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惊虹》 第一章 忠臣孤女 话说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朝,经靖难之役,历仁宣之治,又有土木堡之变,国运渐衰。此后又经数传,传至孝宗,已有一百余年。孝宗勤俭治国,重用忠良,严管宦官,大开经筵。明孝宗在位期间,大明朝歌舞升平,一片繁荣景象,史称“弘治中兴。” 可惜天妒英才,也是大明气数该当如此。弘治十八年,明孝宗暴崩,年仅三十六岁,皇子朱厚照即皇帝位,改元正德,是为明武宗。这朱厚照是孝宗皇帝膝下独子,孝宗年幼时遭万贵妃毒害,过得甚是凄凉,好不容易登上皇位,怎料膝下人丁单薄,只得皇子朱厚照。于是便将自己幼年所失一并回报在这独子身上,这朱厚照是集千宠万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小便养成了乖张的性格,喜怒随性。 明武宗朱厚照长大些后,是吃喝嫖赌,斗鸡玩狗,各种花样层出不穷。明武宗有一贴身太监,名叫刘谨。这刘谨是武宗朱厚照的儿时玩伴,他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承,深受武宗信任,武宗即位后,对他大加提拔,刘谨即爬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宝座。 刘谨引诱武宗沉溺于骄奢淫/逸中,自己趁机专擅朝政,一手遮天。时人称武宗为“坐皇帝”,称刘谨为“站皇帝”。朝中文武重臣,大都受他迫害。 其时朝中有一个忠良之臣,名叫纪佑臻,任通政使。这纪佑臻三世为臣,其祖纪岳,其父纪嵘,均为英宗、宪宗二朝重臣。纪佑臻为官忠正,向来看不惯奸佞小人,不少了得罪刘谨,刘谨早欲除之而后快。正德五年发生了两件事,让刘谨倒了纪佑臻,害得一代忠臣,英明一世,到头来却落得悲凉下场。 这第一件事是如何安葬宪宗皇帝的废后吴氏。这日武宗上朝,百官朝贺已毕,武宗说道:“宪宗皇帝废后吴氏去世,如何处置,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那刘谨赶紧上前,奏道:“启禀万岁,吴氏是宪宗皇帝的废后,遵照祖制,按普通宫女之制把她埋葬即可。” 此言一出,顿时满朝沸腾,皆认为此举不妥。通政使纪佑臻站出来,奏道:“万岁,臣等以为此举万万不妥。吴氏对先皇帝有抚育之恩,先皇极为敬重,以母后礼侍之,应当厚葬,才能彰显陛下的孝道。” 刘瑾不悦,说道:“吴氏乃是宪宗的废后,怎能以太皇太后之礼下葬?万岁,这王大人此言欠妥,可万万信不得。” 纪佑臻奏道:“启奏万岁,吴氏到底是宪宗皇帝的废后,以太皇太后之礼下葬自然不妥,可以英宗惠妃规格葬之。” 这时以大学士李东阳为首的几位重臣皆出言附和。纪佑臻早就看不惯刘瑾一手遮天,随即又说道:“太祖皇帝有严训,宦官不得干政,不知刘公公是否忘了太祖皇帝的祖训?” 纪佑臻一句话只吓得刘瑾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向武宗连连求饶。最后,吴氏以英宗惠妃规格安葬在金山。从此,刘谨心怀怨恨,借这件事有事没事向武宗进谗,让武宗对纪佑臻愈发生疏。 这第二件事与当年的建文帝朱允炆有关。当年明成祖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占领京都,建文帝逃出皇宫,隐居于湄江的观音崖一带,一心想着复辟大业,但后来建文帝渐渐发现,成祖皇帝的治国才能远胜于自己,也就逐渐心灰意冷。有联为证:“有梦难圆,尘世着魔迷本性;无风易醒,洞泉悟道静凡心。”从此诚心向佛,终了此生。 然而建文帝有一子,名叫朱建后,意思为建文帝后人。英宗时,建文帝已死,但英宗却找到了建文帝之子朱建后,按照辈分,朱建后该是英宗叔叔。于是英宗便把这位命运多舛的叔叔迎回宫中奉养,并给他娶了一妻。只是这朱建后福缘浅薄,流离半生,安定日子没过几年,竟然西去,终年五十余岁。 当年朱建后在宫中奉养,纪佑臻之父纪嵘时有探望,不过是悯怜这位落魄的皇家后人,别无其他。其时英宗、宪宗二帝胸襟宽广,并不以为意,甚至对纪嵘体恤皇叔表示赞赏。待到武宗时,刘谨便拿此事大做文章。 这日,刘瑾与武宗正在下棋,刘瑾装作奋力拼杀之状,最后却故意输掉了这盘棋。后又下了两盘,刘瑾全都输掉。武宗连赢刘瑾三盘,不禁十分高兴,说道:“爱卿棋艺可是退步了,朕可是连赢你三盘棋。” 刘瑾赶紧起身,下拜道:“万岁天威,奴才这点小聪明怎么敢跟万岁爷相提并论?” 武宗道:“以前你虽然是输多赢少,但也能偶尔赢朕,怎么今天却是一连输了三盘,只怕是你心不在焉吧?” 刘瑾听了,立即磕头如蒜捣,口称:“奴才该死!奴才今日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武宗倒也并不生气,说道:“爱卿快起来,爱卿所为何事心绪不宁?” 刘瑾见机会到了,忙说道:“为了万岁爷的江山。” 果然,武宗一听,立即面露重色,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刘瑾磕头道:“太祖皇帝祖训,宦官不得干政,奴才不敢说。” 武宗道:“朕恕你无罪。” 刘瑾这才说道:“万岁可还记得那纪佑臻之父纪嵘?” 武宗道:“纪嵘是前朝重臣,宪宗和先帝对他极其信任,爱卿忽然提起他干什么?” 刘瑾道:“可惜此人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辜负了宪宗和先帝的信任。当年建文帝之子朱建后在世时,这个纪嵘经常去看望朱建后。纪嵘这个人表面上是个大大的忠臣,实际上却暗中勾结那朱建后,图谋不轨,他经常在家中为那朱建后鸣不平,甚至诅咒先帝早日驾崩,好让那朱建后有可趁之机。” 武宗大惊,说道:“有这等事?” 刘瑾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那纪嵘死后,其子纪佑臻秉承其父遗志,说什么江山本该建文帝一脉所有,只有建文帝一脉才是正宗,其他的全都是......全都是......” 武宗脸上变色,喝问道:“全都是什么?” 刘瑾伏地道:“全都是旁门左道......” 那武宗本来糊涂,并非什么圣主,又对刘谨极为信任,听了刘瑾的话禁不勃然大怒,竟然颠倒是非,不管三七二十一,将纪佑臻抓起来打入天牢。 后来刘谨又命人秘密模仿纪佑臻笔迹,写下一副对联:“僧为帝,帝亦为僧,一再传,衣钵相授,留偈而化;叔负侄,侄不负叔,三百载,江山依旧,到老皆空。”此联本是当年建文帝所作,暗喻成祖有负于他。刘谨将此联上奏武宗,说是纪佑臻所作,意为怀念旧朝。 武宗发布上谕,将审问纪佑臻的一切事务交给刘谨办理。刘谨得到御旨,便大张旗鼓地干了起来,伙和同党四处捕风捉影,大肆收集纪佑臻的罪名,不消半月,竟将纪佑臻定了死罪。可怜纪佑臻三世忠臣,一生高风亮节,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终年四十八岁。 纪佑臻死后,刘谨又派出锦衣卫,大肆抄纪佑臻的家。可怜纪佑臻一家三十余口,竟惨死于锦衣卫的毒手之下。不料纪佑臻被抄家三天后,纪府里竟然从死人堆中爬出一个十岁大的女孩。这女孩乃是纪佑臻之幼女,名叫纪洛英。 这纪洛英小小年纪,遭逢如此变故,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凄苦,只觉这世间虽大,却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不由得放声恸哭,又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纪洛英悠悠转醒,心知历经这场浩劫,这纪府是再也没有了。她心中留念,却还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纪府。 纪洛英走出纪府的大院,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道人。那道人见了纪洛英,稽首说道:“贫道法号妙语,在此恭候多时了。” 纪洛英便拜了妙语道人为师,那妙语道人便带了纪洛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远走异乡,四处浪迹江湖。 光阴似箭,一晃眼便过了十年。这纪洛英已是芳龄二十,出落得楚楚动人。她十年来跟随妙语道人东奔西走,主要游走于江南之地。话说江南出美女,这江南的水土将纪洛英滋养成一个水灵灵的江南美人,一颦一笑,无不透露出江南儿女的灵动婉约之气。 这日,妙语道人带着纪洛英来到了嘉兴,这嘉兴在浙江境内,本是繁华之地,茶肆酒楼层出不穷,集市间人头攒动,吆喝买卖声,卖艺喝彩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那纪洛英本喜欢热闹,见了这幅景象,心中自然十分开心。她身穿一件淡黄色轻衫,手中握着一把宝剑,虽是女儿家,眉宇之间却也透露着一丝英气。那妙语道人此时已经年过五旬,双鬓斑白,一身道袍倒是干净利落,手中一柄拂尘。 纪洛英问道:“师父,我们来这嘉兴干什么?” 妙语道人说道:“为师这次带你来嘉兴,是要见一个人。” 纪洛英问道:“师父要见什么人?” 妙语道人微微拈须,道:“这个人是为师的老朋友,你见到了自然知道。” 二人穿过喧闹的街市,一路向西走去。走到人稀处时,妙语道人忽然加快了脚步,眨眼之间便走出了数丈之外。纪洛英见了,暗暗笑道:“原来师父又要考我的功力。”随即运上功力,也是一个箭步,便追到了妙语道人身边。妙语道人嘿嘿一笑,忽然又将脚下速度加快,纪洛英也加快了速度。如此过了一盏茶功夫,二人已经走出了十余里路程,纪洛英与妙语道人相隔不过数丈之远。 妙语道人忽然听了下来,满意地笑道:“英儿的功力这段时间可是又进步了不少啊。” 纪洛英听得师父夸赞自己,心里一阵高兴,得意地说道:“那是,可惜还是及不上师父。” 妙语道人听了,哈哈大笑,轻拍纪洛英的脑袋,说道:“傻丫头。”纪洛英年幼时,妙语道人经常轻拍她的脑袋,现在她长大了,妙语道人还是这般,在他眼中,纪洛英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纪洛英自幼家门便遭惨屠,一家老小皆死于刘瑾爪牙之下,十年来一直陪在妙语道人的身边,对她来说,妙语道人即是她的师父,又像她的父亲一般。 又走了十余里,二人来到一个山坳,两边的山峰漫山苍绿,却透着江南的钟灵毓秀之气,山坳之间有一个不大的庄院,周围尽是溪水田园。妙语道人停下脚步,说道:“就是这里了。” 纪洛英见了,不由得赞道:“好一个桃源圣境,师父,你的这位朋友可到真有闲情雅致。” 妙语道人笑道:“为师的这位朋友江湖人称‘催命书生’,名叫陈重君,他年轻之时屡试不中,最后一气之下,发下毒誓,终生不再考取功名,这才开始闯荡江湖。” 二人走近庄院,只见庄院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碧潭庄”三个雄浑的大字,门前有一门童。妙语道人走上前去,做了个揖,说道:“有劳小哥通报,就说妙语道人拜访故友。” 那门童进了庄院,不一阵,庄院大门打开,一个相貌清秀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这男子约摸四十有余,青布长袍,下巴上一小戳山羊胡须。纪洛英见这人虽然年过四十,却又一股书生气息,看来便是那陈重君了。 中年男子见了妙语道人,满面堆欢,抱拳笑道:“昔日一别,十年不见,道长近来可好?” 妙语道人哈哈大笑,稽首还礼,说道:“十年不见,贤弟风采依然,贫道倒是老啦。” 陈重君见妙语道人身边一位妙龄少女,却又不认识,便问道:“这位是......” 妙语道人道:“她是贫道十年前收的徒弟。” 纪洛英上前作礼道:“晚辈纪洛英,拜见前辈。” 陈重君见纪洛英一表人才,举止投足落落大方,说道:“恭喜道长,收了个这么好的女徒弟。”二人相视而笑,携手进屋。 纪洛英随二人进屋,过了天井,便来到大厅之内。纪洛英环顾四周,见这大厅之内布置得十分精致,出了一些古玩字画,便是经史子集,一股书香之气。纪洛英暗道:“看来这位前辈虽然屡试不第,但对古人的圣贤之书倒还是十分钟爱。” 陈重君道:“听闻道长十年前收了一个忠臣之女做徒弟,便是王姑娘了。” 妙语道人道:“不错,当年贫道知王家遭逢大难,劫数难逃,但王家有人命不该绝,便在王家的府院之前守了三天三夜,方得保全忠良之臣的一点血脉。” 纪洛英听了,暗道:“原来当年师父早就在我家门前守了三天三夜,才等到了我,我还一直当是凑巧。”不禁望了妙语道人一眼,见他双鬓白发,心中一阵感动和酸楚。 后来妙语道人便与陈重君互道这些年来别离之事,纪洛英侍立在一旁插不上话语,久了倒也觉得颇为有些无聊,便独自走出庄院散心。 第二章 落风桥缘 纪洛英出了庄院,只见外面一望无际,全是溪水田园,美不胜收,心中大是畅怀。纪洛英一路漫步,离庄院越来越远。她走到一处,前面一座石桥,石桥旁一个三尺之高的石碑,石碑上刻着“落风桥”三个大字。 石桥之下是一条碧绿的溪水缓缓流淌,溪水哗哗之声,甚是动听。纪洛英走到石桥之上,纵观四周,田埂之间黄澄澄的一片,映衬在这翠山环绕之下,令人赏心悦目,纪洛英心中想道:“当年陶渊明的那首《桃花源记》,描述的应该便是此情此景了。” 纪洛英见有一少年在一块干涸的田中练拳,那少年约摸十六七岁年纪,一身葛布衣衫。但见那少年身法迅捷,时而如游龙出洞,时而似猛虎下山,一招一式皆是劲力沉猛浑厚,显然功力颇具火候,他忽然大喝一声,右脚向后一退,却将身后的田埂也踢塌了。 纪洛英拍手笑道:“好俊的功夫!” 那少年这才发觉有人在看他练拳,便回过头来,发现石桥之上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黄衣少女,其实正直八月金秋,秋高气爽,微风习习,轻轻拂过少女的面庞,吹乱了少女青丝般的秀发。那少年望着少女,不由得竟是痴了。 纪洛英见少年痴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俏脸一红,暗讨:“这人怎的这么无礼?”待要开口说话,只见那少年轻轻一跃,便上了石桥。纪洛英定睛一看,刚好和那少年四目相对。那少年近了观看少女,但见她柳眉凤眼,面若桃李,好一个娇滴滴的江南美人,心中竟是碰碰乱跳,脸也红了。 纪洛英被他这么一看,更是羞得满面通红,她虽然已是桃李年华,但自幼在师父身边长大,十年来并未曾有男子如此看自己,又见那少年眉清目秀,生得甚是俊朗,脸上却还略带稚气,一颗芳心也是乱跳不已。 纪洛英忽然娇叱道:“臭小子,你看够了么?”忽然便是一招“童子拜观音”,便朝少年身上招呼去。少年“咦”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纪洛英身法极快,少年正要躲闪,纪洛英忽然途中变掌,只听得“啪”的一声清脆的响亮,少年的脸被纪洛英玉手拂中。那少年被她一记耳光打得晕头转向,脸上火辣辣的,立马显出一个红彤彤的掌印。 那少年道:“姑娘你......” 纪洛英咯咯一声娇笑,说道:“谁叫你对本姑娘无礼?”语毕不等那少年有喘息之机,又是一招“二龙戏珠”,直取少年中宫。少年一惊,想不到眼前这黄衣少女娇滴滴的,出手却如此厉害。少年不及多想,连忙向后一退,躲过了纪洛英的招数,纪洛英身法极快,不等那少年反应过来,一连六七招连连向那少年攻去。纪洛英出招极为高明,那少年被她攻其不备,毫无喘息余地,只得左躲右闪,连连后退,弄得手忙脚乱,颇为狼狈。 那少年见眼前少女这等高明的身法,已知她并非等闲之辈,连忙一个地上一个滚,跳出圈来,说道:“姑娘且慢!” 纪洛英笑吟吟地,说道:“怎么?你要向本姑娘投降么?” 少年道:“呸!谁要向你投降?”他与纪洛英拆得数招,心知虽然这少女出手高明,但是并未下杀手,每一招一式均留有余地,知她不过是在试自己的功夫,并无恶意。当下好胜心起,说道:“我可不和无名之辈过招,你叫什么名字?” 纪洛英听少年说话,口吻尚且稚嫩,不由得“噗哧”一声笑出声来,知他虽然功夫高明,但毕竟年纪尚轻,涉世不深,缺乏江湖历练。 少年呐呐说道:“你笑什么?” 纪洛英笑道:“本姑娘的芳名岂能轻易告诉你?你若能胜得了本姑娘,本姑娘便告诉你。” 少年听了,嘿嘿一笑,说道:“有意思。既如此,姑娘看招!”忽然身形一晃,已然欺身道纪洛英身前。 纪洛英微微一笑,暗道:“这少年的身法倒也可以。”将身一侧,素手一扬,便朝少年左腕上的“太渊”、“内关”两处穴道点去,纪洛英这一点有个名堂,叫做“兰花指”,这一点看似简单,却是虚虚实实,飘忽不定,令对手琢磨不透。 那少年果然一怔,不知如何招架,只是略一迟疑,却已经躲闪不及。那少年虽然略微吃惊,却也并不慌乱,右手忽然向纪洛英手臂中处击斩而去,若是自己被她拂中穴道,她的手也必将被自己右掌击中,实是“围魏救赵”的办法。 石桥之上,一个妙龄少女,一个翩翩少年,你来我往斗了起来。少年先前被纪洛英打了个出其不意,弄得甚是狼狈,但是若是公平决斗,纪洛英想要胜那少年便没那么容易了。 二人转眼之间已经斗了二十余招,那少年的功夫到底是逊了一些,斗到后来,便渐渐显露出不济,这时候他已经是手忙脚乱,暗道:“这少女模样娇美动人,想不到居然有如此高的武功。” 纪洛英看准那少年的一个破绽,笑道:“去吧。”那少年忽然腰下一紧,已然被纪洛英抓住了腰际,他心中一凛,暗叫不妙,却早被纪洛英重重地摔了一个大大的跟头。 那少年还要爬起来再战,哪知忽然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那少年大骇,只觉得自己被这股劲风逼得喘不过气来。纪洛英粉拳打到离他门面半尺的距离,忽然停下,咯咯娇笑道:“怎么样?小子,你输啦。” 那少年满脸的垂头丧气,道:“好啦,算你赢啦。” 纪洛英收了拳,问道:“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爬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我叫凌昭亭,姑娘叫什么?” 纪洛英美目一翻,斜眼看着那凌昭亭,做了个鬼脸,说道:“我才不告诉你,说好的你要打赢我,我才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休想来套本姑娘的话。” 那凌昭亭呐呐不语,纪洛英见了他那木讷模样,不由得又是“噗哧”一笑,说道:“跟你开玩笑的啦,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本姑娘叫纪洛英。” 凌昭亭挠挠脑袋,说道:“纪洛英......姑娘的名字还真好听。” 纪洛英听他夸赞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喜上眉梢,说道:“那是自然,本姑娘不但名字好听,人也好看。”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刚才凌昭亭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双颊红晕,小声说道:“你觉得......我好看吗?”她说这句话时,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细若蚊吟,只有自己才听得见,一颗芳心乱跳,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害羞,不自主地扯了扯衣衫角。 那凌昭亭一怔,似乎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纪洛英小嘴一撅,嗔道:“算啦算啦,没什么。”又道:“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练功?” 凌昭亭道:“我是我师父的徒弟,当然在这里练功。”纪洛英听了这话,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暗道:“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这人莫不是个呆瓜?”问道:“你师父是谁?” 凌昭亭道:“前面有一个庄院,我师父是那个庄院的主人,人称‘催命书生’便是。” 纪洛英“啊”的一声叫出声来,说道:“原来你是陈前辈的徒弟。” 凌昭亭道:“是啊,怎么,你认识我师父?”又自言自语道:“你自然认识我师父了,不然又怎么会来这里?” 纪洛英道:“我怎么会认识你师父?我师父带我来的。” 凌昭亭忽然猛的一拍大腿,叫道:“哎呀,这可糟了!” 纪洛英见了,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凌昭亭道:“我师父提醒过我,说今天将会有贵客到来,可是我粗心大意,整天只顾着练功,都把这件事给忘啦。我师父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臭骂我一顿。” 纪洛英咯咯一声娇笑,暗道:“这小子看起来憨憨的,倒也真是有趣。”忽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说道:“那你想不想不挨你师父骂?” 凌昭亭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当然不想了,我师父骂起我来可凶啦。” 纪洛英笑道:“那你就跟我来。” 凌昭亭不知纪洛英有什么主意,但是见她十分聪明伶俐,想来她一定有办法,便跟在她后面。纪洛英沿着原路,将凌昭亭带回庄院中。凌昭亭问道:“纪姑娘,你有什么办法?” 纪洛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跟我来。”二人一前一后,摄手摄脚地朝大厅走去。 二人偷偷走到大厅外,听见里面妙语道人和陈重君正在谈话。只听见陈重君道:“小弟这次请道长前来,出了叙旧,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请道长帮忙。” 妙语道人道:“贤弟,你我的交情还有什么请不请的,什么事情贤弟只管说便是。” 陈重君面色凝重,走到大厅西面墙,拨动墙上机关,只见墙面之上出现一个暗格。陈重君从暗格之中取出一个红褐色的包裹,又将暗格关上。 纪洛英偷偷看见,暗道:“原来这墙上还有一个暗格,看这位陈前辈面色如此凝重,不知这包裹之内装着什么东西。”她回头看了看凌昭亭,凌昭亭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凌昭亭躲在在纪洛英身边,他自幼跟随师父在这山水田园之中长大,一生之中从未如此亲近异性,跟何况还是个标致的美人。凌昭亭嗅到一股清淡的少女体香扑鼻而来,不由得心摇神驰,脸也红了,紧张得手掌心也渗出了汗水。纪洛英又哪里知晓他这般少年心思,她全神贯注的,只是关注着大厅里的动静。 只见陈重君将包裹放在桌上,将包裹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宝剑,一块白布和一封信。陈重君拿起那块白布,递给妙语道人,说道:“道长请看。” 妙语道人打开白布,不由得大吃一惊,脸上变色,原来白布上印着血淋淋的十几个掌印,甚是可怖。门外的凌昭亭忍不住正要惊呼出声,忽然感到一阵温软滑腻,原来是纪洛英怕他出声,一只玉手盖在了他的嘴上,这才没有被师父发现。 凌昭亭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少女的温香软玉,一张脸涨得通红,只觉得这一刻如此紧张,却又希望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纪洛英这才发觉不妥,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一张俏脸却是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中一阵慌乱,不由得狠狠地瞪了凌昭亭一眼。凌昭亭心虚,低下头去不敢看纪洛英。 只听见大厅中妙语道人问道:“这块白布上的血掌印是怎么回事?” 陈重君并不回答,又拿起宝剑递给妙语道人,妙语道人见这宝剑,不由得叫道:“好剑!”他拔出宝剑,却见这柄宝剑却是暗淡无光,剑气微弱,不禁大是疑惑,正要开口询问,忽见宝剑之上有五个不深不浅的指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问道:“这指印是怎么来的?” 陈重君道:“这个指印是有人用内功印上去的。” 妙语道人脸上变色。这柄宝剑是精铁锻造,削铁如泥,能够在这上面以内功印出指印的,必定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虽然如此,但料自己和这‘催命书生’也有如此功力。诡异的是也不知此人用何种手法,竟然封住了宝剑上的剑气,看来此人的武功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妙语道人说道:“此人不但能够在这柄精铁所铸的宝剑之上留下指印,而且还能够封住宝剑中的剑气,看来,此人的武功极为邪门,而且要在你我之上。” 陈重君点点头,说道:“正是。小弟正因此事请道长前来。” 妙语道人道:“贤弟,你可惹下大麻烦了,你究竟得罪了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陈重君道:“道长看过那封信便知。” 妙语道人拆开信封,将信封中的信看了一遍,只见他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好似布了一层乌云。看完信后,妙语道人仿佛心事重重,说道:“贤弟,看来要对付你的人可是大有来头。”陈重君道:“不错,要对付我的人正是天魔僧人这个大魔头。这些血掌印是他留下的,这宝剑上的指印也是他按上去的。” 纪洛英听了,秀眉一蹙,不禁满腹疑云,暗讨:“这天魔僧人是什么人,很厉害么?师父怎么会如此紧张?”在她眼里,师父的功夫令她尊崇不已,连师父也忌惮的人,相必此人必定十分厉害。 陈重君继续说道:“小弟在半月之前得到了这三件东西,知道天魔僧人要对小弟不利,但是天魔僧人武功登峰造极,若是单打独斗,小弟绝非此人敌手,因此才情道长前来,助小弟一臂之力。” 妙语道人道:“根据这信中所说,这天魔僧人邀请贤弟在九月十五的月圆之夜到九狐山上决斗,算起来也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陈重君道:“九狐山距离此地以北三十里,信中所说,如若小弟不去赴约,他将血洗山庄,将我山庄中人全都杀光,一个不留。” 听到这里,凌昭亭不由得咯噔一下,和纪洛英相互对望了一眼。凌昭亭暗道:“原来这些天师父常常心绪不宁,是为了对付一个大魔头。但是师父怎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这件事?” 妙语道人道:“这天魔僧人本来是西域胡僧,此人修炼邪功,以致走火入魔,性情大变。这个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凶狠残暴,据说此人喜欢吃人脑,隔三差五就会杀人,取人脑髓来吃。” 陈重君道:“此人来到中原兴风作浪,已经有数十条好汉的性命伤在此人手中,一年前各大门派均派出高手捉拿此人,均不曾拿下这天魔妖僧,反而被他伤了不少高手。” 妙语道人点头道:“正是,如今这天魔妖僧要来对付贤弟,贫道岂能袖手旁观?若能为武林中除此大害,也算是为武林造福。” 陈重君道:“有道长相助,那妖僧武功虽高,谅也可与之一斗。” 妙语道人点头道:“听闻贤弟八年之前收了一个徒弟,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令徒是否知道?” 陈重君道:“小徒八岁随我学艺,如今已经十六,虽然天资聪颖,武功也不弱,但是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况且天魔僧人心狠手辣,小徒到底还太年轻,缺乏江湖历练,故而并没有告诉他。” 凌昭亭在门外听了,暗道:“原来师父瞒着我这件事,是不想让我参与,但是事关重大,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只见厅内妙语道人捻捻胡须,说道:“贤弟说得正是,贫道也是这个意思。这件事情太危险,贫道与贤弟的徒弟都还太过年轻,这件事情还是瞒住他们的好。” 门外纪洛英与凌昭亭相互对望一眼,均是想道:“原来师父瞒着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件事说什么自己也不能不闻不问。”凌昭亭刚要闯进内屋,却被纪洛英一把拽住,示意他不可莽撞,静观其变。 第三章 荒山大战 陈重君和妙语道人又说了一阵,二人都是满腹心思,当晚妙语道人和纪洛英便在这庄院之中住下,一连住了好几天。 纪洛英和凌昭亭自从上次偷听了师父的谈话之后,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也不知那天魔僧人是三头六臂还是什么妖怪,屈指数数应战之日越来越近,二人便商量着要在应战之日偷偷跟着师父一起去对付那天魔僧人,绝不能让师父独自冒险。 于是二人装作不知,却每天在后院中勤练武功,相互切磋,考核对方的武功进度。纪洛英的武功自然要比凌昭亭高明一些,便经常在练功之时对凌昭亭加以点拨,凌昭亭对纪洛英的功夫自然是更加钦佩,暗道:“纪姑娘的功夫精妙若此,我当初比武输给他,倒也不冤枉。” 二人一个翩翩少年,一个妙龄少女,朝夕相处,一来二去,竟是情愫暗生。有时候纪洛英独处闺中,却忍不住对凌昭亭的思念,暗讨:“他终究是小了一些,若是再长几岁,那真是再好没有了。”想到白日和凌昭亭二人一起练功的情形,却觉颇为旖旎,不由得双颊绯红,一颗芳心乱跳不已。 妙语道人和纪洛英在庄院之中一住便是一个多月,妙语道人和陈重君虽然从未和徒弟们提及天魔僧人之事,但纪洛英和凌昭亭早就已经心照不宣。转眼之间,九月十五已然到来。 这日晚上,四人吃过了晚膳,陈重君遣散了所有的庄丁,拿了两个包裹,分别给了凌昭亭和纪洛英,对二人说道:“今晚为师将和妙语世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已经将下人们全部都暂时遣散回家了,这些包裹中有些衣服和盘缠,你二人今晚也必须要离开山庄,在东边百里之外的天居客栈等我们,你们等上三日,如果我们还没有来,就不必再等了。” 纪洛英心中一酸,眼圈也红了,问道:“师父和陈世叔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连我们也不能知道么?” 妙语道人温言道:“傻丫头,这件事情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你们快些走吧。三日之后如果我们没有跟你们在客栈汇合,今后行走江湖就要靠你们自己了。”说罢连连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纪洛英和凌昭亭含泪拜别师父,分别给妙语道人和陈重君磕了三个响头,便拿了宝剑,和凌昭亭离了山庄而去。陈重君和妙语道人见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便每人提了一口宝剑,往北边的九狐山而去了。 纪洛英和凌昭亭走了一段,又偷偷绕了回来。二人看见妙语道人和陈重君离去之后,便各自施展上乘轻功,紧紧跟在妙语道人和陈重君之后。正直月圆之夜,月盘如银,皎洁的月光洒在地面之上,仿佛给地面渡了一层白色的霜露。二人只走了一阵,已被妙语道人和陈重君甩出了好一段距离,又过得一阵,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已经消失在这无边的月色中,只剩下如银的月光和瑟瑟秋风。 纪洛英暗道:“我虽然武功精进,但和师父比起来,到底是差了一大截。”便问凌昭亭道:“昭亭,我们跟丢了,你知道去九狐山的路么?” 凌昭亭摇摇头,说道:“九狐山离此处以北二三十里,我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具体的位置却不知道了。纪世姐,我们边走便找吧,定能找到九狐山的位置。” 纪洛英点点头,暗道:“须要早点找到九狐山的位置才是,少到一刻,师父和陈世叔便多一份危险。”二人便又施展轻功,向北而去。 二人一路走一路看,过了平川,前面便是一片山丘,这时前面的路却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二人在岔路口停了下来,纪洛英问道:“昭亭,我们该走哪一条路?”凌昭亭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纪洛英借着月光仔细看两条道路,只见两条道路都是一般曲曲折折地延伸向远方,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之中。纪洛英本来想看道路上的足迹,但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均是施展上乘轻功,道路上并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纪洛英略微踌躇,道:“看来我们只能碰碰运气了。我们先走左边这条道,如果不对我们再走右边。”凌昭亭道:“也只能如此了。”二人便朝左路奔去。约摸过得一盏茶功夫,二人又奔了回来。 纪洛英道:“我们好像走错路了,应该走右边。”凌昭亭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去。”二人一路又朝右路走去。二人不熟悉路,又是在黑夜之中,二人却不知那九狐山究竟在什么地方,心中甚是着急。纪洛英想道:“不知师父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和那天魔妖僧打了起来?”她心中挂念师父安危,脚下走得更快了。 二人在这荒郊之中胡乱走了一两个时辰,只听得凌昭亭忽然指着远处,大叫道:“纪世姐,你看!是九狐山!” 纪洛英随声望去,只见远处一座险峻突兀的荒山矗立在月夜之中,仿佛张牙舞爪的魔鬼一般。纪洛英倒吸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九狐山!昭亭,你不会认错吧?” 凌昭亭道:“绝计不会,这九狐山三年前我曾随师父来过一次,虽然不记得路,但是这九狐山十分险峻,跟周围的山峰截然不同,一眼便能认出,绝对不会弄错的。” 二人朝九狐山奔去,奔到九狐山山脚下,只见山上道路崎岖陡峭,怪石嶙峋。凌昭亭道:“纪世姐,我们上去吧。”九狐山道路虽然奇险,但二人本来内功精湛,一路上倒也不觉得有多少困难。约摸只一盏茶功夫,二人已经到达了山顶。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又是晚上,山顶之上却是有些凉意。 纪洛英凝神细听,却是万籁俱静,毫无打斗之声,顿时心中疑惑,她一路向前走,凌昭亭跟在后面。凌昭亭虽是男子,但到底比纪洛英小了四岁,又从未涉足江湖,是以事事跟在纪洛英之后。 二人向前走了一段,只见凌昭亭伸手一指,叫道:“纪世姐,那边有人!” 纪洛英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远处躺着两个人,不时地抽动着身体,似乎身受重伤。纪洛英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说道:“咱们过去看看。” 二人走进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地上躺着的不是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又是谁?二人大呼,连忙抢上前去。纪洛英将妙语道人抱在怀里,叫道:“师父!师父!” 月光之下只见妙语道人脸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是受了重伤。妙语道人微微真开眼睛,知是纪洛英,他努了努嘴,艰难地说道:“英儿......傻丫头,不是叫你们走么?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纪洛英见师父神情如此颓废,那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眼圈一红,忍不住流下泪来。只听得妙语道人忽然高声叫道:“英儿小心后面!” 纪洛英一怔,只觉身后一股凌厉之极的掌力击来,慌忙之中不及细想,不回头不转身,手中宝剑出鞘,剑光一闪,听音辨形,却是直点对手“紫宫”、“中庭”、“太乙”上中下三路穴道。正是纪洛英剑法绝学“雪花剑法”中的一招“浪子点头”。 果然对方“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向后跃开,纪洛英知对手武功极高,不等对方有喘息之机,便是趁势直上,又是一招“漫天飞雪”,一剑化作十几道剑光铺天盖地朝那人席卷而来。纪洛英这才看清对手面目,原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胡僧,身材高大,样貌却十分奇特,一双又肥又大的耳垂垂到了脸颊根部,太阳穴却是向外突出,显然便是外家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此人便是那天魔僧人了。 天魔僧人见眼前这美貌少女不过二十上下,居然使出如此精妙的剑术,不由得啧啧称奇。天魔僧人将袖袍一卷,纪洛英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内力将宝剑黏住,一个站立不稳,宝剑险些脱手,纪洛英不敢跟他硬碰内力,便使出一个小缠,借力打力,对方又是一奇,只得将袖袍一推,将宝剑送了回去。 纪洛英一上来便使上了绝学“雪花剑法”,这套剑法一共十八招,是十年前妙语道人在冰天雪地之中见到雪花漫天飞舞,偶然领悟了以柔克刚的道理,创下了这套“雪花剑法”。雪花虽柔,却可化为水,无孔不入。纪洛英生性聪颖,在学这套剑法之时,早已领悟了剑法的精要所在。 纪洛英使上“雪花剑法”一连攻了六七招,那天魔僧人却是丝毫没有占到便宜。天魔僧人大为奇怪,说道:“你这女娃娃年纪轻轻,想不到剑法如此高明,你是什么人?” 纪洛英道:“我叫‘钻天鼠’,你这和尚没听说过罢?”说罢又发招攻来。 天魔僧人奇道:“钻天鼠?”脑子中冥思苦想,这少女武功如此高明,必定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但是中原武林之中哪个成名人物叫‘钻天鼠’,却是想不出来。忽地想到这少女和妙语道人的功夫乃是如出一辙,哈哈笑道:“我道是谁?想不到妙语道人收了这么个好徒弟,却来戏弄于我?” 原来纪洛英知这天魔僧人武功太高,便随便瞎编了一个外号好叫他分神,如此一来,十招之内,天魔僧人竟是丝毫没有占到上风。 这时凌昭亭也从右边攻了过来,二人一齐斗那天魔僧人。天魔僧人哈哈大笑,道:“两个小娃娃倒也真是够胆量,贫僧就送你们师徒四人一起去吧。”力道陡然大大增加,天魔僧人周边一丈之内,尽是劲风笼罩,逼得纪洛英和凌昭亭喘不过气来,只是数招之间,便将二人逼开。 这天魔僧人的武功怪异无比,其武功家数大异于中原武功,与已知的诸般武学道理皆是背道而驰。本来明明封住了他的拳路,他却不知怎的依然能出其不意地一拳击来,本来明明见要刺中他,他却不知怎的已然只出乎意料地轻轻一躲,一剑便如泥石如海,本以为他将会出掌攻取中宫,他却忽然从意料不到之处飞起一脚,直攻下盘,令人防不胜防。 天魔僧人能从不能攻击之处攻击,不能躲避之处躲避,一拳一脚,一招一式皆是令人捉摸不透,看似毫无章法,却是精妙至极,没有丝毫破绽。纪洛英和凌昭亭自学艺以来,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夫。二人与他斗了十余招,已然是全落下风,手忙脚乱。 纪洛英娇声叫道:“这番僧好厉害!”运上内劲,一剑朝天魔僧人小腹刺将过去,天魔僧人大喝一声,不闪不避,手腕一翻,居然以血肉之躯抓住了纪洛英的长剑,只听得“铛”的一声响,长剑断为两截,纪洛英却被震退了六七步。 天魔僧人忽地一掌,又朝凌昭亭打来,凌昭亭大骇,见天魔僧人掌力凌厉,无法躲过,只好也是双掌拍出,硬着头皮接了他一掌。 四掌相交,凌昭亭只觉浑身巨震,连退数步,胸口一阵窒息,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那天魔僧人也是面如金纸,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来他在与妙语道人和陈重君打斗时已经受了伤,刚才那一掌拍出之时忽然内伤发作,气息走岔,这一掌只使出了三四成的力道,否则凌昭亭又怎能接得住天魔僧人的掌力? 纪洛英叫道:“这妖僧受了伤,咱们别放过他。”但见两个少年和一个胡僧,在这九狐山顶上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又斗了起来。斗了十余合,天魔僧人忽然变掌为爪,五指仿佛五条钢爪一般,朝凌昭亭左肩抓来,凌昭亭大骇,一个躲闪不及,被天魔僧人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透彻心骨,不由惨叫一声,跌了出去。 纪洛英失了宝剑,只得空手对付天魔僧人,天魔僧人功力远胜于她,此时以一敌一,只在数招之间便将纪洛英逼得连连后退。纪洛英心中越战越惊,只觉对方的掌力在周围形成了一个铜墙铁壁般的壁障,自己是半分也攻不进去,一招一式只得防守,但是防守的圈子却是越来越小,险象环生。 天魔僧人虽然受了伤,但是武功犹自远在二人之上。他忽然大喝一声,五指朝向纪洛英肩膀戳来,劲道凌厉之极,只听得“啊”的一声娇喊,天魔僧人五根手指仿佛五条铁柱般刺进了纪洛英的肩膀,顿时鲜血淋漓。纪洛英痛彻心扉,脸色瞬间白了,天魔僧人又趁机在纪洛英肩上拍了一掌,纪洛英飞身跌出,跌落在草丛里。 天魔僧人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就像跟贫僧斗?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凌昭亭见纪洛英受了伤,忙叫道:“世姐,你怎么样?”便朝天魔僧人再次攻来。 纪洛英知道合二人之力也不是这妖僧对手,她刚要起身,肩上却是剧痛无比,痛得脸色发白,一口气却说不上话。 眼见凌昭亭又被天魔僧人一脚踹中,连滚了三个滚,纪洛英才道:“这妖僧太厉害,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跟我来!”随即向西跑去。 凌昭亭料她必定有什么办法,也就跟着她去。天魔僧人笑道:“两个小娃娃想跑,有如何跑得脱贫僧的手掌心?”也是发足追去。 天魔僧人只追得数步,忽然一把捂住胸口,脸色煞白。纪洛英见了,忽地想道:“这妖僧也被师父他们伤了,不如趁机结果了他。”念毕便是忽地一掌,朝天魔僧人打来,她想要乘机将天魔僧人一掌击毙,是以用上是十成功力。天魔僧人只觉得一股凌厉劲风逼来,心下大骇,若是在平时,这掌力虽然不弱,但自己却并不放在眼里,但现下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一掌却危险之极。 天魔僧人大叫道:“休想要贫僧的性命!”也是双掌推出。万难之际,天魔僧人使出了生平功力,“呯”的一声,二人均是向后退出数步,天魔僧忽然“哇”地一下,口中吐了一口鲜血。纪洛英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身形晃了几晃,险些跌倒,却是终于站住了脚,脸上却冒出了一颗颗汗珠。 凌昭亭叫道:“纪世姐!” 天魔僧人哇哇大叫,如疯如魔,第二掌朝纪洛英拍来,纪洛英不敢再接他的掌力,连忙发足狂奔。 纪洛英和凌昭亭一路向西跑去,天魔僧人紧追不舍。纪洛英说道:“咱们得把那妖僧引得远一些,别让他在伤了我师父和你师父。” 凌昭亭点点头,暗道:“原来纪世姐把妖僧引开是这个意思。” 那天魔僧人紧紧跟在后面,忽然大喝一声,纵身一跃,呼地一掌拍出,掌力凌厉之极,眼见就要打到纪洛英的背心。纪洛英刚才和他对了一掌,已然受了伤,若是被天魔僧人这一掌足以劈山裂石的掌力打中背心,恐怕有性命之虞,慌乱之中凌昭亭不及多想,一把将纪洛英推开,天魔僧人这一掌却正中凌昭亭背心。 凌昭亭本是前扑之势,天魔僧人的掌力打到他身上却是卸去了不少,但天魔僧人何等掌力,凌昭亭只觉得五脏六腑巨震,身子飘然,眼前一黑,狂喷一口鲜血,紧接着一个踉跄跌了出去。 纪洛英大叫道:“昭亭!”他功力本来要逊于纪洛英,中了天魔僧人一掌,竟半晌说不出话。 天魔僧人狞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娃,武功倒是不弱,可惜碰上了贫僧,贫僧送你们归西吧。”又是呼地一掌,朝凌昭亭天灵盖拍去。凌昭亭见无法躲开,暗暗叫苦:“罢了罢了!想不到今日要死在这荒山之上。”只得闭目待死。 第四章 峡谷巨石 便在这时,凌昭亭忽觉身后一阵劲风,紧接着背心一紧,整个人临空飞了出去,天魔僧人一掌便扑了空。原来是纪洛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了凌昭亭拖了出来,纪洛英带着凌昭亭一路狂奔,凌昭亭被纪洛英拿住背心,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耳边尽是呼呼风声。纪洛英虽是娇柔少女,但她提起凌昭亭这一百多斤的身子,却是如提鸡拎兔一般,丝毫不费气力。 纪洛英担心凌昭亭伤势,问道:“昭亭,你还好吧?” 凌昭亭缓过一口气,说道:“纪世姐,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纪洛英将凌昭亭放下,二人一齐向西奔跑而去。天魔僧人紧追其后,大叫道:“两个小娃娃哪里跑!” 纪洛英和凌昭亭来到一处,却是一个峡谷,但见两边石山挺拔,中间只有一条约摸八尺多宽的狭长道路可以通过,纪洛英暗暗叫苦:“怎么来了这个地方?”要知这峡谷又窄又长,若是前面是死路,那可真是逃生无门,眼见那天魔僧人已然追上,当下也来不及多想,连忙进了峡谷之中。 三人一前一后,不过十数丈的距离。天魔僧人观察周围地形,喜道:“真是地狱无门闯进来,贫僧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小娃娃如何逃脱贫僧的手掌心。”几人有跑了两三里路,前面的路忽然变陡,却是一个斜坡。 纪洛英边跑边暗道:“老天爷保佑,前面千万可别是什么死胡同,否则我和昭亭便要葬生在这荒山之中。”三人奔到斜坡中段,其时月光明亮皎洁,黑夜之中到能够清晰辨物。纪洛英抬头,忽见左边山顶边缘有一块七尺见方的巨石,忽然计上心来,喜道:“天不绝我,看来倒要绝这妖僧!” 凌昭亭愣愣地道:“怎么?”纪洛英道:“待会儿看我的。”二人跑过巨石,纪洛英忽然回头,素手一扬,喝道:“妖僧看招!”三枚飞蝗石朝天魔僧人打来。 天魔僧人笑道:“雕虫小技,还想暗算贫僧?”随即将袖袍一扬,将三枚飞蝗石尽数击落。便在这时,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天魔僧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块巨大无比的岩石砸了下来,原来纪洛英只是佯攻,趁天魔僧人躲避之际以飞蝗石将山顶边缘之上的巨石打下。两边石山高十数丈,但纪洛英指力了得,将飞蝗石打到山顶之上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天魔僧人大骇,这巨石少说也有万斤之重,任你武功如何之高,被这巨石砸中必定变成肉饼,绝无生还可能。危急之下天魔僧人不及多想,连忙向后跃出两丈有余。那巨石“轰”地一声砸落在地上,顿时地动山摇。此时纪洛英和凌昭亭在上坡,天魔僧人在下坡,这块巨石将三人分开,便朝天魔僧人滚滚而来。 天魔森人吓得魂飞魄散,这峡谷之道被巨石填满,并无地方可以躲避。只稍一迟疑,巨石便滚到天魔僧人跟前,眼见就要将天魔僧人碾为肉饼。天魔僧人退无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大喝一声,使尽平生功力,双掌击在巨石之上。 天魔僧人这一掌何止千钧之力,但这块巨石有万斤之重,天魔僧人又如何能奈何?天魔僧人浑身大震,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连退了数十步,“哇”地一下喷了一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不过他到底功力深厚,到底竟将那巨石给止住了。 但那石坡陡峭,巨石下滚之势不减,全靠天魔僧人撑着这块万斤巨石,若是他双手脱离巨石,巨石便会在瞬间滚下,将他压成肉饼。天魔僧人双掌蓄劲,连按三次,却如蚍蜉撼树,莫想将这块万斤巨石推开分毫。这天魔僧人是走也走不了,更别说将这巨石推开,只好拼尽全身功力硬撑着这巨石,真是进退两难。 纪洛英见天魔僧人已经中计,料想他虽然武功极高,但这万斤巨石岂是人力可为?也就不再担心,她纵身一跃,跳到巨石之上,笑吟吟地看着天魔僧人,只见那天魔僧人嘴角流血,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两股战战,一副万分艰难的模样。 纪洛英咯咯笑道:“大师,怪辛苦的吧,瞧您的汗水都出来啦,要不要帮忙?”她嘴上这样说,却是悠闲地盘坐在巨石之上,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 天魔僧人不理她,暗道:“若这小丫头此时发难,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但见纪洛英笑靥生花,并没有要对自己发难的意思。 纪洛英又道:“是了,大师武功盖世,又怎么会要我们这种不起眼的小角色帮忙?我看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了,相信大师只要大发神功,定能将这块小石头推开,哈哈!” 纪洛英有意耍他,故意将这万斤巨石说成是小石头。天魔僧人见眼前这娇俏的小丫头嬉皮笑脸的,摆明了是在奚落他。但他此时正全力顶着这万斤巨石,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一旦说话必然导致真气不纯,自己便会葬生在这巨石之下,又哪里敢回话?只得乖乖地任她奚落。 纪洛英见天魔僧人被制住,不由得大是畅怀,便胡吹一番,说什么天魔僧人小时候偷学别人的武功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十五岁的时候偷看女孩子洗澡被别人发现了,后来又死皮赖脸地拜一个财主做干爷爷,被武林中人追得鸡飞狗跳,最后打得跪地求饶,才捡回半条性命,种种不齿之事,全都嫁祸到天魔僧人头上。 天魔僧人本来已是强弩之末,又听得这小丫头神气活现地胡说八道,怒不可遏,他大喝一声,终于再也顶不住,天魔僧人一松手,纪洛英便跳落下来,巨石滚滚而下,瞬间便将那天魔僧人碾得血肉模糊,不成人样。可怜一代武学宗师,最终竟然死于非命。 纪洛英见天魔僧人命丧荒山,不由得高兴得拍手大叫起来。这时却见凌昭亭忽然脚下一软,便倒了下去。纪洛英大惊,抢上前去,便将凌昭亭一把扶起。原来他为纪洛英挡了天魔僧人一掌,方才逃命时不想拖累纪洛英,是以勉强支撑,现下天魔僧人已死,凌昭亭顿觉轻松,竟是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 纪洛英急切问道:“昭亭,你怎么样?”凌昭亭却是闭目不答。纪洛英心中一惊,忙去那他手腕。纪洛英玉手在他脉上把得一阵,见他脉相虽然较弱,却还算还不至于危及性命,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连忙从腰际之中拿出一个棕色药瓶,从里面拿出一颗黄色药丸,给凌昭亭吃了,不多时,凌昭亭便默默醒来。 纪洛英将凌昭亭揽在怀中,见凌昭亭悠悠转醒,眼圈忽然红了,两滴清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柔声说道:“都怨我,你要不是为了替我挡天魔僧人的那一掌,恐怕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啦。” 凌昭亭手脚酸软,只觉自己躺在一处温香软玉之中,他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个美得令人悸动的少女,流下两行清泪。天空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少女的半边脸,少女柔发如丝,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少女身体散发出来的清香令他心魂俱醉。这一切令凌昭亭不由得怦然心动,只觉得这一刻好漫长,却又希望永远就这样偎依下去。 纪洛英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忽然有一种想要吻他的冲动,这念头一动,纪洛英瞬间羞得双颊绯红,在这月光之下,反而娇媚无限,显得越发动人了。 凌昭亭见她神态忽然变得忸怩,自然猜不透原因,忽然道:“纪世姐,你......身上好香啊!” 纪洛英听他这一语,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啐他了一口,嗔道:“讨厌!你起开。”便在凌昭亭身上轻轻一推。 凌昭亭顺势爬将起来,忽然一阵咳嗽。纪洛英担心地问道:“昭亭,你没事吧?”凌昭亭摆摆手。纪洛英也受伤不轻,二人便在这峡谷之中打坐运功疗伤,过得一个多时辰,二人方才收功,凌昭亭轻轻吐了一口气,觉得气息顿时顺畅了不少,暗道:“天魔僧人果然厉害,想必纪世姐的药丸也发挥了不少功效吧?”忽然想到一事,一拍脑袋,猛地叫道:“糟了,不知道师父他们怎么样了?” 纪洛英这才想起师父还在九狐山上,道:“昭亭,咱们快回去。”二人连忙朝九狐山发足奔去,约摸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得九狐山。只见妙语道人和陈重君二人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此时已是接近拂晓,东方隐隐发白,二人分别在妙语道人和陈重君鼻口一探,虽还有气,却已是十分微弱。纪洛英给二人分别吃了一粒药丸,又给二人运功调气,二人这才悠悠转醒。忙了一夜,纪洛英也已经十分疲惫,便和凌昭亭将二人背下山去,在附近找了一家农家住下。后二人又将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带回碧潭庄养伤。 经过荒山一战,四人均是元气大伤。过得六七日,纪洛英和凌昭亭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过得半月有余,二人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但妙语道人和陈重君伤势很重,虽然已经醒来,却不能下床走路。纪洛英和凌昭亭便每日在二人跟前伺候,不离左右。 日子一天天过去,纪洛英和凌昭亭每日朝夕相处,情感日益笃深,但二人均是羞于表达,是以从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过得半年,妙语道人和陈重君竟然伤重不治,撒手人寰,纪洛英和凌昭亭伏地恸哭。 二人给妙语道人和陈重君建了两座坟,将二人葬在一起。二人生前是至交好友,死后却依然做了比邻。纪洛英和凌昭亭办完二人的后事,守孝三月期满,便离了碧潭庄,双双携手闯荡江湖。 二人本来已是功夫一流,短短数年之间,便名噪大江南北,成了江南一带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二人每日相伴,虽从未相互道出爱慕之情,江湖中人却早视之为神仙眷侣。只因纪洛英比凌昭亭大了四岁,这类姐弟之间不伦之恋也在江湖中盛传开来,成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的话语。 某日,二人经过一片树林,只见前面数十人围聚在一起,二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前面村里一个漂亮的寡妇上吊死了。纪洛英便问缘由,一人道:“这张寡妇三年前死了丈夫,张寡妇生得漂亮,村中男子多对她垂涎三尺。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张寡妇丈夫死后,村里便传出不少关于张寡妇的风流韵事,这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是离谱,这张寡妇受不了大家指指点点,索性上吊死了。”另一人道:“其实张寡妇这个人倒还是老实本分,只可惜人言可畏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从那以后,“人言可畏”四个字便如阴霾盘踞纪洛英心头,挥之不去。纪洛英暗道:“我跟昭亭虽是两情相悦,这些年来却始终未曾吐露心思。男女之间,自当男长女幼方是天经地义,我倒比他长了四岁,或许终究不太合适。”但她一颗芳心却尽系于凌昭亭一人之上,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男人,思来想去,辗转难眠。 直到一日,凌昭亭一早醒来,正欲去找纪洛英,却发现伊人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书信一封。凌昭亭打开书信,上面写道:“吾弟昭亭亲启:当年落风桥一见,姐已倾心于弟,其时少年懵懂,羞于启齿,想弟亦然。数年来有弟常伴左右,姐之幸也,能与君同出江湖,快意恩仇,畅游天地百川之间,夫复何求?惜数年来,弟终以‘世姐’呼之,何也?夫男女之间,男长女幼,古之纲常。你我虽是两相情悦,却也难逃纲常伦理,世人言语。‘携君化为比翼鸟,与弟同结连理枝’,乃姐之夙愿,奈何造化弄人,吾与弟终是有缘无分矣。今姐不辞而别,弟亦不必寻矣,缘分已尽,复寻何为?他日弟觅得佳偶,执手落日,共乐人生,姐自当遥祝之,万勿以姐为念,贻误终生,切记切记。嘉靖五年七月十七日。” 纪洛英又题诗一首: “孤灯残月伴闲愁, 几度凄然几度秋。 哪得哀情酬旧约, 从今而后谢风流。” 这首诗本是晚唐名妓张好好所写,昔日张好好与杜牧佳人才子,奈何情深缘浅,有情人却未能终成眷属,纪洛英写下此诗,自然是自比昔日张杜,挥泪斩情丝。 凌昭亭念完此信,顿时万念俱灰。从此,他只身一人,踏遍天涯海角,寻遍万水千山,历十年之久,只为寻得伊人芳踪,却终究未能如愿。一日,凌昭亭仰视蓝天白云,俯视大川河山,忽然茅塞顿开,仰天长笑,从此遁入空门,专研武学,一心修道,自号“黄绝真人”,又号“邋遢真人”。他悟性极高,三年一小悟,十年一大悟,历经数十载,于武学、道学、术数均得其大成,终成一代宗师。 又说那纪洛英,她离开凌昭亭后,在一间破庙之中,割下青丝一缕,从此斩断红尘,潜心修武,却终生未嫁。后来她武功大进,以至登峰造极之境。纪洛英武学天赋极高,她根据早年所学,后来竟然自成一派,独步天下,成为一代侠女。 纪洛英三十二岁那年,游于洞庭湖畔,观潮起潮落,叹世事无常,不由得感慨万千,遂落跟于此,自立门户,创立仙月宫,成为仙月宫的开山祖师。 第五章 铁拳神臂 花开花落,大雁南飞,可怜少女白了头;江湖儿女,英雄气概,到老终归一撮黄土。这一年已是明万历四十三年,地处浙江杭州。古人有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杭州地处东南沿海,钱塘江下游,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又有西湖环绕,美不胜收。南宋诗人有赞:“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让开!让开!”在这西湖畔闹市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小队官差人马飞快地呼啸而过,行人纷纷避开,怕稍慢了被马蹄撞到。却见道路中央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被这忽如其来的气势吓得傻了,竟呆呆站住不知道回避。 眼见那马就要冲撞过来,近在咫尺,已是躲避不及,忽然一个人影掠过,快如闪电,那匹马立刻不动,宛如定住了一般,一人站在马前,竟是生生用手遏住了马的脖子,那马嘶叫,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那马上的官差吃了一惊,这人动作之快,力道之大,当真罕见。只见眼前是一位面目俊朗的年轻人,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束衣装扮,神采飞扬,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那人拱手笑道:“官爷,得罪。” 那官差见这人一股侠风,又有如此力道,料他是江湖中人,不好招惹,便道:“好说。”那人抱开了那小女孩,官差策马,不一阵消失在拐角处。那人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手,回到了人群中,对一女子说道:“没事,咱们走吧。” 那女子也是二十上下,生得月眉俏脸,白皙如玉,十分美貌,手中一把长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显得英姿飒爽。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大步离去,周围看热闹的人对那人都投去赞赏的目光,不住啧啧称奇。 这两人是华山派的弟子,男的叫洪文昕,女的叫郑琴,江湖人称“华山双剑”。 两人走到拐角处转了个弯,又向西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大宅之前停了下来。大宅门匾之上写着“秦府”两个金漆大字,字迹苍劲有力,矫若惊龙。上面挂着一条白灵布,大门两旁各自挂着一盏白灯笼。两人见到这番情景,心中不由得叹道:“秦氏兄弟侠风高义,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 这时候有下人迎了出来,那下人浑身缟素,将两人引到内堂。只见内堂之中坐着数人,当中一人披麻戴孝,中间放着一口棺材,周围用黑白绸缎布置了灵堂,灵堂旁放着花圈诸物,灵堂之下的妇人幼子哭哭啼啼,显得十分哀凄。 两人拈了一炷香在灵堂之前拜祭,跪在灵堂下的妇幼连忙谢礼,行礼完毕,洪文昕说道:“秦氏双雄一世英名,秦大侠正当壮年,想不到英年早逝,可惜可惜!” 那位披麻戴孝的年轻人站起来,说道:“我兄长不幸早逝,劳烦洪少侠和郑女侠远道而来,成雄在此谢过。”说完深深一揖,这位年轻人约三十上下,浓眉大眼,英气勃发,虽然重孝在身,谈吐举止之间却遮掩不住一股豪气。 棺材中躺着的便是他的兄长,模样与他倒是十分神似,只是年纪稍稍大了几岁。那男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穿寿衣,对眼前的一切已经无从知晓。 洪文昕说道:“秦二侠,我师兄妹二人与二位交情非浅,今日秦大侠不幸归天,我们又岂能不来?” 这位披麻戴孝的年轻人名叫秦成雄,而死去的正是他的兄长秦成武,这两人在江湖中人称“秦氏双雄”。洪文昕和郑琴在一旁坐下,只见堂内另外坐着三人,左边那人长脸尖腮,面庞黝黑,约摸二十四五岁。对面一人头戴毡帽,身穿豹皮,胡须虬结,身材魁梧,一副关外之人的打扮。另一人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瘦长老者,头发已经花白,双眼微微向内凹陷,却是精神矍铄,这几个人都是江湖侠客的打扮。 几人对洪文昕和郑琴微微欠身,算是对两人见了礼,两人也是微微欠身还礼。 只听见郑琴说道:“秦二侠,我们师兄妹二人都久仰秦氏双雄英雄侠义,令兄正当英年,又不见有何疾,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愕然西去?” 洪文昕道:“半年之前洪某还和曾秦大侠把酒言欢,想不到今日却是阴阳两隔,真是叫人不甚痛惜!”说完便摇头叹气。 秦成雄道:“家兄青春正盛,向来身体强健,如何会忽然暴亡?”说到这里,秦成雄眼圈一红,微微咬了咬牙,说道:“家兄是被人杀害的!”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是相顾骇然。右边那位胡须虬结的汉子说道:“秦氏双雄的名头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秦大侠的功夫我等都是十分敬佩的,是什么人竟然将秦大侠杀害?”语气之中既有惊讶,又有愤恨。这汉子名叫唐瑜,来自关外辽东,人称“关东虎”。 秦成雄咬牙切齿地道:“杀害我兄长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铁拳神臂’单天赐!”他目光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仿佛恨不得将仇人碎尸万段,“若不是此人,我兄长又怎么会弃他妻儿与兄弟而去,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孤苦无依?”他说着向灵堂旁的妇人和幼儿怜悯地望了一眼,那妇人泣不成声,双肩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在座的人又是一惊。那唐瑜道:“秦二侠何出此言?唐某在关外时就听说中原武林中“铁拳神臂”单天赐的威名,这个人的功夫可是厉害得很。” 洪文昕道:“听说这个单天赐擅长使一对铜锏,一只有三十六斤重,一对有七十二斤,武功十分了得。若是此人下的毒手,秦大侠虽然武功高强,只怕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秦成雄红着眼睛狠狠地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秦某对天发誓,血海深仇,今生必报,若是有朝一日遇到那姓单的,不将此人大卸八块誓不为人!”他一字一句地说,仿佛一个个字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似的。 那位瘦长老者道:“秦大侠与那单天赐无冤无仇,素来并没有什么瓜葛,他为何要对秦大侠下此毒手?”这老者名叫陆德和,是江西大刀门的门主。他与秦氏双雄私交向来很好,这次秦氏双雄中的秦成武忽然暴亡,他也是特意前来吊唁的。 陆德和身旁那一直没有说话的黑脸人说道:“嘿嘿,他为什么要杀秦大侠?秦二侠,你就跟大家说说吧。” 秦成雄冷笑一声,说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兄长?这件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几天前,家兄应长风镖局的‘金算盘’何力何总镖头之邀,去长风镖局府上做客。当时在长风镖局府上做客的除了家兄之外,还有‘闪电手’阮天远,‘万里神行’杜高行,‘铁拳神臂’单天赐,以及这位‘黑面虎’钟方钟少侠。”说着向那黑脸人一指。 在座的诸位一听说还有这许多江湖中的好手,都不禁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是想道:“这位何总镖头请了这些人到他府上有何目的?” 秦成雄又说道:“那何总镖头将这一干人邀请了去,为他们接风洗尘,酒至半酣,何力请大家显露武功,众豪杰听了,纷纷均要表现一番。” “首先是那‘万里神行’杜高行展示功夫,他叫人拿来了五块豆腐,右掌在豆腐上一击,只见上面的四块豆腐都是完好无损,唯独最下面的豆腐裂成了好几瓣。” 众人想道:“这人的掌上功夫已经到了家,劲力已经穿透了前面四块豆腐,到第五块豆腐上了。”其实所谓隔山打牛,原理也与此大同小异。 “接下来轮到我兄长和这位钟少侠,本来我们秦氏双雄与钟少侠私交深厚,两人便一起演示。两人来到庭院外,各自蒙上了双眼,钟少侠摸出三枚银针,朝我兄长几处要穴射来。钟少侠虽是蒙着双眼,却是针针精确无比。我兄长听音辨形,伸手一扬,将三枚银针抓住,分毫无差,反向钟少侠射去,钟少侠也是接住银针,又反射过来。两人接连射了三次,这才罢手回屋。” 众人想道:“银针极为细小,这两人虽然蒙着眼睛,却能准确无误地射出和接住,听音辨形的功夫倒是十分难得了。秦氏双雄的威名果然名不虚传。”又向一旁的钟方看了一眼,这人年纪轻轻,却有一身难得的硬功夫,脸上微微露出钦佩的神色。 秦成雄继续说道:“钟少侠和我兄长演示完毕,那‘闪电手’阮天远见桌上有一盘核桃,便拿了一粒,以内劲射了出去,他刚将那粒核桃射出,身形一晃,接着便站在众人面前,手中握拳,将掌打开,只见他掌中赫然多了一粒核桃,他将手一握,那粒核桃顿时成了粉末,纷纷从掌心落下。” 在座的诸人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凛,心想:“这人既然号称‘闪电手’,如此的身法果然名副其实。” 秦成雄道:“接下来轮到那单天赐展示功夫,只见他走到一根红色大柱旁,一手扶着柱子,似乎若有所思,等到他将手移开时,那红色柱子上面便赫然留下一个浅浅的掌印。” 众人听那单天赐竟然有这等功夫,不禁哑然,暗道:“此人这么漫不经心的一按,就能够在柱子上留下掌印,这等深厚的功力,恐怕在座的几位都不及他。” 秦成雄道:“最后是何力何总镖头表演,他将我们带了出去,大门前有一对重逾千斤的石狮,那何力左手托住腰,右手握住石狮底脚,将这千斤重的石狮高高举起,在众人面前转了一个大圈,接着又大喝一声,双臂发力,将石狮抛了起三尺多高。石狮落下,那何力稳稳接住放回原处,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众人想道:“这何力人如其名,果然神勇无双。”陆德和道:“秦二侠,那‘金算盘’何力请了这么多好手到自己府上,只怕不只是单单为了吃饭喝酒吧?” 秦成雄点点头,说道:“正是。那何力请这许多人物到府中,哪里有吃吃喝喝这么简单?后来又喝了一阵,何力忽然对众人说,众人都是一身好本事,若是埋没了如何是好?若是能投靠当今皇上的皇三子福王殿下,将来若是福王登基做了皇帝,众人必定前途无量。” “众位豪杰向来对党争十分不屑,更何况当朝有皇太子朱常洛,又怎么会弃正朔而拥立福王?众人纷指责何力,表示若是拥立皇太子尚可,拥立福王是万万不行。说着说着,一干人就吵了起来,后来何力大发雷霆,将他的手下‘下山虎’严进叫了进来,跟我兄长和钟少侠动了手。” 这时候钟方站起来说道:“不错,当时我与秦大侠跟何力、严进大打出手,可是何力武功太高,我们两人打不赢他们,后来那单天赐出来做了和事佬,这场宴席才不欢而散。” 钟方一边说,一边似乎也在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又说道:“哪里知道就在宴席的第二天晚上,忽然出了大事。有人发现‘闪电手’阮天远死在在一间破庙里,七窍流血,经脉全都被人用掌力震碎,破庙的墙上赫然用鲜血写着‘杀人者单天赐’六个大字。” 众人听了钟方所说,都不禁面面相觑,想道:“以‘闪电手’阮天远如此功夫,能够杀掉他的人在场之人恐怕只有何力或是单天赐才有这个可能。” 钟方又说道:“又过了两天,又有人发现‘万里神行’杜高行也不明不白的死了,死法依然是被人用掌力震碎了全身的经脉,七窍流血而死,杜大侠的身旁依然有用鲜血写着的‘杀人者单天赐’几个大字,再到后来,秦大侠也不幸遭逢毒手,凶手同样留下了名号。当初到何力府中参加宴席的人几天之间几乎全部被人杀害,而最后,在下也终于碰到了那位凶手。” “那是三天前的一个黑夜,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忽然挡住了我的去路,手中拿着一对金晃晃的铜锏。我问那人姓名,为何要拦住我去路,那人自报姓名单天赐,说我们不识抬举,辜负了何力的一番美意,既然不能为福王所用,还不如统统杀掉,以绝后患的好。” “我忽然想起当初众人与何力闹翻脸之时,唯独那单天赐没有指责何力的不是,后来又充当了和事佬,想必是有古怪了。定是那单天赐当初碍于情面没有答应何力,其实心中早就站在了何力的那一边,后来投靠何力了。我与那蒙面男子交上了手,那人功夫十分厉害,他手中的铜锏十分沉重,少说也有数十斤。” 众人想道:“单天赐号称‘铁拳神臂’,擅用一对七十二斤的铜锏,此人既然使用铜锏,说明不是何力,那必定是那单天赐了。” 只听见钟方继续说道:“我打不过那蒙面男子,于是就跑,后来就在一棵大树上躲了起来,那单天赐见我不见了,就到处搜寻。当时月夜黑暗,我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最后才总算是逃脱了他的魔爪。想必是老天爷开眼,留下钟某一个活口,揭穿这伪君子的真面目。” 钟方越说,情绪也越激动,黝黑的脸上隐隐泛红,似乎当初种种惨状历历在目,单天赐那大魔头似乎就在眼前一般。在座的诸人听了钟方所说,无不义愤填膺,对单天赐的所作所为愤愤不已。 陆德和道:“钟少侠你请放心,如今你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咱们也必定保你安全。就算那单天赐武功再高,能敌得过老夫,想必也敌不过在座的这许多人。” 在座的人都知道陆德和在江湖中号称“铁掌”,有劈山碎石之功,又是武林前辈,在江湖中声望很高,有他在此坐镇,想必那单天赐不敢乱来。 就在这时,一名秦家下人前来禀报道:“秦二爷,门外有一个自称叫单天赐的人前来拜访。” 第六章 力战群雄 在场的诸人一听单天赐前来拜访,无不惊讶。秦成雄一听单天赐的名头,顿时火冒三丈,咬着牙说道:“好哇,这个姓单的杀我兄长,如今我不去找他,他到自己找上门来了!”对那家丁吩咐道:“快带我出去,我去会会他。” 陆德和道:“秦二侠先莫动怒,既然此人敢找上门来,不如请他进来,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郑琴道:“不错,秦二侠,他既然来了,不如看看这姓单的意欲何为。” 秦成雄略微思索,心想这姓单的既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倒也不怕他逃了,便吩咐下人将单天赐请进来。不一阵,只见一人走了进来,那人约摸三十出头,面目清秀俊朗,双眉斜飞,目光如电,却显得斯斯文文,骨子里透露着一股书生的气息。 那人走了进来,抱拳道:“铁拳神臂单天赐,听闻秦大侠不幸身亡,亦感到十分惋惜,今日前来贵府,望能奉上一炷清香,以慰秦大侠在天之灵。请秦二侠节哀。”众人听他他说得十分诚恳,却没有半点惺惺作态之意。 说着便准备拈香供奉,这时候秦成雄猛然站起,指着单天赐怒喝道:“姓单的,哪个要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你这狗贼,我兄长又怎么会死去?”他语音悲愤之极,一旁灵堂下的妇人幼子也向单天赐投去愤怒的目光。 单天赐眉头微微一皱,说道:“秦二侠,在下今日来,除了祭拜秦大侠之外,还有一件要事,想要跟秦二侠解释清楚,在下对秦氏双雄敬仰已久,又怎么会将秦大侠杀害?这里面必定是有误会的。” 钟方也站起来喝道:“姓单的,当日在何力府中所发生的一切,我钟方也是亲眼目睹,我已经将当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在座的所有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单天赐见到钟方,说道:“原来钟少侠在这里,钟少侠将当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秦二侠了么?” 钟方冷笑道:“姓单的,你当然想将所有的人都杀了灭口,可没那么容易。好在老天开眼,让钟某逃过一劫,在光天化日之下揭穿你的罪行!” 单天赐道:“钟少侠,你此言何意?单某几时又想要你的性命了?” “关东虎”唐瑜脾气暴躁,见单天赐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气得大骂道:“姓单的,你少装糊涂!听说你号称‘铁拳神臂’,老子倒要领教领教你单某人的高招!”说完纵身一跃,呼的一拳朝单天赐门面打来。 单天赐眉头一皱,侧身避开,唐瑜左脚踏上,呼的又是一拳,朝单天赐胸口打去。单天赐不闪不避,他力道雄浑,眼见这一拳就要打到胸口,那唐瑜惊道:“我这一拳少说也有两百斤重,难道他当真要硬接下来?”就在这时,单天赐胸口倏然一缩,唐瑜忽然内里一空,这一拳毫无着力之点,反而险些跌倒。 唐瑜大吃一惊,一连好几拳朝单天赐打去,只见单天赐也不怎么招架,只是轻飘飘地避开,唐瑜这几拳都打了空,连单天赐的边也擦不到。唐瑜号称“关东虎”,身长七尺,体重有两百来斤,个头比单天赐高出一大截,但和他打斗了数招,却连半点便宜也占不到。 单天赐忽然身形一晃,唐瑜顿时觉得手腕又酸又麻,立即连半分力道也使不出,原来已经被单天赐五指拂中,只是破口大骂道:“好单贼,你敢自投罗网,那便是自寻死路。” 在场的人都是功夫行家,数招之间便已经看出单天赐武功远在唐瑜之上,若不是他刻意相让,并不还手,唐瑜早就败下阵来了。 秦成雄道:“唐先生请回,此人厉害无比,让我来领教这姓单的一二。”说完一招“火中取栗”,朝单天赐中宫袭来。 单天赐道:“秦二侠且慢,在下前来不是......”但秦成雄来势汹汹,单天赐不得不招架,秦成雄招数使出一半,倏然变招,左拳又掌,分别朝单天赐太阳穴和肋下打来。单天赐见秦成雄中途变招,却挥洒如行云流水,不由得暗暗赞道:“秦氏双雄倒是名不虚传。”当下左手虚挡,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秦成雄的招数。 两人在外面的广场上来回斗了十余招,秦成雄恶狠狠的,一招一式必定用尽全力,恨不能将仇人立即击毙掌下。单天赐左挑右挡,只是一味避挡,并不还手,却依然是一脸从容,游刃有余,并不显得如何吃力,即便如此,秦成雄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上风。 这时候一边的钟方喝道:“秦二侠,我来助你!”说着也挥掌而出。本来秦氏双雄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若是未得到他的许可便贸然参战,颇有不敬对方之嫌,但他与秦氏双雄交情向来深厚,也就不必理会这些。 钟方加入战团,双方便成了以二敌一之势,单天赐似乎眉头微皱,依然是或挡或避,并不还手。钟方见久攻不下,大喝道:“姓单的,你这般托大,一个人对付我两个人,竟也不还手么?” 单天赐暗道:“我本来是想来向秦成雄将事情解释清楚,但他们这般胡搅蛮缠,我若一味得只守不攻,只怕不好对付。”说道:“两位,得罪了!”说完他伸手在钟方手臂上一格,钟方顿时觉得对方力道大大增强,自己被震得手臂发麻。 数招一过,单天赐如同一条泥鳅一般,忽然从两人中间极快地穿了过去,巧妙地避开了两人的锋芒,就在他穿过去的一瞬间,右肘出其不意地顶向了秦成雄肋部,左掌同时朝钟方肩膀扫去。 单天赐这一招微奥精妙,反守为攻一箭双雕只在瞬息之间,一旁的人看了这一手,都不禁又是惊愕,又是佩服,就连资历最老的陆德和也暗暗叹道:“好功夫!” 秦成雄和钟方见单天赐如此奇招,不禁都是“咦”了一声,被单天赐这一招各自逼开了一步,单天赐乘胜追击,发招朝秦成雄攻来,秦成雄连忙招架,单天赐身手敏捷,前招未完后招已至,数招之间便迫使秦成雄连连后退,顾此失彼。 钟方见秦成雄落于下风,立刻又攻了过来。两人使出浑身解数要置单天赐与死地,但只觉得单天赐的力道比之刚才大大增加,每一招一式都沉猛浑厚,显得功力精湛非常,单天赐以一敌二,不显丝毫败象,反倒是秦成雄和钟方两人显得局促异常,十分被动。 单天赐忽然大喝一声,双掌朝两人发来,秦成武和钟方见单天赐掌力逼人,连忙出掌相抗,呯的一声,四掌相交,秦成武和钟方身子一晃,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数步,只觉得胸中血气上涌,单天赐却仿若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也不动。 单天赐道:“两位,恕小可得罪了。” “华山双剑”中的郑琴娇叱道:“姓单的好厉害,尝尝本姑娘的本事!”说完将手中长剑一挺,剑尖唰唰两下朝单天赐胸口点去。她这一招“玉女点头”是华山派的厉害招法,郑琴恼怒单天赐作恶多端,一上来又连挫三名好手,所以一上来就用上了厉害的招数。 单天赐微微点头,叫道:“好剑法!”侧身避开,郑琴长剑忽然中途转向,又朝单天赐门面的“四白”、“下关”两处穴道点来。单天赐又是一避,郑琴手中长剑连绵不断地朝单天赐攻来,如狂风骤雨,只见一团银光。 单天赐见郑琴剑法精妙,不由得叫道:“不愧是华山派温掌门的高徒!”他身随剑走,郑琴的剑法固然快,但单天赐身法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身子在点点剑光之中穿梭不止,郑琴的剑却连他半分也刺不到。 郑琴是华山派数一数二的高徒,不但人长得貌美如花,一身功夫也是颇为了得,眼见这单天赐在眼前晃来晃去,自己却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心中不由得稍稍急躁起来。 两人斗了十余招,单天赐见她长剑削来,便飞起一脚,铛的一声,踢在郑琴手腕上,郑琴只觉得手臂巨震,虎口阵阵生疼,整个人不由得倒退了几步,一柄长剑几乎要脱手。 一旁的洪文昕见师妹吃了亏,长啸一声,连忙挺剑直上。“华山双剑”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两人将单天赐围在中间,将两柄长剑不断向单天赐攻来。双方斗了十余招,单天赐已经看出,洪文昕的剑法沉稳有力,内功要远在郑琴之上,但郑琴剑法轻盈无比,洪文昕却有所不及,两人功夫互相伯仲,但所使的这套剑法却将一刚一柔的精妙尽数发挥出来。 这两人的功夫虽然要比钟方和秦成雄高出一截,但要胜他们当中的一个倒也不难,只是两人双剑合璧,要胜他们的这套精妙无双的剑法只怕不容易。 双方斗了三十余招,依然不分胜败。在一旁的陆德和见双方打斗,微微笑道:“华山派温先生的高足果然名不虚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修为,实为不易。” 这时候只见郑琴娇叱一声,将手中长剑一挺,朝单天赐胸口刺去。她这一剑轻盈飘忽,剑锋微响,又是快速无伦,是十分高明的剑招。单天赐见了这一招,不由得大赞道:“来得好!”他本来可以往右避开,但是右边却被洪文昕一剑封死,不给他留丝毫出路,看来是对方料到自己功夫了得,生怕师妹这一招精妙的剑招依然不能取胜,便先声夺人,将出路堵死。 单天赐见躲不过去,一双肉掌往里一夹,将郑琴的长剑牢牢夹住,再也不能向里刺进一分一毫,又见洪文昕长剑削来,当下运气内功,将郑琴长剑朝外一引。单天赐功力远在郑琴之上,郑琴一个站立不住,被他带出,铛的一声,两剑相交,郑琴的剑刚好为他挡了洪文昕的一剑。 单天赐功力深湛,郑琴和洪文昕都是虎口巨震,便在此时,只听见啪啪两声,单天赐在每人的肩上都打了一掌,两人只觉得肩上一阵剧痛,分别退了数步。单天赐抢身直上,瞬间夺过两人手中的长剑,等到两人回过神来,只见单天赐手中两柄白光晃晃的长剑在手,而自己手上却是空空如也。好在单天赐也并不想将两人打伤,所以也并无大碍。 单天赐将长剑抛还两人,拱手道:“两位,承让了。” 两人本来是华山派翘楚,两年前两人面对淮南帮十七八名好手,依然将对方打得大败而归,如今面对这单天赐不但输了,连兵器也被他夺了去。郑琴的一张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两人显得十分尴尬,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只见忽然身形一闪,一人挡在了两人和单天赐之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德和。陆德和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洪少侠和郑女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好本事,真是后生可畏,接下来这一战便让老夫领教‘铁拳神臂’单大侠的功夫好了。” 单天赐一听陆德和的名号,心中不禁一凛,道:“前辈就是人称‘铁掌’的大刀门门主陆德和陆前辈?” 陆德和眉头一扬,道:“不敢,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就给老夫起了这个诨号,老夫如何敢当?只不过会使些蛮劲罢了,今日到要向单大侠你讨教几招。” 单天赐知道这陆德和虽然口中谦逊,但是一双铁掌非同小可,当年他与江西的一帮豪杰谈武论道,见院外有一口六七百斤重的铜钟,便大步走到院外,连发三掌,将数百斤重的铜钟生生震裂,钟声嗡嗡,声传数里,在场的一帮豪杰无不叹服,铁掌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 单天赐抱拳道:“前辈的一双铁掌厉害无比,晚辈不敢跟前辈动手。况且今天晚辈前来,只不过是想将误会解释清楚,并不是来打斗的。前辈要是硬要比试,晚辈只好认输了。” 陆德和冷冷地道:“这倒不必,你来到这里,一连败了这许多好手,老夫倒想和单大侠比一比内力,单大侠,请接招吧。”说完双掌平推而出,单天赐见陆德和一双肉掌来势刚猛异常,掌未近身,掌风已经带到,刮得单天赐脸上火辣辣的,胸口微微有窒息之感,功力远非刚才几人可比。 单天赐叫道:“陆前辈好厉害的掌力!”也是双掌拍出,轰的一声,四掌相交,两人便如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单天赐只觉得对方源源不断将内劲催动,从掌中传来,也只得不断催动内力与之相抗。 其他的人见这两人都是半蹲马步,一动不动,脸上都显出慎重小心的神色,知道两人这是在拼比内功。不一阵,两人的脸上都隐隐显出细密的汗珠。秦成雄想道:“这姓单的功夫了得,我要胜他是万万不能,不如趁机一掌结果了他,为兄长报仇?只是这么做终究不是光明正大之事,究竟做是不做?” 秦成雄心中正自拿不定主意,只见两人同时大喝一声,脚下的方砖被震裂了好几块。两人各自退了三步,都是身形一晃,方才站定。单天赐只觉得胸中血气翻腾,陆德和也是面色微暗,少顷,才恢复原来的神色。两人各自拼比了一场,谁也没有占到上风。 陆德和叫道:“单大侠好功夫,老夫一生少有服人,对单大侠的这身功夫却佩服之极。”他这句话是由衷发出的感叹,没有半点的虚假。 单天赐谦逊道:“陆前辈不愧铁掌之称,若不是前辈相让,再过片刻,晚辈只怕是支撑不住了。” 陆德和道:“可惜你一身好功夫,为什么要杀害这么多英雄豪杰?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就算你功夫再高,只怕也插翅难飞。” 第七章 长风镖局 陆德和说话间,诸人早将单天赐围在中间,只听见秦成雄喝道:“这姓单的十分了得,咱们对这样的人不必将什么江湖道义,大伙儿一齐上,将这姓单的料理了便是。”他对单天赐仇深似海,恨不能立即将他毙与掌下。说话间,一双肉掌早已攻了上去。 单天赐避开秦成雄的一掌,忽然觉得左边一阵寒风,华山派的郑琴长剑刺来,单天赐伸手去夺郑琴的长剑,郑琴将长剑一横,又拦腰削到。这时候关东虎唐瑜和洪文昕也攻了过来。单天赐将唐瑜逼开,叫道:“各位,单某此番来不是为了和诸位争勇斗狠,诸位何必一再相逼?能否听在下几句话?” 钟方怒道:“你自投罗网,还有什么好说的?拿你的性命来祭奠被你杀害的诸位英雄好汉吧!”说着也加入了战团。 单天赐武功虽高,但是他刚刚与陆德和比试完内功,又接连被五名好手围攻,终究难以脱身。双方斗了十余招,单天赐便渐渐落了下风。围攻他的这五人当中,尤其以“华山双剑”洪文昕和郑琴最为难缠。单天赐见两人一刚一柔,相辅相成,尤其是那郑琴,顾盼生姿,飘若惊鸿,心中不由得赞道:“华山派剑法果然精深,这姑娘年纪轻轻就又这等修为,实在难得。” 一边的陆德和见单天赐以一敌五,居然能够支撑许久而不败,暗道:“这姓单的功夫果然厉害,恐怕就算是老夫也未必有这样的本事。”不过己方既然能够稳操胜券,他也就不急着帮忙,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 只听见洪文昕持剑叫道:“单天赐,就算你本事再高,也休想逃脱这铜墙铁壁。” 转眼几人已经斗了将近三十招,单天赐一连几次想要突围,但是始终是徒劳无功,心中想道:“想不到秦府之中来了这许多的硬手,不听我的言语便和我动起手来,我实在不是这五人的对手。难道这秦府真是我单某人的葬身之地?”他心念一动,稍稍分神,立即中了秦成雄一掌,他虽然内功深厚,但是秦成雄这一掌却也打得他疼痛欲裂。 又斗了一阵,单天赐已经是连连遇险,郑琴的长剑从他身上贴身刺过,差点被她刺中左肩,单天赐只是一惊,又被钟方一拳打中。五人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将单天赐牢牢围住,单天赐见插翅难飞,无力回天,不由得长叹道:“罢了罢了,单某纵横江湖十余年,想不到今日要死在这秦府!” 就在这时,陆德和似乎忽然想到什么,大喝一声:“住手,陆某有要话说!”他内功深厚,在场的人耳中都是嗡嗡作响,果然都被他的雷霆一喝震慑住,纷纷停了手。 洪文昕回头问道:“陆前辈,怎么?” 陆德和不答话,缓步走下阶梯,问单天赐道:“单大侠,老夫问你,秦大侠几位英雄被害之事当真不是你所为?”他义正言辞,一双眼睛如同两把利剑一般。 单天赐道:“单某行得端做得正,若是在下所为,绝不会不承认。” 秦成雄叫道:“陆前辈,这姓单的暗中投靠了那何力,这两人串通一气,作恶多端,又怎么会承认自己的罪行?他这次是插翅难飞,咱们决不能饶了他。” 单天赐道:“那何力已经投靠了当今皇上的三皇子福王朱常洵,在下又怎么会与他串通一气?秦二侠何出此言?” 钟方道:“我问你,你若不是暗中投靠了那何力,当初众人指责何力之时,为何唯独只有你没有说话,还要充当和事佬?” 单天赐道:“在下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多生事端,怎么两位今日看来却又有投靠之嫌?” 陆德和听三人言语,他毕竟久经江湖,见多识广,他从单天赐进门之后就一直暗中注意他,见单天赐从上到下一身正气凛然,不像是狡诈鼠辈,便道:“秦二侠有所不知,当初‘万里神行’杜高行死的时候,老夫曾经见过他的尸首,他是被人用阴柔的内力震断经脉而死的。但是刚才老夫和单大侠对了一掌,发现单大侠的内力却是刚猛精纯,两者相去甚远,只怕这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单天赐抱拳道:“陆前辈说得极是,倘若在下真的是杀人凶手,今日又何必自己送上门来?” 在场诸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拿不定注意。单天赐的内力属于刚猛的路子,与阴柔一路的内劲是截然不同,其他的可以作假,但是这内功却是万万作假不得的。但是倘若武功练到深处,到了能够刚柔相济的境界却又另当别论。所以大家都是一副将信将疑,举棋不定的样子。 陆德和见单天赐不过三十出头,却是风流潇洒,文质彬彬,一身武功更是令人折服,心中顿时起了英雄相惜之心,心中想若这单天赐真是被人栽赃陷害,今天这一战岂不是白白断送了一条好汉的性命?于是说道:“以各位之见,以为如何?” 郑琴道:“陆前辈说得在理,这件事或许另有蹊跷,但是诸位好汉在长风镖局一聚之后接连被害,推朔前因后果,这姓单的始终是有最大的嫌疑。” 众人听郑琴之言,纷纷点头称是。陆德和道:“这位单大侠固然有可疑之处,但是事情的真相如何,究竟还是难以下定论。倘若这姓单的真的是杀害秦大侠和其他人的凶手,咱们今天便算是为秦大侠和各位英雄报仇。但是倘若单大侠是被冤枉的,咱们岂不是白白葬送了一条好汉的性命?” 众人听了,都是默默不语。钟方道:“陆前辈,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在这里陆德和是武林前辈,又是德高望重之人,所以钟方征求他的意见。 陆德和道:“依老夫之见,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大家也不要再与单大侠为难,等到将事情调查清楚之后,一切再做定夺。” 秦成雄和钟方同时叫道:“不行!”秦成雄道:“这姓单的武功厉害无比,诡计多端,今天若是放他走了,只怕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以后再要拿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兄长被人害死,所以他对单天赐成见最深。 钟方道:“秦二侠说得是,他若不是凶手,为何当初赴宴之人都一一被害,而他却安然无恙?” 陆德和道:“那依两位之见,又当如何?” 秦成雄和钟方顿时作声不得。陆德和道:“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若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将单大侠当做了凶手,这不但对单大侠不公,难道两位少侠心中就不会有一点内疚?” 陆德和见秦成雄心中犹豫不决,又道:“若是真的冤枉了好人,不但好好害了一条性命,还让真凶逍遥法外,秦大侠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得到安息?想必百年之后,秦二侠也无颜面见兄长。” 秦成雄听他这么说,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陆前辈说得有理,若是让正真的凶手逍遥法外,在下百年之后却是无颜再见我大哥。”便对单天赐道:“姓单的,今日秦某就听陆前辈一言,暂且不与你追究,他日若真的让秦某查出是你杀了我兄长,秦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找你报仇。” 单天赐道:“这件事绝非在下所为,秦二侠尽管去查证,若是查出单某真的是杀害秦大侠的凶手,不等秦二侠来,在下自当将项上人头拱手奉上。”又对陆德和深深一作揖,道:“多谢陆前辈,此恩此德,在下不敢忘怀。”说完纵身一跃,便跳上墙头往外去了。 诸人见秦成雄放了单天赐一马,也都不再追赶。众人只是怔怔地望着墙头出神,过了一阵,便都进屋去了。 单天赐出了秦府,一路走去。这些天来当初赴会长风镖局的英雄都不明不白地死去,凶手又将这数条命案嫁祸给他,他本来是想到秦府将事情解释清楚,但没想到秦成雄不给他丝毫辩解的机会,还联合了许多好手联攻于他。单天赐想道:“这件事情的幕后真凶一定是何力,我当去一趟长风镖局,一切事情或许都会有眉目。” 他主意已定,先回到了客栈中。第二天一大早,单天赐便向店小二牵了马,将一对金光晃晃的铜锏挂在马背之上,骑马一路向东北奔去。 嘉兴与杭州相邻而峙,两地相距不过百里之遥,单天赐骑马行了一天,已经到了嘉兴府。这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单天赐心中想道:“这般贸然前去只怕对方早有防备,不如趁天黑了咱潜入长风镖局之中,来一个出其不意,找那何力问个明白。”于是便找了一家客栈投宿,先将独自填饱了,又小憩了一阵,等到醒来之时,已经到了酉牌时分,单天赐当即出了门,取了一对铜锏,直朝长风镖局的方向走去。 单天赐往南走了一阵,只见一座府第出现在眼前,深墙高院,气派非常。府院大门前立着两座石狮,正门之上的牌匾上写着“何府”两个金漆大字。 单天赐微微纵身,悄然跃入何府之中。此时繁星满天,皓月悬空,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银霜。单天赐避过夜间巡视的府丁,顺着院落走了几个回廊,见前面大殿之上灯火通明,料想必定是何力在里面,便猫着身子走上前去,用手指点了唾沫,将窗户纸点破,往里面望去。 只见里面大殿之上,一人约莫五十上下,两鬓微白,身穿华衣,高大魁梧,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卷看得入神。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长风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人称“金算盘”的何力。 单天赐见那何力看书看得入神,似乎丝毫不知道有人到来,心中想道:“这何力就是一连杀害数位好汉性命的真正凶手,我这番夜闯他府中,正是出其不意,看他如何应对。”他念及至此,便立即破窗而入,将手中铜锏一挥,口称:“单天赐夜闯何府,有事要向何总镖头请教。”他生性爽直,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一进来就直入主题。 只见那何力依旧低头看书,似乎有所沉思,丝毫没有听到单天赐的话。单天赐心中起疑,暗道:“这何力倒是故作镇定,装作不知,看他接下来如何应对。”于是又朗声说道:“单天赐夜闯贵府,有要事要向何总镖头请教。”他内功深厚,声音清朗,整个大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哪知那何力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单天赐的到来。 第八章 再探长风 单天赐心中愕然,立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何力端端坐在太师椅上没有一点动静,似乎异常古怪。单天赐定睛细看,只见何力脖子上隐隐有些血迹。单天赐立即赶到不妙,连忙抢身上前,将何力一推,那何力竟如一探软泥一般软绵绵倒在了一边,手中书卷洒落地上,喉咙之处赫然一道鲜艳夺目的血痕,咽部血肉模糊,竟然已经死去。 单天赐又摸他脖颈上的脉搏,果然已经没了脉象,又见他体温尚且还稍稍有些温热,显然是刚死不久。 单天赐大吃一惊,暗道:“这何力怎么也死了?”何力的死让他大大感到意外,正值惊疑不定之际,忽然听见门外嘈杂喧闹之声不绝于耳,为首一人带着数十个武丁冲了进来,那些武丁个个手持钢刀,在烛光的照耀之下晃晃耀眼。为首那人身材清瘦,留着一小撮山羊胡须,手持双刀,单天赐认得这人,是何力的手下严进,江湖人称“下山虎”。 那严进见了单天赐,倒吸了一口凉气,叫道:“姓单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杀我们总镖头!” 单天赐一愣,想不到他把何力的死也算到了自己头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严进长啸一声,早已挥舞手中钢刀劈了过来。单天赐躲过严进的招数,一旁四五名武丁的钢刀同时砍到,单天赐将手中铜锏一挥,轻轻一挡,咯啷一下,将砍刀的钢刀都逼了回去。他手中铜锏沉重无比,只是这稍稍一架,倒有两名武丁把持不住,钢刀险些脱手。 严进又朝单天赐横刀劈来,单天赐依旧挥锏格挡,铛的一声,将严进的钢刀双双震开,两人在这大殿之中你来我往斗了起来。 单天赐单天赐号称“铁拳神臂”,使的这副铜锏乃是熟铜所铸,每边有四十八斤,一对有九十六斤,犹如胳膊般粗细。只见他双臂舞动,这数十斤的铜锏,使起来竟是十分灵动,没有丝毫呆滞,看不出如何吃力,仿佛使剑一般。 单天赐有了这副铜锏,如虎添翼,只见他横扫直打,金光闪耀。只是这铜锏沉重,每次舞动便夹杂着呼呼风声,劲道浑厚之极,严进如何能够抵挡?在数招之间便被逼得连连后退,他见单天赐凭借自身的内功修为,竟将这沉重兵器使得如疯如魔,这等深厚劲力,不禁暗暗佩服至极。 那些武丁不断持刀朝单天赐劈来,单天赐哪里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身法迅捷,快如闪电,只是眨眼之间便将几名武丁的钢刀齐齐震断,几名武丁虎口被震裂,单天赐左足飞出,那些武丁立即被单天赐踢倒在地,手中的铜锏却是毫无滞息地朝严进上中下三路逼来,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将严进尽数笼罩在一对铜锏的包围之下。 严进勉强和单天赐斗了十余招,已是汗流浃背,险象环生。他的双刀每次和单天赐铜锏相交,都被震得双臂发麻,虎口阵阵生疼,暗道:“这姓单的好厉害!”这时候他虎口都被震出了血,微微发颤,几乎连钢刀都拿不住了。 单天赐知道严进已经无法支撑,大喝一声,铜锏挥出,将严进双刀齐齐震飞,一脚飞起,将严进踢了一个大跟头。同时手中铜锏往后一扫,只听见铛铛两声,夹杂着两声呼叫,又有两名武丁的钢刀被震断了。单天赐挥动双锏,呼呼有声,数十名武丁虽将单天赐团团围住,却不能进犯一尺一寸,有些武丁稍稍挨得近了一些,立即被单天赐铜锏扫到,一个跟头滚了三个滚。 不多时,地上已经躺了二十多名武丁,严进还欲再上,但是见他双锏厉害无比,立即心生了几分怯意,不敢上前。 单天赐逼退众人,朗声道:“严进,何力并非单某所杀,堂堂长风镖局,单某来去自如,又有何难?我不想多伤人命,你们休要在纠缠不休。” 众人本来十分惧怕单天赐厉害,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之间都是犹豫不敢上前。严进见单天赐如此武功,不禁又是惧怕,又是折服,他双手微微发颤,又不甘心,只得狠狠地道:“姓单的,和总镖头当真不是你杀的?” 单天赐凛然道:“单某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说一不二,又怎么会骗你?况且就算是我杀的,你也奈何我不得。” 严进气得双眼圆瞪,却又不敢如何,说道:“那你说是谁杀的?” 单天赐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闯进来的时候何力就已经坐在这太师椅上死了,他是被人用锁喉功杀死的,不信你大可以看看他的尸首。” 严进抢到何力尸首旁,掀开何力尸首一看,果然咽喉处血肉模糊,不禁失声叫道:“总镖头!”又对单天赐说道:“我们总镖头果真不是你杀的?那你这么晚潜入我长风镖局干什么?” 单天赐道:“单某绝无谎言,单某今日来,确实是有事情要问何力。何力的死对我来说也是大感意外。何力尸首未冷,只怕凶手是刚刚下手。”又道:“既然何力已死,单某多留无益,告辞了。” 单天赐说完便要走出大殿,一帮武丁早已将他围住,单天赐见状眉头一皱,问道:“怎么?” 严进将手一挥,制止了众武丁,单天赐走出大殿,跃上了墙头便不见了。 月如玉盘,高悬夜空,笼罩着整个嘉兴城,窥视着这整座城内的一举一动。 单天赐离开了长风镖局,一路走来,想道:“我本来以为何力便是杀害众豪杰的真凶,想不到连他也死了。”单天赐隐隐感到,这个藏匿在幕后的正真凶手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整个布局。只是,这个正真的凶手会是谁呢?他为何又要将这一切嫁祸给自己? 单天赐思前想后,忽然猛然叫道:“不对,这个长风镖局有问题!”他最初潜入镖局之时,明明避开了所有的巡哨,怎么会忽然被发现?再说,诺大个镖局平日里防卫严密,为何在何力死的大殿周围却是空无一人,而且事情又发生得那么巧,自己一发现何力的死,就立即被严进带人逮个正着? 单天赐暗道:“这个严进只怕有问题!”他心念自此,忽然转身便又朝长风镖局的方向快速奔去。 不多时,单天赐再次来到长风镖局。他故意绕过了正门,来到墙角处,飞身一跃,进了镖局,沿着弯道回廊走了一阵,只见两个武丁走来,连忙躲在院中的假山后面。只听见一人说道:“想不到咱们总镖头威风一世,到头来却死得不明不白,可惜呀可惜!” 另一人道:“嘘,你小点声,不该管的事情咱可千万别多事,要是被别人听见了,只怕咱们的性命都保不住。” 两人摇了摇头,一路走去。单天赐听见了,心道:“这何力的死果然有蹊跷。” 就在这时,单天赐忽然看见不远处屋顶上一黑影晃动,鬼鬼祟祟,心想:“此人是谁?”当下施展轻功,轻轻跃上屋顶,跟了过去。 那黑影来到一处偏宅,四处张望,见周围没有人,身一斜,已然进了屋去。看那人身法敏捷,想必武功不弱。单天赐沿着屋顶轻轻走过去,十分小心,他知屋里的人身手不差,若是一个大意必会被察觉。 单天赐来到正上方,揭开了一片瓦,往下看去,只见里面还有一个黑衣人,生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大,两人都蒙着面,不知道是谁。 那名虎背熊腰的黑衣人道:“你看清没有人跟着你么?我要的东西你找到了么?”那人声若洪钟,显然内力极为深厚。 先前那黑衣人道:“您尽管放心,您要的东西在下已经帮您找到了,可让我好找,何力那老东西藏得那么好。”说完从怀里摸出一物,呈给那高大的黑衣人,原来是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那人拿到那本书,眼放精光,哈哈大笑,声震屋瓦。单天赐仔细看那本书,赫然写着《南塘兵法》四个篆体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黑衣人要这本书来有什么用?” 这《南塘兵法》本是明朝大将军戚继光所编。当年戚继光南征倭寇,北扫蒙古部族,一生戎马,官从登州卫指挥佥事,一路升致太子太保。戚继光用兵如神,敌人闻风丧胆,他训练的“戚家军”军纪严明,作战勇猛无比,天下闻名。这《南塘兵法》便是戚继光在平倭时期所著,里面讲述了练兵治军和行兵布阵的方法。 那高大黑衣人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先前那黑衣人道:“只要是您想要得到的东西,在下就是费尽心机也要给您弄来。”他把蒙在面上的黑布取下来,但见此人面孔清瘦,赫然便是“下山虎”严进。 那高大黑衣人道:“严进,你给了我我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你要的东西,长风镖局总镖头的位置迟早是你的。” 严进眉开眼笑,抱拳道:“谢大人,在下如果做了长风镖局的总镖头,一定为大人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拍拍严进肩膀,道:“那便好,那便好。” 单天赐将二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暗讨:“原来这下山虎严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这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人。”正想着,忽然听得那黑衣人朗声道:“屋顶上的朋友,下来吧!” 嗖的一声响,一物朝单天赐门面飞来,快如闪电,夹杂着破空之声,劲道极强。单天赐见那黑衣人眼不望,手不扬,不知暗器何时发出。 单天赐头一斜右手一伸,便向那暗器抓去,便在伸手抓住那暗器之际,忽觉那暗器上内劲极强,竟将单天赐往外带出,单天赐一惊之下,右手回带,才化解了那暗器的劲道,心下大骇:“这黑衣人好厉害的暗劲!”单天赐凭借刚才那一下已知那人武功极高,也不敢逗留,连忙飞奔离去。 第九章 林中变故 单天赐足下发力,急走三四里路,见无人追来,才慢慢放慢脚步,这是已是三更时分,大街上杳无人影,只剩单天赐一人,他边走边想:“这件事只怕背后颇有牵扯,而且那黑衣人武功之高,恐不在自己之下。看来要查清此事殊为不易,还需慢慢打算。” 单天赐回了客栈,拿出那暗器细细端详,乃是一枚铁菱,乌黑发亮,锋利无比,除此之 外更无其他。单天赐看了好一阵,也看不出这枚铁菱有何异常。 接下来一连几天,单天赐便是明查暗访,四处查探,怎奈还是毫无线索,一筹莫展。这时候,单天赐忽然想到一个人,这人是当年师父的至交好友法都大师。法都大师不但武功堪称一绝,且对天下各类暗器均有很深研究,如若去找他,把那枚铁菱给他看,或许会有眉目。此人在河南开封府寒山寺。 这日一早,单天赐要了一匹快马,一路向开封而来。这日他途经杭州,来到一个小镇上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单天赐四下打听,这附近没有了其他的小镇,若是再往前走,天黑之后便无处投宿,当下便在这个小镇上投了客栈。 这日晚上,单天赐用过了晚饭,正在房中来回踱步,思索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他往怀中一摸,拿出那枚乌黑发亮的铁菱,仔细揣摩端详,想到那晚的那一位武功极高的黑衣蒙面人,暗道:“这只怕是这件案子的唯一线索,但愿见了法都大师之后,一切或能有些眉目。” 正值单天赐思索之际,忽然听得门口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单天赐喝一声:“谁!” 门外却悄然无声。单天赐喝声一停,那敲门声便又想起。单天赐心中暗暗警惕,道:“外边是何人?进来吧。”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摇神驰。单天赐定睛一看,竟是一个绝色的美人,柳眉桃腮,明眸皓齿,冰肌玉肤,宛如人间仙子,却只披一件淡绿色的薄纱,香肩微露,曼妙娇躯若隐若现,销魂之极。 那美人见了单天赐,朝他妩媚地一笑,风情万种,玉步轻移,款款走来,朱唇微启,道:“漫漫长夜,官人不觉得寂寞无聊么?奴家来陪官人饮几杯酒如何?” 单天赐直觉这美人遍体生香,说话娇媚,柔若无骨,听起来有说不出的舒服。晓是单天赐内功深湛,定力很强,定了定神,竟不为所动,离席起身,对那美人说道:“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成何体统?那妇人请回去吧!” 那美人似乎没听见,一只纤纤玉手,已然搭上了单天赐的脖子。口中吐气若兰:“官人好艳福,多少男人踏破铁鞋也求之不得,这送上门来的好事,官人怎的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单天赐只觉四周香气笼罩,那美人口中如兰香气扑鼻而来,吹得门面热乎乎的,有说不出的受用,又见她美目含春,秋波暗送,一副风骚模样,竟只觉得天旋地转,口干舌燥,喘不过气来。 便在此时,单天赐忽然觉得腹腰上一股劲风,暗叫一声不好,只见那美人右手一只峨眉钢刺,唰地向小腹刺来,急忙侧身闪避,但那峨眉刺来势迅猛,却哪里还来得及? 单天赐暗暗叫苦,只听见“咯喇”一声响,小腹处似乎有东西破碎,那物事被峨眉钢刺穿破,却为单天赐挡了一下,没有直接刺入腹中。但对方劲力极强,攻势并未停止,却已骤然减弱,单天赐得以侧身避过。只听得“哗”的一声,单天赐被划中小腹,那物事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早已成了数瓣,原来是一块玉佩。 那美人似乎也是出乎意料,没想到一块玉佩竟救了单天赐一命,更不多想,右手回带,又向单天赐袭来,劲道凌厉非常。单天赐虽被划中小腹,却只是皮外之伤,并无大碍,却也暗暗心惊:“这美妇风骚入骨,想不到竟有如此功夫!”左手一掌向那美人右手手腕削去,刚才那一刺他便已知那美人武功很高,这一下便是用足了力道。 那美人中途变招,将峨眉刺一横,朝单天赐门面劈来。单天赐一惊,纵身向后一跃,那美人乘势便是一招“流星赶月”,向单天赐胸口刺来。单天赐又是一躲,这一刺扑了个空,直刺向身后的椅子,那美人手腕一翻,只听得“咯喇”一声,那把椅子登时碎裂。 那美人又是唰唰数招,连朝单天赐劈来。单天赐只觉得对方劲风逼人,竟逼得他胸口微微窒息,不由得心下大骇,心想自己生平遇敌无数,但如此强敌却是平生罕见,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 单天赐虽是武功了得,但那美人出手又快又狠,劲道凌厉,招式变幻无穷,二人在这房中打斗了十余招,单天赐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 那美人忽然娇叱一声,左手一挥,一道金光朝单天赐胸口袭来。单天赐没想到她会忽然放暗器,暗叫一声不好,使尽平生本事,奋力侧身一躲,那道金光直飞入墙,几乎全部没入墙中,单天赐却惊出一身冷汗。 单天赐见那美人掷暗器的手法高明,又有如此功力,但见那暗器手柄金光闪闪,如同一条扭曲的金蛇,失声惊呼:“蛇姬!”那美人咯咯一声娇笑,更不答话,飞身出窗外,身法灵动之极。 单天赐大喝一声:“妖孽休走!还我恩师命来!”便飞身跟出。那美人转眼之间已走出十余丈之外,轻功高明之极。单天赐也是运起上乘轻功,飞奔追去。二人一前一后,单天赐使尽全力,始终未能将二人距离缩短半步。 这蛇姬是何许人也?单天赐纵横江湖十余载,阅人无数,这蛇姬的名头却让他如此忌惮?原来这蛇姬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来历不明,行踪诡异,江湖中人只知道她的绰号叫做“蛇美人”,真名却几乎无人知晓。这蛇姬生得妖艳风骚,风情万种,却是手段毒辣,武功极高,擅用蛇形暗器,名曰“金蛇镖”,能杀人于无形,江湖中不知多少成名好手命丧她手。 五年前年单天赐的师父便是为她所害。这五年来,单天赐一直在寻找此人下落,为师父报仇,今日得遇此人,岂能轻易让她逃走?明知对方武功很高,但若拼尽全力,以死相抵,或许能手刃仇人,为师父报仇。当年单天赐师父被杀害时,单天赐只知蛇姬其名,并未见过其真人,如今见到那“金蛇镖”,方才知道此人便是当年杀害恩师的凶手。 单天赐紧紧追着蛇姬,不敢放松半步,如此追了十余里路,只见前面一片树林。月黑风高夜,那片树林随着呼呼风声左右摇摆,显得诡异恐怖。那蛇姬纵身一跃,飞身穿入树林,单天赐不及多想,也跟着追了进去,树林中除了黑压压的一片如群魔乱舞,哪里还有蛇姬的踪影? 单天赐在树林中穿来穿去,把树林翻了个遍,始终再找不到那蛇姬的下落,想到昔日仇人竟然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不知大仇何时能报,不由得又是气恼,又是可惜。 就在这时,单天赐忽然见前面黑乎乎的一物,似乎是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单天赐心中一凛,暗道:“此人是谁?”走进看时,不由得惊呼:“这不是鬼面双刀陆德和陆门主么?” 单天赐连忙放下兵器,将他扶起来,叫道:“陆门主!”只见陆德和嘴上挂着一丝血迹,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单天赐伸手去探他气息,只觉得他气若游丝,气息微弱之极。 陆德和似乎听见有人叫他,缓缓睁开眼睛,见是单天赐,嘴巴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说话,但终究没说出来。单天赐伸手去把他脉搏,不由得吃了一惊,陆德和竟是全身经脉被人生生震断,眼见是活不了了。 单天赐道:“陆门主,你想说什么?” 陆德和伸出手指,似乎要在地上写字,却已经十分艰难。单天赐道:“你是想告诉我是谁杀你的,是不是?”陆德和微弱地点点头,便闭目而逝,却是一个字也没能写出来。 单天赐见又死了一条好汉,不由得悲从中来。暗想这陆德和一双铁掌的武功自己是亲眼所见,如今居然被人硬生生震断了全身经脉,这凶手的武功显然是极高的了。 这时,单天赐又听得脚步声近,心知有人来犯,暗暗留神。那人走到跟前,似乎先是吃了一惊,喝道:“姓单的,你好狠毒,前几日陆门主好心饶你性命,想不到今日却死在你的手上!”单天赐见来人面容娟丽,身材婀娜苗条,赫然便是当初在秦府上见到的“华山双剑”之一的郑琴。 单天赐道:“陆门主并非在下所杀,郑女侠切莫误会。” 郑琴柳眉一竖,喝道:“误会?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又怎么会是误会?单天赐,你好狠毒,这些好汉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了一己私欲,却将他们全都杀害了!”说完忽的一掌朝单天赐打来。 单天赐知道再辩无益,放下了陆德和,也是一掌迎去,只听得“呯”的一声响,郑琴手臂巨震,被单天赐震了出去,连退了数步,那张俏脸上微微泛白,一时之间血气翻涌,竟是提不上气来。半响,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姓单的,你好自为之,告辞!”说罢一跃而起,已不见踪影。 单天赐心想这郑琴到底是年轻气盛,也不以为意,知道她武功虽好,却不是自己对手。刚才和他对了一掌,意在要他知难而退,并没有用尽全力。他见郑琴已退,也不追赶,自讨道:“如今陆门主也死了,只怕自己有口难辩,只有早些到开封见到法都大师,事情只怕才有进展。” 第十章 仙月秘闻 单天赐沿西北而上,途经苏州、凤阳,进入河南境内,又一路西行,过了归德府,便到了开封。 开封曾是战国时期魏国,五代十国时期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和北宋以及金朝后期都城,故有“七朝都会”之称,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形势富饶,物产丰富。南来北往的商客多聚于此,酒楼茶肆、客栈青楼,更是层出不穷。 吃过了午饭,单天赐骑着马一路向东走去,走了十余里,来到一条河前,河上一座石拱桥,过了桥又走了一段上坡山路,不远处一座寺庙贮立在山顶处。 单天赐自讨道:“这便到了。”走进看时,但见那寺庙倒也不大,门前挺立着数株苍松翠柏,正门牌匾上写着“寒山寺”三个金体大字,寺庙古朴幽静,倒也是一番闲情雅致。 单天赐走上前去,早有知客僧人迎来,单天赐抱拳道:“小师傅,烦请通报法都大师,说故友单天赐前来拜访。” 那知客僧人去了,过了一阵,只见一位老僧走来,身披袈裟,头戴僧帽,约摸六十多岁,身材高瘦,却是精神焕发。那老僧哈哈一笑,双手合十,施礼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单天赐吟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做了一个长揖,道:“晚辈单天赐,拜见法都大师。冒昧造访,还望见谅。” 法都大师笑道:“好哇,你到知道我这‘寒山寺’名头的来历。天赐,好久不见,快起来。”便伸手去扶,单天赐忽地感到一股极浑厚的内力,却不动声色,待到法都大师伸手相扶之际,便暗暗运上了内力相御,稳稳当当起来,无丝毫不妥之处。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原来却是二人久未相见,此次一见法都大师便要试探单天赐武功,武林中人原也是稀疏平常,见怪不怪。 法都大师笑道:“多年不见,天赐,你的武功精进了不少。” 单天赐抱拳道:“多年不见,大师风采依然,不愧为一代宗师。” 二人携手,一齐进了寺院,一旁的小和尚早将马牵了过去。单天赐环顾四周,寺院倒是干干净净,盆景错落有致,僧人也不多,不一阵,两人已进了大殿。 法都大师在上首坐下,单天赐在右侧坐下,早有知客僧人端来了茶水,给两人倒上,便退了出去。法都大师道:“老衲这里没有好酒招待,只能以茶代酒,切莫见怪。” 单天赐道:“大师说哪里话。大师这寒山寺古朴清幽,娴静雅然,不失为清修静养之地,大师好福气。”品了一口茶,又道:“大师这茶倒是清香淡雅,别有一番滋味。” 法都大师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老衲不过是一个穷酸僧人而已,又有什么福气?天赐,我倒是听说你最近在江湖上的一些事,对你倒是很不利。” 单天赐道:“大师果然消息灵通。实不相瞒,天赐此番前来,正为此事请教大师。” 法都大师品了一口茶,说道:“天赐,我和你恩师穆剑白是至交,又是从小看你长大,你的为人老衲岂会不知?江湖上的人都说是你杀了诸位豪杰,老衲却不相信。天赐,你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出来,老衲与你参详一番。” 单天赐听得法都大师这句话,心里一阵感激,又想到恩师死于非命,不由得心一酸,道:“多谢大师。”便把当初在长风镖局做客,众豪杰与何力起了冲突,之后众豪杰接连被杀,自己再探长风镖局遇上蒙面高手,这些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法都大师。 法都大师一言不发,听他将事情经过全部讲完,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想不到诸位英雄好汉短短数日,竟全部遭此毒手。” 单天赐从怀里摸出那枚铁菱,呈给法都大师,道:“大师,这就是当日在何力府上那蒙面黑衣人袭击于我的铁菱,请大师过目。” 法都大师接过了铁菱,拿在手中左右翻看。单天赐道:“大师可有看出有何端倪?” 法都大师并不答话,只是细细观看,又用手抚摸,看了一阵,道:“老衲自负对天下暗器均有研究,只是此铁菱不过是寻常的普通铁菱,并无特别之处,很难仅仅通过这枚铁菱去查对方的底细、师承何门及武功家数。” 单天赐听了微感失望,道:“难道真的就毫无线索可寻?” 法都大师道:“倒也不是。老衲方才细细查看了这枚铁菱,发现它虽然普通,却也有特别之处。” 单天赐问一听,忙问道:“这枚铁菱有何特别之处?” 法都大师道:“这枚铁菱与一般江湖中人所用铁菱的确大有不同,此菱含有极少量的钨金,所以此菱通体乌黑发亮,其锋芒锐利无比,正是这钨金之功效。” 单天赐问道:“那又如何?” 法都大师道:“这钨金的开采使用本是由官府严格控制,其他人若想要自私开采盗用,便是重罪。况且钨金开采不易,数量十分有限,是极其珍贵之物。这枚暗器是参合钨金所制,据老衲所知,这天底下只有锦衣卫的人才有这样的暗器。” 单天赐心中一凛,道:“原来如此。”想道:“看来当初在何力府中袭击自己的黑衣人是锦衣卫的高手,这件事既然牵连到锦衣卫,只怕是越来越复杂了。” 法都大师道:“据你所述,此人武功之高,绝不在你之下。天赐,以后你若遇上此人,须当格外小心。” 单天赐道:“天赐定当小心应对。” 法都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多事之秋,朝廷对中原武林虎视眈眈,企图加强对中原武林的控制,招募了不少江湖中的好手......”说完忽然咳嗽起来,整个消瘦的身躯竟是隐隐发颤。 单天赐见法都大师这副模样,惊问道:“大师你怎么了?”在他眼中,这位法都大师功夫精深,老当益壮,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良久,法都大师才缓过气来,说道:“老衲前些日子与人动手,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 单天赐一惊,他素来知道法都大师武功卓绝,当年与恩师穆剑白互在伯仲之间,怎么会轻易受伤?忙问道:“大师这十几年来专研佛法,与世无争,不知道是什么对头竟能够伤得了大师?” 法都大师目光显得有些幽然,似乎在回忆前事,过了一阵,才说道:“天赐,你可听说过‘十二金面人’?” 单天赐听法都大师这句话,立即从座椅上立了起来,惊道:“十二金面人?” 法都大师默默点头。 单天赐道:“江湖传闻,‘十二金面人’是十二个武功很高的杀手,他们专门暗杀中原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甚至包括各大门派的掌门人。由于十二金面人武功很高,而且心狠手辣,杀人从不留活口,所以武林中人对十二金面人都十分忌讳。” 十二金面人,对江湖中人来说,仿佛就是十二个来自地狱的恶鬼,是十二个催命符。 单天赐道:“那大师你......” 法都大师微微点头,说道:“老衲就是被十二金面人中的‘辰’面人、‘申’面人和‘酉’面人联手所伤。” 单天赐道:“大师与世无争,这些厉害的杀手怎么会找上门来?” 法都大师道:“天赐,你可知这十二金面人的来历?” 单天赐摇了摇头,道:“十二金面人身份神秘,神出鬼没,天赐也从未见过其人,并不知晓他们的来历。恐怕江湖中人知道这十二金面人来历的人并不多。” 法都大师道:“那你可知道近些年来江湖中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或是神秘死去?” 单天赐想了想,说道:“这倒是有。就拿近的说,半年前梅山派的二弟子‘黑白剑’顾虹先顾少侠被人发现死于湖中,数月前燕影门的‘无影枪’胡方胡香主也莫名其妙地吊死在树林中。” 法都大师点了点头,说道:“正是。经过多番调查,这其中的许多案件均是十二金面人所为。这十二金面人是仙月宫的十二名王牌杀手,在仙月宫中直接受命于仙月宫主,是这仙月宫主的内臣近侍。” 单天赐奇道:“仙月宫?” 法都大师道:“天赐,你可听说过仙月宫的名号么?” 单天赐道:“仙月宫的传闻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听说这仙月宫是中原武林之中一个神秘的组织,只因数十年来仙月宫极少同江湖中人往来,是以江湖中人对之了解甚微,其名头在江湖中也不是十分响亮。至于其具体的底细,我就不得而知了。” 法都大师道:“天赐你说得不错。这仙月宫本是近百年来在江湖中兴起的一个新生组织,但因其行事神秘,而且数十年来极少插足江湖之事,因此江湖中人对之也漠然视之。只是近些年来,这仙月宫在江湖中活动愈来愈频繁,经常杀害江湖中的武林人士。” 法都大师又道:“这仙月宫从首任宫主创立至今,已近百年。四年前,仙月宫前任宫主仙逝,当今宫主即位,已是第四代宫主。自宫主之下,有左右军师和左右护法,再往下有金银赤青黑五龙使者,分管五部人马,另有近卫亲兵,是仙月宫主贴身侍卫,专司负责保卫宫主,直接由宫主统辖。这十二金面人便是属于这仙月宫主贴身侍卫,也是仙月宫的金牌杀手。” “近年来,当今皇上的三皇子福王朱常洵为巩固实力,极力笼络江湖中的各种势力,若有违逆不肯归附的,便高手暗杀,这也不在少数。江湖传闻这仙月宫早已被朱常洵收买,成了他手下的鹰爪。” 单天赐道:“原来如此,想来是他们想要大师你归附,但是大师你不肯,他们便对你下杀手。” 法都大师道:“不错,老衲虽然被打了一掌,受了点伤,不过这三个金面人也被老衲打伤,全部落荒而逃。十二金面人虽然厉害,但想要伤老衲却也没那么容易。”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真正可怕的是这十二金面人的主人。” 单天赐心想:“法都大师的修为精深,能够伤得了他,这十二金面人已经是极为厉害了,但不知道他们的主人又是什么来头?”便问道:“这十二金面人的主人便是那仙月宫的宫主了,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 法都大师道:“据说这仙月宫当今的宫主容赛西施,貌胜貂蝉,是一个绝色美人,而且武功极高,远在十二金面人之上,江湖人称‘冰冥仙子’。” 单天赐听了“冰冥仙子”四字,脸色大变,惊呼道:”竟然是此人?” 法都大师说道:“正是此人。江湖上传闻,当今武林之中,武功最高的有五人,分别是西藏密宗第一高手‘千手如来’灵藏神僧,丐帮的‘剑仙神丐’南宫帮主,幽冥谷的‘幽冥怪人’妙手毒圣,三十年前就退隐江湖云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黄绝真人,以及这位‘冰冥仙子’李媚娘。” 单天赐道:“这位‘冰冥仙子’的名号我倒是听说过,想不到此人就是仙月宫主,既然这位宫主如此神通广大,若此人亲自来,大师你虽然武功卓绝,只怕也难以对付。” 法都大师哈哈一笑,说道:“这位李宫主向来极少露面,老衲这个破庙只怕请不动她这尊菩萨,况且自古以来邪不胜正,就算这位宫主亲自前来,老衲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又有何惧?”说到这里,脸上现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傲然之色,“这位李宫主虽然武功极高,但是老衲也未必就怕了她。” 单天赐暗道:“这位法都大师与恩师齐名,武功只有在我之上,即便是那位仙月宫主亲自前来,想要胜他只怕也不容易。”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单天赐留在寺中吃了些素斋,他饱肚子,当晚在寺院之中留宿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起身辞行,心想此事既然和锦衣卫有关系,当去京城方能查个水落石出,便与法都大师告别,一路往北而去。 第十一章 绿衣少女 单天赐离了寒山寺,一路北去,过了长江,换了快马骑,过了数日,已到了扬州府。这日中午,顶上烈日如火,单天赐牵马而行,见前面的路边有一个露天的小馆子。单天赐见这里地处郊外,方圆数里只怕没有其他客店,便到了小馆子前,让酒保牵过马拴在一旁,叫了几碟小菜。 单天赐行了半日,口中饥渴,先饮了一大碗白酒,才开动筷子。这家客店颇为简陋,因为地处郊外,来歇脚的都是些南来北往的商客,这些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客店的生意倒也并不清淡。 单天赐吃了一阵,忽然听见前方马蹄声响,抬头一看,原来是四五个官差模样的人纵马疾驰而来。那几人都是七尺大汉,个个虎背熊腰,眉目之间透露着凶狠肃杀之气,手持钢刀,身披一件黑色的披风,在风中咧咧作响。 单天赐眉头微微一皱,只见这几人在客店之前下了马,一人粗声粗气地呼唤酒保,那酒保见这阵势,知道这几位是不好惹的主儿,哪里敢怠慢,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对着酒保大声呵斥,那酒保本来瘦小,被那官差呵斥,不由得将头一缩,显得更加瘦弱了。 那几名官差在单天赐对面座下,酒保连忙将酒菜呈上,生怕慢了被这几位官老爷骂。单天赐看在眼里,不由得眉头连皱,他对这些仗势欺人的鹰爪向来十分厌恶,看着这几个官差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不由得又厌恶了几分。 只听见一名官差说道:“咱们快些吃,吃完了好赶路。咱们这次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展大人可饶不了咱们。” 另一人道:“只能怪咱们当初太大意,若是小心谨慎一些,又怎么会平白无故惹出来这趟子事?” 又一人道:“咱们这次若是抓到了那小贱人,可不能再让她跑了,一定要让她吃些苦头,那小贱人才知道咱们的厉害。” 先前那人哼了一声,道:“咱们的脸都让那小贱人给丢尽了,若是再抓到她,老子先要扒了她的皮。”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被单天赐听见,单天赐瞧这几人,暗道:“看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只怕是锦衣卫中的高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贱人’又指的是谁?” 单天赐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夹菜吃饭。不一阵,那几个大汉已经酒足饭饱,起身离开了小店。单天赐暗自留心,本来想要一看究竟,但是转念又一想,自己还有要事要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不宜节外生枝。等那几人走远了,单天赐这才摸出几个铜板结了账,向酒保问清楚了北上的方向,便走出小店来。 单天赐牵过马,策马便往北而去。一路行了十余里路,来到一个树林前,忽然听见树林之中兵刃交接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心中一动,暗道:“是什么人在此打斗?”当下下了马,将马匹拴在一棵树上,往树林中而去。 单天赐闻声寻去,只见林中一个女子正在和一人打斗。那女子身穿一件绿衣,背影窈窕,和一个林/彪大汉斗得十分激烈。那女子偶尔回过头来,只见她柳眉细眼,容貌秀美清丽,倒是一个活脱脱的江南妙龄少女模样,浑身上下流露着灵动之气。 单天赐又看那与之相斗的大汉,赫然便是刚才在路边小店之中碰到的一个大汉之一。又见其他四个大汉将东南西北四个角死死封住,断了那少女的退路,却并不上前相助,只是静静看着这场打斗,一副似乎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少女手持一柄长剑,与那大汉的钢刀斗在一起,但是却明显落了下风。又斗了数招,那少女显得十分吃力,那汉子却也不急着将少女打败,只是一味相逼,将少女逼得连连后退。那汉子功夫显然比那妙龄少女高出许多,此刻他脸上似笑非笑,露出一股玩虐之意,仿佛那少女是他手中的猎物一般,他却不急于扑捉,却要将猎物活活玩虐致死。 又斗了一阵,那女子气息微乱,似乎已经招架不住,那大汉忽然右手拍出一掌,正中那少女肩上,那少女娇声叫唤,被打倒在地上。 那大汉见那妙龄少女倒在地上,也不急于将她制服,只是笑道:“来来,咱们再来过几招。”周围的几个大汉都不怀好意地笑着,仿佛存心要看一出好戏。 那少女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便趴在地上不起来。那大汉见了,只是笑嘻嘻地伸手过来,似乎要将那少女扶起来,那少女急中生智,抓起地上一把泥土,猛然朝那大汉门面撒去。她这一掷本来事发突然,但那汉子功夫却比那女子高出许多,虽然吃了一惊,却也并不慌乱,将身上披风罩在自己门面上,一把泥土尽数被挡了下来。 那少女见偷袭不得手,连忙飞起一脚,朝那大汉胸口踢去。那大汉见来势迅猛,连忙将身一侧,但是终究没能躲开,被那少女踹中了胸部。那少女只觉得一脚踹在了一块铁板上一般,脚踝阵阵生疼。那大汉不由得大怒,一把抓住了少女脚踝,猛地将少女向外抛去。那少女只觉得一股奇大的力道将自己摔出,身子不由自主地跌了出去,脚踝顿时也被那大汉一爪扭伤了,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大汉怒道:“小贱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花样,你倒是跑哇?” 那少女啐了一口,怒道:“一群仗势欺人的狗奴才!” 那大汉横眉竖眼,喝道:“小贱人,你说什么?” 那少女道:“狗奴才,有种你杀了我!’ 那大汉抬起手来,正要动手扇她一个耳光子,一旁的大汉忽然走过来制止了他,说道:“张老三,你可不要唐突佳人,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对那少女淫笑道:“这么美的小美人儿,要是打坏了岂不可惜?来,让哥哥瞧瞧你的脚伤了没有。”说着就去摸那少女的一只受伤的玉/脚。 那少女又羞又急,想要再踢一脚,哪知这一脚踢上去却是酸软无力,反而如同给那大汉挠痒一般。那大汉抓住了少女的玉/脚,笑道:“我的好妹子,就算是要给哥哥挠痒也不用这么心急吧?” 另一个大汉笑道:“好妹子,你说是你自己把自己扒光了呢,还是哥哥们代劳啊?” 又一人道:“我看不如还是哥哥帮你脱,你帮哥哥脱吧,嗯?” 一行人一边说着猥亵少女的话,一边哄然大笑。 那少女羞得满面通红,连眼泪也快要掉了下来,喝道:“你们敢,你们这些畜生,可知道我是谁,敢如此侮辱于我!” 一人道:“我知道,你是通州知县潘县令的女儿,又有什么了不起?咱们锦衣卫拿人,莫说你这小小的县令,就是个三品的地方大员,只要皇上一道旨意,咱们也都拿下了。”说完眯着眼睛道:“更何况你还是一个犯官之女,叫你伺候老爷们那可是你的福气。”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那少女气急败坏,一双美目中却流露着一股哀怨,让人看了不禁觉得楚楚动人。那少女知道今日难逃厄运,说道:“你们杀了我吧!” 一人笑道:“杀了你,我们怎么敢?你可是犯官之女,咱们可得将你抓到京城里去听候发落。再说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就这么一刀宰了,岂不可惜?哥哥们可小不了这个手。”那汉子一边说着,一双眼睛却肆无忌惮地在那少女身上贪婪的游走。 又一人笑道:“就是就是,我说小美人儿,你可也别不乐意,等到咱们哥几个让你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只怕你是天天粘着咱们哥几个还来不及呢!”说完放肆地笑起来。其它几个汉子见听了,也都哈哈大笑。几个人仿佛几头饥饿的野狼,将一只绵羊团团围住。 就站在这时,一个大汉的笑声倏然停止,原来他看到一个身着白衣书生模样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眼前,那男子一动不动,仿佛一个木头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铁拳神臂单天赐。那大汉见单天赐神出鬼没地站在了眼前,不由得吓了一跳,喝道:“你是什么人?”那汉子这一声大喝,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见了单天赐,都是怒目相向。 单天赐不答话,那汉子又喝问一边,单天赐这才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我却知道你们不过是一群狗。” 几个汉字一听,立即暴跳如雷,立即拔刀相向,一人喝道:“小子,你大胆!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单天赐哼了一声,说道:“锦衣卫好响的名头,不过是些为虎作伥的公门鼠辈。” 一个汉子大怒,圆眼一瞪,喝道:“好小子,知道爷爷的名头还敢如此放肆,来历不小哇!老子让你见阎王!”说完一刀朝单天赐劈来,单天赐见那汉子来势凶猛,不慌不忙,只是轻轻一闪,伸手去夺那汉子手中的刀。 那汉子功夫倒也不弱,倏然挥手挥劈单天赐手腕,单天赐微微一怔,右手忽然转向,一拳朝他门面攻来,那汉子见单天赐出招凌厉,不由得大惊,连忙招架格档,不料单天赐这一拳本来是虚招,他一拳未到门面,忽然一撤,左手探出,在那汉子腰上轻轻一托,那汉子扑了个空,一个踉跄跌了出去,险些跌倒。 那汉子大吃一惊,知道来人武功了得,气得哇哇大叫,连劈带削朝单天赐攻来。其他几人也瞧出眼前之人身怀绝技,一股脑都攻了上去。 单天赐左闪右避,几名锦衣卫武功虽好,却刀刀落空,连单天赐衣角也碰不到。双方斗了数个回合,单天赐忽然大喝一声,一个坠肘打在了一名大汉背心,那名大汉大叫一声,顿时飞了出去。 单天赐在另外四名的刀光剑影中如同泥鳅一般穿来穿去,忽然抓住一名大汉的手腕一翻,只听见咯喇一声响,那名大汉顿时手腕疼痛欲裂,一把钢刀掉落在地上,连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单天赐将那大汉往回一拉,那大汉只觉得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拉扯,身不由己地跌了出去,一个跟头摔了个眼冒金星。 又过数招,单天赐一脚踢中来攻大汉的手腕,那大汉浑身一震,手中钢刀顿时脱手飞向了半空之中,单天赐纵身一跃,接住了那柄钢刀,居高临下向第四名大汉横刀劈来,那名大汉大惊之下,连忙挥刀格挡,只听见铛的一声,单天赐手上发劲,将那大汉钢刀一刀劈成了两半。那大汉惊恐之中,单天赐钢刀一挑,将那大汉的手腕挑伤,一股鲜血顿时汩汩流了出来。 几名锦衣卫见单天赐以一敌五,却丝毫不费气力,个个都是又惊又怒。一个大汉道:“你是什么来头,敢坏我们锦衣卫的好事?” 单天赐并不回答,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锦衣卫一向横行霸道,哪里将别人放在眼里?如今自己到是栽了跟头,可笑呵可笑。” 几人见单天赐武功厉害,远在几人之上,一时间作声不得。就在这时候,忽然看见一人一骑从远处疾驰而来,只是眨眼之间已经进了数丈。只见那马上之人一身束装华衣,腰上一条玉带,头上金环耀眼,方脸秀面,倒是风流俊雅,气度不凡。 那人又疾驰一阵,左手一扬,只听见嗤的一声破空之音,一物朝单天赐疾射而来,单天赐侧身躲过,一脚将那物踢飞,那物打在旁边一棵树上,随即炸开,原来是一块飞蝗石。单天赐只觉得脚上微微一震,暗道:“好家伙,棘手的对头来了。” 第十二章 心惜相怜 那人骑马来到跟前,几名锦衣卫立即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展大人。” 单天赐见了来人,心道:“原来这人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展大人,那必定是锦衣卫的人了。” 那人下了马,对那几人喝道:“没用的饭桶,这么多人抓一个人也抓不住,留着有什么用?” 那几名锦衣卫听他一句话,立即诚惶诚恐,开口求饶,与刚才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简直判若两人。那人训斥了几个锦衣卫几句,转过身来对单天赐笑道:“这位朋友好身手,不知怎么称呼?” 单天赐冷冷地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拳神臂单天赐便是区区。” 那人微微一惊,随即笑道:“原来是名震江湖的单大侠,难怪我这几个不成气候的手下不是阁下的对手。在下锦衣卫千户展清,想必单大侠也听说过我的名号吧?” 单天赐心中一凛,暗道:“原来是他。听说这人号称‘银龙’,是锦衣卫中一等一的高手,一把长剑能使得如银龙一般,因此得了这个诨号,此人剑法十分厉害,绝不是好惹的人物。” 展清又道:“单大侠,你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人?”说着朝那少女一指。 单天赐摇摇头,展清继续说道:“这女子乃是朝廷要犯,单大侠你包庇朝廷要犯,阻碍锦衣卫办公,还将我的人打伤,这里面每一条可都是大罪啊。” 单天赐凛然道:“姓展的,你想怎样?” 展清笑道:“久闻单大侠武功卓绝,只是今日是福是祸,就要全看你的造化了。”说完一掌拍去,直取单天赐中宫。单天赐见展清这一掌刚猛浑厚,喝声:“来得好!”侧身避开,顺势还了一招。数招一过,单天赐见展清身法敏捷,出招沉稳有力,武功远在刚才那几名手下之上,确实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 两人交手十余回合,展清忽然一脚踢来,劲道凌厉,单天赐向后一跃避开,展清也是向后一跃,跳出圈来,顺势取下马上挂着的一柄长剑,只听得嗖的一声,利剑出鞘,展清叫道:“‘铁拳神臂’单天赐果然有两下子,尝尝本座剑法的厉害。” 他话未说完,只见银光一闪,展清一剑夹着劲风,直刺单天赐门面。单天赐暗暗叫声:“此人剑法好快。”不敢轻视,忙侧身避过。不料展清招未出完,中途变向,又朝单天赐刺来。一连唰唰六七下,展清招式绵延不绝,挥洒如行云流水,但见剑光闪动,矫若惊龙,铮铮破空之音不绝于耳。 这展清号称“银龙”,在剑法上有二十余年寒暑之功,剑法快速无比,精妙绝伦。他练剑时,若有苍蝇附于墙壁之上,以剑刺之,蝇落而墙壁无丝毫痕迹。如此境地,堪称一绝。 只见展清把剑法使得开来,如银龙出水,铺天盖地般向单天赐袭来,单天赐周围尽是剑气笼罩,但单天赐身法灵动,左闪右避,时攻时守,极其敏捷,好似有好几个身影一般。展清剑法虽快,却奈何单天赐不得,占不到丝毫上风。二人你来我往,一个使剑,一个空掌,斗了四十余招,二人均是攻守相当,阵脚丝毫不乱,难分胜败。 两人又斗了一阵,只听得展清大喝一声:“着!”一剑朝单天赐刺来,快速之极。单天赐见这一剑竟是直取“膻中”、“幽门”、“建里”上中下三路穴道,来得虚虚实实,好不飘忽,竟不知该如何抵挡。 此招名为“娥英望帝”,乃是展清生平最得意的绝招之一。相传上古时,舜帝有二妃,名曰娥皇、女英。舜帝巡视长江之时,不幸死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山上。二夫人闻此噩耗,在湘江边上,日日望着九嶷山痛哭流涕,其泪落于竹上,竹子便挂上斑斑泪痕,成了斑竹。此招来得飘飘然,令人捉摸不定,便如昔日娥皇、女英遥望舜帝之时忧郁情形,因此得名。 这一剑来势极快,眨眼之间以至单天赐胸口,想要躲避已是不及。单天赐到底功力深厚,临危不乱,“嘿”地一声,双掌合拢,将来剑紧紧夹在一双肉掌之间,来剑虽然势猛,但被单天赐夹住,便不能刺进分毫。单天赐劲灌双掌,展清力透剑锋,只听得咯喇一声响,长剑被硬生生震断为数截,两人均是浑身一震,各自后退数步。 展清面上微微露出惊讶之色,拱手说道:“单大侠武功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今日就且放过这小丫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单大侠,咱们后会有期。”当下骑马便要走,几个手下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展清为何忽然要走,刚要发问,展清怒目一瞪,几名下手都把头缩了回去,不敢再说话。 展清扬鞭策马,几名锦衣卫见主子走了,也连忙跟着走了。展清骑马行了三四里,问道:“那姓单的可有跟来?” 一人道:“回禀展大人,没有。咦......展大人,您怎么了?” 只见展清忽然从马背上一个跟头摔了下来,面如金纸,病怏怏的,与刚才神采飞扬的情形大不相同。众人连忙抢上前去将展清扶起,展清道:“铁拳神臂......果然厉害,厉害!” 原来展清刚才和单天赐拼比内力,被单天赐掌力震伤。他害怕被单天赐瞧出破绽,所以一直强装作没事。直到骑马走了数里路,这才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单天赐本欲跟上,那少女忽然叫了一声:“大侠......”刚要站起,忽然又摔了下来,原来她的脚踝被扭伤了,一时之间站不起来。 单天赐回头说道:“姑娘,你怎么样?” 那少女道:“我的脚被那些坏人扭伤啦,现在站不起来,走不了路啦。” 单天赐暗道:“这姑娘扭伤了脚,孤身在这树林之中怕是不方便。”又见她匐在地上,柔美娇弱,眼中隐隐泛着点点珠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动,说道:“姑娘,你伤了脚,切莫乱动,我背你出去。” 那少女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单天赐将那少女背出树林,便将她托在马背,牵着马一路往北走。那少女一路上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说道:“大侠,谢谢你救了我,不知大侠叫什么名字?若能告诉小女子,小女子必定永感恩公大恩。” 单天赐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小事姑娘何须挂怀?在下姓单名天赐。” 那少女道:“原来是单大侠,久仰。”其实她从未涉足江湖,并不知道单天赐在江湖中的名头,只是随意这么说了一句,在单天赐听来却显得有些生硬。 一路上,单天赐与这姑娘不时交谈,得知这姑娘名叫楚如嫣,是原通州楚县令的女儿,因为那楚县令为官正直,一年前不小心得罪了朝中的小人,被人陷害下了大狱,最后死在了牢中。楚县令被抓之后,楚家的人便被朝廷当做犯官家眷缉捕,一家十五口人都被抓了起来,只有楚如嫣在被抓回的途中杀害了几名官差逃了出来,因她杀害官差,被锦衣卫列为重犯通缉捉拿。 单天赐听了楚如嫣所说,问道:“楚姑娘,你的功夫倒是不差啊,你一个县令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楚如嫣道:“家父尚武,喜爱结交武林中人,我从小习武,跟随父亲学了不少武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从官兵手中逃了出来。” 单天赐点了点头,说道:“楚姑娘,那你的家人呢?” 楚如嫣神色忽然变得黯然,说道:“我的家人都被奸臣给害死啦。” 两人走一路前行,到了傍晚,单天赐见前面有一个破庙,便说道:“楚姑娘,如今天色已晚,今夜怕是只能委屈姑娘,在这破庙里栖身了。” 楚如嫣点了点头。两人走到破庙之前,单天赐扶着楚如嫣下了马,走进了破庙之中。这个破庙残破已久,年久失修,到处积满了灰尘,当中的一尊佛像也已经残缺不全,却依然给人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单天赐将破庙的一处打扫干净,扶着楚如嫣坐下,自己坐在楚如嫣旁边。单天赐从包袱中取了些干粮和水递给楚如嫣,柔声说道:“楚姑娘,饿了吧?快吃吧。” 楚如嫣接过干粮和水,吃了几口,忽然两行清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流了下来。单天赐纵横江湖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只是见了眼前这娇柔的少女嘤嘤哭泣,却显得有点乱了手脚,问道:“楚姑娘,你怎么了?” 楚如嫣不说话,只是哭泣得更厉害了。单天赐见她抖动着纤细的肩膀,显得分外的柔弱可怜。原来楚如嫣家破人亡,这大半年以来东躲西藏,到处躲避官兵追捕,受尽苦难。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如何受过这些折磨?今日若不是碰巧遇上单天赐,只怕自己的清白之躯也要遭受玷污。她见单天赐面目俊朗,风采翩翩,一路之上又对自己温柔相待,关怀备至,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不由得将之前受到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儿都发泄了出来。 楚如嫣哭到后来,竟然匐到了单天赐的肩膀上,泪水将单天赐的肩膀打湿,直弄得单天赐有些局促不安,只好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也不说话,只让她将肚中的委屈都尽情地发泄出来。 此时天色已黑,楚如嫣此刻与这个相识不到半天的男子独处在这破庙之中,不禁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觉得心中无比的踏实,单天赐宽厚结实的肩膀,似乎让她找到了避风的港湾,让她觉得无比温馨。 楚如嫣靠在单天赐的肩上,足足哭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单天赐见烛火照耀之下,这清丽少女两行清泪,如同带雨梨花,心中顿时起了无限怜惜之意,不由自主地替她擦干眼泪,问道:“楚姑娘,你好些了么?” 楚如嫣点点头,说道:“谢谢你,单大哥,你不会怪我吧?”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她一把,楚如嫣对眼前这个相识不到半天的男子有一种特别的亲密感。 单天赐一怔,问道:“我怪你什么?” 楚如嫣道:“我这样对单大侠,单大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随便的女子?” 单天赐柔声道:“傻姑娘,我能理解你,你是一个好姑娘。”只一句话,楚如嫣不由得鼻中一酸,差点又要哭了出来。 单天赐将一旁的干粮递给她,说道:“楚姑娘,快吃吧。” 楚如嫣接过干粮,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单天赐只是看着她吃。楚如嫣被他这么看着,不由得心里一跳,脸上一红,说道:“单大哥,你看着我干什么?” 单天赐回过神来,自知无礼,连忙将目光移开,说道:“啊,没什么,楚姑娘,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楚如嫣一怔,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走出过家门,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天下之大,只怕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她说得十分凄然,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楚如嫣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我想去找我的姐姐,如果能找到她,或许我也就不用再流落江湖了。” 单天赐道:“楚姑娘,你还有一个姐姐么?” 楚如嫣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爹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还有一个亲生的姐姐。” 单天赐微微感到意外,问道:“怎么,通州县令楚大人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楚如嫣道:“我爹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从小就是一个弃婴,是我爹爹好心,收养了我。我爹爹从小就非常疼我,就像我的亲生父亲一般,我也一直把他当做我的亲生父亲。我爹爹在大难临头之际,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我,对我说,如果他遭遇不测,我就去找我的亲生姐姐,她会好好待我的。我爹爹在大难临头之际依然牵挂着我。”说到这里,楚如嫣眼圈一红,看起来楚楚动人。 单天赐道:“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你孤身一人,如何去找你的姐姐?” 楚如嫣从怀中拿出一物,却是半块方帕,楚如嫣端详着这方帕,说道:“这是我爹爹在捡到我时,就在我身上找到这半块手帕。” 单天赐接过那半块方帕,上面绣着一幅画,画上是一条河流,河流上有一座石桥,河边上杨柳垂条,远处空中大雁南飞,似是江南景致。只是方帕只有半块,是以这幅画也是残缺不全,不知另一半在何处。 楚如嫣道:“这半块方帕是我亲生父母给我,日后留做相认凭证之物。”又拿出一块浅青色方帕,上面红色的字迹鲜艳夺目,呼之欲出。 楚如嫣道:“这份帛书是我亲生母亲自己的鲜血所写,上面写了我的身世。我本是浙江衢州府人氏,我的亲生父母是衢州府的大富商。十九年前,我还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我的家乡爆发了一场瘟疫,我的家人全都死在了这场瘟疫之中,最终只有我和我的姐姐活了下来。” “那个时候,有一位异人来到我家,对我的亲生父母说,我们姐妹命不该绝,他能够拯救我们姐妹。我的亲生父母连忙向那位异人请教解救之法。那位异人说,我当往北走,我姐姐当往西走,方可活命。于是我的亲生母亲写下一封血书,又将这块锦帕撕做两半,我和我姐姐各自一半,作为日后相认的凭证。” “我娘将血书和手帕交给我,命我姐姐往西走,又将我交给了那位异人,那位异人带着我往北走,后来将我交给了我爹爹。那场瘟疫之后,我们姐妹就从此失散,再也没有见过。” 单天赐听了,不禁微微叹气,同情这位楚楚动人的清丽少女的可怜身世。单天赐说道:“楚姑娘,照你所说,当初你不过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那必然对当时的情形一无所知的了。天下之大,仅凭这半块方帕,一封血书,如何能够找到你的姐姐?” 楚如嫣道:“我只能从这封血书中知道,我的这位姐姐比我大十岁,也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至于其样貌,莫说我当时不过是个不记事的婴儿,就算是个大人,如今过了整整一十九年,我又如何还能认得出?”语气之中透露着无限悲凉。 单天赐见她娇美动人,身世可怜又孤苦无依,一股怆然之情腾然升起,心中只想着如何保护这位不经人事的柔弱女子,便说道:“楚姑娘,如果你愿意,单大哥愿意帮你找到你找到你的亲生姐姐,你看如何?” 楚如嫣又惊又喜,连忙抹干了泪水,说道:“单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单天赐见她粉腮边上挂着泪痕,心中怜悯之心又多了一分,微微一笑,说道:“真的,单大哥不会骗你。只是现在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等我办好了,我就带你去找你的亲生姐姐,如何?” 楚如嫣破涕为笑,她本来在这世上已是孤苦伶仃,在单天赐救了她之后,她心中对这位潇洒飘逸,武功卓绝的大侠不由得产生了依赖之感,忽然听说他肯为自己去找自己的姐姐,叫她如何不高兴?便似乎立刻就能够找到姐姐,姐妹再次团聚一般。楚如嫣想道:“就算是不能找到我姐姐,有这位单大哥陪在我身边一阵子,也是好的。”她这么一想,忽然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晕,在烛火跳跃的照耀之下,看起来分外的迷人。 第十三章 顺天府中 单天赐用一些茅草给楚如嫣铺好了床铺,让她睡在草席上,自己则是在破庙门口过了一夜。次日一早,单天赐带上了楚如嫣,两人骑了马向北走去,不多时便出了扬州地界。过了数日,便进了山东,又过了数日,已到达直隶境内。 楚如嫣生性活泼好动,一路之上,陪着单天赐有说有笑,她莺声燕语甚是动听,路上有这位花容月貌的少女陪伴着,单天赐却是头一回感受到了江南少女的温柔婉约。这日,二人已经到了京师。 京师是大明朝国都所在,只见处处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富丽堂皇,又商贾云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货,楚如嫣从未进京,只看得眼花缭乱,她东逛西逛,左顾右盼,只觉得尽是稀奇新鲜。傍晚十分,师徒二人进了一间客栈,点了几样上等的小菜和两斤白酒。 不多时,早有店小二将酒菜端上来,师徒二人边吃边聊。楚如嫣没有来过京城,在她眼里,京城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于是边吃边大赞好吃。单天赐看着她单纯的模样,不由微微感慨,暗道:“多天真的好姑娘,何以天妒红颜,让她落魄至此?” 单天赐想到这里,不由得说道:“楚姑娘,这一路奔波十分辛苦吧?你多吃点儿。”说着便往她碗里夹菜。 楚如嫣“嗯”了一声,心头一暖,暗道:“我爹爹被抓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啦。”温言说道:“单大哥,谢谢你!你也吃啊。” 二人吃过晚饭,便要了两间客房,楚如嫣睡在单天赐隔间,二人一路赶到京城,均已疲惫,便早早便躺倒床上睡觉了。 这几日单天赐每天都是独自早出晚归,楚如嫣也不知他在干些什么,只是每日起床用过膳便四处溜达,好在京城里到处是好玩的地方,稀罕之物也是应有尽有。她每日在这大街小巷穿梭游玩,东看西看,倒觉非常有趣。心想天下之大,恐怕这京城便是这天底下最繁华最好玩的地方,想到美处,连做梦也要笑出声来。 单天赐这几日明查暗访,也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日已是夜更十分,人已入静,只听得深巷之中偶尔几声犬吠。单天赐躺在床上,正在思索着白天之事,这时忽见窗外黑影忽动,连忙惊起,喝道:“什么人?” 窗外了然无声,忽然听得嗖的一声响,一物破窗而入,正中墙上,却是一枚飞镖,飞镖上有一纸条。单天赐自顾惊疑,取下飞镖,打开纸条,但见上面写着“欲求真相,速随我来”八个字,抬头看时,那黑影一闪,单天赐不及多想,连忙追了出去。 只见月光下一名黑衣人快速向西南方向而去,那人蒙着面,看不出是何人。单天赐连忙跟上,追在那黑衣人后面,瞧那黑衣人身形步法,武功竟是不错。 那黑衣人身法迅捷,转了几个弯,约摸走了一盏茶功夫,来到一座府院前,月光下这府院墙高院深,鳞次栉比,气派非常。那黑衣人回头看了单天赐一眼,便飞跳了进去。 单天赐紧随其后,来到府院正门前,仰头一看,府院正门牌匾上赫然写着“顺天府”三个金漆大字,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也不多想,纵身上墙,也跳了进去。只见院墙下一片黑压压的高大房屋,数不清有多少,那黑衣人踩着屋顶,已朝北飞奔而去,此时夜深人静,那黑衣人脚下如蜻蜓点水,更不发出一点声音。单天赐也是脚踏屋面的脊梁之上,连忙跟去,那黑衣人忽的一下纵身下去,转了个弯,已然不见踪影。 单天赐环顾四周,之间前面一座大殿,大殿里灯火通明,单天赐不及多想,便发足飞奔过去。到得大殿处,单天赐纵身跃下,躲在一边,用手点破了窗户纸,朝里面望去,那黑衣人赫然便在里面,旁边还有一人,正坐在大厅中央的太师椅上,那人约摸四十来岁,生得浓眉豹眼,虎背熊腰,身材十分高大,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又见他金环束发,一身华丽锦装,俨然王孙贵胄模样。 那人正自品着茶,一副悠然神情,先前那名黑衣人垂手站在一旁,似是下属模样。那黑衣人对着坐在太师椅上那人低声细语几句,太师椅上那人不住点头。单天赐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晓是他内功精纯,却还是没听清楚。 只听得太师椅上那人朗声道:“外面的朋友请进来吧。”声若洪钟,只震得单天赐耳朵翁翁直响。 单天赐一凛,这人的内功极是深厚,但他艺高人胆大,也不多想,飞身一跃,破窗如殿,朗声道:“单天赐深夜造访,还请赐教。” 太师椅上那人哈哈大笑,道:“昔日关羽单刀赴会,如今单大侠孤身一人,深夜敢来此地,‘铁拳神臂’单天赐,果然有胆色,是条汉子。” 单天赐道:“单某怎敢和昔日圣贤相比?你们是什么人?把我引到此地做什么?爽爽快快说出来吧。”他生性爽直,不喜拐弯抹角。 太师椅上那人笑道:“单大侠快人快语,我也不卖关子了。我乃锦衣卫指挥使,韩千侠便是。” 单天赐微微一惊,说道:“原来是韩大人。”这韩千侠的名号,他又何曾不曾听说过?韩千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掌管着京城锦衣卫禁军,而他本人也是锦衣卫中的顶尖高手,功夫非同小可。他上次在树林中与锦衣卫千户展清大战数十回合,丝毫不敢小看了这些锦衣卫中一等一的人物。 锦衣卫设立于明太祖朱元璋时期,前身为“拱卫司”。当年朱元璋为消灭功臣,罗织罪名,设立锦衣卫。锦衣卫掌管刑狱,有巡察缉捕之权,直接受命于皇帝,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普通百姓,均可先逮捕而后奏,亦负责暗杀绑架,刺探情报等机密事宜。且锦衣卫中人行事隐秘,手段恐怖,凶狠残暴,权势极大,其首领为锦衣卫指挥使,由皇帝任命亲信担任。 单天赐暗道:“这姓韩的功夫极为厉害,他身旁这人武功也是不弱,需要小心应付才好。”便道:“旁边这位是……” 那黑衣人闻言将蒙面揭开,单天赐吃了一惊,但见那人身材清瘦,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开封长风镖局见过的“下山虎”严进。 单天赐冷笑一声,道:“想不到堂堂‘下山虎’严进,原来是一个卖主求荣,贪图富贵的无耻之徒。” 严进也不生气,笑道:“单大侠此言差矣。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严某择良木而栖,单大侠何出此言?” 韩千侠哈哈笑道:“严进所言甚是。”他离席起身,单天赐见他身材高大,站起来后竟比严进高出了一个头。 韩千侠道:“单大侠,本座见你一身武艺,又有雄心壮志,当今皇三子福王殿下又是求贤若渴,单大侠何不出来为福王出一份力?今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对你自己也是大大的有好处。” 单天赐正色道:“单某不是来听韩大人说教的,韩大人半夜叫人将我引到这里来,想必是有事情要赐教。” 韩千侠道:“好说。本座听说单大侠最近遇到一件棘手事情,被人无端误会成了杀人凶手,可有此事?” 单天赐道:“不错。但单某一向行事光明磊落,自问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必定是有奸人从中栽赃嫁祸。单某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件事必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说完他正颜厉色地望着韩千侠。他心知此事或许牵扯到锦衣卫的人,而韩千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飞镖留言,深夜引他到此,必定和此事有莫大关联。 韩千侠哈哈大笑,道:“单大侠不必以言语相击,本座今日把你引到这里,便是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单天赐道:“还请相告。” 韩千侠却也不急,缓缓品了一口茶,道:“长风镖局的金算盘何力早已投靠我锦衣卫,数月前本座得到消息,不少江湖中的成名人物聚集在杭州,便指使何力拉拢这些英雄豪杰,希望他们能够归顺福王殿下。” 单天赐道:“原来当日何力邀请我等到他府中,是你指使。” 韩千侠道:“不错。本座向来惜才,见他们均乃一代枭雄,便想给他们指一条明路。”顿了顿又道:“哪知这般所谓的英雄豪杰不知好歹,竟然断然拒绝。”韩千侠哼了一声,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这些人还说什么福王居心叵测,既有皇太子在,为皇太子效力自是无可厚非,但绝不会攀附福王为虎作伥。这般江湖草莽不识时务,既不愿为福王出力,还想着处处和福王做对,留着也是无用,反而是祸患。” 单天赐恍然大悟,说道:“你见众豪杰均不愿意归附福王,你便痛下杀手,将这般武林豪杰统统杀害。想不到众位豪杰英雄一世,到头来却是因为一句话而落得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 韩千侠微微一笑,道:“不错,这些人都是本座派人所杀,但是如今却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单天赐想到此人便是当日杀害众豪杰的幕后真凶,又嫁祸给自己,让自己蒙受不白之冤,顿时义愤填膺,说道:“便是区区单某。” 韩千侠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单天赐道:“那你为何不杀我?还要嫁祸于我?” 韩千侠道:“只因你‘铁拳神臂’名气极大,本座知当日诸人中数你武功最高,为人又精明沉着,实乃不可多得之才,杀了你,未免太可惜了。” 单天赐问道:“据我所知,众豪杰是被极其阴柔的内力震断经脉而死,杀人凶手必定是一位武功极高的高手,敢问韩大人是派何人杀了他们?” 韩千侠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凶手你也见过。” 单天赐一怔,说道:“我也见过?” 韩千侠道:“这人也曾行刺于你,单大侠不妨好好想想。” 单天赐略微思索,忽然脱口叫道:“难道你说的是蛇姬?” 韩千侠笑道:“正是此人。” 韩千侠一席话,蛇姬那妖媚的绝色容颜顿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单天赐猛然想到当初在客栈之中那蛇姬忽施毒手暗算自己,武功怪异无比,其武功之高绝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此人杀害了众位豪杰,倒也绝对有这个可能,想不到这个江湖中武功绝顶的女杀手也早已经被锦衣卫收买了。 单天赐忽然想到什么,叫道:“你胡说!当初玉面阎王万溢堂被那凶手追杀,他曾亲口告诉我,追杀他的是一个蒙面男子。” 韩千侠大笑道:“单大侠你有所不知,杀害其他人的凶手是蛇姬不假,但是那晚追杀万溢堂的蒙面人却是本座。” 单天赐又是一惊,道:“原来是你!韩大人。” 韩千侠道:“当初长风镖局的何力和你们闹翻了脸,还打了起来,我想,不如趁机将你们逐个除掉,以免将来成为对福王不利。我命蛇姬将那些所谓的英雄好汉一个个统统杀死,在将杀人的罪名嫁祸给你。为了掩人耳目,那晚我故意假扮成你的模样去杀万溢堂,并且故意留下活口,好让万溢堂把消息都传出去。这样,江湖中人便会以为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单天赐道:“原来你是故意将万溢堂留做活口,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给我。” 韩千侠笑道:“正是,否则他万溢堂又如何能够逃脱得了本座的手掌心?” 单天赐道:“那鬼面双刀陆德和又是谁杀的?” 韩千侠道:“鬼面双刀陆德和也是蛇姬所杀,这个老匹夫十分狡猾,他当初和你对了一掌,就发现了破绽,本座怕事情败露,就命蛇姬将那陆老头引到树林里也杀死了,他是被蛇姬震断了全身的经脉而死的。蛇姬在杀死陆德和之后,又立即将你引到那片树林之中,而我又将华山双剑中的郑琴引了出来,故意让他看到陆德和死在你身边,这样她自然就会以为是你杀了陆德和。” 单天赐听他说得,便如亲眼见到他如何精心布置杀害众人,又嫁祸自己一般,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心想:“这么多江湖中的好手,想不到居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上。”又想到当初陆德和若不是因为有所察觉,放了自己一马,也不会遭来这杀身之祸。 单天赐问道:“那何力又是谁杀死的?” 韩千侠道:“何力是被本座亲自杀死的。当初本座在长风镖局之中于他说话,趁他不备之时以锁喉功将他杀害。” 这一下倒是大大出乎单天赐的意料之中,单天赐问道:“何力既已投靠于你,你为何又要将他杀害?” 韩千侠道:“何力这个老狐狸,明里投靠了福王,但本座数月前却发现他暗里勾结金人。他费了不少功夫,得到一本书,叫做《南塘兵法》。这本书乃是戚继光将军所写,当年戚将军用兵如神,令敌人闻风丧胆,这本《南塘兵法》记载着戚将军的行兵布阵之法。何力不知好歹,竟然要将此书送给女真大汗努尔哈赤。金人这些年来日趋壮大,对我大明朝虎视眈眈,早有不臣之心。此书若是落到金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本座杀了何力,将书夺回,也是功劳一件。” 当时努尔哈赤在北方不断征战,相继征服了海西四部,兼并东海女真,已经逐渐统一了女真部族。单天赐知他所言不假,心道:“此人杀人如麻,想不到倒也做了一件好事。”问道:“既然如此,韩大人为何要将这一切嫁祸给单某?” 韩千侠不答,却笑道:“如今武林中人都以为诸人是单大侠所杀,单大侠只怕有口难言,在武林之中再难以立足,不如归附了福王,本座保你荣华富贵,岂不是更好?单大侠若能弃暗投明,本座定不计前嫌,单大侠以为如何?” 单天赐一怔,厉声道:“韩千侠,原来你设计嫁祸于我,便是要毁我声誉,叫我在江湖中难以立足。” 韩千侠哈哈笑道:“单大侠果然是聪明人。” 单天赐哈哈大笑,昂然道:“可惜你如意算盘却打错了。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单某顶天立地,行事无愧于心,小小伎俩,怎能逼单某就范?你太小看单某了。” 韩千侠道:“不管怎么说,如今你在武林之中已是声名狼藉,若能效忠于福王,将来福王登基做了皇帝,自然对你大大的有好处。”说罢手连拍三下,只见四名美女托着四盘黄澄澄的金子,盈盈走来。单天赐见这四名美女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确实是百里挑一的佳人。 单天赐问道:“这是何意?” 韩千侠道:“只要单大侠同意了本座的要求,这些黄金和美人,全都是单大侠的。福王殿下爱才若渴,你可是福王亲自点中的,单大侠可要考虑清楚。” 单天赐正色道:“我单某何等样人,岂受你小恩小惠所摆布?单某倒是要劝韩大人迷途知返,可知道当初太祖皇帝做了皇帝之后,将当初为他出生入死的功臣诛杀殆尽?前车之鉴,后世之师,韩大人可不要为了他朱家的人劳心尽力,到头来倒是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 第十四章 夙敌重现 韩千侠听了,立即脸色一沉。为人臣者,最为忌惮的便是主子登上皇位之后,对当初的手下赶尽杀绝。这些卸磨杀驴的勾当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屡见不鲜,好的诸如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到底放了那一般开国功臣一马,不好的如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晚年时期的朱元璋为了巩固皇孙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对当初的功臣大肆屠杀。 福王朱常洵的身体中到底流着朱家的血液,他若是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是否会效仿他的先祖朱元璋,谁也说不准,这是韩千侠最为忌惮之处。单天赐不过是随意一说,想不到刚好说中了韩千侠最忌讳的地方。 韩千侠不由得大怒,喝道:“单天赐,本座好话说尽,你果真便不愿归附福王殿下?” 单天赐凛然道:“韩大人便欲如何?” 韩千侠不答话,眼色一使,只见四名美姬将手中托盘一扔,各现出一柄匕首,闪闪发光,朝单天赐猛然刺去。 单天赐冷笑道:“雕虫小技,如何能难得到我?”他身形晃动,快如闪电,瞬间便躲过了四柄匕首的夹击。只听得啪啪数声,四名美姬同时娇声尖叫,原来均已被单天赐手掌削中了手腕,手腕顿时酸麻疼痛,手中的刀刃已经掉到了地上。四名美姬见已落败,不敢久留,急忙退出。 韩千侠手掌一拍,啪啪三下,只见五个模样怪异的人堵住了门口去路,这些人中二人手持钢刀,一人手持金钹,一人手中一根船桨,一人手持竹节钢鞭。其中手持竹节钢鞭那人道:“姓单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劝你还是归顺了韩大人。否则休怪我们无情,到时悔之晚矣。” 单天赐听得那人操山西一带口音,呵呵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山西五鬼,跳梁小丑,何足道哉?”更不答话,飞身跃起,一掌朝那人劈去,那人见来势刚猛,忙侧身躲避。 不料单天赐这一招乃是虚招,不等招式出完,中途一个转向,将掌一横,朝旁边那个使钢刀的削去。那人躲闪不及,被他削中,“啊”的一声滚了一个跟头,肋骨被削断两根。单天赐落地未稳,对着左边那使金钹的人又是刷刷两下。那人大骇,急忙躲闪,却早被单天赐抓住背心,一把提起,重重地摔了出去,那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 余下三人见单天赐眨眼之间便撂倒了二人,无不惊骇。单天赐出手快极,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是连出数招,所到之处掌风咧咧,余下三人皆是看不清单天赐身形,只听得啪啪数声,三人均已中招,缓缓倒下,动弹不得,神情萎靡颓废。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爬出退下。 韩千侠赞道:“好功夫!”单天赐冷笑道:“这些跳梁小丑却拿出来献丑。韩大人,既然真相已知,在下就此告辞,后会无期。”转身便走,忽觉身后一阵风,一人已然闪到眼前,挡住去路,不是别人,正是韩千侠。 单天赐暗暗心惊,这韩千侠身法好快,武功绝非山西五鬼之流可比。韩千侠笑道:“单大侠何必心急?既然本座告诉了你真相,岂容你想走便走?本座还是劝你别不识时务,否则悔之晚矣。” 单天赐见刚才见他那一闪,心知此人武功很高,极是难缠,也不答话,伸手向韩千侠肩膀推去,想要把韩千侠推开。他这一推用足了劲力,岂料却如蚍蜉撼树,哪里推得动韩千侠分毫?韩千侠身上发力,将肩膀一抖,“呯”的一下,单天赐被震得后退数步,手臂酸麻,手腕隐隐作痛。 单天赐大惊失色。他当年在山西太原时,有一次山西一帮好汉看中一匹千里悍马,但此马生性顽劣,众好汉难以降服,便相约如若有谁能够降服此马,便将此马归谁。单天赐走出来,双臂在那马背上一按,那马嘶叫不止,四腿发软,再一按,那马已是后腿跪地,从此此马对单天赐极是恭顺。 要知这匹千里悍马于一般马匹大有不同,它日行千里,有千斤之力,却挨不住单天赐的两按,当时在场的山西众好汉无不折服。“铁拳伸臂”果然名不虚传,名头更加响亮。如今这一推,对方居然纹丝不动,这等功力,自己出道以来从未遇见如此高手,便是他师父穆剑白在世,也断然没有这等功夫。 单天赐忽然一惊,猛然叫道:“原来当初在何力府中用暗器偷袭我的那个蒙面黑衣人是你!” 韩千侠微微一笑,道:“单大侠果然聪明。” 原来他一直听这韩千侠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曾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直都想不起来。刚才见他露了一手,又见严进一直在他身旁,便想起此人的声音与当初在长风镖局偷袭自己的黑衣高手的声音一模一样,由此断定那位黑衣高手便是这位韩大人。 韩千侠不等单天赐回过神来,右手向单天赐肩头按去,这一下来得突然,劲道极大,但去势却不是很快。单天赐侧身避过,却见韩千侠忽然手臂暴长,左手向单天赐腹部拍来,单天赐吃了一惊,伸手格挡,对方忽然变招,往单天赐手腕上搭去。 单天赐只觉手腕上一股浑厚之极的精纯内力,本来他也应该去拿对方手腕,但是他心知韩千侠内功修为比自己高得多,若是硬碰硬自己势必吃亏,却并不收手,将身跟进,手掌一翻,反而向韩千侠咽喉削去。 韩千侠但觉一股掌风来袭,微微一惊。他本以为单天赐会拿自己的手腕,到时候以硬碰硬,对方必会为自己的深厚内力所伤,却想不到单天赐竟然有此险中求胜的招数,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好。韩千侠见来势迅猛刚烈,竟被逼得不得不退了一步。 韩千侠赞道:“‘铁拳神臂’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果然名不虚传。”呼地一掌,又朝单天赐胸口拍去。韩千侠是锦衣卫中的第一高手,内外功夫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曾经一掌击毙一只猛虎,又修炼有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但见他一掌快似一掌,一掌狠似一掌,招数极尽精妙,变幻无穷,周身一丈之内,尽在他掌风之下。 单天赐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和他拆得十余招,斗到后来,只觉每一下和他交手,便如同打在两条铁柱上一般,震得手臂隐隐疼痛。他自己号称“神臂”,一双手臂上的功夫自视颇为了得,便是马车轮从他手臂上压过,也不觉得有甚疼痛。但和此人相比,差距竟然不是一星半点,心里暗暗叫苦:“此人实在太厉害!” 只听得韩千侠长啸一声,声震屋瓦,一掌朝单天赐左肩上打来,“呯”地一声,单天赐整个人直飞出去,撞在一只茶几上,茶几被砸得粉碎,肩上疼痛欲裂。 韩千侠道:“单天赐,你想知道真相,本座便将事情真相全部告诉你,你若不归顺于我,还想有活路么?本座也可惜你一身好本事,便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肯归顺朝廷,本座饶你不死。” 单天赐闻言爬将起来,倒身下拜,道:“韩大人武功绝世,单某佩服万分。从此愿追随大人左右,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韩千侠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正要相扶,却见单天赐拜到一半,忽然头一抬,双掌拍出,直击韩千侠小腹。 韩千侠二十年前已经名满天下,向来对自己武功自负之极,以为单天赐为自己的精湛武功所折服,甘拜下风,岂料他忽然偷袭?匆忙之中不及多想,也是双掌拍出,但劲道却未发足,只用了七分内力,四掌相交,啪的一声,单天赐飞身跌出数丈,韩千侠纹丝不动。 单天赐只觉得浑身巨震,但他功力深湛,趁飞身跌出之际凝神静气,落地时手掌在地上一撑,乘势又向后跃出丈余。他一气呵成,竟看不出丝毫不妥之处。单天赐趁机便是一转身,飞身跃上了墙头便不见了。 单天赐肩头中了韩千侠一掌,向西南方向逃去,趁着月色,一路走了六七里,来到一个山丘。一阵风吹来,单天赐忽然闻到一阵幽香,只觉得心摇神驰。放眼望去,山丘顶上赫然立着一个绝色美人,杨柳细腰,身姿曼妙,妩媚妖娆,风骚销魂,正是蛇姬。那蛇姬见了单天赐,咯咯一阵娇笑,在这荒野郊外,那娇笑声回荡在这月色之中,单天赐听了却觉得毛骨悚然。 单天赐怒不可遏,喝道:“妖妇,还我恩师命来!”纵身一跃,飞身一掌直朝蛇姬劈来,夹杂着呼呼风声,来势迅猛之极。 他知这蛇姬武功极高,又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一下便是用尽了十成功力,只想把她一掌击毙,为恩师报仇雪恨。只见蛇姬忽地一闪,已然躲过了这一击,身法灵动之极。 单天赐见那蛇姬如此轻描淡写便躲过了自己的一击,怒从心生,双掌变掌为削,又朝蛇姬腰腹削来。单天赐一连数招,使尽平生本事,如疯如魔,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势,便是鬼神见了也要害怕三分。哪知那蛇姬忽左忽右,快速无伦,单天赐只觉得眼花缭乱,周身尽是蛇姬的曼妙身影,又哪里碰得到她半片衣角? 只听得蛇姬一声娇叱,双掌齐发,向单天赐拍来。那蛇姬玉手纤纤,这一掌竟如排山倒海之势,一股凌厉之极的掌风罩住了单天赐周身,单天赐竟被那掌风逼得喘不过气来。“呯”的一声,单天赐身上中掌,整个人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体内五脏六腑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单天赐脸色惨白,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暗道:“想不到这妖妇竟有如此功力!” 蛇姬见一招得手,立马乘胜追击,更不让对手有喘息的机会。只见她纵身一跃,飞身半空,一爪向单天赐抓来。单天赐见夜空中那蛇姬身影飘忽,招式凌厉狠毒,月光之下竟是如鬼如魅。单天赐大惊之下,急忙在地上打一个滚,那蛇姬一招未中,左手忽地一下,又是一爪,向单天赐肩头抓去。这一下又狠又快,若是被她抓中,非连肩膀也要被卸下来不可。 单天赐见这蛇姬如此之快,躲闪不及,忙右掌在地上一撑,人往后跃出一丈开外,尚未站稳,那蛇姬又是一掌劈到。一连数招,那蛇姬招招凌厉致命,又快又狠,逼得单天赐连连后退。单天赐只觉得蛇姬似有千手,虚虚实实,真不知该如何抵挡才是,蛇姬笑吟吟地,却将招数使得更快了。 单天赐手忙脚乱,险象环生,这蛇姬的武功无论是招法、速度还是内劲,都要比上次在客栈中相斗厉害许多。单天赐只斗得汗流浃背,更是暗暗心惊,讨道:“这妖妇的武功怎的要比上次在客栈中高出了许多?”他哪里知道上次在客栈中蛇姬只是为了引诱他中计,是以并没有出全力,这次是要杀单天赐,自是全力相击。 蛇姬一声娇喝:“去吧!”一掌拍在单天赐小腹上,“嘭”地一声闷响,单天赐便飞身跌出。岂料那蛇姬招式不收,在单天赐飞出之际又在他小腹上按了一下,单天赐被她一拍一按,腹部似乎受了千钧之力,肝胆俱裂,重重地摔倒地上,“哇”地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蛇姬轻盈落地,咯咯一声娇笑,道:“官人前次如此艳福,却不懂得消受美人,如今却是大祸临头,命在旦夕,又是何苦?” 单天赐身受重伤,面如白纸,不住喘气,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蛇姬又道:“瞧官人这样风流倜傥的人物,若不好好销魂一番,就这样杀了,人家还真舍不得呢!只可惜你福缘浅薄,却无艳福享用这人间绝色,到了阴曹地府,官人可不要怨人家。”说完朝单天赐妩媚一笑,甚是轻佻。 单天赐见眼前这个绝色美人,虽是妖媚风流,温言软语,声音柔媚之极,却是无比恐怖,晓是单天赐一代豪杰,竟也是感到不寒而栗。蛇姬忽然手中发掌,一掌朝单天赐门面拍来。单天赐见这一掌拍来,已是避无可避,闭上双眼,心如死灰,暗道:“罢了罢了!师仇未报,如今却要死在这妖孽手里!” 第十五章 结草茅庐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娇嫩的声音喝道:“住手!” 蛇姬这一掌在半空中停住,收了掌寻声望去,只见月光下一名婀娜美貌的少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如嫣。原来,楚如嫣后来发现单天赐不在房中,心想他半夜出去,必然是遇上了急事。她心中牵挂,便出来找单天赐。但山更半夜,又不知单天赐人在哪里,她如何寻得到?晓是如此,但楚如嫣还是漫无目的一路找来,忽听得山丘这边隐隐传来打斗之声,便寻声而来,果然便是单天赐。便在此时,她见蛇姬一掌朝单天赐门面拍去,危急之中不及多想,连忙喝声制止。 蛇姬笑道:“小姑娘,你便如何?” 楚如嫣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杀单大哥?” 她连忙奔到单天赐身前,将单天赐抱在怀里,问道:“单大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神情焦急,甚是关切。蛇姬见这楚如嫣话语之间还带几分稚气,只是轻笑不语。 单天赐看着眼前这个俏丽清纯的姑娘,心中却是感慨万千。自己和她相识不过一个多月,如今危难当头,她竟然不顾自身安危舍身护己。单天赐摇了摇头,艰难地说道:“傻瓜,你为什么要出来?你快走啊…..” 楚如嫣两行晶莹的泪水不禁流了下来,呜咽道:“单大哥,你曾经救过嫣儿的命,嫣儿怎能离你而去,咱们要死也死在一块……”她说得十分真诚,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无所畏惧。 单天赐闻言,晓是他一生英雄,此时竟是热泪盈眶。他长叹一声,知道楚如嫣既然已经现身,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悲惨地笑道:“好!既然如此,咱们今日便一起死在这里吧,是单大哥对不起你…….”楚如嫣拼命地摇头。 要知道楚如嫣自从其养父母被害之后,这世上便没有人在去疼爱她,一路东躲西藏,饱受人间疾苦。自从遇见了单天赐以后,单天赐对她的关怀备至又让她重新感受到了人间温情,虽然只是相识一个多月,但在楚如嫣心里,单天赐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自己唯一的知己。 蛇姬娇声笑道:“单大侠,这小姑娘对你可是情深意重呐,你们诀别完了么?诀别完了我便送你们俩一起俩上路,你二人在黄泉路上也好相伴,不会寂寞了。” 蛇姬说到“这小姑娘对你可是情深意重”这句话时,楚如嫣心中却是噗通一跳,心中又是羞怯,又是欢喜,脸却忽然红了,好在月色之下也看不真切。 蛇姬说完,便是一掌劈来,楚如嫣舍身挡在单天赐身前,只是闭目待死。便在此时,忽见一人一掌朝蛇姬拍去,掌风呼呼,厉害之极,双掌相交,蛇姬向后纵身一跃,来人也是倒退了数步。此时方看清那人容貌,却是一名老僧,年过七旬,两条花白的眉毛下垂,一双眸子在这月夜之中却是闪着精光。那老僧身旁有两个小和尚,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 那老僧脸上微微变色,双手合十,道:“佩服!佩服!” 蛇姬微微一笑,道:“少林大力金刚掌果然名不虚传,告辞。”说罢纵身一跃,曼妙倩影消失在无边月色中。 那老僧走到单天赐身前,单天赐面如白纸,道:“多谢大师!大师救命之恩,单某必定铭记于心。” 那老僧点点头,拿住了他的手腕给他把脉。楚如嫣焦急地问道:“大师,单大哥的伤怎么样?” 那老僧不急回答,把了一阵,说道:“单施主伤势不轻,但好在他功力深厚,并没有生命危险。” 楚如嫣听了这句话,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暗想:“如果单大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楚如嫣忽然跪下,向那老僧磕了三个头,那老僧不知何故,忙道:“女施主这是为何?快快起来,有话好说。” 楚如嫣一双凤眼泪水盈盈,说道:“求大师大发慈悲,救救单大哥!” 那老僧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快快起来。”楚如嫣依言起身。 那老僧道:“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况且单施主乃是当世豪杰,老衲岂能袖手旁观?” 楚如嫣破涕为笑,道:“谢谢大师!” 那老僧回头对两个小和尚吩咐道:“清静,清风,你二人快快把单施主扶起来。” 两个小和尚领命,一左一右将单天赐扶起来,那个叫清静的小和尚驮了单天赐,一行人往南走去。好在月光皎洁,虽是荒郊野外,但夜路并不难行。众人走得数里,忽然见前面有一个茅屋,一行人便往那茅屋走去。 众人到了茅屋门前,只见茅屋前面是一个篱笆围成的菜园子,一行人推开竹门,走了进去,楚如嫣连叫数声,无人相应,看来是没人住了。众人穿过菜园子,楚如嫣将茅屋大门推开,一行人进去,清静和尚从怀里摸出一块火石和一支蜡烛,将蜡烛点亮,只见里面一桌一床,几条长凳,周围还有一些农家的器具,显得颇为简陋,虽然无人居住,却也干净整齐,清静和尚将蜡烛放在桌上。 那老僧吩咐清静将单天赐放在床上,说道:“老衲现在要给单施主运功疗伤,清风,清静,你二人去院外看守。女施主,也请你在门口等着吧。”三人依言而行。 那老僧将单天赐扶起,帮他脱了上衣,背对自己,双掌运气,在他背心一按,单天赐便觉一股纯正浑厚之极的纯阳内力绵绵而来,一股暖流游走于大小周天,周身舒畅。约摸一盏茶功夫,单天赐感觉丹田之内一股气流蒸蒸而上,源源不断,绵绵无穷,通体皆暖。不多时,脸上便冒出豆大的汗珠,又过一阵,头顶上开始冒着蒸蒸热气。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老僧眼疾手快,大喝一声,忽然往单天赐“大椎”、“中枢”、“悬枢”、“命门”、“气海”等几处要穴拍去,眼力精准,手法更是快速无论,最后一掌往背心一拍,只听得“哇”的一声,单天赐口中吐出一口黑血,面色却是红润不少。 那老僧笑道:“好了,好了。”说罢起身,拭了拭额上的汗珠,瞧模样着实消耗不少功力。 单天赐抱拳道:“多谢大师,恩同再造。” 那老僧笑道:“不妨。” 单天赐已穿好衣服,那老僧走出门去,将楚如嫣和清静清风两个小和尚叫了进来。楚如嫣在门外,心中七上八下,十分焦虑,只觉得这一段时间漫长无比,这时候听得那老僧叫唤,连忙跑进来,见单天赐面色红润不少,高兴得手舞足蹈,便如小孩子一般。 那老僧道:“单施主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但是想要完全康复,恐怕还需再好好调养一两个月。” 单天赐点点头,道:“大师对在下有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大师法号。” 那老僧道:“老衲法号智妙……” 单天赐未等那老僧说完,不由惊呼:“这莫不是少林四大金刚之一的智妙大师么?”那老僧笑道:“正是老僧。” 智妙大师是少林四大金刚之一,少林罗汉堂首座,在武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单天赐道:“今日得见高僧风采,何幸如之。”又道:“这两位小师父是……” 智妙大师道:“他们是我的师侄孙清风和清静。” 那清风和清静双手合十作礼,单天赐点头还礼,向众人介绍了楚如嫣,楚如嫣微笑还礼。 单天赐在江湖中成名已久,自负武功堪称一绝,今日先后和韩千侠和蛇姬交手,又得见少林四大金刚之一的智妙大师,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单天赐道:“少林寺在河南嵩山,大师是方外高人,怎会来了京师?” 智妙大师道:“正是为了捉拿伤你之人。” 单天赐道:“大师是说蛇姬?” 智妙大师点点头,说道:“不错。此人在江湖中作恶多端,她前些时日杀了昆仑派的掌门无尘真人。敝寺派出不少高手捉拿此人,不想人没有抓到,还被此人伤了数名弟子。老衲此番来,便是为了拿她。” 单天赐心头一凛,暗道:“想不到这蛇姬竟如此厉害,就连昆仑派的掌门都难敌其手,连少林的四大金刚都出动了,当真非同小可。” 智妙大师又道:“老衲方才和她对了一掌,发现此人的武功家数怪异之极,功力非比寻常,单施主日后需小心此人。” 单天赐道:“多谢大师提醒,只不过此人和单某有不共戴天之仇,单某与她势必周旋到底。” 智妙大师叹道:“当年令师穆老先生一世英雄无敌,最终却死于她手,老衲也是非常痛惜。此人乃是正道武林人士的公敌,人人可株之。”又道:“最近几个月,江湖中不断有不少好手不断失踪,或是莫名死去,单施主可知道?” 单天赐道:“略有所闻。” 智妙大师道:“两个月前,长江剑派的大弟子陈尚鹏死于非命,一个多月前,‘江北三侠’梁师仲、段无心、韦天叶被莫名杀害,二十天前剑亭山庄四十余口一夜之间全被杀害,罗长祝、罗长兴二位庄主不知所踪。这些江湖中的成名人物陆续被杀害,经过多番调查,原来这些事情均乃仙月宫的人所为。” 单天赐一听“仙月宫”三字,不禁脸上变色,说道:“又是仙月宫?” 智妙大师道:“单施主知道仙月宫?” 单天赐道:“居在下所知,这仙月宫是一个神秘杀手组织,其中高手如云,近些年仙月宫已经被皇三子福王朱常洵收买,专门铲除武林人士。本来这仙月宫不甚在江湖中走动,最近这些年却活动频繁,杀了不少江湖高手。” 智妙大师点点头,道:“不错。所以武当派的莫掌门两个月前和老衲及其他门派的几位掌门商议,要广发英雄帖,在今年十月十五召开英雄大会,邀请中原各路武林好手齐聚武当,共同商讨如何对付仙月宫,届时玉面阎王万溢堂万大侠,秦氏双雄中的秦二侠,以及阴阳判官张洪卿张大侠也会去。单施主之事老衲略知一二,不如到时候你也前去,一来可共同商讨如何对付仙月宫,二来也可与他们把误会当着众英雄面解释清楚。” 单天赐道:“今日是七月二十四,到十月十五还有差不多三个月,想来到时候在下的伤势也已经痊愈,正好去得。” 智妙大师道:“如此甚好。”便从长袖中拿出一张英雄帖,单天赐领了,智妙大师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暗红色锦盒,交予单天赐,道:“里面有三颗药丸,一天一次,每次一颗,有助于单施主固本培元,养精蓄气。” 单天赐抱拳道:“多谢大师。” 众人忙了一夜,此时已是黎明时分,天灰蒙蒙地,依稀可辨人影物事。智妙大师遂带了清静清风两个小和尚,辞了单天赐而去。 等到智妙大师和清风清静走远之后,楚如嫣问道:“单大哥,那老和尚是什么人?很厉害么?” 单天赐白了她一眼,说道:“什么老和尚小和尚?你这丫头真是没大没小。智妙大师是少林‘智’字辈的高僧。他老人家不但佛学造诣深厚,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极为厉害的高手了。”楚如嫣被他说了一下,不由得做个鬼脸。 单天赐继续说道:“十五年前,少林四大金刚之一的智广大师在太湖以金刚指力打断了一块半尺厚的花岗岩石碑,太湖数十位豪杰无不对智广大师的大力金刚指绝学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是这位智妙大师的功夫只怕还要在那智广大师之上。” 要知道花岗岩质地坚硬密实之极,那智广大师以金刚指力断石碑,是何等力道?更不用说智妙大师了。楚如嫣听得那智妙大师竟如此厉害,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说道:“要是我能有他一半的功夫就好啦。” 单天赐道:“一半功夫?你要是能学到他三成功夫,便足以在江湖上立足了。”楚如嫣挠头嬉笑不语。 单天赐望着这个天真的少女,忽然说道:“那蛇姬要杀我时,是你舍身相护。楚姑娘,难道你不怕么?” 楚如嫣听他这么一问,柔声道:“怕,当时我真的很害怕。” 单天赐道:“哪你为什么这么傻?如果你不出来,那妖妇完全不会发现你。” 楚如嫣望着单天赐,明眸之中泪光闪闪,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见形势危急,也来不及多想,就跳出来啦。”又低声道:“自从我爹爹被害,这世上便只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再也没人疼啦。现在单大哥你对嫣儿好,如果单大哥死了,嫣儿也......嫣儿也不活啦。”楚如嫣鼻子一酸,泪水再次顺着她清秀的脸颊流了下来,看起来却是美得令人心动。 单天赐心头一震,心想:“我纵横江湖十余载,刀光剑影虚情假意见过还少么?却难得这姑娘的真心实意。” 第十六章 朱三皇子 蛇姬追杀单天赐并未得手,与智空大师对了一掌之后,便往西北而去。她运上上乘轻功,无边月色中一美貌妖媚的绝色美人倩影飘飘然,一时间竟不知是妖是魅。不多时蛇姬来到一座高大气派的府院前,赫然便是顺天府。她纵身一跃,已飞身进了府院内。 顺天府正殿此时中灯火通明,当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人,约摸年近三十,头戴金冠,身着四爪蟒袍,气宇轩昂,眉宇之间尽显尊贵。旁边立着三人,左二右一,左边上首那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韩千侠,下首那人便是严进。右边那人身着正三品官服,约摸五十来岁,正是顺天府尹范右邻。瞧一干人神色,似正在等待。 只见正殿门口魅影飘下,身段婀娜,正是蛇姬。蛇姬进了殿宇,见了太师椅上那人,微微一惊,便盈盈下拜,口称:“拜见福王。”声音娇媚,众人听了有说不出的受用。 坐在太师椅上那人道:“免礼。”蛇姬起身,那人又问道:“蛇姬,事情办得如何?”蛇姬回道:“本来便要得手,谁知后来节外生枝,叫那人跑了。” 原来,此人并非别人,正是万历皇帝第三子朱常洵。朱常洵生于万历十四年,是明神宗万历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仗神宗宠爱,不少朝中达官、宫中权贵投靠巴结于他,朱常洵在朝中炙手可热,势力极大。 韩千侠听她此言,怫然不悦,道:“你号称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第一女杀手,连无尘真人也命丧你手,想不到却连区区一个单天赐也拿不住。”语气之中带了几分斥责之意。 蛇姬道:“我奉韩大人之命,本来是要杀了他,岂料便在要得手之际,杀出一人,被那人救走了。” 韩千侠哼了一声,道:“你休要狡辩。本座派你去追杀单天赐,如今你却空手而归,打算如何向本座交待?”蛇姬不语,韩千侠又道:“依本座看,那姓单的恐怕并非让人救走,八成是你见他生得俊俏,舍不得杀他,才让他有机会逃走吧?” 蛇姬媚脸峻然,冷冷地道:“便是我故意将他放了,韩大人又将如何?大人不也是让他逃走了,才派我去追杀他么?” 韩千侠听她此言,顿时一惊,想不到蛇姬居然会顶撞于他,喝道:“你……”心想:“此人武功极高,可别惹恼了她,碰一鼻子灰。”他虽然厉害,却也对蛇姬颇为忌惮,刚才只不过一时气氛才口不择言,驳她面子怪罪于她,倒也并非想和她过不去。如今被她一顶撞,反而说不出话来。 这蛇姬又如何敢顶撞他?原来蛇姬并非韩千侠下属,她是江湖中人,是韩千侠请来的杀手,平时听命于韩千侠,但今日韩千侠语气过于生硬无礼,在众人面前不给自己留面子,便也不给他面子。她虽知韩千侠武功很高,但料想也不敢对自己如何。 朱常洵见二人闹僵,笑道:“韩大人,蛇姬,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伤了自家和气?”他离席起身,又问道:“那单天赐被何人所救?” 蛇姬道:“回禀福王,他是被少林派的智空和尚救走的。” 韩千侠和严进闻言同时一惊,道:“少林智空大师?” 那顺天府尹范右邻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智空大师,见众人面露惊讶,问道:“这智空和尚是何等人物?” 严进道:“范大人有所不知,这智空大师是少林派一流高手。此事既然有少林高僧插手,以后要想杀他只怕更难了。” 韩千侠脸上变色,说道:“五年前,我和此人交过手,这和尚的武功着实非常厉害,极难应付。”他五年前曾和智空大师大打了一场,中了智空大师的金刚掌,被打入河中,身受重伤,调养了数月方才恢复,却又不在众人面前说了。 朱常洵叹了一声气,道:“只是可惜了如此人才,不能为我所用。” 范右邻道:“这姓单的不识时务,以福王在朝中的势力,不知多少人想要投靠您而不得,您老人家有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朱常洵笑道:“韩大人说得是,以本王身边人才济济,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便是有诸位贤能相助本王,便远胜那单天赐了。”言语之外便又将在场诸人捧了一番,众人听他这一说,均是觉得面上有光,不胜荣幸。 这范右邻极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本来本事平平,也是靠巴结朱常洵,才坐上了顺天府尹的宝座。他自从跟了朱常洵,官职一路高升,便唯朱常洵的话是从,朱常洵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范右邻道:“福王礼贤下士,爱才若渴,可比先贤。承蒙福王错爱,看得起我等,我等唯有竭尽全力,为福王效犬马之劳,方能报答一二。”又道:“启禀福王,就在今日下午,瑞王和惠王已经回京了。” 朱常洵“哦”了一声,似乎若有所思,说道:“一个月前,五弟和六弟被派往山西巡视,如今这一回来,可真是功劳显著啊,父皇少不得嘉奖。” 二人口中的瑞王是万历皇帝第五子朱常浩,惠王是万历皇帝第六子朱常润。朱常洵皱了皱眉头,道:“五弟和六弟此番山西巡视回来,想必功劳不小,群臣也是看在眼里,恐怕在父皇面前又有得说了。” 韩千侠道:“那又如何?皇上只钟爱福王一人,即便瑞王和惠王偶有功劳,也不会对您构成威胁。”朱常洵笑道:“韩大人说得是。他二人即便由此心思,也翻不起大浪,又何足为惧?便让他们出出风头好了,唯有一人......” 蛇姬媚笑道:“福王无需担忧。此事急不得,只要慢慢等待,来日方长,哪怕没有机会?倘若急了,乱了阵脚反而不美。” 朱常洵道:“说得有理。下个月便是父皇的万寿节,到时候父皇和母后将亲临国宴,接受皇族人员的庆贺,诸位皇子皇女都将献上自己的宝物,想五弟和六弟刚从山西巡视回来,必定带回不少奇珍异宝,他们定会抓住这次献宝的机会,大献殷勤,博得父皇欢心。” 范右邻道:“卑职听说此番山西之巡,瑞王确实捞了不少宝贝。单单是山西巡抚刘永通进献的五彩鸡血宝石,便有鹅蛋那么大。”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 韩千侠道:“看来二位王爷已是早有准备。福王,咱们这一着可不能输给了瑞王和惠王。”朱常洵道:“不错,况且其他皇室人员也必将献上奇珍异宝。如何能在众多珍宝中脱颖而出,博得父皇青睐,才是关键。本来献给父皇的宝物早已经准备好了,却不料......” 韩千侠笑道:“还请福王宽心。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天底下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寻常又有什么稀罕的了?”朱常洵“噢”了一声,听语气这韩千侠似乎早有准备,胸有成竹,便道:“韩大人有何高见?” 韩千侠正等着他发问,笑道:“卑职费尽心思,得到一件宝贝,绝非寻常宝物可比。” 朱常洵道:“是何物?快快拿来给本王看看。” 韩千侠手掌“啪啪”连拍三下,早有下人进来,那下人手中拿着托盘,上盖有一条段黄色绸缎,不知下盖何物。韩千侠接过托盘,那下人便即退下,韩千侠道:“请福王揭开一看便知。” 朱常洵见韩千侠神神秘秘,好奇心起,揭开黄色绸缎,原来下面是一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南塘兵法》四个篆体字。朱常洵不由浑身一震,惊讶道:“这本《南塘兵法》是当年戚继光将军所著,已经失传多年,韩大人是如何得到此书?” 韩千侠见朱常洵吃惊,得意地一笑,道:“此书是卑职在机缘巧合之下,辗转寻得。”便将当日在何力府中搜得此书的经过大致和朱常洵说了一遍。 朱常洵哈哈大笑,道:“好!韩大人别出心裁,这本兵书确实是无价之宝。当年戚继光将军用兵如神,扫北平南,是世宗皇帝肱股之臣。书尽记载了戚将军一生带兵布阵之法,本来以为年代久远,此书早已下落不明,如今又复寻得,真乃奇功一件。有了此书,我大明如虎添翼,北方金贼,又有何惧?”遂将此书拿了收在怀里,又道:“这世间又有什么宝物能和此书相比?倘若在万寿节那天将此书献给父皇,父皇定然欣喜。韩千侠,你功不可没,本王定然在皇上面前褒奖你。” 韩千侠受宠若惊,大喜道:“多谢福王。” 便在此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那侍卫拜见了朱常洵等人,走到范右邻身边低声耳语几句,便退下去,范右邻不禁摇摇头,皱了皱眉头。 朱常洵问道:“范大人有何事?” 范右邻道:“回福王,牢中那人嚷嚷着腹中饥饿,要送宵夜。” 朱常洵一听,也是眉头一皱,问道:“晚上你们没有给那人送饭么?怎的又腹中饥饿?” 范右邻面露难色,道:“送是送了,只是......” 朱常洵问道:“只是什么?” 范右邻道:“只是那人说天天都吃这些残渣剩饭,他都吃腻了。今个儿要吃鸡肉,还要喝酒。” 朱常洵闻言不禁微怒,道:“他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一个囚犯,有吃的就不错了,却还有这许多讲究。” 范右邻道:“那人说没有鸡腿,今后就不吃饭啦,就饿死在牢里。说完还大发脾气,乱踹一气。” 朱常洵哼了一声,范右邻道:“福王,此事如何是好?” 朱常洵道:“便给他一餐鸡肉吃,你们都跟本王去牢里看看,那人究竟耍什么花样?”范右邻、韩千侠应了声是,那蛇姬乃女流,又生得妩媚风流,怎能去那牢中肮脏之地?说了声告辞,风情万种地走了。 三人走出正殿,往大牢而去。不一阵,三人来到大牢门前,早有狱卒跪请金安。朱常洵手一摆,吩咐开了牢门,直径往里而去,那狱卒便在前面引路。这大牢之中虽有烛光照耀,却还是潮湿阴暗,透着一股腐朽之气。顺天府大牢中原本关押有不少朝廷中的大员要犯,几人一路走进去,不时见到两旁牢笼中的犯人,有不少是自己认识的,这些人或是当年同僚,或是上司或下属,或是政敌,皆因获了重罪被关押与此。 第十七章 囚笼老人 三人转了几个弯,又往里走了一阵,只听见牢狱尽头处一苍老的声音唱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范右邻暗骂:“这糟老头到还会念什么破诗!” 对朱常洵道:“回禀福王,那人便在里面了。” 朱常洵在众人陪同下走到尽头一间牢房,只见牢房里面一人道士模样,蓬头垢面,头发全白,浑身破烂,邋里邋遢,似乎数月不洗澡一般,正躺在地板上,背对着自己,好似浑然不知道有人来。 朱常洵笑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那人听见有人叫自己,回过头来,朱常洵见那人银眉低垂,几根白胡须稀稀疏疏,满脸油腻,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起来应该有七十多岁,但似乎又不太像,一时竟看不出那人的年纪。 朱常洵道:“老先生在里面可还安好?” 那老者将稻草含在嘴里,剔了剔牙,漫不经心地说道:“好是好。我老人家在这里吃饱喝足,倒头便睡,分文不取,还有人守卫,哈哈,妙极!妙极!” 范右邻骂道:“这老不死的,尽是油嘴滑舌,休得无理。” 朱常洵挥手制止,问道:“老先生来这里多久了?” 那老者摇头道:“这个老夫记不清楚了,大概有几个月了吧。”又道:“你们这里好倒是好,就是每日的饭菜也太差了,总是白菜豆腐,我老人家吃腻了,快去换新鲜的好菜来,还要一壶好酒。” 朱常洵笑道:“这有何难?”说话间已有狱卒端来一盘五香鸡肉,一碟小菜,一大碗饭和一壶酒。朱常洵道:“快快开门,给老先生送进去。” 那狱卒赶紧开了牢门,将酒菜送进去,朱常洵和众人一齐进了牢房里,那老者见有好酒好菜,高兴得直拍大腿,口水也流了下来,早就迫不及待地一手抓了肌肉,一手执了酒壶,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毫不理会众人。众人也不以为意,就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菜喝酒。范右邻和韩千侠见他这副吃相,不由对望了一眼,均摇了摇头。 不消一盏茶功夫,那老者便将眼前一盘美味吃个精光。他吃饱喝足,拍拍肚皮,笑道:“吃饱啦!吃饱啦!” 朱常洵笑道:“老先生,这回您可满意了么?” 那老者眉头一抬,说道:“勉勉强强还算可以,就将就着吃吧。” 范右邻怒火中烧,喝道:“老匹夫!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若敢耍滑头,便叫你常常鞭刑的滋味!” 那老者听了似乎十分惶恐,叫道:“范大人,这可使不得。我老人家年纪大了,你若来硬的,动手动脚,我老人家哪里熬得住?说不定便一命呜呼,见了阎王爷,你要的那些个什么翡翠玛瑙啦,破铜烂铁啦,便没有人找得到了。” 范右邻道:“你......”他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老者充耳不闻,道:“这鸡肉嫩是嫩,就是有些过了火候,那股酥香味儿便差了一些。至于这酒嘛,不过是一些寻常的酒罢了,可我老人家偏偏喜欢绍兴花雕。” 朱常洵心道:“这老骨头倒还挺会吃,这般挑剔。”嘴上却道:“老先生,你想吃好吃的,这又有何难?只消你老人家说一声,我便包下京城最好的酒楼,点了最名贵的酒菜,随你怎么吃都行。” 那老者一听,眼中立马放光,忙道:“你说的可是真话?好好好!咱们这便走吧。”说着起身便要出去。 范右邻见着老头刁钻,早就按耐不住,喝道:“老不死的老匹夫,你要往哪里去?”便挡在牢房门口,拦住去路。 朱常洵笑道:“好说,好说。只是你需把那宝贝的下落告诉我,我才好带你去。” 那老者道:“真的?” 朱常洵道:“那是自然。” 那老者道:“那也行,你把耳朵俯过来,我告诉你。” 朱常洵把耳朵贴过去,只觉那老头浑身一股酸臭味,不由得眉头微蹙。那老者道:“那藏宝贝的地方便是在......” 朱常洵没听清楚,不由一怔,问道:“什么?” 那老者又把话说了一遍,依然是在最紧要的关头便没了声音。朱常洵这才知道那老者原来是在戏弄自己,再也按奈不住,双眼一瞪,怒喝道:“老贼,你胆敢戏弄我!”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子,凭你也想跟我斗?想我老人家纵横天下时,你的爷爷隆庆皇帝恐怕还没出世哩!” 朱常洵听了此言大吃一惊,韩千侠和范右邻脸上无不变色。这老头何许人也?事情却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一年前,琉球国派使者来明朝贡,琉球使者赠给朱常洵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那夜明珠若是在黑夜之中放入房里,整个房间便照得通亮如白昼。而且此珠还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世间罕有。朱常洵十分喜爱此珠,打算在今年万寿节上献给父皇万历皇帝。哪知在三个月前,此宝珠竟然不翼而飞,朱常洵气急败坏,连忙着顺天府尹范右邻查找。 结果查出盗走此夜明珠的竟是这个邋邋遢遢、破破烂烂的糟老头,范右邻大怒之下,便把他抓入大牢,本欲动用重刑逼问那夜明珠的下落,但此人说道,他年事已高,如若用刑,他便一命归西,从此再也无人知晓这夜明珠的下落。范右邻无奈,便把他关在牢中,要他把夜明珠的下落说出来。有时自己也是暗自奇怪,这样一个糟老头如何能盗走夜明珠?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岂料这老头古怪得很,坐牢竟坐出了隐,说什么也不愿意走了,说在这牢中倒也过得舒适,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着,到了外边反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弄得范右邻哭笑不得,这打又打不得,放又放不得,还要管他饭菜,这人倒是来这顺天府的大牢中享福来了。 有时候他还嫌牢里的饭菜不好,吵嚷着要吃一顿好的,若是将他伺候好了,说不定便将夜明珠的下落说给他听。范右邻无奈,只得偶尔给他一两顿好菜。期间朱常洵也来看过这老头几次,怎奈好说歹说,那老头是软硬不吃,就是不把夜明珠的下落说出来。 眼见万寿节的日期越来越近,夜明珠还是没有找到,朱常洵也是暗自着急。幸亏韩千侠此番回京,献上了戚继光的《南塘兵法》,朱常洵才松了一口气。若将这本旷世奇书在万寿节那天献给父皇万历皇帝,自然再好没有了,但那颗鸡蛋大的夜明珠也是价值连城,说什么也要找到。 朱常洵虽然来过牢中见过这老头几次,但从来没有向那老头表露过自己皇子的身份,还道这老头只不过以为自己是某位高官达人,岂料这老头方才说出那一席话,显然是知道自己便是龙子凤孙,是以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不知他究竟如何知晓。看来这老头古里古怪,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倒是收起了小觎之心。 范右邻喝道:“大胆!你有几个脑袋?竟敢口出此言,侮辱先帝?” 那老者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并不理睬。朱常洵喝道:“你既然知道我乃龙子凤孙,还敢戏弄于我,好大胆子!” 那老者向天打了一个哈哈,道:“那又如何?我老人家就是知道你是龙子凤孙,有的是钱,偷一颗眼明珠又有什么打紧?” 朱常洵见来硬的不行,便道:“你这老头也忒不讲理,那夜明珠本是我的,你偷了它,还强词夺理,却是何道理?” 那老者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朱常洵见他不说话,知他自知理亏,心里一喜,便又说道:“常言道:物归原主。你偷了我的夜明珠,现下还我,乃是天经地义。如今你在这顺天府大牢里吃也吃了,闹也闹了,也够了吧?再拖下去,成何体统?” 那老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抓耳挠腮,过了好一阵,才说道:“你虽说得在理,我却还是不能给你。” 朱常洵问道:“这是为何?” 那老者道:“我若给了你,我的小命便没有啦。” 朱常洵道:“我还道是什么难事,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和你立个约,你归还我夜明珠,我答应不杀你便是。” 那老者闻言犹犹豫豫,朱常洵又道:“再给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那老者道:“那再好没有。”忽的又道:“我怎知你会不会反悔?”朱常洵道:“那你要怎样?” 那老者沉默一阵,忽然一拍大腿,道:“也罢,我便和这老天爷赌一把。” 朱常洵道:“如何赌法?” 那老者道:“老夫听闻朱三皇子俊雅多才,对棋艺颇有研究,恰巧老夫也对下棋十分喜好,便跟你打个赌。” 朱常洵道:“赌什么?” 那老者道:“跟你赌棋,三局两胜。你若赢了,我老人家便把那颗夜明珠拱手送还,你若守约便罢,若你反悔要杀我,也只能怪天要亡我,绝无怨言。要是我赢了,嘿嘿,那我还要在这里呆上两三个月,你要好生伺候着,否则便永远见不到那颗夜明珠了。” 朱常洵也拿这老头没办法,但料想自己棋艺精湛,这老头必定下不过自己,便道:“此话当真?” 那老者道:“决不反悔。” 朱常洵随即吩咐道:“既如此,拿棋来。” 那狱卒应了一声,连忙下去。不多时,已拿了一副棋子,又拿来一张四方桌放上,给二人下棋。朱常洵手一挥,那狱卒退下,只留下范右邻和韩千侠二人。 朱常洵将棋盘摆开,和那老头下了起来。朱常洵自幼酷爱对弈,时常翻阅棋谱,什么“铜丸走坂”、“局小鸳鸯”、“副三醉”、“迎风飞燕”等棋局早就了然于胸,对棋局颇有专研,人又聪明机智,开始并不把这糟老头子放在眼里。 只是下得一阵,只见这老头攻守井然有序,防守固若磐石,一时间竟找不到丝毫破绽,才收起了轻视之心。又过一盏茶功夫,那老头吃了他一炮一马,他吃了那老头一马一象一卒,丝毫没有占到便宜,暗道:“想不到这老头还真是厉害,我要全力对付他方能得胜。” 那者头哈哈笑道:“小子,切莫小瞧了你的敌手,否则你便会死得很惨。”语气竟是丝毫不将他这三皇子放在眼里,朱常洵心中不悦,却也没有发作,只顾专心下棋。 这时朱常洵将炮走到了对方鳖马脚前,那老者一喜,道:“小子,你可上当啦。”便将了朱常洵一军,朱常洵将帅坐偏,那老者立马将蹩马脚的跑又抽了朱常洵一将,便将朱常洵的炮给吃掉了。 那老者这回占了上风,哈哈笑道:“这一招就做引蛇出洞。”朱常洵暗喜,心道:“你这老头总算着了我的道。”便说道:“老头,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原来这乃是朱常洵精心设的一个局,便是故意要将炮送给他吃。只见朱常洵连将那老者两军,因为那老者把将移动,因为他的马先前吃了朱常洵的炮,留出一片空地,朱常洵的车趁机长驱直入,连续抽将,反而把那老者的车给吃掉了。 那老者显然没有料到朱常洵会有此着,大吃一惊,猛地一拍头,叫道:“完了完了完了......我老人家着了你这小子的道。” 朱常洵笑道:“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因为输掉了一颗车,那老者的局势便一路直下,被朱常洵占尽上风,第一局那老者便输了。 朱常洵道:“第一局便是我赢了,我只消再赢一局,这棋局我便赢定了。老头,本王棋艺如何,不差吧?” 那老者道:“你的棋艺确实很高明,不过说好三局两胜,你只赢了第一局,还没完。咱们还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二人便开始下第二局,那老者心道:“这朱常洵棋艺颇深,恐怕我不是他对手,且戏他一戏。”便道:“小子,你棋艺精湛,老夫佩服,只是你可知这下棋却还有一个典故。” 朱常洵道:“愿闻其详。” 那老者道:“相传宋太祖未称帝时,有一位得道高人名叫扶摇子,他隐居华山,棋艺很高。当年宋太祖路径华山,天色已晚,便借宿于扶摇子处。翌日,扶摇子约宋太祖下棋,宋太祖问扶摇子:‘以何为注?’扶摇子说道:‘若是你赢,便以千金相赠。若是我赢,又当如何?’宋太祖戏道:‘你若赢了,便将华山给你。’首局扶摇子以单车无士像逼和宋太祖车马炮,次局又以单马胜宋太祖马炮五卒士象全,宋太祖服输,写下输山字据。宋太祖称帝后,扶摇子进京向宋太祖索注,宋太祖便真的将华山给了扶摇子。” 朱常洵暗想:“这老头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一想,才知道原来他怕自己若是赢了他,在他说出夜明珠下落后自己反悔杀他,是以用宋太祖的典故来暗示自己要信守承诺。既然他有如此想法,那定然不会输棋耍赖,只消赢了这盘棋便可知道夜明珠的下落。忽的一想:“他用此典故,莫非是暗示我将来便是帝王之尊?”他这样一想,不由心下大喜,说什么也不能折了这副好彩头。想到这里,竟是满面堆欢,道:“老头,你休来激我,我朱常洵是何等人物?说了不杀你便不杀你,一百两银子也是分文不少。” 那老者一边下棋,一边和朱常洵东拉西扯,只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这样一来朱常洵不免分心,这一局那老头以单边车马炮加一卒胜了朱常洵双车士象全。第二局便是那老者赢了。 二人重新摆棋,开始下第三局。这第三局最为关键,朱常洵前面两局一赢一输,这一局若是赢了,便可知道夜明珠的下落,若是输了,便还要供奉这老头几个月,便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每下一步皆是小心翼翼,经过深思熟虑,对方棋路也尽算计在内。那老者也是十分谨慎,生怕一着棋错满盘皆输。不知不觉便过了一炷香功夫,二人正是难解难分,势均力敌。 朱常洵只觉得杀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自己被敌方车马炮团团围住,虽有重兵在手,力拼数次,终究杀不出重围,反而被越围越紧,不禁汗流浃背,头昏脑胀,犹犹豫豫,举棋不定。只听得一个声音道:“楚汉相争,必有一伤,如今垓下之势已成,就算你有通天本事,又能奈何?” 此言一出,只听得朱常洵一身冷汗直冒,仿佛眼前金戈铁马,数十万大军包围了垓下之城,垓下城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忽然北边一声号响,韩信领兵十万而来,滚滚沙尘遮漫天;再听见南边一声号响,又有十万兵马而来,势如滔滔江水,领头的乃是刘贾与英布;又听见东边一声号响,一条好汉虎目豹眉,正是彭越,也领了十万大军而来,铁骑奔腾震九霄。 西边城下一人喊道:“项羽,如今垓下合围之势已成,纵然你盖世枭雄,又能奈何?你气数已尽,快快出城投降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邦。此言一出,三军鼎沸。 项羽在城楼大殿中,只听见城下人喧马嘶,喊杀震天,不知有多少兵马。他心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不由得仰天长叹,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身旁有一美姬,一曲舞完,听得项羽所歌,不由潸然泪下,唱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唱罢,拔剑自刎而死。 项羽率八百铁骑连夜拼死突围,向南逃去,汉军追赶,项羽逃至乌江,但见滚滚乌江浪沙滔天,无穷无尽。乌江边上有一条小船。乌江亭长道:“江东虽小,却有方圆千里,众数十万,亦足以称王矣,请大王速速渡河。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时,便无以渡河。” 项羽说道:“昔日江东子弟八千人随我渡江而西,今无一人生还,我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不肯上船。 忽闻身后鼓声大作,人喧马嘶,回过头来,只见汉军无数铁骑飞奔而来,杀气腾腾,将项羽寥寥数人团团围住。前有汉军无数,后有江水滔滔,项羽纵有闪古烁今之能,亦无能为力,他仰天长笑,道:“天要亡我,复渡何为?”便挥刀自刎而死。 顿时血溅四方,日月变色。朱常洵吓得浑身是汗,又一看,眼前只有棋盘一张,棋子一副,哪里还有那些人踪影?朱常洵怒道:“好妖人!竟敢施妖法!你究竟是何人?”那老者听他一问,哈哈大笑,吟道: “八月秋风田上苗, 青丝美人画中笑。 昔日故人今何在? 唯有江上落风桥。” 朱常洵不明所以,喝道:“妖人休要胡言乱语!”便一掌拍在那老者脑门上,那老者哼也不哼一声,便倒在棋桌之上,当即断气。只是眨眼之间,眼前忽然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身影?唯独见到桌上一张黄色纸人,上用朱砂写了生辰八字,如此而已。 第十八章 皇储之争 朱常洵又惊又恼,又见桌上那黄色纸人旁边放着一个红褐色锦盒,檀木所制,雕花刻纹,颇为精致。朱常洵连忙打开锦盒,见里面闪闪夺目,光华耀眼,不是自己数月来费尽心思要寻找的夜明珠又是何物?朱常洵大喜过望,万万想不到这颗宝珠竟会这样失而复得,他小心翼翼,拿出那颗夜明珠仔细端详,摸了又摸,方才确定此珠并非赝品。 只听得身后韩千侠道:“恭喜福王,夜明珠失而复得,只是这老家伙古里古怪,我们都着了他的道啦。” 朱常洵这才想起这二人,回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韩千侠和范右邻均是脸色惨白,满头虚汗,忙问原因。原来韩千侠和范右邻二人刚开始也是看着棋盘,哪知看着看着觉便朦朦胧胧,后来所见和自己一般无二,直到刚才才回过神来。 朱常洵见那锦盒里还有一张字条,便拿出来,上面写道:“三月前余偷汝宝珠,只为身上潦倒,囊中羞涩。在此数月,每日三餐俱应,睡食无忧,今知足矣,特将宝珠奉还。余今云游他乡,亦不必追矣,必寻不得。万历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二日。” 朱常洵将字条给了韩千侠和范右邻看,二人看完,韩千侠道:“看来这老头在数日之前便已走了。”一句话吓得范右邻双膝一软,跪倒不住磕头,口中道:“卑职该死,使福王受惊,还让这盗宝老贼跑了!” 朱常洵怒道:“你这该死的奴才!”又道:“你且起来,这老道绝非泛泛之辈,是咱们太低估他了。” 范右邻这才敢起来,垂手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朱常洵一眼。三人被那老者摆了一道,犹自惊魂未定,其中最吃惊的便是韩千侠。要说这朱常洵和范右邻中了那老者的招也就罢了,晓是韩千侠内功深厚无比,定力精湛,竟然也一起跟着着了道,那老者的道术必定十分精深。 朱常洵问道:“二位大人可知这老道是何来头?” 韩千侠道:“卑职不知,只是连卑职也吃了他的亏,想必此人道术精深。”又道:“卑职必定派人将此人查清楚,再把他抓回来,重重定罪。” 朱常洵点点头,说道:“此人绝不一般,着锦衣卫立即严查此事,要派精干人手,小心应付,不可出了差错。” 韩千侠道:“卑职明白。” 三人折腾了一宿,此时已是将近拂晓,三人便出了顺天府大牢,各自回去睡了。朱常洵回了王府中,一睡便是睡到下午方才醒来。盥洗已毕,有下人前来禀报,郑贵妃请福王过宫中用晚膳。朱常洵挥手道:“本王知道了。”便出了福王府,坐了轿辇直往宫中去了。 这郑贵妃是福王朱常洵的生母,万历皇帝的最宠爱的妃子。郑贵妃是郑承宪之女,生于嘉靖四十四年。万历初,朝廷下诏选美,郑贵妃得以入宫。万历十年,封淑嫔,万历十一年,晋封德妃,万历十四年,生皇三子朱常洵,得以晋封皇贵妃,其地位仅次于中宫皇后。 郑贵妃有一子一女,即皇三子福王朱常洵和皇七女寿宁公主。万历皇帝爱屋及乌,对郑贵妃的一子一女都非常宠爱。郑贵妃之父郑承宪、弟郑国泰,父子二人仗着郑贵妃获帝专宠,飞扬跋扈,肆意妄为,而万历皇帝却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郑贵妃获宠,可见一斑。 朱常洵进了皇宫,下轿直往翊坤宫方向走去。翊坤宫是郑贵妃居所,朱常洵进了翊坤宫,只见郑贵妃锦衣玉带,碧镯凤钗,雍容华贵,正笑看着自己。 朱常洵下拜口称:“儿臣拜见母妃,母妃万福。” 郑贵妃笑道:“皇儿快快起来。”双手将朱常洵扶起。这郑贵妃已年近五十,但她养尊处优,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郑贵妃双眼看着朱常洵的脸,说道:“洵儿,母妃瞧你今日的气色怎么查差了一些?” 朱常洵道:“母妃不知,昨晚孩儿遇到一件事情,受了些许惊吓,故而脸色差些。” 郑贵妃“噢”了一声,问道:“怎么回事?快与母妃说说。” 朱常洵便把昨晚在顺天府得知刺杀单天赐未果,又得到戚继光的《南塘兵法》,以及在顺天府大牢中遇到的神秘老者诸般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和郑贵妃说了。 郑贵妃沉思了一阵,说道:“原来竟有这等事?”她顿了顿,又道:“那颗夜明珠可曾找回?” 朱常洵答道:“夜明珠已经找回。” 郑贵妃温言道:“依母妃看,这老道必定不是凡人,日后若是再遇上此人,需要小心才是,切莫再着了他的道。” 朱常洵见母后关心自己,心中一暖,道:“孩儿日后必当小心此人。孩儿已经出动锦衣卫捉拿此人,一旦抓住便要重重定罪。”心中想道:“这深宫禁院,宫人何止万千?唯独母妃和父皇真心疼我。” 郑贵妃点了点头,说道:“也难为你为你父皇的万寿节如此费心。你父皇若知你孝心若此,必定欢心。”说到此处,郑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握住了朱常洵的手,又道:“你从小聪明伶俐,在诸位皇子之中,你父皇最喜爱的便是你。父皇本意立你为太子,日后好将江山传于你。只可惜天意弄人,你父皇虽为贵为一国之君,万人之上,又能奈何?” 郑贵妃何出此言?事情却还要从头说起。隆庆六年三月,明穆宗隆庆皇帝驾崩,皇太子朱翊钧即皇帝位,改元万历,是为明神宗。万历皇帝继位时年方十岁,外靠辅政大臣张居正,内靠生母慈圣李太后和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 万历六年,李太后和朝中元老张居正主持万历皇帝大婚,册封重臣之女王氏为皇后。王皇后秀丽端庄,恭顺孝贤,然而万历皇帝却并不喜欢,王皇后经常受到冷落。 某日,万历皇帝到慈宁宫谒见李太后,却并不见李太后在宫中。万历皇帝发现李太后宫中一宫女长得娇媚动人,一时间竟是把持不住。结果一日风流,那宫女便珠胎暗结,竟然怀上龙种。 李太后得知此事,便把万历皇帝叫来,说道:“哀家老矣,却仍无皇孙,若王宫人诞下龙嗣,亦是宗室之福。”万历皇帝母命难违,便将那宫女王氏封为恭妃,不久,便诞下皇长子朱常洛。然而万历皇帝当初不过一时兴起,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喜欢王恭妃,自然也不喜欢皇长子朱常洛。 万历十四年,万历皇帝宠妃郑贵妃生皇三子,便是这朱常洵。万历皇帝对郑贵妃十分宠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亦十分钟爱皇三子朱常洵。然而,这却让万历皇帝在立储之事上犯了难。按大明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时正宫王皇后并无所出,按祖制便要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然万历皇帝并不喜欢朱常洛,他一心想要立钟爱的皇子朱常洵为皇太子,朝中大臣自然是极力反对,围绕立储之事,朝廷内外争论不休。 皇三子朱常洵诞生的那一年,首辅大臣申时行便奏请万历皇帝以英宗、孝宗二帝为先例,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明神宗以“皇后尚年少,倘若日后有出,如何置之”为由,暂不立皇太子。后有姜应麟、沈璟等人上疏,请万历皇帝册立东宫,万历皇帝震怒,将姜应麟贬官。 万历十八年,朝中大臣集体上疏万历皇帝,要求册封皇太子,万历皇帝心下恐慌,将册立皇太子之事推迟到明年,之后又推迟到万历二十年。万历二十一年,万历皇帝又以“三王并封”为借口,迟迟不立皇太子。 万历皇帝纵然一万个不愿意立朱常洛为皇太子,然而朝中大臣上疏奏请不断。万历皇帝因立皇太子之事罢免贬谪不少朝廷大员,但大臣们前赴后继,便是冒了被贬官甚至杀头的风险也在所不惜。而郑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专宠六宫,一心想要万历皇帝立自己的儿子为皇太子,在圣驾前不断地吹枕边风,或是对万历皇帝又哭又闹,直弄得万历皇帝左右为难。 万历皇帝即怕得罪美人,又怕得罪众朝臣,他虽是万圣之尊,却不能立自己钟爱的皇子为太子,心中亦只好苦笑了。多年的皇太子之争只弄得万历皇帝心灰意懒,竟至二十余年不上朝,有的大臣在朝中供职多年,竟是连万历皇帝的龙颜一面也没有见过。 这朱常洛和朱常洵渐渐长大,朝臣们对立皇太子之事也是逼得越来越紧。这件事便惊动了李太后。某日,李太后召见万历皇帝,问他为何迟迟不立朱常洛为皇太子,万历皇帝回答道:“彼宫人之子,如何能立?” 李太后听了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万历皇帝喝道:“你可知你亦是宫人之子!”吓得万历皇帝慌忙跪下,连连磕头认错。 由于众朝臣和李太后步步紧逼,万历皇帝万般无奈,于万历二十九年下诏,立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皇三子朱常洵为福王,皇五子朱常浩为瑞王,皇六子朱常润为惠王,皇七子朱常灜桂王。长达二十余年的皇太子之争,才以朱常洛被封为皇太子而告终。 朱常洵听了母亲一席话,往事如烟,又起心头,不由得叹息道:“父皇本意立我,若不是那宫人之子,如何有这般波折?” 二人相视无言,沉默了好一阵,郑贵妃道:“过几日便是你父皇万寿节,皇儿以何为献礼?”朱常洵道:“孩儿打算在万寿节那天将戚将军所著的这本旷世奇书献给父皇。” 郑贵妃听他一说,脸露笑容,说道:“很好,很好。你将此书作为贺礼献给你父皇,便是奇功一件,必定将那宫人之子比了下去。况且朝中诸位大臣必定看在眼里。”又道:“皇儿无意之中竟获如此至宝,必是有福之人。”她伸手轻轻抚摸着爱子,眼中柔情无限。 郑贵妃又说道:“皇儿,你可知你五弟六弟都回京了么?” 朱常洵道:“怎会不知?看来这二人也要趁这万寿节之机向父皇邀宠。” 郑贵妃道:“皇儿你看,这皇宫之中,你的对头还真不少。” 朱常洵道:“这老五老六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这二人又何足为惧?”又道:“母妃无需担心,这些年来儿臣结交朝中权贵,手握兵权,又拉拢了大批的江湖中人,那宫人之子又有何能耐?想来日方长,自有变数,看他能够得意到几时?” 郑贵妃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要知道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之事早已有之。 郑贵妃母子二人在翊坤宫闲聊一阵,早有御膳房的厨子将晚膳送来,有熘蟹肉、酿果藕、桂花翅子、五香羊肉、香酥鸡、烩鸭腰、蜜丝山药、桂花糕、锅烧鲇鱼等一共有十几道菜,山珍海味,玉盘珍馐,自不必说。母子二人边吃边说,自有一番温情。 第十九章 江湖卖艺 单天赐在茅舍中养伤一月有余,每日以内功疗伤,又有楚如嫣细心照料,伤势已然痊愈。单天赐每日练功调养休息之余指点楚如嫣武功,楚如嫣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虽只是一个多月,功夫比之前又有了些许进步。 这日,单天赐教完楚如嫣练功,说道:“如嫣姑娘,我们在这里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距离十月十五的英雄大会还有一月,我们今日便启程去武当吧。单大哥先带你去武当,参加了武林大会之后再帮你找你的亲生姐姐,如何?” 楚如嫣回过头来,朝单天赐嫣然一笑,说道:“好啊,单大哥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两人回了茅屋,收拾好行李,便即启程。两人到了市集上,单天赐买了两匹马,两人了骑马往南而去。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楚如嫣有时候给单天赐讲一些曾经的趣事,说着说着,想到疼爱自己的养父已经离世,不禁眼圈一红,神色黯然。单天赐则给她讲一些江湖中的奇闻异事,楚如嫣也自觉神奇。她虽然从小习武,但是毕竟涉足江湖不多,江湖中的许多事情,她从小到大从未听闻,不禁兴趣大增,听着单天赐说着那些刀光剑影的事,顿时十分向往。 当单天赐说道天下武功最高的五人时,楚如嫣“咦”了一声,说道:“单大哥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可是你又说少林的四大金刚武功比你高得多,难道这五人的武功比少林寺四大金刚的功夫还高么?这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单天赐道:“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行走江湖十余年,自问生平少逢敌手,但是此番上京,却连遇高手。那锦衣卫指挥使韩千侠,少林寺的智空大师,还有蛇姬,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但那五人的武功是否真的比他们还要厉害,却是不得而知。”说到此处,他忽的想:“这三人武功如此之高,不知他们之中谁最厉害?”又想到依蛇姬如此武功,不知师仇何时能报,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楚如嫣又问道:“那单大哥你见过那五人吗?” 单天赐道:“这五人中我并未见过其中任何一人。” 楚如嫣道:“这道奇怪了。” 单天赐不解道:“有什么奇怪了?” 楚如嫣道:“这五人中有四人都是七八十岁以上的老前辈,说他们武功最高本来也合情合理。唯独这‘冰冥仙子’李媚娘,不过三十上下,她怎么可能和四位武林前辈并驾齐驱呢?难道她在娘肚子里便开始练功吗?就算如此,也赶不上四位前辈。” 单天赐说道:“这李媚娘是百年难得的武学奇才,她的师父是仙月宫前任宫主。仙月宫历任宫主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她自幼拜得名师,武学天赋又是极高,据说,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是仙月宫十二金面人中最厉害的杀手。四年前,仙月宫的老宫主仙逝,李媚娘便接任成为第四代宫主。” 二人边走边说,单天赐跟她说武林中的事迹之时,也和她说了不少江湖中的礼节,好叫她今后行走江湖不要失了礼数。 这一日,两人已经到了河南南阳府。两人来到市集上,下了马,找了一家客店,把马拴在客店处,四处闲逛起来。只见市集上来来往往,人头攒动,商贾云集,买卖声吆喝声不断,各种特色的小吃、小玩意儿看得眼花缭乱,热闹非凡。 楚如嫣天生喜欢热闹,这时不禁心情大好。两人走了一阵,忽见前面一处许多人聚在一起,高声叫嚷,不知在干什么。 楚如嫣说道:“单大哥,咱们去看看。”二人走上前去,拨开人群,原来是一名大汉在表演武术。 那大汉赤身上体,一条黑布裤子,生得虎背熊腰,络腮胡须,上身肌肉青筋凸现。那汉子朝四周拱了拱手,拿来一条长凳摆在中央。他右手握拳,将三枚长钉夹在四指之间,走到长凳前,只听得“嘿”地一声,右拳往长凳上方击落,三枚长钉应声入木,皆穿透长凳,直没拳处。周围的人见了这一手,均是拍手叫好,喝彩声不绝于耳。 那汉子谢过,又从众看客当中叫上来六七人,他在腰上盘了一条粗绳,扎了一个马步站在中央,那些人手握粗绳的另一半,只听得“嘿”地一声,那些人一齐发力,那汉子被这么忽然一扯,却是一动不动。 那六七人一齐施力,想要将那大汉拔过来,连面皮也涨紫了,哪知那汉子仍是丝毫不动,竟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稳如泰山,面不改色。那汉子哈哈大笑,腰间猛然发力一抖,那些人一个个站立不稳,便全都摔倒在地上。那汉子朗声笑道:“得罪得罪。”便将众人一一扶起,众人拱手道:“好功夫!好功夫!”旁人不住啧啧称赞。 那大汉这一手只看得楚如嫣心惊肉跳,心想:“这人好大的力道。”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多谢各位捧场,在下再现一技,以谢各位。”他绕了一圈场,走到兵器架前拿了一根铁枪,端在众人面前。 那大汉双臂平伸,握住铁枪,手臂使力,只见那铁枪硬生生地被他拧成了一道弧形。那铁枪有盈盈一握之粗,众人见了那汉子这一手,个个瞠目结舌,拍手叫好。那汉子将弯枪一扔,抱拳笑道:“雕虫小技,在下献丑,还请诸位赏脸,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便拿了托盘,四下走了一圈,众人对那汉子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给了些铜板。 楚如嫣好奇心起,对单天赐说道:“单大哥,这人好厉害,不知道单大哥和他相比谁更厉害呢?” 单天赐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楚如嫣本来此话说得很轻,但那大汉耳力甚好,早就听见,不由得向单天赐看来,他见单天赐气宇轩昂,又是一副江湖中人打扮,知他并非凡人,随即浓眉一皱,说道:“这位兄台似乎觉得在下的武功不过稀松平常?” 单天赐摇手道:“岂敢岂敢。老兄武艺精湛,在下佩服得很。” 那大汉说道:“兄台何须过谦?既然兄台不服,便过来比划比划如何?” 单天赐不愿张扬,便拱手笑道:“在下只不过学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敢和兄弟动手?在下认输便是了。”说完便推开人群,想要带了楚如嫣离开。 哪知那汉子眼疾手快,一抓便往单天赐肩头抓去。单天赐见来势迅猛,身一斜,躲过对方一抓。那人又往单天赐肩头按去,单天赐不闪不避,那大汉这一按,单天赐便如一尊石雕一般,一动不动。那大汉心下惊骇,想他如此臂力,竟然按不动单天赐分毫。单天赐在他肩上一推,那汉子一个跄踉,退了三四步。 四下众人无不惊骇。要知那汉子往地上一站,六七人都拉不动,却挨不住单天赐一推。那大汉心知今天是遇上了高手,叫道:“好功夫!看我厉害!”顺手在兵器架上抽出一把梅花大枪,便朝单天赐刺来。 单天赐见他枪法,心中一怔,又侧身躲开。他身法灵动,身随枪走,那汉子枪法卓绝,将一把大枪使得如蛟似龙,却碰不到单天赐半片衣角。十数招一过,单天赐见那汉子枪法越使越是精妙,忽然大喝一声,猛然朝自己腹中刺来。单天赐手腕一翻,便往枪头抓去,喝声:“撒手!”手握枪头,腰上使劲,便是往回一带,正是一招“捋虎须”。 那汉子只觉得一股力道奇大,若不撒手,被对方力道一带,势必要摔个四脚朝天,忙将大枪脱手,大枪已被单天赐夺了过去。 那汉子兵器被夺,已然输了。这时他已知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不是对方有心只守不攻,自己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便上前抱拳道:“兄台好功夫,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单天赐微微一笑,说道:“承让。”便将大枪交还那汉子。 单天赐道:“这位兄弟方才使的可是戚家枪法?” 那汉子道:“正是。” 单天赐问道:“那戚继光将军是兄弟什么人?” 那人道:“正是在下祖父。” 单天赐一听,喜道:“原来是戚将军后人,真乃将门无犬子,好一条硬汉子。”又道:“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那汉子道:“小弟名叫戚全。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单天赐道:“在下单天赐......” 他话未说完,那戚全一拍大腿,说道:“便是‘铁拳神臂’单大侠么?” 单天赐笑道:“不敢当。” 戚全道:“单大侠名震江湖,小弟早就如雷贯耳,难怪如此厉害。” 单天赐道:“戚兄弟过奖了,今日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令祖戚老爷子戎马一生,英勇无敌,令单某好生敬佩。今日遇见戚兄弟,定要和你好好痛饮一番。” 戚全笑道:“如此甚好。”二人英雄相惜,相视大笑,便携手往客店而去,楚如嫣跟在后面。 回到了客店,由单天赐做东,点了不少好菜。三人边喝边聊,有说有笑。酒过三巡,这戚全是将门之后,食量极大,将两海碗牛肉吃个精光。 楚如嫣见戚全这副模样,不由得嘻嘻笑道:“戚大哥力气这么大,想必是吃出来的。” 戚全笑道:“戚某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胡吃海喝,楚姑娘见笑了。楚姑娘这么漂亮,单大侠真是有福气。”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道楚如嫣却是芳心一跳,偷偷看了单天赐一眼,顿时满面泛起了诱人的红晕,贝齿轻轻咬着嘴唇,美眸之中却是无限柔意。 单天赐连忙摆手说道:“戚兄弟你误会了,单某哪里有这等福气?如嫣姑娘跟在下是朋友。” 戚全自知失言,不由得哑然失笑,连声道歉。 单天赐微微一笑,忽然念道:“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 戚全接口道:“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刀马上行。单大侠念的是先祖的诗。” 单天赐道:“不错。” 戚全又道:“这首诗乃是先祖父在北边抗击蒙古人之时所做。此诗豪放飘逸,气概非凡,正好配得上先祖年轻时万丈豪情。” 单天赐喝了一口酒,说道:“当年戚老爷子在浙江任参将时,倭寇来犯,明军节节退败,眼见不敌。戚老爷子弯弓搭箭,连发三矢,射死三名倭寇首领。倭寇大惊失色,戚老爷子乘倭寇群龙无首之际,大肆反击,打得倭寇落荒而逃,好不威风。” 楚如嫣道:“单大哥,你说错啦。” 单天赐一怔,问道:“怎么?” 楚如嫣笑道:“应该是’群蛇无首’才对。” 戚全笑道:“楚姑娘说得对,是‘群蛇无首’,哈哈。想当年我祖一生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无数,到头来却被张鼎思、张希皋二人设计陷害,落得悲凉下场。” 单天赐凛然道:“戚老爷子功高盖世,当千古流芳,后人自有评说,戚兄弟何足挂怀?” 几人又谈论一阵,说道当年戚继光南征北战的情形,无不透露出敬仰钦佩之色。楚如嫣虽是女流之辈,却也听得心中也是好生倾慕。 单天赐问道:“戚兄弟是名门之后,怎么在这大街上卖起艺来?” 戚全闻言,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戚某落得如此境地,是拜长风镖局的金算盘何力这狗贼所赐。” 楚如嫣“咦”了一声,问道:“戚大哥这话怎么说?” 戚全道:“大约在半年前,不知为何,金算盘何力忽然带了镖局不少镖师好手,亲自出马,前来我们戚府,要抢夺先祖留下的《南塘兵法》。当时戚府一场大战,最终被他们尽数灭口。那何力武功可也真高,我打不过他,后来就趁乱逃了出来,如今戚府上下只剩下我一人。先祖留下的那本《南塘兵法》,也被他抢去啦。” 戚全说道这里,满脸凄然,似乎家人被害之事犹在眼前。一席话听得单天赐义愤填膺,心想这戚全武功虽好,但何力力举千斤石狮,如此武功,戚全自然是万万不敌。 单天赐怒道:“何力杀害忠良之后,如此豺狼之心,天地当诛。”又问道:“戚兄弟,你可知那何力为何要抢夺那本书?” 戚全道:“这我倒是不知。” 单天赐道:“何力暗地里勾结北方的努尔哈赤,这努尔哈赤野心勃勃,早就对我大明有不臣之心。当年令祖戚老爷子威震天下,他老人家花毕生精力所著的这本《南塘兵法》,努尔哈赤视为至宝,又怎会不想得到?于是他便指使何力抢夺这本兵书,好据为己用。努尔哈赤若得此书,他日必定举兵南下,我大明便从此不得安宁。” 戚全听到此处,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碟儿、碗儿被他拍得跳起,楚如嫣被他忽然的一拍吓了一跳。戚全怒道:“这狗贼,杀我全家不止,还要做汉奸,真该千刀万剐。” 单天赐道:“这道不劳戚兄弟费心,那何力作恶多端,如今已经死啦。” 戚全脸现惊讶,说道:“是么?这狗贼被何人所杀?” 单天赐便将当日在顺天府韩千侠所言告诉了戚全,戚全道:“我还思量着如何杀这奸贼,想不到他报应来得这么快。只是可惜我不能手刃仇人,慰我戚家上下在天之灵。” 单天赐心中想道:“原来当日在长风镖局严进向韩千侠献上《南塘兵法》,是这么拿到手的。”说道:“戚兄弟应该是卫辉府人氏,怎的又到了这南阳府来?” 戚全道:“我回家办理了一家人的身后之事,哪知后来被长风镖局的人发现了,那些人定要将我戚家赶尽杀绝,以绝后患。我们便打了起来,我杀了三名好手,便逃走了。我一路南逃,长风镖局的人也是一路追赶,后来我又杀了几人,一路逃到了这里,才摆脱那些人的追杀。我一路南逃,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因此在这大街上卖艺,赚几个铜板糊口。” 单天赐和楚如嫣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均想到:“真是虎落平阳,戚全好端端一条汉子,却沦落到卖艺为生的地步。” 楚如嫣说道:“戚大哥,如今戚老爷子的那本《南塘兵法》被长风镖局的人夺了去,这可怎么是好?” 戚全道:“这本《南塘兵法》乃是先祖毕生心血,怎么能够让那些奸贼这么容易就抢了去?” 楚如嫣道:“怎么?难道这其中还有蹊跷?” 戚全道:“不错。长风镖局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得到,他们费尽心机抢到的不过是一本假的《南塘兵法》。” 楚如嫣“啊”地叫了一声,说道:“他们抢的那本兵书是假的?” 戚全道:“正是。当年我祖父过世后,将这本花了毕生心血所著的《南塘兵法》交到我父亲和我叔叔手上。我父亲和我叔叔心知此书记载了我祖父十数年行兵布阵的法门,乃是一本旷世奇书。我父亲和叔叔为了防止此书落入外人之手,便杜撰了一本假的《南塘兵法》,那本真的却放在一个极其隐秘的位置,外人决计寻找不到。” 楚如嫣道:“原来他们抢去的那本书是假的,那就好了。戚老爷子的书说什么也不能落到这些汉奸的手里。”楚如嫣虽是女子,但是她自小听养父说过不少英雄故事,什么岳飞啦杨家将啦,这些人物都了然于心,对于名族大义,楚如嫣还是懂得的。 戚全道:“只可惜当今主上并非圣君,好好的一本兵书却未必能用得上。” 单天赐道:“如今不知戚兄弟有何打算?” 戚全道:“经此一难,小弟也想了很多。这本兵书乃是先祖所著,当有它的用武之地,若是就此埋没了,岂不可惜?若是落入了敌人的手里,他日举兵侵犯我大明,我今后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我先祖?只可惜当今朝廷党派林立,争权夺利,主上无能,若是献给朝廷,恐怕无人能秉承我先祖之志。” 单天赐道:“那戚兄弟打算如何?” 戚全说道:“我打算携书北上,将这本书献给尚学礼尚将军。” 单天赐闻言赞道:“好,尚将军戍守边关,名声在下早已有所闻,实乃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此书若能献给尚将军,则无异于如虎添翼。” 戚全道:“尚将军忠肝义胆,骁勇无敌,统兵遣将令金人闻风丧胆。我若能将我祖兵书献给尚将军,我先祖心血也算是后继有人,想我祖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又道:“小弟这次回去,便要带上先祖兵书,然后北上献给尚将军。” 几人又谈论一阵,酒足饭饱,单天赐对这位落魄的将门后人十分怜悯,便赠了戚全二十两纹银,戚全生性爽直,也不推脱,于是谢过收下,辞了单天赐去了。 (注:尚学礼是明末抗金将领,康熙时期三藩之一的平南王尚可喜的父亲,官授总兵之职。) 第二十章 烟波江畔 单天赐和楚如嫣两人策马一路南下,这一日二人已到了湖北境内,单天赐问清了路,只需在往西南走上两三日路程,便可到达武当了。这时已是傍晚,两人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单天赐和楚如嫣用过晚膳,楚如嫣对单天赐说道:“单大哥,咱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来到一处江边,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正值月中,月圆如玉盘,月光撒在江面上,江面微波粼粼,如同渡了一层细细的银。两人一路无语,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一份难得的静谧。 江上的风夹着江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单天赐见月光下微风拂在楚如嫣的脸上,吹乱了她的秀发,楚如嫣手指轻轻拨过秀发,把它整理好。 这一下把只看得单天赐怦然心动,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无限的柔意,连忙扭过头去,不敢再向楚如嫣望上一眼。 楚如嫣其实知道单天赐在看自己,甚至感受到那一眼温柔的目光,她心中娇羞无限,却又欢喜无限,低下头去不敢看他,只觉得这一刻好漫长,却又希望这一刻永远就这样下去。她心中便如装了一只小兔子,砰砰乱跳,面颊绯红,只是天色已晚,并不明显。 楚如嫣手中有些慌乱地摆弄着衣角,柔声说道:“单......单大哥......” 就在此时,单天赐忽然一凛,只见远处屋顶上赫然立着两个黑影,身材高瘦,手中明晃晃一片,面上隐隐泛着点点金光,诡异无比。单天赐知来者不善,连忙示意楚如嫣停止前行。楚如嫣一见那两个黑影,也是吃了一惊,顿时立住不动。 单天赐低声道:“如嫣姑娘,你到一旁去。”楚如嫣依言退到一旁。 单天赐朗声道:“两位朋友有何贵干?快快下来吧。” 他这一声运上内力,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两个黑影闻言沿着屋顶施展轻功飞奔而来,只是眨眼之间,便到了单天赐三丈之外停了下来。单天赐见二人在屋顶上飞奔,身法极快却又没有丝毫声响,心中暗暗心惊。 其中一人一跃而下,单天赐见此人一身黑衣劲装,领口处绣着鲜红的一簇火苗,手握钢刀,面上带着一只金色的奇怪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在月夜中闪烁着精光,有说不出的诡异恐怖。想那面上金光,必是这金色面具之效。他腰际上挂着一只金色铜牌,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寅”字。 单天赐惊呼道:“你是金面人!” 那人哈哈大笑,浑厚的声音透过那金黄面具,回荡在这月夜之中,似金属铿锵之声,十分刺耳怪异。单天赐知这金面人乃是仙月宫的十二个金牌杀手,武功很高,行事隐秘,手段毒辣。十二金面人依各人的武功高低,分别冠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代号。“子”代号的杀手在十二金面人中武功最高,“丑”代号的杀手次之,以此类推。 十年前仙月宫主李媚娘便是武功最高的“子”杀手,其武功远胜其他的金面杀手。这些杀手专门行刺武林中的成名好手,甚至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被他们盯上的人,任其武功如何厉害,鲜有活口,而今眼前这“寅”面人还是排在十二金面人中靠前的。 那“寅”面人将手中钢刀一晃,冷笑道:“知道我的名号就好。单天赐,你是自刎还是要我代劳?” 单天赐哈哈大笑,凛然道:“单某在江湖中久闻十二金面人武功卓绝,心狠手辣,而且狂妄不羁。我单某何等样人?岂会怕了你?你有什么本事,单某倒要领教领教。”语毕身形一晃,欺身上前,便朝“寅”面人门面抓来。 那“寅”面人见了叫一声:“来得好!”将身一侧,便是直劈单天赐门面。两人你来我往,片刻之间,已斗了十余回合。 二人均是一流的好手,那“寅”面人见单天赐身法迅捷,力道浑厚,已然收起轻视之心。单天赐见那“寅”面人将手中钢刀使得开来,铺天盖地尽是刀影,暗暗心惊:“十二金面人果然厉害,仅是其中的一个杀手就这般难缠,若是两三人联合起来,当真极难对付。无怪乎江湖中这许多高手都死在这金面人的手下。” 又斗得一阵,单天赐心里暗暗着急:“这一个金面杀手已是不易对付,屋顶上却还站着一个。”他这一想,不禁斜眼望去,但见屋顶上那金面人仍然立在原处不动,似乎正在观看二人打斗,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单天赐这一份神,竟险些被对方钢刀削中,不由得一惊,只好全神贯注地应付眼前这个金面人。 那“寅”面人忽的长啸一声,左手虚晃一招,钢刀夹着劲风,横削单天赐下盘。这一下来得快速无论,劲道非常,单天赐一怔,往后跃开,不料那“寅”面人前招未使完,后招接着跟上,对着单天赐下盘又是一个斜劈。 那“寅”面人连劈带削,对着单天赐下盘一连唰唰七八下,用的显然便是江湖中“荆门十三劈”的厉害招法。这“荆门十三劈”讲究的是迅、钢、绵三个诀窍,每一招都隐含厉害的杀手,变化多端,而且专攻人下盘,叫人难以抵挡。 单天赐武功虽高,却也被这“荆门十三劈”逼得连连后退。那“寅”面人将“荆门十三劈”的刀法使完,见犹不能伤倒单天赐,也是目露赞许之色,说道:“‘铁拳神臂’好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单天赐飞起左脚,往“寅”面人右手手腕上踢去。那“寅”面人将手缩回,单天赐双脚连踢,他出脚又快又狠,不容对方有喘息回攻之机。那“寅”面人果然连连招架,无法还手。单天赐眼见那“寅”面人左手外档,却将肋下暴露出来。单天赐抓住破绽,左手一掌拍去,那“寅”面人吃了一惊,连忙挥刀来劈。 单天赐这一掌极快,掌风呼呼,见他如此境地还有回旋余地而自救,暗暗赞一声好,但机会稍纵即逝,哪能放过?左手途中变向,手腕一翻,便向那“寅”面人持刀手腕拿去,左肘一挺,依然朝他肋下打去,他这中途变招,一拿一挺,竟是同时使出,没有丝毫停滞。 那“寅”面人心下大惊,不料这单天赐竟能使出如此精妙的一招,早已躲闪不及,“呯”地一声响,已然中招,飞身跌出一丈有余,断了两根肋骨。 忽然“嗤”地一声破空之声,月光下但见一物夹着劲风朝单天赐飞来,单天赐右脚一踢,那物被踢回去,半空中一条黑影接过那物事,稳稳落在单天赐眼前,不过眨眼之间,便已挡在单天赐和“寅”面人中间,手中拿着一对短戟,正是刚才掷出之物。 此人正是方才一直立在屋顶上观战之人,他和那“寅”面人一般打扮无二,唯独腰际上挂着一只写着“子”字的金色铜牌。一阵风吹过,那金面人立在风中,丝毫不动,眼睛如死鱼一般盯着单天赐,令人不寒而栗。 单天赐方才将那短戟踢回,只觉那短戟掷出的力道奇大,知此人武功绝不在那“寅”面人之下,他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仙月宫竟然派出两个武功最高的杀手来要单某的脑袋,单某真是不胜荣宠。” 楚如嫣站在远处,远远看着单天赐方才击败一个劲敌,稍微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来了一个,心又跳到了嗓子眼。只可惜自己和这些人相比差距实在太大,若是去帮忙,只怕只有添乱的份。她心中焦急不已,却又帮不上半点忙,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心中默默祈祷,祈盼单天赐能大获全胜。 那“子”面人不说一句话,“呼呼”两下,已将两只短戟招呼上来。单天赐喝声:“来得好!”和他打斗起来,数招一过,单天赐心中已然清楚,对方无论内功还是招数,均要在那“寅”面人之上,这十二金牌杀手之首,此人当之无愧。 那“子”面人或横或扫,获勾或点,将这一对短戟使得如一对蛟龙一般。两人斗了一百余招,不分胜败。斗到两百余招之时,单天赐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那“子”面人身法快极,每一招都带着凌厉非常的劲风。又斗一阵,只听得那“子”面人怪啸一声,一根短戟“呼”的一下,直朝单天赐左肩刺来。单天赐见来势凶猛,连忙避开,岂料那短戟忽然回勾,单天赐大惊,却是躲闪不及,他急中生智,顺势往前一扑,左肩竟是朝那“子”面人胸口撞去。他这一下不但避开了短戟的攻击,同时也是直取对方中宫,可以说是反守为攻只在瞬息之间。 那“子”面人见这等高明的招数,“咦”了一声,似乎也是出其预料之外,暗暗称赞,同时右手短戟横扫,护住中宫,单天赐这一扑便无异于飞蛾扑火。 单天赐早料到那“子”面人会有此招,并不打算真的用肩去撞他,旨在化解那回戟的危机。但见单天赐势在半途中,忽的将身一横,就地一滚,已滚出圈外。 那“子”面人见他中途转向,又是吃了一惊,方始明白单天赐用意,不由赞道:“好功夫!”更不让对手停歇,乘对手尚未起身,一连唰唰十几下,只朝单天赐戳去。单天赐不得起身,只得在地上连连打滚,躲开“子”面人的攻击。那“子”面人戟法极快,有两三下那柄短戟竟是擦身而过,辛亏单天赐躲得巧妙,却是惊险之极。 楚如嫣在一旁看见单天赐连连遇险,心下却不住为单天赐担心,急得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只盼单天赐能出奇制胜,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 那“子”面人大喝一声,一戟直朝单天赐右肩戳来,这一下已避无可避,眼见便要中招,单天赐只得暗暗叫苦。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空中又是“嗤”地一声轻响,一物破空而出。这声音极轻,比之那“子”面人所掷短戟之声要轻得多,却要尖锐得多。单天赐身经百战,知这声音虽细,但用的却是阴柔劲力,威力却要比那“子”面人大得多了。 那破空之物却是一粒飞蝗石。那飞蝗石“铛”地一声击在那“子”面人的短戟上,便即炸开,只打得那“子”面人手臂巨震,短戟几欲脱手。在场的人出了楚如嫣之外都是一流高手,只一招之间,已知来人武功远在那“子”面人之上。那“子”面人大吃一惊,往后一跃,跳出一丈开外。三人同时朝飞蝗石飞出之处望去,只见月光下远处立着一个身穿浅红衣服的女子,看不清样貌,但见她身段婀娜,曼妙无比。 那“子”面人和“寅”面人见了此人,相互对望一眼,眼露惊骇之色,同时纵身一跃,便消失在这无边月色中。 第二十一章 江中抚琴 楚如嫣见金面人已去,飞奔至单天赐面前,焦急问道:“单大哥,你怎么样?” 单天赐惊出一身冷汗,始才起身,说道:“如嫣姑娘,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她本来担心单天赐安危,现在见单天赐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那红衣女子盈盈走来,月色中竟如仙子下凡。待她走进,单天赐才发现这女子身披薄纱,削肩细腰,面若桃李,柳眉星眼,生得香艳夺目,似瑶池玉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令人心魂俱醉。不仅单天赐看得吃惊,连楚如嫣身为女子,也看得呆了。只是这女子虽美,但眼光之中露出寒气,玄似寒冰,令人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若非亲眼所见,单天赐绝不会想到方才的飞蝗石便是眼前这女子掷出,更不会想到她有如此高的武功。以那两个金面人如此武功,只见了这女子的面,便逃得不知所踪,不知眼前这女子是何等人物。单天赐抱拳道:“多谢尊驾相救,单某感激不尽。请问女侠芳名?” 那女子嘴角微微一笑,檀口微启,说道:“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只是我家主人有请单大侠,还请赏脸。”她虽是一笑,但却看不出丝毫笑意,说话虽然并非冷冰冰地,却有一种孤傲之感。 单天赐和楚如嫣同时惊疑,相互对望一眼,均是想此人武功已然如此之高,不知她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单天赐道:“好说,好说。既然你家主人盛意相邀,单某就叨扰了。只是不知你家主人是谁?身在何处?” 他话刚说完,但见那女子往江面上望去。单天赐也往江面上望去,只见江面上水波粼粼,如银月色中一艘画舫由远而近,那画舫共有两层楼阁,四周挂着红色灯笼,舫中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那女子说道:“我家主人就在船上。请单大侠上船一叙。” 单天赐道:“既如此,请女侠引路。”便要带着楚如嫣一同前去。 岂料那女子将纤纤玉手一摆,说道:“我家主人有请单大侠,但并没有请这位姑娘。”语音之中透着丝丝凉意,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听得她又说道:“这位姑娘就在这里待着吧,那两人绝对不敢再来。” 单天赐和楚如嫣同时一凛,心想这女子当真古怪得很。单天赐见那女子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心想:“此人武功极高,切莫惹恼了她。”便对楚如嫣说道:“如嫣姑娘,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楚如嫣点点头,说道:“单大哥,那你小心一点。”心中却是不放心,一双美眸之中尽显担忧之色。 说话间船已渐渐靠近,那女子说道:“单大侠,请。”说完飞身一跃,跃出六七丈开外,玉足在江面上轻轻一点,又是一跃,眨眼之间便跃到船上去了。 单天赐暗暗赞道:“好俊的轻功!”也是飞身而去,只是身法却远远没有那女子轻盈灵动了。江畔上只留下楚如嫣在这里等待。微风吹过,楚如嫣身上不由得泛起一丝初秋凉意。 那女子道:“请单大侠稍等,我前去禀报我家主人。” 单天赐道:“请。” 那女子便进船去了。不一阵,那女子走出来,说道:“单大侠,我家主人有请,请你进去吧。” 单天赐道:“叨扰了。”便走过去,门口珠帘垂蔓,甚是精致,想必这主人家是一个细心之人。 单天赐挑开珠帘走进去,刚进得门,只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但见里面镂空雕窗,屏风如画,锦绣帷帟,布置得极是堂皇精致。顶上正中吊着一顶大的流苏宫灯,四下有数盏小灯,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如昼。房间的四个角落各有一只赤铜香兽,口中缓缓吐出一缕缕如丝的香烟。 房间中央端坐着一名女子,紫檀案前放着一只古琴,正在抚弄琴弦。单天赐见了这女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子约摸三十上下,身披一件紫色薄纱,鬓挽乌云,眉弯新月,冰肌玉肤,滑腻似酥,眉目之间透露出万种风情,真似仙子临凡,美貌犹在方才那红衣女子之上,连西施貂蝉也要比了下去。若非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绝色的美人。 单天赐虽功力精湛,但第一次见如此绝色的女子,心中竟是不由得一荡。那女子见单天赐,玉唇轻启,笑道:“单大侠,请坐吧。” 单天赐一怔,回过神来,忙拱手道:“多谢,单某深夜造访,叨扰了。”这才发现那女子对面有一个软塌,单天赐便坐在那软塌之上,正对着那女子。虽是离那女子有一丈之遥,但依然隐隐能够闻到从那女子身上飘来的幽香,若有若无,胜似幽兰,夹杂着袅袅香烟的芬芳,晓是单天赐定力虽深,竟不由得心摇神驰。他心中惊愕,暗运功力,少顷,已然如初。 单天赐先前见那红衣女子如此高的武功,心中一直惊疑她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莫不是妖魔鬼怪?但此时一见,不但并非妖魔鬼怪,竟还是如此一个绝色美女,倒是比见到妖魔鬼怪还要惊讶几分。 单天赐说道:“女侠深夜请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那女子道:“见教可不敢当。只是漫漫长夜无聊,小女子素闻单大侠威名,钦慕得很,既然偶遇,便请单大侠过来一叙。” 单天赐道:“可不敢当。” 那女子道:“素闻单大侠见多识广,不但武功了得,诗词音律更是无一不通,小女子愿抚琴一曲,请单大侠指教。” 单天赐道:“略知一二而已,单某江湖草莽,何敢言精通二字?请女侠赐教。” 那女子闻言,便将纤纤玉手一挥,弹奏起来。但见那女子十指如玉葱,在琴弦上上下拨弄,曼妙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似春雨细细润物无声,如小溪涓涓流入心田,曲中柔和,却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琴声柔媚婉转,时高时低,委实动听之极。弹得一阵,那琴音忽然音律忽变,音调渐锵,音色渐急,甚是激烈,似万马奔腾,九天瀑布,听得单天赐心魂激荡。又过一阵,那琴音又变,如梨花带雨,似深闺哀怨,似乎愁绪万千,叫人忍不住为之哀愁。只听得“铮”地一声,一曲终了,竟是戛然而止。 那女子一曲弹奏完毕,说道:“小女子弹奏如何?请单大侠赐教。” 单天赐依然沉醉在那绝妙音律当中,余音犹似未绝于耳,半响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赞道:“阁下弹奏此曲如行云流水,似浑然天成,余音绕梁,犹未绝于耳。这弹曲的功夫真是堪比昔日师襄子。” 那女子道:“昔日孔子曾师从师襄子学习音律,小女子何德何能,敢和仙人相提并论?”又道:“单大侠可知小女子弹奏的是何曲?” 单天赐道:“‘朦胧闲梦初成后,宛转柔声入破时。’阁下弹奏的是唐玄宗所谱的《霓裳羽衣曲》。” 那女子听了微微一笑,说道:“正是。单大侠果然博闻广见。”单天赐见那女子轻笑,不由心中又是一荡,有说不出的舒服,决然不像方才那红衣女子那般孤傲。 单天赐道:“相传唐玄宗梦游月宫仙境,听闻月中仙女舞奏仙曲。玄宗醒来后,对梦中情形记得清楚,把梦中仙曲记录下来,便是这《霓裳羽衣曲》。此曲为唐玄宗所作,由杨贵妃所舞,乃是龙凤之作。” 那女子微笑点头,单天赐继续说道:“此曲因玄宗向往神仙而作,单某聆听阁下所奏此曲,仿佛见到月宫仙境之飘渺虚幻,意境悠远,令人回味无穷。” 那女子笑道:“单大侠在音律上的造诣令人佩服。” 单天赐道:“不敢。只是阁下弹奏此曲,后面似乎多了些许忧愁之意。此曲后面本该绵长如细水,若是刻意过了头,反而变得郁郁寡欢了。” 那女子道:“多谢赐教,单大侠所言正是。” 单天赐道:“琴声乃心声。依阁下在这琴上的造诣,这样的疏漏恐怕本不该有。今由此疏漏,只怕是心中有事。” 那女子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江面,远处江面上波澜不惊,依然月色如银。只听得那女子说道:“昔伯牙鼓琴,志在高山流水,钟子期每每能会其意,今单大侠于我,正如昔日钟子期。” 单天赐道:“单某一介武夫,对音律不过略知一二,如何敢比昔日钟子期?这可当真笑话单某了。” 那女子看了一眼单天赐,说道:“‘铁拳神臂’名震江湖,今日一见,当真气度不凡。如果可以,小女子倒是真想和单大侠交一个朋友。” 单天赐本来不知这女子是敌是友,但是刚才听细细她弹琴,琴声悠扬顿挫,怡然自得,并没有半点杀机,现在又见她说得诚恳,不像假话,知此人并没有敌意,笑道:“多谢女侠看得起在下,单某生平最爱结交江湖中的朋友,如若女侠不嫌弃,单某也乐意交你这个朋友。” 那女子说道:“单大侠怎的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单天赐一怔,说道:“若你愿意相告,自会告诉在下,若是不愿相告,单某何必强求?想必你也是有难言之隐,在下也不问这许多。” 那女子听了,轻轻一笑,妩媚无限,说道:“单大侠果然豪爽,非一般人可比。”又问道:“单大侠可知方才跟单大侠打斗的是什么人?” 单天赐道:“这些人是‘十二金面人’中的‘子’面人和‘寅’面人。” 那女子听了,轻轻“哦”了一声,说道:“这些人可是十分厉害的杀手。” 单天赐说道:“不错。刚才多谢女侠出手相救,否则单某今日恐怕难逃他们的魔掌。” 那女子笑道:“单大侠客气了。既然我能出手相救,岂会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只是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刺杀单大侠?” 单天赐暗暗想道:“这女子来历不明,却又高深莫测,连赫赫有名的‘十二金面人’也对她心存畏惧,必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只是或许时机未到,她却不肯相告。”便道:“这个在下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这‘十二金面人’是仙月宫的杀手,仙月宫已经投靠了福王。当初锦衣卫指挥使韩千侠劝说单某投靠福王,单某不肯就犯,是以韩千侠心起杀机。这‘金面人’或许是韩千侠派来杀单某的杀手也未可知。” 那女子秀眉微扬,道:“有这等事?” 单天赐继续说道:“正是。这仙月宫本来在江湖中走动甚少,江湖中人知之也甚少,只是近些年来仙月宫已被福王收买,在江湖中活动日益频繁,只怕江湖中又生祸端。” 那女子听了,脸色显得落然,似乎正有什么心思,半响,才说道:“看来单大侠对这仙月宫还了解得真不少。” 单天赐道:“其实在下对这仙月宫也并没有多少了解,只是最近些年江湖中一些事情跟仙月宫有莫大关系,是以多少知道一些。” 那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缓缓吟道:“知子者谓子心忧,不知子者谓子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单天赐听她吟诗,不禁一凛,问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道:“在单大侠眼中,那仙月宫便是杀害武林正道人士的邪魔歪道么?” 单天赐凛然道:“仙月宫的人所杀的人还少么?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几个月,长江剑派的陈尚鹏以及江北三侠,哪一个不是拜仙月宫的人所赐?今日就连在下也差点丧命在金面人手下。” 那女子沉寂了一阵,说道:“江湖中的是是非非,原本难明,又何必在意?”又笑道:“今日能与单大侠相见,实是缘分。我再为单大侠弹奏几曲如何?” 但见那女子柔荑轻拈琴弦,便又弹奏起来。单天赐细细聆听,但见眼前这女子不但国色天香,容貌绝色,琴音也是生动传神,美妙无比,铮铮琴音之中似有动人心魄的诱惑力。那女子一曲弹罢,又弹一曲,一连弹了三首曲子。 单天赐担心楚如嫣安危,不敢多有驻留,便向那女子告辞。退出船来,单天赐回到江畔,见楚如嫣依然在等候,并没有什么事,心中才放下心来。 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会 十月十五转眼将至,单天赐和楚如嫣这日已到了武当山的境地,计算起来,还差两日才是英雄大会之期。这两日,单天赐和楚如嫣便在这武当境内游山玩水。武当山自古乃是道教圣地,有“太岳”之称,前朝元成宗封“武当福地”,周边景色自是别有一番风情。这两日中,也陆陆续续地有武林中人到来,想必是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 两人游玩了两日,这日正是英雄大会之期。单天赐和楚如嫣往武当山而去,行至未牌时分,已到达武当山脚下,只见山脚一只巨大的石龟驮着一块巨碑。早有武当的知客道人前来迎接,单天赐递了英雄帖,那知客道人将二人引上武当山去。 山路两旁松柏苍郁,两人行了大半个时辰,已至山顶,但见眼前一座道观飞檐反宇,雄伟壮观,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座石狮。那知客道人进去通报,不多时,有一老道迎了出来,拱手笑道:“单大侠光临敝观,有失远迎,快请进。” 楚如嫣见那老道约摸六十多岁,身着灰色道袍,须发俱白,手中拿着一柄太乙拂尘,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单天赐认得此人是武当派掌门莫世峰,忙抱拳还礼道:“有劳莫掌门,晚辈不敢当。”按理说武当乃是中原武林之北斗,单天赐又是晚辈,莫世峰以武当掌门之尊,本来无需亲自迎接。但他向来注重礼节,不肯在这礼数上稍有欠失,是以亲自出来迎接单天赐。 两人进了紫霄大殿,里面已经有很多人,这些人都是受武当派邀请,前来参加英雄大会的各路江湖豪杰。大殿中立着四根丹漆大柱,正中上首便是武当掌门的座位,后面供着三清神像,神像放着前一只大鼎,左右两边分了二三十桌的座位,都是客桌。 这许多江湖中的好汉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热闹。楚如嫣数了数,大殿中大概有近百人。这时莫世峰向旁人介绍单天赐,旁边几个人听了单天赐的名号,都是脸现钦佩之色。只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原来是‘铁拳神臂’单大侠,在下久居河北,未曾一睹单大侠风采,今日能够见到单大侠,不胜荣幸。”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人群中走出一人,四十岁上下,一身浅色布衣,脸长腰壮,双眼凹陷,炯炯有神。单天赐见了这人,抱拳道:“这位兄台谬赞,单某不敢当。敢问兄台名号?” 那人抱拳道:“铁脚门门下萧剑同,见过单大侠。” 单天赐一听,说道:“原来是铁脚门高手‘铁脚神王’萧大侠,幸会。”那萧剑同微微一笑,便要和单天赐握手。单天赐见了,也是微微一笑,将手伸出去。 单天赐只觉手中忽然一紧,似被一个铁箍钳住,暗暗叫一声好,手上暗暗运上劲力和他相抵,却是面不改色。过得一阵,对方忽然手一松,脸色微变,说道:“好功夫!佩服,佩服!”单天赐微笑点头还礼。 原来江湖中的好手初次相遇,往往互相不服,却又不好当场比划,是以常以握手为由,在握手时暗暗运上劲力,以试探对方功力。单天赐久经江湖,他名震江湖多年,慕名前来挑衅的人又何尝少了?是以早就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 旁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行走江湖的行家?这些道理都再明白不过,是以都瞪大了眼睛要看看这二人谁胜谁负,眼见二人本来相互握手僵持着,又忽然都收了手,都不禁略微失望。 这是又听见一个声音道:“单大侠,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单天赐听那声音似曾相识,寻声望去,只见那人面目俊秀,一副书生模样,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客栈中和自己酣斗的‘玉面阎王’万溢堂,旁边坐着两人,分别是‘阴阳判官’张洪卿和‘秦氏双雄’中的秦成雄。 单天赐见了三人,便想起当日在秦府打斗的情形,心想切莫再与他们冲突,须将误会好好解释清楚才好。只是听那万溢堂言语之中似乎并没怨恨自己之意,心下迟疑,万溢堂又叫道:“单大侠如不嫌弃,还请过来就坐如何?” 单天赐听万溢堂叫自己过去坐,心想:“他这是主动与我交好,不知为何?”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便和楚如嫣一起到三人旁边坐下。单天赐向众三英介绍楚如嫣,三人与楚如嫣一一见礼。 秦成雄跟单天赐寒暄几句,和张洪卿、万溢堂二人互使了一个眼色,给单天赐倒了一杯水,再给张万两人和自己倒了一杯,三人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秦成雄道:“单大侠,我们三人行事鲁莽,将单大侠错认为杀害我兄长的凶手,错怪了单大侠,先前多有得罪之处,请单大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三人以水代酒,在这里赔罪了。” 单天赐心中奇道:“怎么这三人已经知道我并非杀害秦成武的凶手?难怪这次对我如此客气。”也站起身来,说道:“三位,严重了。当日三位也是一时误会,才和在下动的手,如今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单某又怎会挂怀?单某回敬各位。”四人均是一饮而尽。 四人坐下,哈哈大笑。此时间隙既已消除,四人都觉心中畅怀,这些人个个都是英雄好汉,顿时起了英雄相惜之心。单天赐问道:“这件事情其中的原委,三位如何已经得知?” 万溢堂道:“数月前我们三人也是听人传言,说秦二侠的兄长秦大侠被单大侠杀害。我们那日跟单大侠动手后,听从陆德和陆老前辈的建议,对这件事情重新进行了调查。后来陆老前辈也不幸死于非命,我们联合江西大刀门的一些弟子经过多番查探,诸位英雄和陆前辈是死于一种极为厉害的指力。” 秦成雄接口道:“我们发现我兄长、诸位英雄和陆前辈均是背心中指,对方指力由后往前,穿透了整个胸膛,指力之深,莫说我兄长,就连陆前辈这样的高手,心脏都被这指力震成了六七瓣。之后,此人又以这种指力震断了陆前辈的经脉。” 单天赐脸上变色。此时已知这些人都是被蛇姬所杀,陆德和一双铁掌厉害无比,当初陆德和与他对了一掌,两人互在伯仲之间,此时听说连陆德和的心脏都被震成了六七瓣,那蛇姬武功显然是高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便问道:“这是什么指力,如此厉害?” 秦成雄道:“他们是被‘鸳鸯指’指力所杀。” 单天赐惊道:“‘鸳鸯指’?” 楚如嫣不解,问道:“这‘鸳鸯指’是什么功夫?这么利害?” 秦成雄道:“楚姑娘有所不知,这‘鸳鸯指’本是‘鸳鸯金刚指’,是由少林‘大力金刚指’演化而来,却是一门极为阴柔的功夫。大约在一百年前,一位武功极高的武林前辈将这‘鸳鸯金刚指’加以改进,加入了自身的阴柔内力,便将‘金刚’二字去掉,改名‘鸳鸯指’。这鸳鸯指的威力比大力金刚指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如嫣直听得瞪大了眼睛。她曾听单天赐说过,当初智广大师在太湖以金刚指力打断半尺厚的石碑,这‘鸳鸯指’犹在‘金刚指’之上,厉害程度可想而知。只听见秦成雄继续说道:“这‘鸳鸯指’内劲实是怪异无比,因为女人本属阴,因此这门功夫若是女人练了,要比男人练要厉害得多。而当初创‘鸳鸯指’的这位武林前辈,也是一位女子。”他顿了顿又道:“但是这门功夫,单大侠却是没有的。” 万溢堂说道:“后来,我们又发现‘金算盘’何力的死也有蹊跷。何力死于锁喉功,凶手内劲刚猛无比,相信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杀死的。至于这些人究竟是谁所杀,目前还不甚清楚。但是杀害秦大侠和陆老前辈的,相信应该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女子。” 原来这两个月以来,江湖中人已经陆续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已经有了一些端倪,只是单天赐这两月以来一直在养伤,所以并不知晓。 单天赐正想说出事情的始末,忽然听得大殿门口佛号高喧,声音洪亮之极,群雄往大殿门口望去,之间两名老僧一前一后和两个小和尚在武当掌门莫世峰的引导下进得紫霄大殿来,当前一名老僧约有七十来岁,目光如电,不怒自威,不知是何人,旁边跟着两个小和尚。后一名老僧正是法都大师。 只听得群雄中有人高声叫道:“是智广大师来了!”前面那老僧双手合十作礼,说道:“少林僧智广,今日有幸得见武林群雄,何幸如之。” 在座诸人何人不知智广大师的威名?今日得见智广大师的风采,皆是动容。楚如嫣听单天赐说过智广大师在太湖以金刚指断石碑之事,见眼前这老僧便是当年以金刚指断石碑之人,更是露出钦佩之色。 法都大师见了单天赐,便走过来,说道:“天赐,你也来了么?” 单天赐起身拜见法都大师和智广大师,在座的诸人也知二人是名满江湖的武林前辈,当下也一一拜见,二僧一一回礼。当初智空大师邀请单天赐参加英雄大会,如今单天赐却又不见他,便问道:“怎么不见智空大师?” 智广大师道:“智空师兄前去捉拿蛇姬这妖妇,耽搁了时辰,只怕要晚一些才来。”二人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莫世峰便让二人坐在上首席位。 不多时,只听得有知客道人高声叫道:“峨嵋派慧慈师太到。”只见六七名尼姑也来了,前面那带头老尼满面红光,面露慈祥的微笑,显得十分和蔼可亲。莫世峰一听峨嵋派来了,连忙迎上去道:“峨嵋派慧慈师太和各位女豪杰大驾光临,贫道未曾迎迓,望乞恕罪。”慧慈师太还礼,莫世峰便请她们坐在少林派旁边。 又过一阵,江西大刀门的人也来了,这时陆德和已死,带头的是新任的门主杜汝真,带了门中三五个好手前来,莫世峰安排他们落座。 接下来,又有人陆陆续续地到来,到后来,丐帮中人也来了。领头的是丐帮四大八袋长老之一的贾青贾长老,辈分最低的是丐帮的五代弟子。楚如嫣见那贾长老脏兮兮的,模样十分丑陋,太阳穴微微向外凸出,颇为怪异,殊不知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武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单天赐给楚如嫣逐个介绍,对面上首坐的是少林派和峨眉派,接下来有崆峒派、长江剑派、铁脚门、铁卦门等门派,前面上首坐的是丐帮、梅山派、游龙帮、燕影门、大刀门、天都镖局、太湖帮、六合帮等门派。 群雄的席位都按照所属帮派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号,由上至下一一排好。这时大殿中已有一百几十人,都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楚如嫣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今日是大大地开了眼界,亲眼见到这武林中这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门派和人,想到自己和这些江湖名宿在一起,心中也觉得自己特有面子。 眼见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莫世峰便走上正台,他自左向右又自右向左朝四方拱了拱手,朗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今日齐聚武当,我武当上下蓬荜生辉,莫某深感荣幸。招呼不周,望乞恕罪。”他语音中正平和,但中气充沛,响亮之极。 众豪杰口中谦逊了几句,莫世峰又说道:“近些年来,武林中的日子不是很太平,最近几年,江湖中总有不少好手或是莫名被害,或是莫名失踪,想必这些大家都知道吧?” 他此言一出,四下里便有十数人随声附和。只听见一人说道:“莫掌门说得极是,数月前我们六合帮的吴堂主就在半夜睡梦之中被人割下了脑袋,还将吴堂主的脑袋高悬在我帮会大堂正中央,实在是残忍至极。”原来那人是六合帮的少帮主吴少雄。他此言一出,又是一阵附和之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来。 只见莫世峰举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受害的又岂止是六合帮一家?”说着想单天赐一指,说道:“三个月前,‘铁拳神臂’单天赐单大侠也遭人陷害,背上杀害众豪杰的罪名,这件事情经过这两个月来的多番查探,原来另有隐情。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单大侠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这一点咱们江湖中的朋友是知道的,这杀害忠良义士之事,单大侠是决计不会去做的。只是这件事的真凶是谁,恐怕还需时日方才能够查出。” 秦成雄道:“莫掌门说得不错,当初我们行事鲁莽,未弄清楚事情始末就将这笔糊涂帐全部算到单大侠身上,委实不该,秦某再次向单大侠致歉。”说着微微欠了欠腰。 单天赐抱拳回礼,说道:“秦二侠严重了。” 单天赐站起身来,向四周抱拳行了一个礼,说道:“莫掌门,各位英雄,当初在下确实是被人陷害,但是,这件事的始末在下已经知道了。” 众豪杰一听,皆是哗然,有人说道:“单大侠,那么当初一连杀害数条好汉性命的凶手是谁?还请单大侠说出来吧。” 单天赐便把当初在顺天府中韩千侠所说的情形一一跟在场群雄说了。 众豪杰听单天赐所说,均是不由得义愤填膺。有的说道:”想不到原来是那皇帝老子的儿子在从中捣鬼,却嫁祸给单大侠,真是卑鄙无耻。” 有的人说道:“他妈的,又是这贼鸟厮的福王,还有那个什么仙月宫,这些人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莫世峰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大家说得都不错。我大明自孝宗皇帝以来,国运渐衰,如今的朝廷是主上昏庸,奸臣弄权。近些年来,皇三子为了党争之事,不断扩充自己的实力,招揽了不少江湖高手收归己用,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这仙月宫。近些年来很多江湖中的案件都跟仙月宫有关,相信在坐的诸位当中有不少人和仙月宫都有恩怨,如此下去,只怕这仙月宫迟早会成为我们武林中人的大敌。因此,莫某不才,广发英雄帖,请各路豪杰共同上山,商讨对付魔宫的大计。” 只听见丐帮的贾长老说道:“对付这等邪魔外道,大伙也不必顾及什么江湖道义,只消连起手来,一起把它消灭了就是。” 游龙帮帮主林不破说道:“贾长老说得极是,对付这样的人,自然是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将魔宫中人杀得一个不剩。”大殿上众人又是你言我语地议论起来。 第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正在这时候,一名武当弟子慌慌张张跑进大殿,禀道:“启禀掌门,门口有人送来......送来五件东西,说是要请掌门和天下的英雄过目。” 莫世峰问道:“什么东西?” 那名弟子闻言,神色更加慌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莫世峰又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个武当弟子将五个担架抬了进来,放在大殿中央,担架上躺着五个人,上面用白布遮盖,显然便是五具尸体。莫世峰和众豪杰见了这阵势,都是吃了一惊,莫世峰命弟子将白布掀开,众人一看,均是脸上失色,相顾骇然。原来,这五具尸体分别是燕影门高手盖必春、游龙帮副帮主冯之呈、以飞刀暗器独步武林的‘竹影刀’陶蟒、‘江东剑’吴重易以及太湖帮的一名杰出弟子。 这五人大都是江湖中的成名好手,竟是同时死于非命,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各门派的人见同门被杀,更是悲痛无比,那游龙帮帮主冯之宫是冯之呈胞兄,见胞弟惨死,又是脾气暴躁,他悲伤之余气得面红耳赤,捶胸顿足哇哇大叫。莫世峰安慰几句,命人现将尸体搬到后院去,稍后在做处理。 单天赐心中一凛,心想:“这几人都是武林中的好手,不知是何人所杀?” 这时只听见大殿门口一声音冷冷地道:“刚才是谁说‘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来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杀谁。”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众人一惊,要知道在场的不是名宿宗匠就是武林高手,刚才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几具尸体上,竟没有一人发现门口有人。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大殿门口站着一人,身穿长袍,身材高大,须发花白,鹰眼勾鼻,面上隐隐透着森森杀气,右手托着一只硕大的石球,约摸有四百余斤重。众人见他手中托着一只数百斤重的石球,却是面色从容,负手稳稳地立在中央,竟是丝毫看不出吃力,如此武功,在场群雄均是相顾惊疑。 冯之宫喝道:“你他娘的是什么人?我弟弟是你杀的么?”他眼睛通红,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那人嘿嘿冷笑道:“老夫是仙月宫右军师司空伯易,奉我们宫主谕令将这几个人送过来给大家看看,这几人并非老夫说所杀,是金面杀手杀的。” 众人一听“仙月宫右军师”几字,无不惊愕。此次英雄大会本来是要商讨如何对付仙月宫,想不到仙月宫的人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 冯之宫大叫道:“为什么要杀我弟弟?” 司空伯易道:“我们宫主得到消息,武当召集中原武林中人欲不利于仙月宫,金面杀手奉宫主谕令,追杀前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冯老弟,像你弟弟这样的人真是死有余辜,我劝你还是归附我仙月宫,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单天赐听得“金面杀手”四个字,心中又是一惊,想道:“当初我在江畔受到金面人的追杀,侥幸得救,原来并非偶然,这些金面人早就开始追杀前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 那冯之宫早就按耐不住,大吼一声扑上去,司空伯易见他扑来,不慌不忙,将石球一横,挡在中间,冯之宫眼见要撞到石球上,只得退开。 司空伯易顺势将石球一送,冯之宫又是一退,司空伯易左爪跟着抓出,五指如钢钳般嗖嗖嗖连抓三下,冯之宫连连后退,只听得“嗤”地一声轻响,司空伯易五指拂过冯之宫衣袖,冯之宫衣袖上便赫然留下五条黑黑的指印,冯之宫见状大惊。数招一过,冯之宫便手忙脚乱,司空伯易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正中冯之宫胸口,冯之宫惨叫一声,飞身跌将出去,胸口一阵窒息,“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那冯之宫是游龙帮的一帮之主,掌上功夫已颇有火候,岂料只在数招之间便被司空伯易打得一败涂地,在场的人无不惊讶,暗道这司空伯易的功夫果然厉害无比。 司空伯易指着冯之宫,阴森森地笑道:“就这么点功夫,还做什么帮主?回去种田算啦。” 冯之宫胞弟被杀,又听他当众羞辱自己,又急又气,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不住喘气。 只听见一个声音说道:“姓司空的好功夫,在下领教阁下的高招。”语毕闪出一人,正是‘铁脚神王’萧剑同。 司空伯易斜着眼看了他一眼,不理不睬地说道:“你是何人?” 萧剑同并不答话,一脚飞起,直朝司空伯易咽喉踢去。司空伯易见这一脚来势凌厉,劲道非常,而且直取人身要害,喝一声:“好!”仍然是将手中石球一送,只听得“呯”地一声,萧剑同一脚踢在石球上,只觉得腿上发麻,心下一惊,知对手厉害,更不停歇,左脚又朝司空伯易下盘踢去。 两人过了三招,司空伯易见他脚上功夫十分厉害,便问道:“你是‘铁脚神王’萧剑同?” 萧剑同道:“就是你爷爷。”他口中说话,脚上的功夫使得更快了。单天赐见此人脚上功夫厉害,也是暗暗叫好,心想:“方才和他握手,知他内力比自己稍逊一筹,但此人脚上功夫十分厉害,要是和他交手,只怕并无十分把握胜他。” 要知道铁脚门这一派最厉害的便是这脚上的功夫,萧剑同是铁脚门高手,他的功夫犹在铁脚门的掌门人、萧剑同的师兄翟琮河之上。萧剑同练功时,若是在草地上走上一个蛙步,便能连草皮也掀起来。座位上那铁脚门掌门翟琮河约摸四十来岁,见萧剑同如此凌厉的脚力,眼中也是露出赞赏目光。 那萧剑同武功虽然厉害,但司空伯易哪里放在眼里?手中一只硕大的石球只消轻轻一档,便能将整个身躯挡住,萧剑同一身的脚上功夫,却是连司空伯易皮毛也伤不到。 二人斗了十余回合,司空伯易已知他功夫远在冯之宫之上,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喝一声,左掌运力,将硕大的石球一掌拍出,直朝萧剑同飞来,萧剑同见石球来势迅猛,知道劲力非同小可,连忙运上劲力,“嘿”的一声,双掌平推而出,向那石球拍去,“呯”的一声响,那石球撞在萧剑同双掌上,萧剑同只觉得双臂巨震,胸中血气上涌,却总算是接住了。 司空伯易不等萧剑同喘息,左脚迅速踏上,右手又是一掌击在石球上,那石球被掌力拍出,便往前飞了出去,将萧剑同逼退了十余步,萧剑同背心撞到一根丹漆大柱上,退无可退,方才停下,“呯”地一声响,柱顶灰尘被震落下来。 萧剑同只觉浑身巨震,他面色苍白,虚汗直冒,胸口虚闷,两腿已然瑟瑟发抖。司空伯易大喝一声,第三掌又拍来,这一掌来势极快,如排山倒海般的浑厚劲力绵绵而来,若是硬接下这一掌,势必非受重伤不可,但已是躲闪不及,萧剑同暗暗叫苦,只得拼着身受重伤硬接下这一掌。 便在此时,一条瘦小的身影忽地从左边人群中穿出,在司空伯易第三掌拍在石球上的同时,也是一掌击在这石球之上,将石球横打出去,司空伯易的掌力在这千钧之际被化掉了七成。司空伯易右手托住石球,顺势右转,那人一掌落空,石球仍是稳稳地在司空伯易手里。虽只一掌,司空伯易已知此人功力要在萧剑同之上。 一招已过,司空伯易这才看清来人,只见此人脸色蜡黄,枯瘦如柴,病怏怏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而且相貌猥琐,倒似街边市井无赖之徒,哪里有半分的英雄气概?若非刚才露了一手,怎么也不会想得到此人竟然身怀绝技。 司空伯易一怔,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敝人铁卦门木自川,你听说过么?” 司空伯易又是一怔,忽然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铁卦门的帮主‘木猴子’,怎的生得这副模样?是你娘没把你生好吧?” 那木自川听司空伯易奚落他,倒也并不生气,嘻嘻笑道:“我娘没把我生好又有什么要紧?你老子我把你这龟儿子生好不就好了?” 在场群豪听得此言,无不哈哈大笑。司空伯易本想奚落他,没想到反而被他占了便宜,不由面皮胀得通红,大喝一声,一爪向他门面抓来。木自川只觉劲风扑面,不敢大意,到退一步,身往后一仰,躲过一爪,司空伯易眼疾手快,第二爪第三爪又跟着抓到。 数招一过,司空伯易长啸一声,右手一送,那数百斤重的大石球夹杂着呼呼劲风向木自川飞来。木自川见来势凶猛,不敢硬接,双臂一抱,将石球抱在怀中,顺势一转身,便化解了石球的千钧力道,同时双掌平推,石球又夹着呼呼风声,朝司空伯易飞来。这一下的功夫却要比萧剑同高明得多了。 司空伯易暗暗叫一声好,想不到这样貌丑陋,其貌不扬的木自川竟有如此高明的功夫。二人在大殿之中,将这硕大的石球推来推去,仿佛便是在推一只皮球一般。只是木自川功力差了一截,是以用巧劲化解居多,而司空伯易仗着自己内力深厚,总是居于上风。 要知这石球足有数百斤重,每次推动它便要十分浑厚的内劲,更何况二人相互推球,仿佛孩童玩耍玩物一般?大殿上群雄见这二人如此功夫,均是佩服万分,有几人甚至高声较好。 单天赐暗讨:“我虽号称‘铁拳神臂’,臂上功夫尤为过人,使得一副九十六斤的铁锤,却也断然没有如此轻松便将这数百斤的石球推来推去的功夫。这铁卦门帮主木自川如此武功,难怪近些年铁卦门名声大噪。” 二人将这石球推了八九个来回,木自川已显露不济,败象已生。他寻思:“这司空伯易内力高出自己一截,如此下去,必败无疑。”他心念一动,忽然大喝一声,飞身跃起,一掌朝司空伯易天灵盖拍来,司空伯易见这一掌精妙,不闪不避,也是一掌迎去。 木自川身法灵动,中途转向,直点司空伯易“印堂”、“承泣”、“人中”三处穴道。司空伯易挥手架开,木自川落地之际便和司空伯易缠打起来。但见木自川拳法飘忽,仿佛好几个身影一般,他自知内功修为不足,便想要以巧取胜。只是司空伯易手中一个硕大的石球,尽数挡住木自川的精妙拳术,他半分也达不到司空伯易身上。 大厅上众豪杰见木自川左跳右跳,上串下串,他本来身形瘦小,这时看起来便如同一只猴子一般。群豪均是想:“此人便犹如一只猴子,难怪有‘木猴子’的称号。” 木自川或抓或打,或劈或扒,均是打在那石球上,发出轰轰响声。他出拳迅猛快捷,招数精绝,用的正是看家本领“灵猿拳法。” 这木自川是铁卦门帮主,他本是深山弃婴,山中猴子养大,九岁时被铁卦门前任帮主救下,收其为徒,并传授武功。十五年前铁卦门的老帮主仙逝,铁卦门群龙无首,为争夺帮主之位大起内哄,后来渐渐分为两派,一派拥戴木自川为新帮主,另一派则拥戴另一位铁卦门的高手为帮主。那人是木自川的师兄,长了木自川十余岁,并不把木自川放在眼里,戏谑道:“木自川又什么功夫?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当初两派约定二人比武,胜者为新帮主。那人仗着自己是师兄,又是铁卦门一等一的高手,十分骄傲。开始比武之时,那人说道:“木师弟,还是让师兄教你两招吧,若是你做帮主,人家一伸手你便被人家拿住了,我们铁卦门的脸可被你丢大了。”语毕便要去拿木自川的手腕。 那人本想将木自川拿过来,让他吃一个大跟头,谁知手上刚跟木自川碰上,便被木自川拿住了手腕,木自川顺势一带,那人一个站立不稳,往前便倒,竟差点跌了个大跟头。他连忙使出一个千斤坠,才站住没有摔倒。 那人大骇,想不到木自川骨瘦如柴,病怏怏的竟有如此大的力道。他自负下盘功夫极佳,岂料自己一出手便险些吃了大亏,不敢再轻视木自川,当下一招一式认真和他拆起来。其实当时木自川有意试这位师兄功夫,那一带只用了七成力道。 两人拆了数十招,木自川只是躲闪,始终没有还手。那人功夫虽高,数十招之内却没能碰到木自川半片衣角,才知木自川功夫远在自己之上,若是还手,自己必定是输得一塌糊涂。木自川敬重自己是师兄,所以始终不还手,给自己在门人面前留了面子,从此对木自川心服口服,便推举木自川做帮主。 木自川武功精绝,江湖中人以“离窗五尺震窗有声,冰封万里踏雪无痕”的诗句描述他功夫之深。他在做了铁卦门帮主之后,大力发扬本门,铁卦门本是江湖中一个较小的帮派,但正是由于木自川,十年之内铁卦门便崭露头角,名声大噪,此次竟得以受武当的邀请,参加英雄大会。 木自川幼年之时终日与猴为伴,当上帮主之后便根据猴子习性,悟出了这套精妙的“灵猿拳法”,引以为平生最得意的武学。 二人转眼已斗了近三十招,木自川武功虽好,但这司空伯易武功却要远在木自川之上。若非司空伯易首次见到这套精妙的“灵猿拳法”,对这精妙拳法十分陌生,心存忌讳,决然不会打斗三十招之久。 晓是如此,二人功夫毕竟相差甚远,三十招一过,木自川已是顾此失彼,险象环生,司空伯易的招数却是越来越凌厉,他忽然大喝一声,将石球送出,一击正好打在木自川肩上,只听得“咯喇”一声,木自川肩骨碎裂,人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司空伯易自讨自己武功已至炉火纯青之境界,数招之间便打败了游龙帮帮主冯之宫,却和这瘦瘦干瘪样貌丑陋的木自川打了三十余招,心中虽是佩服他的功夫,却也颇不服气,喝道:“还有哪路英雄敢来比试?” 大殿之中顿时寂然无声,司空伯易又道:“还有哪路英雄敢来比试?” 众豪杰眼见他连胜三场,以木自川如此武功尚且不是对手,其武功之高当真世所罕见,均是被他震慑住不敢出声。 司空伯易哈哈大笑,道:“老夫久闻中原武林高手如云,想不到竟是名不副实,老夫一出马,便无人能敌,全都做了缩头乌龟。” 群雄听了他此言,均是脸现愠色。司空伯易毫不理会,又说道:“老夫久闻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深奥精妙,天下无双。贾长老,老夫不才,便来请教你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还请赏脸。” 他口中这样说,语气却是十分轻蔑,毫无“请教”之意,却又拒绝不得。贾长老自讨自己虽位居丐帮四大长老之一,但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历来只有丐帮帮主才会,自己有怎么会这两套绝世神功?况且以这司空伯易的武功之高,自己没有丝毫胜算,若是输了,他便要说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都不是他的对手,丐帮的脸都要被自己丢尽了。 他既不能接受,又不能拒绝,正做没法处,只听得佛号高喧,一老僧大步走出,说道:“司空施主休要猖狂,老衲领教施主高招。” 第二十四章 蛇蝎美人 这老僧正是少林派四大金刚之一的智广大师。楚如嫣见了,心想:“这智广大师的武功如此厉害,定能将这来历不明的老头打败。” 司空伯易道:“你是何人?” 智广大师双手合十,道:“老衲少林僧智广,领教司空施主的高招。”说罢上前走了三步,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砖地面上便赫然留下一个三分之深的脚印。 司空伯易见了,晓是他如此武功,也是吃了一惊,赞道:“久闻少林是天下武学泰山北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语毕便双掌向智广大师胸口拍去,智广大师“嘿”地一声,双掌平推出去,四掌相交,“轰”地一声巨响,二人均是身形一晃,各自退了两步。 司空伯易更不停歇,左足迅速踏上,第二掌接着拍出。他刚才和智广大师对了一掌,已知他内功深湛,不可小觑,想要在他第一掌收回,第二掌内劲尚未发出之际,将他打成重伤。 岂料智广大师也是一般想法,也是右足踏上,第二掌拍来,二人双掌再次相交,各自退了三步。司空伯易和他对了两掌,只觉手臂巨震,胸中血气翻腾,第三掌却不能及时拍出,心想:“若是对方此时发出第三掌,自己怕是难以躲过。”岂料对方也并未发掌,心中忽然明了:“原来这和尚也被自己的掌力震慑,第三掌也无法及时拍出。” 司空伯易只是微微一怔,第三掌便运力拍出,心想若这第三掌能先发制人,必能将这老僧打伤。却见智广大师也是同时将第三掌拍出,二人再度交掌,便同时向后跃开,依然不分胜负。在场的个个都是武林中的行家,这三掌的精妙之处个个均已看出来,这司空伯易和智广大师只怕是在伯仲之间,难分胜负。 楚如嫣见这如此厉害的智广大师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心想:“这司空老头的武功当真就这么利害?”忽地有想道:“难道那个什么仙月宫主比他还要厉害么?” 司空伯易道:“智广大师果然厉害,佩服!佩服!”便在此时,只听得“嗖”地一声,一物从大殿外飞来,劲道凌厉,直朝智广大师飞去,智广大师见那物来得十分厉害,知道又是一名武功极高的高手来了,一掌击在那物事上,那物事掉落,原来是一个蓝色包裹。 那包裹被智广大师一击,渗出红色粘稠之物,似乎是血水。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智广大师将那包裹打开,顿时面如土色,大殿之中群雄无不大惊失色,相顾骇然,原来那包裹之中并非别物,竟是智空大师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智空大师双目紧闭,面如白纸,却被智广大师一掌打得脑浆迸出,血肉模糊。智广大师大叫道:“智空师兄!”但是智空大师早已死去多时,又如何还能再答应他?智空大师见师兄惨死,连头也被割了下来,还被自己亲手打得血肉模糊,他虽有数十年修为,仍是失声痛哭。 只见大殿门口一个绝妙的身影飘然而至,一个身穿绿裳的美人立在门口,妩媚风骚,诱人至极,群雄见了这美人,均是目瞪口呆,有的人喉结咕咕作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蛇姬。司空伯易见了蛇姬,笑道:“蛇护法,你也来了。” 蛇姬盈盈走进大殿,媚笑道:“司空军师都来了,我怎能不来?” 大殿中众豪杰听得二人对话,不由得又吃了一惊,这司空伯易怎的叫蛇姬蛇护法?一个司空伯易已是很难对付,又来一个蛇姬,怕是更难对付了。 蛇姬笑道:“仙月宫右护法蛇姬见过各位英雄好汉。”语气甚是轻佻。原来,仙月宫中自宫主以下,有左右护法和左右军师,地位仅在宫主之下,这蛇姬正是仙月宫的右护法,是仙月宫四大高手之一。 智广大师满面通红,指着蛇姬大喝道:“妖妇,是你杀了我智空师兄?” 蛇姬娇笑道:“这老和尚率了两个小和尚四处追杀我,我躲不过,便和他们打了起来。我用‘鸳鸯指’破了这老和尚的‘大力金刚掌’,便顺手割下了他的首级,两个小和尚也让我扔到河里去啦。不过我把老和尚的头给你带回来了,和尚,你应该好好谢我才是。” 智广大师勃然大怒,更不答话,长啸一声,纵身一跃,一招“猛虎扑食”,五爪便向蛇姬头顶击落,劲道刚猛之极。蛇姬身形一动,躲开智广大师的一爪。只听得“轰”地一声响,智广大师扑了一个空。他悲愤至极,这一下用足了力道,掌心向下拍处,虽离地三尺,地面却如被重物击打般,发出沉重浑厚的响声,竟被震开了一条裂缝。众豪杰一看智广大师这等功夫,均是相顾骇然。 智广大师一击不中,也不让对手有喘息之机,连下杀手,但见大厅上一老僧袖袍舞处,便发出轰轰之声,仿佛电闪雷鸣,宽大袖袍中尽是呼呼劲风,把两个袖袍鼓得如两个圆球一般。蛇姬见这老僧一出手便是如此刚猛厉害,倒也不敢硬接他的招数,只是倩影晃动,不断地避开智广大师的攻击。晓是蛇姬武功极高,心下也是暗暗佩服:“这老和尚倒是厉害!” 智广大师猛下十几招杀手招数,精妙绝伦,迅猛刚烈,可谓惊天地泣鬼神,任你英雄无敌也要闻风丧胆。只是这蛇姬身法飘逸之极,她左闪右躲,尽数避开了智广大师的锋芒,却不与智广大师接触,智广大师这十几招精妙功夫竟如石沉大海,既无着力之点,便无丝毫用处。智广大师暗暗心惊:“这妇人武功精妙如斯,我这十几下杀招,可使天下英雄尽折腰,竟丝毫奈何这妇人不得。” 智广大师原先盛怒之下,出招竟似如风如魔,但十数招过后,一则发泄贻尽,二则对蛇姬的武功也暗自心惊,是以招式亦有所收敛,不敢如先前狂猛。他念头一动,忽的一爪,往蛇姬手腕上抓去,正是“少林十三抓”上第三招的变式。 蛇姬见这一抓来得精妙,暗暗赞一声好,却也不躲闪。智广大师眼见便要抓住她手腕,只是刚与她手腕相触,只觉对方手腕如泥鳅般滑腻,那纤纤玉手竟是脱手而出,直往自己手腕上的“内关穴”点来。智广大师见她反守为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心下又是一惊,却不收手,手腕反转处,又去拿蛇姬手腕。这一下却是“少林十三抓”第九招“叶里藏花”的变式。 只听得风声呼呼,智广大师将“少林十三抓”的功夫使得开来,“掏心抓”、“劈面抓”、“探虎抓”,源源不断,招数很辣绝妙,招招隐含后手,变幻无穷。 这“少林十三抓”是少林寺的独门绝技之一,相传乃是元朝时期的少林高僧在五行拳的基础上变化而来,模仿龙、蛇、虎、豹、鹤、鹰等十三中动物的形态研创出来的精妙抓法,共有十三招,每招有三式,每一式又有四五种变化,重重变化,层层无穷。蛇姬识得这“少林十三抓”之精妙,自然不敢稍有疏忽,也是见招拆招,亦守亦攻,凝神应对。对方虽然厉害,但她却是攻防得当,不乱丝毫阵脚。尽管如此,却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智广大师将这“少林十三抓”的十三招三十九式使完,却是没有占到丝毫上风。这抓法虽然奥妙无穷,但这蛇姬招数诡异之极,有两次明明见要抓住她,就还差那么分毫,不知怎的竟被她又溜掉了,此人似乎全身柔若无骨,能在人不能脱身之处脱身,在人不能出手处出手,实在怪异之极。 只听得蛇姬咯咯一声娇笑,道:“和尚看招!”智广大师只觉一股劲风,但见蛇姬五指如葱,向他门面拂来。智广大师大骇,急忙一个“铁板桥”向后便仰,险些被她拂中,蛇姬五指从眉梢划过,智广大师眉梢被她劲风带到,只觉火辣辣的,如被刀削过一般。这一下他虽然躲过,但是却是勉强之极。智广大师暗暗心道:“这妖妇实在厉害,不用我的看家本领便不能胜她。” 念毕,智广大师右手四指弯曲,中指一竖,笔直如坚铁,便向蛇姬腰腹点来。蛇姬挥手架开,智广大师左手也是一般,也是一指点来,如钢似铁。蛇姬身形一带,又将敌招化开。 单天赐见智广大师出了这一手,暗暗心惊,思讨:“智广大师终于使出了大力金刚指功夫!”只见那指笔直如铁,硬似金刚,有无坚不摧之势。唰唰唰连朝蛇姬点去,这指法不但劲道刚猛,且十分轻灵翔动,或回勾或外点,或中途变换,或实实虚虚。 少林派的功夫本是外家功夫一路,金刚指更是专横霸道,但用在这智广大师手上,竟多了一份灵动之劲,众豪杰见这智广大师将这金刚指发挥到如此境地,心中无不佩服至极,均是想:“当年此人在太湖以金刚指力打断石碑,太湖数十豪杰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蛇姬笑道:“大师的金刚指功夫果然名不虚传。”她口中这样说,但这金刚指却半分也打不到她身上,但见蛇姬倩影飘飘,如鬼如魅。只听得“嗤”地一声,原来蛇姬纤手舞处,智广大师的袖袍被扯掉了一半。 智广大师大吃一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绝色女子撕掉了袖袍,又羞又怒,满脸通红。他气得哇哇大叫,又向蛇姬发招攻来。楚如嫣见这和尚的窘样,不由得“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众人见这智广大师的狼狈摸样,均是哭笑不得。 只见智广大师连出三指,皆在瞬息之间,蛇姬飘然掠过,这三指便戳到了后面的丹漆石柱上,那手指竟是整根直没入石柱中,竟如同戳到沙堆中一般。手指拔出时,那石柱便赫然留有三个黑乎乎的窟窿。这一下只看得众人暗暗心惊:“此人的指力连石柱都戳穿了,若是戳到人身上,不留个窟窿才怪。” 智广大师大喝一声,一招金刚指直取蛇姬中宫,蛇姬不闪不避,也是中指和食指跟着戳出,但见她力灌玉臂,劲透指峰,正是看家本领“鸳鸯指”。二指相对,只听得智广大师“啊”地一声惨叫,人已飞出数丈之外,颓颓倒在地上,右手中指竟被硬生生地折断,金刚指已然破了。 智广大师顿时满脸苍白,心如死灰。要知道这金刚指是他看家本领,他向来以此功夫为傲,在这金刚指上有数十年的寒暑之功。如今数十年之功俱是毁于一旦,还是败在一个绝色的女子手里,不由长叹一声,挥掌便往脑门上拍去。众人不明所以,直呼:“使不得!”可惜相救不得。 忽然一人影掠过,伸手一格,便档在智广大师掌前,二人均是手臂一震,这一掌便停留在半空中,却没有拍下去。智广大师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法都大师。 法都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智广大师何苦来哉?” 智广大师被他一语点醒,也是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多谢大师提点。”便退到一旁。 只见上首正中武当掌门莫世锋左手捏了一个手诀,说道:“蛇姬好功夫!武当门下莫世峰领教高招。”语毕纵身一跃,将手中太乙拂尘一挥,那拂尘带着浑厚内劲,直朝蛇姬扫来。 蛇姬也不闪避,伸手便向那拂尘抓去,莫世峰拂尘被她抓住,“嘿”地一声,便是回手一带,想要将她连人一起扯过来,哪知蛇姬如钉在地上一般,一动也不动。莫世峰又是一扯,蛇姬仍然丝毫不动。 莫世峰心中惊骇,他这两下已然运上了自己数十年的修为,这两下的力道之深,便是千斤大鼎也要离地飞起,岂料对方不过一妖媚女子,竟是固若磐石,岿然不动。莫世峰又是一扯,只听得“嗤”地一声,拂尘被扯断,双方各自后退三步,丝条还缠在蛇姬手中。 莫世峰连扯三下,只觉胸口血气上冲,蛇姬也是胸口隐隐作痛,手臂酸麻,虽只是三扯,蛇姬已知此人功力比智广大师更胜一筹,对方功力深厚,与自己互在伯仲之间。莫世峰望着手中剩下的一根柄一怔,说道:“佩服!佩服!我武当号称中原武林泰山北斗,老夫身为武当掌门,却奈何你不得。” 蛇姬道:“武当功夫果然精深,领教了。”语毕,忽觉身后一阵凌厉劲风,一物朝莫世峰击来。此物又红又长,莫世峰未曾料到,见此物来势凌厉,忙将手中长柄一挥,那物将长柄一卷,便将莫世峰的长柄卷了去,这时莫世峰方才看清,原来是一条浅红色的丝绢。 大殿外院墙上一道浅红的倩影飞身一跃,飘然入殿。众人见一美人,身着浅红色丝衫,面如桃李,翩若惊鸿,如西施再生,似洛神现世,一张俏脸上却是冰冷色峻,寒意逼人,众人和她那寒如冰,冷若霜的眼光相接,不禁都是心中一凛。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单天赐当初在江畔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女子。 单天赐和楚如嫣见了那红衣美人,均是大吃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怎么是她?” 只听得那红衣美人道:“仙月宫左护法蝎姬有幸见过各路英雄。”她说话依然冰冷孤傲。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仙月宫的左护法,人称“蝎美人”的蝎姬。 莫世峰从她眼光中见她精气内敛,又和她过了一招,已知她是内家功夫的一流高手,更何况“蛇蝎美人”的名号在江湖中人早已是如雷贯耳。蝎姬冷冷地道:“莫掌门,由我来请教莫掌门的高招如何?” 莫世峰凛然道:“想不到仙月宫的高手都来了。好,那老夫便领教阁下高招。”喝道:“拿剑来!”早有武当弟子将长剑一抛,莫世峰一跃而上,接过长剑便向蝎姬刺来,他功力深湛,力灌长剑,剑锋嗡嗡作响。莫世锋心知对方武功极高,一上来便运上了“混元无极功”。 蝎姬娇叱一声:“来得好!”手中舞动,长袖挥处,便把长剑打偏。莫世锋峰回路转,长剑横削,直往蝎姬小腹击来,蝎姬纵身一跃,飞身向后跃开,莫世峰招未使完,不等对手有回喘之机,足尖一点,又是一剑刺去。他这一下变招毫不停滞,一气呵成,大殿上众人见了这等高明剑法,都不禁叫了一声好。 半空中忽见蝎姬长袖中飞出一物,原来是一条红练,只听得铛地一声响,红练在莫世峰长剑上一击,莫世峰只觉力道奇大,手中一震,向后跃开,暗暗喝一声彩。 只见大殿上红影飘然,蝎姬足尖一点,朝莫世峰飞来,长袖中红练唰唰数下,灵动飘忽,直点莫世峰上中下三路穴道,莫世峰一惊,挥剑格挡,不料呼的一声,又一条红练直朝莫世峰打来,竟是直击咽喉要害。莫世峰心中一惊,不知她有两条红练,且出招凶狠诡异,一上来便是要命的杀手。 他虽出乎意料之外,但到底是一代武学宗师,身经百战,处事稳重,头往后一仰,那条红练竟是贴面而过,那一条红练打在一张茶几上,那茶几登时粉碎。他这一避捏拿极为精准,若是差了分毫,此练打在门面上,后果不堪设想。 蝎姬不等莫世峰回过神来,两条红练如同两条灵蛇般朝莫世峰攻来。只见美人灵动,红练狂舞,蝎姬将两条红练使得出神入化,犹如十几条长虹一般,直教人看得眼花缭乱,虚虚实实,不知真假,笼罩在莫世峰周身,虽有百手,难解其围。 莫世峰见她招数大为诡异,与平常的武学道理背道而驰,招数大都出乎自己的意料,却又没有丝毫破绽。晓是莫世峰一代武学宗匠,竟被逼得连连后退,一连挽了几十个剑花护住周身,但对方势猛,自己长剑被步步紧逼,防御的范围却是越来越小。 莫世峰数十年来修习“混元无极功”,此功是武当最上乘的玄门内功,乃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所创。莫世峰武学天赋很高,且沉迷于专研武学,四十岁便开始练此功,自问已得其大成。 他自幼便上武当,数十年来一直精研道法武功,至今仍是童子之身,阳元未泄,练此“混元无极功”更是厉害无比,以今日之成就,天下能胜他者不过寥寥数人。哪知今日一战,竟被一个女子逼得尽落下风,今后若是传扬出去,不但自己颜面不保,只怕连武当的清誉也要受损。 只听得蝎姬娇喝一声:“着!”两条红练一前一后同时打来,力道浑厚,微妙绝伦。莫世峰只躲开前面一击,却听得“呯”地一声响,背心被另一条红练打中,便觉犹如被一块数百斤的大石板砸中一般,胸口窒息,心知不妙。幸而他功力精纯,俯身向前便倒,在这千钧之际化掉一部分力道,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晓是如此,背心仍是剧痛无比。 莫世峰大骇,想不到自己堂堂武当掌门,竟然吃了这美艳女子的大亏,他大喝一声,将手中长剑一抖,长剑夹杂着破空之声,又朝蝎姬胸口要害刺来。蝎姬将红练舞起,两条红练如同两条灵蛇将蝎姬罩在中间,犹如铜墙铁壁,莫世峰剑法精妙绝伦,却无法欺进这铜墙铁壁之内半步。每次长剑碰到这铜墙铁壁周围,便被红练上的极大内力给逼回,他心中焦躁,却是丝毫无可奈何。 单天赐当初在江畔见识过这蝎姬的武功,知她武功极高,远在自己之上。如今见她面对武当掌门这样的绝顶高手,依然应对从容,丝毫不乱,反而是武当掌门莫世峰节节败退,尽落下风,心中更是暗暗心惊,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美娇娘尽然有如此登峰造极的武功。 大殿上二人又斗了三十余招,只见蝎姬一条红练已经缠上了莫世峰的长剑,莫世峰何等功力,但这红练缠上他长剑却不被长剑削断,蝎姬向后拉扯长剑,想要将莫世峰扯过来,莫世峰扎了一个马步,力灌双腿,如同注了铅一般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众人见二人一个往后扯,一个往回拉,都是一动不动,仿佛两尊雕像一般,心知二人此时正在拼比内力。过得片刻,莫世峰脸上渗出了颗颗汗珠,脸色已变,蝎姬却是面色如初,一张俏生生的娇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蝎姬忽然娇叱一声,往回一扯,长剑“铛”地一声断为两截,莫世峰一个站立不住,向后便倒,哪知蝎姬瞬间已然欺身到眼前,左掌顺势拍出,在莫世峰胸上打了一掌,莫世峰“啊”地一声,飞身而起,重重摔在地上。武当弟子见掌门受伤,连忙跑过去,将莫世峰扶起。 莫世峰被她打了一掌,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好在自己内功深湛,还能挺得住。莫世峰又惊又怒,想不到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今日竟然会败给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自己输了倒也罢了,只怕连武当的名声也跟着受损。 江湖中人对名誉皆看得甚重,尤其是武林中的名家高手,若要使本派名声受损,那更是万万不能。莫世峰仍然不服,又要上前,哪知他刚运功,便觉得体内气息走岔,分成了三四股真气在体内到处游走,竟是聚不起来。他心下大骇,强行运功,忽然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竟然跌倒在地上。 那名武当弟子见掌门如此心下更是惶恐,众豪杰亦均是相顾骇然,不知莫世峰出了什么事。只见蝎姬慢慢走进莫世峰,说道:“莫掌门,刚才我那一掌闭了你身上五处要穴,你一旦运气,体内真气便会四下游走,一时间不能聚集内力。如果强行运功聚气,便会气门堵塞,以至气岔玄关,体内真气不能到达双腿,自然不能走路。”又道:“莫掌门也不必担心,这一掌却要不了你的命,只是任你武功再高,在这一时半刻却是无法使用武功。” 莫世峰听了,不禁满脸颓然之色,心想:“她如今要杀我,便犹如杀一个废人一般容易。”又想道:“此人如此武功,当今之世恐已无敌手,只怕只有张三丰祖师复生才能制她。”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蝎护法这一掌之精妙,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蝎姬的武功,老夫更是远为不及。莫某纵横江湖四十余载,今日是输得一败涂地,也输得心服口服。” 第二十五章 仙月宫主 大殿上众豪杰见蝎姬武功如此厉害,这蛇姬和司空伯易已是一等一的高手,武林中中能胜过这二人的人只怕寥寥无几,这蝎姬的武功似乎要远在这二人之上。 众豪杰均是被蝎姬震慑住,都默默不敢做声。要知这蝎姬的武功确实已经登峰造极,若轮武功,她在仙月宫中是第二号人物,是四大高手之首。而蛇姬排第二,武功比蝎姬自是要差了一截,司空伯易虽也是仙月宫四大高手之一,武功比起这二人却要更逊色一些了。面对眼前三位绝顶高手,众豪杰一时间竟是无人再敢应战。 这时,数名武当弟子抢进大殿,见莫世峰盘膝于地,均是惊讶。一名武当弟子慌慌张张地禀道:“启禀掌门,大事不好,我们武当被人包围啦。” 莫世峰一惊,忙问道:“怎么回事?”那名武当弟子道:“山脚下的东面忽然出现了数百名身穿红衣的蒙面杀手,北面忽然出现数百名身穿黑衣的蒙面杀手,要强攻上山,还扬言要灭我武当,一个不留。山脚下的武当弟子们和他们拼杀,他们人多势众,而且都是武功好手,我们武当弟子死伤惨重,快要顶不住啦。” 大殿上众豪杰听得武当山忽遭围攻,都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莫世峰喝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武当弟子道:“弟子不清楚。” 莫世峰道:“立马加派人手前去救援,阻止敌人上山,要多带些好手去。” 几名武当弟子领命而去。蛇姬闻言已知是自己人到了,便媚笑道:“那是我们的赤龙旗和黄龙旗的人来了。莫掌门,看来武当这次要大难临头啦。” 莫世峰喝道:“你们仙月宫好狠毒,我武当与你们素无瓜葛,你们为何要兴师动众,在我武当大开杀戒?” 蝎姬冷冷地道:“素无瓜葛?那倒要请问莫掌门,今日开这英雄大会倒是为了什么?”莫世峰缄口不言。 这时候,只听得大殿外一个声音阴恻恻地道:“武当派数百年基业,不想今日要毁于一旦,可惜!可惜!”声若洪钟,内力极佳。 众人向外望去,只见大殿外人影忽闪,四条人影飞身入殿。众人见这四人身法轻盈,轻功卓越,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四人均是黑衣劲装,领口处绣着鲜红的一簇火苗,面上带着一只黄金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腰上分别挂着“子”、“丑”、“辰”、“午”四个金色腰牌,正是“子”、“丑”、“辰”、“午”四名金面杀手。 单天赐见那“子”面人眼睛仍是如死鱼一般,想到当日曾在江畔和他交手,险些败在他的手上,此人功夫的确厉害无比。 大殿上的群豪均知江湖上金面杀手神秘诡异,出手凶狠,杀人几乎从不留活口。今日见这“十二金面人”中四人同时出现,心中均是十分忌讳。 当中有人叫道:“好哇!原来金面人是仙月宫的人,来得好,今日咱们正好一网打尽。”他说完这个“尽”子,忽然嘴角抽动一下,便张嘴不动了。 众人均是不解,忽见他嘴角处鲜血流出,身体缓缓倒下。只见那人身后立着一人,正是长江剑派的洪大酉,此人是长江剑派的好手,在江湖中也是一个侠义之人。那人被这洪大酉突施暗算,用暗劲在背心上按了一下,不声不响,便气绝身亡。 长江剑派掌门人贺古辰大怒,喝道:“大酉,你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见洪大酉大敌当前竟然对自己人突施暗算,均是满面怒容。那洪大酉忽然仰天长笑,道:“贺古辰,你老糊涂了吧?看看我是谁?”说完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众人见此人满脸横肉,相貌凶恶,那里是什么洪大酉? 贺古辰指着此人怒道:“你是什么人?”那人并不答话,纵身一跃,跃到大殿中央,说道:“你老子是仙月宫青龙使者柳师徒,你知道了么?” 贺古辰道:“洪大酉在哪里?” 柳师徒哈哈大笑,道:“他早到阎王老爷那里报道去啦,一会儿爷爷便送你一起去。”原来这柳师徒早已杀了真的洪大酉,易容成他的模样,一直伪装在众豪杰之中。 贺古辰大喝一声,就要扑上,便在这时,忽闻一阵异香扑来,令人神醉。只见大殿外半空中飞来一顶轿子,轿内一女子声音道:“仙月宫‘冰冥仙子’李媚娘拜见武当莫掌门和各位武林前辈。我仙月宫敢劳大驾,众位武林豪杰群聚于此,商讨对付我仙月宫,李媚娘不甚荣宠。” 那声音从半空中传来,声音娇媚婉转之极,似能摄人心魄,仿佛是天籁之音。众豪杰听了,均是心魂一荡,只觉有说不出的舒服。 那顶轿子飞进大殿,稳稳落在大殿中央。蛇姬、蝎姬和司空伯易及仙月宫众人见了,均是立在两旁,毕恭毕敬地抱拳道:“属下参见宫主。”轿内寂然无声。 大殿上群雄都是一呆,这些人都是一流的高手,尤其是那蛇蝎美人,武功已至无敌之境,对那轿中之人却是敬若神明,这轿中之人的本事可想而知。众豪杰听得三人称轿中之人为“宫主”,又听得轿中之人自称“仙月宫李媚娘”,知道轿中之人必是仙月宫主李媚娘无疑。 众人均是惊愕,心知这“冰冥仙子”李媚娘是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人人之一,均是十分忌惮,又心想看看这李媚娘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贺古辰性格急躁,又与洪大酉私下相交最好,他闻得洪大酉被害,无异于晴天霹雳,盛怒之下,也不管这许多,怪啸一声,双掌便朝柳师徒拍来。他恼怒之极,恨不得一掌将柳师徒脑袋打得稀烂,这一掌便是用上了十成功力。 忽然一个紫色倩影从轿内倏然飞出,众人尚未看清,只听得“呯”地一声响,贺古辰像一片纸一样向后疾飞出去,原来二人对了一掌。 贺古辰撞到三清像前的大鼎上,“铛”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只是那劲道实在迅猛怪异之极,劲力竟是不减反增,连着那只大鼎也向后退了两丈有余,直撞到三清神像之前,方才停下来。他哪里知道李媚娘这一掌精妙之处,有三道后劲,一道比一道厉害。眼见贺古辰喷得满脸是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只见一个身着紫衣的绝色美人俏生生地立在大殿中央,群雄均是惊愕。这美人鬓挽乌云,面如桃花,美目含春,婀娜曼妙,真是仙子临凡,若不是亲眼看见,绝不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绝色的美人。那蛇蝎美人本是人间绝色,这仙月宫主的美貌却犹在这蛇蝎美人之上。 大殿上的人功力稍有不济的,竟是看得呆了,止不住地咽口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竟是仙月宫主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蛇姬之美,多了一些轻佻风骚,蝎姬之美,则多了一些冷漠孤傲,这仙月宫主李媚娘之美,却是风情而不风骚,高贵而不孤傲,如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却万万不可亵玩。 这李媚娘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单天赐在江中抚琴的紫衣美人。单天赐在蝎姬出现之后,便隐隐猜到了李媚娘的身份,晓是如此,当李媚娘出现在他眼前之时,他仍然是吃了一惊。楚如嫣先前没有见过李媚娘,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李媚娘似乎微微一惊,檀口微启,说道:“贺掌门倒是名不虚传,能接本宫一掌之人,天下只怕不多呢。”大殿上众豪杰听得她言语,柔若无骨,荡人心魄,当真十分中听,真想什么也不干,便能听她多说一句话也好。 当中有人高叫道:“这妖婆娘会使媚功,武功十分厉害,大家千万小心,不要着了她的道。”此言一出,众人一凛,才立即收心敛神。有的人心中暗暗惭愧,心想自己身为正道中人,竟然被敌人美色所惑,差点便着了她的道。 贺古辰被本门弟子抬了下去,众豪杰均是骇然。单天赐更是暗暗心惊,那贺古辰是长江中下游一带的高手,名声极大,如今竟然被李媚娘一掌打成这般模样。那只大鼎足有六七百斤之重,李媚娘掌力余震若此,功力可想而知。 李媚娘见了单天赐,微微朝他一笑,算是见礼。李媚娘道:“李媚娘久闻武当乃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今日能见到莫掌门,何幸如之。”她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温柔,似乎丝毫没有敌意。 莫世峰道:“李宫主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道:“自古正邪不两立,我武当今日举行英雄大会,召集武林中各路豪杰,就是要消灭你们仙月魔宫。既然今日李宫主自己送上门来,就休怪我等不客气。想李宫主虽然武功盖世,天下无人能敌,但莫某却不信李宫主一人能全株我大殿上一百多位豪杰。”李媚娘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这是只听得又有武当弟子来报:“启禀掌门,山下的弟子们都顶不住啦,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半山腰。南面又突然出现数百白衣蒙面杀手,估计马上就要打上来啦,请掌门定夺。”此言一出,满殿的英雄皆是惊慌。 李媚娘轻轻一笑,道:“媚娘区区一人,如何敢托大,以一人之力对付这满殿的英雄?今日随媚娘来的出了在场的诸位高手之外,还有银龙旗、赤龙旗和黑龙旗的悉数人马,每旗有一千人,共计三千人,不知武当派和各路英雄能否抵挡呢?”她这几句话说得柔媚之极,却是字字如千斤之重压在众豪杰心头上。仙月宫本来干的是杀手的行当,每一旗的人马皆是身经百战的杀手,战斗力远在一般的精兵之上。 只见丐帮贾长老起身道:“请问莫掌门,贵派有多少人?” 莫世峰道:“敝派上上下下的武当弟子加起来有一千八百多人。” 贾长老道:“这便好了,贵派的一千八百多人,加上这大殿中的一百多号精英,便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虽然凶险,魔宫之人想要攻占武当却也并非易事。” 李媚娘道:“莫掌门,贾长老这是要将你们武当全部搭上去呢。若是武当元气大伤,到时候丐帮便可以称雄天下了。” 莫世峰寻思,这大殿中的九人全是仙月宫一等一的高手,而且更是仙月宫的首脑人物,但若是所有豪杰一齐而上,他们势单力薄,必定挡不住,待我们将这九人拿住,仙月宫群龙无首,势必大乱,我们再冲出去来个里应外合,说不定倒是有几分胜算,纵然胜不了,但我武当基业却可保住。 他注意已定,说道:“李宫主休要挑拨离间。”对那武当弟子道:“传我命令,武当弟子全数出击,下山阻挡魔宫之人,我等稍后便去接应。”那名武当弟子领命退去。 莫世峰朗声道:“仙月魔宫几年来在江湖中作恶多端,今日又来犯我武当,如今形式危急,我中原武林各路英雄当同仇敌忾,共灭魔宫,以彰天德。” 众豪杰道:“但请莫掌门做主。” 莫世峰道:“我已命所有武当弟子下山抵御敌人,相信一时半会敌人的大部人马还攻不上来。所谓‘擒贼先擒王’,我们合力将殿上这九人拿住,再下山去来个里应外合,定可将魔宫之人全部诛灭。” 李媚娘道:“莫掌门,你们商量好了么?” 莫世峰忽然将眼一瞪,厉声喝道:“妖婆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受死吧!”他此时功力已然恢复,纵身一跃,便朝李媚娘一掌拍来。 李媚娘见莫世峰功力精纯,媚眼中露出赞赏的眼光,暗暗叫了一声好,也是飞身而上,一掌直朝莫世峰拍去。二人在大殿中斗了三招,这时贾长老从左边攻来,一招“仙人指路”,带着浑厚内劲,二指朝李媚娘腰腹点去,同时峨嵋派掌门慧慈师太也从右边攻来。 二人均知若论单打独斗莫世峰绝非李媚娘敌手,因此竟是不约而同地前来相助。当今武林中的三大高手合力围攻李媚娘,李媚娘以一敌三,却丝毫不乱阵脚。众豪杰见李媚娘如此武功,均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亲眼所见,绝然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高手。 这时大殿中的众豪杰也纷纷加入战斗,铁脚门掌门翟琮河、萧剑同联手对付司空伯易。只斗得二十余合,便渐渐落了下风,燕影门门主秦一封大喝一声,前来相助,三人斗司空伯易一人,司空伯易便暂时奈何不得。但司空伯易的石球硕大无比,萧剑同三人即便联合三人之力依然占不了便宜。 蝎姬同时和梅山派掌门丁范庭、江西大刀门新门主江汝真、法都大师三人打斗。这江汝真原本是大刀门副门主,是陆德和的师弟,武功比起陆德和自然是要逊色一些,陆德和被蛇姬杀死,他便做了大刀门门主。 蝎姬以一敌三,却也丝毫不惧。大殿中武林群雄总计有一百三十八人,仙月宫只有九人,人数相差极为悬殊,是以仙月宫的人均是一人抵挡三四人甚至六七人。仙月宫人数虽少,但都是宫中的首脑人物,武当这边也已经出动了数十好手加入战团,若是稍有不济,立即有人补上,双方势均力敌,好一场杀斗。 大殿之中各路英豪与仙月宫中的高手斗得不可开交,战场已从大殿中斗到了广场外。单天赐怕楚如嫣有所损伤,带着楚如嫣躲在一旁,一直守在楚如嫣身边寸步不离,远远地看着众人乱成一团。 此时秦成雄已知杀害兄长的真凶是蛇姬,他见那蛇姬瞬间便杀了六合帮两名好手,那二人皆是被蛇姬以锁喉功所杀,喉部被挖空,血淋淋的,喷得满面是血,十分惨烈,更是怒火中烧。他大喝一声,道:“妖妇还我师弟命来!”便飞起一脚,直朝蛇姬小腹踢去。 蛇姬纤纤玉手一挡,已知此人功夫远在刚在二人之上,娇笑道:“哪里来的杂种?武功倒是挺硬。” 秦成雄叫道:“杭州秦成雄,你这妖妇听说过么?” 蛇姬微微一怔,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死鬼秦成武的胞弟。怎么,要为你的好兄长报仇么?” 秦成雄听她提起兄长,心中一酸,更不答话,使尽平生本事尽数往蛇姬身上招呼上去。但蛇姬倩影连闪,仿佛鬼魅一般,秦成雄一连六七招,却连蛇姬半片衣角也碰不到。 秦成雄见蛇姬笑吟吟地,似乎完全不把自己当作一回事,心中怒气更盛,大喝一声,一掌朝蛇姬胸口打去。那蛇姬不闪不避,秦成雄一掌刚触及她胸口,岂料忽地一空,却是犹如一掌打到了棉花堆里,毫无着力之处。他暗叫一声不好,却早被蛇姬摔了一个大跟头。 秦成雄堂堂七尺男儿,却被一个美娇娘弄得如此狼狈,不禁满脸通红,勃然大怒,扒起身来,拳头如雨点般朝蛇姬身上砸去,拳法巧妙,前招未使完后招已至,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正是自己最得意的绝招之一“通臂拳法”。 他打了十几拳,眼见便要打中蛇姬的门面,哪知眼前蛇姬倏地一闪,却没了踪影。秦成雄正自纳闷,只听得身后一个娇媚的声音道:“秦大侠怎的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伤了人家如何是好?”紧接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耳根热乎乎的。原来蛇姬不知怎的已绕到他身后,正贴着他耳边说话。 秦成雄大惊,此人来去无踪,自讨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见如此大敌。忽地背心一麻,被蛇姬拂中穴道。他也是久经沙场,临危不乱,连忙向前一倒,就地一滚,滚出圈来,在腰上一摸,腰上玉带已然不见。却见蛇姬笑吟吟地,手上却拿着他的玉带。 大庭广众之下,秦成雄竟被一个妖媚女子如此戏弄,只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只可惜对方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实在是无可奈何,羞得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二十六章 正邪大战 这时万溢堂与张洪卿已经赶过来,见这阵势,知道秦成雄吃了大亏,说道:“秦二侠,这妖妇武功太高,我们合力斗她。”三人将蛇姬围在中央,张洪卿一对判官笔,万溢堂一柄精钢扇,齐齐朝蛇姬攻来。 蛇姬不慌不忙,依然满面笑容,一双纤纤玉手左挥右挡,只是数招之间,便将三人逼开。蛇姬笑道:“听说万大侠是个风流才子,应当配个绝色佳人才是,不如趁今日与奴家做对快活夫妻,才是不枉此生呢。” 万溢堂听得她说得如此轻薄,都不禁十分气恼,张洪卿本想骂一句“不知羞耻的淫妇”,但蛇姬实在太厉害,自己被逼得手忙脚乱,哪里有功夫张口说话? 只听得“嗤”地一声响,万溢堂手背上中了蛇姬一爪,立刻显出五条鲜红的血印,精钢折扇却被她夺了过去。 蛇姬道:“这是何物?”说完打开扇子看了看,顺便还了两招,笑道:“这扇子有何用?”随手一折,将扇子折为两截,扔在一边。 三人大惊,这折扇乃是精钢所铸,坚硬无比,这女子却如扯纸一般,不费丝毫气力。又过了数招,三人已是险象环生,破绽百出,张洪卿被蛇姬一掌打中背部,在地上打了三个滚。蛇姬双手连翻,两只纤纤玉手好似两条钢爪,忽地一下,已然抓住了秦成雄的手腕,秦成雄大骇,只觉手腕火辣辣的,犹如被一只钢圈箍住一般,连忙奋力扭甩,却哪里动得分毫? 蛇姬笑道:“去吧!”轻轻一甩,秦成雄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整个人被甩出一丈开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蛇姬纵身一跃,跳出圈来,忽地一掌,直朝楚如嫣门面劈来。单天赐大惊,想不到蛇姬会突然朝这边袭击,见那蛇姬这一掌看似柔软,绵绵无力,其实暗含阴柔内劲,是极为厉害的掌力。 他只楚如嫣绝然躲不过这一掌,便大喝一声,硬着头皮,一掌朝蛇姬拍去。二人掌力对掌力,四掌相交,“呯”地一下,单天赐被蛇姬掌力震出数丈,连退数步,只觉得体内气息乱串,眼前一花,几欲跌倒。不等单天赐回喘气息,蛇姬第二掌又拍到,单天赐不敢再硬接,连忙侧身躲开。蛇姬唰唰数招,逼得单天赐连连后退。 这时秦成雄三人赶到,叫道:“单大侠,这妖妇厉害得很,我们一起斗她。”四人齐上。蛇姬娇笑道:“这才对么,早该一起来啦。”五人斗在一起。 这边李媚娘和莫世峰、贾长老和慧慈师太三人斗了八十余招,早已斗得香汗淋漓。她以一人之力力敌三大高手,纵然自己万般神通,也已然渐渐不济,暗道:“这三人果然厉害,我一人实非他三人敌手。” 莫世峰、贾长老和慧慈师太也是浑身湿透,见李媚娘渐落下风,都是精神一振,莫世峰叫道:“这妖婆娘武功盖世,今日我们和三人之力杀了她,便永除后患。”三人将李媚娘围在中间,将圈子渐渐缩小。 虽然三人暂时占了上风,但均是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对付李媚娘,不敢有半点马虎。高手之间对招,胜负往往在一念之间,尤其是对付李媚娘这样的绝顶高手,若是稍有大意,露出破绽被她抓住,莫说要胜她,自己性命也在顷刻之间,因此三人谁都不敢大意。 三人都是武林名宿,数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三人将李媚娘围在中间,比铜墙铁壁还要坚固。李媚娘攻其中一人,其余二人便一齐相助,三人均是武林中的大宗师,对天下武学的道理家数无不烂熟于心,三人攻守互助,进退相辅,没有丝毫破绽可寻。李媚娘数次突围,均被三人掌力逼回。她心中暗暗急躁,却又奈何三人不得,只好守住门户,静待时机。 眼见李媚娘守多攻少,三人连番使出最厉害的杀手招数,唰唰唰一连数十下不断向李媚娘攻击,便恨不得一掌将李媚娘当场击毙。李媚娘心下已知其意,冷笑道:“看来三位必定要本宫死于你们掌下。”三人不答话,只是一味猛攻。又斗了三四十招,李媚娘已然支撑不住,险象环生,险些中了莫世峰一掌。 便在这时候,忽然一人一掌从背后拍出,直击莫世峰背心。莫世峰此时正全神贯注地对付李媚娘,哪里料到有人忽施毒手?待到觉察之时,已然躲闪不及,那一掌来得似乎软绵绵,心知却是厉害无比,只得暗暗叫苦,运上了内劲,打算硬接下这一掌。 “嘭”地一下,一掌正中莫世峰背心。这一掌后劲极为厉害,晓是莫世峰如此功力,直震得他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莫世峰脸色惨白,不回头不转身,拼尽全身力量,将肘向后一撞,他这一撞劲道极大,又是出其不意的狠辣招数,运上了数十年的内功修为,只盼望将对方撞倒,来个两败俱伤。 岂料他这一肘撞上去,却犹如撞到了棉花堆里,千钧之力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世峰大惊,忽觉背心一空,接着一股极强的指力从背心直透前心,胸中顿时犹如被一块千钧巨石穿透,整个人往前飞出数丈之外,“哇”地一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莫世峰回头一看,才知道原来在背后袭击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蝎姬。原来蝎姬力斗梅山派掌门丁范庭、大刀门门主江汝真、法都大师三人,斗了一百余合不分胜负。后来蛇姬打走了单天赐和西湖三英四人,便前来帮蝎姬敌这三人。蛇蝎美人一联手,法都大师和江汝真等三人便不是对手,二人一齐撂倒了丁范庭,蝎姬见李媚娘这边形势危急,便连忙赶来护驾保宫。 蝎姬走过来,冷冷地道:“莫掌门,中了我的‘尸绵掌’和‘鸳鸯指’,滋味不好受吧?”莫世峰眼铮铮地看着她,面白如纸,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她本来要杀莫世峰,这时又有四五名好手从旁攻向蝎姬,蝎姬跟那几人斗在一起,只斗得数合,那几个好手便全部死在蝎姬掌下,有两人连头都被蝎姬一掌打掉了。蝎姬再寻莫世峰时,莫世峰已不见踪影。 围攻李媚娘的三人中以莫世峰武功最高,峨嵋派慧慈师太和贾长老自然是差了一截。现在莫世峰被蝎姬打伤,李媚娘以一敌二,便是轻松了许多。只见她倩影连动,一连六七下厉害的杀招,只十余回合,便把二人逼开了一些。慧慈师太和贾长老二人少了莫世峰,合二人之力不敢强攻,便把攻击的圈子缩小了一圈,这样一来,李媚娘反而是攻多守少,占了上风。 蛇姬一人敌法都大师和江汝真,刚开始三四十招双方还是旗鼓相当,五十招一过二人便显露不济,被蛇姬一人逼得连连后退。司空伯易力敌翟琮河、萧剑同和秦一封三人,斗了一百余招,三人也已然体力不支,渐渐显露败象。 这时广场上众豪杰已经死伤了三四十人,智广大师和木自川已不能上阵,如今莫世峰也受了重伤,损失了三位高手。仙月宫这边“子”面人,“辰”面人和“午”面人也都受了伤,其余人皆无大碍,而李媚娘、蝎姬和蛇姬这三个武功最高之人目前皆是占了上风。但众豪杰有一百多号人,有人受了伤便有其余的人补上,而仙月宫众高手大都已耗了不少气力,若是重全局看来,仙月宫倒是显得落了下风。 单天赐和楚如嫣一起,在大殿之内看着广场上喊杀声震天,一片混乱,心中想道:“当年我恩师被蛇姬杀死,而蛇姬是仙月宫的人,难道当年蛇姬是奉李媚娘之命杀我恩师?若是如此,这李媚娘也是杀我恩师的凶手。就算她不是,她总是仙月宫主,杀了她也算是为武林除害,总不会有错。”又想道:“李媚娘武功之高以至匪夷所思之境,其武功远在蛇姬之上,若今日不趁此机会杀了她,只怕今世永难报此仇。” 想到这里,单天赐对楚如嫣道:“如嫣姑娘,你在这里呆着,千万不要乱动。”楚如嫣点了点头。 单天赐纵身飞出大殿,大喝一声,一掌便向李媚娘头顶击落。他知李媚娘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便是一掌用上了十成之力。李媚娘忽觉掌风扑面,已知有人来袭,她挥手架开,见来人是单天赐,正要开口询问,单天赐却不理不睬,一味地猛攻,用的全是生平最厉害的招数,每一招都足以置人于死地。 李媚娘不知单天赐为何如此,但她念及当初在江畔一面之缘,不想伤单天赐,便对单天赐手下留情,跟他打时只用三分功力,却只是挡开他的招数,并不还手。跟慧慈师太和贾长老打却是用上了十成功力,且尽是使出杀手招数。这样一来,李媚娘心存顾及,便又和三人打成了平手。单天赐见李媚娘不伤自己,处处对自己手下留情,暗道:“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她却对我仁至义尽,我本无话可说。但师仇不共戴天,又岂能不报?” 只见李媚娘玉唇微启,开口问道:“单大侠何故如此?” 单天赐听她问话,便道:“在下有一见要事要请教李宫主。”他说话之间,对李媚娘的攻击却是放松了。 李媚娘还了几招,逼开慧慈师太和贾长老,道:“此地非说话之地。若单大侠有要事相询,日后请到仙月宫做客,本宫必尽地主之谊。” 贾长老见李媚娘以一敌三尚有空闲说话,急得哇哇大叫,猛力发掌攻来,李媚娘愠道:“臭叫花,你叫什么。”一连数招向他攻去。 单天赐见广场中李媚娘翩翩舞动,身姿曼妙,仿佛仙子一般,不由得心念忽动,想道:“这李媚娘堪称当世之绝代佳人,若非亲眼所见,又怎会相信她便是仙月宫主?不管江湖中人如何看她,她对我却无丝毫敌意。或许杀我恩师之人只是蛇姬一人而已,与她并无关系。若她并非杀害我恩师的罪魁祸首,不管她是什么女魔头,江湖中有多少人要杀她,这个朋友我却是交定了。”又担心楚如嫣的安危,总是放心不下。 他念及至此,便道:“既如此,在下日后自当拜访李宫主,就此告辞。”心中却想,希望她并非杀害我恩师之人,否则,也只能怪天意弄人了。单天赐跳出圈外,回到楚如嫣身边去了。 李媚娘见单天赐离去,心下便无顾忌,连下十几招杀手,逼得慧慈师太和贾长老连连后退,二人已是大汗淋漓,顾此失彼,险象环生。 李媚娘怒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本宫便成全你们。”她忽然娇叱一声,左手一掌朝慧慈师太腹下拍去,右手一指朝贾长老胸口点去,正是绝学‘鸳鸯指’。二人大惊,已是躲闪不及,李媚娘何等功力,这两下杀招皆是朝二人要害击去,若是被她击中,必定非死即伤。 第二十七章 黄雀在后 正在这时,李媚娘忽觉身后一阵凌厉掌风,一人一掌朝李媚娘背心打来。李媚娘听音辨形,已然识得身后之人的掌力和内劲,暗道:“玄空掌?” 那人这一掌意在逼迫李媚娘回档或是躲闪,救下慧慈师太和贾长老,若李媚娘不躲闪,任她武功再高,势必中掌。 哪知李媚娘真是不闪不避,不架不挡,任由这一掌打来。那人一惊之下,暗道:“难道她拼了硬接这一掌,也要将慧慈师太和贾长老打伤?”万万想不到李媚娘有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 岂料就在这一掌接触到李媚娘背心之际,李媚娘忽然背心一缩,整个人不知怎的似乎瞬间向前移动了一步,一掌一指依然朝慧慈师太和贾长老击去,那人的这一掌却是落了空。 只听得两声惨叫,慧慈师太和贾长老双双被打中腹部和胸口,飞升出去数丈有余,一跤跌倒,口喷鲜血,脸色如金,不知生死。李媚娘的掌力和‘鸳鸯指’虽然打中了二人,但是力道却因此只使上了七成。 李媚娘回过头来,方见来人约摸五十来岁,长须花白,身穿灰白长袍,头戴一定方帽,却是红光满面,额头亮得出油。 李媚娘一怔,笑道:“华山派温掌门的‘玄空掌’果然名不虚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山派的掌门温天鹤。温天鹤一掌没有打中李媚娘,大感意外,也是一怔,随即叹道:“仙子‘移形换位’的功夫果然厉害,老夫不得不佩服。”只一招只之间,他已知李媚娘功夫远在自己之上。 李媚娘暗讨:“这次英雄大会并没有邀请华山派,怎么华山派的掌门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放眼望去,广场之中多了一些其他门派的人,不知何故。 温天鹤见李媚娘眼神飘忽,知她心有所思,更不答话,一招“双龙出洞”直击李媚娘胸口。李媚娘身形微闪,伸手轻轻一云,便化解了温天鹤千斤力道。温天鹤暗惊,不等招数使完,飞起一脚,直踢李媚娘小腹,他这一脚肩不动,腰不扭,起脚无声,去得毫无征兆,又是近身踢出,迅捷之极,绝难抵挡,劲道却是凌厉非常。 这招“无影戳”曾败江湖中无数成名人物,但李媚娘何等武功,这一脚又怎能踢中她?眼见一脚已抵她小腹,李媚娘忽然上身微微后移,小腹一缩,那一脚竟是直贴小腹而过,李媚娘却是一指直向温天鹤小腹点去。 温天鹤未料到李媚娘招数精妙若此,这一下反守为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吃了一惊,眼见这一指来得极快,虚虚实实,精妙无比,极是不易抵挡,连忙向后跃开。 二人斗了六七招,只听得一人高叫道:“启禀宫主,大事不好。”声音洪亮无比,仿佛晴天霹雳。李媚娘斜眼望去,见那人身长八尺,体形硕大无比,身着一件金黄色衣裳,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身上肌肉虬结,只怕有三百来斤重,李媚娘的纤腰尚不如他的手臂粗。他从外围打进来,身上、脸上沾了不少血迹,想来外面的打斗异常激烈。 李媚娘暗道:“他不是在外围进攻么?怎的闯到了这里?”便回了一掌,向后跃开,道:“金龙使者,有什么要事?” 那人正是仙月宫金银赤青黑五旗人马中金龙旗的旗主金龙使者。那金龙使者禀道:“宫主,山下忽然出现华山派、昆仑派、青城派、梅山派四派的人马,加起来有一千余人,其中不乏各门派的高手,我们的人腹背受敌,伤亡不少,形式极为不利,属下冒死杀出,前来禀报宫主,请宫主定夺。” 李媚娘一怔,她见华山派的掌门忽然出现,本来心存疑虑,如此看来,温天鹤的出现并非无缘无故。 李媚娘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出现这许多人马?” 温天鹤哈哈大笑,道:“李媚娘,纵然你聪明一世,也想不到吧?实话告诉你吧,这次英雄大会的目的就是要引你们仙月宫的人出来,然后一网打尽。我们各大门派早就跟莫掌门商量好了,由莫掌门广发英雄帖,邀请中原武林各路豪杰召开英雄大会,共同商讨对付仙月宫之策。我们料定仙月宫之人必定会在英雄大会当天出现,便早早设下了埋伏。我们四大门派的精英悉数出动,早就埋伏在周围,只要你们仙月宫的人一出现,便会立即赶来,合诸大门派和各路英雄之力将你们这群魔宫妖孽一举消灭。” 李媚娘道:“原来如此。原来所谓英雄大会不过是个局,是本宫上了你们的当!” 温天鹤道:“今日合武当、华山、昆仑、青城、梅山五派之力和中原各路豪杰,量你们这群魔宫妖孽纵然神通广大,也在劫难逃。” 李媚娘道:“温天鹤,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好深的心计。” 温天鹤厉声道:“仙月魔宫在江湖上作恶多端,今日一劫乃是罪有应得。我中原五大门派今日合力诛杀魔宫妖孽,乃是彰显正道,天经地义。”说话间只听得一声音远远地道:“温掌门,我来助你一臂之力。”那声音由远及近,眨眼之间那声音已近了十余丈,只见一个灰袍道人独脚立于檐顶,长剑横握在手,长袖迎风飘飘,岿然不动,气概非凡。 温天鹤道:“原来是闾阳真人到了。”来人正是昆仑派掌门闾阳真人。当初昆仑派前掌门无尘真人被蛇姬所杀,昆仑派和仙月宫便结下了梁子,今日五大门派和中原群雄合力围攻仙月宫,正是报仇的绝佳机会。 李媚娘心想:“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五大门派的高手齐聚于此,今日绝难讨了好处去。”高声道:“此非久留之地,大家立即随我打出去。” 仙月宫其余诸人见忽然出现了众多各门派的人,心中均是惊疑不定,只怕其中有变,听得宫主发号施令,齐声应是,边打边退,随李媚娘退到外面。群雄群攻而上,仙月宫众人一路打一路撤退,一直退到了半山腰。 李媚娘放眼望去,满山皆是各门派的弟子和自己的部属。东面是赤龙旗的部属,该旗的人全是身穿红衣劲装;北面是黑龙旗的部属,该旗的人身穿黑衣劲装;南面是银龙旗的部属,该旗的人身穿白衣劲装。 三旗人马本来尽占上风,但此刻被各门派前后夹击,大是失利,将圈子越缩越小,各旗的旗主皆是身上负伤,一人力敌三四名好手。 李媚娘暗暗心惊,喝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马务必集中突围,向中集聚。”仙月宫众首领听得宫主下令,皆领命而去。各旗人马见宫主亲临,均是精神一振,各旗首脑听得宫主号令,连忙指挥部下集中力量,向中突围。 本来各旗人马被围成一个个孤立的圈困在圈中间,各自为战,力拼数次均难以突围,现在集中力量往一个方向使力,外圈各门派人马相对分散,一时间难以集中,这时反而显得颇为窘迫,拼命阻止仙月宫的人马向外突围。 本来五大门派的人马加起来有三千余人,与仙月宫本是势均力敌,但四大门派里应外合,攻其不意,打了仙月宫一个措手不及,仙月宫便落了下风,若真是双方两阵交兵,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约摸又斗了一炷香的功夫,只见东面的两个圈被杀出一个突破口,赤龙旗两部人马率先突围,向中靠拢过来。赤龙旗旗主名叫许无双,是一个络腮大汉,虎背熊腰,力大无穷,擅使一对开山斧。 许无双见了李媚娘,下拜口称:“属下见过宫主。宫主来得正是时候,若非宫主英明,只怕我赤龙旗整旗人马纵然突围,必定损失惨重。” 又过得一阵,银龙旗与黑龙旗的人马也先后突围,三旗人马聚集在一起,等待李媚娘下令。李媚娘见半山腰处死伤遍地,有一半是自己部属,有一半是各个门派的弟子,暗道:“五大门派合力而上,又有先前大殿中的众位好手,今日一战,只怕难以取胜。” 李媚娘环顾四周,说道:“今日我仙月宫力攻武当,怎料武当命不该绝,有四大门派相助,今日武当再难攻取。好在各门派合围之势尚未成,各旗随本宫往南突破,不可分散力量。且先行撤退,日后在做计较。”各旗人马领命。 仙月宫一众人马,拥着李媚娘往南杀去,仙月宫众位首脑人物自是跟在李媚娘身边保驾。后面各门派的人紧追不舍,领头的便是梅山派掌门丁范庭、大刀门门主江汝真和昆仑派掌门闾阳真人。 仙月宫众人走了两三里,见身后各门派的人紧追不舍,黑龙使者汪苍海道:“宫主,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若是形成夹击之势,如何是好?” 李媚娘道:“南面是各门派防守最薄弱的一面,从南面突围是最佳之策。传本宫命令,务必要在合围之势形成之前突围,否则合围之势一旦形成,本宫亦无力回天。下山之后立即向西撤退至月弯谷,本宫自有安排。”黑龙使者领命而去。 这时已近南面防线,前方各门派弟子见仙月宫人马到来,立马持刀挥剑杀将过来。双方人马相遇,顿时刀光剑影杀得天昏地暗。南面防守本来薄弱,仙月宫又集中人马全力破敌,实力相差自是悬殊,约摸过得一盏茶功夫,南面的防线已然松动。 正在此时,后面丁范庭、江汝真和闾阳真人带着大队人马已然赶到,喊杀震天。李媚娘暗叫不妙,心道:“若被他们前后夹击,再要突围,只怕难上加难。”便下令全面猛攻。 丁范庭见南面防线岌岌可危,暗讨:“来得倒是及时!”连忙下令各门派弟子从后方分左右两路攻击仙月宫人马。 仙月宫人马被各门派前后夹攻,顿时变为劣势。只一盏茶功夫,各旗人马已然死伤一百余人。李媚娘暗暗心急,下令急攻南面防线。南面防线本来薄弱,仙月宫合力攻之,如何能够抵挡?仙月宫虽有损伤,却终于杀出一个缺口,一路撤退至山脚下,再未受到多少抵挡,便向西逃去了。 各门派弟子齐聚山脚下,见仙月宫人马向西逃去,便乘胜追击。仙月宫人马一路西行数里,来到一处山谷,两边高山巍峨,怪石嶙峋,山谷幽深,地势险要,极是易守难攻。仙月宫众人撤进山谷,各门派弟子停步不敢前行。 华山派掌门温天鹤道:“此地险要,若仙月魔宫有人在山崖两旁埋伏,以石攻之,纵然武功再高,也是九死一生,我看此地不好走,不追为妙。” 法都大师道:“那该如何是好?难道让他们就这样逃走了?今日不趁机杀尽魔宫妖孽,只怕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闾阳真人观望四周,捋了捋胡须,道:“贫道看此地虽然凶险,但山崖上并无动静,想来必定没有埋伏,可放心前行。” 众人犹豫不决,闾阳真人又道:“今日难得各大门派齐聚一堂,共株魔宫妖孽,难道要白白放了魔宫妖孽逃走?” 众人听他一说,便齐声说道:“好,我们追杀进去。”各门派人马挺进月弯谷,刚开始小心翼翼,走了一阵,见并无异象,才放下心来,加快了步法,紧追仙月宫。 仙月宫众人马在峡谷中前行,一路曲曲折折,弯了三道大弯,蛇姬道:“宫主,各门派的人紧追不舍,如何是好?” 李媚娘道:“那是他们自寻死路,本宫自有妙计。”对青龙使者柳师徒说道:“柳旗主,本宫吩咐你办的事情可曾办妥?” 青龙使者柳师徒道:“都办好了,请宫主放心。”他一介武夫,相貌又极是凶恶,仿佛煞神一般,但对李媚娘却是毕恭毕敬,一句大声话也不敢说。 李媚娘道:“那便好,你这便去办吧。”柳师徒领命而去。 蝎姬道:“宫主有何安排?” 李媚娘轻轻一笑,道:“蝎护法一会儿便知道了。” 果然,过得一阵,只听见“轰”、“轰”、“轰”一阵巨响,仿若雷劈电击,响彻山谷,顿时地动山摇,接着便听见各门派弟子浪哭鬼嚎,喊杀震天。 李媚娘笑道:“想来那些人已经葬身在火雷阵之中了。” 原来,李媚娘为以防万一,在这月弯谷铺了一条后路。数天前,她便命柳师徒带了十几部下,在这月弯谷中埋下火雷,若是败走,必定走月弯谷。各门派弟子不知所以,追进月弯谷,误入火雷阵之中,柳师徒拉动导/火索,引爆火雷阵,顿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不少武林好手纵横半生,却葬生在这火雷阵之中。众人吓破了胆,不敢再追,仙月宫众人马越去越远,消失在峡谷的尽头。 第二十八章 湖中仙宫 楼阁高低树浅深,山光水色暝沉沉。 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矗立在碧波荡漾的洞庭湖面之上,琼楼玉宇,画栋飞甍,金碧耀目,四周烟波飘渺,雾霭茫茫,那座宫殿在烟波之中似隐似现,仿佛人间仙境。这座富丽堂皇,庄严气派的宫殿,正是江湖传言中最神秘最恐怖的仙月宫。 玉银大殿正中的宝座之上,正坐着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左手边立着一个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男子,右手边立着一个须发俱白的老僧。那老僧年逾七旬,身披大红袈裟,目放精光,长眉几乎齐至下颚,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大殿之下站着三个美人,紫衣美人在前,红衣美人和绿衣美人在紫衣美人之后。坐在宝座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三皇子朱常洵,左手边立着的是锦衣卫指挥使韩千侠,右手边立着的那老僧乃是当朝万历皇帝的国师灵妙上人。下首立着的正是仙月宫主李媚娘和仙月宫左右护法蛇蝎姬。 只见朱常洵起身,缓缓走下殿来,说道:“李宫主,本王派你前往武当剿灭各大门派,本以为李宫主武功盖世,此次亲自出马,必定会将各大门派的人一举消灭,想不到最后却是铩羽而归,这似乎有些让本王失望啊。” 李媚娘回禀道:“福王,本来我已计划周详,此次攻占武当,媚娘志在必得,只是想不到后来忽然出现华山派、昆仑派、青城派、梅山派四大派的人马,我们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媚娘才会失手。这次进攻武当,我仙月宫死伤将近千人,元气大伤,还请福王体察。”她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带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自从前次武当山一场大战,仙月宫派去的悉数人马死伤不少,而各大门派也是伤亡一千有余,在月弯谷之中又有不少好手葬生于火雷阵之下,亦是损失惨重。双方各自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已是将近一月。 那灵妙上人听了,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李宫主说得好听,你可知只因你办事不利,打乱了福王的全盘计划?李宫主既不自责,却将责任抛得一干二净,似乎不太合适吧?” 这灵妙上人是密宗大高手,自幼修习密宗奇功,内劲大异于中原武功,是以声如破钹,铿锵刺耳,听起来十分怪异。 李媚娘看也不看那灵妙上人,说道:“属下办事不利,请福王责罚。” 朱常洵一双精亮的眸子在眼前这个绝色美人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轻轻摆了摆手,道:“罢了,这件事情途中有变,也不能完全怪李宫主,李宫主也无须太过自责。”又道:“仙月宫也因此事损伤了不少,本王此番给你带来了五万两白银,算是给仙月宫的一点点补偿。”说完双掌连击三下,七八个下人抬着三四个沉甸甸的木箱走进大殿,朱常洵打开其中一只木箱,但见里面整整一箱全是白晃晃的白银。朱常洵道:“请李宫主笑纳。” 李媚娘轻轻一笑,百媚丛生,道:“那属下就先谢过福王的抬爱了。” 朱常洵道:“宫主客气。本王还有一事,需要李宫主鼎力相助。” 李媚娘微微一怔,问道:“福王所为何事?” 朱常洵道:“韩大人,你将这件事情告诉李宫主。” 韩千侠恭恭敬敬地回应道:“是,福王。” 韩千侠走下台阶,对李媚娘说道:“根据锦衣卫得到的确切消息,努尔哈赤的第八子皇太极两个月后将起身前往中原,皇太极奉努尔哈赤密令秘密潜入中原,意图笼络中原势力和地方上的高级武官。努尔哈赤野心勃勃,这些年来四处征战,一统北方,对我大明朝早有不臣之心。此人一旦完成北方的统一大业,接下来很有可能挥师南下,入侵我大明。皇太极此行,努尔哈赤之心更是昭然若揭,这个人十分危险,我们不能够让他活着离开中原。” 李媚娘道:“福王的意思是,要我趁皇太极在中原之时除掉此人,以绝后患?” 朱常洵点点头,说道:“李宫主说得不错。皇太极这个人本王也是有所耳闻,此人能征善战,骁勇无比,而且足智多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努尔哈赤对这个八子极为宠爱,如果能够杀掉皇太极,不但相当于斩断了努尔哈赤的一条手臂,还能够令他饱尝丧子之痛,真实一举两得。” 蝎姬道:“福王真是好算盘。” 朱常洵笑道:“蝎护法过奖。” 蝎姬又道:“只是这个皇太极我等从未见过,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我等均不认识,如何能够下手?” 朱常洵道:“这有何难?国师,就请你教教她们吧。” 那灵妙上人哈哈大笑,大步上前,大殿上的三位美人何等人物,瞧他身形步法,一眼便看出此人修为,灵妙上人道:“三位,当年本座曾赴关外,偶然之间识得此人。本座已经将此人的画像画于纸上,请三位过目。”说完便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一卷画卷,道:“这便是那皇太极的画像。” 蝎姬莲步轻移,走上前去,便要伸手去拿,那灵妙上人见美人欺近,直觉一股如兰香气扑鼻而来,不由得心魂俱荡,面露淫邪。 蝎姬看他神色,已知其心,顿时怒不可遏,她堂堂仙月宫左护法,身份地位何等尊贵,岂容这和尚如此无礼?却也是面不红心不跳,当下冷冷娇喝道:“上人,拿画来!”便伸手去拿画卷,那纤纤玉手中暗使阴柔内劲,存心要将灵妙上人栽一个大跟头,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丑。 蝎姬玉手搭上画卷,只觉对方也是一股怪异浑厚之极劲力从画卷传来,蝎姬微微一惊,便将画卷夺过,稳稳拿在手中,对方却也是稳稳立住,丝毫不动神色。 论地位和武功,蝎姬均可以算得上是仙月宫的第二号人物,仅在宫主李媚娘之下,武功更在蛇姬之上,即便是李媚娘如此武功,想要在三十招之内打败她也绝非易事,江湖中的武林人物能够与她过招十招以上的人寥寥无几。但是这个神照国师居然能够不动神色地暗暗接下她这一拿,此人的武功看来也是不容小觑。 这一切又岂能逃得过李媚娘和蛇姬的眼睛?二人已是看得明白,相互对望了一眼,心中已经有底。 蝎姬冷冷地看了灵妙上人一眼,边不再理会他,将画卷呈上,恭恭敬敬地对李媚娘说道:“宫主,画像。”李媚娘点点头,接过画卷,展开了看,只见画卷中画着一名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四五岁,这必定便是那皇太极了。 李媚娘端详一阵,收了画卷,道:“福王请放心,画像我已经看过了,媚娘必定手刃此人,将此人首级献于福王。” 朱常洵面露喜色,道:“很好,李宫主如能够将皇太极拿下,必定大功一件。本王定会上奏父皇,让父皇重重赏赐。不过宫主拿住皇太极之后,一定要留活口,这个人知道很多秘密,对我们很有用,而且我们还可以利用此人作为人质,要挟努尔哈赤,令他心存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李媚娘应了声是,心中却是暗道:“这朱常洵心机很深,玩弄手段,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灵妙上人忽然说道:“本座可是要提醒李宫主,这个皇太极身边有很多高手,李宫主最好计划周详,否则打草惊蛇又坏了大事,可不好像福王交代。” 蝎姬本来恼怒他对自己无礼,这时又见他冷言冷语讽刺,不由怒火中烧,哼了一声,道:“上人!我们宫主何等人物,要上人来指手画脚?” 灵妙上人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听见,继续说道:“这个皇太极身边有一个叫做阿穆多的高手,武功十分厉害,一双肉掌能够开山裂石。只可惜此人虽然好身手,但此人三年前与本座交手,却依然败在本座手下,重伤难愈,也不知至今是死是活。嘿嘿,所以请李宫主万事小心,李宫主一介女流,若是自觉有难,本座倒是十分乐意相助。” 灵妙上人是西域密宗高手,向来不服中原的武林人士。他来到中原,久闻仙月宫和李媚娘在江湖上的威名,此次初见李媚娘,想不到这个令中原武林人物闻风丧胆的女魔头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自然心中不服。他此言即是对李媚娘的挑衅,又夸显了自己的武功,一举两得。 李媚娘媚眼一翻,冷冷地道:“上人是不相信本宫么?本宫敬重你是当朝国师,你多次无礼,本宫看在朝廷和福王的面子上,都不予追究。上人得寸进尺,却是何意?” 灵妙上人傲然道:“本座长住西域,数十年来练成奇功,平生未遇敌手。中原武林传言,‘冰冥仙子’李媚娘是中原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人之一,本座久居偏隅,井底之蛙,今日有幸得见宫主,不自量力,想要请李宫主指点几招。”他说是说“指点”,但是神色傲慢至极,毫无“指点”之意。 蛇姬冷笑道:“老和尚,我们宫主何等人物,你也配与宫主过招?你若是嫌命长,本护法倒是可以代劳。” 灵妙上人哈哈一笑,朗声道:“久闻蛇护法的武功早已至登峰造极之境,本座今日有幸,便领教了!”说完便左脚踏上一步,气运于掌,便要双掌拍出。 灵妙上人此前一直在朱常洵面前夸夸其谈,吹嘘自己天下无敌,朱常洵此番一心要看看这位灵妙国师究竟有多大能耐,见他要显露武功,也并不加以制止。 只听得一声大喝:“国师助手!”声若炸雷,众人耳中均是嗡嗡作响。灵妙上人果然也被震慑住,双掌停留在半空。灵妙上人收了掌,回首望去,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韩千侠。 灵妙上人冷冷地道:“韩大人何故阻止本座?” 韩千侠笑道:“国师神功无敌,何人不知?只是大家都是为朝廷,为福王办事,千万不要伤了和气才好。况且这里李宫主乃是主家,我等皆为客,国师这么做似乎也不太妥当。依在下看,不如国师和宫主都卖福王和在下一个人情,大家和和气气的,岂不美哉?” 韩千侠忽然抢出,做了双方的和事佬,灵妙上人不知眼前三位美人的厉害,可韩千侠确是心知肚明,眼前这三位美人虽然个个都是娇滴滴的美娇娘,但是这三人的武功之高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在这里动了手,得罪了她们,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他知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双方不一定会买他的帐,所以把朱常洵也一起搬出来,并且提醒灵妙上人,这里是仙月宫的地盘,得罪了这三个美人绝对没有了好处去。 灵妙上人虽是不情愿,但也只得罢手,冷笑道:“想不到韩大人倒是个怕事之徒。” 韩千侠微微一笑,并不理会。朱常洵见已无法见到灵妙上人显示武功,便假愠道:“上人好没轻重,怎可对李宫主如此无礼?”又笑道:“灵妙上人是性情中人,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若是冲撞了李宫主,还请李宫主勿怪。” 李媚娘见朱常洵亲自做了和事佬,只得道:“福王严重了,媚娘岂敢。” 朱常洵又道:“只是灵妙上人话粗理不粗,皇太极这个人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不好对付,李宫主千万不要轻敌。” 李媚娘道:“多谢福王提醒,属下谨记于心。” 朱常洵道:“三位,如今抚银也已经带到,该交代的事本王也已经交代清楚,还望李宫主尽快将事情办妥。本王京中还有要事,这便启程回京了。” 李媚娘本不喜朱常洵为人,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假意挽留客套几句,便将朱常洵和韩千侠、灵妙上人送出宫去。 朱常洵三人出得宫殿,绕过湖中全大理石砌筑的九曲回廊,望湖岸边走去。灵妙上人回首望见那富丽堂皇的仙月宫,矗立在碧波荡漾的洞庭湖水之上,当真如琳宫梵宇一般,四周侍卫守备森严,竟是毫不亚于皇家气派,不由得寻思道:“此地真乃人间仙境,老衲数十年来从未见过如此圣境,这几个标致的婆娘倒是懂得享受,如若如此宫殿能归老衲所有,那真是再好没有了。”他虽是当朝国师,但到底来自西域,见到这仙境般的仙月宫不免也动了心思。 三位美人目送朱常洵三人渐渐远去的身影,蛇姬道:“这个灵妙和尚居然胆敢在宫主驾前放肆,得罪宫主,实在是太目中无人。” 蝎姬道:“这个老和尚的武功不简单,朱常洵一方面笼络我们仙月宫,另一方面有招来这许多一等一的高手供他驱使,为他卖命。”她顿了一顿,又道:“宫主,朱常洵为人阴险叵测,我们不可不防。” 李媚娘道:“朱常洵野心勃勃,一心想着统一大业,我们仙月宫只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蛇姬听得李媚娘这么说,便道:“宫主,请恕属下直言,朱常洵对我们奉若上宾,以礼相待,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一旦我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必定会视我们如弃履,我们仙月宫这么为朱常洵卖命,真是不值得。” 蝎姬也说道:“朱常洵一直利用我们仙月宫对付武林中人,如今武林中人都把我们当作对头,欲除之而后快,如若我们继续为朱常洵卖命,仙月宫和武林中人的梁子将会越结越深,一旦被朱常洵抛弃,仙月宫将成为武林的头号公敌。” 李媚娘听蝎姬说所言,忽然想起当初月夜江上单天赐说过的一番话,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反问道:“蝎护法以为呢?我们还有退路么?”蝎姬闻言,哑然不语。 三人伫立于水波荡漾的洞庭湖水边,眺望着远处波澜广阔的洞庭湖水,在万道金光的照耀之下,泛着点点金光,远处翠山环绕,丛峦叠嶂,真是美不胜收。 第二十九章 铁头怪人 正在此时,一名黄衣侍卫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道:“启禀宫主,地牢中那人忽然发了疯,不断地用头撞墙,看来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李媚娘知此人是金龙旗旗下的一名小头目,便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那名黄衣头目领命而退。 李媚娘对蛇蝎姬道:“看来那厮是熬不住了,本宫这就去地牢看看。” 李媚娘独自一人前往地牢。仙月宫的地牢乃是祖师所设,用以关押重刑犯人或者宫中叛逆之人,有重兵把守。地牢之内设十八种刑具和三十六种酷刑,专门用于严惩这些重刑犯人,任你如何铜皮铁骨英勇无敌,也要脱三层皮,用刑之残忍丝毫不亚于东厂大狱。 李媚娘独自往地牢走去,两个身着黑衣的守门侍卫见宫主亲临,连忙迎接。这二人属黑龙旗之下,李媚娘命两个黑衣侍卫打开地牢大门。 李媚娘走进地牢,一条一丈多宽的狭长通道弯弯曲曲地伸向远处,两侧的内壁均是凹凸不平的岩石,内壁上有火把,整个狭长的通道在闪烁的火簇的映衬下显得忽明忽暗。两侧均有黑衣侍卫守卫,地牢中关押的都是极其重要的重型犯人,这些侍卫皆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十分森严。 李媚娘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是个方圆七八丈的空旷之地,穹顶约莫有十丈之高。这里有十来道铁门,每道铁门均有一名黑衣守卫看守。这十来道铁门均是玄铁所制,以防犯人逃脱。李媚娘走近中间那道铁门,吩咐黑衣守卫打开铁门。黑衣守卫打开铁门,只见里面又是一道铁门,黑衣守卫又打开第二道铁门,只见里面还有第三道铁门。 这时只听得一阵苍老浑厚,似人似兽的怪嚎声从第三道铁门内传来,似乎十分痛苦,但是却是声若洪钟,中气充沛。 李媚娘问道:“此人如此这般嚎叫有多久了?” 黑衣守卫回禀道:“启禀宫主,此人已经鬼哭狼嚎足足有半个时辰了,似乎是快要撑不住了。” 李媚娘闻言,轻轻一笑,道:“打开此门。” 那黑衣守卫打开了第三道铁门,是一个三丈见方的牢房。牢房中显得潮湿昏暗,一股霉气扑鼻而来。李媚娘不禁秀眉微蹙,她走进地牢,素手轻挥,黑衣侍卫随即领命退下。只见地牢中一个铁头怪人发出嗬嗬的吼叫之声,声若狮吼,那铁头怪人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铁头,不断地在地上打滚,似乎痛苦万分,那铁头却是一只精铁所铸的头罩。 铁头怪人的双手和双脚被四条手臂粗细的玄铁锁链锁住,加上外面的三道玄铁大门和层层森严的守备,任你武功盖世,也休想从这个魔窟般的地牢中逃出。 李媚娘望着那铁头怪人,轻轻一笑,道:“千面狐狸,本宫的‘醉生梦死’滋味如何,还不错吧?” 那铁头怪人听了,顿时牙齿上下相击,格格作响,似乎十分恐惧,说道:“我中的是‘醉生梦死’?”那声音苍老浑厚,从铁头罩中传出,仿佛金属铿锵之声。 李媚娘笑道:“怎么?你害怕了?” 她柔音婉转,千娇百媚,听起来有说不出的舒服,但那铁头怪人听了,却是畏惧无比,说道:“‘醉生梦死’是武林奇毒,天下......天下无人能解,只有仙月宫才有‘醉生梦死’的解药。” 李媚娘笑道:“不错,‘醉生梦死’乃是用世间五种奇毒无比的毒虫于月阴之夜在极阴寒之地经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无色无味,是我仙月宫的第一奇毒。任你武功再高,中此毒者,若没有本宫的解药,绝无生还的道理。” 中“醉生梦死”之毒者,初始每天发作一次,发作时全身奇痒无比,痛入骨髓,如万蚁食骨,十天之后每天就会发作两次,每次痛苦的程度会增加一倍,皮肤也会慢慢开始溃烂,二十天之后中毒之人的骨骼和皮囊会在万虫噬心般的痛苦中逐渐缩小,一直缩小到十岁孩童一般,三十天之后中毒之人的五脏六腑和全身的骨骼便开始腐烂,直到六六三十六天之后,中毒者才会化为一滩血水死去,死状恐怖之极。 李媚娘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中了这‘醉生梦死’之毒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挨到最后,都纷纷自杀而死。千面狐狸,你这才是十二天,就支撑不住了么?” 那铁头怪人一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绝望,道:“李媚娘,你......你好狠!老子认栽啦!快......快给我解药!” 李媚娘不慌不忙,道:“本宫可以给你解药,但是,你别忘了你答应本宫的条件。” 铁头怪人道:“好说......只要你给我解药,什么都好说。” 李媚哼了一声,道:“张嘴。” 铁头怪人依言将嘴张开,只听得“嗖”地一声极细微的破空之声,一物射进铁头怪人的嘴中,却是李媚娘将一粒药丸以内力射了进去,铁头怪人知是解药,便将那药丸咀嚼吞了进肚,只觉口中一股甘甜清香之气,不多时,腹中丹田之处也是隐隐一股热气向四周扩散开来,将周身的奇痛异痒压制下去,有说不出的舒服,体内的痛痒渐渐减轻。 约摸过得一盏茶功夫,那铁头怪人已然浑身是汗,汗水浸透了衣裳,只觉周身体态轻盈,体内的痛痒却已经消失。 铁头怪人叹道:“想不到这么厉害的毒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开,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今日算是领教了。” 李媚娘听他赞赏本门使毒的功夫,微微一笑,道:“千面狐狸,你的毒本宫是帮你解了,快说,《玉女神剑》被你藏在什么地方?”她语音轻柔,却有一股不可抗拒之力。 铁头怪人道:“如果我告诉你《玉女神剑》的下落,你会放过老夫么?” 李媚娘冷笑道:“千面狐狸,你杀了我师父,还偷走本门神功,你还想要本宫饶你?识相的就快把《玉女神剑》交出来,本宫答应你,让你痛痛快快地死去。否则,本宫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也不怕你反悔。” 铁头怪人哼了一声,道:“李媚娘,算你狠。老夫可以把《玉女神剑》交给你,但是老夫可是要提醒你,老夫并非杀害你师父梅秋水之人,杀害她的真凶另有其人。” 李媚娘听了那铁头怪人的话,晓是她定力深湛,仍是不禁浑身一颤,问道:“千面狐狸,你说什么?” 铁头怪人道:“老夫说杀你师父梅秋水的真凶并不是老夫,而是另有其人。如果你杀了老夫,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师父是被谁所杀。” 李媚娘听了,随即冷笑道:“千面狐狸,你以为这这么说,就能够保住你的性命了么?”随即厉声喝道:“快说,《玉女神剑》在什么地方?” 铁头怪人哈哈大笑,笑声从铁头罩中传出,刺耳怪异之极,令人听了毛骨悚然。李媚娘勃然大怒,喝道:“老狐狸,你少在本宫面前耍花招,快把《玉女神剑》交出来,本宫答应你,给你一个全尸。” 铁头怪人却并不回答她,摇头叹道:“可惜呀可惜......” 李媚娘喝问道:“可惜什么?”铁头怪人道:“可惜了你空有一身绝世武功,不思量着为你师父找到真凶报仇雪恨,反而要杀一个无辜之人,老夫死了倒没什么,只是杀害你师父的真相你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反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真不知你今后在九泉之下,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师父?” 那铁头怪人见李媚娘一张俏生生的脸上静如止水,仍是没有什么动静,便继续说道:“李媚娘,你仔细想想,你又没有亲眼看到我杀人,凭什么说我是杀你师父的凶手?况且你师父梅秋水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是江湖中一等一的绝顶高手,要杀你师父谈何容易?枉你聪明一世,却怎的糊涂一时?” 李媚娘道:“当年先师被人打成重伤,她老人家临终之时,曾经对本宫说,是你趁机偷走了《玉女神剑》神功,不是你是谁?” 铁头怪人怪眼一翻,道:“不错,老夫承认,老夫当年确实偷走了《玉女神剑》,但是却并不能说明你师父是老夫杀的,你师父有亲口对你说,是老夫杀了她么?” 李媚娘听了,细细思索了一阵,说道:“这倒没有。当年先师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杀害她老人家的凶手,便驾鹤西去了。” 李媚娘说到此处,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看见当年先师临终种种情形,虽是自幼修习内家功力,且内功以致巅峰之境,一双美目中却依然隐现动情之色。虽只是一闪而过,却依然被那铁头怪人看在眼里。 李媚娘知道这铁头怪人玉面狐狸是盗走本门绝学《玉女神剑》的罪魁,也是她师父梅秋水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所以一直都是理所当然地将他当做杀害师父的凶手,未有细想,现在细细想来,心中也是不禁狐疑起来。 当年师父匆匆而去,并未亲口说出杀害她的真凶,况且这千面狐狸武功虽高,但还不至于能够打败师父,如若真的不是这千面狐狸,若是杀了他,恐怕从此真相再难明了,她心中一算,计上心来,道:“好,本宫权且相信你一次,那你快告诉本宫,杀害我恩师的究竟是谁?” 铁头怪人道:“如果我告诉你杀害你师父的人是谁,你会不会放过老夫?” 李媚娘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事情的始末,并且将《玉女神剑》交还本宫,如果你真的不是杀害我恩师的凶手,本宫答应你,可以立即放了你,一切既往不咎。” 铁头怪人闻得李媚娘之言,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既往不咎,老夫问你,你亲自将老夫捉回来,给老夫头上带上这个铁头面罩,关押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足足三年,一句既往不咎就可以了么?” 李媚娘秀眉微扬,道:“那你待怎样?” 铁头怪人道:“老夫在这个地牢里的三年牢狱之灾不可白受,我要你给我十万两白银作为补偿。” 李媚娘微微一怔,冷笑道:“千面狐狸,你这可是坐地起价啊,本宫有的是手段,害怕你不从实招来?这样罢,本宫答应你,给你一万两白银作为你的补偿,一两银子也不能多了。” 铁头怪人听得李媚娘之言,向天打了个哈哈,道:“李宫主的手段老夫算是领教了。”想到之前所受的“醉生梦死”之苦,也是不由得不寒而栗,便道:“好,一万两就一万两。李宫主一言九鼎,可不许反悔。” 李媚娘道:“本宫岂会反悔?千面狐狸,你还是爽爽快快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吧,若是有半句假话,本宫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铁头怪人盘膝而坐,便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这铁头怪人本名项一刀,数十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为人奸诈狡猾,又通极其晓易容之术,便有了“千面狐狸”的称号。 这项一刀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当年“太湖三雄”联合了十几位武林中的好手捉拿此人,皆被此人逃脱。然而此人最可怕之处并不在于他的武功,而是其炉火纯青的易容之术,此人能易男易女,变老变少,万万千千,幻化无穷,能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变换六六三十六种各不相同样貌,即便是亲生父母,也绝难辨认得出,其用术之高明,当世之人难出其右。 只听得项一刀道:“老夫数十年来沉迷武学,一直希望能够将仙月宫的镇宫之宝《玉女神剑》据为己有,因此早有杀害梅秋水之心。但是,老夫深知梅秋水武功极高,若是论单打独斗,老夫绝不是她的对手。老夫从知道梅秋水是当今皇帝三皇子朱常洵的座上客,这些年帮朱常洵干了不少事。这件事引起了武林中一些成名人物的不满,于是河南的一些英雄豪杰请出了少林寺四大金刚之一的智空大师出面收服梅秋水,智空大师怕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胜你师父梅秋水,于是又找上了龙虎庄的庄主苏展鹿。” 李媚娘寻思道,智空大师是少林罗汉堂首座,而那龙虎庄庄主苏展鹿却也亦正亦邪,不但武功精卓,更是精通几门遁甲五行术数,此人更与师父是数十年的宿敌。若这二人联手,虽然师父武功独步天下,却也未必能够胜得了这二人。 项一刀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初三人约定在雪峰山顶见面,后来,三人便大打出手,这一场大战一直从中午打到日落,双方打了千招有余,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当时老夫就躲在山顶的一块巨石后面,将三人大打出手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老夫原来是想,如若智空大师和苏庄主联手都打不赢你师父,老夫就上前帮忙。但是千招过后,你师父却是渐渐不济,最后终于不敌这二人,被这二人打得身受重伤。等到智空大师和苏庄主离开山顶时,老夫这才现身出来,趁机夺走了你师父身上的《玉女神剑》武功,不过你师父确实绝对不是我杀的。” 李媚娘听项一刀一席话,仿佛亲眼见到师父四年前被二人重伤的情形,不禁感慨万千,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师父......”心想若是自己当时在场,师父必定不会命丧这两个奸贼之手。 项一刀斜眼望去,知李媚娘已然动情,便继续说道:“李媚娘,你师父当年惨死这二人之手,你如果对你师父还有半点孝心,当把这二人抓回来,让他们受尽折磨痛苦而死,方可对得起你师父在天之灵。” 李媚娘冷笑道:“千面狐狸,就凭你几句片面之词,就想让本宫相信你?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教本宫。这件事情本宫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本宫自有公断。你偷了本门的镇宫之宝《玉女神剑》,你把《玉女神剑》藏在什么地方?快快说出来!” 项一刀嘿嘿一笑,道:“李媚娘果然心思缜密。你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假,去问龙虎庄庄主苏展鹿便是,至于那本《玉女神剑》,老夫是藏在湖北千洞山的一个绝密的山洞之中。千洞山地形错综复杂,山洞成百上千,洞中有洞,没有老夫亲自带路,就算是告诉你你也休想从山洞中得到那本《玉女神剑》。这样吧,你放老夫出去,老夫带你去找《玉女神剑》。” 李媚娘哼了一声,冷笑道:“千面狐狸,本宫早知你诡计多端,奸诈无比,否则又怎么会有‘千面狐狸’的称号?千洞山上山洞不计其数,如何找得到《玉女神剑》的下落?你休想糊弄本宫,想要本宫现在就把你放出去,简直是妄想。” 项一刀道:“哼,看来‘冰冥仙子’李媚娘也不过如此,你武功这么高,难道还怕我从你手下逃脱不成?” 李媚娘道:“你休想用激将法,本宫可不吃你这套,你为人狡猾至极,谁知道放你出去又会生出什么祸端?”李媚娘微微思索,又道:“这样吧,你将藏《玉女神剑》的所在之处绘成一幅地图交给本宫,如果本宫能够拿回《玉女神剑》,并且能够证实你确实没有杀我师父,本宫自然会放了你。” 项一刀想了想,说道:“好,就按你的意思办。不过千洞山地形极其复杂,老夫将《玉女神剑》藏在一个极为隐秘之地,这副地图可不是那么好画的,老夫需要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里,你可要下人好吃好喝招待老夫,可千万不要让老夫吃了苦头。” 李媚娘轻轻一笑,道:“好,千面狐狸,这可是你说的,本宫就给你三天的时间。这三天内,本宫就好吃好喝招待你,不过如果你三天之后不能给本宫一个满意的交代,后果你可要自负。”李媚娘既已谈妥,便出了牢门,吩咐守卫,这三天之内要密切注意项一刀的一举一动,守卫连连领命称是。李媚娘吩咐完毕,便款款走出地牢。 这三天内,李媚娘便静待项一刀的消息。这第一日,项一刀那边并无异常消息,第二日,项一刀那边依然平静如常。直到得第三日午时,李媚娘坐在大殿御座之上,只见那黑龙使者汪沧海慌慌张张前来禀报道:“启禀宫主,大......大事不好!” 仙月宫地牢一直由这黑龙旗负责管辖守备,李媚娘见黑龙旗旗主亲自前来禀报,神色慌张,料是地牢发生了大事,她立即起身,问道:“汪旗主,发生了什么事?” 汪沧海回禀道:“宫主,那千面狐狸项一刀他......他......” 李媚娘急道:“他怎么样?逃跑了吗?” 汪沧海道:“宫主,千面狐狸项一刀死了!” 第三十章 金蝉脱壳 李媚娘大吃一惊,这项一刀前两天还好好的,并无异常,偏偏在这最紧要的第三天忽然死了,忙吩咐道:“快随本宫去地牢!” 李媚娘匆匆往地牢而去,汪沧海紧随其后。李媚娘来到关押项一刀的牢门前,向黑衣守卫喝道:“快把门打开!” 李媚娘进得地牢,又是一惊,只见地牢中立着一个血淋淋的无头尸身,四肢还锁着手臂粗细的手链和脚链,一颗满是鲜血的脑袋却滚到了前面的地上,脑袋上还带着那只铁头罩。一幅画好了大半的地图图纸被鲜血染得通红,已经无法分辨得清。 李媚娘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之所见,眼见就要得手的地图就这么没了,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李媚娘喝道:“是谁杀的?究竟是谁杀的?” 黑龙旗旗主汪沧海不敢插话,只得低头垂首立在一旁。 李媚娘莲步轻移,走上前去,玉手在项一刀头颅旁的鲜血上点了一下,放在鼻口轻轻一嗅,这鲜血还是微有温热,看来项一刀并没有死多久,凶手只是捷足先登了一步。 李媚娘见没人回话,又问汪沧海道:“汪旗主,项一刀被杀,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时,那黑衣守卫回禀道:“启禀宫主,是今日属下给项一刀送午饭时,发现项一刀的牢房里忽然没了动静,属下发觉有些不对劲,便打开牢门一看,才知道项一刀已经被杀死了。属下便立刻禀报了汪旗主。” 汪沧海道:“宫主,属下一得到项一刀被杀的消息,就立刻赶来禀报宫主了。” 李媚娘仔细听二人说完,略微思索,又问道:“项一刀被杀,除了你们二人,还有什么人来过这个牢房?” 汪沧海道:“宫主,今日只有属下和看守的守卫进入过项一刀的牢房,并没有其他的任何人进入。” 李媚娘听汪沧海这么说,心下亦是觉得奇了。这地牢层层玄关,又有重兵把守,凶手究竟是如何做到在这戒备森严的地牢之中不声不响地将项一刀杀害的呢? 李媚娘道:“汪旗主,咱们先回去,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汪沧海道:“是,宫主。” 李媚娘回了玉银大殿,汪沧海随手侍立在一旁。李媚娘问道:“汪旗主,你对‘千面狐狸’项一刀被杀之事有何看法?” 汪沧海略微思索,回禀道:“禀宫主,这‘千面狐狸’死得不明不白,十分蹊跷。按理说,依此人的武功,虽然手脚被缚,但应该也不可能毫无征兆地被杀害,而且还死在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地牢里,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媚娘微微点头,道:“本宫也是这么认为。”二人又相互讨论了一阵,均觉得这桩命案实是颇为棘手。 便在这时,只见一络腮大汉匆匆忙忙走进大殿,倒身便拜,口称:“属下赤龙旗旗主许无双拜见宫主,启禀宫主,大事不好,黑龙旗的汪旗主死了!” 李媚娘听了许无双的话,顿时犹如五雷轰顶,这汪沧海明明就在自己身旁,许无双怎么就说他死了呢?倏的又一想:“不好,若汪沧海已经死了,那么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人是谁?” 便在此时,李媚娘只听得身旁的这个汪沧海嘿嘿一声冷笑,紧接着便觉一股极大的劲力向自己逼来,李媚娘暗叫一声不好,想要侧身躲避,但这一掌来势凌厉之极,迅猛无比,又是暗中偷袭,晓是李媚娘如此身手,却也依然躲闪不及,只听得“啊”地一声娇喊,李媚娘左肩骨中了一掌,李媚娘被打下大殿,左肩奇痛彻骨。 只一掌之间,李媚娘已然知晓眼前此人绝非汪沧海,要知此人功力远在汪沧海之上,而且武功家数也与仙月宫的武功家数完全不同。李媚娘何等聪明,瞬息之间已然明了其中原委,冷笑道:“‘千面狐狸’果然名不虚传,本宫算是领教了。” 那汪沧海忽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李媚娘果然聪明绝顶,老夫佩服。”语毕伸手在面上一抹,只见那汪沧海手中多了一块面皮,在看那汪沧海时,只见他满头花白头发,年近七旬,一根根胡须如钢针一般,目光如电,正是项一刀的本来面目。 那项一刀又是一掌打来,赤龙旗旗主许无双本来匆匆忙忙前来禀报汪沧海的死讯,却来不及细看原来这个假的汪沧海就在大殿之中。这时他已明白过来,喝道:“休要伤我宫主!”也是双掌一拍,便朝假汪沧海拍去。 四掌相交,“呯”地一声响,许无双被项一刀掌力逼出数丈之外,只觉得双臂巨震,酸麻难当,顿时动弹不得。那项一刀也不恋战,纵身一跃,便欲跃出玉银大殿。 忽然,只见大殿门前一个绿色的倩影倏然一闪,一股排山倒海的劲风直朝项一刀门面劈来。项一刀吃了一惊,知此人功力远在赤龙旗主之上,嘿的一下,也是双掌拍去,二人对了一掌,均是觉得浑身一震,各自向后退开,只不过蛇姬退了三尺,而项一刀却退了一丈。 来着不是别人,正是仙月宫右护法蛇姬。蛇姬媚笑道:“‘千面狐狸’果然好功夫,本护法便来领教阁下高招。”语音未甫,五指如葱般的玉指朝项一刀门面扫来。项一刀知此人武功了得,极是难缠,那李媚娘被自己打了一掌,若此时追上来,和这蛇姬前后夹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念及至此,项一刀左手往怀中一模,三粒火雷弹瞬间朝蛇姬疾射而出,蛇姬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家汪沧海还有这手。但蛇姬何等身手,她玉足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已然跃过了三粒火雷弹的攻击,只见三粒火雷弹在数丈之外的地面上炸开,那项一刀却趁机甩脱了蛇姬,逃得远远的,眼见是追不上了。 蛇姬望着项一刀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甘心地说道:“‘千面狐狸’这厮果然狡猾无比,终究是让他逃走了。” 蛇姬进得玉银大殿来,见李媚娘左肩受伤,她关心李媚娘伤势,便迎上去问道:“宫主,宫主被那‘千面狐狸’伤了么?”李媚娘素手轻挥,抚肩说道:“本宫不碍事。” 李媚娘问道:“许旗主,你刚才说汪旗主死了?” 许无双这才想起有事禀报,便道:“启禀宫主,属下正为此事前来禀报宫主。” 说完击掌三下,四名赤龙旗的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走进大殿,担架上平躺着一人,白布掩身,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赤龙旗主许无双揭开担架上的白布,赫然露出一个铁头出来,正是地牢中那铁头人。那铁人头颈项之处有缝合的痕迹,显然是之后有人将这项上人头缝合上去的。许无双将铁头罩拿下,李媚娘和蛇姬同时吃了一惊,原来这铁头罩下的真面目不是别人,正是黑龙旗旗主汪沧海。 二人均是感到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想不到这个位列五位旗主之一的黑龙旗旗主纵横半生,最后竟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管辖的地牢里。 蛇姬道:“宫主,看来是项一刀杀了汪旗主,将铁头罩罩在汪旗主的头上,自己再易容成汪旗主的模样,意图趁机加害宫主。” 李媚娘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道:“如今项一刀逃脱,本宫还有一件要事要立刻亲自去办。” 蛇姬问道:“宫主还有何事需要亲自去办?” 李媚娘道:“蛇护法可还记得四年前老宫主被杀害之事?” 蛇姬道:“当然记得,老宫主不是被项一刀这奸贼用奸计杀害的么?宫主忽然提起作什么?” 李媚娘摇头道:“恐怕未必,三天前项一刀曾与本宫说起此事,说不定此事另有隐情。” 许无双道:“宫主,那项一刀一向奸诈狡猾,他的话宫主切莫上当。” 李媚娘道:“本宫自有分寸。这件事情本宫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方才对得起师父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蛇姬和许无双听她这么说,知道这位新任宫主向来对老宫主敬孝有加,况且这位新宫主聪颖精练,她这么做必然有其原因。 蛇姬问道:“宫主,难道老宫主被害之事另有乾坤?” 李媚娘道:“本宫也不敢肯定,所以本宫一定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清楚。这件事情或许跟龙虎庄庄主苏展鹿有莫大关系,本宫须亲自前往龙虎庄走一趟。” 许无双道:“是龙虎庄庄主‘鬼谷子’苏展鹿?”李媚娘点头称是。 蛇姬道:“龙虎庄远在南京,庄主苏展鹿为人亦正亦邪,精通奇门异术,外人难知其根底,况且此人与老宫主是宿敌,宫主需要小心。” 李媚娘点点头,道:“这个本宫自然清楚,蛇护法无需担忧。另外,传本宫口谕,派出金面杀手全力缉拿要犯项一刀,务必要生擒活捉此人。” 第三十一章 龙虎庄主 南京是大明朝留都所在,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之时,曾以南京为国都,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便以仍南京为留都,流传至今。这南京自古乃是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秦淮河自西向东,一水相隔河两岸,一畔是江南贡院,另一畔则是教坊名妓集聚之地,热闹之极。唐代诗人杜牧有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说的便是南京的繁华与喧闹。 那苏展鹿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在南京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名人雅士,达官贵人与之皆有来往。苏展鹿平日里为人也是慷慨大方,一掷千金丝毫不在话下,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很开。当地的盐漕两帮长期盘踞,关系错综复杂,连应天府尹也颇为头痛,但他们都买苏展鹿的面子。当地的应天府尹办不到的事,不得不请苏展鹿出面解决,苏展鹿也乐得做个好人,从中分一杯美羹也是常事。 苏展鹿早就得到飞鸽传书,知道李媚娘将要有事于龙虎庄。李媚娘何等人物,苏展鹿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算准李媚娘到来之日,便早早率领庄丁出了庄院,在庄院前设下重兵,等待李媚娘的到来。 龙虎庄正前方是一个极大的广场,那苏展鹿五十来岁,方脸宽额,双眼微微箱内凹陷,脸上一道自左向右的刀疤却显得十分惹眼。 苏展鹿一袭锦衣玉带,华裳耀眼,立于龙虎庄广场之前,静静等待李媚娘的到来,左右数十名庄丁均是手持兵刃,严阵以待,只见两旁旌旗翻动,在风中簌簌作响。那龙虎庄占地极广,方圆数里皆是龙虎庄的地盘所在。只见那龙虎庄院鳞次栉比,一连数里连成一片,高墙深院,气势巍峨,仿若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好不威风。 苏展鹿举目眺望,天空万里无云,并无异象。这时,旁边一名五六十岁的布衣老者道:“庄主,我们已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李媚娘恐怕今日未必会来。” 苏展鹿道:“秦管家,老夫收到李媚娘的飞鸽传书之后,立即起先天八卦,算准李媚娘必然在此时到来,在等片刻,便知分晓。” 那秦管家又道:“庄主,李媚娘的师父梅秋水曾与庄主有夙仇,恐怕来者不善。” 苏展鹿笑道:“李媚娘此行必是为其师之事而来,江湖传言李媚娘武功盖世,却料她难敌我奇门之术。”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半空中一娇媚的声音道:“仙月宫李媚娘拜访龙虎庄庄主苏老前辈,多年未见,苏老前辈风采依然。” 那声音虽是娇媚无比,却是中气充沛之极,李媚娘将声音以内功远远送出去,虽然相隔甚远,广场之上的每个人却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听起来有说不出的舒服。 只见半空中一道紫衣倩影惊鸿一瞥,李媚娘已然俏生生地立在苏展鹿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苏展鹿,仿佛仙子临凡。那秦管家见李媚娘亲自到来,就要发号攻击施令,却被苏展鹿制止,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苏展鹿哈哈大笑,道:“李宫主,多年不见,你可好啊?” 李媚娘见四周尽是兵丁,个个手持兵刃,心中已然有底,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有劳苏庄主挂怀,本宫一切安好。” 苏展鹿又道:“梅秋水有李宫主这样一个好徒弟,想必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李媚娘听得苏展鹿提起师父,不禁心中一酸,道:“恐怕未必,我师父她老人家四年前死于非命,如今杀害我恩师的真凶尚未抓到,媚娘夜不能寐,唯恐恩师九泉之下亦难闭眼。” 苏展鹿已然听出李媚娘话中有话,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李宫主何出此言?杀你师父的乃是千面狐狸项一刀,他不是早就被李宫主亲自缉拿归案了么?” 李媚娘道:“这千面狐狸狡猾得很,前些日子被他用计逃脱了,难道苏庄主不知道?” 苏展鹿摇头道:“真有这档子事么?老夫确实不知。既如此,李宫主便去捉拿那千面狐狸好了,怎的有空到老夫这里?” 李媚娘和苏展鹿说话之时,一直暗暗留神观察苏展鹿的反应,此时李媚娘心中已然有底,这苏展鹿就算不是杀害师父的真凶,和这件事必然也脱不了干系,说道:“素问苏庄主通奇门八卦,精山医相卜,不知苏庄主可知晓本宫为何来此?” 苏展鹿连连摆手道:“这个请恕老夫实在不知。” 苏展鹿的奇门数术天下闻名,李媚娘见他如此,知道他故意卖假,说道:“本宫此番来,只因有几件事情想要请教苏庄主,还望苏庄主不吝赐教。” 苏展鹿微微一笑,说道:“不知李宫主有何事?” 李媚娘道:“千面狐狸项一刀曾对本宫说,当年杀害我恩师的并非他本人,而是另有其人,本宫恐怕这件事情另有隐情,特地来请教苏庄主,还请苏庄主赐教。”李媚娘一边说,一面紧紧地盯着苏展鹿脸上的表情。 苏展鹿道:“李宫主,千面狐狸这个人阴险狡诈之极,他的话李宫主如何能信?”又道:“就算此事另有隐情,又与老夫何干?恐怕李宫主是找错人了。” 李媚娘见苏展鹿如此,不由得又是相信了几分,暗道:“看来千面狐狸所言不假。如若真是这老贼联合智空和尚合力杀害我恩师,本宫今日必定要血洗龙虎庄,要这老贼身首异处。”当下不动声色,说道:“千面狐狸曾与本宫说,苏庄主与此事有莫大关联,因此本宫前来请教苏庄主,若苏庄主将当年我恩师被杀之事告知本宫,本宫自当感激不尽。” 苏展鹿哈哈一笑,道:“不知千面狐狸跟李宫主说了些什么?” 李媚娘并不答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苏展鹿,美人一笑,周边的兵丁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见这李媚娘惊为天人,都不禁心魂一荡。 苏展鹿见李媚娘不答话,又道:“李宫主不说老夫也知道,想那千面狐狸必定是告诉李宫主,当初是老夫与少林寺的智空大师合力杀了你师父,而他不过是顺道捡了个便宜。李宫主想是半信半疑,于是千里迢迢来到我龙虎庄,来找苏某对质来了。” 李媚娘听得此话,心中一惊,她本来怀疑这苏展鹿和智空大师联合杀了师父,却万万想不到苏展鹿居然如此直言不讳,更是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抖出,似乎丝毫不以为忌。李媚娘心下踌躇,还未想好如何回话,只听得苏展鹿哼了一声,又道:“李宫主既然千里迢迢来寻苏某的麻烦,又何必多此一问,爽爽快快将老夫杀了岂不省事?” 李媚娘听他这么说,忙道:“苏庄主严重了,我恩师对我恩重如山,她老人家死于非命,本宫十分痛心。本宫也只不过是想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暗讨:“这苏老贼亦正亦邪,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如若冲撞了他,恐怕他不会将恩师被杀的真相说出来,那杀害恩师的凶手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苏展鹿道:“不瞒李宫主,对于当年令师被害之事,其实千面狐狸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却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 李媚娘听了,心中微微一颤,说道:“那就请苏庄主将先师被害之事告知本宫,大恩大德,本宫没齿难忘。” 苏展鹿忽然嘿嘿冷笑一声,说道:“梅秋水是老夫的宿敌,当年老夫可没少吃她的苦头,她死了老夫高兴还来不及,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媚娘一怔,她向来对师父极是恭敬,听得苏展鹿褥及恩师,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怒目而视,冷冷地道:“苏庄主若不将此事始末告诉本宫,恐怕今日这龙虎庄难逃血光之灾。” 此言一出,广场之上所有的人神情都变得紧张起来,四周的庄丁都拽紧了拳头,打起十二分精神,个个摩拳擦掌,只待庄主一声号令,便要将李媚娘拿下,风刮愈烈,两边的旌旗在风中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只见苏展鹿一呆,随即哈哈大笑,道:“李宫主不远千里而来,老夫自当尽地主之谊,有什么话,还请李宫主进院内详谈。”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苏某的龙虎庄可不是谁想进都能进的,李宫主能否进去,就要看李宫主的本事了。”说罢将手一摆,周围的庄丁全都退回庄院之内,苏展鹿和那秦管家也都径自进去了。 李媚娘也不阻拦,任其退进庄院之内,说道:“本宫倒要看看苏庄主的龙虎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她自负武功盖世,也不怕这苏展鹿的精妙机关。李媚娘轻轻一跃,施展绝顶轻功,瞬间便跃上大院高墙,只见院中只留下空空一个石阵,却没有半个人影,那数十名兵丁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媚娘望着院中石阵,轻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苏老儿弄了个石阵来糊弄我。”便飞身入石阵之中。 李媚娘走得一阵,只觉这石阵中道路弯弯曲曲,周围景物虽然纵横错落,却似乎都是一般无二,按天地人三才排列,略微思索,已然明白其中的生克变化之理,道:“小小石阵,又有何难?”便往右踏出一步,闪入一条小道之中,走得五五二十五步,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从西北角和东北角处各射出三只袖箭,李媚娘早已料到,随即玉手轻弹,将袖箭尽数打落。 李媚娘口中默念口诀,前走十五步,忽地往右一转,见有三条岔路,李媚娘进了左边岔路,又走得一阵,又见周围石木忽动,移形换位,乃是根据日月星辰方位变化,将‘惊门’对准了自己。李媚娘手持火雷弹,运上上乘内功,“嗖嗖嗖”连发三下,将三粒火雷弹疾射而出,破了惊门,纵身一跃,飞身入门,之后遇上岔路逢偶便往右走,逢奇便往左走,每逢六六之数,便飞身一跃,如此这般,约摸只用得半盏茶的功夫,已然出了石阵。 只见石阵之后苏展鹿正自笑吟吟地,说道:“李宫主果然非同凡响,佩服佩服。” 李媚娘轻轻一笑,指着石阵说道:“这石阵是根据‘三才太乙阵’变换而来,本宫要破此石阵又有何难?”李媚娘虽不精术数,但她堂堂仙月宫主,对于奇门遁甲也是略知一二。李媚娘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聪颖之极,这石阵虽然精妙,想要捆住她却是不可能。 苏展鹿道:“李宫主好眼力,一眼便能看出老夫这石阵的来头。这小小的石阵设在院中,本是防御外敌之用,只不过碰上了李宫主,这石阵就没有丝毫用处了。李宫主请随老夫入内。” 李媚娘走了几条回廊,苏展鹿将李媚娘引入大厅。李媚娘进了大厅,只觉得一阵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这大厅内布置得十分精致,大厅的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不少古代的名人书法字画,西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件蓑衣,一顶斗笠和一柄宝剑。 李媚娘识得这些墨宝,均是价值不菲,便道:“想不到苏庄主还是个风流雅士,本宫倒是见外了。” 苏展鹿听李媚娘夸赞自己,也是嘿嘿一笑,说道:“李宫主果然博闻广见。”又道:“李宫主可知这些字画的来历?” 李媚娘走到南面墙,玉手抚摸墙壁,仔细观看着上面的两幅书法,说道:“左边这一幅是宋徽宗的《唐十八学士》,右边这一幅是王羲之的《黄庭经》。王羲之的书法刚柔并济,大气磅礴,号称‘书圣’,虽经千年,却难有与之相比之人。” 苏展鹿微微点头,笑道:“不错,宋徽宗的瘦金体亦是堪称一绝,只可惜了徽宗皇帝,如若他不是生在帝王之家,在书法的造诣上必定会有更大的成就。”又指着一幅画像,问道:“李宫主可识得这幅画?” 李媚娘走近画像,端详一阵,脸上现出微微惊讶之色,说道:“此画是唐朝吴道子的《嘉陵江山水》,相传此画早已失传,想不到居然在苏庄主这里。” 苏展鹿不禁得意地一笑,说道:“这幅吴道子的《嘉陵江山水》已经失传多年,老夫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偶然从一座墓穴中得到手的。怎么样李宫主,很不错吧?” 李媚娘微微一笑,忽然指着西面墙壁,上面挂着一件蓑衣,一顶斗笠和一柄宝剑。李媚娘问道:“苏庄主,这是何物?苏庄主为何将这些物什悬挂在墙上?” 苏展鹿凝望半晌,说道:“这些东西是老夫三十年前行走江湖之时所用,那柄宝剑是老夫当年出师之时先师所赠,数十年来,那柄宝剑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现在老夫上了年纪,也就不再使用此剑,便将此剑悬挂在大厅之中。”又道:“说起来,那柄宝剑还跟令师有点渊源。” 李媚娘听得他提起师父,不禁问道:“这柄宝剑跟我恩师有何渊源?” 苏展鹿哼了一声,说道:“当年你师父四处追杀老夫,她曾经用这把宝剑刺穿了老夫的胸口,将老夫打成重伤。还好天不绝我,老夫才得以活到现在。” 李媚娘想不到这把宝剑与恩师还有这样的渊源,暗道:“这苏老头和先师乃是宿敌,须得赶紧让他将当年先师被害的经过说出来,以免夜长梦多。”便道:“先师福薄,已经去往极乐之地。常言道:死者已矣,还请苏庄主看在先师已然驾鹤西去的份上,之前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请苏庄主将先师被害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吧。”她话语轻柔,却有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威慑力。 苏展鹿怪眼一翻,道:“本来你师父与老夫乃是宿敌,她的死活与老夫有什么干系?不过既然李宫主一再追问,而梅秋水也已然仙逝,老夫可以将这件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李媚娘道:“请苏庄主赐教。” 苏展鹿又道:“只是你乃是老夫宿敌之后,想要老夫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你,哪有如此简单之事?” 李媚娘暗道:“这老头不知耍什么花样,本宫便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怕他逃得出本宫的手掌心。”便道:“苏庄主想要如何?” 苏展鹿道:“想要知道你师父被杀的真相,你必须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李媚娘道:“只要苏庄主肯将先师被害的经过说出来,苏庄主有什么条件尽管说便是。” 苏展鹿伸出三根手指,说道:“老夫要你闯老夫三关,如果你都能够闯得过,老夫便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如果李宫主闯不过,就请李宫主回你的仙月宫吧,以后也休要再来。” 李媚娘道:“苏庄主此话当真?” 苏展鹿道:“老夫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李媚娘知这苏展鹿在江湖中亦正亦邪,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但他毕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江湖中人名节最为重要,向来一言九鼎,这苏展鹿既然说出了口,就绝无反悔之理,便说道:“好,一言为定。” 第三十二章 三道试题 一 苏展鹿道:“既然如此,请李宫主随我来。” 李媚娘随苏展鹿出了大厅,只见眼前一面石墙。苏展鹿击掌三下,有下人到来,苏展鹿附在下人耳边低语,如此如此,那下人领命而去。不一阵,下人已将所需物品取来,李媚娘一看,是一副香案,香案上有香炉一只,木剑两把,拂尘一柄,黑白棋子一副,那两柄木剑却是粗糙迟钝之极,毫无剑锋,不知何用。 李媚娘不解问道:“苏庄主,这是为何?” 苏展鹿点燃一炷香,笑道:“久闻李宫主不但武功极高,文采更是风流,这第一关,老夫便要考一考李宫主的文采。” 李媚娘道:“苏庄主打算怎么个考法?” 苏展鹿道:“老夫出三道小题,李宫主需要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全部答出,这第一关便算是过了,否则,李宫主便算是输了。” 李媚娘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苏庄主好滑头,说好的三关,却将第一关变成了三道小题。”苏展鹿笑而不语。 李媚娘道:“既如此,就请苏庄主出题吧。” 苏展鹿道:“李宫主可要看好,老夫要出题了。”说完将一柄木剑握在手里,长啸一声,苏展鹿飞身一跃而起,动如脱兔,跃到石墙边上,略微思索,便在石墙之上刻起字来。 但见苏展鹿力透尖峰,剑尖在石墙之上任意游走,势若蟠龙,周边火星四溅。写到末尾,苏展鹿大喝一声,将木剑一收,左足轻轻一点,已然退了回来。再看那些文字,每一个字刻入石墙之内有三分之深,苍劲有力,气势雄浑。 这木剑本来迟钝之极,尚且无法用来杀鸡屠狗,但苏展鹿凭借自身功力,硬是以钝木之剑在石墙上刻出了两行字。 李媚娘道:“苏庄主好功夫,说好的文试,原来还要试本宫功夫来着。” 苏展鹿摆手笑道:“李宫主何等人物?老夫班门弄斧了,请李宫主答题。” 李媚娘往石墙上望去,只见上面写到:“今有垣高一丈,倚木于垣,上于垣齐。引木却行一尺,其木至地,问木长几何?” 李媚娘微微一思索,忽然笑道:“这有何难?”语毕,将另一柄木剑拿在手中,只听得“嗤”地一下,李媚娘将木剑折断,扔弃剑身,只剩一只半尺来长的剑头,李媚娘以二指夹住剑头,玉足轻点,飞身而上,在石墙上刻下答题。但见李媚娘一袭紫衣,长发飘动,仿若仙子一般,身法却比苏展鹿灵活得多了。那面石墙在李媚娘纤纤玉手之下似乎软如一面沙墙一般,在上面刻字丝毫不费气力。 不一阵,李媚娘已写好答题,退回身来。苏展鹿面露惊讶之色,想不到李媚娘居然以二指之力能够在石墙上刻出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这番功夫确实比自己高明得多了,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宫主果然风华绝代,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哪里知道李媚娘“鸳鸯指”指力登峰造极,远在蛇蝎姬之上,这般以指力刻字的功夫,对她来说又有何难? 只见李媚娘写到:“木长五丈五寸,以垣高一十尺自乘,如却行尺数而一。所得,以加却行尺数而半之,即木长数。” 李媚娘道:“此题出自《九章算术》句股篇,雕虫小技,如何难得到本宫?” 苏展鹿道:“不错,李宫主见多识广,这一试算是你赢了。”又道:“不过李宫主可别高兴得太早,老夫再出一题,看李宫主是否还有如此能耐。”李媚娘笑道:“苏庄主请。” 苏展鹿拿过香案的拂尘,跃到石墙边,手中拂尘挥动,只见唰唰唰数下,拂尘扫过之处,墙面上的字迹便变得模糊不清,过得一阵,苏展鹿已然将刚才刻在墙面的字迹尽数抹去,只剩下一道隐隐的字痕。 苏展鹿取过木剑,又在石墙上面刻下一行字迹,上面写道:“有沙田一段,有三斜,其小斜一十三里,中斜一十四里,大斜一十五里,里法三百步,欲知为田几何?” 苏展鹿刻完此题,便笑吟吟地看着李媚娘。此题乃是已知三角形之三边而求其面积,难度之高远甚于前题,苏展鹿便是料定李媚娘断然不会解此题,是以神色之间甚是得意。 李媚娘道:“此题的难度可谓远胜于第一题,苏庄主这是要为难本宫啊。” 苏展鹿笑道:“李宫主何出此言?我们事先有约在先,李宫主该不会反悔吧?” 李媚娘道:“本宫岂会反悔?此题虽然刁钻,却还难不倒本宫。”又道:“此题出自南宋秦九昭的《数书九章》,《数书九章》中曰:‘以小斜幂并大斜幂减中斜幂,余半之,自乘于上,以小斜幂乘大斜幂减上,余四约之,为实,一为从隅,开平方得积。’此田三百一十五倾。苏庄主,本宫说得可对?”说完也踏足而上,在石墙之上用木剑剑锋刻下了答案。 苏展鹿脸上变色,他本以为李媚娘随懂算术,却必定不精,想不到李媚娘居然能够从容应对,看来当真是小看她了,不由得赞道:“厉害,厉害!老夫当真小瞧了李宫主。” 李媚娘看看香案中那一炷香不过烧了三分之一,道:“苏庄主,请出最后一道题。” 苏展鹿道:“好,李宫主请看题。”苏展鹿以木剑在石墙之上横划四刀,竖划四刀,划出九个格,说道:“李宫主能否以棋子为数,将一至九这九个数,填入九个格中,使格中各数无论横向相加,纵向相加或是斜向相加均为十五?” 李媚娘道:“这有何难?此乃九宫图也,相传上古伏羲之时,有龙马出于黄河,背负‘河图’,有神龟出于洛水,背负‘洛书’,献给伏羲,伏羲以此而演先天八卦,这九宫图乃是阴阳五行术数之基。要解这九宫图,古人早有歌诀。”随即念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 说完,李媚娘拿了一粒黑子,以内功射出,将黑子嵌入坎宫,又拿出九粒黑子,射入离宫,如此这般,李媚娘分别在其他六个宫位上射入棋子,最后在中宫放入五颗棋子,九宫之内,无论横竖斜,相加均为十五。 苏展鹿哈哈大笑,拍手道:“李宫主果然慧眼,识得这九宫图之奥妙,这第一关李宫主算是已经过了。”李媚娘斜眼望去,香炉中那炷香只烧得还不到一半。 苏展鹿又道:“请李宫主闯老夫第二关。”便请李媚娘入了大厅。 李媚娘问道:“不知苏庄主这第二关打算如何考本宫?”苏展鹿道:“这第二关还是文试。” 李媚娘一听,不由得秀眉微蹙,说道:“苏庄主怎么尽是出些文绉绉的题来考本宫?” 苏展鹿捻须笑道:“谁不知李宫主武功盖世,若要考李宫主的功夫,那可真是自取其辱了。” 苏展鹿命下人搬来一扇屏风,放在大厅之上,那屏风上却是一块白布,并无任何字画,又名人取来文房四宝。李媚娘见眼前一切,不禁问道:“苏庄主这第二关打算如何考法?” 苏展鹿指着屏风笑道:“请李宫主在屏风之上留下墨宝,这便算是过关了。” 李媚娘一怔,没想到这第二关竟会这样简单,问道:“如此便算过关?” 苏展鹿道:“当然,这一关有一个规矩,李宫主要在屏风之上写的文章,需一气呵成,中途不得将笔尖离开屏风,如果李宫主的笔尖离开了屏风,那边算是输了。”李媚娘心道:“这第二关果然没那么简单,这苏老头鬼花样倒是挺多,不过就算是一笔成章,也并非什么难事。”便道:“苏庄主要本宫写什么?” 苏展鹿道:“李宫主随便写什么都可以,只要笔尖不离屏风就行了。” 李媚娘笑道:“既如此,那本宫便要开始了。”她右手一伸,那只毫笔便被她以内力吸入手中。 李媚娘将毫笔在砚台上一点,蘸上墨水,身形一晃,已然来到屏风前。李媚娘寻思道:“写些什么好呢?”她略微踌躇,便低声沉吟道:“有了,本宫瞧苏庄主此处精致典雅,便写一首《陋室铭》吧,倒也配得上苏庄主。” 念毕,李媚娘便在屏风之上写起来。只见大厅之中紫衣飘舞,美人灵动,李媚娘虽是女子,但字迹笔力险劲,矫若惊龙,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苏展鹿观李媚娘书法,不由得点头赞道:“李宫主真乃人中凤凰也!” 李媚娘写到“有龙则灵”四个字时,忽觉身后一股劲风,原来是苏展鹿从她身后一掌朝她背心打来。李媚娘一惊,万万没想到苏展鹿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对自己下手,正要御敌,忽地想道:“若是我离开屏风,便算是我输了。” 虽然只是一念之间,但苏展鹿这一掌出手极快,眼见已经躲闪不及,李媚娘急中生智,左手变掌为削,便朝苏展鹿脖子上徒手削去,右手却依然书写如常,笔尖并未离开屏风。 苏展鹿心中一惊,想不到李媚娘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有这般反守为攻的招数。这一掌若是打下去虽然能够打中它的背心,但这一削却是躲不了,只好往后退了一步。李媚娘左手连抓三下,苏展鹿只觉劲风扑面,只得向后跳出圈来。李媚娘趁此空档,又写了几个字。 李媚娘道:“苏庄主可是鬼的很啊,原来这第二关却是暗藏玄机,本宫可差点就上了你的当。” 苏展鹿道:“李宫主果然聪明绝顶。老夫不才,请李宫主指点几招。”便不再答话,呼的一招“指东打西”便又朝李媚娘招呼过来。 李媚娘右手在屏风之上书写,只腾出左手对付苏展鹿。李媚娘一心二用,苏展鹿全力猛攻,转眼便过了十余招,苏展鹿却是丝毫占不到上风。 苏展鹿暗暗心道:“这娘们果然厉害,就算是当年她师父梅秋水,也断然没有如此武功。”李媚娘先前见过他显示功力,现下有交了手,心中已然明白,这苏展鹿虽然厉害,却也不过是单天赐之流,与自己相比却是差得远了。又过得一阵,李媚娘的招数陡然变缓,力道却是大大增加,渐渐将苏展鹿逼出圈外。 苏展鹿和李媚娘斗了三十余招,已是斗得汗流浃背,李媚娘忽然娇叱一声,右手将手中毫笔一挥,扔了出去,双掌齐发,朝苏展鹿胸口拍来,苏展鹿大惊,这一掌若是被她打中,非死即伤,但李媚娘这一掌去势甚慢,力道却似排山倒海。苏展鹿连忙也是双掌拍出,“嘭”地一下,苏展鹿浑身巨震,一连向后退出六七步方才停止,脸上变色,胸中血气翻涌。他不敢再行向前,连忙暗运内功调节气息。 其实李媚娘这一掌不过是有意要将他逼开,并不想伤他,所以只用了四五分力道。李媚娘笑道:“苏庄主,本宫已经写完啦。” 苏展鹿暗运功力,过的一阵,觉胸中无碍,轻轻吁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李宫主的武功可是远在你师父之上啊。” 苏展鹿走到屏风正面,只见屏风上整首《陋室铭》已经完笔,字迹气势磅礴,却隐隐透出一股娟秀之气,上面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苏展鹿道:“李宫主,这第二关你已经过啦。” 李媚娘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请苏庄主出第三关的题吧。” 苏展鹿道:“李宫主闯关之前,老夫可是要提醒李宫主,这第三关最是凶险,就算李宫主如此武功,只怕也未必能够闯过老夫这第三关,李宫主确定还要闯关?” 李媚娘道:“苏庄主休要吓唬本宫,还有什么本事快快使出来吧。” 苏展鹿道:“既然如此,请李宫主随老夫去后院。” 第三十三章 三道试题 二 李媚娘随苏展鹿来到后院,只见后院之中设有一阵。苏展鹿道:“李宫主可认得此阵?” 李媚娘见了此阵,微微一惊,说道:“如何认不得?此阵名叫四象迷魂阵,相传是商周之时周文王依‘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理而创。” 苏展鹿道:“不错,李宫主可知道此阵的厉害?” 李媚娘道:“当年文王请姜子牙观阵,姜子牙观看此阵后叹道,此阵应天地变化之理,包罗万象,阵中有阵,奥妙无穷。” 苏展鹿笑道:“李宫主博闻广识,此阵极为凶险,是术数之中七大煞阵之一。不识得此阵的人,一旦误入此阵,任你神通广大,也是九死一生。李宫主武功盖世,当世之人无人能出其右,不知敢不敢创此阵?” 李媚娘冷然道:“本宫何等人物?岂有出尔反尔之理?” 苏展鹿道:“论天下女中豪杰,李宫主首屈一指,当之无愧。既然如此,请李宫主闯阵,老夫在阵后等候李宫主便是了。”说完便拂袖而去。 李媚娘倩影一闪,已然入阵。曲曲折折才走十余步,便觉得四周昏昏沉沉,杀气渐现。李媚娘回头一看,那入口早已经不见。 李媚娘又走一阵,只见前面两条岔路,左边一条酷热难当,如一火盆,炎炎如九夏,右边一条飞沙走石,寒气逼人,森森然如寒冬。李媚娘略微踌躇,便进了右边的岔路。俞往里走,寒气愈增,杀气愈盛,狂风咧咧,漫天沙石,目不视物。那狂风如利刃般割到脸上,阵阵生疼,好不厉害。晓是李媚娘如此人物,见了这等阵势,心中依然不免骇然。 李媚娘心想:“此阵果然凶险,这苏老头果然有些本事。”她提功运气,抵御寒阵中肃杀戾气,在漫天风沙中逆风而行,倩影飘然,虽是一女子,却是气概非凡。 李媚娘走了一段,风沙渐小,又走一段,风沙已无。但见前面一条羊肠小道,李媚娘走得一阵,只觉周围雾气缭绕,飘飘渺渺。这时,忽见前面一名男子站在路边,正在向自己招手。李媚娘见那男子面如冠玉,俊俏无双,生得极是美貌风流,如潘安再生,似宋玉出世。 李媚娘心中一凛,知此美男子不过是幻象。伸手摘下一片树叶,运上“含沙射影”的上乘内功,飞射出去。李媚娘功力已至巅峰之境,虽只随意射出一片树叶,依然能够在百步之内杀人于无形之中。那美男子被树叶射中,顿时化为数缕烟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李媚娘来到一处,纵横约六七丈见方,坎、坤、震、巽、乾、兑、艮、离八个方位各挂有八个铁八卦,或高或低,各不相同,铁八卦下各有符咒。李媚娘正自惊疑,乾位的铁八卦中忽然一道剑光疾射而来,李媚娘心中一惊,向右避开,心想这苏老头已然发动了此阵。 李媚娘见那道见光击在地面上,地面被击出一个直径约一尺的坑。又听得“嗤嗤”两下,震位和艮位的铁八卦又射出两道剑光,李媚娘一一躲过,见地面上有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坑。 李媚娘心中惊骇,心想:“这八卦阵果然厉害。”只见“嗤嗤”数下,又是几道剑光向李媚娘击来。李媚娘动如脱兔,灵敏之极,在这八卦阵中穿来穿去,这八卦阵虽然厉害,却也伤不到李媚娘分毫。李媚娘数次抢身上前,每次欲击落那铁八卦时,总有其他方位的铁八卦发出剑光射向自己,令自己不得不避开。 不知不觉李媚娘一在此阵中耗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聪慧之极,这一盏茶的功夫已然识得此阵精要之处,心中却是越来越心惊:“此阵八个方位的八卦相辅相成,攻防首尾呼应,竟是浑然一体,实乃巧夺天工之作,没有丝毫破绽可寻。此阵虽奈何不得我,我却也奈何不得它。” 又过得一阵,李媚娘不由暗暗叹道:“此阵包罗万象,天下虽有万般招数变化,却无不包罗于此阵中,世间已有的诸般武学,只怕皆不能克制此阵。”心中渐渐急躁起来,要知她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时间耗得久了,终究不免体力不支,但这八卦阵却非人类,一旦发动剑阵,便可无穷无尽地跟自己耗下去,直至自己油尽灯枯为止。 她心中想道:“如此下去,我必败无疑,如何是好?”她这一想不免分神,立即被一道剑光击中左肩,她“啊”地一声叫出声来,只觉心摇神驰,竟似魂魄被抽去一般。 李媚娘心中大骇:“怎的被这剑光击中竟是这般感觉?”以她仙月宫主阅历之广,却并无如此经历。她心想:“这苏老头的鬼阵果然厉害。”李媚娘本来先前中了一掌,现在又被这剑光击中,自是不如从前。又过得一盏茶功夫,李媚娘已是险象环生,眼见胜负立判。 李媚娘早已香汗淋漓,被这八卦阵逼到了死角,只要在过一阵,必定死于剑阵之下,她心中骇然,想道:“我李媚娘堂堂仙月宫主,纵横半生,何等威风?难道今日便要死在这剑阵之下?”便在此时,忽然灵光一动,计上心来。 李媚娘顿时精神一振,又躲开了几道剑光。她娇叱一声,飞身直上,一掌便往乾位上的铁八卦拍去。她心知这八卦阵厉害之极,这一下便是用上了十成功力。她在这八卦阵中许久,已然清楚这八卦阵的奥妙所在,明知这乾位上的铁八卦必定要发出剑光,但这是唯一破绽,便是拼了挨上一道剑光,也要将这铁八卦击落。 果然,这乾位上的八卦射出一道剑光,李媚娘运劲抵御,但这一掌却是丝毫不留情。只听得“啊”地一声娇喊,李媚娘胸口中了一道剑光,但她这一掌往铁八卦上劈落,那铁八卦被断为两截,掉落在地上,乾位已破。李媚娘轻轻落地,晃了两晃,只觉得胸口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口中一甜,“哇”地一下,吐了一口鲜血。李媚娘何等功力,这一掌足有开山裂石之功,只是这铁八卦却仅仅断为两截,不知是何物所制。 又是两道剑光击来,李媚娘不敢稍作歇息,连忙躲开。她虽然受了伤,但这八卦阵本来八只铁八卦相辅相成,浑然一体,但此时被李媚娘破了乾位的八卦,威力顿时减少。李媚娘不由得精神大振,她依照此法门,又过得一阵,已将艮、巽两个方位的八卦破除。约摸过了一炷香功夫,李媚娘已将各个方位上的铁八卦一一破除,而自己身上又挨了两道剑光。李媚娘走出八卦阵,依然心有余悸,自讨道:“这八卦阵好厉害,我险些命丧此阵!” 李媚娘继续前行,走了一阵,忽觉四周凉风习习,好不惬意。李媚娘转了个弯,但见前面一处空地,中央放着一块巨大的镜子,有一丈之高,四尺之宽,不知何用。李媚娘走到巨镜面前,但见镜中一个紫衣美人,娥眉青黛,身段婀娜,真如仙子降世,嫦娥临凡。 李媚娘怔怔端详镜中的自己,心想:“这便是我么?仙月宫主,无比最贵,又如此绝色,只怕这人间美女,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这镜中之人一般。”忽的神色黯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长得这么美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想到往事,不禁怅然若失。 忽然镜中影像消失,镜中一白衣女人走来,李媚娘一惊,想看清来人是谁,但此人似乎支离破碎,似有似无,看不真切,待到看清时,不由得“啊”的一声,失声惊呼,镜中来人竟是早已仙逝的师父! 李媚娘惊呼:“师父......”镜中之人见了李媚娘,似乎满脸怒气,对李媚娘指手画脚,不知在说些什么。李媚娘待要询问,哪知师父已飘然不见,李媚娘定睛一看,又来两人,一黑一白,头带高帽,手中拿手铐脚链,晃晃荡荡地走来。 等到二人走进,李媚娘见那黑衣人一脸凶相,高帽上写了“正在捉你”四个大字,那白衣人满面堆欢,高帽上写了“你也来了”四个大字,腥红的长舌垂下,直至胸口。来人似在水中,又似在火中,似真似幻,不知真假。 李媚娘一见二人,只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二位神君......”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那黑白二人又消失不见,又见镜中出现无数妖魔鬼怪,或是狐狸精,或是吊死鬼,或是无头鬼,或是山魈僵尸,群魔乱舞,喧闹声不绝于耳。 李媚娘心烦气躁,只觉得胸中一股闷气无处发泄,好不难受。忽的想道:“此镜能迷惑心智,切莫着了他的道。”念毕,李媚娘凝神静心,收精敛气。她功力深湛,又是修习内家功夫,定力极深,顷刻之间,便已觉心中一片清朗明亮,澄如秋水,再无半分杂念。再看眼前,不过一面巨大的镜子,哪里还有什么幻象? 李媚娘早已出了一身虚汗,手足冰冷。好在她修为精深,顷刻之间已无大碍。李媚娘恼怒这稀奇古怪的镜子,一掌拍去,那面镜子顿时粉碎。李媚娘往前走了一阵,但见此阵出口赫然便在眼前,这四象迷魂阵终于是过了。 第三十四章 天绝秘笈 李媚娘出了四象迷魂阵,见眼前一条回廊,李媚娘穿过回廊,又是一院,只听见内屋中有人道:“既然破了四象迷魂阵,李宫主请进来吧。” 李媚娘知是苏展鹿,便进了内屋,只见苏展鹿正坐在大厅之中。苏展鹿叹道:“李宫主果然绝世无双,能破我四象迷魂阵的人,当今之世,除了李宫主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人。李宫主请坐。” 李媚娘身上受伤,暗道:“如今我受了伤,这苏老头若是趁机取我性命,这可不妙,可不能被他瞧出来。”再看苏展鹿时,只见苏展鹿一脸平静,当下不动声色,暗运功力调节内息,掩饰自己受伤迹象,依言坐下。 李媚娘道:“如今这第三关本宫也已经过了,就请苏庄主将当年先师被害的始末完完整整地告诉我吧。” 苏展鹿似乎并未觉察到自己受伤,点头说道:“这个自然。当年你师父投靠皇三子朱常洵,引起了武林中正道人士的不瞒,于是少林四大金刚之一的智空大师便邀请老夫出面,合力对付你师父。想你师父是老夫的宿敌,老夫脸上的这道刀疤,便是拜你师父所赐。” 苏展鹿继续说道:“老夫一直斗不过你师父,如今智空大师要老夫合力对付你师父,老夫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场便答应下来。我们在雪峰山顶大打出手,从中午一直打到落,可惜你师父实在太厉害,我和智空大师合力仍然无法胜她分毫。但是她被我们缠住,也一直无法脱身。这场恶斗可谓是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 李媚娘听到这里,暗道:“当初千面狐狸说我师父被他们合力打败,但这苏老头却说他们奈何不了我师父,这其中必定有人说谎。”却也不动声色,问道:“既然你们打不赢我师父,那我师父是被谁杀死的?”忽地想道:“难道是千面狐狸暗中偷袭?” 苏展鹿道:“你师父当时正与我们激战,战至紧要关头,不知道为什么,你师父忽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接着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 李媚娘大吃一惊,“啊”地一声,脸上变色,喝道:“胡说!我恩师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口喷鲜血?” 苏展鹿摆手制止道:“李宫主切莫激动,听老夫把话说完。”又道:“当时我和智空大师都感到很奇怪,就在这时,你师父忽然一跃而起,又向我们攻来,不过她这时候已经是元气大伤,不能再奈何我们了。我们又打了三十余招,你师父忽然又喷了一口鲜血,她还想硬撑,又发招向我们攻来,这时候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和智空大师也并不和她交手,你师父发了几招,接着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了。” “智空大师给你师父把了一阵脉,便摇了摇头,意思是你师父没救了。当时老夫见这机会千载难逢,便要一掌将你师父击毙,智空大师制止了老夫,说道:‘善哉!如今梅秋水也是将死之人,就放过她吧。’老夫见你师父脸色苍白如纸,气喘吁吁,跟以前神采飞扬的模样完全不同,也就放了她一码。” 李媚娘仿佛看到师父临死前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一双美目之中显得有些动情,暗道:“原来恩师当年在和他们动手之前就已经受了重伤,师父啊师父,若是当初我在你身边,你又何至于此!”李媚娘道:“是什么人将我恩师打伤?” 苏展鹿似乎沉浸在当初的那场恶斗之中,说道:“能将你师父打伤的人,必定是个武功极高的高手,至于是什么人,这个老夫也不太清楚。” 李媚娘忽然冷笑一声,说道:“苏庄主,你和千面狐狸各执一词,恐怕都是在为自己开脱罪责,想要将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吧?” 苏展鹿将眼睛一翻,说道:“哼,李宫主,你可知老夫为何要你闯三关?” 李媚娘略微沉吟,说道:“这个本宫倒是不知。” 苏展鹿道:“当年你师父曾让老夫吃了不少亏,你是她的徒弟,老夫便让你代梅秋水受点苦头,这不为过吧?” 李媚娘听了,暗讨:“原来他是恼当年师父曾让他吃了大苦头,将对师父的一股怨气撒到我的头上,我代师受过,他方将真相告诉于我,这到也算得上是公平。”李媚娘无话反驳,便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苏展鹿又说道:“你既然代你师父受了过,我自当将真相告知于你。况且你我事先有约,苏某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是行事向来是说一不二,这一点江湖中人是人尽皆知,老夫又怎么会骗你?” 李媚娘心道:“他说得也的确有道理。” 苏展鹿继续说道:“倘若老夫真的想要永除后患,又怎么会啰啰嗦嗦地在这里和你说这些?相信李宫主虽然武功盖世,但是破我那四象迷魂阵也必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吧?李宫主受伤可不轻,倘若老夫现在要杀你,相信李宫主也逃不出这龙虎庄。” 李媚娘心中一凛,暗道:“原来他早就发现我受了伤,他若是真想对我不利,现在便是最佳时机,恐怕我也未必胜得了他,终究难逃出此地。” 苏展鹿见李媚娘一张俏脸上微微变色,已然知其所想,便道:“李宫主请宽心,老夫既然答应了你,也断然不会趁人之危。” 李媚娘道:“苏庄主果然是一条汉子。”言语之中竟隐隐透露出一丝敬佩之情。 苏展鹿见李媚娘堂堂仙月宫主,何等身份,居然对自己流露出些许赞许之情,倒也是感到颇为荣幸。 李媚娘问道:“苏庄主,那我恩师既然并非你二人所伤,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苏展鹿听李媚娘一问,忽然变得面色凝重,说道:“当年你师父临死之时,老夫也曾查看过她的伤势,老夫发现她是被一种极其怪异的掌力所伤,从种种迹象来看,你师父应该在和我们打斗的数月之前就已经受伤了。你师父受的内伤非常厉害,以她如此功力,都没有办法再行痊愈。你师父全靠自己的深厚内力支撑着,就算是老夫和智空大师不跟她打,她也未必能再熬一年。” 李媚娘只听得怒火中烧,想到恩师武功如此之高,到头来居然如此惨死,一腔怒火又化为丝丝悲伤,问道:“究竟是什么人害死我恩师?” 苏展鹿道:“你师父所受的掌力十分怪异,现有的中原武林中的各门各派,老夫实在想不出究竟何门何派的人会有这般厉害的掌力。” 李媚娘顿时心凉了半截,她知这苏展鹿号称鬼谷子,不但精通奇门异术,而且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均有研究,如果连他也不清楚,只怕要找到杀害师父的真凶就渺茫了,问道:“难道真的查不出我杀害我恩师的真凶么?” 苏展鹿道:“后来老夫回来之后,对于你师父的死因一直念念不忘,查阅了诸般武学典籍,终于有一天,老夫有了新的发现。” 李媚娘忙问道:“苏庄主有什么新的发现?” 苏展鹿道:“老夫有了新的发现之后,一时之间也不敢妄下定论,又经过了仔细的推敲和验证,才确定原来你师父是死在‘天绝秘笈’的武功之下。” 李媚娘道:“天绝秘笈?” 苏展鹿道:“正是。” 李媚娘微微一怔,问道:“这‘天绝秘笈’是什么武功?本宫可是从未听说。”李媚娘自负对天下武功莫不了然于心,但是这“天绝秘笈”究竟是什么功夫,她却是闻所未闻。 苏展鹿道:“李宫主不知道这种功夫,倒也无可厚非。相传天绝秘笈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太监所创,是武林中无上的武功秘籍,当年江湖中人无不想要据为己有,但是天绝秘笈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老夫也是查阅前人所著的书籍才知道有这么一门武功。” 李媚娘问道:“这个天绝秘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展鹿道:“这件事还要从两百年前,‘靖难之役’后,建文帝出逃说起。当年太祖皇帝死后,皇太孙建文帝登极,但是太祖皇帝的四皇子燕王手握重兵,有雄心壮志。建文四年,燕王以‘清君侧’为名,发动靖难之役,大军直捣黄龙,占领了南京,将建文帝赶出了皇宫,燕王自己做了皇帝,也就是成祖皇帝。” 李媚娘道:“那又怎么样?” 苏展鹿道:“传说当年建文帝逃出皇宫,带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作为日后东山再起之用。成祖皇帝当上皇帝之后,十分害怕建文帝重夺他的大好江山,于是不断地派人四处寻找建文帝的下落和那批金银珠宝。后来,成祖皇帝怀疑建文帝带着那批宝藏去了海外,便欲派人出海搜寻。当时有一个大太监,名叫郑和,此人是成祖皇帝的心腹,他知晓成祖皇帝的烦恼,便主动挺身而出。” “成祖皇帝见是那郑和,正中他下怀,于是便派郑和出海寻找建文帝和那批宝藏的下落。那郑和前前后后一共出海七次,历二十余年,这才有了郑和下西洋之说。成祖皇帝为了掩人耳目,便让郑和打上了出使外国的名号。郑和明着奉大明皇帝之命访问诸国,实则暗中调查建文帝和宝藏的下落。” 李媚娘问道:“有这等事?” 苏展鹿道:“李宫主请想一下,倘若成祖皇帝真是派使臣出访海外各国,自当派出钦差大臣,又如何会派一个太监出使他国?况且太祖皇帝早已定下祖训,太监不得干政,成祖皇帝又怎会违背太祖之训?想来于理不合。” 李媚娘秀眉微扬,略一思索,觉得倒也合情合理,问道:“接下来又怎么样了?” 苏展鹿道:“你可知那郑和是何许人也?当年成祖皇帝还是燕王时,郑和就已经是燕王的心腹,燕王起兵之后,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建文帝派了不少高手刺杀燕王,也全因郑和全力保护,方保得燕王周全。因此,这郑和的武功是高深莫测的。燕王即位之后,郑和因保护燕王有功,便受到成祖皇帝的擢升,做了宫中的大太监。” 苏展鹿继续说道:“那郑和在七次下西洋的二十余年之间,大多数的时间便是在那茫茫大海之上度过。漫漫时光,无聊之际,那郑和便开始潜心专研武学,他本来武功极高,又是武痴,有时候竟是废寝忘食,一专研便是一个多月。那郑和在外游历四海,见识广博,也见识到了不少外国的武学。他七下西洋,在大海之上参悟武学,历经二十余载,竟然写出一部奇书,便是这《天绝秘笈》。” 李媚娘听了苏展鹿一席话,说道:“原来这本《天绝秘笈》是郑和所创。” 苏展鹿道:“不错,这本《天绝秘笈》中的武功融合了中原、西域、西洋各派的武学,是十分高深的武功。当初曾有传言,说‘葵花’者,日也,乃是暗喻成祖皇帝,而那郑和小名‘三宝’,那‘宝’字正是暗喻郑和自己,由此便传出那郑和与成祖皇帝有断袖之癖。其实这纯属无稽之谈,只不过当是当时仇视成祖皇帝的人编造出来的谣言,来诋毁成祖皇帝罢了。” 李媚娘听了,不禁微蹙秀眉,说道:“想不到这本武林中的至上秘籍忽然还牵扯出这样的荒唐之事。但是这本武学秘籍后来怎么又忽然失传了?”李媚娘本是女中凤凰,对这些宫闱之事却也并不显得尴尬。 只听得苏展鹿又道:“相传郑和死后,他将这本耗尽毕生精力所著的至上武学传给了一个汪姓的贴身太监,当初武林中人为这本秘籍争得你死我活,又经数传,直到世宗嘉靖初年,这本《天绝秘笈》忽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老夫只记得最后练成这‘天绝秘笈’武功之人乃是叫做‘赖’一个和尚。” 苏展鹿继续道:“这个叫做‘赖’的和尚练成‘天绝秘笈’之后,便在江湖中兴风作浪,伤了江湖中很多高手。后来江湖中的正道人士团结起来,在一座荒山之中,数十名好手连夜围攻这个和尚,这和尚也真是厉害,他将数十名武林好手打得死伤大半,不过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内伤。这个和尚从天黑逃到天明,最后逃到一个悬崖边上,这时候黄绝真人忽然现身,堵住了他的退路。” 李媚娘一听“黄绝真人”,脸色忽然变了一下,只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 苏展鹿又道:“黄绝真人将那和尚一掌打下悬崖,从此那本,‘天绝秘笈’便再也没有了着落。一直到四年前,老夫仔细研究了你师父的伤,才知晓原来这门武功居然还有传人,你的师父梅秋水很可能就是被‘赖’的传人所伤。” 李媚娘已经,立即站了起来,问道:“苏庄主可知这个‘赖’的传人是谁?” 苏展鹿摇摇头,说道:“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但是‘天绝秘笈’这门武功最初是太监所创,因此要想修炼这门武功,必须只有非难非女的太监才可以练成。” 李媚娘奇道:“这是为什么?” 苏展鹿道:“李宫主有所不知,若是这正常男女,难免会有七情六欲,在练这门武功之时便很容易欲/火焚身,导致走火入魔,终究无法练成此功。因此,想要练成这‘天绝秘笈’,需得斩断情根,因此,必须......”苏展鹿说道此处,这才想起李媚娘是女儿身,不由得尴尬地打了个哈哈。 李媚娘自然知道苏展鹿接下来的话,即使是李媚娘,也不由得尴尬地欠了欠腰,一张俏脸上微微一红。 苏展鹿道:“当年天魔僧人也曾修炼天绝秘笈,但只因为他是正常男子,修炼此功之时走火入魔,终究没有修炼成功。天魔僧人死后,这本天绝秘笈便传给了他的弟子,也就是那个叫做‘赖’的和尚。” 李媚娘暗道:“当初本门的开山祖师纪洛英年少时曾与天魔僧人有过一场恶战,并用计将天魔僧人杀死,想不到他还有传人。” 李媚娘慨叹道:“想不到世人多痴,竟然会为了练习一门武学做出如此自残之事。” 苏展鹿道:“由此足见这门至上武学的魅力所在。因此杀害你师父的凶手必定是无根之人,而且此人武功厉害无比,李宫主想要报仇,恐怕未必那么容易。” 李媚娘道:“此人虽然厉害,但我恩师之仇却绝对不能不报。只要被本宫查出真凶,本宫便必定要手刃仇人,以慰先师在天之灵。” 苏展鹿暗道:“这李媚娘武功已经高到了匪夷所思之境,若是和她那极厉害的仇家打起来,就算不败,必然也是两败俱伤。这对我来说好是不好?总之是没有坏处。” 李媚娘既已得知当年师父被杀害的始末,也知晓真凶是‘天绝秘笈’武功的传人,便向苏展鹿告辞,苏展鹿假意客套几句,便将李媚娘送走。李媚娘进来时曾闯关过阵,出去时有苏展鹿亲自护送,也就不必再闯阵了。她虽然受伤不轻,但她一来争强好胜,而来功力深湛,一时之间也无甚大碍,便离了龙虎庄而去。 第三十五章 酒楼来人 李媚娘一路西行,经过三四日,来到一个小镇上,闹市街道两旁吆喝买卖之声鼎沸,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此时李媚娘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她身穿一袭轻纱紫衣,尽显婀娜,头戴一顶斗笠,黑纱遮住了脸面,走在人群之中,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李媚娘进了一个酒楼,早有酒保上来伺候,李媚娘直径走上二楼,挑了一个靠窗的的雅座,将宝剑放在一旁,又取下斗笠放在桌上。那酒保见李媚娘如此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貌,顿时目瞪口呆,惊为天人,几乎连口水也要流了下来。二楼上不少客人见到李媚娘这副模样,也都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李媚娘却也不十分生气,或许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柳眉微蹙,对那酒保说道:“你可看够了么?” 只是轻轻一句,吓得酒保脸上变色,连连躬身道歉,说道:“贵人请别介意,小人无意冒犯......”李媚娘一身高贵的装扮无论是谁看到都知道是非富即贵之人,他一个小小的酒保可是得罪不起。 李媚娘见酒保如此模样,却也不怪罪他,只是轻轻一笑,摆手道:“你也不必如此。”说完点了几个精致的小菜,酒保如释重负,连忙退了下去,便忙活去了。 不一阵,酒菜便已备齐,李媚娘夹了一点小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虽然只是江南小镇,这些小菜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她是仙月宫宫主,出身高贵,吃相自然也是十分斯文。 就在这时候,只见二楼走上来三人,当中一人约摸三十来岁,看上去斯斯文文,似乎有些孱弱,一脸清秀之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哀伤。这人旁边跟着一高一矮两人,约摸有五十上下,都是一袭长袍,目光之中透露着锐利,看样子应该是那年轻公子的手下。 那较高的老者低声说道:“公子,咱们暂且在这里歇歇脚,他们没那么快赶来。”那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环顾四周,微微点点头。三人便找了一处坐下,此时李媚娘背对着三人,三人看着李媚娘背影,却看不见她的面目。那年轻人看见李媚娘,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宝剑,立即警觉起来。 他旁边那较矮的老者说道:“公子,没事,那些人当中并没有女子。”那年轻人这才放下心来,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较高的老者说道:“此地里离南京还有一百余里,咱们吃了饭,便往东继续赶路,快的话两天之内便可以到达,只要找到了龙虎庄的苏庄主,这些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几人说话细若蚊吟,但是李媚娘何等功力,早将几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听到“龙虎庄苏庄主”几个字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想道:“这几人不知是什么来头,和那苏展鹿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酒菜已经上来,三人便开动碗筷,那年轻人吃了几口,忽然抬起头,幽幽叹了一口气,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较高的老者见那年轻人如此,也停下了碗筷,说道:“公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咱们赶紧吃饭吧,若是迟了,只怕他们会追上来。”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屋顶上有人哈哈大笑,朗声道:“已经晚啦!”忽然屋顶上格格作响,咔嚓一声,屋顶塌陷,三个蒙面黑衣人落了下来。又听见嗖嗖几声,从窗外又跃进四五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兵刃,将三人团团围了起来。周围的客人忽然遭此变故,哪里还敢留下来?纷纷慌乱地往楼下跑去,只剩下李媚娘一个人坐在二楼。 那年轻人见了这些人,脸上倏然变色,那较高的老者示意那年轻公子不必惊慌,朝那七八个黑衣蒙面人自左向右扫了一眼,目光如电,冷冷地说道:“你们可知这位公子是什么人?你们敢对他无礼?” 那几个黑衣人一听此言,似乎都犹豫了一下,有些畏惧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但也只是稍纵即逝,随即目露凶光,一人将单刀指着那年轻公子喝道:“我管你是什么人,咱们只管奉命行事,就算你是天王老子,咱们也不认。” 那较矮的老者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好哇,老夫原来还以为你们不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原来几位都是知道的,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便在此时,只见人群中一道红影一闪,瞬间多了一个红衣蒙面人,那红衣人身披一件黑色披风,来势好快,只在瞬息之间便来到了人群之中,似乎没有人看清楚此人是如何出现的。那红衣人一双锐目盯着三人,喝道:“少跟他们废话,将这三人一举拿下了。记住,不要留一个活口。” 那红衣蒙面人话音刚落,两名黑衣人的单刀便唰唰劈了过去,风声呼呼,劲道竟是不弱。那较矮的老者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一人的单刀,双手去夹另一人的单刀,使的是空手夺白刃的功夫。那黑衣人单刀被较矮老者夹住,使劲往回抽,哪知一把单刀却犹如硬生生地插入了铁山之中,莫想动摇分毫,那较矮老者双手发劲,大喝一声,将黑衣人的单刀震成了数断,那黑衣人只觉得双臂巨震,不由自主地将刀柄脱了手,向后退了数步。 那红衣人嘿嘿笑道:“‘阴阳二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今天任你本事再大,休想逃出本座的手掌心。”他右手一挥,七八名黑衣人一齐而上,与两名老者激斗起来。只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桌上的碟儿碗儿都跳了起来,周围的几张桌子更被打得粉碎,那几名黑衣蒙面人都是好手,但是阴阳二老两人力敌八名黑衣人,却是丝毫不落下风,倒是不时有两三名黑衣人被打倒在地。只有那名红衣蒙面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几人打斗,似乎并没有要参战的意思。 李媚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寻思道:“这些人是锦衣卫中的高手,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惹来锦衣卫的追杀,更有阴阳二老这样的江湖成名人物在身旁保护。”李媚娘又看一阵,不禁微微摇了摇头,想道:“阴阳二老虽然能力敌八名锦衣卫的好手,但是这名红衣人武功却远在八名黑衣人之上,若是他出手,阴阳二老便抵挡不住。” 果然,只见双方斗得正酣之时,那红衣蒙面人忽然大喝一声,一爪快如闪电般地朝那较高的老者抓去,那老者力敌四名好手,那红衣人这凌厉的一爪却避不开,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那较高老者手臂上被那红衣人硬生生抓了一块肉下来,顿时血淋淋的一片。 那较矮的老者高声叫道:“师兄,你怎么样?” 那较高的老者叫道:“啊哟,那红衣人暗箭伤人,老夫中了他的暗算啦!” 这样一来,两人又斗了一阵,两名老者便已经有些招架不住。那红衣人看准了机会,忽施偷袭,又在那较矮的老者身上打了一掌,那较矮的老者只觉得痛彻心骨,大叫一声,一名黑衣人叫道:“老家伙,去见阎王吧!”说完便一刀从较矮老者天灵盖上猛然击落。 便在此时,那名黑衣人忽然手腕上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手腕,一把钢刀把持不住,当啷一声掉了下来,他这致命的一劈便落了空。那黑衣人又惊又怒,知道中了暗算,喝道:“什么人?”却无人回答。 那黑衣人转过身来,一双目光往李媚娘身上望去,只见李媚娘背对着众人,神态悠然地喝着茶,似乎对一切事情全然不知。这时候那群黑衣人便一致停止了对阴阳二老的攻击,都转过身来望着李媚娘。 那名被打中手腕的黑衣人见李媚娘不回答,又喝道:“你是什么人?刚才可是你搞的鬼?” 李媚娘不答话,依然自顾自饮。那黑衣人对那红衣人说道:“老大,这女的一定有鬼!” 那红衣人立即挥手制止了黑衣人的说话,他见李媚娘的架势,似乎来头不小,也不敢轻视,以免节外生枝,当下朝李媚娘抱了一拳,朗声说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李媚娘还是不答,那红衣人又说道:“咱们江湖中人自行了结恩怨,若是于尊驾无关,还请尊驾不要插手。”他这句话说得十分有力,既是在说理,又是在给对方警告。依江湖规矩,江湖中人的恩恩怨怨由江湖中人自行解决,若是无关之人便不宜插手,他这是在提醒李媚娘不要节外生枝。 那红衣人见李媚娘依然不理不睬,也不理会她,只当她是默认了,便一挥手,一群人又将阴阳二老和那名年轻人围了起来。便在此时,一名黑衣人忽然啊地一声大叫,膝关节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双腿顿时如绵绵无力地跪了下去。 红衣人大怒,知道必定是李媚娘搞的鬼,一招手便指挥黑衣人将李媚娘团团围了起来,手中单刀向李媚娘一指,喝道:“尊驾究竟是什么人,一定要与本座为难?” 李媚娘轻轻哼了一声,这才缓缓地道:“就凭你们几个,还不配问我的名号。” 红衣人大怒,只一招手,七八名黑衣人便朝李媚娘疾攻而来,只见一阵清风,几名黑衣人的单刀都纷纷落了空,将一张酒桌击得粉碎,也不见李媚娘是如何闪避的,却落到了众人一丈开外。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一个婀娜曼妙的女子头戴一顶斗笠,黑纱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她的面貌,手中握着一柄宝剑,虽未出鞘,却也已经感到阵阵阴寒。这一切都是从容不迫,却在瞬息之间完成,没人有看清楚她的动作。 一名黑衣人大骂道:“娘的,这女的邪门!”哇哇大叫,劈头盖脸地朝李媚娘劈去,他尚未近李媚娘的身,只听见轰地一声响,夹杂着地一声惨叫,那黑衣人如纸片一般飞身数丈之外,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不知是死是活。 红衣人抢身到那黑衣人身旁,掀开他的衣服,露出胸口,只见那黑衣人的胸口上一个鲜红的掌印深深嵌入肌里,叫道:“好娘们,好厉害的掌力!” 李媚娘轻轻说道:“还有谁不怕死的,尽管上来。”她说话平静如水,不带任何的情感,却似乎能荡人心魄,众人听了她的话,都不禁是心摇神驰。她知道这些人都是锦衣卫,同听命于福王朱常洵,倒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刚才那一掌不过用了四成功力,否则那名黑衣人必定当场死亡,哪里还有命在? 那红衣人功力最深,连忙收心敛神,他知道对头厉害,连忙叫道:“这妖婆娘会使媚功,大家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其他几名黑衣人心领神会,大喝一声,唰唰数刀便朝李媚娘劈来。李媚娘身随意动,身影好不飘忽,众人的或劈或砍或横或削,不知怎么尽数都落了空,连李媚娘半片衣角也沾不到。眼见明明便要劈到她身上,哪知她却忽的一闪便没了踪影,此人武功之高,当真是到了匪夷所思之境,竟犹如鬼魅。 只听见“啊”“啊”数声,三名黑衣人被李媚娘分别抓住了后颈,一一掷了出去,虽然是有先有后,但是却似乎是一齐被掷出去一般,速度真是快得出奇,连那武功最高的红衣人也没能看清楚李媚娘是如何掷人的。 又过了数招,其余几名黑衣人都是被李媚娘一一抓住后领掷去,一模一样的手法,李媚娘反复使用,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逼得开一招半式,只是数招之间,几名黑衣人便黑压压的躺了一片,竟连这女子的容貌都没能看清楚。阴阳二老见眼前这美若天仙的女子竟然如此厉害,武功比自己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均是惊讶得目瞪口呆,连舌头也吐了出来,想道:“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高的武功,我师兄弟二人数十年来勤修苦练,却连这女子的边也沾不上。” 李媚娘转过身来,对那红衣人说道:“你也要试试么?” 那红衣人顿时被问了个哑巴吃黄连,这女子的武功确实高得出奇,但是却被当着众人的面如此逼问,若是不敢应战,这张脸往哪里搁?若是应战,只怕也讨不到好了去,只得说道:“尊驾是什么人?可否以真面目见人?” 李媚娘听他这么说,便缓缓将罩在头上的斗笠摘下,露出了真正的面目。这一看之下,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被李媚娘的绝世惊容所震撼。他们万万想不到,如此美人竟然有这等深不可测的功夫。 那名年轻公子见了李媚娘容貌,也是呆了半晌,才缓缓蠕动嘴唇,说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李媚娘玉手一拂,手中斗笠立时脱手激射而出,夹着劲力朝那红衣人射去。那红衣人连忙伸手一接,将李媚娘斗笠稳稳接在手中,却是手臂巨震,暗叫道:“好厉害的劲力!” 说时迟,那时快,李媚娘右手早已探出,朝红衣人门面拂来。那红衣人只觉得劲风拂面,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连忙伸手朝李媚娘手腕点去。李媚娘眼中微微露出赞许,微笑道:“不错,好功夫!”忽然倩影一晃,便没了踪影。 那红衣人心中正自疑惑,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凉风,暗叫一声不好,连忙避开,心中却是一凛,暗道:“此人身手好快,难道并非人类?”他心中一念闪过,却已经连遇险招,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已然被李媚娘拿住肩头,掷了出去。 那红衣人只觉得李媚娘这一掷力道犹如排山倒海,连忙使尽平生功力,用了个千斤坠,终于稳稳地站到了地上,忽觉得肩上如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倏然消逝,体内所蓄的劲力不由得向外散射,一个重心上浮,险些摔一个四脚朝天,但他到底功夫精湛,危机之中连忙打了个转,化解了体内自身的力道,最终还是没有摔倒。 李媚娘微微一惊,笑道:“你是什么人?果然不简单。”李媚娘刚才的那一掷所用的功力远在其他几名黑衣人之上,本意就是要那红衣人无论能够经受得住那一掷的力道都要摔一个四脚朝天,哪知道却被他一一化解了去,也是暗暗佩服红衣人的功力。 李媚娘快如闪电,玉手轻轻一挥,啪地一声,在红衣人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只打得那红衣人晕头转向,眼冒金星,辨不清东南西北。等那红衣人回过神来之时,只见李媚娘面含微笑,手中拿着一块红布,原来自己脸上的面罩被她取了下来,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痛。 原来这名红衣人并非别人,正是锦衣卫千户展清。展清面罩被摘了下来,似乎显得十分惶恐,连忙将披风一抖,掩面逃出窗外,其他的黑衣人见头儿走了,也都散尽,只留下李媚娘和那三个人。 那年轻公子向李媚娘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说道:“多谢女侠相救,大恩大德,在下没齿不忘。” 李媚娘并不答话,只是说道:“你是什么人?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 那年轻人答道:“在下流落江湖,被这帮亡命之徒追杀一月有余,此次若非女侠出手相助,在下恐怕不能活命了。” 李媚娘秀眉微蹙,道:“你的这些仇家可不简单呐。” 那年轻人问道:“敢问侠女,刚才那个红衣人是什么人?”刚才李媚娘摘去展清面罩之时,展清恰好背对这三人,又去得极快,所以三人都没有将展清的面目瞧清楚,是以有此一问。 李媚娘摇了摇头,道:“此人武功很不错,我却不认识,你的这些对头只怕是大有来头的人,今后要小心了。”说完便要离去,她走了三步,忽然停下,回过头来问道:“你和龙虎庄的苏展鹿有什么关系?” 那年轻人见美人回眸,心中不禁一动,却又是一凛,与阴阳二老互相对望了一眼,均是想到:“原来这女子早将咱们的谈话给偷听了去。”那年轻公子说道:“苏庄主是在下的一位故友,在下此去正要拜会于他。女侠惊为天人,武功绝世,对在下又有救命之恩,能否留下芳名,再生之德,好让在下铭感于心。” 李媚娘哼了一声,冷冷一笑,也不答话,足尖轻轻一点,早已跳出窗外,三人反应过来时,李媚娘早去得远了,那年轻公子站在窗外,幽幽望着远处犹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