门打开。萧袅用帕子捂着嘴轻咳着,向前几步走到门边,只见两位良娣和几个婢子站在小院里,煞是热闹。她那院子本就小的可怜,现在一下子涌进来四五个人,更显得局促。萧袅一下子就看见了周良娣身后的乳母周氏,那妇人只用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她。 “见过两位姐姐,”萧袅福了福身,眉目柔顺,有着楚楚之姿。 “起身吧!”周良娣并不看萧袅,率先进了屋。 后面紧跟着段良娣,和两个奴婢。一个是周氏,一个是那天夜里发生口角的圆脸婢子,段良娣的贴身侍女青梅。 周良娣一身淡紫色襦裙,在甜美中透着股高贵,她那清澈的大眼眨了眨,看了看身后的段良娣,“孺子可是不愿见我们?” 萧袅连忙摇了摇头,“姐姐可是误会了,一则是我病了几日。疏于仪容,需些时间梳洗;二则这屋子因着我染了风寒,没敢开窗,刚才让素娥开窗散了散了气,这才敢请两位姐姐进来!” 周良娣微微蹙鼻闻了闻,“果然是有股子药味!” 这时候,阿来端着托盘进来了。 “两位姐姐请上座!”萧袅将两位让上了睡榻两侧。那睡榻中间放了小几,两边可坐人。 素娥走过去将茶盏一一放在几上,又看着孺子站着。便搬了圆凳过来,“孺子,你坐吧!” 萧袅看了眼圆凳,扶着素娥的手臂慢慢地坐了下来,“两位姐姐请用茶!” 段良娣看了眼几上的茶盏,伸出纤纤玉手端了起来,“姐姐这个称呼。吾可不敢当!”她眉目冷傲,有着拒人千里之意,“再者,这茶也没有敬,礼数上孺子更没有必要称吾姐姐,”她一手托着茶盏底座,一手揭开盖子,低垂着目光,连看都没有看萧袅一眼。 “这不是雨前的龙井!”周良娣端着茶盏看了看。一脸嫌弃地放下茶盏,“孺子这里还真是寒酸,地方小不说,连像样的茶也没有?殿下并不是真的心疼你吧!‘ 萧袅欠了欠身,一脸歉意,“不知两位良娣要来,妹妹这里怠慢了。只是这茶平日里殿下也常喝。妹妹以为是好茶,没想到……”她对茶没甚研究,没想到世子也是没甚要求。 周良娣身旁的周氏,福了福身,“良娣一直是孩子性情,在周国被老将军和皇上宠着,说话有失偏颇,还请孺子不要见怪!” 萧袅掩嘴轻咳,在素娥的搀扶下起身,走到身前。“嬷嬷起身,姐姐能被宠着本就是福气!”这周氏能给她行礼一方面是因为明王将主母的手珠给了她,她在明王那里有着分量;另一方面是世子殿下对她的态度,在外人看来也算不错吧。 “乳母你……你这是作甚!”周良娣埋怨着,脸色绯红,她站起身来赌气道。“人也看过了,本宫就先回去了!”她俨然端起了周国帝姬的架子了。 周氏连忙跟在身后出了门,嘴里低声唤着,“紫漪,紫漪……” 段良娣将茶盏放下,嘴角挂着冷笑,“虽不是雨前龙井,但是不见得就不是好茶!”她起身极淡的看了眼萧袅,“孺子好生养着,吾先告辞了。” 青梅向萧袅福了福身,也紧跟其后出去了。 萧袅起身由着素娥搀着,送了几步,看着众人过了花墙,这才转身走回屋里,“行了,甭扶着了!”她将胳膊从素娥手里抽出来。 “今个怎地两位一起来了?”素娥边收拾几上的茶盏边嘀咕着,“不来一个都不来,一来两个都来了!” 萧袅坐到榻上,低头看了看两位用过的茶盏,嘴边有着浅笑,怕跟世子脱不了关系吧! 她一个身份低微的孺子,怎能劳烦两位良娣来看她,这自然是世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了。要不那娇蛮的周良娣,冷傲的段良娣怎会屈尊来到她这西厢小院呢? 闹腾了半天,萧袅也有了倦意,随便吃了两口晚饭,早早上床睡下了,毕竟身上的风寒还没有好利索。 自从吃了药,萧袅每晚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当然走无常除外。 正睡得香甜,猛地一惊自己已经出了肉身,萧袅摇了摇头,出了屋门就看见黑无常站在屋檐上,“袅妹妹,别来无恙啊!”说着还向她摆摆手。 萧袅没精打采也摆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叉腰地抬头看着屋檐,“今晚这要去哪里出公差?” “怎么袅妹妹没有睡好?”黑无常看着一脸不耐的萧袅,貌似关心。 萧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笑得十分开心的黑无常,“黑师兄,我没睡好你很高兴?”这口气不是很好。 黑无常站在屋檐上的身子,往前一倾,蹲了下来,样子十分委屈,“袅妹妹这是说得甚话,师兄是看见你很高兴!你怎能如此不懂人家的心呢?”说着翘起了兰花指。 萧袅一阵恶寒,嘴角颤抖,“师兄这话还是回去和白师兄讲吧!” 黑无常一脸疑惑,“这……这关白师兄何事?” 萧袅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耗尽,仰头对着已经站起来的白师兄吼着,“到底走不走啊!” 黑无常做惊吓状,往后一退,看了看天色,“此时走刚刚好!”说着飞身而下,将萧袅拎起来又腾空而起往前飘去。 萧袅被人提着领子拎起来,心里很是愤怒,“黑师兄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黑无常低头看了眼萧袅的可怜相,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的后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上了她细腰,很不正经地说道:“袅妹妹,这样可是温柔了许多?” 萧袅顿时用杀死人的眼神看着黑无常,“师兄就不怕我告诉白师兄?”话里有着威胁。 她要是也能像白师兄和黑师兄那样飞起来就好了! 黑无常眼里更是疑云朵朵,“作甚老是提白师兄?他能奈我何?” 萧袅在黑无常手臂里挣扎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白师兄!”她有些气愤的,口不择言。忽而,感到腰间一空,自己就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她慌忙抬头看去,黑师兄愣愣地悬在半空中,半张着嘴,表情十分怪异。 “黑师兄,我要摔死了!”萧袅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大喊着。 黑无常被这一声惊醒,瞬间就到了萧袅身边一把抓着她的胳膊,又将她的身子稳住,就这样轻扶着她的胳膊,一路往前飘去。他的脸色严肃,没有一丝笑意。 萧袅扭头看了看黑无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种事怎可说出来呢?这也太不给黑师兄面子了,自己这鲁莽的性格真是的! “师兄……”萧袅小声的叫着,偷偷看了看黑无常的脸,那脸阴得可怕,竟比黑夜还要黑。 “那个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她摇了摇黑无常扶着自己的手臂。 黑无常瞪了萧袅一眼,“别乱动,仔细摔下去!” 萧袅双唇轻抿,嘴角隐着一抹笑意,只要黑师兄肯说话,那就是有门了。她又偷瞄了黑无常一眼,“师兄啊,其实那喜欢白师兄……也不是什么……”她浑身一抖,看着黑师兄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你……你作甚这样看着我?” “你要是再敢说半个字,信不信我将你扔下去!”黑无常周围阴风阵阵。 萧袅一缩脖子,猛摇着头,很没出息的低头往下看了看,真的很高!虽然她不会摔死,但是从那么高掉下来,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她很识时务的闭了嘴,香囊都送了还害怕人家说! 黑无常又猛地转过头,眼里阴森恐怖,扶在萧袅胳膊上的手十分用力的扣着。 萧袅表情很是无辜,“我……我什么也没说啊!” “你心里也不能乱想!”黑无常气急败坏地喊着,他到底作甚孽了? 萧袅顿时想起,黑无常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哦,奶奶滴,萧袅想骂粗话,忙闭了嘴,对连想都不能想。就在她纠结时,只听黑无常说道:“到了!”他们就向下飘去,缓缓地落地了。 萧袅举目远眺,那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片繁华景象。这里便是传说中的不夜城,更是三国中最令人向往的人间仙境,周国的都城,杭城。 “这里是杭城?”萧袅失声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点头,看着远处的皇城,“本来阎王说你只要负责叶州一带即可,但是,这才事关重大,又怕其他临时的走无常镇不住,伤了精魂回到身体里也变得痴傻!” 萧袅心中好奇,这是何人如此厉害,“难道我就没事?” 第九十八章 黑无常斜眼看着萧袅,“别担心,你定会没事的!” 萧袅看着黑师兄的坚定的目光那刚升起的一点自怜自爱,顿时就消失了,“也是像我这种生魂何人不能靠近啊!”她可是百年难遇的生魂,岂是那些临时被勾出魂来走无常的人能比的? 萧袅又跟着黑无常往前走了一段,只见黑无常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的皇城道:“袅妹妹前方就是皇城了,住着许多贵人、尤其是龙气太强,我不宜靠近,你自己进去吧?” “不会是周昭帝……?”萧袅大惊,那不天下大乱了。 黑无常拍了下萧袅的头,“瞎想甚呢?你进了皇城自己就能感觉到的,这是阎王给的腰牌拿好了!”他仔细的交代着,生怕有甚差错。 萧袅的面色也严肃起来,接过腰牌端详着,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原来这腰牌还是自己的护身符,要是没它自己在这夜晚行走,很有可能被鬼怪给吃了,想着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怎地了,袅妹妹?”黑无常看着萧袅身子颤抖,“别紧张,就和往常一样即可!” 萧袅将腰牌别在腰间,“师兄我去了!”她看了看远处的皇城,再尊贵的人也要面临生死的。 萧袅快速向前而去,很快进了皇城。进了皇城就等于进了皇家的天下,这里分布着各个皇子王爷的居所,还有皇家的祭祀的祖庙。只是比起外面这就像一座空城、一座死城,透着一股腐朽之气。萧袅感慨着往前走去,一会便看见了处在中央的宫城。那宫城在夜幕中,如一座坟墓般,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正中间的三扇大门紧闭着,只有旁边的侧门开着。两边挂着大大的灯笼,在风中摇晃着。不太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轿子,旁边还站在一个奴才正在打着瞌睡。 那将死之气是从宫城里传出的。萧袅眼神闪了闪,一晃身进了侧门。朝着东边那座看似最为雄伟的宫殿走去。微风轻轻拂过,萧袅闻到了丝血腥味,加快了脚步。她走上台阶,仰头看了看牌匾,“金华殿。”那金华殿的两旁守着一排侍卫,表情严肃,面无表情。 萧袅从门上穿了进去。就听见细小的呻吟声,她的脚步一顿,竟有些迟疑起来,对于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她有些抵触。 “周公。你不要怪寡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威严中透着冰冷。 萧袅往旁边移了一下,那大殿角落的柱子后,站着一身龙袍的周昭帝,在他的脚旁还有躺着一个人。此时正蜷曲着身子,痛苦的挣扎着。 “陛下,你……你为何要如此……对待老夫!”那躺着的人用尽全力,挤出去一句话来,嘴边又吐出一滩深黑色的血水。 周昭帝嘴边有着残忍地笑。低声说道:“周公,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交出兵权,就可以安枕无忧吧!”他看了看垂死挣扎着的周骁斛,“你用兵权交换了紫漪的幸福,就该想到最后的结局。没有兵权的你,就如拔掉牙的老虎,而且是一只年迈的老虎。”他阴冷的笑在大殿内回荡着。 周国大将军周骁斛这个在周国握着大部分兵权的人物,曾经叱咤三国的英雄,却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心仪之人,而断然将自己的兵权交了出来。如今竟然落得毒酒一杯的下场! “是……老夫……糊涂,以为……陛下会念……周某忠心耿耿……”周骁斛脸色渐渐发黑,嘴角的血水越涌越多。 周昭帝看着快要断气的周骁斛,眼里有着一丝无奈,“寡人知道你的忠心,但是这兵权虽握在寡人手中,但是人心却在你那里,寡人也是无奈之举!” 萧袅摇头,一代英雄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朝堂上。她低着头默默朝前走着,难怪黑师兄会让她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天子,有着龙气;一个是大将军,有着萧杀之气。 周骁斛蜷曲在一起,面色发黑,两眼瞪得极大,里面有着不甘与痛苦。 萧袅轮出铁钩将周骁斛的魂魄勾了出来,就见他挣扎着向周昭帝扑了过去,睁目欲裂,恨不得将周昭帝碎尸万段。萧袅紧了紧手里的链子,“周公,该上路了!” 周骁斛猛地回头,看见了萧袅,嘴角的黑血很是刺眼,“我……我死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萧袅。 萧袅点了点头,“走吧,你是碰不到他的!”她对还在徒劳挣扎的周骁斛说着,“你们现在一个是人,一个是鬼……” 周骁斛双眼微凸,将锁链摇得哗哗直响,“老夫不甘心,劳烦不甘心,”他突然转身对着还站在他尸体旁边发呆的周昭帝厉声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正说着就被萧袅硬拉着出去了。 周昭帝呆看了一会周骁斛的尸体,这才击掌示意,门开了进来两三个内侍,将周骁斛的尸体拖了出去。而后又进来了一位一身官府的中年的男人,他面相阴柔,眼里有着喜色,“陛下,事已成了!” 周昭帝恢复神色,看着来人,“连常侍有劳了,诏书可拟好?” 连常侍几步走到周昭帝身边,“陛下放心,明日一早即可昭告天下,”他的眼里有着得意之色,“周骁斛不满交出兵权,预谋伙同部下在帝姬去叶州联姻之际,举兵反叛投靠明王。幸好陛下及时发现才阻止了这场动荡!” 周昭帝眼里有着激动,大声道:“好,好,周公的部下可都控制住了?” “正在进行第二步计划!”连常侍脸上闪过紧张之色。 周昭帝也跟着脸色凝重,“这第二步才是关键,处理不好会引起军中哗变。” “陛下请放心,卑职一定会平稳过渡。周骁斛的几位得意门生在今晚都已经寻了各种理由卸了兵权,全部关押起来,只等送亲的鲁将军回来了!”连常侍一脸为难,“陛下就怕明日这诏书一下,鲁将军察觉到了什么,不肯进城如何是好?” 周昭帝摇头道:“这鲁子腾可是周公的亲信,他当然不会相信周公会反叛,所以听到消息他更会快马加鞭回来找寡人问清事实。”他的眼里透着算计,“不管旁人说甚,他都会来找寡人的!”此人最是刚愎自用。 听了此话,连常侍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陛下说的甚是!这样卑职就放心多了!” 这边萧袅已经拉着周骁斛出了皇城,远远地看见黑师兄靠在桥边的石墩旁喝着闷酒,眼神微醉,“袅妹妹辛苦你了!” 萧袅是第一次看见黑无常喝酒,很是稀奇,“师兄你饮酒了?” 黑无常看了眼酒壶,歪着头一脸不正经地道:“难道妹妹以为我在喝醋?” 萧袅无语的看着黑无常,好一会才道:“师兄不能喝就不要喝,省得在这说胡话!”她有些郁闷地拉着周骁斛往前走。 黑无常扔了酒壶,跟在萧袅身后,“袅妹妹这是生气了?”他的语速比平时稍慢一些,看来脑子反应有些迟钝了。 萧袅回头看了眼黑无常,一脸责备道:“如何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当值时是不能饮酒的吧?” 黑无常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那是的!不然会被阎王责罚的。” 萧袅一脸无奈,她发现怎就跟黑师兄沟通不了呢?难道是三观不同?她将锁链一把塞到黑无常的手中,“那你就等着回去挨罚吧!”她没好气的看了眼黑无常。 黑无常一张黑脸凑在萧袅面前晃了晃,“袅妹妹这是在担心我?” 萧袅看着远方,摇了摇头,“我是担心怎样回去?”她斜了眼黑无常。 黑无常颇为失望,“我还以为妹妹担心我呢!”说着他上前一步拉起萧袅的胳膊,猛地飞了起来。 萧袅惊叫一声,赶紧抓住了黑无常的衣襟,“你就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吗?”看了看黑无常身后,不知何时那周公的魂魄上已经贴了符咒,陷入昏睡状态。 看来没有喝多啊!这办起公事来有条不紊的。 “那是当然!”黑无常甚是自得的转过头,却被萧袅的目光吓了一跳。 萧袅咬牙切齿地说道:“师兄不窥探别人的内心会死吗?” 黑无常忙摇了摇头,乖乖道:“当然不会,”他眉毛一垮,“想死也死不了!” 萧袅看了看脚下,如果此时是在地面,她真想赶紧离开,再多呆一会她就要崩溃了。突然一阵风过,萧袅闻到了一丝酸味,她猛地抬头,“师兄……你……你”她的脸涨红。 黑无常看着萧袅的样子,面色一喜,“袅妹妹,你发现了?” 萧袅嘴角一颤,不敢置信的看着黑无常,“师兄,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黑无常的表情顿时石化,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萧袅,“袅妹妹,师兄虽然长得黑些,但是却很洁身自好的!” 萧袅笑得尴尬,“洁身自好好像不是这样用的吧?” 黑无常脸色阴沉,声音低沉的提醒道:“这个是重点吗?” 萧袅自知说话太伤人,陪笑着:“师兄说甚就是甚吧!” 第九十九章 黑无常拉着萧袅的胳膊朝下飞去,嘴里说着,“到了临清城了!” 萧袅看了下去,果然脚底下就是南城了。黑无常带着她落地了,将铁链在手上缠了几圈,那周骁斛还昏睡着。 萧袅稳住身体,看着黑无常不甚高兴的脸,突然一脸神秘的凑近黑无常,“师兄其实我知道你刚才喝的不是酒!” 黑无常眼睛瞪得极大,“袅妹妹你……你?” 萧袅又接着轻声道:“是醋对不对?” 黑无常脸色有着窘迫,一会又转为愤怒,“合着你刚才是逗我玩呢?” 萧袅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路途枯燥,找点乐子嘛!”她看着眼睛冒火的黑无常,再加了把火,“话说师兄你怕阎王责罚,也不能喝醋啊!” 黑无常极没有面子,大吼道:“我喝什么都一样,既没味又醉不了!” 萧袅嘴角一颤,但是这个喝醋就太那个了吧?她也不再说甚,摆摆手准备离开,却被黑无常叫住。 “袅妹妹,听说在睡着时,你已经能自由出入肉身了?” 萧袅侧着身子,点了点头,等着黑无常的下文。 黑无常深深看了萧袅一眼,语带关心地说:“你定要记住不能随意出入肉身啊,尤其是晚上……” 萧袅已经耳朵生茧了,“还有其他的吗?这个已经听白师兄说了很多遍了?” 黑无常一脸无措:“白师兄都说过了?” 萧袅很大力的点了点头,表示白师兄真的说过了,用眼神询问着黑无常。她能走了吗? 黑无常看着萧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袅很少看见黑师兄这样不利索的时候,忙道:“师兄你还要说甚啊!” 黑无常看着萧袅,表情变得极为严肃,眼神里闪着别扭,半天憋了一句。“袅妹妹,我……我……” 萧袅看着着急:“黑师兄你平时挺利索的呀,怎地今日却如此唧唧歪歪的!” “我要说的是,”黑无常终于爆发了,“我不是断袖,我和白无常没甚关系,我也不喜欢他!” 萧袅被唬了一跳,“不是就不是,你作甚这么大声音嘛!”她拍了怕小胸脯,眼里有着惊吓。 黑无常苦恼的看了眼萧袅。无力的耷拉着头,小声道:“我真的不是断袖!” 萧袅向前一步,拍了怕黑无常的肩膀,安慰道:“我明白的师兄,你不用解释的。” 黑无常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萧袅的手。情绪低落。“你不明白,你一点都不明白,那个香囊是要送你的!”他赌气的说完扭头就走了,身后还拖着周骁斛。 萧袅着实莫名其妙起来,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呢?香囊是给我的?她边走边想,就回到了明王府。进了德熙院,萧袅停下脚步往东厢方向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过了明日。最多到后日,消息就会传过来的,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的。这个也不是她该担心的事了。萧袅匆匆回了屋,进了自己的肉身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日,萧袅起得很晚,气色尚好,世子那边遣人来问,今日可能给两位良娣敬茶?萧袅想了想,便回了个“可”。这一关时必须过的,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萧袅收拾了一番,在素娥的搀扶下缓缓而行,不紧不慢的走到了正屋,只见还是那日的座次,世子坐于中间,两位良娣,左边是段良娣,右边是周良娣。 萧袅再看向周良娣时,微微一滞,想起了昨夜周公的死状,心里有着怜惜,也就觉得周良娣顺眼了一些。 “妾身见过世子殿下和两位良娣!”萧袅福身,柔声说着。 世子朝前微微倾身,“孺子快快请起!”说着竟站起身扶了扶萧袅。 萧袅杏眼中掠过讶然,看着世子微微泛着冷色的面容,心中一动,不胜娇羞,“妾身谢过殿下”。 演戏她也会的!既然世子想在两位良娣面前,表现他们的情意绵绵她怎么也要配合一下。 “身子好些了吗?”王陌离扶着萧袅的胳膊并没有松开,语气关切地问着,声音虽不大,但是坐在身后的两位良娣正好能听见。 萧袅抬头看了眼世子,才缓声道:“妾身已经好多了,劳殿下挂心了!”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两位良娣,又低下了头。 王陌离这才松开手,坐了回去,看着萧袅,又看了看两位良娣,“祖宗的规矩不可坏,今日就让孺子给两位敬了这杯茶吧!”说着示意身边的奴婢将托盘端了过来。 萧袅没让素娥代劳,亲自上前端过茶盏,有双手端着走到周良娣的面前,面上含笑,眼神诚恳,“周良娣,请用茶!”今日的周紫漪穿了件鹅黄的襦裙,显得明艳而娇态十足。 周良娣粉脸上马上显出不悦的神情,就在要发作时,看见了乳母眼里的警告。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周嬷嬷就好比她的亲娘,但是却比那个老来得子的父亲严厉的多。她不甘不愿的接过茶盏,十分应付的喝了半口,“孺子妹妹,起来吧,仔细又晕倒了!”她将茶盏递给了周嬷嬷,眼里有着讥笑。又从周嬷嬷那里拿过锦盒,打开来递到萧袅面前,“这步摇上的东海明珠,可是皇帝哥哥宫里的宝物,我磨了好久才要到了,今日就便宜你了!”说着将步摇拿了出来,在手里摇了两下,突然插在了萧袅的云鬓里。 萧袅被周良娣出其不意的举动惊了一跳,向后退了退,“良娣……”她伸手轻抚头上的步摇,又福了福身,“多谢姐姐的厚礼!” 周良娣拍手笑语:“周嬷嬷本宫说这适合孺子吧!”她扭头看了看乳母,眼里有着得意,“这明珠本就夺目,可带在孺子头上却并不显得突兀,而是相得益彰!” 这周良娣小孩性情,从不藏情,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说话做事也是随性而为。 周嬷嬷往孺子这里看了看,回道:“良娣说得极是。” 萧袅被这样一番夸奖,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倒不好意思起来,索性一旁的奴婢,又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她上前又端过茶盏,走到一直冷眼旁观的段良娣面前。那段良娣今日一身粉色衣裙,看上去如同冬日里开在枝头的梅花,泛着淡淡的粉嫩,又有着一股子冷傲。 “良娣请用茶!”萧袅低头恭恭敬敬地将茶盏递了过去。 段良娣细长的眼睛扫了眼茶盏,不动声色的接了过去,优雅的轻抿了一口,“孺子请起身!”说着她将茶盏交与青梅,坐正身子,微微抬眼看了看萧袅头上的步摇,“周良娣这步摇价值不菲,而吾……”她看了看青梅,只见青梅从身后端起一个托盘,上面用锦布盖着,“吾可送不起甚明珠,”她嘴角有着一抹冷笑,“听殿下说,孺子写得一手好小篆,这里正好有一副笔墨送与孺子吧!”说着伸手将锦布拉下。 萧袅看去只见托盘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只毛笔,和一块黑墨。乍看下普通至极,而细细打量,就会发现那笔杆是湘妃竹所制,那块黑墨通体有着暗光,上面有着极为精致的花纹,还有着淡淡的香气。这两样也是价值不菲。 萧袅福了福身,嘴角浅笑,“多谢姐姐厚礼!” 世子连自己喜好书法都告诉了段良娣了?看来他们还真是无话不谈啊。 素娥上前从青梅手中接过了拖盘,又交与一旁奴婢收着。 “孺子收获颇丰啊!”一直看着的王陌离突然发起感慨了。 萧袅浅浅一笑,嘴角有着若隐若现的梨涡,“那是两位姐姐大方,孺子才有如此收获!” 王陌离点头赞成,“本殿的两位良娣出身名门,有大家风范,是本殿之福,更是叶州之福啊!” 萧袅难得听王陌离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极为配合地福身说着,“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几个人又寒暄了一会,萧袅就以身体不适,退出了正屋。临出门前,又看了看周良娣,也不知她那朵娇嫩的花朵,能否经得起风雨的洗礼? 午后,萧袅打发了素娥,自己乔装成谢顾然,极为小心翼翼的出了西门。她直接去了市井,从张彦和手中接过画,没敢耽搁又回了府。只因如今不比往日,再就是自己染了风寒,身子没有好利索,来回赶路很是疲惫。 她进了屋这才松了口气,匆忙换好装,这才拿起那幅张彦和画的话,仔细端详起来,这幅画以群山为背景,构想偶巧,清丽多姿。霜叶如姿,朱青相映,枝斡槎栉交织,山岚如盘,而下流泉有声,一郎君站于泉边,侍者相从,车停于路旁。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物绘画已经不再是这个时代传统的简单线条勾勒了,而是描绘的细致入微。 萧袅看着这画仿佛身临其境,艳羡不已。 “这遥白果然是当今奇才,能将这景与人完全融合在一起已是不易,而人物更是一笑一颦跃然于纸上!” 第一百章 萧袅又对着画感叹了一番,这才收好放进箱子里。一眼看见了,书案上那套笔墨,拿在手里看了会,也一并收了起来。这些都太昂贵了,她用着确实糟蹋了! 第二日,一早萧袅就叫来了王管家的侄子王锐让他去北城王家将伯母王氏请来。王锐虽年龄不大,却十分机灵懂得分寸。孺子不说何事,他也不会乱问,只说让孺子放心,就小跑着出了府。路上,狠了狠心,居然用仅有的几株钱,雇了一辆马车。 萧袅最怕等人,就拿起毛笔在纸上随意的画着,这时,素娥端来几盆盛开的秋菊放在窗前,她扫了一眼,低头画着,“哪来的?” 素娥将花摆好后,这才支吾着:“这是段良娣送来的!” 萧袅握在手里的毛笔一顿,那原本已经勾出轮廓的菊花便失了形,她眼里透着一丝可惜,抬起头看向窗台,“那段良娣是喜欢菊花的,先前听你说起过的,这也是世子……”她本不想问的,可是没有控制住还是说了出来。 素娥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就快到中秋了,王管家着人去临清外城的花圃运回了一二十盆菊花,世子殿下看着好,就送去周良娣那里五六盆。而周良娣说是摆不了那么多,让婢子青梅送来的!” 萧袅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那丝丝瓣瓣分明的菊花,泛着淡黄的颜色,开得优雅而自持,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段良娣的眉眼,她轻笑地转过身,看了眼还在忙活的素娥。“素娥可是觉得孺子我很好糊弄?”她虽在笑,眼里却有着冷冽。 素娥那拿着鸡毛掸子的手一颤,强笑着:“娘娘这是说甚呢?” 萧袅又看了眼窗台上的菊花,脸上没了笑意,“这真是段良娣送的?” 素娥手中的鸡毛掸子滑落到地上,倒是将她自己吓了一跳,“孺子娘娘。请恕罪!”她俯下身子,低声说着,“奴婢早起经过时,看见青梅端着两旁菊花,甚是好看,问了才知,段良娣嫌太多,让她处置了。奴婢看着实在好,就讨了一盆!”她说着抽泣起来。“回来奴婢才想起,仆役的屋子是不能摆放这些的,再送回去又不妥,就想着摆在孺子屋里很不错!” 萧袅看着眼睛通红的素娥,摇了摇头:“人家不稀罕的东西,你当宝贝似的供着。你……” 素娥忙抬头看着孺子:“奴婢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着花好而已!”她的眼里有着悔恨,“奴婢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萧袅又看了眼在风中摇曳着菊花。还好不是甚大事,“素娥啊,以后定要更加谨慎小心,这王府的水深着呢!” 素娥鼻尖通红,止住了眼泪,“奴婢谨记娘娘的教诲,以后行事定会思前顾后,谨慎小心的!” “甚好,起身吧!去洗洗。”萧袅嘱咐着,又走回书案前。重写拿起毛笔,却徒然失了兴致。 “娘娘,那这盆菊花……”素娥小心翼翼地看着孺子。 萧袅放下毛笔。没有抬头,“就摆在那里吧,花又有何罪呢?”她往椅子后靠了靠,看着走出去的素娥,眼里一沉。 素娥,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就在萧袅闭目养神之际,王锐带着王氏到了院中。这样的办事效率是萧袅没有想到的,因此对王锐更是另眼看待。萧袅对他夸奖了一番,才让他离开。 王氏看着比上次精神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意,说了几句闲话,萧袅终于引到了这次请她来的目的上了。萧袅将画拿出来只是简单说明了意思,王氏便痛快的答应了。这样好的发财机会谁肯错过,经过上次轻易得到了三百金后,大郎那边解了燃眉之急,生意也有了起色。王氏尝到了甜头,怎可放手?她乐呵呵地抱着画出去了,让孺子等着她的好消息。 这些都在萧袅的意料之中,到没有惊喜的。 过了一日,萧袅正在看着那本《人间芳草集》上面的针灸篇,就听见素娥说,有客来访!她放下书,往院子里看了看,那王氏垂头丧气的立在那里,一点也没了昨日的喜气。她的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如此,王管家这次死活不肯再干这种事,王氏磨了半天都是不为所动,哭也哭了,闹了闹了,王管家连眉头都没有皱,只对王氏了一句“你还想继续做这王家主母,就不要撒泼了!” 王氏从来没有见过王管家如此,被唬得不起,乖乖地将画送回来了。 萧袅将画收起了,安慰道:“嬷嬷也是为难,我就不强人所难!” 王氏眼中有着不甘和心疼,仿佛是到手的几百金就这样白白的溜掉了。 王氏走后,萧袅这才将纷乱的思绪理了理。王管家之所以这次态度这样坚决,一定是知道了那画是她交给王氏的。想想也是,她白日里才叫王氏过来,晚上王氏就让王管家卖画!是谁都会想到她这里的。 只是她自认为行事周全,那王氏她让王锐领着从西门进来,直接就到了她的小院。没想到中间还是出了纰漏。 此路算是被堵上了。同时也再次提醒萧袅,那暗中有人在盯着她。 萧袅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到良策。第二日,又愁眉苦脸的坐在榻上,饭也用的很少。 “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素娥看着孺子在榻上都坐了一天了,也不说话,也不怎地吃饭。 萧袅摇了摇头,表情恹恹地,不想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喊了一声,“世子殿下!”那分明就是阿来一惊一乍的声音。 萧袅木头木脑的站起身,世子这个时间来做甚?自从前日敬茶之后,她就没有见到世子,听说,世子白日里也没有怎么去两位良娣那里,晚上也时常歇在书房。偶尔会通宵议事。 好像真的很忙! 萧袅将世子迎了进来,又看着素娥端着茶点放在几上,这才开口,“殿下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事吩咐妾身?”她看着一身深衣的王陌离,眼露疑惑。 王陌离一身玄色深衣,让原本脱俗飘逸的气质中,多了几分压迫之感,浑身上下透着威严,他看了看窗台上的依然开得旺盛的菊花,“哪里得来的?” 萧袅本来是等着世子说明来意的没想到,世子会问起那盆菊花,实话实说道:“素娥讨来的!” “讨来的?”王陌离不太明白。 萧袅点头解释:“良娣嫌太多摆不过来,本想送回去,让我那奴婢看见了,就讨了一盆来!” “这样啊!”王陌离低头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没了下文。 萧袅本打算听世子说点甚,但是换来的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这样啊!”她不满的撇撇嘴,也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起来。 两人分坐在小几两边,各自喝着茶,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那若有若无的菊花香,在室内流动着。自从上次与世子将话说开,萧袅反而觉得面对世子时,轻松了许多,单纯了许多,他们之间只是利益关系。 萧袅放下茶盏,那瓷器和实木相击的声音,让她的心惊了一下。 “殿下,你来可是有事?”萧袅有着不耐烦了。 王陌离看了看窗外:“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萧袅莫名其妙:“去哪?” 王陌离边起身边说道:“泌心湖,今夜父王宴客,请良娣和孺子都过去!” 萧袅不可置信的看着世子,“殿下……说得可是真的?”她其实是想说,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王陌离点了点头:“本殿何时和你开过玩笑?” 萧袅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语气埋怨,“那殿下为何不早些告知妾身?我这……”她说着就要进里屋梳洗。 “孺子这样就好!” 萧袅听到世子在身后的话,转过身来,看了过去,世子的意思是她不用特意打扮了,这样就挺好的。他到底是说她已经很美了,不用再打扮了?还是说今晚的主角不是她,就不用费心了? 萧袅嘴角慢慢地显出一丝笑意,“殿下是想说,我不必费心了吧?既然今晚和妾身没甚关系,那妾身也就不必去了!”她的声音平淡,眼里有着凉意。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是父王命本殿来接你的!”王陌离嘴角同样含着一丝笑容。 萧袅看着世子嘴角那丝刺眼的笑,压下心中的愤然,“走吧!” 既然是棋子,那就做好棋子的本分吧。 萧袅跟在王陌离身后,亦步亦趋,朝着前厅方向而去。这泌心湖是在前厅和内宅之间,很自然的将二者分开。刚走过迂曲回旋的长廊,萧袅远远地看见了站在湖边的两位良娣。那姹紫嫣红的景象,真是吸引人! 萧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还真是巧了!她今日穿了件草绿色的襦裙,还真是应了那句“红花还得绿叶配”!她眼中有着自嘲,嘴角却微微上扬,笑得端庄温柔。 今夜,世子不会是让她专程丢人的吧? 萧袅看了看远处泌心湖中央一片灯火通明,隐约有丝竹之音。今夜,明王在那里宴请了三郡七县的主要官员和家眷,顺带着也请她们过去一聚。 第一百零一 萧袅低着头跟着王陌离走到了泌心湖畔,分别和两位良娣见了礼。 “孺子妹妹,你怎也不打扮一下就出来呢?”周良娣一身紫罗兰的襦裙,妆容精致,仿佛是误入人间的精灵,那越发清亮的眼睛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讽刺。 萧袅没有抬头,脸上有着窘迫,难道她不想吗?她暗自磨牙。 “本殿最爱的就是孺子的这份清新自然!” 世子冷不丁的一句话,让萧袅很是意外,她抬头注视着世子,杏眼里有着诧异,随即释然。她嘴角露出羞涩的笑,轻轻往世子身后移了移,“妹妹失礼了,只因久病未愈,心情郁结,难免在这些事上疏忽了!” 世子啊,你是想让大家知道你有多宠爱我?即使我这样邋遢,也是无碍的。你是一定要让两人恨死我才甘心吗? 萧袅低头看着脚尖,就听见周良娣冷哼一声,“殿下,孺子清新自然,那紫漪呢?紫漪今夜如何?” 王陌离看着周良娣,眼里有着一丝波澜,轻声说了四个字,“比之更甚!” 周良娣脸上瞬时笑意满满,她几步走到王陌离身边,像是讨到糖吃的孩子,拉着王陌离的衣袖,斜着头看了眼孺子,眼里有着挑衅。 萧袅本就不怎在意,更是将自己全部隐在了世子身后。算算周公的死讯也该传到了叶州,不知世子是否得知。她抬起头看了看,正在撒娇的周良娣。眼里有着一丝怜悯。这个在蜜罐里泡大的贵女,要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突然,萧袅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扭头看了过去。是一直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的段良娣,微风将她额前的留海轻轻拂起,留出一片光洁的肌肤,冷傲的眉眼在这一瞬间点染了丝丝风情。 两人的眼神在这一刹那有了交汇,却又同时调转了方向。 就在此时,湖面上缓缓划来了一艘船,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他们三人。王陌离率先上了船,紧跟其后的是周良娣,然后是本就在船边的段良娣,萧袅就成了最后一个上船的了。 本来这上船是件极其简单的事。奈何这三人都一起看向萧袅。这让她倍感压力。萧袅轻轻扶起裙摆。一脚先迈出踩到船上,另外一只脚刚抬起,船恰巧晃动了一下。她那只有一只脚撑着的身子悲剧的往后倾去。 萧袅惊叫一声,眼前一花,王陌离已经将她稳稳地搂入怀中,“孺子可要小心,本殿会心疼的!” 萧袅本就高挑,世子说话时的气息刚好拂在她的耳际上,她脸颊烧红,想要退出世子的怀抱,却发现她已经是在最边上了。“妾身谢谢殿下相救!”她没敢抬头,眼睛只能盯着世子的下巴。又发现不妥,视线下移到了那相交的的衣领处。 “孺子妹妹真是会投怀送抱,这样的机会也不放过!”周良娣那南方甜糯的嗓音,突然拔高,让萧袅听着很不舒服。她就这样穿过世子的肩头看着周良娣,双颊带着淡淡的粉嫩,眉眼有着楚楚之色,“姐姐可是想试一试?” 她不发威还真是被当做病猫了! 周良娣没想到一向柔弱的孺子会这样反驳她,眼睛微睁,“你……你……本宫才没有你那样下作!”她脸色涨红被气得不轻。 萧袅也不接话,扭头看着世子,声音凉薄,“妾身的表现世子可还满意?”她的耳语只能世子听到。 他不就是想让她们争风吃醋吗? 王陌离往后退了一步,缓缓地放下手臂,他并没有看萧袅,而是扭头看着周良娣,眼里有着不悦,“本殿喜欢清静!已经这种争风吃醋的话还是少说的好!” 周良娣一惊,眼里立刻雾气升腾,脸也白了起来,本想争辩,最后只是低垂着眼帘,“妾身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王陌离这才上前拍了拍周良娣的肩头,缓声道:“这样最好。” 萧袅在后面看着一努嘴,这算甚?打一巴掌再给个糖豆吃?恶人只是她这个棋子的。 就在这时,船靠了岸,萧袅抬眼看去,这沁心湖中央偌大一片陆地上,四周栽满凤凰木,隐约可见一些未落的凤凰花,那火红的颜色透着未曾褪去的热情。 萧袅小心翼翼地下了船,跟在三人身后,往前走去。一会就看见了一座亭台,在亭台东西两侧整齐的摆放着一些矮几,此时矮几后坐满了人。三郡七县的官员们,分坐在东面,其家眷散布在西边。众人都甚是规矩的坐在位置上,和旁边的人小声交谈的着。身后的凤凰木下乐人们正在敲打着乐器。真是热闹非凡。 众人不知谁先看见了远远走来的世子殿下,接二连三的站起了身,脸上有着恭敬之色,连一旁的丝竹之音都停了下来。 “老臣参见世子殿下和三位娘娘!”上郡的郡守冯延年率先俯身行礼。 其他各郡郡守、郡尉以及县令县尉等都纷纷俯身给世子殿下和三位娘娘行礼。 王陌离看着众人脸上有着萧袅从来没有见过的威严,“诸位请起!”他看着官员们都起了身,这才缓步朝前而去。两位良娣跟在世子身后,而萧袅只能走在最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奴婢而已。 王陌离坐在了东面首位,而两位良娣和萧袅依次坐在了西面家眷席中。首位的是周良娣,其次是段良娣,最后才是萧袅。萧袅刚刚坐定,原本安静的场面,又开始沸腾。 萧袅的耳力极好,身后那些议论之声,压得极低却还是被她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便是良娣和孺子,总算是看见了!” “吾还以为跟在最后的那个是奴婢呢!” “你是甚眼力,孺子虽然穿戴普通,但是那样的气质能是奴婢所有的?” “吾可是听说那周良娣是周国帝姬,今日得见果真是富贵逼人!” …… 萧袅微微低头看着矮几上木质的花纹,有时耳力太好,也是很苦恼的,不想听的也会钻进耳朵。那西南角上的两位因离得远就说得有些肆无忌惮了。 “那孺子果真是身患顽疾,你看那脸色也太……!” “魏家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那叫装可怜,郎君们可都喜欢的紧呢!” “死鬼,那浅水县的县令可是一直往那看呢!” “还说,你家大哥都订了亲还不是在看……” “我家大哥,……他好像是在看那边的段良娣吧?” …… 萧袅轻声叹了口气,正在烦恼不堪,周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这才发现明王已经登上了亭台。今晚明王身穿一身玄色冕服,头上戴着冕冠,这可是帝王才有的穿戴。他站在亭台之上,俯视着众人,脸上有着无比的威严,眼睛里却透着几分喜悦。 萧袅随着众人起身,向明王俯视行礼,眼里却不由的扫了扫斜对面的世子,只见他也随着人群一起俯身向明王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诸位爱卿请起!”明王扬声说着,俯视着众人,“诸位爱卿都是我叶州的肱骨之臣,没有诸位就没有叶州的今日,没有诸位的不辞劳苦就没有本王的安眠。几日后便是中秋,可本王却耐不住性子了,”他嘴边露出一抹笑意,“今夜将诸位爱卿及其家眷聚在这里是提前陪本王过个节吧!” 明王略带调侃的话,让众人那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 明王双手相击,丝竹声又起,从一旁缓缓行来一群舞姬,随着乐声轻歌曼舞着。紧接着又走进来一群手里端着托盘的奴婢,将食物分别摆在了每个人面前的矮几上。 萧袅看了看面前的食物,用小小的银盘装着,统共八个盘子,四凉四热,颜色搭配鲜艳,禁不住咽了下口水,就听见亭台上的明王举起酒杯对着众人笑道:“诸位爱卿同饮此杯,愿我叶州安宁富足!” 众人举杯,看着亭台上的明王,俯身下跪,“愿我叶州安宁富足!” 众人饮了此杯,就听见那上郡郡守站起身,看了看众人,对明王道:“老臣代诸位敬王爷一杯!”说着自己先喝了手中的酒。 明王这才拿起手中的酒杯抿了一口,笑着看着冯延年,“冯公是想一下就将本王灌醉吧!本王可是不上你的当!” 那冯延年老脸一红,“是老臣着急了,先看歌舞,一会再和王爷多喝两杯!” 明王大笑两声,看着众人,“诸位爱卿,先吃些食物,再尽情畅饮!”说着自己举起了筷子。 众人也纷纷拿起了筷子,在歌舞中,品尝着美味,心情渐渐放松。 萧袅拿起筷子,忙不迭吃了起来,虽然饥肠辘辘,但是也要顾着点仪态。要说起仪态,萧袅的眼睛忍不住又瞅了瞅斜对面,世子坐在那一群人中,是那样的显眼。他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优雅,在周围一片嘈杂之声中,只是安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淡然,偶尔吃上一两口菜,旁边的酒竟是一下未动。 萧袅正在为这一发现感到疑惑之际,世子抬起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第一百零二 萧袅本能的想转移视线,但是想起先前世子对她的种种利用,她心中甚是不忿,也就回望着世子。 四目交汇,火花四溅。 “那传言果然属实,你看世子殿下和孺子离的那样远还含情脉脉的望着彼此!”坐在萧袅后面的两位夫人小声的嘀咕着。 萧袅那夹着小肉丸的手一颤,眼睁睁地看着小肉丸掉在面前的汤碗里,然后很悲催地溅了自己一脸。那一刹那,她居然在世子幽深的眸子里扑捉到了笑意。那笑意如同是深潭中的一尾鱼,只是浮到水面轻轻一晃,就失去了踪影。 萧袅怒火中烧,刚准备用袖子抹脸,突然反应过来要保持仪态,忙从袖子里拉出帕子,在脸上擦了擦。 她差一点就被气糊涂了。那身后的夫人你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萧袅心中埋怨着,再次抬头看向斜对面,却发现众人已经陆续起身开始碰酒,世子的面前也站着三二个人,正在向世子敬酒,她只看到了世子露在外面的一截衣袖。 西边的女眷们只是低着头吃菜,偶尔凑过去嘀咕几句。那酒喝得也很有节制,只是时常抿上一小口,没有敢放开喝得,毕竟场合不对。萧袅微微偏头,就看见段良娣笔直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前方的舞姬在甩着水袖,神情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眼睛似乎想透过面前的舞姬看到甚? 萧袅这才朝前方轻纱裹体的舞姬们仔细看去,顿觉。这跳得不就是姬国最具风俗的七盘舞,三四个舞姬站在盘鼓上,长袖飞舞,只看见飘在空中的长袖。却看不见舞姬。 段良娣不会是想家了吧? 就在萧袅乱猜之际,七盘舞已经结束。众人还是在互相敬酒,那边围着明王敬酒的几个官员中,上郡的郡尉看着这边,高声对着明王道:“王爷刚才那可是姬国有名的七盘舞,周良娣可是享誉三国的才女,不知这舞姿,如何啊?” 萧袅看了过去,那人五大三粗,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此时不怀好意的正看着这边的周良娣。 “韦齿,你可是喝多了?”坐在席间的冯延年站了起来,眼里透着严肃。这小子怎可将良娣和舞姬相提并论呢? 韦齿眼睛看了眼冯延年。笑道:“冯公,你可忘了韦齿可是千杯不醉啊!” 冯延年下巴的山羊胡子,抖了抖:“这可不是你的军营,休要胡言乱语!”老夫给你台阶不知道顺着下来,看你如何收场? 萧袅偷偷看了下周良娣,她只是回望了韦齿一眼,并没有说话,而后神情自若地看向明王,等着他的反应。 明王在冯延年和韦齿之间看了个来回,将杯底的酒倒进嘴里。看着亭台之下的王陌离笑着说:“世子啊,众位爱卿想必也都想一睹三位儿媳的风采,不如请她们也为今晚的宴会助助兴?” 王陌离抬头看着明王,了然于心,现在这个时期叶州虽然看着太平无事,姬国与周国都与之联姻,但是暗地里谁也不敢调离轻心?而在今夜这样明王笼络人心之际,韦齿的公然挑衅其实也是对明王的一种试探?这韦齿虽为上郡的郡尉,却手握重兵。而上郡更是三郡中最大的郡。 王陌离站起身看了看对面三人,“甚好!”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周良娣身上,“素眠,既然韦郡尉提到了你,不如你先来吧!”他的语气委婉,但是任谁都能听出这是命令。 周良娣盈盈起身,看了看众人,“妾身虽有才女之名,但是这舞姿却怕是入不得众人的眼,不如允妾身弹奏一曲吧?”她的目光在对面的席间,轻轻地扫过。 众人早就被美人那带有一丝凉意,却听得很是舒心的嗓音所陶醉,纷纷点头。 周良娣身边的青梅一会便从乐人那里借了来古琴,将其摆于场地中央,并在后面放好了蒲团。 周良娣缓步走到中央的,微微福身,“妾身献丑了!”她沉稳而优雅地走到古琴前坐下,目光低垂地看着古琴,突然抬起玉指轻轻一拂,一串美妙的音符就随之流淌而出。那声音若鸾凤和鸣戏云中,细细听来,姣妙弘丽,变化无穷。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侧耳聆听这天籁之音。 坐在那边的萧袅心为之一颤,这一曲蔡邕《秋思》被周良娣演绎的淋漓尽致。只见她那拨动弹琴的双手如双鸾对舞,两凤同翔,以前在书上看到这样的辞藻,是以为夸张,现在看来却只觉这样还不够尽道这其中的妙处。 连站在明王身边不通音律的韦齿也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静静地听着,眼里有着认真。 一曲《秋思》完毕,众人久久不能从这种淡淡的忧伤中摆脱,唏嘘不已,只是呆呆地坐着。 “段良娣果然是名符其实的才女!”韦齿朗声说着,“韦某粗人一个,不懂这些文人的玩意,但是却也被这琴音所感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又将周良娣称赞一番。 连年岁最长的冯延年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颤声说:“今日闻得此曲,三日不知肉味!” 这时,周良娣才慢慢起身,朝众人微微福身,“妾身只是雕虫小技,算不得甚!”至始至终她的神情都是冷傲如霜,不惊不喜,不亢不卑。 就连坐在席中的萧袅都不得不敬佩段良娣的沉稳与冷静。 “父王,儿媳想为众人表演一段剑舞可好?”那厢周良娣早就按耐不住了,这时总算插上话了。 明王深感意外看向周良娣,“你会剑舞?这可是要有一定功夫的?” 周良娣甜甜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闪着自得,“父王不用担心,儿媳随家父学过一招半式!” 明王那隐在眼睛里有着淡淡地笑意,“周公可是本王极其敬佩的人,想必她的女儿一定也是精国不让须眉!” 周良娣绕过矮几走上前去,看着一旁的韦齿,笑靥如花,“妾身可否借大人的剑一用?” 周良娣的声音本就不娇自糯,这时再故意说得极柔极轻,韦齿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揉成一团捂在手里,如那冬日里的一团雪瞬时间就消融了。他那粗狂的面孔上有着一丝不适,忙道:“当然可……”他随手摸了摸身旁,这才反应过来进府时将剑卸了下来,“韦某去给良娣借上一把!”说着两三下就冲了出去,朝守在外面的侍卫要了一把剑又冲了回来,喘着气递给了周良娣。 周良娣接过剑,垂目笑谢,这才拿着剑走到场地中央,微微俯身,“妾身献丑了!”说着手中的剑如蛟龙般在夜空中游走着,她的双脚一旋,手中的剑宛若丝带般有着一种柔美,那紫罗兰的襦裙在旋转中裙摆渐渐铺开,如同一只美丽的花蝶。突然,她腾空而起,在空中连翻了几下。 那利落矫健的身手,引起席间众人的喝彩声。同时,那凤凰木下的乐声响起,配合着这边的剑舞。 这时,空中的周良娣将剑在夜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如同九天玄女般缓缓落地,就在双脚落地之时,又是一个乳燕投林,手中的剑快速的变换着姿势,…… 萧袅微微抬头看得目瞪口呆,真是不知周良娣还有如此了得的功夫,而这剑舞是要将剑术与舞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有着舞剑的硬朗又不能失去舞蹈的柔美轻盈,真是难上加难! 可是,周良娣将这一切结合的极为巧妙。 萧袅忍不住感叹一番,却一斜眼看见了世子的座位不知何时空了!她左顾右盼的地看了看四周,都没有找到,正在纳闷之时,世子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萧袅远远地凝视着世子,他虽然还是面色如常,但是萧袅就是能感觉到此时的世子心情很沉重,他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这才抬头看向周良娣,眼神晦涩难辨。 莫非世子已经知道了周公的死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这无疑是对世子来说最坏的消息。本来即使周公将兵权交了出去,但是只要他这个人还在,登高一呼,还是有许多将士愿意追随着他。世子的筹谋中一定是离不开这个人的,而现今,……世子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了吧? “孺子妹妹,该你了,怎生傻愣愣的!” 萧袅这才回过神,看见周良娣已经停了下来,此时手中的剑已不知去向,她的双颊嫣红,泛着淡淡的光泽,大眼睛看着她,有着一丝嘲笑。 “姐姐的剑舞的甚好,妹妹陶醉其中一时竟痴了!”萧袅嘴角含笑,柔声说着起了身。她绕过矮几慢慢走上前,眼睛扫了眼一旁的素娥。 “孺子,不知你要表演甚?两位良娣的一弹一舞都甚为精彩!”明王眼里有着期待之色。 萧袅福了福身,笑得极为腼腆,“两位姐姐都是天姿国色,更是聪慧过人,我是不能相比的!” “萝儿,这是说得何话?你那小篆也是一绝啊!” 萧袅浑身一颤,强忍着大笑的冲动,扭头看向世子,“殿下谬赞了!” 萝儿?我还锅儿呢? “呃?”明王很是意外的看向萧袅,“当今三国能写小篆的人已不多,能将小篆写得好的更是少之又少!” 第一百零三 这时,奴才们已经将长桌抬到萧袅面前放下,素娥拿来笔墨纸砚放于桌上。 萧袅看着素娥将文房四宝摆放后,走上前去,低声对她交代了二句,这才转身看着众人,“这舞文弄墨本是郎君们的本事,妾身一介女流,今夜献丑了!”说着她又微微福身。 萧袅起身走到长桌前,不紧不慢的铺好布帛,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些墨汁,而后却并没有急着下笔,而是抬头望向了远方,眼睛落在了泌心湖畔的某处。 王陌离坐在不远处,手里握着酒杯,冷眼望了望还在远眺的孺子。只见她面上含笑,嘴角的梨涡透着一丝安恬。一会,她便起衣袖,提起毛笔,在布帛上行笔。那一截露在外面的皓腕分外诱人。 王陌离的眼神一闪,孺子这行笔的走势,并不是在写字,而是……果然,素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浅浅的小碟子,只见里面分别放着赤、黑、朱、黄、绿等颜色。 众人见之都惊讶不已,这孺子原来是要作画啊! 这个时代,绘画的主要功能还是成教化,助人伦。同时,在这个时代也是人物画大行其道的时代。绘画所描写的是世俗生活,所绘的人物也多服从于“恶以戒世,善以后”的政治目的。而非教化的绘画却是甚少,人们还没有形成一定的审美趣味。 众人都很好奇在这样的宴会上孺子到底会做一副怎样的画,小声的议论着。有甚者竟然打赌起来。 萧袅下笔如有神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偶尔抬起头,朝远处望去。一阵微风吹过。她望着远处,脸上有着沉醉。 就在众人的议论、猜疑声中,萧袅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拿起一旁的细毫蘸了染料,细细给画上着颜色。她的脸上始终有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在做一件极其快乐的事。 “孺子到底在画甚,怎还不完?”周良娣等得不耐烦了。 东西两边的席间也有些人耐不住性子了,端起酒壶几个人凑在一起又开始饮酒了,不时发出低笑声。还有些人不顾形象的趴在矮几上呼呼大睡起来。 萧袅充耳不闻,只是低头聚精会神的上着色。又过了许久。她才站直了身子。慢慢地放下了细毫。 王陌离看着萧袅站直了身子,那纤细的身子罩在草绿色的襦裙里,有着一种弱不禁风的美。而眉眼间惯有的楚楚之色。此时却混着几许风华。王陌离微微愣神,这才示意两个奴婢上前,将布帛举起来了。 但见那布帛之上,秋月倒影在泌心湖中,夜色澄明带有一丝萧瑟,远远地坡岸上芙蓉盛开,一对鸳鸯交劲缠绵,而湖中央白鹭单足缩头停立在水中崖石上,近岸上兼葭稀少,花卉随风摆动。水波激荡。 王陌离心中一惊,这景色真是令人陶醉,孺子笔力娴熟,和那日相见真是天壤之别,而最让他吃惊的是这画上的内容…… 众人都抬起头看向那举起的布帛,一瞬间,席间变得安静至极! “太美了!这景色……”不知是谁先开了头,席间一下子热闹起来。 “卑职还从来没有见过只画山水的!” “本官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确实画得栩栩如生……” “你看这景色是泌心湖上的!”那靠近岸边的平都县尉大喊一声。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连亭台上的明王也转过头去看。 “原来如此,肖某说怎生看得那样熟悉呢!”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肖来德看了看远处的风景,又看了看孺子的画,感慨道:“肖某却以为这画比此处的风景更胜!” 平都县尉笑着问道:“肖兄,吾等只懂操兵御敌,对绘画却不是很懂,不妨你说说!” 肖来德是襄洛县令,平日里喜吟诗做赋,对着风雅之事最是痴迷,被平都县尉这样一说,喜滋滋地道,“吾说孺子的画更是面前之景,并非恭维之词。只因面前之景,乃是无情之景;而孺子之画,却给人一种宁静、温馨、以及淡淡地萧瑟之意!” “无稽之谈,真是无稽之谈!”冯延年愤然地站起身来,“这自然景色怎会有人的感情?肖县令也算博学之人怎能说出如此荒唐之语!” 肖来德被冯延年劈头就是一顿埋汰,脸色涨红,张口欲辩,就听见有人已经接了话,“吾却以为肖县令言之有理!”他寻着声音看去,那人便是北地郡郡守苏湄新。 苏湄新朝冯延年作揖道:“冯公一直是苏某极为敬重的前辈,今日吾等谈论的只是画,而非针对人,往冯公不要怪罪。” 冯延年本因苏湄新突然插进来的一句话而心生不快,听了他解释脸色微微好些,“苏郡守客气了!” 苏湄新上前几步,走到画前,“不知诸位可记得,大汉朝末期,兴起的玄学之风,众多文人墨客纷纷抛弃儒家的入世之道,而更愿意亲近自然,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自然山水之间!” “是啊,肖某对此还小有研究!”肖来德脸上有了笑意,“孺子的画便有了玄学的意境之说了!” 众人经过苏肖二人的提点,茅塞顿开,再扭头看向孺子的画时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有些人甚至毕恭毕敬起来。 萧袅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说得玄学、入世,她一概不懂,她也不需要去懂,只要她的目的达到了就好。她低头着眼帘,忽听苏湄新说道:“这画的风格倒是和吾之前收藏的一副很是相似?” “何人的画?”有人迫不及待的问着。 萧袅抬起头看向了苏湄新,杏眼里有着笑意,这遥白的名字马上就要为众人所知晓了。这也是她今夜冒险画画的原因。本来她完全可凭借那一手绝好的小篆,轻松过关。但是,她却临时改变了主意,去画一副根本没有把握的画,就是为了这一刻。 “遥白。”苏湄新轻声吐出这个名字,“诸位一定没有听过,此人也是只绘山水,而且其中的意境却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他的眼里有着傲然。 “世子,你如何看孺子的这幅画?”明王坐于亭台之上,听着众人的谈论,频频点头,突然,向一旁有些走神的世子发问。 王陌离抬起头看了明王一眼,起身走向画前,“苏郡守说得很有道理,儿臣认为孺子这画着色淡雅,尤其是那鸳鸯描绘的极为逼真,两只鸳鸯的姿态更是细腻动人。而这芙蓉、蒹葭却以点叶适意,只用粗笔勾其轮廓,同前面的鸳鸯二者视开,相映成趣!” “哈哈,本王也觉儿媳这画甚好,颜色秀气,灿艳和润!”明王兴致盎然,站了起来,“更难得的是这只做山水的大胆想法,让本王也耳目一新!”他慢慢地走下亭台,来到了画前,对着一旁的萧袅说道:“儿媳,这幅画可否送给父王啊?” 萧袅一惊,忙福身道:“儿媳求之不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褒奖了!”她起身看着明王,“其实,儿媳之前也有看到过遥白的画,这才能萌发做此画的念头!” “你也看到过?”明王一怔,“是世子拿给你看的?” 萧袅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怎就这样不谨慎,这不是引火烧身吗?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她摇了摇头,”是……是在表哥谢顾然那里!” “表哥谢顾然?”明王更加糊涂,眼睛看了看世子,“这是怎么回事?” 萧袅低着头,那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着,生怕世子殿下说漏了嘴。 “那谢顾然是孺子的远方表亲,前些日子来投奔孺子,所以儿臣……” 明王摆了摆手手,这里自然不是说家长里短的地方,“孺子真是蕙质兰心,离儿果然没有看错人!”他看着面前的画,感慨着。 只有王陌离心里清楚,明王的空中的离儿另有他人。他的眼神微微一变,继而又若无其事的看向明王,“儿臣看人的眼光可是传自父王啊!” 明王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眼里有着一丝挣扎,最后只道,“将画收起来,一会宴会散了给父王送去书房!”说完又稳步走回了亭台之上。 萧袅对着众人又是一番行礼,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感受到了周良娣不悦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过去,只是友好的笑了笑。今日她抢了周良娣的风头,难怪她会心生不悦!周良娣本想借着今日的宴会压下段良娣的才女之名,让众人知晓她也不是虚有其表的!可是没想到,却让萧袅占得了先机! 周良娣并不领情,对萧袅的笑视而不见,转过身子,赌气地喝着酒,人身边的吴月也怎么劝不住! 萧袅四处看了看却不见周嬷嬷的身影,那个几乎从不离周良娣左右的人,今日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却不见了!萧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莫非周嬷嬷…… 第一百零四 宴会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散了。萧袅今夜的她心情颇好,倒不是因为她出了风头,赢得了称赞。这些对她来说并不是重要的,相反她宁可默默无闻。不是有句话叫树大招风嘛!而且现在她的处境也不适合太过招摇。她心情好的原因是,今夜终于让众人知道了遥白的名字,而后这些人一定会很好奇遥白的画到底是甚样子?那么她手中的画要出手,就不是问题了。说不定还能多卖几百金呢?她不由自主的裂开了嘴。 “孺子今夜的心情颇好啊!” 萧袅不用扭头都知道那是周良娣的声音,她不是早就走了吗?怎生会在这里遇见她。萧袅按下心中的疑惑,朝着周良娣福了福身,“见过良娣姐姐!” “啧啧,难怪世子殿下会宠爱孺子,”周良娣突然向前两步走到萧袅面前,俯视着萧袅,语气里带着点嫉妒,“吴月,你看孺子这我见犹怜的模样,是不是连女子都忍不住想要呵护备至!” 那吴月忽然从黑暗里蹦了出来,也凑到了萧袅面前,“娘娘,她这身子骨这样单薄,能招架住郎君吗?” 周良娣痴痴地笑了两声,指着吴月的头,“你个小蹄子,好歹也是个姑子,还没嫁人脑子里乱想甚呢!真没羞!” 吴月嘿嘿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娘娘,奴婢虽然没有嫁人,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常言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路吗!” “住嘴!”周良娣娇声呵斥住了吴月,“周嬷嬷平日里的话你都忘了!”她又看了看还福着身孺子,“妹妹还福着身呢!快起来吧,不然要说吾欺负人了!”她轻笑了一声。 萧袅慢慢站直身子。垂着目细声说道:“良娣姐姐说笑了,妹妹可是知道姐姐的心肠是极好的,照拂妹妹都来不及,怎会欺负妹妹呢?”她抬起头,杏眼里有着真诚。 这样的话她说出来,自己都酸得倒牙!傻子都看得出来周良娣是专门等在这里找茬的! “孺子是这样看待本宫的?”周良娣端起了自己的帝姬架子,傲视着萧袅,“想本宫也是一国的帝姬,怎会和你这样出身的人一般见识呢?”说完她冷哼一声,看着一旁的吴月。“还愣着作甚。前面带路!” 吴月赶忙拿起放在一边的灯笼。走在前面带路。 周良娣大眼睛盯着萧袅,里面闪着坚定的光芒,“世子殿下是本宫的夫君。谁也别想夺走!”她的语气娇蛮,脸上的神情有着一丝幼稚。 萧袅看着心里想笑,但是最终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世子殿下本就是良娣姐姐的夫君,谁又能夺走呢!” 周良娣点了点头,还算满意萧袅的反应,转身往前走去。 萧袅站在原地看着那主仆两人已经走远,这才慢腾腾的朝前走着。她苦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高兴劲了。看吧,她就知道会这样,还没怎样。她现在就已经树敌了!而且不止一个。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么她在王府真就没法呆了! “娘娘!” 萧袅抬起头一看,不远处素娥挑着灯笼看向自己,那脸上有着暖暖地笑意。先前她打发素娥先回去了,说是自己想散散步,没想到素娥还是不放心她,又回来接她了。 萧袅心中闪过一丝感激,忙上前去,“你怎生来了,不是让你先回去嘛!” 素娥仔细的给孺子照着脚下,“奴婢回去后,发觉天不似先前那样朗晴了,月亮被挡在了云里,就想着孺子这一路上回来,要是走到暗处看不清……”她没有说下去,这样不吉利的话还是打住的好。 萧袅心中的阴霾,被那前方的灯笼瞬间驱散了。她看着身旁长长的影子,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素娥啊素娥,早前你故意露出破绽,向孺子我示弱你其实不是那样聪明,是想让我更加放心于你吧?你虽用了心计,但是这也表示了你还是想和我同进同退吧? 萧袅跟在素娥身后不近不远,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到了西厢小院。 而那厢,王陌离将画卷好拿在手里,就朝着兰台而去。他的拇指在布帛上摩挲着,脸上有着奇怪的表情。月亮时而出来,时而躲到云层里,他抬起头望了望天,低声道:“要变天了!” 跟在身后的魏茂林,也跟着看了看天,附和着,“是啊,天阴了,说不好明个有雨。” 王陌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何止是下雨那样简单呢!” 魏茂林脸上有着疑惑,一会就明白过来了,公子的意思说得是周国要变天了!今个的消息是他传给公子的,所以他很清楚。只是这变天,对公子也说也不是甚好事,弄不好公子也会被淋湿的。 “你可是在担心啊!” 魏茂林的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就听见,公子的声音传来,“没,才没有,”他这个时候不能再让公子烦心,可是自己这支支吾吾的早就出卖了他。他叹了口气,“是的,公子!” 王陌离突然轻笑了两声,将手里的画摇了摇,“孺子的画都可以进步神速,我怎可就让这样小小的变故乱了阵脚!”他转过身看了看魏茂林,眼里的墨色一沉,“你可知未雨绸缪?” 魏茂林被公子这样一看,直凉到了心里,脑子也清醒了许多,“是……是奴才多虑了!”他脸色窘迫,公子是何人,怎会就这样被困住手脚。 魏茂林看着公子进了兰台,这才松了口气,独自守在门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跟了公子五年,还没像今日这样惶恐过,自己太不知轻重了。也许是跟的公子时日长了,自己的警惕心变得弱了? 王陌离推开门走了进去,就看见明王还是坐在书案前,只是今夜神色异常疲惫,眼里似乎有着哀伤。 “父王!”王陌离俯身行礼,低着头揣摩着明王的心情。 “世子来了!”明王猛地一惊,仿佛才刚刚醒悟。 王陌离上前将画,放于明王面前,“父王你要的画!” 其实,他想不通明王非要这画的理由。 明王低垂着视线在卷着的布帛上看了看,并没有打开,他看向王陌离,“可是出了事?” 王陌离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他本就没有打算瞒着明王,“是的,父王,儿臣今夜得到消息,周昭帝昭告天下,周骁斛预谋叛国已被处死!” 明王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看来他也是知道的。想想叶州也隶属于周国,明王早有了反叛之心,在周宫里安排几个眼线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怜周公叱咤疆场一辈子,最后竟落下如此的下场!”明王感叹着,嘴角有着一丝冷笑,“周昭帝这个蠢材,他这样做是拿到了兵权,却寒了多少忠诚的心,无异于杀鸡取卵!” 王陌离点头称道:“父王说得极是,只是这样一来,叶州就变得很是被动,这周昭帝拿到了兵权不会安分多久了!” 明王看了看王陌离并没有表态,而是问道:“世子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啊?” “这个……”王陌离一脸为难,“儿臣以为先不要急着有所动作,看看再说?” 明王站起身走出书案,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周昭帝耐不了多久,他挑起事端最后,这样吾等才能借此……”他的眼中闪着冷光。 叶州不能先发制人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明王自己反叛了周国,如何周国不动手,他都不能有任何动作,不然只会被天下人所唾弃。 任何事都得出师有名! 周国攻打叶州那叫收回失地。而明王攻打周国那叫背信弃义。 “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明日让齐癸宣传令三郡七县一定要加强防御,时刻警惕!” “是,父王,儿臣明日一早就办!” 明王的视线又落到了书案上的布帛,眼里徒然一暗,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道:“今日是离儿的忌日!”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难过。 王陌离一怔,五年了明王从来没有提过儿子的死,今日,他的目光也停在了那孺子的画上?难道是因为孺子,才让明王在今日这样失控? “看到孺子,为父总是不自觉的会想起离儿,想到如果离儿还在和孺子举案齐眉的样子,甚至是以后有了孩子的样子……”明王失神地看着书案上的布帛,慢慢地打开,“离儿最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事,尤其是爱绘画,我那几幅画像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坐在椅子上,手摸着画,陷入了回忆。 王陌离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听着,明王那老态尽显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眉目慈祥,有着一种浓浓的思念。 王陌离终于知道了,明王为何如此看重孺子,为何一定要将正妻的手珠,给了孺子。只因那是他的儿子自己选定的妻子,对那谢绿萝的好,其实是对儿子爱的延续,对他思念的一种寄托罢了。 第一百零五 明王好一阵子才从失子的沉痛中,恢复过来,“今夜去看看孺子吧!”他声音无力的交代着。 王陌离应了一声,就退出了书房。算起来自从娶了两位良娣后,他就没有在孺子那里过夜了。王陌离慢慢向孺子的小院走去,被风这么一吹,刚才在宴会上喝得酒就往上涌!王陌离感到头有些晕乎乎地,这时再运功逼出来,显然已经晚了。他抬头看了看魏茂林,“告诉肖剑,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魏茂林应了一声,看着公子进了孺子的小院,这才转身离开。 王陌离站在院子中央并没有急着进去,他看了看那树下的石桌石凳,便走了过去坐下。 周公的死确实让他很是意外,庆幸地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任何时候主动权都要握在自己的手里。正是基于这一点,他不会将赌注都投到周公这里,路还是多几条的好! “殿下?”素娥开门出去,就看见世子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他完全笼罩黑暗里,倒是将素娥吓了一跳。她两手扶在门框上,朝里屋的孺子喊道,“娘娘,殿下来了!”说着连忙跨出门槛朝世子走过去。 素娥俯身行礼,这才起身说道:“殿下来了怎生不进去呢?这天说变就变,比不得夏日里了,夜间寒气上升会伤身的!” 萧袅已经梳洗完毕,正准备就寝。就听素娥的话倒是一惊,可半天也没听见世子进来,就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却见,世子还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便走了过去。 萧袅还没走近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只见世子一手托着额头手臂支在石桌上,任素娥说了半天也不吭一声。她看了看素娥,轻声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素娥看了眼孺子,知道世子不喜奴婢在身旁伺候,也就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萧袅慢慢地走近石桌,坐在离世子最远的石凳上,斜眼瞟了下世子。虽然光线极暗。奈何萧袅因为九叶草的关系。目力实在太好,世子一手托着额头挡着眼睛,脸却露在外面。那脸上正泛着粉色呢! 萧袅嘴角轻扯,杏眼里有着浅浅地笑意,世子殿下这是喝多了吧?原来无所不能的世子酒量却是一塌糊涂。正想着,就见世子站起身摇晃了两下,往墙根走去,然后就听见稀里哗啦的声音…… 萧袅表情有些凌乱,连忙起身往后退了退,这个时候她还是不要上前好,以免尴尬。“啪-”一滴雨点打在了萧袅的脸上,她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天阴得厉害! 萧袅转头看了看那扶着墙的世子,果断转身进了屋。刚踏进屋里,就听见噼里啪啦的雨点落了下来,她又看了看那边,犹豫了一下,找了把伞撑开出了屋。 其实,她真的不想无事献殷勤。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好像除了她,也没有人会给世子打伞了。 萧袅撑着伞走到世子跟前,看着一手扶墙还在弯着腰干呕着的世子,轻轻叹了口气,将伞打在他的头上。 王陌离突然感到有人靠近,猛地转过头,就看见孺子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他站起身努力控制住自己,从孺子身边走过,自顾自的进了屋。 萧袅看着进了屋的世子,心中暗暗自嘲了一番,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伞,慢慢地朝屋里走去。进了屋就见世子斜靠在睡榻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玄色的深衣上也被打湿了一大片。 萧袅默默地走进来,将伞合起来甩了甩上面的水,才靠在墙角。她走进里屋找了干净的帕子,又倒了杯热茶,低着头上前放在了睡榻的小几上,然后一声不吭的坐在了睡榻斜对面的圆凳上。 王陌离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并没有咽下而是来来回回在口里转了一圈,眼睛看向了孺子。 萧袅明白了,世子这是在漱口,虽不情愿却起身找来了银盆,轻轻地接在世子面前。只见世子低下头吐出了口中的水,又漱了两次,这才抬起了头,“有劳孺子了。”他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嘶哑,眼睛轻轻地扫过孺子的面容,最后落在了她的头顶。 突然,萧袅看见世子的手伸了过来,连忙往后躲了躲,“你……你……”她的脸上有着惶恐之色。 王陌离看着孺子的神色,那伸出去的手一滞,嘴角向上扬了扬,“孺子在想甚?” 萧袅端着银盆的手一颤,缩了缩脖子,眼睛盯着世子,脑海里浮现着四个大字:酒后乱性! 王陌离悠悠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孺子,眼里有着一丝笑意,他站在孺子面前,隔着银盆盯着孺子,“不会是酒后乱性吧?” 萧袅端着银盆的手一松,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被世子接了个正着,“孺子可是小心点,这银盆砸在脚上很痛的!”说着他将银盆放在了一旁,“孺子自己摸摸头顶吧!” 萧袅惨白的脸上露出疑惑,手在头顶乱摸了一通,才衔下一片拇指大小的枯叶,她脸颊瞬时通红一片,枯叶在手里微微一捏就碎了,嘴角扯了扯,想说甚却见世子已经坐回了睡榻,低着头用帕子擦着额头,表情冷漠,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萧袅真是窘迫到了极点,这才想起之前和周良娣相遇的地方正是在一颗桐树下,那时刮过一阵风,飘飘荡荡地落下些叶子,没想到……她慢吞吞地走到世子面前,低着头底气不足地说着,“妾身误会殿下了!”她的表情极不自然,眼睛偷偷看了看世子,只见世子已经将头发全部放下,正用帕子沾着上面的雨水,根本不正眼看她。 萧袅忽然发现世子的头发居然是自然卷曲的,她的眼皮跳了跳,平时,世子总是将头发全部拢起在头顶拧成髻带着玉冠所以不易被发现,而现在那微湿的卷发垂在世子的胸前,让他的面孔有着一丝魅惑。 萧袅心里扑扑直跳,连忙低下了头,,作甚心跳的这样快啊!她忍不住微微抬眼又看了下世子,额,这才顿觉,原来世子是如此俊美。他的眉目清寒,甚至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如果不是见识到那夜……她真的会被这脱俗的仙姿所迷惑,萧袅几不可察摇了摇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这时王陌离已经擦干了头发,将帕子扔在几上,看了看还傻站着的孺子,“本殿真是小瞧了孺子,”他端起茶盏喝了口,眉头一皱,“加些热茶!” 萧袅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忙拿起圆桌上的茶壶走上前去,对着世子手中的茶盏倒了起来,一时之间,只闻缓缓的倒水声,萧袅低着头只觉世子的视线在她头顶晃着。 “没想到孺子的画功,进步真是神速啊!” 萧袅端着倒着茶水的手微抖,茶壶嘴一歪,热水倒在了世子的手上,“啊-”她惊叫了一声,连忙放下茶壶,拿起几上的帕子就要给世子擦,却被世子抢走了手里的帕子。 “妾身……妾身……”萧袅有些语无伦次。 王陌离随便擦了擦,将帕子放在几上,“孺子还没有回答呢?” 萧袅这才放心,看来这茶壶里的水不算烫,世子的手背上并没有泛红,“不瞒世子,妾身未嫁之时,在绘画上确有些造诣,只因……”她的脸上有着一丝哀痛,“只因先父突然病逝,妾身受不了打击,几乎追随先父而去,”她的杏眼里闪着泪光,那绿萝的记忆带着悲恸让她的鼻子微酸,“家奴本以为妾身已去,想将妾身下葬,可是妾身却突然醒来,只是有许多事都模糊起来,这画功也大不如前,幸亏,这几日想起了好多,这画功奇迹般的又恢复了!” 萧袅看着世子幽深的眸子里有着亮光,似乎这离奇的经历让他很感兴趣,“原来孺子还有这般境遇!” 萧袅看世子对自己的解释还算相信,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幸好,自己反应快! 王陌离对于孺子的解释倒没有觉得有甚不妥,这假死的现象他在书上看到过,而且相比小鸟之前的遭遇,她这又算得了甚呢? 王陌离喝完了茶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天已经很晚了睡吧!” 萧袅听了这话,赶忙跟在世子身后进了里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在床上铺好了锦被,神情微窘,“妾身以为世子不会过来所以……”所以她准备自己独霸床了。 王陌离走到床边,毫不在意地说:“孺子现在知道也不晚!”说着径直坐在床沿脱起外面的深衣。 萧袅连忙侧过身,忙道:“妾身给殿下铺被子。”她弯下腰将自己的被子往里挪了挪,又将世子平日里盖得被子铺在外侧。她低头看着相挨着的锦被,眉头微蹙,心里有些慌乱,连忙将自己的被子往里再挪了挪,直到两个被子之间有一指宽时,才微微舒心。 她站起身来,就看见世子已经脱掉了深衣,只着了身丝质的月白色中衣,那原本湿漉漉的卷发被刚才擦得有些凌乱,此时看起来有几分野性。 “还不睡?”王陌离抬眼看着站在床前的孺子,神情漠然。 第一百零六 萧袅强笑着:“睡,这就睡!”说着在世子的注视下,也坐在了床边,她快速的脱掉鞋,然后往里挪着,直到背靠到床内侧的墙壁,这才停下来。她揭开被子将自己捂了严实,瞪着世子的脊背,僵硬的倒下,头刚刚挨到枕头,就见世子揭开被子上了床。 萧袅贴紧身后的墙壁,忙闭上了眼,只感到眼前的烛光一晃,蜡烛被熄灭了。她这时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偷看了眼朝外侧身躺着的世子。这是萧袅第一次和世子离得如此之近,她的心里很紧张,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就这样一直看着世子的脊背,保持着警惕之心,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世子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才踏实了,身子渐渐放松,这才发觉手里都是汗。人一放松困意就袭来了,过不了一会睡着了。 萧袅知道自己的睡相极差,所以在睡梦中她也在告诫自己不要乱动,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到了天亮。萧袅睡得很浅,察觉到旁边有着细微的响动,猛地睁开眼,就见世子坐起了身。锦被从世子的身上滑下,他的眼睛不甚清明,脸上还有一道极浅的褶子,一头卷发柔顺的垂在两肩,时不时轻抚着那月白的中衣。他的神情有些懵懂,透着一丝迷茫,嘴角跟着无意识的扯了扯。 纯净如同婴儿的模样,让萧袅的心微微一颤。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世子看了半天,顿时。脸颊红了起来。她闭上双眼佯装还在熟睡,耳朵却极为灵敏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王陌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孺子的屋里,慢慢地向后靠在床柱上。他的心里有着一丝异样,好久都没有睡得如此踏实了。没有做噩梦,一觉到了天亮,他的心情颇好。他微微偏头,就看见了还在沉睡的孺子,也难为她一夜连睡觉的姿势都没有变过,忽而,王陌离发现孺子的额头和鼻尖都有着一层薄汗,那浓密的睫毛闪了闪,他的嘴角一扬。哼。居然在装睡!王陌离坐直身子。迅速的穿好衣袍,下了床就往外屋走去。 “你的病已经见好,今日起就去两位良娣那边请安。规矩还是要守的!” 萧袅一听世子的话,就知道自己装睡被识破了,而那话里的内容刺激地她直接坐起了身。想要追问,却听见世子已经出来门。 “请安啊?”萧袅愁眉苦脸的自语,想想周良娣的刁难,她就头疼起来。真是还不如一直病着好呢!她看了看窗户,慢腾腾的起了身。 素娥进来帮她收拾妥当,看见孺子一脸不高兴,“孺子可是和殿下闹别扭了?”她试探着问。 萧袅摇了摇头,心里烦躁的紧。“今日起,要去给周良娣和段良娣请安了!” “这样啊,”素娥也是一惊,继而就释然了,那本就是极平常的事,只因孺子生病一直将此拖着,连她都忘了,还有这请安之事。难怪孺子会不高兴,这种事有几人能高兴起来呢? 素娥看着孺子微蹙的眉头,逗笑着,“奴婢听说了一事,孺子肯定有兴趣!” 萧袅看了素娥一眼,还是不理不睬,就听见素娥说:“今日一早,就从东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周良娣病了,谁也不见!就是世子也……” 萧袅果然看向了孺子,杏眼里兴趣盎然,“世子如何?” 素娥两手一摊,眉毛微挑,“当然也碰了壁,咱那位周良娣可是周国的帝姬,那脾气……” 萧袅点了点头,看来周良娣也知道了周公的死讯了。就是不知是如何得知的,想起昨夜周嬷嬷一晚上都不在周良娣身边,萧袅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踏实。 本想着说了这事,孺子的表情会有所变化,没想到只是一下,孺子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周良娣那边孺子就不用去了?” 萧袅抬起头看着素娥,“当然不行,明知道她不会见我,我也是要去走一趟,谁让我只是个孺子呢?”她语气里有着嘲弄,却不见得有多难过。 主仆二人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会话,萧袅便起身往东厢那边而去。 世子大婚前,已经将东厢那边做了改造,将其改成了两个单独的庭院,前面那个周良娣住,后面那个段良娣住,只是一直未赐名。萧袅出门时,刚过食时,走了一顿饭的时间到了周良娣的院子。还没走近,就看见世子出来了,脸色不太好看,看见她明显一怔,才道:“今日就别进去了,过几日再去请安吧!” 王陌离正说着话,院子里边就传来了周良娣的哭嚷声,还有周嬷嬷低声的安慰,听得萧袅心中也有些悲戚,想起那夜周公的死状,眼角微微润湿。 “妾身就先告退了,这就去段姐姐那里请安!”萧袅垂着头,声音里有着鼻音。 “嗯,去吧!”王陌离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说着话。 萧袅福了福身就往段良娣那边走去,心中忐忑不安,这周良娣对她那是明显的敌意,全写在了脸上。而段良娣她就看不透,永远都是一副冷傲的样子,只是一声不吭的旁观着,不亲近不疏远,那一点度拿捏的很好。 这个人比周良娣难对付多了,但愿她不是自己的敌人。萧袅在心中祈祷着,就看见青梅正打发院里的粗使奴婢将收拾的碗碟送去后厨。那粗使奴婢低头经过萧袅时,她无意间多看了一眼,脱口叫道:“雁俏。” 雁俏本来端着那一叠碗盘就很吃力,埋着头匆匆往前,忽闻有人叫住自己,抬头看去,“孺子娘娘!”她眼露吃惊,随后面上有着难色,“恕奴婢不便给孺子娘娘请安!”她本就娇小,那碗碟都快挡住她的眼睛了。 “你何事到了良娣娘娘这里了?”萧袅身后的素娥语气更是吃惊,走过去帮着拿了掉了上面的几个碗盘。 “素娥姐姐,”雁俏感激地一笑,“这个……那日良娣娘娘向世子殿下说她院中缺人手,刚好奴婢经过就被良娣要了去。” 萧袅点了点头,这后面的话雁俏是对着自己说得,她虽说得简单,但其中必有玄机,这事萧袅并不想深究,她看了看素娥,“前面就到了,我自己进去,你帮着雁俏将这些送过去吧!” “娘娘!”素娥明显的不放心,再说了那青梅明显是作弄雁俏,她跟着搀和不太妥吧? “快去吧!”萧袅嫌素娥啰嗦,扔下一句话就往前走去。 素娥见状也无它法,只好端着手里的碗盘和雁俏一起往厨房那边去。 萧袅走得极慢,但是这段路实在太短,没有花甚功夫她还是到了。萧袅绕过花墙,进了月亮门,就很是意外的看见,周良娣和青梅二人俱在院中。 段良娣端坐于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几样水果,她手里托着茶盏,眼睛却时不时看看那边的青梅。那青梅手里拿着几只羽箭,正往前方铜壶里扔着,此时,她又抽出一支羽箭,弓着腰朝前方的铜壶比划瞄准,扭头对着段良娣说:“小姐,真不玩吗?” 段良娣不为所动,摇了摇头:“这有甚好玩的!” 青梅拿着羽箭的手试探了几下,兴致勃勃地道:“这可是时下周国、姬国贵女们最喜欢的玩意!”她猛地一用劲,羽箭出了手却在离铜壶还有些距离地方落了下来。 萧袅冷眼看着,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这边却一片安静祥和。她理了理裙摆,面上含笑地缓步向前,“段姐姐,妹妹来给您请安了!” “原来是孺子,快起来吧!”段良娣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却扫了眼青梅,“还不去倒茶!” 青梅眼露不快的看了看萧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孺子娘娘和我家小姐真是好姐妹呢!”她将手中的羽箭放在地上,小声的嘀咕着。 萧袅刚刚站直了身子就听见青梅的话,也不恼,抬眼看向段良娣,她那样子像是没有听见似乎,只是指着较远的石凳说,“孺子坐吧!”态度客气,脸上有着淡淡地疏离。 萧袅走了过来看了看那石凳,倒是很干净,看来段良娣经常在这院中闲坐。她这里刚坐下,青梅就端着茶盏走了过来,不情不愿的将茶盏推到她面,“孺子请用!”然后极为潦草的福了福身。 萧袅装作没有看见,将茶盏移到自己的眼前,笑着看了看段良娣,“段姐姐可听说,周姐姐病了?” 段良娣刚喝完一口茶,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哦,有这样事?” 萧袅点头,“妹妹刚才去给周姐姐请安,碰见了殿下,是殿下说的。” 段良娣听到世子也去了,细长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变化,“都惊动了殿下,看来病的不轻啊!”她这句话说的极轻,但是却很耐人寻味。 萧袅附和:“是啊,病得不轻,而且……”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情绪实在不好,妹妹老远就听见了哭声!” “哭了!”青梅惊奇地凑了过来,眼里充满了不解。 第一百零七 段良娣的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了看青梅,青梅立刻瘪了瘪嘴退后了几步。 萧袅从青梅的反应隐约可知她并不太清楚周良娣的事情,至于段良娣就难说了,作甚她都是一副样子,不动声色。就在这时,素娥和雁俏走了进来。 “雁俏将碗盘送过去了?”青梅两手叉腰看着走进来的雁俏,一脸的不高兴。 雁俏忙点了点头,美丽的脸颊顿时通红,“青梅姐姐是素娥姐姐帮着送过去的!” 素娥只是点了点头冷眼看了过去,并没有说话。 “给良娣娘娘请安!”素娥福了福身,听到段良娣让她起来,便走到了孺子身后站着。她无意间看到了那边放着的铜壶和地上的羽箭,眼里有着疑惑。 青梅凑了过来,看向了段良娣,“小姐正好人多,不如一起玩投壶吧!”她脸上有着兴奋之色。 段良娣抬起头瞟了她一眼,又看着萧袅,“吾那婢子是从小跟在身边的,难免少些规矩,”说着看着青梅厉声道:“你这把戏孺子怎会有兴趣,不如看看素娥可有兴趣!”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萧袅身后的素娥身上。 素娥被段良娣的眼睛盯着,顿时有些紧张,支吾着看向了孺子。 萧袅回过头来浅笑地看着素娥,“索性这会子也没有事,你就和青梅去戏耍吧!” “这……”素娥脸上闪过迟疑,“那奴婢就和青梅起耍一会。娘娘有事叫奴婢!” 这时青梅已经迫不及待的走过来拉着素娥的衣袖,“走吧,快走吧!这投壶可好玩了,”她看见一旁站着的雁俏。眉头一拧,“过来将地上的羽箭都捡起来!” 雁俏唯唯诺诺的走了过来,蹲在地上捡着。 那边青梅已经低声跟素娥讲这投壶的规矩。 萧袅扭过头看向段良娣,“段姐姐的琴技真是令妹妹佩服啊!”她有点没话找话,这样坐着实在尴尬。 段良娣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要说这佩服也该是吾佩服妹妹,没有想到妹妹的画竟是如此了得!” 萧袅还是第一次听到段良娣称赞她人,而且脸上有着真诚,并不像讽刺,也不是敷衍。而她这样高傲的人也不屑于敷衍她人。说一些违心的话。 萧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段姐姐乃是第一才女,想必这画技更是一绝,我这是班门弄斧啊!” 那边手里拿着羽箭的青梅突然插话道:“我家小姐的画那在姬国可是千金难求呢!”她的眼里有着得意之色。 段良娣不满地看向青梅轻呵一声。“真是没规矩!”又看着萧袅,“吾所长的只是人物画,而且毫无新意,孺子昨日的画却是让吾长了见识。昨夜听你提起一人,叫……遥白!” 萧袅忽然听段良娣提起了遥白,心中一喜,点头道:“嗯,是叫遥白!” “你见过那人的画?” “是的,前些日子表哥得了他的一副画,知道我痴迷于画。就拿给我看了。”萧袅在段良娣眼中看到了急迫。 “那画……”段良娣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她从未有求于人不知这话该如何来讲。 萧袅正等着段良娣开口,却见她摇了摇头住了嘴,心里有着微微的失望。而那边青梅和素娥正在比赛,也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原本每人手中各拿了四支羽箭,扔出去了三支,都只有一支投进了铜壶中。 萧袅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慢慢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两人身后,“素娥,别急看准了再投!” 段良娣也难得有兴致,来到了青梅身边,“作甚这样紧张,不就是一场游戏。”她看着青梅脸色通红,鼻尖出汗,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点责备。 素娥拿着羽箭的手颤了颤,一脸为难的看着孺子,“娘娘,奴婢不想耍了!”她扭过来看着孺子。 “那可不行!”青梅大喊着,“都说好了,我赢了你那腰坠就是我的!”她的眼睛盯着素娥的腰间。 萧袅看了看素娥的腰间,果然那里坠着一个翠绿欲滴的坠子,“不然,你就将坠子给她吧!” 素娥大惊,忙捂着坠子,失声道:“这可不行,这是奴婢的娘唯一留给奴婢的念想!” 萧袅看着素娥花容失色的样子,于心不忍,“那可如何,不如你再试试?” 素娥腿脚发软,摇了摇头,羽箭从手中滑落下来,眼里有着泪花,“我本就不想赌的,本就不想赌的。” 萧袅拍了拍素娥的肩,抬头看着段良娣,试探道:“段姐姐不如算了吧!” 青梅不满的冷哼一声,低声嘀咕着,“虽是我提议的,但是你也没有反对啊!” 段良娣扫了眼青梅,“既然孺子都这样说了,那就作罢了吧,”她的眉眼带着一丝讽刺,“这信义二字,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萧袅一听这话,心里就如同着了火,瞬间燃烧起来,这话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在这个时代,信义二字可是衡量一个人的品性的最高标准。她压下心中的火,笑道:“那不如这样可好,那最后一支我来投,输了我这只步摇给你吧?” 青梅一怔,看了看孺子头上的步摇,那可是比素娥的玉坠值钱多了,刚想点头,又想起了自家主子,忙看了过去,“小姐,你说呢?” 段良娣轻笑一声,“孺子想为自己的奴婢挽回颜面,吾为何要阻拦呢?”她扭头看向萧袅,“想必就是吾不答应,也是不行的吧?” 萧袅表情一僵,这段良娣有意拿话刺激她,现在又说得她好似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俗人,“姐姐说得极对,奴婢不懂规矩,主子是有责任的! 她这话可是一语双关的。表面是说素娥的,其实暗指青梅强人所难。 萧袅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羽箭,默默地站起身,不发一言的看着远处的铜壶。 素娥拉了拉孺子的袖子,“娘娘……”脸上有着担心。 青梅看着萧袅,眼里有着轻视,“孺子娘娘身体柔软,这恐怕不太适合吧!” 萧袅确实有些为难,看了看自己的细细的手腕,说实话这铜壶离得并不是很远,而投壶也比的不是臂力,而是眼力!想到眼力,萧袅的眼中有了笑意,她只知道自己的六识比之以前敏锐了许多,可到底敏锐了多少,她的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何不今日再来验证一下? 萧袅杏眼微眯,看了看铜壶的地方,手拿着羽箭坐着投掷动作,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投的时候,“谁先投?”她突然想起这个问题,看向了一旁一脸看好戏的青梅。 青梅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急收回,一愣才忙道:“是该奴婢了!” “那还等甚?”萧袅有些不耐烦。 青梅拿着羽箭,眼里透着讽刺,“投就投!”说着拿起羽箭比划了一下,脸上有着犹豫之色,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羽箭投了出去。那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嗵-”的一声,掉进了铜壶里。 青梅瞪着双眼,拍着双手,叫道:“进去了,进去了!” 一旁的素娥脸色越发难看,嘴唇有些颤抖,看了看孺子想说甚,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一场戏耍,作何如此闹人!”段良娣虽是训着青梅,语气却是淡淡地。 萧袅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投了,她走上前,集中精神摒弃所有杂念,双眼微眯,看着前方的铜壶,只是一瞬间,天地间就变得安静无比,那远处的铜壶渐渐地放大到了眼前,萧袅甚至能看清它那斑驳的图案,她的嘴角一扬,手中的羽箭便出了手,这一箭她定能投进去。 突然,刮起了一阵风,眼看着就要掉进铜壶里的羽箭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撞在了壶口,继而落在了地上。 萧袅闭了一下双眼,那个有一句话是怎么说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显然她的运气差一些,她从头上拔下那只步摇,眼睛看着青梅,“愿赌服输,这个给你吧!” 青梅往后缩了缩,心虚地看着孺子,“奴婢怎敢要孺子的东西。”话说刚才孺子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是疆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冷峻严肃,让她心中无端的一冷。 萧袅将步摇往她手里一塞,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段良娣,“今日妹妹打扰了,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请安!”她垂目福了福身,看了看一旁还杵着素娥,“走吧!” “孺子慢走,吾就不送了!”段良娣凉凉地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袅只是向前走着,脸色平静如常,嘴角却隐着笑意。今日,她虽损失了一支步摇,却收获了其它。出了段良娣的院子,她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以后一定要吃了早饭再来请安。 这算怎么回事? 萧袅抬头看了看天,已经过了隅中,头也晕沉沉的。 “娘娘……” 萧袅忽闻素娥细弱的声音,侧过身看了过去,只见她脸色微白,眼里有着愧疚之色,“都是奴婢拖累了孺子娘娘!”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如何不是萧袅的耳力过人,恐怕早就听不见了。 地一百零八 萧袅看着素娥又看了看她腰间的玉坠,“这玉坠对你如此重要,你就不该和青梅赌的!” 素娥低着头轻声道:“奴婢本就没有和她打赌,都是她在自说自话非要……” “算了,这种人以后惹不起总能躲得起吧!我再去请安你就在外面等着不要进去了!”萧袅有些无奈,谁让人家有权有势呢? 素娥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孺子后面没有在说话。 萧袅刚刚回到西厢小院,就见阿来走了进来,她依然是呆呆的表情,“孺子娘娘,前面门房说是有几位大人要找谢顾然谢郎,可是打听了半天,谢郎没有在府中,想托娘娘捎个话,如果来得及请谢郎明日日昳之时过州邸一叙,几位大人想见识一下遥白的画!”她说得很慢,语气有生硬无比。 萧袅听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几日表哥回了北城,我一定带话给他,让他按时赴约!” 阿来转身走出了几步,又回过身,“呃,这是拜帖,本来该当面交给谢郎的……” 萧袅站起身接了过来,“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回话吧!”她低头看了看那拜帖,上面有苏湄新、肖来德几位大人的名字,那些人都是昨夜极为欣赏她的画作的人。 萧袅忍不住笑开颜,那遥白的画就要出手了! 第二日,萧袅乔装打扮好抱着张彦和的画就出了西门。这州邸是专门设给来临清办事的各级官员临时居住,离市井不算太远。萧袅徒步走着出了明王府的巷口。雇了一顶轿子,这才坐着去了州邸。这次她是去拜会几位大人不能太过寒酸,好歹也是孺子的表亲,这点面子活是要做的。萧袅坐在轿子盘算着一会怎样将画出手。卖出好价,不知不觉就到了州邸。 萧袅刚下了轿子,那守在门外的仆役就进去报了信,几位大人匆忙间赶了出来,和她寒暄了一番,“谢郎里面请!”苏湄新和肖来德几位大人将她让了进去。 只因谢顾然是世子的门客,并没有一官半职,所以众人以谢郎唤着,既亲切又有着一种尊重。 萧袅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郡邸。这州邸既然是接待官员的,就有会客的厅堂。几人都进了厅堂。就有仆役送来了茶点。萧袅坐下才喝了一口茶。就有人迫不及待的的说要看遥白的画。 萧袅笑着放下茶盏。看了过去,那人二十出头,长得斯斯文文。却是昨夜不曾见过的。“足下是……?” 那人作揖道:“卑职是翟道县令吴曦文,昨夜听闻孺子娘娘的话对遥白的画实在好奇……”那人说着面上有着一丝不好意思,也觉察到自己有些心急了。 今日她来得目的也是为了画,“谢某得了这遥白的画作也是心中十分欢喜,正想与人分享品评一番!”她的脸上有着真诚之意,转身便拿起桌上的锦盒小心的打开,从里面取出画。 那边吴曦文赶忙走了过来,伸手拿着画卷的另一端,帮忙将画打开。苏湄新、肖来德几人也围了过来,看向了遥白的画作。 萧袅心里极为紧张。拿着画卷的手也微微颤了颤,脸上却含笑地看着几位大人,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只见几位人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盯着画看得极为认真,眼里透着一股子狂热。萧袅仿佛以为他们面前的是一位绝世美女呢!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苏湄新说道:“这幅比之苏某先前收藏的那幅又有所不同,先前那幅意境上更显晦涩难懂,且似乎透着一种寂寥。而这幅就……” “这幅给人的感觉是宁静中有着一种清远、闲致!”吴曦文眼中透着激动,这才看了眼苏湄新,“下官……下官只是浅薄之见!” 苏湄新毫不在意地笑道:“吴县令正是说了苏某要说的话啊!” “嗯,这遥白的画用笔上更显老道,苍劲而且对于人物的神态描绘的很是细腻啊!这是当下的人物画不可比拟的!”肖来德感慨着,又想起先前看到孺子的画,“要说起这用笔的细腻,还是昨夜孺子的画,简直就惟妙惟肖,那鸳鸯的羽毛都是根根看得到的。” “是啊,苏某也觉得时下的画风太过粗犷,那细腻的描摹如一股清泉流入人们的心中。” “你等在这作甚啊?” 突然一豪放的嗓音响起,众人扭头看着门口,平都县尉和上郡郡尉站在门口,说话的正是上郡郡尉韦齿,他又看了看几人中的萧袅,脸上有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那位长相极为清秀俊朗的郎君谁啊?莫不是你们从相公馆找来……” “韦齿!”苏湄新厉声打断了韦齿的话,这里也只有他和韦齿官级相当,可以直呼其名,“这可是孺子娘娘的表哥谢郎!” 韦齿一愣,看向那清秀俊朗的郎君,果然,和那孺子眉眼间很像,只是这位显得硬朗一些,他抱拳作揖道:“是韦齿鲁莽了,还望谢郎不要见怪!” 萧袅浅笑着看向韦齿,不甚介意地摇了摇头,“韦郡尉乃是性情中人,也是无心之言,谢某人怎会介意呢!” 这谢郎的反应让韦齿心中一惊,还真是大度,不免多看了几眼,越发觉得这谢郎有着君子之风,“不知几位聚在这里议论甚?”他不由的走了过来。 那平都县尉余年人也凑了过来,看向了萧袅和吴曦文拉着的画卷,“这是遥白的画?” 吴曦文点了点头:“正是!” “果然是名不虚传!奇画也。”余年人虽不懂画,但是在官场这些年了,也见的多了,都是些人物画,却从来没有看见如此奇特的山水画。 “韦某却实在看不出好在哪里?连绵起伏的山脉,几树红叶,一泓清泉,主仆二人……实在不知要表达何?”韦齿瞪着眼睛,猛摇了摇头。 苏湄新眼里有着一丝鄙夷,笑道:“韦郡尉看惯了那些作赞的人物壁画,当然不知此画有何妙处!” 韦齿继续看着这画,突然看向萧袅,“这画谢郎从何得来?可否让给韦某人?” 萧袅着实一愣,没想到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个不懂画之人,“这画谢某也是偶然得之,心中甚是喜爱,只是拿出来和众人赏评一番,没有打算出售……” “韦郡尉要买画?”连一旁和韦齿极为熟悉的余年人也是非常惊奇。 韦齿果断的点了点头,看向余年人,“韦某人就不能买画了?”眼里有着不满之色。 苏湄新和肖来德眼里有着不可置信,听韦齿说得认真,更是惊得不轻,“韦郡尉买画是要自己收藏?”苏湄新实在不解。 韦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韦某人怎会是那样风雅的人,当然是要送人的!” 听了这话,苏湄新的心中才微微舒服了些,这样的好画要是落到韦齿的手中,真是糟蹋了。 “谢郎不能割爱吗?”韦齿虽是在和萧袅商量,但是语气却是强硬的,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萧袅转头慢慢将画卷了起来,走过去身走到桌边不紧不慢将画放入锦盒,显然不买韦齿的帐。 韦齿顿觉脸上挂不住,声音里有了火气,“韦某人愿意出八百金买此画!这可是能换回一栋南城二进的宅邸啊!” “八百金!”众人都是一惊,这韦齿出手也太过阔绰。 苏湄新眼中有着一丝不甘,本来他还想如果按韦齿出得价钱过低,他可以压过那价钱,现在却是天价啊! 萧袅也是一惊,没想到韦齿愿意画这样的价钱去买此画,这样她简直要赚得四百金!这是她没有想过的,只是那韦齿的语气未免太张狂了些。 萧袅看着韦齿一眼,脸色不为所动,笑得轻蔑,“韦郡尉,可知这幅遥白的话是谢某用一栋三进的宅邸换回的!”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铿锵有力。 “哦,是甚要用一栋三进的宅邸去换啊,本殿也想看看?” 萧袅听到这声音,心中陡然一凉,那本来极为镇定的脸上,秀眉轻轻一挑,世子殿下怎会来了!她僵硬地回过头看向门口,那一身琥珀色锦袍的冷清男子,此时正站在门口,脸上饶有兴趣的看向这边,那幽深的眸子似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萧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目光微微垂了下来,额头也不知不觉的渗出了汗。 “参见世子殿下!”众人俯身给世子殿下行礼。 萧袅被这声音惊醒,也连忙俯下了身子,嘴里胡乱地低声念着,脑子里却乱成一团。那拿在手中的画也一不小心滚到了地上。她正要蹲下身去捡,却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捡了起来。萧袅顺着那手看了上去,就见世子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放大在她眼前。萧袅被吓了一跳,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呵,谢弟,见到本殿至于这样激动吗?” 萧袅看见世子那嘴角轻轻一扬,有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猛地想起那夜,初见时他也是这样的笑,脊背上陡然生寒,脸上也没了血色。 一百零九 萧袅听见自己的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殿下,你……怎地来了?” 王陌离将画卷拿在手里,另一只手伸了过去,“本殿怎就不能来,还不起来?”他那只伸到孺子面前的手一晃。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世子是要拉她一把,这个好像不太好吧,而且世子那笑太过森然,“这就起来,这就起来!”她对那只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自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就见世子已经在苏湄新的帮助下靠开了画卷,正在认真的看着。她的心跳得更厉害,只听见世子说,“嗯,是不错,值三进的宅邸!”他的眼中有几分赞许。 王陌离的这一声肯定,让萧袅终于松了口气,那本交叉在身前的手,慢慢地松开垂在了身体两侧。 韦齿眼里闪过意外,继而笑道:“殿下说值定是值的!这画……本就是卑职要献给殿下的!”他的眼睛看向萧袅,“谢郎,这殿下便是韦某要送画之人,你还不肯割爱?” 萧袅听着韦齿这话的语气,有着一丝威胁还带着些得意,心里又生气又好笑,“既然是献给殿下,谢某怎会不愿意呢,”她的杏眼里有着笑意,看向世子,“殿下既然喜欢,小人便将此画献给殿下吧!” 让你转手给世子,还不如她直接给世子。这个顺水人情她岂能让给他人? 王陌离听着这话,又看了看画卷,嘴角一扬。“两位的心意甚好!所谓无功不受禄,本殿怎好白拿呢?”他扭头看了韦齿一眼,又看向萧袅,脸上有着为难。“不如这样,谢郎将此画卖给本殿吧!那三进的宅邸好说也得一千金,回头本殿让孺子将钱拿给你!”他说着将画慢慢地收起来,径直走到桌前装到锦盒中。 萧袅愣了半晌,然后苦笑着,真有些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世子这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孺子拿给她,呵呵,只有她知道,这一千金怕是没有影了吧? 萧袅看着世子将画抱着怀里。“殿下能看上这画。是小人的荣幸。岂敢谈论价钱?”她的脸上有着惶恐之色。 王陌离脸色一沉,“本殿说过的话何时那样没有作用了?” 苏湄新拉了拉萧袅的衣袖,小声道:“殿下说这样。你就收着吧!” “是啊是啊,谢郎你就收下吧!” 众人都在小声地说着。 这是甚事啊,萧袅心中苦闷,面上还要感恩戴德,“这……小人就却之不恭了!”她其实很想磨牙的。 王陌离这才“嗯”了一声,慢慢往外走去,到了门口突然站住,转身看了看萧袅,“谢郎今日随本殿回府吧,本殿还有事要和谢郎商讨!” 萧袅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声。又和众人拜别,这才磨磨唧唧往门口而去。 萧袅今日的计划全部落空,心情实在糟糕,但脸上还要表现的毫不在意,真是有些难为她了。出了州邸便看见,世子等在一边,身后跟着三个侍卫,那画已经由魏侍卫抱着。 萧袅叹了口气这才赶了上去,“殿下。”她轻轻唤了一声。 王陌离没有看她,徒步往前走着。 这州邸离明王府并不甚远,这样慢慢悠悠地走着也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了。萧袅跟在明王身后,一路上不发一言,只是埋头走路。突然,听到世子的声音,“本殿今日是妨碍了你发财了吧?” 萧袅愣了愣,皮笑肉不笑:“哪会啊,殿下不是答应了妾……”她一顿,这时说妾身真的是有些别扭,“答应小人给一千金吗?”她装傻着。 “一千金?”王陌离扭头瞟了萧袅一眼,“谢郎一定要去孺子那里拿啊!” 萧袅嘴角一抖,这是明白的耍无赖啊!她有些欲哭无泪。 过了好久,王陌离又道:“谢郎不要觉得冤屈,要知道今日本殿用八千金购得你手里的画传出去,日后这遥白的画就变得炙手可热,倒是你何止是一千金呢?” “那么说,小人要好好感谢殿下了。”萧袅语气不甚好,眼睛看着地。 王陌离晃了晃手中的画,“那就不用了,本殿已经得到了报酬了!” 萧袅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世子除了冷情,还是一位如此无赖的主。 她抬起头看了看正在西沉的太阳,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她要如何向张彦和交代……这是有口也说不清的。明明没有拿到钱,却要背着这样的名声。 萧袅觉得这夕阳真的很刺眼。 萧袅跟着世子大摇大摆的进了明王府,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孺子表哥谢顾然,都一脸好奇。尤其是那些奴婢的目光更是在她脸上流连着。 “这就是孺子的表哥,谢郎?” “真的好生俊俏啊!” “听说,有时会住在雅苑呢!” “我怎没见过?” “雅苑那么大,又不是你一个伺候的奴婢!” …… 萧袅有时真的很苦恼,这耳力太好,想听的不想听的都会进入耳朵的。 “随本殿去书房!” 萧袅低头跟在世子的身后,进了德馨园,却不能回西厢小院,心里更是烦闷不堪。这世子的书房她是第二次来了,上一次她在这里和世子做了关乎她人生的交易,至今想来也不知对错。而今,再踏进书房,真是令人感慨。 “脱衣服吧!” 世子的话如惊雷般将萧袅吓醒,“你……殿下在说甚?”她的脸上有着不可置信。 王陌离看着这样手足无措的孺子,心里有着一丝愉悦,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孺子,“这一身男装真是让本殿倒胃口,还不脱!” “脱……衣服?”萧袅咽了一下口水,身体晃了晃,“殿下这是在开甚玩笑?”她的脸色变白,牙齿叩叩。 王陌离嘴角几不可察的一扬,眼里却有着不悦的神色,“怎地?还要本殿动手?” 萧袅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杏眼里有着警惕,“殿下你……你这是怎地了?” “怎地了?”王陌离往前逼近一步,眼里的墨色浓烈,“你说呢?”他盯着萧袅由上到下细细的研究着。 萧袅瞬时有一种被扒光的感觉,杏眼里有着悲愤之色,“殿下,你可记得你我在这屋里曾经的约定?” 王陌离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他微微一顿,“而且终身难忘!”还没有一个人敢和他谈条件。 “那殿下还……”萧袅一脸悲愤的看着世子,语气里有着责怪。 王陌离双眉一挑,脸上有着莫名其妙,“本殿怎地了?” “你让我脱衣服!”萧袅脸露羞辱之色。 王陌离更是一脸淡然,“是啊,当然要脱,不然你穿着这一身回西厢去?” 萧袅顿时被弄得糊涂了,神智慢慢地清明起来,这个,好像事情的真相,和她理解的有些偏差,“嘿嘿,殿下的意思是让妾身换了这身男装?” “嗯,不然孺子以为是何?”王陌离反问着,看着孺子极为丰富的表情,心里的那一点愉悦被渐渐放大了。 “妾身以为……”萧袅眼睛微睁,强自镇定,“妾身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脱了这男装,妾身要穿甚回去?” 王陌离示意萧袅进书房内的小套间看看,她心里甚是好奇的进了里面,只见那小套间内刚好摆得下一张床,而床上放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她按下心中的疑惑,将男装脱下,换上了这件襦裙。胳膊处有些紧,裙摆也有些短,显然这件襦裙不是专门给她准备的,而且她也不可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这个尺寸,萧袅心中估摸着倒是和段良娣很吻合,莫非是她的衣服?而她的衣服怎会在这里,萧袅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幅幅有些香艳的画面,额,不得了了,她摇了摇头赶紧起身往出走,那身上的衣服束在身上更是难受。忽而看见,角落的架子上放着一盆清水,就趁机用帕子洗了洗脸,这才出去了。 “殿下要是没有其他事,妾身就告退了!”萧袅低着头走到了世子面前,福了福身。 “去吧!以后出门要更加小心。” 萧袅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事,“妾身就这样出去,那谢顾然岂不是凭空消失!” “怎会,”王陌离眼里有着轻视,“本殿早就找人扮作了谢顾然,不然就凭你不知露出了多少破绽了!” 萧袅这才恍然大悟,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是世子在后面谋划了一切,心里涌出了一丝感激,却并没有说出口,只因她想起了世子的话,那一切都是因着对她的承诺。而且,一旦想起世子对她的利用,这一点感激立马就消失了。 “妾身谢过殿下,时间不早了,妾身告退了!”她慢慢退出了书房,这才松了一口气。 门口两旁的侍卫见她出来并没有大惊小怪,这里可是世子最隐秘的地方,所有的侍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可以信任的。她低着头慢慢朝前走着,身心疲惫,心里盘算着素娥那里怕是也瞒不了多久,是到了坦诚相待的时候了。 正想着,却听见那前方响起一个声音,“你居然进了殿下的书房?” 第一百一十 萧袅抬起头就看见了周良娣立于不远处,一身月白色的襦裙,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此时正愤怒的望向自己。她心中一惊,两日未见周良娣憔悴了许多,她向前两步福了福身,“周姐姐可好些了?” 周良娣冷笑了一声,“好,好得很呢!”她扫了扫萧袅身上的衣裙,眉头微蹙,“这襦裙……” 萧袅心中一沉,这不会真得是周良娣的吧,那还不被挖苦死了,她微微抬头,“周姐姐,妹妹可否站起来说话!” “起来吧!”周良娣心中不甘,但是碍于这是离世子书房不远,万一被看了去还不被…… 萧袅站起身来,面上含着笑,“前日去给姐姐请安,听说姐姐病了不便打扰,就……”她看着周良娣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就住了嘴。 “这襦裙是……本宫的!”周良娣盯着萧袅的身上,突然大声叫着。 萧袅被惊得不轻,往后退了半步,“这襦裙原是姐姐的,我……我说怎生小了些!” “那日……我……本宫在府里闲逛,突然下起大雨,本宫被淋得半湿,奔到书房的屋檐下躲雨,后来雨小了让吴月回去取了衣物,本打算在书房内换一下,那侍卫死活不让本宫进去,后来还是殿下来了,才让本宫进去换来衣物,就被催促着出来了,只说这书房是议事的地方,不准女眷进入……”周良娣一顿看向萧袅。眼里有着探究,“你为何能进?为何穿着本宫遗落下的襦裙?” 萧袅的面色早已窘迫不堪,原来真是周良娣的襦裙,怎就如此巧了?她的脸颊绯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良娣向前一步,几乎要贴到萧袅的脸了,“快说!” 萧袅大骇,一眼扫到了周良娣眼底的血丝,看来她睡得极不好,她微微向后,低头说着,“那个妹妹不好说出口……”她含糊其辞,想蒙混过关。 “你……你们不会是……在书房里……”周良娣浑身颤抖,眼里有了泪水。一步上前双手抓着萧袅的肩头。狠命的摇着。“你们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她的面色涨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萧袅被摇得晕乎乎。胸口极痛,费了很大的劲才挣脱出来,“周姐姐,周姐姐……” “闭住,谁是你姐姐,贱人!”周良娣喘着气,脸上那涌上来的血色慢慢褪去,脸色更加苍白。 萧袅其实是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那又该如何解释。穿了周良娣的襦裙呢?她看着周良娣的样子,真是不知该说甚。 周良娣看着萧袅不说话,更加气愤,“你这个下贱胚子,怎敢勾引殿下光天化日里和你做那种事,而且……”她咬了咬嘴唇,狠声说道:“连衣物都扯烂了!” 萧袅两腿一抖,周良娣你那想象力真是丰富啊!这个甚,都被你解释的合情合理,我就更不能辩解了。 周良娣心中的怒气越聚越多,手猛地扬了起来,给了孺子一记耳光,“贱人!”她的声音里透着厌恶和愤怒。 萧袅只觉得天昏地暗,脸上火辣辣地,她怎就没有想到周良娣会失去理智呢?她捂着脸,慢慢地抬起头,“周姐姐,你……”那一巴掌可是用了十分的力啊! 周良娣只是瞪着她,好一会才说道:“这是你应得的……” 萧袅心中真是好笑,她这无缘无故的挨了一巴掌,还是应得的,杏眼里有着怒火,“周良娣,你这一巴掌是在打谁啊!”她放下手,脊背挺得笔直。 萧袅的神色变得太快,让周良娣一愣,“当然是打你……你了!”孺子的气势,无端的让她心中一虚。 “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萧袅嘴边含笑,梨涡若隐若现,“可是那都是世子殿下所为,妹妹我只是顺从而已!周良娣这就是说世子殿下错了,难不成要给殿下一记耳光?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低头俯视着个头只到自己下巴的周良娣。 “你……你……”显然周良娣被绕了进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萧袅那本上扬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真是无妄之灾啊!算甚事!说到底还是要怪世子,偏偏给了件周良娣的襦裙。她捂着脸,火急火燎的回了西厢小院,倒是把正在院中作女红的素娥吓了一下跳,连忙煮了鸡蛋,放在孺子的脸上滚了几滚,这肿才消了一些。看着孺子的样子,素娥也不好多问,只是低头用鸡蛋继续在孺子脸上揉着。 其实,萧袅知道素娥在想甚,只是自己现在的心情很糟糕不想看口说话。 晚间,王陌离过来了,萧袅也是不想说话,只是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脸是被周良娣打得?” 萧袅听见世子的问话,抬起头看了世子一眼,点了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里渐渐有了泪花。 “真是没用!”王陌离嘴角噙着冷笑,“你怎会被她打,她可是刚过你的肩头啊!” 萧袅脸上的可怜之相,顿时扭曲起来,“那是没等妾身反应过来就被打了!” 王陌离又看了看孺子那半边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拿去用吧!明早就会消肿的!”说着将瓷瓶放在了小几上。 萧袅扫了眼小几上的瓷瓶,垂目道:“谢殿下!”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拿个伤药来给我。她慢慢伸手将瓷瓶拿在手里,就听世子说着,“以后自己要放机灵些,打不过还不会跑!” 萧袅低着头,点了点下巴,那倒是真理。只是要能跑得了,她抬起脸可怜兮兮地看向世子,“这个……周良娣不发话,妾身不敢走啊!”好歹人家是良娣。 王陌离听到孺子的话,突然轻笑一声,“孺子也有怕的时候?你不是连本殿都不怕吗?怎会怕小小的良娣,难道说她比本殿还令你害怕?” 萧袅听出了其中的讽刺,这是要秋后算账吗?不就是和你谈了谈条件,最后还不是让你反客为主,占尽便宜了?现在倒好……她一脸不好意思,“妾身当时太过鲁莽,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太过鲁莽?那不是你经过深思熟虑的举动?”王陌离倒是不肯罢休,依然不依不饶。 “如果……如果真是深思熟虑的话,也不……”萧袅发现失言,连忙闭上了嘴,任世子再问也不再开口。 “看来孺子对本殿很不满意啊!” 萧袅听出世子的声音里有着调笑的意味,似乎心情不错,难道自己被打了这让世子的心情很好?她愤愤地看了眼世子,语气不太好,“妾身怎敢?” 王陌离端起桌上的茶盏,揭开盖子,垂目吹了吹,只是润了润嘴唇,又放了下来,“以后再遇到今日的情况,要么打回去要么赶紧离开!你可是本殿的棋子,要先保护好自己。一切有本殿担着!” 世子的语气平淡,但是却在萧袅的心中淌过一丝暖流,“妾身……妾身知道了。” 两人在无声的坐了一会,才就寝了。 半夜,萧袅被屋外的说话声音惊醒,忙转过头看见世子已经揭开被子起身了。 “殿下?”萧袅迟疑了一下,还是出了声。 “睡吧,前面有些事要本殿处理一下!”王陌离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着。 萧袅嗯了一声,继续躺了下来,看着世子将衣服穿好,出了屋。 外面有人在等着,萧袅侧耳仔细的听着,“似乎是说周国……鲁子腾……来投奔!” 萧袅心中一惊,坐起了身,那点睡意消失不见了。算算日子,那鲁子腾定是回到周国见到了周昭帝,发现情况不对,便逃了出来。但他无地可去,只好投奔了叶州。 想必这其中一定是险象环生的。 那夜,听周昭帝身边的常侍说道,他们都布置好了,只等着周子腾自投罗网。周昭帝对鲁子腾的分析果然是正确的。听到周骁斛的死讯,周子腾怎么也不肯相信,不顾众人的劝阻,只身一人进了城。不过,他倒是留了个心眼,将领去送亲的兵士都驻扎在了城外。进了宫,周昭帝对他相当客气,直到他问了周公的事,周昭帝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但是还是说了个大概。鲁子腾心中甚是不信周大将军能干出这种事,要求彻查此事,却是周昭帝训斥了一番,最后软禁起来。周昭帝之所以没有杀他,只因周子腾确实是人才,还有就是忌惮着城外的几百号人呢?鲁子腾直到此时,才察觉到周昭帝的用心,心中甚是后悔。幸好,这关押他的守卫曾受恩于周公,知道他是为了查清周公谋反的真相,才让皇帝关押起来,便动了报答之心。他这才能出了宫,但是城门关着,出不了城,随时都会被捉住。 就在情急之时,外面突然攻起城来。 鲁子腾这才想起,临走前副将告诉他,如果他到鸡鸣之时,还不出城,他就率兵士攻城。当然,鲁子腾满口答应,心中却很不以为然。现在…… 第一百二十 听了此话柳叶表情更难看,也不知道李嬷嬷为甚要让她这样做,这不是明摆着要激怒孺子吗?她低着头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袅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只到她肩头的柳叶,眼神微冷,俯视道:“难不成你是想让我诸事亲为?” 柳叶无意识的往后推了推,头垂得更低了。 萧袅却步步紧逼,声音一沉,“还是说你真以为我就如此好说话呢?”她看着柳叶恐慌的表情,再次确定了那人也只是李嬷嬷用来试探她的棋子。 柳叶猛摇着头,这个孺子哪里像外面传得那样柔弱可欺。本来她以为孺子没有娘家的势力支持,身体又不好,这十来日,嬷嬷没过来请安,也没见孺子说什么,就信了外面的传言。昨日,她那样跋扈便是受了李嬷嬷的指使,一要扫孺子的面子,二试探虚实。结果孺子只是忍气吞声,并没有为素娥讨回个说法。她就更加得意忘形起来,听从了李嬷嬷的再次唆使。 “你这婢子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萧袅的声音一扬,“谁给你的狗胆让你这样羞辱主子的?” 柳叶心神更是一慌,口不择言地忙道:“是李嬷嬷,是嬷嬷让我来借人的!”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李嬷嬷的身上。 萧袅杏眼微睁,怒声道:“你这不知廉耻的婢子,居然敢把责任推给李嬷嬷?”她扭头看了看素娥,“素娥给我张嘴,好好教训一下这婢子!” 素娥本就因着昨日的一巴掌,心中堵着口气,但见主子叫她,立身上前,照着柳叶的脸就是一掌。 柳叶吃痛地往后退了一步,恶狠狠地看着素娥,“你这小蹄子居然敢打我?” 萧袅看着柳叶脸上微红的指印,呵斥道:“怎生不敢。素娥是替孺子我在教训你这恶奴!李嬷嬷是何等人。怎会这样不知深浅,做出这样的事来,定是你这婢子假借李嬷嬷之名,任意胡为!素娥再给我张嘴!” 柳叶一看孺子这架势,连忙讨饶,“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她跪了下来。 萧袅面色稍霁,“素娥去前厅找李嬷嬷过来!”她倒要看看这李嬷嬷如何自圆其说。 过了半柱香,素娥回来了,并没有看见里李嬷嬷的身影。 “娘娘。李嬷嬷让我向你告罪,说是前厅实在忙得不可开交。怕万一她走开了,那些奴才偷懒闹出乱子,这是迎娶良娣的大事谁也担当不起……”素娥看了一眼孺子,弱弱地说着。 这个李嬷嬷明显是不给娘娘面子,拿迎娶良娣之事找托词,那么多管事怎就少她不行了? 萧袅倒是无所谓,脸上的表情淡淡地。“李嬷嬷还说什么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叶说。 素娥看了一眼柳叶,道:“李嬷嬷说,这婢子假借她之名胡作非为也不是第一次了,索性让孺子将此人交给王管家处置!” 柳叶本来盼着李嬷嬷能给自己说句话,结果怎会是这样?她眼底燃起的光一点点熄灭。她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说着,“孺子请饶恕了奴婢吧!”明明是受李嬷嬷的唆使,但是她有口也说不清啊! 萧袅冷笑着。李嬷嬷还真是冷情,这柳叶好歹也是她的人,她就这样不闻不问的放弃了。萧袅低头看了一眼柳叶,那可怜兮兮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真是……她转身坐回榻上,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柳叶本还在求饶,忽而孺子的话,更是急的嚎啕大哭起来,“娘娘你就饶了奴婢吧,千万别送奴婢去王管家那里!” 萧袅脸露无奈,这李嬷嬷看人的本事真是不怎么样,这样蠢笨的人也拿来当棋子,难怪会绊了自己的脚! 萧袅看了看素娥,眼里有着不耐,“素娥送柳叶回去吧,告诉李嬷嬷她的人还是她自己处置吧!” 柳叶顿时止住了嚎哭,抹了抹眼泪,猛磕头道:“谢谢孺子娘娘,谢谢孺子娘娘。”继而起身就往外跑。 萧袅向素娥使了个眼色,素娥点头跟了出去。 萧袅理了理云鬓,嘴角噙着一丝苦涩,她之所以要让素娥送柳叶回去,就是怕柳叶有个不测,死在了路上,到时,李嬷嬷反咬一口,说是她逼死了柳叶。 这就是深宅大院,慎之又慎,棋差一招,就会满盘皆输。 萧袅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在微风中慢慢飘落的树叶,心中感慨着,若不想被风吹落,就要将根扎的更深。 不知今日的应对,李嬷嬷你还满意吗? 萧袅今日之举除了对李嬷嬷还以颜色,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拉素娥下水!她在这王府中太需要一个帮手了。而素娥是她身边唯一可用之人。但是,这不是让她下定决心选素娥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素娥的性格。经过多日的观察,萧袅发现素娥性格沉稳、隐忍,而且很有善心。对待阿来那样的人,也极有耐性。这些才是她选定素娥的原因。 萧袅让素娥出手打柳叶,去请李嬷嬷,以及送柳叶回去,都是为了让素娥参与进来。虽然,素娥刚才打柳叶时,微微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却打了下去,说明她内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但是这些还不够,谁知道这些是不是素娥的权宜之计,等两位贵女进门,她还要继续试探! “奴婢已经将柳叶交给了李嬷嬷!”素娥眼里有着喜色,看了看站在窗前的孺子,跪了下来,“今日多谢娘娘为奴婢出气!” “你只觉得我是为你出气?”萧袅转身问着,她不信这奴婢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 素娥抬起头,犹豫着看了看孺子。 萧袅浅笑:“孺子我喜欢聪明的奴婢!” 她这是要告诉素娥她不是那些忌讳奴婢太过聪明的主子,这点气度她还是有的。 素娥一脸认真的道:“孺子怕是想借此事警告李嬷嬷吧!” “你起来吧,”萧袅正色的看着素娥,“你可知今日后你也将被李嬷嬷视为眼中钉了!” 素娥刚刚站稳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摇了一下,低声道:“奴婢知道!” 萧袅扫了素娥一眼,“你本可以不打的!” “可是,可是奴婢想出这口恶气!”素娥的脸色微红,眼里有着愤然。 萧袅微笑着说道:“现在气出了,你可后悔?”她的口气很是随意,像是在开玩笑。 素娥一怔,摇了摇头:“打下去的那一刻,奴婢便铁了心!” 萧袅点头,看来素娥已经想得通彻了,“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她看着素娥的眼睛,“如果你后悔,我便马上安排你出府,你可要出去?” 素娥神色坚定地摇头道:“孺子,奴婢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她砰地一声双腿跪地,抬头看着孺子,眼里有着真诚,“奴婢在府外早就没了亲人,就让奴婢留在孺子身边伺候吧?” “好!”萧袅一把拉起素娥,眼里有着喜悦,“今日起,你我主仆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握着素娥的手,看向窗外。 午后,萧袅向素娥交代了几句,便乔装出了门。当然,她没有告诉素娥自己外出的事,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 今日,明王府很是热闹,但是这西门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清。萧袅走到角门,正准备拿出腰牌,就听当值的侍卫说道:“谢大人,上面有交代您不用拿腰牌,可直接进出!” 萧袅一愣,微笑道:“这样啊!那谢某就出去了!” 侍卫抱拳鞠躬:“大人走好!” 萧袅撩起袍摆跨过门槛,大模大样的走了。 “你说这谢大人为甚喜欢走西门啊?”那刚才说话的侍卫问着站在们另一边的同伴。想这专给客人居住的厢房都是安排在前院的,就是禁止客人随人出入内宅。 同伴摸着下巴,思考着,一会道:“听说这谢大人其实是孺子娘娘的远亲,想着肯定是去拜访了孺子娘娘,然后从这西门出入方便一些吧。” 萧袅走在路上心情颇好,这世子还是很守信的,这还没几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朝市井走去。 今日可是萧袅和张彦和约定的三日之期。她虽然有着九成把握,但那一成的变数还是让她心里紧张。 萧袅走在路上颇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随意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忽而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心里实在窝火,“何人不看路啊!”说着抬起头,怒视前方。 “兄台无碍吧?”对面那人极不好意思的问着,一脸的窘迫。 萧袅看着对面这人,突然一愣,这不是谷郎!她脸色稍缓,答道:“无事。” 谷池月松了口气,作揖道:“刚才实在对不住,因心中有事,只顾低头思考却忘了看路!” 萧袅摆摆手,笑道:“兄台太过客气了,吾真的无事!”她上前一步,作揖道:“吾乃谢顾然,吴郡人氏。” 谷池月一怔,这位兄台真是豪爽之人,自己如果不报上名来,就太过失礼了,他腼腆的笑了笑:“鄙人岐山谷池月。” “看样子谷兄还有事情要忙,就此别过!”萧袅笑着与谷池月道别。 谷池月也作揖鞠躬,两人就此别过。 第一百三十 李嬷嬷听了孺子的话,连忙道:“这话可不是奴婢说的,孺子可不能乱编派!”她的声音虽大,却听起来少了气势。 萧袅盯着李嬷嬷那扶着箱子的手,眼圈一红,“嬷嬷这是要羞辱于我?还不劳你动手!”她看了眼身边的素娥,“嬷嬷退到一边,让素娥去打开给你看!” 素娥放开孺子的肩膀,在其身后放了软枕,这才站直身子,看见孺子眼中的坚持,“奴婢遵命!”她转身慢慢朝嬷嬷那边走去。 李嬷嬷仿若斗胜的公鸡,仰头挺胸,脸上有着难掩的得意,。 素娥又转头看了眼床上的孺子,这才犹豫的伸出手,就听见外面的柳红等一干人的声音,“见过世子殿下!”她迅速的扭头看向屋外,眼里有着喜色。 “发生了何事?”王陌离走进了屋,就看见素娥和李嬷嬷两人站在箱子前。 李嬷嬷连忙行礼,“奴婢见过殿下!” 素娥也慌忙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床上的萧袅松了口气,刚才在让素娥去开箱子时,她已经隐约感到了世子来了。自从大病之后,萧袅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五识变得异常敏锐,只要自己集中精力,就能察觉到周围的动静。这不会是因为自己吃了九叶草的关系吧!萧袅想起阎王曾经说得话。 “请恕妾身不便起身,不能给殿下行礼!”萧袅半躺着身子,声音虚弱。 幸好来得及向世子求救。 王陌离看了眼床上的孺子,声音清冷,语气却十分柔和,“孺子身体欠佳,这行礼之事就免了!”他又看了眼还屈膝的李嬷嬷和素娥,“发生了何事?” 李嬷嬷抬头看了世子一眼,“殿下,奴婢是奉命搜查内宅各处,可是……”她又扭头看了看素娥。“这婢子有意阻拦。”眼角更是偷看了孺子一眼。她虽没有明说。但是言外之意很明显,这婢子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受了主子的指使。 “嬷嬷请起,”王陌离虚扶了一把,语气还算客气,这毕竟是真正的王陌离的乳母,不同于一般的奴婢,“嬷嬷为府中办事尽心尽力,只是要白忙活一场了,那丢失的物件的已经在府外找到!” 世子声音中的疏离让李嬷嬷心中很是难过。想当年,殿下可是吃她的奶长大得。四岁以前和她比跟亲生母亲王氏还要亲,只是后来被明王送去蓬莱学习治国之策,一别十几年,再见面就成了陌生人了。 “找到了?”李嬷嬷不敢置信,随后又低头道:“那奴婢……奴婢刚才失礼了!”这话说得很不甘心,当然是说给孺子听的。 萧袅不想与之纠缠下去,眼里厌恶。“嬷嬷也是秉公办事,现下已经水落石出了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李嬷嬷脸上不太好看,尴尬地福了福身,“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她的眼睛匆匆扫了眼世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继而低头走了出去。 萧袅看了看还俯着身子的素娥,轻声道:“你也累了半晌了,去歇会吧,有事我叫你!” 素娥起身走了出去。还不忘关了门。 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冷清,让萧袅的心中有着一丝紧张。 萧袅坐直身子,扭过头看了眼世子,垂目道:“妾身谢过殿下!” 王陌离往前走了两步,嘴角轻扯,“本殿不过是履行承诺而已!” 履行承诺要护她周全?萧袅垂着的眸子中全是讽刺,她的手紧紧抓着被子,好一会才平复了心情,“妾身有一事要与殿下商量!”她抬起头,掩了所有的情绪。 “何事?”王陌离眼神一闪,看着面色苍白的孺子。 萧袅看了看那角落的箱子,突然不知如何开口了,为难地说道:“没有圆房……圆房的事,差一点就露馅了!”这圆房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很是艰难。 王陌离也看了眼角落的箱子,知道孺子将自己的铺盖放在里面,差一点就被李嬷嬷搜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也是潜在的危机。躲过了这次,不一定能…… “孺子可有解决的办法?” 萧袅听见世子问她,摇了摇头,“妾身愚钝,也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王陌离幽深的眼中泛着微微的涟漪,他看着孺子,语气甚是无奈,“那就只能这样办了,孺子睡床吧!” “妾身睡床?”萧袅瞪着杏眼,不可置信,“那殿下……呢?” “本殿?”王陌离轻声反问,“孺子说呢?本殿总不会睡地上吧?”他的眼中有着揶揄。 萧袅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殿下的意思是……”她低头看了看床,两个人都睡在上面,想一想都有些毛骨悚然。她又看了眼外屋的睡榻,那宽窄自己一晚不知会摔下来多少次!而且很容易被奴婢发现,因为那睡榻正对着窗子。 “孺子看来好似不情愿?”王陌离退后两步,坐在了离床不远的圆桌前,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抬眼看了看一脸挣扎的孺子,“孺子可是决定了?本殿不会强人所难。”他端起茶杯,轻吹了一下,才喝了两口。 萧袅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有接受世子的提议了,她脸色涨红,眼睛极快的看了眼世子,认命的道:“看来也只有此办法可行了!”语气中有着极度的不情愿。 王陌离放下茶杯,嘴边有着似有若无的笑,“孺子大可放心,”他眼中有着冰霜,慢慢地站起身,向前几步,和萧袅离的很近,声音陡然一低,“那夫妻之事,本殿更不喜强人所难,而且……”他看着孺子羞赧的面容,嗤笑一声,“孺子比起那两位良娣可不是差一点呢!” 萧袅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贬低侮辱过,猛地抬起头,怒极反笑,“所以殿下那日才如此待妾身,”她本来微微泛着粉色的脸一点点褪去颜色,变得苍白起来,“让妾身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她的声音颤抖着。 王陌离和孺子隔得很近,清楚地感受到了她的愤怒和难过,看着她杏眼中慢慢积蓄的泪水,那水润中映着自己一张扭曲变形的面孔,王陌离心中如同被刀尖划过,有着一丝钝痛,原来他在孺子眼中如此不堪。 “孺子是怕本殿护不了你的周全?”他低头俯视着僵坐着的孺子,嘴角有着玩味,“还是说,你认为本殿应该对你好一些?” 萧袅长长地睫毛一颤,一滴泪珠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滑了下来,缓缓地流过没有血色的双唇,最后滴落在了那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的锦被上。她心中的怨气因着世子的话,瞬间凝结在了心上,仿佛给柔嫩的心包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她拼命瞪大双眼,将泪水逼退,不让自己有丝毫的怯懦。 “不要以为本殿承诺护你周全,就要什么都顾忌你的感受!”王陌离那黑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亮光,嘴边的笑越来愈大,透着残忍,“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萧袅抬起手理了理胸前的头发,微微偏着头,“妾身的身份?”她脸颊上的泪水已经干透,眉眼俱笑,“便是殿下手中的棋子吧!” 王陌离嘴角一弯,“孺子还算聪明,你真以为就凭一张药方,本殿就得承诺你那么多?” 萧袅抿嘴一笑,嘴边有着梨涡,“妾身太过天真了!” 她终于觉悟了。要付出的远远不止一张药方!她的尊严、她的情感、她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场角逐中被剥夺,她只要做好棋子就好,只要被乖乖利用就好。 而最后,她能得到的就是一纸休书? 很好,世子给她上了最残酷也是最真实的一课。在这王府大院,什么都不要相信,唯独这利用才是王道。 萧袅笑得无力,眼里透着绝望,直视着世子,“妾身会做好棋子,但是也请殿下记住对妾身的承诺。”她声音出奇的平静。 王陌离一怔,眼里闪过讶然,继而点头,“这样甚好,答应孺子的本殿会照办的!” 萧袅低下头,嘴边有着讽刺。再相信你,我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现在起,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萧袅重重地靠向后面,看着还在晃动着的珠帘,世子什么时候走的,她是一点都不知道。脸上佯装的平静顿时崩溃,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她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脸上有着倔强之色。 这样也好,都摊开了总比到最后才知道好太多,到时再谋划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双手紧握着,咬唇告诫自己要冷静。她不能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一连几日,萧袅没有下床,也没有出屋,只是躺着发愣,坐着发呆,偶尔会翻翻那本《人间芳草集》打发时间。她越来愈发现那本书是一本奇书,讲得病理深入浅出,药方却是最简单,最实用的。她捧着这本书看的时间也不知不觉越来越长。而且萧袅发现自己居然能过目不忘,这怕也是那九叶草的功效吧!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门外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孺子娘娘,两位良娣娘娘来看你了!” 第一百四十 “将军不准他们出府,不也是有所怀疑吗?”谷池月看着齐癸宣,话里有话。 齐癸宣摇头:“齐某只是做了万全的考虑而已!”在外带兵诸事都要考虑周全。 谷池月原以为齐将军是发现了什么,原来如此。“可有花名册?” 齐癸宣起身去门外交代了一下,不一会就有奴才送来了名册。 谷池月随意翻看了几页,忽然看到了“朱七”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便想到了两日前,有人交给自己的信,那信上的名字也是朱七。他貌似无意的指着几个人的名字,问了问,最后手指停留在朱七这个名字上,“这朱七在俯上是作甚的?” “这朱七只是府上的一名厨子而已!”齐癸宣不在意的说着。 谷池月点了点头,又问:“他何时进府的?” 齐癸宣沉思了一会才道:“右平不问齐某还真是都不觉得,这朱七进府已有十几,二十余年了!” “十几,二十余年?”谷池月心中一惊,“他可是有甚绝活?不然怎可在齐府如此长时间?” 齐癸宣想了想才道:“厨艺也是一般,多数只是打打下手而已。”他极为慎重地补充道:“但是在府中人缘极好,看着憨厚老实!” 谷池月重复着,“人缘极好,憨厚老实!”他心中嗤笑,未必吧? 谷池月站起身来,将名册揣在怀里,“齐将军今日已晚。下官就先告辞,明日下官想重新审问府中仆役!” 齐癸宣眼神一变,急切地道:“右平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现在还不好说等审了便知。”谷池月慎之又慎,没有确定的事可不能乱说。 齐癸宣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也不再多问,送谷池月出了府门,又说了一番话这才告辞。 而那头萧袅看着日头就要落山,忙往明王府而去。伴着最后一丝余晖。她才匆匆赶回来了。还没进德熙院,就听见几个奴婢在议论,萧袅停下脚步,听了个大致。原来她晕倒后,郎中看过说是染了风寒,又气血攻心引发心疾,这才晕了过去。开了方子。也不急着走而是向一旁的奴婢嘱咐了好多要注意的地方,这才去王爷那边回话了。 这郎中是一直给明王调理身子的,今日也巧了,正在兰台给明王把平安脉。明王听说,那边魏茂林火急火燎的找郎中,就打发这郎中先来德熙院给萧袅诊治。 这郎中姓沈名怡禾,也和谢启扬算旧相识。当年周国选拔医官时,他以一分之差惜败给谢启扬,而未能入得了周宫。虽然输了却心服口服,没有一丝怨恨。现在得知这孺子就是谢启扬之女,越发上心了。只因佩服其父的才华,又感叹那人英年早逝,只留孤女还身患心疾,心中更是怜惜。 萧袅听说连明王也知晓了此事,心里知道事情闹大了。她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地进了正屋。就往后堂而去。后堂极大,用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萧袅在外间,就听见里面极小的说话声。 “素娥姐姐,你说孺子什么时候能醒啊?” 那声音萧袅听着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等转过屏风看见那人的脸才记起,那就是自己在雅苑时伺候过自己的雁俏。十来日不见,那婢子看着更是水灵了。 “要不雁俏先回去吧。仔细李嬷嬷又找事!”守在床边的素娥转过身看着雁俏。 雁俏一脸不在乎,“这可是世子殿下让我拿药给孺子,我留下帮忙是顺理成章的事,她能奈我何?” 素娥摇着头走了过来。点了雁俏的额头,“你呀,可别得意,你只想到其一,却没有想到其二!你今日呆在这里帮忙,虽然她拿不到你的不是,但是她视孺子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这番下来,以后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雁俏一缩脖子,隔了一会,“那姐姐呢?你可是孺子的婢子,不更是被李嬷嬷……”她话虽然没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素娥一怔,叹了口气,“我这是命啊,也是无奈之举,而雁俏你可是有选择的呀?”她语重心长地说着,完全一副姐姐关心妹妹的模样。 雁俏嗤之以鼻,眼里有着怨恨,“我能有甚选择,还不是婢子一个,命运全凭主子们的高兴!除非……”她的眼里有着野心。 素娥急道:“雁俏你可不要痴心妄想!像我们这种人怎可轻易翻身,”她眼里有着哀伤,“即使……即使有幸得到主子的垂青,在他们的眼中也只是玩物而已!” 雁俏卟哧一声笑了出声,“姐姐还真是不经逗,我也是随口说说,你却当了真!”她眼中的笑仿佛要溢出来。 就在二人还在说笑中,萧袅回到了肉身中,只感到一阵虚弱无力,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费力地半睁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了屋里的亮光。 “水……水……”萧袅觉得喉咙如火烧般难受,而且有股子苦味。 素娥和雁俏同时转过头看向床,看着昏迷了多半日的孺子终于醒了过来,心里高兴极力。 素娥急忙奔了过去,喜极而泣地拉着孺子的手说道:“孺子娘娘,你可醒了!真是担心死奴婢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才想起孺子要水喝,准备起身,就见雁俏端着杯子走了过来,看着孺子笑眯眯地说道:“孺子娘娘,你可记得奴婢啊!”说着将杯子送到孺子嘴边。 这边素娥赶紧将孺子的头稍稍抬高,萧袅慢慢喝了几口喉咙里的苦味少了些,但是依然烧痛,她清了清嗓子,又看了看雁俏,才费力地说着:“你是……雁俏……”她停了一下,又对素娥说道:“我的嗓子……痛得厉害!” 素娥忙安慰:“沈郎中说娘娘是染了风寒,醒了如果嗓子痛,就让奴婢将蜂蜜兑成水,喂给孺子喝!” 正说着,雁俏已经将调好的蜂蜜水端了过来,“姐姐,雁俏已经兑好了!”她将瓷碗端到素娥面前。 素娥低头一看,果然,闻起来一股子桂花香闻,这可是新得的桂花蜜。她眉头微微一蹙,这雁俏也太能干了。素娥不动声色地抬起头,伸手扶着碗沿“把碗给我吧!” 雁俏眼中有着迟疑,拿着碗的手纹丝未动,笑着说:“姐姐都忙活了半天了,也担心了半天了,现在娘娘醒了姐姐也算松了口气,不如就歇歇吧,让雁俏伺候着,姐姐在一旁看着,如果哪里不妥,动动嘴皮岂不轻松?” 素娥听着雁俏的话心中更是一沉,扶着碗沿的手垂了下来,微微一笑看着床上的孺子,“雁俏这嘴真是比那桂花蜜还要甜,叫她这样一说,仿佛刚才奴婢出了多大的力似的!”她又看着雁俏,“那姐姐我就偷偷懒,雁俏给娘娘喂吧!” 雁俏得了令,脸上红扑扑地,眼里有着喜色,她将碗放在一旁,福了福身,“孺子娘娘就让奴婢服侍你吧!” 萧袅微微点头,眼睛困倦地闭起来,只觉头被缓缓抬起,枕头上又多垫了个软枕,然后身体又被往后移了移,半躺在软枕上。 雁俏半蹲在床边,舀了一勺蜂蜜水,送到孺子嘴边,轻声唤着,“娘娘。” 萧袅费了好大劲眼睛才睁开了一条缝,只见一璧人面上含笑半蹲在床前,殷切的望着自己,垂目看了看送到嘴边的蜜水,有些反应迟钝地张开了嘴。几勺下去喉咙果然滋润多了,就听见素娥的声音,“娘娘可觉得雁俏服侍的舒心,不如从李嬷嬷那里将人要过来?” 雁俏端着碗的手,微微一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连呼吸也稍稍不稳。 萧袅慢慢的扭过头,就看见素娥坐得离烛火很远,半个身子在阴暗中,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两只眼睛却亮的吓人。萧袅看到这样的素娥也是一惊,眉心微拧,随即说道:“素娥如若觉得好,就去李嬷嬷那里试试吧!”她将问题又推回给素娥,让她自己看着办。 雁俏脸上的笑实在是保持不下去了,嘴角慢慢地垮了下来,眼里有着一晃而过的失望,继而堆笑地看着素娥,“姐姐觉得雁俏可好?” 素娥站起身来,脸上有着轻松的笑,“好,当然好,只是姐姐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李嬷嬷那里要人!”孺子的身边可不能留她。 雁俏起身强笑着:“看来是奴婢没有福气跟着孺子娘娘!”说着转身走了几步将瓷碗放在了桌上,又回过头福了福身,“如今娘娘这里暂且没有事情了,天色也不早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萧袅看着雁俏出来后堂,好一会才低声说着,“素娥你又何必呢?” 素娥几步走到孺子床前,急忙道:“娘娘这是怪我?” 萧袅疲惫地闭着双眼,脸上有着一丝无奈。 “娘娘真不知道我的苦心!”素娥低着头,脸上有着受伤的表情,“如若是旁人,奴婢巴不得娘娘身边多几个伺候的人,只是这雁俏绝非安分之人,奴婢也只是怕她招惹是非……” 萧袅心中一阵感动,她还以为素娥是嫉恨雁俏……这才说那样的话,原来,原来是她误解了素娥。她做那些竟是为了她这个主子考虑。在这王府里呆的时间长了,还看人的心态也变了。 萧袅忍不住打了个颤! “怎么了娘娘!”素娥关切地问着。 萧袅微不可察地摇着头,眼皮愈发沉重,她觉得这次的病不会很快就好的。想着,想着,便又睡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 第一百五十 萧袅从青梅的反应隐约可知她并不太清楚周良娣的事情,至于段良娣就难说了,作甚她都是一副样子,不动声色。就在这时,素娥和雁俏走了进来。 “雁俏将碗盘送过去了?”青梅两手叉腰看着走进来的雁俏,一脸的不高兴。 雁俏忙点了点头,美丽的脸颊顿时通红,“青梅姐姐是素娥姐姐帮着送过去的!” 素娥只是点了点头冷眼看了过去,并没有说话。 “给良娣娘娘请安!”素娥福了福身,听到段良娣让她起来,便走到了孺子身后站着。她无意间看到了那边放着的铜壶和地上的羽箭,眼里有着疑惑。 青梅凑了过来,看向了段良娣,“小姐正好人多,不如一起玩投壶吧!”她脸上有着兴奋之色。 段良娣抬起头瞟了她一眼,又看着萧袅,“吾那婢子是从小跟在身边的,难免少些规矩,”说着看着青梅厉声道:“你这把戏孺子怎会有兴趣,不如看看素娥可有兴趣!”她的眼睛最后落在了萧袅身后的素娥身上。 素娥被段良娣的眼睛盯着,顿时有些紧张,支吾着看向了孺子。 萧袅回过头来浅笑地看着素娥,“索性这会子也没有事,你就和青梅去戏耍吧!” “这……”素娥脸上闪过迟疑,“那奴婢就和青梅起耍一会,娘娘有事叫奴婢!” 这时青梅已经迫不及待的走过来拉着素娥的衣袖,“走吧,快走吧!这投壶可好玩了,”她看见一旁站着的雁俏,眉头一拧,“过来将地上的羽箭都捡起来!” 雁俏唯唯诺诺的走了过来,蹲在地上捡着。 那边青梅已经低声跟素娥讲这投壶的规矩。 萧袅扭过头看向段良娣。“段姐姐的琴技真是令妹妹佩服啊!”她有点没话找话,这样坐着实在尴尬。 段良娣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要说这佩服也该是吾佩服妹妹。没有想到妹妹的画竟是如此了得!” 萧袅还是第一次听到段良娣称赞她人,而且脸上有着真诚。并不像讽刺,也不是敷衍,而她这样高傲的人也不屑于敷衍她人,说一些违心的话。 萧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段姐姐乃是第一才女,想必这画技更是一绝,我这是班门弄斧啊!” 那边手里拿着羽箭的青梅突然插话道:“我家小姐的画那在姬国可是千金难求呢!”她的眼里有着得意之色。 段良娣不满地看向青梅轻呵一声。“真是没规矩!”又看着萧袅,“吾所长的只是人物画,而且毫无新意,孺子昨日的画却是让吾长了见识。昨夜听你提起一人。叫……遥白!” 萧袅忽然听段良娣提起了遥白,心中一喜,点头道:“嗯,是叫遥白!” “你见过那人的画?” “是的,前些日子表哥得了他的一副画。知道我痴迷于画,就拿给我看了。”萧袅在段良娣眼中看到了急迫。 “那画……”段良娣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大概她从未有求于人不知这话该如何来讲。 萧袅正等着段良娣开口,却见她摇了摇头住了嘴,心里有着微微的失望。而那边青梅和素娥正在比赛。也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原本每人手中各拿了四支羽箭,扔出去了三支,都只有一支投进了铜壶中。 萧袅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慢慢起身走了过去,站在两人身后,“素娥,别急看准了再投!” 段良娣也难得有兴致,来到了青梅身边,“作甚这样紧张,不就是一场游戏。”她看着青梅脸色通红,鼻尖出汗,声音里不自觉的带着点责备。 素娥拿着羽箭的手颤了颤,一脸为难的看着孺子,“娘娘,奴婢不想耍了!”她扭过来看着孺子。 “那可不行!”青梅大喊着,“都说好了,我赢了你那腰坠就是我的!”她的眼睛盯着素娥的腰间。 萧袅看了看素娥的腰间,果然那里坠着一个翠绿欲滴的坠子,“不然,你就将坠子给她吧!” 素娥大惊,忙捂着坠子,失声道:“这可不行,这是奴婢的娘唯一留给奴婢的念想!” 萧袅看着素娥花容失色的样子,于心不忍,“那可如何,不如你再试试?” 素娥腿脚发软,摇了摇头,羽箭从手中滑落下来,眼里有着泪花,“我本就不想赌的,本就不想赌的。” 萧袅拍了拍素娥的肩,抬头看着段良娣,试探道:“段姐姐不如算了吧!” 青梅不满的冷哼一声,低声嘀咕着,“虽是我提议的,但是你也没有反对啊!” 段良娣扫了眼青梅,“既然孺子都这样说了,那就作罢了吧,”她的眉眼带着一丝讽刺,“这信义二字,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萧袅一听这话,心里就如同着了火,瞬间燃烧起来,这话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在这个时代,信义二字可是衡量一个人的品性的最高标准。她压下心中的火,笑道:“那不如这样可好,那最后一支我来投,输了我这只步摇给你吧?” 青梅一怔,看了看孺子头上的步摇,那可是比素娥的玉坠值钱多了,刚想点头,又想起了自家主子,忙看了过去,“小姐,你说呢?” 段良娣轻笑一声,“孺子想为自己的奴婢挽回颜面,吾为何要阻拦呢?”她扭头看向萧袅,“想必就是吾不答应,也是不行的吧?” 萧袅表情一僵,这段良娣有意拿话刺激她,现在又说得她好似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俗人,“姐姐说得极对,奴婢不懂规矩,主子是有责任的! 她这话可是一语双关的。表面是说素娥的,其实暗指青梅强人所难。 萧袅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羽箭,默默地站起身,不发一言的看着远处的铜壶。 素娥拉了拉孺子的袖子,“娘娘……”脸上有着担心。 青梅看着萧袅,眼里有着轻视,“孺子娘娘身体柔软,这恐怕不太适合吧!” 萧袅确实有些为难,看了看自己的细细的手腕,说实话这铜壶离得并不是很远,而投壶也比的不是臂力,而是眼力!想到眼力,萧袅的眼中有了笑意,她只知道自己的六识比之以前敏锐了许多,可到底敏锐了多少,她的心里也是没有底的,何不今日再来验证一下? 萧袅杏眼微眯,看了看铜壶的地方,手拿着羽箭坐着投掷动作,就在众人以为她要投的时候,“谁先投?”她突然想起这个问题,看向了一旁一脸看好戏的青梅。 青梅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急收回,一愣才忙道:“是该奴婢了!” “那还等甚?”萧袅有些不耐烦。 青梅拿着羽箭,眼里透着讽刺,“投就投!”说着拿起羽箭比划了一下,脸上有着犹豫之色,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羽箭投了出去。那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嗵-”的一声,掉进了铜壶里。 青梅瞪着双眼,拍着双手,叫道:“进去了,进去了!” 一旁的素娥脸色越发难看,嘴唇有些颤抖,看了看孺子想说甚,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一场戏耍,作何如此闹人!”段良娣虽是训着青梅,语气却是淡淡地。 萧袅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投了,她走上前,集中精神摒弃所有杂念,双眼微眯,看着前方的铜壶,只是一瞬间,天地间就变得安静无比,那远处的铜壶渐渐地放大到了眼前,萧袅甚至能看清它那斑驳的图案,她的嘴角一扬,手中的羽箭便出了手,这一箭她定能投进去。 突然,刮起了一阵风,眼看着就要掉进铜壶里的羽箭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撞在了壶口,继而落在了地上。 萧袅闭了一下双眼,那个有一句话是怎么说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显然她的运气差一些,她从头上拔下那只步摇,眼睛看着青梅,“愿赌服输,这个给你吧!” 青梅往后缩了缩,心虚地看着孺子,“奴婢怎敢要孺子的东西。”话说刚才孺子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是疆场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冷峻严肃,让她心中无端的一冷。 萧袅将步摇往她手里一塞,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段良娣,“今日妹妹打扰了,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请安!”她垂目福了福身,看了看一旁还杵着素娥,“走吧!” “孺子慢走,吾就不送了!”段良娣凉凉地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袅只是向前走着,脸色平静如常,嘴角却隐着笑意。今日,她虽损失了一支步摇,却收获了其它。出了段良娣的院子,她这才感到饥肠辘辘,以后一定要吃了早饭再来请安。 这算怎么回事? 萧袅抬头看了看天,已经过了隅中,头也晕沉沉的。 “娘娘……” 萧袅忽闻素娥细弱的声音,侧过身看了过去,只见她脸色微白,眼里有着愧疚之色,“都是奴婢拖累了孺子娘娘!”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如何不是萧袅的耳力过人,恐怕早就听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五十八 王陌离眼中精光一闪,“只说是叶州便好,不用打着我的旗号,父王的就更不需要!” 只要放出消息说是叶州救众人于水火之中就好,说得太清反而没了意思。而且他现在还没十足的把握脱离明王,时机不够成熟。 王陌离又看着岳世柏叮嘱道:“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控制,查明属实立刻杀掉!” “公子放心,属下时刻会警惕行事,觉得不会泄露半分!” “好,我还有要事去做,这里就交给你了。”王陌离说着往城墙走去。 禹城的城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守在城墙上的官兵也是漠视着这些百姓任其自生自灭。王陌离开始计划前就命人开始打通密道,这样岳世柏等人才能顺利的进入城内。 王陌离出了密道就看见谷池月站在马车旁等着自己,魏茂林则坐在马车外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皮鞭。两人同时看见了王陌离,谷池月往前走了一步,“公子……” 魏茂林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公子你出来了,小人都担心死了!” 王陌离笑道:“对我这样没有信心!” 魏茂林脸色涨红:“哪能,公子是小人最敬佩的人,怎会……”他抓了一下头发,“只是不由的就会担心!” 王陌离嘴角微扬,看着谷池月,“上马车吧,还要赶路呢!”说着先钻进了马车内。 谷池月跟在后面进了马车,坐在靠窗户的一边,看着脸色如常的王陌离知道一切都很顺利,这才微微放宽了心。只是一想到他们这是要深入周国都城杭城,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翻腾。 那日,他刚回到北城谢家,就被廷尉府的衙役召回了去,廷尉严文杰说是明王有要事找他,让他过府一趟,去了才知道是公子借用明王的名义。事情还没有说就拽着他先上了马车。在路上,公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他这才知道,此去周国都成杭城是为弄清周骁斛的死因。周昭帝在诏书中说是周公自知事情败露以剑自裁。可是,公子不相信周公是自杀的,所以要找谷池月前去查验清楚。查验周公是何死因,这并不是难事,难得是要怎样见到周公的尸身。听说那周公的尸身,至今还在宫中的某处放着,就是要等周公的下属们自投罗网。尤其是鲁子腾。 “你很担心?”王陌离看着谷池月紧锁的眉头。淡淡地开口询问。 谷池月猛地抬起头。忙道:“公子不要误会,小人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他的眼圈突然一红,“小人的一家老小惨死。只留小人一人独活至今,却没有找出丝毫的线索,惭愧至极,就怕死后无颜面对……” 王陌离轻笑一声,语气颇冷,“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公子我呢?” 谷池月心中的悲伤瞬间凝固,嘴唇颤抖,“都不是。小人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而已。” 王陌离不以为意:“大丈夫怎如此不痛快!此次周国的事完毕,我便派人护送你回姬国查你家人之事,如何?” 谷池月心中一喜:“小人谢过公子!”他的眼里有着感激之色。 王陌离没有再说话,挑起了窗帘望向外面,心里却想着叶州之事。不知那窥伺叶州之人现身没有。他之所以这样匆忙的离开叶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让那人快些现身。他既然已经得知了密道,一定会利用它进入叶州。那是早晚的事。王陌离的离开就是让这更早的到来而已。那人在叶州城内奸细已经将他出城的消息告诉了那人,想必那人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 王陌离嘴角有着诡异的笑。 他们日夜兼程第二天傍晚便进入了杭城。到了客栈,王陌离就得到了肖剑飞鸽传书,一边魏茂林看着公子变幻莫测的眼神,竟猜不出事情的成败,只听王陌离叹了口气,“谋事他在人,成事在天!”他将纸条凑在烛火上烧掉,“这次让你逃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公子,没有抓住那人?”魏茂林语气中有着失望,“公子不必担心,阁主一定会将那人擒获!” 王陌离将烧成灰烬的纸条,扔在桌上,抬起头看着魏茂林,“你以为我是在安慰自己?那人逃掉并不是件坏事,”他的眼里闪过冷笑,“那人我太了解了,他绝对不会想到这样迂回的计谋,而他身边的最擅长的也不是谋算,而是机关制造!” 魏茂林脸色一变:“公子已经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他是玄衣教的教主?” 王陌离眼神变了变,点了点头,“是的,正是此人,这世间的事还真是有意思啊,”他的脸上有着讥讽,“老天爷这次你又想玩甚?” “公子的意思,那教主及他身边之人都不善用谋略,”魏茂林还在想着公子刚才的话,他的脸色难看至极,“难道公子认为他的背后还有人?” 王陌离点头,脸上有着魏茂林从来不曾见过的慎重,“那背后之人才是最难对付的,这密道之事想必也是他的主意,而且那人和齐公的关系非同小可,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知道有密道的事!”他闪念之间,想起一人,脸色陡然变色。 他的皇叔! 姬国虽然已经为他举行了国丧,但是王陌离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他那十几年来连面容都没有甚显老的皇叔,怎会就突然死了,太过蹊跷了。王陌离越想越觉得其中必然有诈。而且先前那块玉佩是皇叔送给齐公的,让他更是不安。恐怕,这才回叶州后他还得去趟木如寺。 王陌离在床上稍作休息,就和魏茂林着了夜行衣出了客栈。杭城虽然繁华至极,以前更是可以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在街上厮混。可是,最近却有了宵禁的规定。 两人在房檐上来回穿梭,时不时会看见一些巡夜的兵士,看来杭城的风声很紧。两人对视了一些,更为小心的往宫城方向而去。他们并没有进入宫城,而是来到了宫墙附近的一颗做了记号的树旁。 “你守着!”王陌离命令着魏茂林,自己则蹲下身,在树下的土里挖着甚。鲁子腾因为那张脸是杭城人都知道的,即使易容了,那脾气怕是会坏事,但是,临走前他告诉了王陌离和宫城内那就自己之人的联系方式。那名叫小武子的内侍一定能查出周公尸身停放之处。虽然,天水阁在杭城内也有自己的分舵,但是他不想这么早就启用他们。 王陌离在树下的土里挖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竹筒,站了起身走了过去,“走吧!”说着就和魏茂林赶紧离开。 回到客栈,他从竹筒里抽出纸张打看来看了看,那是张宫城的地图,用粗线圈出来的地方便是周公尸身停放的地方。这和天水阁传来的消息是一致的,说明此人尚可一用。王陌离对那小武子说不上信任与否,那是鲁子腾的人,依着他的心性必是要试一试的。 王陌离将图纸将给魏茂林,“复制几份,明夜要行动的人都要记熟于心中,然后毁之。” 魏茂林点头:“小人记住了,这就去办!公子快快歇息吧。” 看着魏茂林出了门,王陌离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上床歇息了。 而在王陌离走的这四五日里,萧袅继续躺在床上装病,每人就是拿着那本《人间芳草集》打发时间。困了就睡,醒了就看,如此倒是睡颠倒了,这夜深人静之时,她却丝毫没有瞌睡了。 萧袅斜靠在床头,拿着书却怎生也看不下去了,正在烦躁之时,却意外的发现了那本书另有乾坤!那书皮竟然比里面的纸张厚出有些,亏她还看了甚久,现在才发现。她起身将书拿到烛火前,将那书皮举起来,发现那里面隐约可见几个大字,心中一颤,这本书难道还有其他名字?她小心翼翼地找来自己防身的匕首,沿着那贴合之处,慢慢的割开,顿时,大吃一惊。 “神农本草经!” 居然是失传已经的神农本草经!自大汉朝四分五裂后,这本奇书也跟着始终了,不成想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心情极为激动。那人真是煞费苦心,给它另外做了封皮就是怕惹祸上身,要是被世人知道了,结果可想而知…… 萧袅再也激动不起来,赶紧又将两层书皮粘在了一起,绝不能让人知道了。她书里拿着书又坐回了床上,低头盯着书,那最后的针灸部分显然是那人自己补充上去的,纸张也先前的不一样,而且用粗线和前面的部分缝在了一起,看那字迹……谢父!那字是谢父的。也就是说那书是谢父所拥有的! 只是最后怎会藏在了谢绿萝的床下呢?显然那机关是谢父所知道的。 萧袅高速的运转着自己的脑子,越想越复杂,越想越疑惑,而精神头十分的好,一点睡意也没有。可是,想到了天亮,萧袅也没有想明白,最后她叹了口气放弃了。不管怎样,那些都过去了,现在那本书到了她的手里,她就要好好的利用她,决不能暴殄天物。 本来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之物,顿时,在她心目中神圣起来。 而这一发现,也让萧袅对医理有了兴趣。 第一百五十九 第二天夜里,周昭帝为了庆祝自己的初战告捷,将新上任的几位将来都招进了宫,在德阳殿摆了庆功宴,连常侍作陪。 王陌离想在趁这次庆功宴之际动手,却遭到了魏茂林的阻拦。 “公子,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魏茂林从来都是义无反顾的去执行公子的命令的,只是这次事关公子的安危,他不得不多想。 王陌离当然知道,有这种可能,那将是最糟糕的状况。周昭帝设了圈套,等着他去钻。鲁子腾投靠叶州的消息,周昭帝已经知晓,也必然知道叶州不会相信,周公是自裁身亡,一定回来弄清周公死因。这里这样一个局,不管是谁来,很有可能都是有来无回的! “你说得有道理,”王陌离不可否认这种可能性,“但是吾等还有何办法?” 时机不可误,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他等不了了,想益州、徐州也是蓄势待发,不能再等了。 魏茂林沉默不语,好一阵才道:“如要冒险,公子就不要去了,让小人前往便是!” 王陌离摇了摇头:“如是一人前去,你完全可以胜任。只是这次还要带着丝毫不会武功的谷池月,这难度也只有公子我能做到。” “如果是阁主来就好了!”魏茂林的情绪很低落,公子的话是对的,目前来得人中,只有公子的武功最好,才能胜任此事,在危险之中除了御敌,还要护谷池月周全。 王陌离看了看天色,一脸严肃地说:“召集所有人到这里来,吾要分配任务!” 魏茂林心中一凛,忙道:“是,小人这就传话!” 入夜,王陌离带着谷池月悄无声息的越过宫墙,按照小武子给的图纸在宫内穿梭着。小武子给王陌离的图纸上还有侍卫的巡视路线图。因此他们能轻易的躲过侍卫。谷池月觉得此时自己在昏暗的宫中如同走迷宫似得,被王陌离带着转来转去,忽而,来到了一处特别荒凉的地方。 “冷宫。”王陌离小声说了一句,“周昭帝真是会找地方,将周公的尸身放在这里。” 谷池月也甚为吃惊,这冷宫可是历代犯了宫规的美人夫人等终身圈禁的地方,而将周公的尸身停放在这里,无意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周围静悄悄的,连门口守卫的兵士也不知踪影。一点也不像重兵把守的样子。 王陌离警觉的看着周围。难道这是空城计?还是请君入瓮?他正在思考之际。从冷宫的岔道匆匆走来一人,王陌离急忙拉着谷池月藏到了柱子后面。 那人一身内侍的打扮,手腕上系着显眼的红线圈。 王陌离眼睛微眯,箭一般冲了出去将那人拉到柱子后。一手按在那人的天灵盖上,一手嵌着他的脖子,低声问道:“说,你是何人?” 那人浑身颤抖,声音极轻,“小……武子,咳咳咳……” 王陌离这才放开了嵌在脖子上的手,但是那按在天灵盖上的手依然纹丝未动,“你怎样证明自己是小武子?” 小武子将袖子挽了起来。那手臂上有榆钱大小一个疤痕,“这是小人十岁那年烫伤的!” 王陌离这才收回了手,抱拳道:“得罪了。” 小武子站直了身子,喘了两口气,“郎君客气了!”他看着王陌离微微一滞。虽然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却依然让人能感觉到面前的郎君卓尔不群,“小人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情况如何?” “那冷宫里的守卫有三层之多,估摸着有七八十人!”小武子脸上有着着急和担忧。 “周昭帝果真是设了埋伏,只等吾往进钻!”王陌离脸上有着讽刺,“只是怕是要让他失望了!”正说着,就看见天空划过一道弧线,他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魏茂林那边成事了!” 三人躲在柱子后,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侍卫匆忙的跑去冷宫拍打着大门,“快开门,快开门,有紧急情况!” 里面没有半分动静。 “都是些蠢材,还不开门延误了时机,尔等提头去见陛下!”那侍卫大骂起来。 这时,冷宫的大门才慢慢打开,那侍卫看着开门的兵士,上去就是一耳光,“狗东西,快去让你们的卫士丞集合队伍,去东门守着,刺客劫走了连常侍!”那侍卫传完话就匆忙原路返回,嘴里骂骂咧咧地。 接着,就听见冷宫内乱哄哄一阵,夹杂着喊骂声,“妈的,这是甚事,让老子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最后刺客没有来冷宫,却将连常侍劫走了!赶快站好了……出发!。” 三人就见冷宫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两队兵士,手里都拿着大刀,穿着盔甲,这是周昭帝的禁卫军啊! 王陌离看着那两队兵士走远,这才从柱子后出来,“事不宜迟,快进冷宫!”说着拉着谷池月就往冷宫而去。 小武子见状连忙跟了进去,那里面还是他熟悉一些,两年前他的前任主子曾被打入冷宫,他偷偷给那美人送过衣物等,只可惜最后也死在了里面。他唏嘘了几声,要不是遇见周公他才免去一死,今日也早就是孤魂野鬼了。 “郎君,这边!”小武子指着那间臭烘烘黑漆漆的草屋低声说着。那些死去的美人夫人尸身来不及处理的就会先暂时丢弃在这里,然后再等到天亮才拉出宫城。 王陌离守在门口,小武子带着谷池月走了进去。那从里面发发着的尸臭味,让王陌离皱起了眉头,他往远站了几步,集中精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郎君,这里有好几具尸身,让小人先辨认一番。”小武子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对一旁的谷池月说着。 他也是买通了守门的兵士,知道这里面放着一具男尸,但是具体是那具他也不太清楚。 小武子看着那横七竖八的几具尸身,心中有些犯怵,手底下哆哆嗦嗦的。 “让我来!”谷池月着急地说着,就将小武子拉到了一边,自己蹲下身来,将那尸身上的草席一具具都打开,“你过来看清这具可是周公的?”谷池月扭头叫着角落里的小武子。 小武子迅速的跑了过来,谷池月从怀里拿出一颗夜明珠,照在那尸身上,“看清楚了,事关重大!” 小武子瞪大眼睛极认真的辨别着眼前已经有些腐烂的尸身,两只手握成拳状,半晌点了点头,“是,是周公!”他的声音极小但是却很坚定。 谷池月没有多说,现在也不容许他啰嗦甚,他将夜明珠交给小武子,然后虔诚的向周公磕头道:“周公,在下得罪了!”这才起身,打开包袱,拿出自己的布巾本将口鼻裹住,顿时想起他穿着夜行衣,只露了眼睛在外面,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小武子,继而扔给他一条,“遮住口鼻!”接着带上了自制的手套。 谷池月先是将周公整体上查验了一番,并没有见明显的刀剑钝器的致命伤痕,可见周公并非是自裁身亡。而周公眼嘴俱张,脸色呈黑青色,嘴唇气泡腐烂,十指指甲也是黑色,头发和衣物上都有些呕出物。大致能断定是中毒身亡。但是,还得进一步证实,他从包袱里拿出一只银簪,又用湿漉漉的布子擦了擦,这才,慢慢沿着周公的喉咙探了进去。 小武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那湿漉漉的布子散发着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皂角!他今夜真是开了眼界,这样的查看死因的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谷池月将银簪插入周公的喉咙中,又拿了一些纸张揉成团塞在了周公的嘴里,反复了二三次才塞严实。 小武子看着已是满头大汗的谷池月,连忙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郎君冒犯了!”他边擦边赔不是。 谷池月摇了摇头看着他眼里有着感激,手下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又对周公的下身做了进一步查验,都是中毒的表现。看了看时间,谷池月将那只银簪拔了出来。 “是……是黑色!”小武子低声惊叫一声,用银器试毒他是知道的,而且不知给主子们做了多少次。 谷池月并没有甚表情,他又拿起那湿漉漉皂角布子在那银簪上一抹,还是黑色!这时,眼里也有了变化。他将簪子收好,闷声说道:“可以了!”就连忙脱下手套,塞入包袱中。 而一旁的小武子已经用树枝将周公口中的纸团全部挑了出来,“那衣物不用穿好了?”他用树枝将那烂成絮状的衣物理了理,声音里有着迟疑。 谷池月已经起身,看了看外面,“来不及了,快走吧,应该没人走注意这些!” 小武子心中虽有歉意,但是无可奈何,忙扔了树枝,将每具尸身的草席盖好,匆匆跟在后面出来草屋。 谷池月出了草屋朝公子点了点头,二人同时朝大门口走去。小武子在后面小跑着跟了上来。 只听见到处是都是叫嚷喧嚣的声音,这宫城内如今到处是搜索、巡视的兵士,要出去恐怕很难了。 第一百六十 王陌离拉着谷池月躲在墙根下,对小武子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小武子点了点头,匆忙往前走了几步,在冷宫墙根的杂草中拿出一个包袱和两把大刀,交给王陌离。 王陌离接过包袱和大刀,和谷池月迅速的换上,两人乔装成宫中的兵士。 两人脱了夜行衣,小武子这才看清两人的样子。一个超凡脱俗,一个温文儒雅,那兵士的衣服穿在两人身上真是不伦不类的。幸好,夜间灯光昏暗,又是乱作一团,没有人去注意这些的。 王陌离将靠在墙上的一把大刀递给谷池月,“拿着,一会见到宫中搜索的兵士不要慌张,见机行事!”最坏的情况就是被发现,以他的武功一个人全身而退还是有很大的把握的,但是带着谷池月就很难说了。 “两位郎君真的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小武子有些担心,眼里有着紧张。 “噢,你有更好的办法?”王陌离看向小武子,有些意外。 小武子面露尴尬之色,后背紧贴着墙壁,“小人知道一处狗洞,可通向宫外,在御膳房的后厨,平日里都是用一堆麦秸秆掩着,万不得已才会走那里!” “这里距御膳房有多远?”王陌离眼里有着思量。 “几乎要横穿整个宫城。”小武子说完才发现这个提议要实现起来难度也是很大。 王陌离摇了摇头,看了看那边越来越近的火把光,果断道:“这里离北门最近,只有先往北门而去了!”他又看了看小武子,“你自己小心。” 小武子忙道:“两位郎君快快离开吧,不用担心小人!”说着他俯身行礼。 王陌离手里拿着大刀,看了眼谷池月就从墙根下走了出来,“一会遇见人你不要开口说话!”只因谷池月一开口就能听出口音。 谷池月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小武子,“吾等告辞了!”看着王陌离已经往前走去。他也忙追了出去。 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队举着火把的兵士,领头的卫士令警惕地问道:“尔等是何人,怎看着面生?” 王陌离低头哈腰地说道:“大人,小人们本是护城的兵士,刚才突然被中尉大人调进了宫城,说是宫中出了刺客要加强防卫。 卫尉大人让吾等赶往北门,奈何我兄弟二人第一次进宫,上完茅厕,其他人已走了。就此迷了路。” 那兵士令一听。脸上有着轻视。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也不看王陌离,手往一边指了指,“从这里一直走。不要拐弯,就到北门了!” 王陌离感恩戴德地谢了一番,才卑躬屈膝从那队兵士身边走过,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哥哥们,辛苦了……” 谷池月紧跟着王陌离走得飞快,直到看不见那队兵士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一会我发出信号,就会有人带人佯装攻打北门,然后你我趁乱从北门出去!”走在前面的王陌离从怀里取出一只细竹筒。放在嘴边吹了几下。 谷池月是一声都没有听见,这可是天水阁特有的联络方式,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尔等何人?”宫门司马看着走近的两人大声问着。 “小人们是奉了卫尉大人的命令来支援北门的!” 宫门司马很谨慎地看着两人:“可有大人的令牌!” 谷池月心中一紧,他们哪里来的令牌,糟糕就要被识破了。正在担心之际。就见一兵士大喊:“大人,有贼人攻打北门了!” 宫门司马一惊:“尔等赶快到北门口抵御贼人!”这时哪里还顾得上令牌。 两人握着大刀,大喊着往北门跑去,那五六个守门的兵士一看有人支援,而且似乎不怕死的愣头青,忙往后退了退,让二人冲在最前面。兵士看着二人直接冲进了贼子的队伍里,和那些贼人打了起来。而且看样子二人都是很厉害的样子,以一抵十,将那些贼人逼得直往后退去。 那几个守门的兵士心中大喜,躲在门口也不出去迎敌,而宫门司马早就已经去报告卫尉这里的突变,搬救兵去了。 直到那两人追着贼人越打越远,才有人疑惑道:“到了半晌也没有看见哪个贼人倒下!” 一句话提醒了其他人,众人的脸上都显现出疑惑,继而醒悟过去,可是再要去追已经晚了。 谷池月看着王陌离扔下了手中的刀,这才敢停止拿着刀乱砍,喘着粗气,脸色涨红,这一阵乱砍对于一个会武功的人来说,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而对他这样不懂丝毫武功的人来说,就是一件体力活,累得要死。 “公子,吾等要赶快去跟魏大哥会合,尽早离开杭城!”王陌离身边的侍卫小五笑嘻嘻地说着,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好戏中。 王陌离俯首道:“嗯,此地不可久留。想必魏侍卫已经带着连南子等在杭城门口!” 他们必须赶快行动,在守城的将士得到消息前,要赶到城门口与魏茂林会合,然后挟持着连南子出城。在这其实最关键的就是争分夺秒。 好在周昭帝近日将一多半的武官进行了更换,尤其是将周公的部下全部都换掉了,而新上任的将令要么是以前根本没有带兵打过仗,要么是原来的副官之类,根本就没有统帅过一支较大的兵士。而这护城的中尉以前更是周昭帝的近侍,和连南子一样受到周昭帝的宠信。当他得到消失时,正在醉生梦死。 “大人,刚刚传来消息,陛下让你带兵速速赶往城门布置守卫,说是连常侍被刺客劫持往城门而去,一定要……” 向清云大笑了两声,打断了奴才的传话,他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他也有今日,真是报应……吾为何要救他呢?”他的眼里闪过狠毒的光芒。 向清云在家妓的服侍下穿好衣袍,不紧不慢地带兵赶往城门,就听说连常侍驾着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一队兵士出了城,说是有密令要去执行。守城的兵士见怪不怪,最近连常侍经常夜间出城。怕是军中又有变故了。 向清云听后心中暗笑,那连南子定是让贼人挟持,不得不助其出城,现在也许早就身首异处。他脸色一变,一手就给了那守城的兵士一巴掌,“混账东西,你不知道连常侍是被贼人劫持了吗?” 那兵士早就被中尉大人打蒙了,好一会才道:“不……不知道,没有人通知小人!” “城门校尉何在?”向清云厉声问道,眼睛里有着怒气。 向清云这里刚得到周昭帝传来的消息,就派兵抓了赶往城门的校尉,他就是要置连南子于死地。 “小人们不知!”守门的兵士都摇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向清云大骂一声,翻身上马,“快追!”便带着兵士出来城门。他当然不会真追,充其量只是做个样子,敷衍周昭帝。 就这样,王陌离等人很顺利的出了城,将连南子一路上帮着带回叶州。留着那人还有用处。 随后,王陌离和明王密谈了三天,才一脸疲惫的从兰台出来。 “殿下,都商量妥了?”魏茂林也在外面守了三日,看见公子出来,赶了上去。 王陌离“嗯”了一声,就朝着德熙院而去。当夜,王陌离便布置下去,让天水阁在各地的势力将周昭帝毒死周公之事传开。等将诸事都安排好了,已经到了三更半夜了。 “殿下,今晚要在何处歇息?周良娣可是派人来询问了几次?” 王陌离起身叹了口气,出了书房门往周良娣那里而去。现在是非常时期,周公之女一定要安抚好,而且现在又多了个鲁子腾更是视她为亲女。 守在门口的吴月看见世子的身影,忙跑进屋里传了信去了。 王陌离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看见周良娣表情哀怨的站在院子中间,脸色不复原来的红润,大而无神的眼睛,像是被一团雾气罩着,不见清澈之色。 王陌离没来由的心中一烦,没有说话又往前走了两步。 “妾身……恭迎殿下!”周良娣的声音期期艾艾。 王陌离走上前扶了一把,周良娣站起身猛地伸出两只手臂,搂住了王陌离的腰。 “夫君怎生才回来!”周良娣躲在王陌离怀里,小声的嗫嚅着。 王陌离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嘴里却安慰着,“紫漪是想本殿了?”说着两手扶在周良娣的肩头,将她轻轻地退离自己的怀抱。 周良娣抬起头羞涩地看着世子殿下,微微点了点头,又赶忙低下了头,脸上更是一片绯红。 王陌离轻笑了两声,拉着周良娣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周嬷嬷在一旁静静地福着身,看见他走近这才说道,“周氏见过殿下,不忍打扰良娣与殿下,这才迟迟未出声,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王陌离瞟了眼周氏,“起身吧,这里不用伺候了!”这周氏可比周良娣难应付多了。 周良娣也看着周嬷嬷忙道:“嬷嬷下去歇着吧,本宫伺候殿下就好!” 王陌离心中讥笑,周昭帝害了你的父亲,不知你知道了这个真相还能一口一个本宫吗? 第一百六十一 周嬷嬷看着脸色冷淡的世子殿下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下了,世子不喜有奴婢伺候她是知晓的。 王陌离拉着周良娣进了屋就看见一桌酒菜,就听见周良娣娇~声道:“妾身等了许久,都饿得走不动了呢!” 王陌离嘴角含笑,“那紫漪快来陪本殿喝几杯,本殿也有些饿了!”他边说着,便坐在桌前。 周良娣忙上前给世子殿下倒了杯酒,递了过去,“殿下,紫漪陪你。”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小口,“殿下,紫漪不胜酒力,又逢刚刚丧父所以……” 王陌离将酒杯放下,看了眼周良娣,“是本殿考虑不周,紫漪还是坐着吃些菜垫垫肚子吧。” 周良娣乖巧的坐在了离世子殿下最近的位置上,举起筷子在面前的盘子上晃了一圈最后夹起了一片鱼肉,放在王陌离的碗中,“殿下,你也吃啊!” 王陌离看着那荤腥眉头一皱,“紫漪不知本殿不喜荤腥吗?” 周良娣点头:“妾身知道殿下不喜,只是总不食荤腥,身子怎能受得了呢?”她的眼里有着关切。 王陌离举起筷子并没有夹起碗中的鱼肉,而是朝着一碟子青菜而去,只见周良娣已经夹起了放进了他的碗里,殷切地道:“妾身夹给殿下!”语气中尽是讨好。 王陌离浑身起腻,低头将那青菜吃在嘴里,如同嚼蜡,趁着周良娣低头吃菜之际,往茶盏里放了一颗药丸,很快就融化掉了。“紫漪别噎着了,喝口水吧!”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丝温柔。 周良娣感激地看着世子殿下,“妾身以为再也没有人会疼我了。” “怎会呢?”王陌离举起手来犹豫了几下,才摸着周良娣的头,“本殿会很疼爱紫漪的。”说着他端过茶盏凑到周良娣的嘴边,“喝一口吧!” 周良娣就着世子殿下的手。慢慢地喝了两口,其实她一点都不渴。 王陌离继而拦过周良娣的肩膀,轻声问着,“紫漪可吃饱了?” 周良娣放下筷子,“嗯,妾身本就没有甚胃口,”她看了看世子殿下的碗,“殿下可是觉得饭菜不可口,怎就没吃几口?” 王陌离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周良娣的下巴,“本殿不想吃饭菜。本殿想吃的是紫漪……” 周良娣的身子微微一颤。眼里有着羞涩喜悦。忙低下头,“殿下……!” 王陌离猛地将周良娣拦腰抱了起来,在周良娣的惊呼声中,一步一步走向大床。他神情冷漠。眼里透着几分讥讽,将周良娣放在床~上,看着那早就羞得不敢看他的周良娣,他轻笑着,“紫漪的这份娇羞本殿爱得紧!”说着他慢慢地将周良娣的腰带挑开,然后将襦裙一点一点的往下脱着。 周良娣娇羞地看了眼世子殿下,“殿下……”她的朱~唇半启着,气息开始不稳。 王陌离褪去她的襦裙,又不紧不慢地解开她的中衣。就看见了粉紫色的肚兜,他扫了眼已经浑身颤抖的周良娣,将自己的外袍脱掉扔在一旁,猛地俯下~身,在周良娣的耳边轻道:“就让本殿看看紫漪有多想本殿!”说完毫不留情的吻上了那醉人的红唇。 周良娣嘤咛着两手搂住了世子殿下的腰。意乱情迷中想伸手拉开世子的中衣,却被世子将两只手臂按在了身体两侧,动弹不得。她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两只腿不停的扭动着,想要的更多。可是,殿下却仿佛并不着急,只是蜻蜓点水般吻着自己,眼里清明一片。 “殿下……”周良娣可怜兮兮地叫着世子,眼里有着急切的欲望。 王陌离抬起头,眼神微变,然后嘴角一扯,“小东西这就急了?”说着将身上的中衣脱了下来,只留中裤,又俯下身将周良娣的肚兜一把扯下,害得周良娣娇呼一声,抬眼就看见了世子殿下那瘦而不弱的身躯,那让她极为想依偎上去的胸膛。正当她沉浸在遐想之间,只觉得自己胸前的一对玉兔被世子殿下握在手里,忍不住又是一声嘤咛,“殿下……”她情不自禁的搂上了世子殿下的脖子。 王陌离浑身一抖,正在为难之际,就见周良娣两只手臂无力的搭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脸色铁青的从周良娣身上起来,看也不看随意的将被子盖在了周良娣上身,将她的头也捂着了。只听一会,周良娣在被子里又扭动起来,声音时高时低。 王陌离穿好中衣,又拿起外袍,一边穿着一边看了眼窗外,嘴边有着冷笑,每次周嬷嬷都会在外面听着,也不知道那妇人是何用意。王陌离穿好外袍,那被子里的周良娣突然身子蜷缩起来,嘴里发出极致享受,又类似与哭泣的声音。 王陌离坐在床边欣赏着,那因药力已经陷入幻想中的周良娣,心里思量着,这药力要加大了,以前只要他脱掉周良娣的衣物惹得她异常情动,就会引发药力,使她陷入疯狂幻想之中。 而今日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药力才发挥出来。王陌离配合了几声,就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水,漱了漱嘴,再看向窗外那黑影已经离开。王陌离看着那床上的周良娣已经自己折腾完了,深深的睡了过去。这才将桌上的茶水倒掉,起身出了屋门。 站在院中,王陌离这才深深呼了口气,眼里浮现出一丝疲惫,匆匆出了院子。 他前脚刚出了院门,周嬷嬷鬼魅般出现在了周良娣的门口,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先扫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又往里屋而去,只见周良娣如同每次见到的那样睡得很沉,她唤了半天才将周良娣叫醒,将一颗药丸塞在她的嘴里,又转身桌上拿起杯子,看见地上的一滩水渍,眉头微蹙,继而端起茶壶倒了水,走过来喂周良娣喝下。 “嬷嬷,这药还要吃多久啊?”周良娣声音里有着不耐烦。 周嬷嬷眼光一眼,柔声道:“等你有了!” 周良娣躺下身嘟囔着:“要是我一直没有就得一直吃?” “胡闹!”周嬷嬷厉声道,“你以为你还是以前,说话这样不知分寸。这是最好的药丸,我得来不易,定会有的!”她的眼里有着坚定的神色。 周良娣不敢说话,将被子盖住了头,一副赌气的样子。 “女郎,”周嬷嬷自知语气重了,坐于床边将被子拉下来,看着周良娣那明显瘦了一圈的脸庞,极为心疼,这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主君不在了,你能依靠的也只有未来肚中的孩儿了!这样才能留住殿下啊,不然你要怎生过活?” 周良娣声音有一丝暗哑,不服的哽咽道:“我……我还有皇帝哥哥!” “他?”周嬷嬷嫉妒轻蔑地看着周良娣,“鲁公的话你也是听到的,现在还存有幻想!” 周良娣摇了摇头,急道:“这中间一定是有甚误会,皇帝哥哥也是被连南子那贱人所蒙蔽。” 周嬷嬷不忍再说甚,叹了口气,“妇人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做尽,如何还是不成,只能听天由命了。” “嬷嬷,你是不管紫漪了?”周良娣猛地坐起身来,眼里有着恐慌,“你若不帮紫漪,不疼紫漪,还有谁会怜惜于我?殿下怕是又到那贱人房中去了!” 王陌离离开周良娣的院子其实是去了书房,肖剑已经等在了那里。 “公子,奴才有负重托!”肖剑看见主子走了进来,一下跪在了地上。 王陌离急忙上前将肖剑拉起来,“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且事情办得很漂亮!” “可惜让主谋逃脱了!”肖剑愤愤地说着。 王陌离看着肖剑,拍了拍他的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肖剑看着主子的神情并不是安慰他,“主子是何用意?” “据我所推,这玄衣教身后还有人在全盘谋划!”王陌离脸上有着凝重。 肖剑脸色一变:“主子知道是何人?” 王陌离眼神一沉,嘴角上扬,有着一丝苦笑,“怕是我那变成厉鬼的九叔吧?” 肖剑听出了主子话里的讽刺之意,这九叔二字让他大惊失色,“皇九叔姬漠远,他不是已经死了?” 王陌离摇头:“我也希望如此,只是我这九叔却阴魂不散,不知想干甚?”他沉吟了一声,“明日看来还要去一趟木如寺!” “主子要去木如寺?去找慧思禅师,你是怀疑禅师?” 王陌离不置可否,现在还不好说,只是推测齐公和九叔在慧思禅师的院子里见过面,而且齐公的头部被一个一手只有四指的人强行将头按进水中。 “主子,奴才还有一事要向你禀报?”肖剑突然变得极为慎重,脸上小心翼翼的样子。 王陌离看着肖剑的样子,眼里有着笑意,“你何时变得也这样畏手畏脚了?” “奴才们抓到了……危枫!”肖剑很艰难的将那人的名字吐出来。 “什么?”王陌离盯着肖剑,眼里有着可怕的光芒,“为何不早说?人在哪里?” 第一百六十二 肖剑看着主子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憷,想起了五年前那姑娘消失后主子在雨中的样子,他浑身一颤,“主子你别急,奴才一定将他关在很隐秘的地方,问出结果一定会及时来报告给你的!” 王陌离上前抓住肖剑的两肩,根本就没听见去他的话,“快说在哪里?我要亲自审问。” 肖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主子跟我来吧!” 肖剑知道主子此时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要领着主子去了秘密关押危枫的牢房,这是天水阁在叶州的一个分舵,牢房设在分舵后的山洞里。肖剑冷着一张脸和守在门口的分舵舵主打了招呼,那人知道旁边的人必是公子无疑,忙行礼道:“莫立成见过公子!” 王陌离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嗯了一声。 肖剑知道他心中着急,忙叫莫立成起身去打开了牢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大骂声,“将老子用链子锁着,算甚英雄,有本事就和老子比试一番!老子要不是中了尔等的迷药也不会让你们擒住!” 王陌离听到那人的声音,心里的火气就往外冒,咬牙切齿:“打开门!” 随着铁锁咣当一声开了,王陌离眼里一眯看着暗中的危枫,眼里有着一种仇恨,一种抽筋断骨也不发泄不了的仇恨。肖剑先进去将火把固定在墙上,看了看门口的主子,“主子……”主子的眼神让肖剑不寒而栗,声音很低地叫了一声。 王陌离回过神,看了眼肖剑,“你出去吧,我亲自审问!”说着进了牢房。 那本用铁链锁在墙上的危枫猛地抬起头,看见了门口的人,失声叫道:“公……子!” 王陌离看着危枫血肉模糊的脸,眼神阴沉,“好久不见了,危枫!”那声音仿若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危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公子……”他本想无所谓的笑一下,可是身体不争气的颤抖起来,怎地也控制不住。 “说吧,这样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王陌离直截了当,懒得废话。 危枫紧握着双拳,假装镇定,“说甚?小人就是不想再受苦所以投奔了玄衣教。” “你知道公子我不是问这事!”王陌离上前一步,眼睛盯着危枫,仿佛刺穿了他的骨头。 危枫浑身疼痛难忍,眼里有着恐惧。“那……公子……要问甚?” “你要我说?”王陌离问得很冷静。眼里黑的可怕。 危枫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公子,小人真的没有对那姑娘作甚,那姑娘……”他咽了一下唾沫,“那姑娘自己就消失了!” “血……”王陌离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眼里的光芒随时都可能吞噬面前的人。 “血,”危枫重复着,眼睛看着公子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 “你不知?”王陌离突然大笑一声,“你是不知我的手段吧!”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光,完全笼罩在阴云里。他拿起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在危枫面前晃着,“这把刀很锋利。可将你身上的肉削下来极薄的一片却不流血,要不试试?”说完真的就在危枫的手臂上连削了三下,那刀锋上立刻出现三片极薄极透明的肉。 危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好一会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小人……小人真的不知。” 肖剑在外面听着。知道主子对危枫用刑了,忙推门进去了,“主子,让奴才来,这狗东西还不配你动手!” “出去,”王陌离背对着肖剑,“主子的话不起作用了?那你以后就不必跟着我了!”他的声音冷酷无情。 肖剑脸色冷凝,知道主子是真的动怒,而且非同小可,忙知趣的退了出去。主子啊,遇到了那位姑娘的事,就冷静不下来了。姑娘,你都消失了五年多了,怎就还是不能让主子消停? 王陌离也不多说,直接拿起匕首在危枫那被铁链锁着的手背上,飞速的舞动着,只一会,那空中如雪花般飘着一片片均匀透明的薄肉。 也就是一瞬间,危枫发觉自己的两只手臂只剩白森森的骨头,他的精神顿时崩溃,“啊……”大喊大叫起来。他的情绪异常激动,眼里完全被恐惧淹没,神智不甚清明。 “说吧,不要再挣扎了!” “血,血,小人不是有意的……”危枫哆嗦着,陷入了半疯状态,“那夜小人喝了些酒,不知怎就走进来萧姑娘的屋里,看她气色不好就关心了几句,也许是酒气冲上了头,小人看着萧姑娘就起了淫心,”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角有着涎水,“萧姑娘见状大叫起来,小人慌了神就上前捂着她的嘴,顺便拿出匕首威胁她,没成想萧姑娘挣扎地厉害,脖子就撞上了刀刃,立刻鲜血直流,小人很害怕就将萧姑娘抱上了床。”他的身体如同筛子般抖个不停。 王陌离手中的匕首滑落在了地上,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然后呢?” “小人要去找医者,萧姑娘却拦住了小人,说是没有用了,一只会萧姑娘的身体就变得透明起来,最后竟消失了!”危枫的眼里滚落一滴带着血的眼泪。 王陌离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很是刺耳,却比哭还让人心酸,有着一种苍凉的痛苦。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配死!”王陌离停住了笑,森然地看着危枫,“我活一天,就要削你十片肉,直到……”他看着危枫那完全失去血色的嘴唇,心里才微微痛快了一些。他慢慢地转过身,往外走着,就听见危枫极小声地说着:“萧姑娘有话……让小人……小人带给公子!” 王陌离转过身盯着危枫眼里的阴云顿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一种渴望,一种希翼,“快说……”他的声音有着虚弱。 危枫看着这样的王陌离突然发出一声怪笑,“公子想知道?”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戏弄。 王陌离忙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你不打算说?”他的嘴角一扯,“那我们就再试试!” 危枫摇了摇头,脸上有着笑意,“公子要知道,你这样逼我,我可以编出很多话来,这样你也不知真假……” 王陌离停着了脚步,审视着危枫,“很好,不愧是天水阁培养出的人才,都到了这样的田地,还在努力的挣扎着,”他顿了顿,“你想如何?” 危枫看了看自己白森森的手臂,忍着疼痛,“小人想如何?当然是想活命?” “好,你说出来,我就放一条生路!”王陌离毫不犹豫地答着。 危枫嘿嘿了两声,“公子你别戏耍小人了,至少让小人看到你的诚意吧?” 王陌离眼睛一闪,“诚意,你要何诚意?”他按下心中的急切周旋着。 危枫露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要不公子也将自己的手臂削成小人这样?” 肖剑猛地推门进来,冲上前去给了危枫几拳,“狗东西,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公子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你这厮要么快说,要么就见阎王去!” “谁让你进来的!”王陌离眉头紧蹙,看着暴跳如雷的肖剑。 肖剑这才记起主子之前的警告,低声道:“奴才情急之下给忘了!”他低头看着地,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王陌离经过肖剑这样一闹腾,倒是冷静了许多,危枫这话也许是真的,但是现在的情况他未必会讲真话,不如先晾一晾,让他先急起来再说! 打定主意,王陌离看着肖剑,“你继续审着,我先回去了!”他也不再看危枫,转身往外去。 肖剑愣了一下,便知道了主子的用意,在王陌离身后说着,“主子请放心,奴才一定让他开口。” 王陌离头也不回的说道:“不说也无妨,都多年了,还不是废话一句!” 肖剑笑着急忙问道:“那奴才就往死的折腾了!” 王陌离没有说甚,只是拉开铁门走了出去,只听见里面传来危枫的惨叫声。 王陌离独自一人慢慢地往回走着,这样的夜没有月光,正是他心境的写照,五年前的场面有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脑海里只有一片连着一片的血。 五年了,他的疼痛没有减轻一丝。这五年来,他从来都不敢去想,只是一味的逃避。本以为时间长了,伤口自然会愈合。没想到,今夜再次面对那伤口,才发现轻轻一戳就疼痛难忍。那伤口没有好,里面反而已经化脓,变得更加严重。 王陌离失魂落魄的走着,猛地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孺子的小院中。那窗户里透着烛火,映着孺子柔弱的身姿。 “娘娘,你倒好这病生的觉都睡颠倒了?深更半夜的却在烛光下看书,仔细眼睛看坏了!” 王陌离本想转身离开,却有些犹豫,今夜他不敢一个人面对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想了想去,也只有面对孺子时能轻松一些,最起码不用特意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不用去伪装,只因他们本来就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更简单,更直接。相处起来也就没有任何顾忌。 门突然毫无预兆的从里面打开了,这让王陌离来不及收回脸上寞落的表情,嘴角一扯,“孺子真是好兴致!” 第一百六十三 萧袅这几日睡得有些颠倒了,夜里精神抖擞。她坐在榻上,一手拿着《人间芳草集》看着,一手拿着个大苹果咔嚓咔嚓的啃着,就听见素娥在不停的唠叨。 萧袅懒懒地看了眼素娥,“去睡吧,这里不要你伺候了!”她看着素娥强撑着,心中不忍。 素娥没有动弹坐在灯下做女红,只是对着孺子笑了笑。 萧袅跳下睡榻,拖着鞋跑去把门打开,正要将素娥撵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世子,只见他的神情极为寞落,眼里有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伤痛。那伤痛仿佛已经存在了很久,只是隐藏的很深,现在突然浮现出来。 萧袅瞬间就愣在了那里,直到听见世子的话,“孺子真是好兴致!”她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见手里的苹果,抬起头很傻气的问了声,“你要吃吗?” 王陌离一愣,扫向孺子手里那啃得面目全非的苹果,嘴角一抖,忙摇了摇头。 萧袅顿时一窘,她这是再说甚,脸瞬间通红,还是闻声走出来的素娥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奴婢见过殿下!”她福了福身,走出了屋门,看了看还孺子低声道:“娘娘,你不请殿下进屋吗?” 萧袅恍然大悟,这才柔声说道:“殿下进来坐坐吧!”他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不知道在瞎晃荡甚。 王陌离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打算来孺子这里,只是阴差阳错的走到了这,现在再离开就有些奇怪。他点了点头,慢慢地往屋里走着。 萧袅看着世子一步一步走近,往后退了退,让开了门口。世子进屋后,她这才小声对素娥道;“你去睡吧,这里有我呢!” 素娥点头,世子不需要她伺候,她呆在屋里反而碍事。她福了福身,就往一旁的下人屋而去。 萧袅将屋门关上,这才转身走了过来,看见王陌离坐在了之前她做的地方,倒了杯茶放在小几上,她坐在了另一边,看见手里的苹果继续吃也不是,放着又碍眼,正在进退两难之时,就听见世子说道:“你继续。本殿就是坐坐!” 萧袅看了过去。世子的脸上毫无表情。也不知是说真的还是在客气,但是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也懒得猜了,就按照他说得又继续啃起了苹果。只是这苹果在嘴里却少了刚才的香甜,如同嚼蜡。萧袅眼角偷看了世子一下,发现他坐在那里不知在想甚,眉头紧蹙着。她安静的吃完苹果,又拿起小几上的书继续看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世子想事。 “你在看何书?” 萧袅一惊,被突然出声的世子吓了一下,缓了缓才道:“医书!” “你懂医术?”王陌离似乎有了兴趣。 萧袅这次可是很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懂。” “那……你……”王陌离忽而感觉自己很无聊,竟然和孺子聊起家常了。 萧袅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突然有了兴趣,想看看!” 王陌离俯首:“孺子的兴趣十分广泛啊!”他总结着。 “十分广泛?”萧袅揣摩着世子话中的意思。貌似在努力的回想,自己难得真是那样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放下手中的书,猛地往前凑了凑,眼里有着热切地光。“妾身有一事想请殿下恩准?” 王陌离第一次被孺子这样殷切地注视着,倒是不太适应,身子往后仰了仰,和孺子保持较远的距离,“甚事,说来听听?” 萧袅也感觉自己过意讨好了,干笑了一声,将书放下小几上,“其实……其实也没甚大事!” 王陌离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白,有话快点说。孺子马上领会到了世子眼神传达的精神,脖子缩了缩,有些底气不住,必经是咱求人家,“妾身想讨一个人?” “噢?”王陌离眼里有着好奇,“谁啊?” 萧袅不放过王陌离一丝表情变化,“王……锐。” “王锐?”王陌离眉头一拧,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看得萧袅的小心肝一抖,世子不会是不同意吧,这样的一个无足轻重的仆役应该不成问题,“世子认为不妥?”她极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看着世子还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她的心一沉,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正在内心煎熬之时,只听世子问了一句,“王锐是何人?”听此言。萧袅差一点就从榻上摔下来,弄了半天,你是在想这个问题! “王锐是王管家的侄子,是前厅的下等仆役!”萧袅虽然想着有些郁闷,但还是细声慢语的解释着。 “哦,是他,”王陌离终于想起来了,“你讨这样的人作甚?”他实在不明白,这院中有甚事需要这样一个仆役。 萧袅摇了摇手:“殿下别误会,这人当然不是要来我院子里的,”她看着世子的表情就知道世子一定是误会了,“妾身想让他脱了贱籍,出府去做一些事!” 听了孺子的解释,王陌离心中更是好奇,这孺子到底在作甚事,“孺子要这王锐去干甚?” 萧袅早就想到,如果她向世子要人,一定会被问起这个问题,她在市井开画肆的事,是瞒不过世子的,只好老实的交代了事情的大致情况。 王陌离听完眼里闪过一丝兴趣,笑道:“孺子真是好本事!” 萧袅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等在宣判的犯人。 “居然认识遥白,而且准备在市井开画肆,这想法甚大胆!这王锐孺子是想让他打理整个画肆?” 萧袅点点头,这府里她也没有甚好人选了,她也想过让张彦和打理,但是一看那人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是不要冒险了。而这王锐却不同,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个机灵有眼力劲的少年,假以时日一定会更出色。 “可是,孺子怎会知晓他?” 萧袅低着头,稍稍想了一下,“以前跟着王管家见过几回。看着是个机灵的少年,就想……”这个理由真是有些牵强,好在世子也不再深究这个问题,下一句转了话题,“可是要脱离贱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萧袅嘴角忍不住一抖,世子你这是在逗我玩呢?如果这件事对你来说都是件难事,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办成。 “不容易,想必也不是很难。”萧袅顺着世子的话往下说着。 “呵,孺子倒是很会顺杆爬!”王陌离的这句话说不上来有多少讽刺的意思,倒是可以听出他的心情比来时稍好些。 萧袅见世子松了口。忙起身走到世子面前。郑重其事的福了福身。“妾身恳求殿下恩准!” 王陌离盯着孺子的头顶,眼里有着戏谑,“嗯,但是这脱离奴籍真是颇费周折。本殿虽为世子,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甚规矩?”萧袅抬起头忙问,杏眼瞪得睁圆。 王陌离却不急着回答,而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孺子不知?”他看着眼前的茶盏,随意地问着。 萧袅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这脱离贱籍只要主子同意即可免为庶人,还有甚规矩? 王陌离一脸为难:“要自赎脱离贱籍。可是要一百金的!” “十万钱?”萧袅目瞪口呆,“那王锐没有这么多的钱,妾身现在也拿不出?”原本这一百金她还是有的,只是先前她又是买商肆、又是置办物件花的也差不多了。 她支吾着,感觉哪里出了问题。 王陌离好心的点了点头道:“本殿当然知道你没有如此多的钱。不如这样,”他看着萧袅脸上再次出现为难,“本殿勉为其难,先帮你垫上,只是你要如何来还?” “如何来还?”萧袅眼睛瞪得更大,脑子里更糊涂,就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你不愿意,那就算了!”王陌离板着脸,有些不悦,“本殿这可是在帮你!” 萧袅怕世子反悔,急忙道:“妾身愿意,愿意,殿下先垫着好了!日后再慢慢还……”说到最后她也开始心虚,她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孺子说要慢慢还,那可要还到何时?” 萧袅听出来世子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办法,怯生生地问道:“那殿下说要如何是好?” “要本殿说……”王陌离的嘴角微微一扬,“孺子不如……不如……”他看着孺子站起了身。 萧袅一惊,往后退了几步,“不如甚……殿下请……明示?” 王陌离和孺子离得很近很近,能听见她的心跳声,“这个还要本殿明示?”他的眼里有着笑意。 “你……”萧袅又往后退了退,“你休想……你休想!”她咆哮着,蹦了起来。 王陌离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孺子还真是无情,刚才是如何求本殿的,怎生这一会就翻脸不认人了!” 萧袅脸色绯红,杏眼里有着愤然,“谁让殿下的要求如此龌龊!” “龌龊?”王陌离茫然的看着孺子,两手一摊,“本殿的要求如何龌龊了?本殿只是想在你卖的一副画的钱中抽出一成,这个要求到底有多龌龊,孺子?” 萧袅大窘:“殿下的要求就是那个?”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世子。 “那你以为是甚?这要求龌龊吗?” 萧袅连忙摇头:“不龌龊!” “这要求无礼吗?” 萧袅再次摇头:“不无礼!” 王陌离击了下掌,果断地说道:“好,既然孺子都这样说了,这就如此办吧!” 萧袅被世子突然上扬的声音一震,顿时脑子清醒了许多,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本来这脱离贱籍只要主人家同意,出具一份证明然后用很少的钱,或是布三匹,丝絮三斤十二两象征性的交了赎金即可脱离贱籍。而这缴纳十万金是在没有得到主子默许,而要自赎其身者所要缴纳的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