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 1、东方璎珞 “嗯….”若惜昵喃着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室的陌生,古色古香的大床,淡粉色的层层床幔,精致的雕花梳妆台,给她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了看四周,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卧室! “什么地方呀?”若惜仿若自言自语一般,抬手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地。 “小姐醒啦?”随着一声清脆而稚嫩的轻唤,一个年纪约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个白瓷托盘向她走来。 “你好!嗯...你...是谁?”若惜盯着眼前的小丫头,呆呆的打着招呼。 “回小姐,奴婢叫翠柳,是老爷今日调来侍候小姐的。”小丫头一脸恭敬的回着话! “翠柳...” “是的小姐,翠柳。您先把药喝了吧,老爷说您受了惊吓!”话语间已递上托盘里的小碗。 “我又没病,不用喝药。”若惜从小就怕生病吃药,如今还让她喝那碗黑糊糊的中药,她才不要呢! “小姐昏睡了许久,身子定是虚弱,还是喝了药早点歇着吧!”翠柳劝说道。 “我只是累了,真的不用喝的。”若惜紧皱秀眉,坚决不从。 “小姐别为难奴婢,要是老爷知道翠柳没有侍候小姐服药,定不会轻饶了奴婢的。”眼见面前的小丫头像要哭出来一般的求着她,若惜的心就软了下来,实在不忍心与她为难,艰难的接过药碗,闭着眼大口灌了下去。 “好苦...”接过翠柳递来的一杯清水,漱了漱口感觉才好过了些。 “良药苦口,小姐!” “翠柳,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哪里?”一碗苦药让若惜清醒许多,她必须先搞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这是小姐的家呀,东方将军府。” “什么?我家?东方...将军府?”若惜讶然,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惊:这是怎么回事?乱了乱了,疯了疯了... “小姐,您怎么啦?要不要通知老爷再让大夫给您瞧瞧?”翠柳看到一脸惨白的若惜,赶快上前一步扶住她。 “不用不用,我没事。那现在又是什么朝代?”想着之前见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再看看眼前室内古色古香的摆设以及这小丫头的服饰,若惜有些不敢往下想。难道她真的穿越了时空了吗? “小姐,现在是圣贤王朝呀,您怎么啦?身子真的没事吗?”翠柳不放心的再三确认她身子是否有异,看得出来是个尽心的侍女。 “圣贤王朝?”这是什么鬼时代?虽然历史学得不好,可她从来也没听说有这样一个朝代啊?难道是自己太孤落寡闻?不,自己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好不好,怎么会寡闻到如此乱七八糟的地步。应该是这世界太奇怪才对,一定是这样! “小姐?小姐?”翠柳在一旁略显紧张的轻唤她,似是被若惜呆呆的样子吓到。 “哦,你先出去吧,我累了,还想再休息一下。”若惜回过神支走了翠柳。她需要一个人冷静的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呆坐在大床上,将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仍觉得冷。若惜的思维慢慢恢复到正常状态,渐渐明白应该是母亲送她来到了这里,不禁想起温俊与晶晶订婚前昔那场与妈妈的谈话。 “若惜,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梅映雪一脸献媚的冲女儿笑笑,在若惜身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您这笑还是用在老爸身上管用些!”语毕后故意有些防备般的往一边挪了挪身子,刻意与梅映雪拉开了些许距离。 以若惜对她这位有些顽童妈妈的了解,笑得这么甜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没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吗?千万不能被她拉下水,否则老爸一定饶不了她。 “你这鬼丫头,妈妈白疼你了。”梅映雪没好气的轻拍一下女儿的手,负气一般将脸别向一旁。心中气恼:不就是被她连累过几次,有必要这么夸张吗?没人性的死丫头。 “好啦,别装了。说吧什么事?”若惜妥协般搂了搂漂亮的老妈,轻摇了一下,梅映雪这才挑了挑秀眉,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开始详细的讲述她伟大而不凡的计划,还不忘时不时瞄一眼门口,担心她那霸道的相公突然“回府”,被逮个正着。 “什么?”若惜听完她的话惊诧莫名,一时情急竟尖叫了起来。 “叫这么大声干嘛,没听说过穿越吗?”梅映雪一把拉住女儿,捂上她的嘴。要是让凌皓知道她拿女儿做试验,她保证,即使爱死了她,凌皓也会毅然决然的大义灭亲灭了她。苍天保佑,她才不要这么“年轻”就牺牲掉呢! 怒瞪着一双美目抗议:这个凶手,要谋杀亲女吗?若惜粗鲁的拉下那双快让她窒息的手,愤愤道:“让我穿越时空?这大白天的,作梦也等晚上好不好?简直不可思异嘛。” 若惜有时不得不怀疑她这“古灵精怪”的老妈到底是不是人类,怎么满脑袋奇思怪想。还有她老爸,那是罪魁祸首,怎么娶她之前没有好好查验查验,害得她这做女儿的时不时就跟着遭殃。谁让人家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爸黑脸瞪眼的老妈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可不能逼她使出来,否则以她那点三脚猫技量,可没能力收拾那些烂摊子。心中不禁黯然: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真怀疑当年是不是抱错了,你怕不是我女儿吧,怎么一点冰雪聪明都没继承?”梅映雪一脸嫌弃的打量着若惜,换来她无奈的一记白眼。穿吧穿吧,让她穿越时空,早日脱离老妈的“魔爪”也是不错的选择。 “妈妈研究近二十年了,在适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合宜的时机是决对有这种可能的。而我仔细算过了,以你的命盘或许可以一试!”梅映雪对于自己的苦心研究可是得意得很,一脸的兴奋。 若惜的秀眉已然打结,像看外星人一样死盯着梅映雪。虽然她一直知道妈妈喜欢研究古物,还喜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实验,有几次甚至差点烧了自家的别墅。而且事实证明,她占卜的准确度也从未令人置疑。可这次的事情还是让她一时无法消化,太过...匪夷所思... “可…可是…”若惜愣了半天,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实际上,妈妈是想让你帮忙寻找一块古玉。我研究过了,那东西应该出现在距今几百年,或是千年前的某个朝代…”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讲述,若惜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思绪已陷入一片混乱。 黑暗中的若惜不自觉将身子向床里缩了缩,背抵着床柱。原来真是她母亲把她送来这莫名的朝代,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现在真的很怀疑她妈妈是凡人吗?不会是妖精吧?要不就是神仙?可哪里会有她这么没人情味,又笨到拿自己女儿作试验的神仙嘛,若惜真是欲哭无泪。 “唉…”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原来真的有穿越这样奇怪的事情,而且竟然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若惜用力甩了甩头又突然想到之前见过那个帅哥王爷的情景。 “她是谁?”低沉而充满威仪的声音入耳,一袭明黄色长袍映入若惜眼里,她抬头直视眼前面色威严的男人。他相貌俊美,眉宇间与赫连洛痕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他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不似赫连洛痕那般温润。 “回皇兄,臣弟刚刚在树林中捡到她。”赫连洛痕上前一步沉声答道,态度甚是有礼且恭敬。 皇兄?他是什么人?若惜脑中盘旋着这样的疑问,对于洛痕口中的“捡”字虽甚是气愤,却也没时间和他计较。 “哦?东方将军,朕狩猎的地方竟然可捡到如此花颜月貌的女子吗?”赫连洛霄一脸严肃,缓步向若惜走来。 “回皇上,微臣惶恐。”若惜略一偏头,看到洛霄身旁年约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脚下一软,就地跪了下来。 “告诉朕你是何人?”赫连洛霄蹲在若惜身边,用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与他对视着。 若惜只觉他的目光有些冷,她别扭的动了动身子别开了眼,身上的披风因她轻微的动作滑落下来,露出若隐若现的一片香肩。温暖乍然消失,若惜忍不住轻颤一下,正欲伸手抓起披风重新披回身上。 “璎珞?是璎珞吗?真的是我的女儿?”跪在一旁的男子突然哽咽出声,随即站起身,大步踱到她身边,握住若惜的皓腕。 “你真的…是我的女儿璎珞吗?”若惜面对这接踵而来的怪异事件,完全忘了该作何反应,只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面容已现苍老之态的男人,却说不出话。 “东方将军,不可失礼。” 赫连洛痕上前一步扶住他,不着痕迹的拉开他与若惜的距离。 “回皇上,这女子是微臣失散多年的小女儿,东方璎珞。”话语间,他竟然老泪纵横起来。 若惜讶然,圆瞪着那双美目,微启朱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暗,身子缓缓向旁边倒了下去。恍忽间有人扶住了她,那胸膛暖暖的,竟有一丝熟悉的温暖... 2、王爷洛痕 若惜静静的坐在窗前,随手梳理着波浪式的卷发,回想起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她妈妈梅映雪,为了让她寻找一块传说中有异能的古玉,把她送到几百年前,准确的说不知道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前的这个奇怪王朝。因为据她所知历史上应该没有这样一个朝代,所以她也搞不清现在身处的年代到底距离2008年有多久远,而更莫名其妙是因为她肩膀上的一朵酷似梅花瓣一样的“胎记”被误认为东方将军失散多年的小女儿。真是太荒唐了,荒唐的事她见多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荒唐到没边的事情。那明明是她两年前车祸之后留下的伤痕,只因那疤痕虽有些明显,却也不难看,所以若惜也没太在意,没想到竟然为今日的穿越制造了这样的身份:当今朝庭兵权在握的东方将军年仅十五岁的小女儿东方璎珞。更荒唐的是,还有一位身在皇宫,极受皇上恩宠的贵妃姐姐。 老天啊,谁能替她说句公道话?她明明是十九岁的梅若惜,转瞬之间竟然变成了将军之女,贵妃之妹,真是吓死人不偿命的身份,压得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从何而来,只有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让众人以为她失忆了。除此之外她别无它法,反正是万万不能说出自己来自未来,吓死别人是小事,害自己送了小命那才是不值。即然要找古玉,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个新身份也蛮好的。即来之则安之吧,没有流落街头当乞丐,她该谢她老妈手下留情了。 “小姐,您又发呆了?”翠柳一脸无奈的轻摇她,若惜才惊醒有人进屋。这几天她一直努力消化着经历的事情,所以常常发呆。 “小丫头,你懂什么?我这是发呆吗?我这是思考好不好?”若惜放下梳子,回身逗着一身翠绿色衣裳的翠柳。 翠柳掩嘴咯咯笑了起来:“是是是,小姐您不是发呆,您那是思考!” “贫嘴!”若惜撇撇小嘴,转身继续梳理长发。 “小姐,政亲王爷来了,老爷请您出去呢。”翠柳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开始仔细打理她的长发。 “政亲王爷是谁啊?干嘛叫我出去,我又不认识他。”若惜皱着眉提不起精神,声音带些懒懒的味道。 “算起来政亲王爷算是咱们东方家的恩人呢,要不是他,老爷和小姐又怎么能重聚呢,所以老爷才叫小姐出去,想必是要小姐当面谢谢王爷。” “原来是他!”若惜听着翠柳的分析,猜到她口中的政亲王爷应该是那个叫赫连洛痕的大帅哥,她所谓的救命恩人。 “小姐,王爷真是年轻英俊,气度不凡,我看他八成是对小姐有意思。”翠柳忍不住打趣这位初识几天的调皮小姐,还故意对着镜子暧昧的朝她眨眨眼。 “啊?什么意思?”若惜一时脑袋短路,没有反应过来,顺口接过翠柳的话,却在镜中看到她强忍的笑意,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你个不害羞的小丫头懂什么叫意思?”若惜一脸无奈的轻责眼前比她小了三岁的翠柳,心中感叹:这古代的女孩也太早熟了吧! “小姐,奴婢可大着您一岁呢。”翠柳回嘴,几天相处下来,她已不再像刚见面时的拘谨,放松了许多。若惜听了她的话,浅浅一笑。 “好了,不戴这些,压得我抬不起头。”若惜看到翠柳在选头饰,拉开她的手,将繁复的饰物推到一边。 “别人家的小姐都戴,也没见谁抬不起头呀,习惯就好了,这样子会失礼的。”翠柳不理会她的阻饶,还是顺手挑了两个欲别在她的头上。谁知若惜一把抢过头饰丢进首饰盒里,又从中取出几支小小的珍珠发夹:“别上这几个就行了,住嘴,我说了算!” 翠柳欲出口的话被她直接拦下,望着镜中一脸坚持的主子,终是乖巧的接过珍珠发夹别在发间,然后开始替她画起了妆。 “越淡越好,我从不画妆的。”若惜忍不住提醒,主要是她早已习惯了素面朝天。 “知道了,小姐。” 翠柳利索的给若惜画了个淡妆,又替她选了件白色的羽纱长裙。袖口和衣领处袖着几支开得娇艳的木兰花,甚是雅致。 望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若惜竟有些恍忽起来。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勾起一抹浅笑。穿惯了洋装,礼服的她,如今换上这身素净的衣裙,再将长长的卷发挽起,配上小巧的珍珠发夹,显得异常娇俏可人。 “翠柳的打扮小姐可喜欢?”翠柳笑望着镜前的若惜,似乎颇有些得意的样子。说实话她的手真是挺巧的,若惜也忍不住赞扬了她两句:“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的丑样子如何见人,你的手可真巧。” “小姐才不丑,小姐是奴婢见过的最漂亮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翠柳边说边替她理了理长裙的一角,怕若惜不小心踩到。 “嗯?最漂亮的两个人是谁?”若惜好奇心起,忙追问道。 “一个是小姐您呀,另一个当然是大小姐啦。”翠柳笑着扶起她向房外走去。 “你是说我姐姐?”若惜对那个凭空多出来的贵妃姐姐没有什么印象,经翠柳这么一说才忆起东方将军的另一个女儿:东方凌雅。只听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位艳色绝世的美女,要不如何能得皇帝眷宠! “奴婢只见过大小姐几面,后来大小姐就进宫了。” “府里的人都说大小姐的美是高贵娇娆,而小姐您是淡雅清丽。” “哦?谁这么说的?”若惜如此一听,倒对东方凌雅多了几分好奇。在现代她与晶晶的美都是不容置疑的,温俊的评价是:晶晶的美是张扬明艳的,而若惜却是出尘脱俗,两个女孩儿各有千秋却是同样活泼开朗的性格。那么高贵娇娆的”姐姐”又是怎样的一种美呢? “府里的人可都是这么说的,就连老爷也赞同呢,。奴婢是从小李子那听说的,他可是整日跟着老爷,准错不了。”翠柳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翠柳,别老自称奴婢,我听不惯。”一听到翠柳又自称奴婢若惜忍不住再一次提醒。 这几日来总是听到翠柳这么说,她提过多次,翠柳先是坚持不肯改口,后来在她软硬兼施下才勉强应下。不过或许是平日里早就叫惯了,一时间很难改过来,常常和她说话时,一会自称奴婢,一会又自称名字,绕得她也愈发头大起来。 “要是老爷知道了…” “算了,人前你照规矩叫吧,只有咱俩的时候就免了吧。”若惜及时打断她,怕她又说出一大车的道理。 二人谈话间已来到前厅,若惜一踏进门就看到端坐在厅内的赫连洛痕。今日的他还是一身淡兰色长袍,只是不及那日的繁复。此时他正端着茶杯欲饮,见她进来又缓缓放下茶杯,静静的望着她,目光格外明亮。 自那日在猎场初见过后,这是若惜第一次以东方璎珞的身份见他,而且还换上了这身极淑女的衣裙。她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脸上现出一丝淡淡的红晕,莲步一移走了进来。 “若…璎珞见过爹爹。”差点脱口而出的若惜二字硬是咽了回去,匆忙改口见礼。 从现在开始她必须时刻记得自己是东方璎珞,而非梅若惜,以免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璎珞啊,快过来见过王爷。” 端坐在赫连洛痕身旁的东方不屈微笑着向她招手,眼中满是慈爱。璎珞闻言微一侧身向赫连洛痕行礼:“璎珞见过王爷。” 这是几日以来翠柳教过她的礼仪,虽然生疏了些,不过还是有了些样子。对于这里的穿着打扮,还有种种规矩若惜思考了许久,也没研究时白到底身处的是那个朝代。不过翠柳说过这是什么“圣贤”王朝,她虽然很迷茫,却也不愿再去深究,反正她历史从没及过格,管它什么朝代,反正照规矩来总是不会错的。 “不必多礼。” 赫连洛痕收回一直落在她娇颜上探究的目光,脸上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让人更觉亲切有礼。 “这次如若不是王爷偶遇小女,老夫此生怕再也无法与小女团聚了,略备薄宴,还请王爷赏脸。” 话语间东方不屈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赫连洛痕就坐。若惜这才注意到厅内的圆桌上已陆续由仆人布上了丰盛的菜肴。 “将军说哪里话,本王也是机缘巧合。”言词间,他已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东方不屈随后也坐到一侧。 “璎珞啊,你也过来陪王爷喝上一杯。” “是!”翠柳扶着璎珞来到东方不屈身边坐下。 “璎珞敬王爷一杯,谢王爷救命之恩。”璎珞抬起酒杯,起身举向赫连洛痕。他并未言语,只微微牵了牵嘴角,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一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 席间东方不屈不时与政亲王爷谈论着朝延之事,璎珞听不懂,也没有兴趣听,只沉静用饭。 “将军,可否让小姐随本王在你这园子里逛逛?”不料赫连洛痕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回到她身上。虽然她始终没有抬头,但这一顿饭下来,璎珞隐隐感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目光灼灼,令她有些无措和莫名的紧张。 “王爷客气了,这将军府虽小,不过花园的景致还甚是不错,就让璎珞随王爷走走。”东方不屈陪笑着,似乎别有深意的望了璎珞一眼,她随即小声应下。 赫连洛痕一直未再开口,璎珞小心的跟在他身后,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此时翠柳也被他故意支开了。二人静默无语的漫步在园子里。正如东方不屈所言。这花园的景致真是不错,亭台楼阁竟然仿佛江南的景致一般,如果不是已近秋天,花大都谢了,应更有一番意境才对。璎珞没有想到,东方不屈一介武将竟也能布置出如此别置的园子,心中猜想或许这一切是出自她那位传说中的姐姐之手。 赫连洛痕负手走在前面,步子不大,只是没有回头。 “哎呀…”正当思绪四处乱飞之时,不料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璎珞一时没有收住步子,直直撞上他的后背,轻呼了一声。 “你怎么回事?说停就停,不能先知一声吗?”璎珞揉了揉额头,语气略有些不满的轻责道。 “你说你是梅若惜?”赫连洛痕转过身笑望着她,听着她不带敬语的言词竟也不生气,只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了一句。 璎珞原本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不过转念一想,身处高位的他,心思是何其缜密,况且自己与他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自我介绍过了,他怀疑她不是东方璎珞也是正常。只不过在他面前,她竟也不是很担心自己的身份被看穿。 璎珞微一耸肩,撇了撇小嘴,轻声回道:“你记性还不错,我只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 她并未多作解释,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倒出乎赫连洛痕意料之外,本以为她或许应该表现出一点惊慌吧! “你怎么不拆穿?”她轻咬着下唇,眼睛直直的望着他,一脸的娇憨。 赫连洛痕轻摇了摇头,长臂一伸拉起她有些微凉的手向一边的亭子走去:“忘记那个名字,时刻记得你已是东方璎珞。” 璎珞不自在的挣了一下欲抽回手,虽然她是个时尚的现代人没错,可也不习惯与他这个半生不熟的人如此亲昵。可他却拉得更紧了些,并低声道:“怎么?那日穿成那样也不见你这般拘谨?” “啊?”璎珞微一怔,忽的想起她当日出现之时只穿着露肩的小礼服。在这么古的古代,她那身打扮当然是很不合宜的,难怪他会如此说了。 “我们那里在隆重的场合都是那样穿的,那叫晚礼服。”璎珞也不隐瞒,莫名的感觉他是没有恶意,值得信任的。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来到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 “哦?那衣服穿了和没穿一样,就那般见人?”他语调微高,一副惊诧莫名的样子。这样的反应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是不是算失礼了,想到此璎珞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真是个可爱又古板的古人。 “难道穿成这样,包得像个棕子一样才叫穿吗?”璎珞挣开他的手转了个身,拉拉身上的衣裙,一脸的无奈。这还真不习惯装成这样,太不利索了,搞得她随时准备摔跤,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摔又能摔回去? 赫连洛痕看着她的举动,微一蹙眉,却又很快缓和了脸色,沉声道:“在本王面前你就这样做回梅若惜吧,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谨慎小心着些。”洛痕话语中明显透着关心与提醒,若惜闻言,顿觉心里温暖,不觉间已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看着他转身大步离开,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弯处,璎珞才转身向自己的院落而去。 3、如此巧遇 自那日赫连洛痕离去,已有一月之久没有再见过他,璎珞竟有些小小的失落。孤身一人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朝代,心里多少有些恐惧。因他那句再简单不过的关心之语,在他面前,自己也不必刻意去隐瞒什么,璎珞在心里对他产生了一种道不明的依赖之感。 这段时间,她强迫自己接受和习惯古人的生活,努力让自己去适应东方璎珞这个身份。只是生活实在太过无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已经快要把她闷疯掉了,人也愈发烦燥起来。 “翠柳小姑奶奶,我求你了,别再让我绣这些东西了。”璎珞突然娇呼一声,极不雅的一脚踢开身前的绣案,深深吸了口气。 “唉呀,小姐?”翠柳拉长了语调,无奈轻唤,同时起身扶起绣案。她已经记不得这位主儿是第几次踢倒这绣案了。 “是谁规定女子一定要学这些玩意啊?你告诉我,我非和她评评理去。”说起来若惜虽然调皮了些,不过脾气还是好的,可现在“东方璎珞”的日子让她郁闷到了极点。想她一个二十一世纪跳级的法律系大学生,虽不敢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也是不容小窥的小才女一个。虽然生活上迷糊莽撞了些,但在大事大非上还是很明白清醒的。成绩优异自是不必多言,而且在音律方面天赋颇高,弹得一手好琴。现在让她玩这绣花针,这不是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嘛! “姑娘家不学这些,那要做什么?”翠柳扶她走到一旁,倒了杯花茶递到她手上。 “可以学的东西多了,例如钢琴,还有电脑…”璎珞在一旁说得起劲,翠柳却紧皱着眉头,满脸的疑惑。 “什么是电…电脑?”翠柳听到琴字,猜想可以就是平日里各家小姐所弹的那种,但电脑又是啥玩意? “啊?哦…电脑就是…就是…哎呀,算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得了。”璎珞眼珠一转,和古人谈电脑,那不如同对牛弹琴一般,她一定是闷疯了才会想要解释。 “换下一下话题,去给你家小姐我找套男装来。”她想了好几天了,看来今天是时候出府逛逛了,反正她“爹”现在不在府里,身为二小姐的她最大,此时不溜出去更待何时?思及此,俏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小姐要男装做什么?”翠柳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问道。 “别唠叨,快去找来便是。”璎珞满脸笑意,眺眺眉冲翠柳做了个鬼脸。 一个时辰之后,有人见将军府后门鬼祟的探出一个脑袋,然后用扇子遮住脸,显然一副掩耳盗铃的举动,轻手轻脚拖着另一个人“钻”了出来。 “小姐,这万万不可啊。您想出府可以秉告老爷,也好有侍卫跟着呀。” “闭嘴!要不跟着,要不马上回去!”璎珞轻喝一声,还徉装生气的故意板起了脸,极有效的制止了翠柳的唠叨。 看到顿时泄气的翠柳乖乖的不再说话,她才满意的拍拍白色的长袍,扇着纸扇大摇大摆向集市而去。此时的璎珞活脱脱是位俏公子,不时引来集市中少女娇羞的侧目。却也有人在心中暗暗嘀咕:这位公子怕是有病,这大冷天的,干嘛还扇扇子? “听说了没有,昨儿夜里莫庄主以万两白银买下了如烟姑娘的初夜…” “听说了,这事谁不知道啊,还真是舍得啊…” “可不是,万两啊,老子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要说那莫庄主气度不凡,家财不可胜数,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喜欢万花楼的姑娘,可真是…” 坐在僻静一角的璎珞听着临桌两个酒客的议论,对于这两人口中的莫庄主和那位如烟姑娘甚是好奇。万两白银买初夜?原来不是小说里才有的桥断。她忍不住笑了,低声问道:“翠柳,你可知这莫庄主是何人?” “小…公子不知,这莫庄主是京城,不,应该说是全国最富有的商人。莫家的产业遍布全国,听说莫庄主为人极为冷漠,但又极是心善。莫家的生意在他的手上,比起从前不知强大了多少倍呢!” “而且莫庄主如今应该也快有三十岁了,却尚未娶妻。咱这京城不知有多少名门小姐想要下嫁呢。”翠柳完全一副崇拜偶像的花痴模样,八挂的讲述着她所知道的点滴关于那莫庄主的伟大事迹。 接近三十岁还未娶妻很稀奇吗?子轩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那可是钻石王老王,身价不菲呢!不过从翠柳的讲述中她倒对这个人竟有了一些好奇。全国最富有的冷面商人?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得他如此倾心,竟舍得花万两银子买去初夜?可又为何不替人家赊身?万花楼?还真不知道这古代的青楼是个什么样子?有意思,这回不愁没乐子了解闷了! “翠柳结帐。”璎珞丢下筷子,起身向楼梯而去。 “小…公子等等我…”翠柳丢下吃了一半的美食快步随璎珞下了楼。 “小姐,我们是不是回府?” “你可知去万花楼的路?”璎珞嘻笑着望着眼前的小丫头,虽然她知道她的想法说出来一定会吓到她,可是也没办法呀,她实在太闷了,即然出来定没有早早回去的道理。好不容易她也时髦的穿越了一把,青楼这烟花之地可真要见识见识了,等以后回去的时候也好在晶晶面前显摆显摆。思及此,璎珞眉眼之间偕是笑意。 “什…什么…万花楼?”翠柳差点没吓得跌坐在大街上,冲着璎珞怪叫一声,引得路人齐唰唰把目光都投注在她主仆二人身上。 “小声一点,你怕别人不知道堂堂将军府小姐去逛青楼呀?”璎珞万万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赶快上前一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边拉着她走,边低声轻责。 “您还知道自己是将军府的小姐?我以为您忘了。”翠柳也觉失礼,可不能丢了将军府的脸面,她放低声音,但也忍不住出口责备起主子。 “谁说我忘了?反正你不说我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再说了,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位如烟姑娘有没有被万两白银砸到头嘛。走啦,一起去。”璎珞当翠柳是妹妹一般,对于她的责备只是皮皮一笑,还带丝讨好般的诱哄着人家小姑娘和她一起“嫖妓”去。 翠柳这次可不买她的帐,一脸坚决的死盯着璎珞,完全没有示弱的意思,半晌也不肯再走一步。 “你去不去?你若不去我找个人带路便是,我就不信连个大名鼎鼎的万花楼都找不到。”璎珞也不示弱,今儿她还和她扛上了。死丫头,让你知道知道你主子我的坚持,不比你个死丫头片子少。 正当这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之时,却见翠柳忽然身子一矮,向璎珞身后恭敬的行起礼来: “奴婢见过王爷。” 璎珞闻言转身,看到已缓步走到她面前,身着青色家常袍子的赫连洛痕。 “见过王爷。”璎珞微一怔,顿时泄了气,有些不情愿的敷衍着俯身行礼。洛痕伸手扶住她,说道:“又不是在府里,这礼节就免了吧。” 璎珞微微一笑,站直了身子,这才注意到赫连洛痕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胜雪,气度不凡,面色有些清冷,眉目棱角分明,微微蹙着眉,犀利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璎珞平静的抬眼与他对视。 “这是要去哪?”洛痕淡淡的开口唤回她的思绪。心中涌起一丝异样,怕只有她梅若惜会如此大胆,这般直视一个男子。不只这样看过他,连当今皇上也吓不到她,现在又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盯着别人。 “小姐正要去万花楼。”翠柳抢在璎珞出口前低声回话,无视她家主子递来的杀人目光。 “万花楼?”洛痕一惊,这丫头想做什么? “大惊小怪什么?还王爷呢,一点也沉不住气。”璎珞拉拉他的衣袖,嗔怪。 “怎么?只有你们男人能去?我就不行?”璎珞虽有些窘,却还故作镇静的为自己打圆场。 “先回去再说。”洛痕不想在大街上讨论这个“敏感“话题,轻轻执起她的柔荑径自向王府而去。璎珞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的手,回头对白衣男子尴尬一笑,快步跟在他身侧。 “一个姑娘家,还是堂堂将军府二小姐,你道是说说看,怎么要去那种地方?”洛痕坐在府中的亭里子沉声问道,语气中隐隐带着丝怒意。随行而至的白衣男子一直没有开口,表情淡淡的坐在一侧品着茶。 “有什么好说的,去那种地方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嫖妓。”璎珞拉起袍子一角,故作潇洒的坐下,还跷起了二郎脚,漫不经心的回着话。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茶杯乍然落地,发出清晰的破裂之声。 “什么?”洛痕一个机灵,嗖的一下站起身来,不小心打翻了手侧的茶杯,破坏了他一惯的冷静沉稳。 “哎呀,你干嘛啦,这么激动?”璎珞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又瞄一眼从见面就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微有些心虚的嘿嘿干笑了两声。 “荒唐。”洛痕一甩袖子,背过身去,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都来京城一个月了,也没出过门。”璎珞起身站到他面前低声说,顿了一下,侧头看了那人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今儿在街上我听说昨夜莫家庄的庄主以一万两银子买了那万花楼如烟姑娘的…嗯…所以想去见识见识,看看热闹啦。”初夜二字璎珞可说不出口,所以就含糊过去了,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不就去个妓院嘛?干嘛拉着脸呢,难不成她还真能去嫖妓呀?再说了,就算她嫖妓和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嘛? 她声音虽然很低,但话音一落,那白衣男子却已轻笑出声。璎珞不解的轻挠了下小脸,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能惹得一脸冷漠的他笑出声来,再一抬眼看看洛痕,脸色似乎更沉了一些。 “这样的道听途说不可全信,以后要是闷了就来我府上走走吧。”沉默了片刻之后洛痕悠悠开口,转身坐了下来。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璎珞见他脸色缓和了些,敌不过好奇心的趋使,小心的在洛痕身边坐下,柔柔的笑着,露出腮边浅浅的酒窝,甚是娇憨。 “要是让我带你去万花楼就别开口了。”洛痕头也不抬,低头摆弄起她那把的扇子。璎珞恨恨的白了他一眼方才道:“万花楼可以不去,不过我想见识一下那银子多得没处花莫庄主,这总可以吧?” “哦?”洛痕颇有深意的望了一眼身旁的白衣男子,再转头看着她,微微皱眉:“为何想见此人?” “只是突然想告诉他一句话。”璎珞脱口而出,竟然想起自己常在心里嘀咕的那句话,送给他应该很合适。 “王爷?”亭外洛痕的贴身侍从恭敬的站在一侧低唤。 “何事?” “皇上召您进宫议事。” “备轿。” “你有事要忙我回府了。”璎珞知趣的起身向洛痕告辞。 “以后若想出府就让下人过来传个话,我派人过去接,别再这样出来了。”璎珞浅浅一笑点头,感觉心里暖暖的。 “清风,你可方便送东方姑娘回府?”洛痕略有丝迟疑的询问着一旁的男子,见他微一点头,似松了口气一般,看在璎珞眼中感觉有些怪异,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璎珞并没有坐洛痕备好的轿子回府,而是一路走了回来。她像见着新大陆一般东瞧瞧西看看,俨然一副没玩够的样子。直到将军府近在眼前,看见门口见有人朝她这边张望,才醒过神来,她出门许久,怕是被将军老爹发现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要进去喝杯茶吗?”璎珞停下脚步对身边一直沉默的他致谢,这一路回来他们都没有说话。 “你想告诉在下什么?” “啊?”白衣男子声音低沉,不答反问,璎珞诧异的望着他,一时没明白他问什么。 “姑娘方才不是说想告诉在下什么话吗?”他状似不经意的拍了拍白色的长袍,原本冷漠的脸庞竟挂着丝丝笑意。那笑容仿若阳光一般照在璎珞身上,直洒进心里。 “你姓莫?”璎珞十分后知后觉,俏脸莫名的一下子烧了起来。 “在下莫清风。” 璎珞眼睛转了一下,仔细打量起他来:身材欣长,面容虽清冷,却异常俊美,属于那种坚毅的阳刚之美。没有想到传闻中的冷面巨商竟是这样的玉树临风,与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思及此璎珞抿着嘴笑了。 “小姐,您可回来了,让奴才们好找。”璎珞正欲开口,却见门口张望的小李子小跑着过来。 “莫…莫公子?”待看清璎珞身边站着的莫清风后,小李子吞吐着行礼。 “贵妃娘娘请旨出宫,莫公子可要到府上用茶?”小李子低着头声音有丝轻颤。 莫清风也不答他,走近了璎珞一些,低下头轻声说:“下次见面把□□告诉我。”语音一落收起嘴角的笑意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渐远,璎珞迟迟收不回目光。他似乎不如传闻中冷漠,至少他还是会笑的,而且他有故事?应该还有心事?璎珞对这个初次见面,从始至终没有说上五句子的男子多了一份探究的心,她以为只是好奇。 4、明月清风 静静的站在府外许久,直到翠柳唤她,璎珞才收回思绪转身回府! 璎珞第一次得见传说中的贵妃姐姐,她恭敬的行礼,对高高在上的东方凌雅热情不起来,更谈不上喜欢。而凌雅似乎也一样,面对她这个空降兵妹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姐妹之情。名义上的两姐妹面色平静,都没有一丝喜悦之色。 东方凌雅正如璎珞所想,的确是天姿绝色,妖娆明艳。锦锻般的长发高高挽起,额前弯月金饰缀着八颗小巧的珍珠,饱满而浑圆。发髻两侧各插着三支镂空半圆形金色发簪,略长的珍珠耳坠与头饰甚是相配,华丽的红色金丝绣广袖收腰宫服,外罩一件淡兰色纱衣,浑发着一身的雍容华贵之气。身后恭敬的站着四个清秀的小宫女,端坐在正厅。而东方不屈则只坐于右下方的椅子上。 这就所谓的身份之别,即使是亲如父女也必须如此守着礼节,让璎珞顿觉压抑。 面对那抹别有深意的探究目光,璎珞只觉得整个人好似□□一般呈现在她面前,实在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行过礼之后她始终低头坐在最下方不再说话,只静静的听她父女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这才知道贵妃姐姐是为她这个失散的“妹妹”特意请旨出宫的,这就是后宫之中该有的人情冷暖吗?明明是陌生人,明明没有感情,却又做得姐妹情深的样子给谁看呢?不过能请得圣旨出宫这应该是难得的恩典,看来她的确很得皇帝宠爱。这是璎珞那一日唯一的想法。 “一家人”在不甚愉悦的情况下用过晚饭,东方凌雅就要回宫了。宫中的贵妃是不能在外过夜的,这是规矩。璎珞低着头恭送贵妃姐姐离去,隐约听到凌雅贴身的宫女好像提到什么莫公子送她回来的话,而凌雅听后身形明显一顿,急急转身深深望了她一眼,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又沉默着转身坐入软轿离去。 璎珞突然觉得疲惫不堪,整个人虚脱一般的没了力气。这里的每个人,每件事都不似表面的简单,好像都透着玄机,隐隐感觉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无法应对的,她要怎样寻找那块古玉呢?她该从何入手?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她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呆呆静坐在房内。 那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的一直作梦。迷迷糊糊记不清楚到底梦到些什么,但朦胧中似乎看到子轩焦急的脸,温俊宠溺的笑,恍忽间好像还看到老妈拿着那张古玉的照片,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可无论如何她都听不真切... 待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璎珞感觉浑身酸疼,接着就病倒了。足足有几天没有下床,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只知道翠柳应该一直细心的照顾着她,好像还有人来探望,在床边轻声的询问着什么,但她却疲惫得挣不开眼。睡梦中仿佛有人轻轻握着她的手,宽厚的手掌传来丝丝温暖,令她安心的沉沉睡去... 原本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这落后的rp朝代没有西药,中药的药效实在来得太慢,一个感冒发烧竟也托了半个月。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璎珞本就单薄的身子经这么一折腾比之前更清瘦了些,脸色也还没有恢复病前的红润。下午洛痕过来探望她,眼中满是担忧,陪她说了会话,后来下人通报王府中有急事,他才细心的嘱咐她好好歇着,说改日得空再来看她才回去。 洛痕走后璎珞又睡了一会,直到晚饭时才被翠柳叫醒,没有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清粥和小菜就让她撤了。 “璎珞啊,可好些了?你吃得太少了,想吃什么就告诉翠柳,让她去准备!”东方不屈今天已是第二次过来看她了,虽然对于这位将军父亲璎珞没有过多的亲切之感,但他关心的眼神却透着些许的慈爱,终是令她卸下了防备之心。 “让爹爹操心了,感觉好多了!”璎珞脸色有些苍白,很柔弱的样子,说话缓慢有礼。 “嗯,那就好。你这一病啊,倒让人挂心了。”说完低头喝了口茶看了她一眼:“你病的这些日子,王爷常常来探望你。”璎珞感觉他话中有话,却不知该没有接口。 “你的身子还没大好,要多休息。翠柳啊,好好侍候二小姐。” “老爷放心,奴婢会尽心服侍小姐的。” 东方不屈走后,在璎珞的坚持下,翠柳给她备了热水,沐了浴,整个人感觉清爽不少。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璎珞让翠柳去休息。身着单衣,随意披散着长长的卷发,独自一人站在院里。寂静的夜,除了耳边吹过的风声再无其它声响... 皎洁的月光清冷的照进院子,射在她身上。她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显出丝丝寂寞,更觉单薄纤弱... “还打算站多久?”低沉的男声,音调不高,却暗藏着淡淡的担忧。 璎珞被突来的声音吓到,惊得急急回身,不料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前倒去。 “啊…”轻呼出声,准备迎接大地的亲吻。不料却被一只长臂紧紧拉住,随后捞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是你?”站稳之后璎珞挣开他的怀抱,退后一步,稍拉开与莫清风的距离。除了子轩没人这般亲昵的抱过她,她的俏脸上不自觉挂上一抹红晕。 借着月光,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你以为是谁?“他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淡漠,话语间已把手中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他进院子有一会了,见她站在那里望天发呆,一直没有出声,轻步进屋取了件衣服出来才开口唤她。 “谢谢!只是没想到是你!”璎珞拉了拉衣服的领口,冲他展颜一笑。 “可好些了?”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向前一步,与她并排站着欣赏月色。 “嗯,没事了。”她轻声回道。 这样寂静的晚上,夜空中凡星点点,明月高悬,有一个人站在身旁,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唇边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浮了出来。 “温俊是谁?”二人沉默的站了一阵后,莫清风缓缓开口,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啊?”乍一听到哥哥的名字,璎珞吓了一跳,她没和任何人提过,他怎么会知道? “有几夜你昏睡时曾叫过这个名字。”莫清风尽量保持平淡的语气,却掩饰不了眼中一闪而逝的期待,只是璎珞没能及时捕捉到。 “是你?”又是这句。莫清风今夜的到来带给璎珞些许震惊,听他话中的意思,那几夜她总感觉有人在她床边,甚至握着她手的人难道是他吗?怎么会? “嗯?”这次换莫清风有些莫名其妙了! “嗯…有几夜我迷糊中感觉有人一直在我房里。”璎珞不好意思说有人握着她的手,万一不是人家就太无地自容了,微低下头。此刻她的样子不经意间将女儿家的娇羞展露无疑。 “有几夜我过来,有人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莫清风的漆黑的眼眸极快的扫了璎珞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一听这话璎珞十分肯定就是他了,小脸更烧得厉害。什么嘛?她怎么会拉着他,又和他不熟,一定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温俊是谁?”莫清风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追问一遍,他的好奇心一向不重,这次自己都感觉有些奇怪。 “是我哥哥。”璎珞从小就与温俊感情最好,想到哥哥她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将刚刚的尴尬抛在了脑后。 “哥哥?”莫清风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将军小女儿完全不信,他与东方家相交数载,从未听那东方不屈提过有位失散的女儿,但在听到是她哥哥时却不觉松了口气。 “别告诉我你相信我是东方家的女儿哦?”璎珞笑望着他,轻挑着眉,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莫清风浅浅一笑:“不论相信与否,你现在只是东方璎珞。”这个身份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潜在的危险,但至少目前还可以是一道保护的屏障。 “我说了你也不一定相信。”来这里许久,她是寂寞的,需要有个人说说话。每次见洛痕都很匆忙,他似乎有忙不完的朝事。 “那就别说!”莫清风突然有些担心,现在还不想她说什么。 璎珞微一怔,古人都这样?就没点好奇心?好吧,不说就不说,反正他也未必相信,她的穿越对于他们来说有点鬼使神差,别吓到人家。 “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璎珞侧身询问,见他点头后又道:“你有懂古玉的朋友可以介绍我认识吗?”她突然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要尽快找到古玉,那样她才能早一天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身为商人的他交友一定广阔,或许可以帮到她。 “你对古玉感兴趣?”莫清风潜意识里感觉她不会喜欢那些东西。 璎珞摇了摇头回道:“只是想找一块特别的玉,有这样的朋友吗?” “等你身子大好我再带你去见他。”莫清风没再多问而是直接给了承诺。 “太好了,谢谢。”璎珞没想到这么顺利,还真找对人了。 “等找到再谢不迟。”莫清风说话总是简捷得没有一句废话,璎珞轻摇了摇头,撇了下小嘴。帅哥她见多了,比他酷的也不是没有,不过晶晶可是有一句至理名言:有啥别有钱,装啥别装酷。哥哥可就是因为这两点全占了边才被晶晶修理的那么惨呢! 璎珞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她这一系列小动作已全部收入莫清风眼中,他牵了牵嘴角。 “不早了,去睡吧!”两个人又沉默了一阵,莫清风走到她身旁毫不避讳的牵起她的小手,顿感指尖的冰凉,微蹙了下眉,抬步向屋内走去。 “你什么时候再来?”看着莫清风欲转身,璎珞脱口而出,又立刻后悔得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这是说什么呢?一定是病得糊涂了。 “嗯…我是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那个朋友?”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璎珞胡乱找了个借口。 莫清风轻抿着嘴角,盯着脸上有抹可疑红晕的璎珞,终是忍不住上扬嘴角答道:“很快!” “你说的我就信。”在跨出房门的那一瞬,莫清风低沉的声音再次传入璎珞的耳里,等她抬头时已然看不到他的身影,四周又再次沉静下来,她躺回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这一晚她睡得极安稳。 璎珞的身体恢复了,天也逐渐凉了起来,让人愈发变得懒惰了许多。这一日闲来无事她突然想起让翠柳去找架琴来,她要打发一下这无聊的寂寞时间。最爱的钢琴这里肯定是没有的,所以也就不必提了,直接让翠柳去弄最普通常见的就好。 直到傍晚时分,翠柳才带人把琴送来了。原本她提议把东方凌雅房内的琴搬过来暂用,不过被璎珞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碰她的东西。 晚饭过后,璎珞坐在床前,手抚着初来时穿着的那件露肩的小礼服,想起第一次在自家酒吧弹琴时的样子,嘴角逸出一抹浅笑。 仔细的收起礼服,放入衣柜里,缓步行至窗前,手指轻抚琴弦,略一沉思,节奏紧凑的名曲“十面埋伏”自指尖传来,打破了黑夜的静寂... 为什么会想起这首曲子,她自己也不是十分明白,或许有感于现在的处境不平凡吧。 “这是什么曲子?”不知何时莫清风已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总是这样吓人?走路都没有声音吗?”璎珞差点又被他突然的造访吓得惊叫,声音有些紧张,还隐隐有些小小的埋怨。 莫清风走近了些,沉声道:“对不住,习惯了。” 璎珞略一思索,才恍然明白他所谓的“习惯”是什么意思。 5、别苑诉情 忆起三天前莫清风来到她的院子,还进屋帮她取了衣服,她都浑然不知,不是她陷入沉思而不自觉,而是因为他有武功才对。 “你会武功,身手是不是极好?”身子好了,她的好奇心又开始泛滥。听说练武之人呼吸都比常人均匀,走路也轻得没有声音,看来真的是这样,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一等一的高手? “极好的标准是什么?”莫清风望着眼前已恢复些红润的她,负手而立。 “嗯…就是可以飞檐走壁…还会什么水上飞还是草上飘的。”璎珞脸上显出一抹兴奋,虽然以前也不是太喜欢看那些武侠片,但总是有所耳闻的,古代人不是都这样吗?不知道他是不是?心中隐隐期待:千万别让她失望。 “就这些吗?”莫清风被她有些夸张和兴奋的表情逗得轻笑了一声,见她又仅着单衣,体贴的拿起床边的衣裳披在她身上。 “差不多吧,那些功夫的名字都很奇怪,我记不住。”璎珞看他为自己披上外衣,感觉是那样的自然,心中隐隐有些感动,轻柔的冲他笑笑。 “那应该算得上极好吧。”莫清风语气平静,倒也没有谦虚客气,英俊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不常笑的,遇上她之后,笑容竟不自觉间多了许多。 “你刚刚弹的曲子叫什么?”莫清风其实精通音律,常听妹妹抚琴,但却从没听过她刚刚弹的那首曲子。 “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真的有些感觉。”莫清风有感而发,可是这样的曲子似乎不太像是她弹出来的,她看上去单纯的像是一张白纸,不用翻面都知道是空白。 “你懂音律??”璎珞很意外,难道他也有些基础? 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眸在波浪一般的睫毛下望着他,莫清风走近了她一些,情不自禁的抬手抚上她的娇颜。璎珞顿时怔住,目光中透着不解与紧张,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反应,脑子有些混乱。对视片刻,那张俏脸已现出如火烧一般的红晕。 “你的身子既已好了,明日带你去我庄子上坐坐,如何?”莫清风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感觉唐突了佳人,匆匆收回了手,在桌前坐下。 “可以见到你那位懂古玉的朋友吗?”璎珞一听可以出府顿时来了精神,转身就把刚刚笼罩在两人之间的微妙与不自在抛到了九霄云外。 “怎么如此心急?”莫清风有丝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不急呢?这都过了三天了?”璎珞也坐了下来,不甚乐意的呶呶小嘴。 “三天很长?” “你认为很短?”记得那晚他走时说很快来看她,不对,是很快带她见那位朋友。可这都三天了他才出现,语气中难免透着淡淡的埋怨。 莫清风望着她的俏脸,上面的红晕还未全消,此刻更显娇憨。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璎珞见他不答话,只是看着她,手抚了下脸,见他还是不应,径自起身走到镜前看了看:“怎么不说话?我脸上什么也没有啊?” “为何我每次见你都如此衣衫不整?”莫清风打量的目光仍落在璎珞身上,想起先前见过的三次面:第一次她穿男装,娇小的身子配着那件略显宽大的男装,有些可笑。她是美丽的,但不合身的男装显得很不合宜。第二次是三天前的那晚,她虽仅着中衣,却在他面前举止大方。第三次就是今夜,她仍是一副不整不齐的样子,长发凌乱的随意披在身后,不过却另有一番风情。 璎珞低头审视着自己的打扮,还真如他所言有些衣衫不整,禁不住皱了皱眉:“好像真是如此哦。” “明日我派人来接你,用过晚饭再送你回来。”清风话语间已起身。 “好,知道了。”见面不过廖廖数次,交谈也不多,对他的了解也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但心底涌起的莫名情愫让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相邀。 “翠柳,今天穿这件。”璎珞提起一条白色的长裙及浅兰色羽纱短袖小外罩在翠柳面前扬了扬。 “会不会太素了?”翠柳放下手中的粉色衣裙,接过璎珞手上的那套。 “素就素呗,又什么不好?就这件。”璎珞已动手自己开始换上,只是这古人的衣裙实在过于繁复,她一个人到底还是搞不定,摆不平。翠柳赶紧上前帮忙,很快就换好了。 从这些日常琐事中看来,翠柳有时不禁在心里犯嘀咕:她家主子明明灵气逼人,却为何好似又比别人笨那么许多?不会梳头也就罢了,竟然连复杂一点的衣裙也不会穿。真不知道以前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难道天生就是小姐命?看来应该是。 “翠柳,今天你帮我梳两个麻花辫吧?”璎珞不想打扮得太复杂,随意清爽就好。 “这样不好吧小姐?”别人家的小姐都拼命打扮得艳丽,而自家的小姐却总是要简单随意,恨不得把天生的美丽全部隐藏起来。真的是天差地别,诡异呀! “没什么,又不是见王爷,没那么多规矩。再说太繁复的不适合你家小姐我。”璎珞在镜中调皮的冲翠柳眨眨眼。 翠柳也不多言,自额前挑起一缕发丝,绕了一圈,使头发微微隆起,再用两只小巧的珍珠发夹固定,将璎珞长长的卷发分成两份,左右两边各蓬松的编了一只麻花辫子,用银色发带将发尾固定,脸的两侧还各留了一缕发丝随意的垂下。 璎珞站起身,左右照了照会心一笑,乍袖收腰,兰白相间的衣裙,将她衬得格外娇美可爱,清丽出尘。 “谢谢你,翠柳。”璎珞诚恳的向她道谢。这些日子以来还好有心灵手巧的翠柳陪着她,照顾她,否则她无法这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小姐说哪里话,哦,对了,小姐,今日真的不要我跟着吗?”在璎珞的多番教育下翠柳在她面前终于不再自称奴婢了,两人的关系也因此进步的很快,这丫头还时不时的调侃她几句。 “不用了,反正也不在街上散荡,不会有事的,你就好好在府里歇一天吧,看你们一年到头也没个星期天。”璎珞想到这古代的仆人还真是辛苦,不禁皱了皱眉。 “什么是星期天?” “星期天就是假日,可以休息的日子!”璎珞好脾气的笑笑,奈心的为她解释。两人早已培养出难得的默契,璎珞的不按理出牌,翠柳的十万个为什么翻版,彼此间早已见怪不怪。 “二小姐,莫府的人派人来接您了。”小李子站在门口通报,璎珞向大厅而去,翠柳则跟在身后。 莫清风昨夜才说要接她出去,今天早上她那将军老爹就来到她房里,略沉着脸嘱咐她早些回来就走了,弄得璎珞有些不解,却也不便多问。 想必是莫清风和东方不屈打过招呼了,可他为什么一脸的不悦?洛痕来的时候他可是满脸堆笑呢。那日见小李子和莫清风说话的样子,两家应该是相熟的才对,可是莫清风却从不白天经正门通报来探望她,都是在夜里从房顶“飞”进院的,有机会得问问莫清风,难不成这也是习惯? “小姐,还是让我…”翠柳很不放心的还想随行。 “放心吧,难不成人家还会吃了你家小姐?”璎珞温柔一笑,安抚似的拍了拍翠柳的手。 “那小姐早去早回。” “行了,我知道了,管家婆。”话语间,莫府的仆人已掀开轿帘,璎珞略一弯身坐了进去。 两家相距似乎有些远,轿子缓缓的走了些时候,方才落地。璎珞不等仆人伸手掀轿帘,自己已执手掀开走了出来。 “是东方小姐吧?”温婉的女声传来,璎珞寻声望去,见到一身淡粉色衣裙的女子缓步向她走来,年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俏生生的样子比花还要娇美上几分。 “请问你是?”璎珞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忙迎上前一步。 那女子微微行礼:“见过东方小姐,堂哥有要紧的事还在书房,让我出来迎迎小姐,小姐莫要见怪。” “你是清风的堂妹?”璎珞从未称呼过莫清风,此刻却不自觉出口直呼他的名字,这在现代当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现在是古代,人家是古人,于是引来莫清旋一丝诧异的目光。 “正是,小姐唤我清旋就好。”莫清旋回神,目光落在璎珞身上。 “清旋?很雅致的名字。”璎珞由衷的赞美,人如其名,清丽娇柔。 “小姐过奖了,里面请。” 清旋侧身将她带进府里,璎珞这才有心情细看看莫清风的府邸。比将军府大很多,让她有些头晕,要是没人带路,她敢打赌自己一定会迷路。院子的布置极其简单,不带一丝奢华之色。穿过一个院落,来到“旋琴阁”,这里不似刚刚经过院落的简单,多了几分柔软,想必是清旋的院子,璎珞很喜欢这里的感觉,有淡淡的女子的味道。 “小姐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堂哥一会就会过来。”清旋冲她温柔一笑,已有侍女为她奉上了清茶。 “别一口一个小姐的叫了,直接称呼名字不是更好,我叫你清旋,你叫我璎珞,好不好?”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接触到的人少得可怜,又没有同性友人,璎珞很希望和清旋成为朋友! “这…”清旋正迟疑着是不是该拒绝,应以礼节为主,莫清风低沉的声音已然传来:“就叫名字吧,你们年龄相近,不必过于拘谨。” “是,堂哥。”清旋起身站在一旁,轻声应下。 “你要是忙,不用陪我,让清旋带我随意逛逛就好。”璎珞不想打扰莫清风办正事,必竟他可是家大业大,一定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没事,都处理好了。”莫清风坐下喝了口茶,回道。 “去我那坐坐吧,清旋你也来。”放下茶,大步踱到璎珞面前,旁若无人的牵起她的手,也不等她回应拉着她向外走去。璎珞回头对清旋笑笑,紧随着莫清风的脚步而去! 清旋怔了怔,随即扬起唇角,跟了过去。 “清风苑”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闯进璎珞的眼里:”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嗯?”莫清风没注意到璎珞的目光落在自己题的那几个字上,见璎珞抬手一指,才点了点头。 “你的字很有气势。”璎珞一直很羡慕字写得好的人,虽然自己的字也还算不错,可是总感觉太小家子气。 清风闻言也不答话,牵了牵嘴角。 清风苑的布置也保持着简单的格调,隐隐透着些阳刚,还有些清冷的味道,唯一显眼的是立在凉亭正中间的那架琴案,上面罢放的琴不算太新。璎珞见后心中大喜,这琴虽不是新的,但却很雅致,做工十分精细,一看就是上好的材料,比翠柳为她带回的琴好太多,她忍不住从莫清风手中抽出手,上前一步轻轻抚上琴弦。 “这琴?”璎珞抬头望向莫清风,想必这琴一定有个很别致的名字。 “这琴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名字叫《诉情》”话语虽轻柔,但璎珞却注意到他提及母亲时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望着他,伸出手轻握了一下他的,微微地笑着。 莫清风微一怔,随即反握住她的小手,包在掌心之中。她的手很小,很柔软,让莫清风的心底泛起一丝暖意。轻轻扬起了嘴角,灼灼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只是那眼眸之中似乎有太多复杂难明的情绪…璎珞根本看不透彻... 6、初入宫门 “若惜?若惜?”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睡意,若惜缓缓睁开眼睛。 一身白色随意休闲运动装的子轩正含笑坐在她床边。 “子轩?”若惜抬手揉了揉睛睛,轻唤出口,并将手伸向坐在她身旁的子轩。 子轩脸上的笑意渐浓,将她的柔荑包在宽大的手掌之中,紧紧握住。温柔深情的目光落在她睡意朦胧的娇容上。 “瞧你睡得像头小猪,叫也叫不醒,伯母已备好了早餐,就等你了…”子轩轻点了下她的俏鼻,宠腻的随手将她耳边的长发别到耳后,欲抚向她的俏脸。 若惜微怔,就在那只修长的手欲碰触到她的脸时,她略一转头避开。子轩的眼眸之中瞬间涌起疑惑,那只手尴尬的僵在半空… “妈妈?”若惜的目光落在含笑站在门口的梅映雪身上,轻唤一声。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懒丫头,看看子轩还敢不敢娶你?”梅映雪轻责她,边假装无奈的摇了摇头。 子轩收回手站起身,扬起嘴角,轻声道:“好了,你收拾一下,我去楼下等你。” 当听见子轩关门的声音,梅映雪才收起脸上的笑意,轻拍女儿的小脸,有些心疼的问道:“丫头,告诉妈妈你怎么了?” “妈妈…”若惜抬起头,伸手环住她的纤腰,将脸埋在母亲怀里。一向与妈妈玩闹惯了,若惜第一次感到委屈的偎进妈妈温暖的怀里撒娇。 “若惜,子轩是个好男人,但一切都要看你的选择。不能因为他的等待,不能因为你感动,你要问问你的心。”梅映雪似看穿了女儿的心意,她刚刚那一刻的闪躲其实已再明显不过。只是这丫头的糊涂劲又上来,难怪她总是怀疑这丫头到底是不是她女儿? “妈妈,我该怎么办?”若惜低声询问,抬起头时眼中已蓄满了泪水。 “你还小,本不该这么早去尝试爱一个人。可是姻缘到了,也不能放手,你该牢牢的抓住,否则会后悔的知道吗?”梅映雪伸手抬起女儿的小脸,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点点泪意。虽然常常“欺负”女儿,可有谁知道她最心疼的也是这个永远后知后觉的小丫头,只是她表达关爱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罢了。 “可是…那根本不可能…”若惜略显委屈的哽咽道。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不可能,听听你心底的声音,不要强求,但也不能错过,一切随着自己的心意就好…”梅映雪深深看一眼若惜,这样的眼神,充满太多的爱怜与担忧,与平日里喜欢和女儿嘻笑怒骂的她完全不同。松开她的手,梅映雪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 “妈妈?妈妈…” “一切随你心意…” “妈妈?”璎珞喃喃轻唤,猛然间睁开眼睛。 面对一室的昏暗,璎珞渐渐清醒,抱着被子靠在床侧,梦中的画面如此清晰,待醒来竟能感觉到妈妈熟悉的味道环绕在身边… “一切随我心意?一切随我心意…”疲惫的璎珞缓缓闭上眼…直到天际发白… 清晨的寂静被翠柳的一声尖叫彻底打破... “啊…小…小姐,你怎么醒了也不出声,吓死我啦…”翠柳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床上的璎珞,紧皱着眉头... 当翠柳轻手轻脚的端着脸盆进屋,欲掀开床幔看看璎珞醒了没有,不料被正抱着被子缩在床角的璎珞吓得向后跳开一大步,夸张的瞪着头发有些蓬乱的璎珞…差点将手中的脸盆扔出去。 引得璎珞哈哈大笑,丢开手中的被子,用手拢了拢长长的卷发,利落的下床:“胆小的丫头,你家小姐我是鬼吗?”说着还忍不住回头冲呆立在床边的翠柳做鬼脸。 面对调皮的主子,翠柳气得真跺脚,还故作害怕状的继续捂头胸口道:“主子,您别吓翠柳了,我如果短命,一定拜您所赐。” 璎珞回身瞪她一眼:“你家小姐我要是短命啊,一定是被你的大嗓门震死的。”话音一落,轻笑着挽起袖子开始梳洗。 “小姐,今儿您第一次进宫,翠柳不在身边,您可千万别乱跑,听说那宫里大着呢,保不准会迷路…” 璎珞一脸的无奈,望着镜中她身后絮叨了一个早上翠柳,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翠柳听到璎珞夸张的叹气声,紧张的放下手中的梳子,伸手向她的额头探去,却被璎珞不客气的拍开:“去,你家小姐我好着呢,只要小姑奶奶你少说两句,我保准老老实实的不乱跑,不惹麻烦,高高兴兴进得皇宫去,平平安安出得皇宫来,可好?” “唉呀,小姐,翠柳是不放心你啦…” 璎珞见翠柳一脸的委屈,才又接口道:“我看还是让爹早点给你许个人家好了…省得你整日荼毒我” “唉呀,小姐,你…”翠柳见璎珞强忍的笑意,害羞的红了脸。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才舍不得呢,快把头发给我梳好吧,再晚就要误了进宫的时辰了…”璎珞转过身,任翠柳摆弄着一头长发,微微扬起嘴角... 真实的梦境,妈妈贴心的话语,少见的怜惜目光,让璎珞的心情好了许多,一扫几日的忧郁…一切只随心意… 璎珞伸手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除了高高的宫墙再无其它,马车就这样不急不缓的行驶在这宫道上… 偶尔见到似宫女打扮的小丫头微低着头,恭敬的站在高墙之下,待东方家的马车过去之后,才又起身离开… 璎珞放下窗帘,身子轻轻靠在马车一侧,对面的东方不屈正闭着眼假寐。原本有些兴奋的心情已渐渐变得平静,当那道厚重的宫门自身后缓缓关闭,璎珞便莫名的感觉到丝丝压抑,使人略略有些心慌…这皇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圈住了多少颗寂寞的心? 她那深得皇帝宠爱的“姐姐”真的感到幸福吗?为何她感觉到她隐隐的失落与无奈…她的人在这深宫之中,她的心可也是被寂寞圈禁于此呢? 眼前的东方凌雅异常的端庄秀丽,身着华丽繁复的梅红色宫装,宽大的袖口绣着朵朵祥云,外罩一件半透明的彩纱衣,锦锻一般的长发大部分被蓬松的挽起,镶金的头饰半掩在黑发之中,只露出右侧扇面一般形状的三只金簪,同款的小巧耳环在璎珞眼前闪过。她回神欲行跪礼,下一刻已被一只戴着长长护甲的纤细柔荑扶住,娇柔的嗓音响起:“妹妹无需多礼。” 璎珞借着她手力站起,抬头对上她微微含笑的娇媚面容,淡淡一笑:“谢姐姐。” “原本想请旨回府,与爹爹和妹妹聚聚,谁知皇上却说妹妹从未来过我这凌霄阁,于是下旨允妹妹进宫相陪。”凌雅由宫女扶上首位,语调缓慢的似与璎珞闲聊一般,一改上次见面时的冷淡。 原来这里叫“凌霄阁”,当今皇上的名讳与凌雅的名字各取一字,为她所居住的宫殿命名,看来她的姐姐确实得皇上宠爱,在这深宫这内能有几人有此荣宠? “姐姐真是好福气,皇上姐夫很疼您…”璎珞浅浅一笑,显出小脸蛋上两个小酒窝,甚是娇憨可爱。 凌雅淡淡笑望着坐在身侧的璎珞,一身水绿色收腰羽纱衣裙,偏分的头缝,用镶着小珍珠的几枚发夹固定,微微有些隆起,后面还点缀般的插着一枚珍珠发簪,剩余的长长卷发用三根银色的发带松松的拢着,随意的垂到腰际,饱满的小珍珠耳环尤配她水嫩的肤色,整个人看起来又清丽,又娇柔... 正当二人似乎没有话题继续下去之时,殿外传来清脆的响鞭之声。璎珞有些不明所以的扬起头朝殿外张望,凌雅却已被身旁的宫女小心的扶起,缓步迎向殿外,璎珞见状忙起身跟随。 此时殿外已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抢眼的一抹明黄色身影闯进璎珞的视线。只见身前的凌雅微微俯身行礼,却已被一只手臂及时扶住:"爱妃无需多礼!" “谢皇上。” “可是璎珞?”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回荡在璎珞的头顶,她缓缓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 “回皇上,正是小女璎珞。”东方不屈上前一步回话,凌雅妩媚一笑,身子轻倚在洛霄的身前,洛霄轻揽凌雅纤腰,含笑着点头,沉声道:“起身吧。” “谢皇上。”璎珞低声谢恩,牵起裙角欲起身,一只修长的大手已轻柔的扶起她。 璎珞侧身抬头,却见一身繁复朝服的洛痕缓缓收回手,目光温柔,嘴角微微上扬。有些意外会在姐姐生辰之时见到他,他暖暖的笑容令她安心许多,浅浅一笑,微一点头谢过。 二人已有些日子不见,洛痕刻意放慢脚步,璎珞跟在他身侧。二人就这样沉默的跟在洛霄与凌雅的身后。而东方不屈则是满面含笑的负手与洛痕并行。 7、意外之赐 “皇上政务繁忙,臣妾不能为您分忧,反而生辰这等小事还…”凌雅歉意一笑,任由洛霄扶上首位,温顺的坐在他的身侧。 “爱妃贤良淑德,平日朕冷落你了,趁你生辰之际,宣岳丈与妹妹一聚,也算是一份心意,爱妃莫不是责怪朕执意不肯让你出宫回府吧?”洛霄摆弄手中的白玉扳指,脸上温柔的笑意瞬间柔和了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 话音一落,东方不屈忙从下首起身,拱手谢恩到:“多谢皇上恩典。” 璎珞也小心的站在东方不屈身旁低下头,微微一俯身。 “岳丈不必多礼,今儿就先放下这君臣之礼,我们一起为雅儿贺寿可好?”洛霄言语间已踱步到东方不屈身前,虚扶一把,目光扫过那抹水绿色的身影之上,而这一幕也当然也没有逃过凌雅的眼睛… "皇上,午膳已备妥,可是现在移驾西侧殿?"洛霄的贴身太监恭敬的站在一旁,声音略有些尖细。 一行五人移步西侧殿用膳,面对各色精致的菜肴,璎珞却没有丝毫胃口,如若不是左手边的洛痕细心的为她夹着菜,她甚至不想动筷。 “前些日子听说璎珞病了,可好些了”洛霄低沉的声音传来,璎珞抬起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 “多谢皇上,小女的身子已然大好。”东方不屈欲起身回话,洛霄示意其坐下,他才点头应下。 “真是没有想到父女失散十五载,竟在朕的狩猎之地重聚,爱卿真是好福气,一双女儿皆有天香之貌,落雁之姿..." "皇上..."身侧的凌雅脸色微红,柔柔的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 洛霄握住她的柔荑,淡淡一笑。 “自皇上登基以来,圣贤朝日渐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可谓天佑我朝,君佑我民...”东方不屈的语调不卑不亢,洛霄闻言龙颜大悦。 “我朝有今日之圣况,也是朕之幸,得你与二弟相助。” “不敢,此乃臣之本份。”洛痕与东方不屈起身同声同气回应。 “二弟,今年你已近而立之年,自朕登基这几载,你日夜操劳,朕一直未顾及你纳妃之事,心中对你甚是愧疚,待今年选秀之时朕亲自为你指一门婚事..."洛霄语峰一转,目光移向洛痕。 "多谢皇兄美意,只是这纳妃之事不敢劳烦圣驾。"洛痕沉声谢恩,眼睛却有意无意间望向静坐的璎珞。 “如若秀女中没有你中意之人,先纳侧妃亦可,只是你那诺大的政亲王府怎可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待你有中意的女子,朕亦为你作主再纳为政王妃如何?”洛霄的语气仿佛是在询问,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作为皇室之人,三十岁仍没有妻妾,洛痕也算独一无二。这些年洛霄一直对他纳妃之事多番相劝,无奈都被他以国事推搪过去。 想他自二十岁大婚,虽一直未立皇后,但已有近二十位妃子,现国泰民安,自会想起尚未婚配的弟弟。 “皇上,臣妾倒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皇上是否愿意成全?也不知王爷意下如何?”未等洛痕回话,凌雅浅浅一笑,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璎珞,复又轻轻推了一下洛霄。 “哦?有什么主意?爱妃不妨说来听听。” “皇上,凌雅自小与妹妹失散,此次重逢甚是欣喜,却舍不得有朝一日她远嫁他乡.如今爹爹年纪大了,凌雅心中一直愧疚无法侍奉左右,如若皇上愿意成全,可否将璎珞指婚政亲王爷。" 正低头不语的璎珞听到凌雅的话,惊得猛然间抬头,却见凌雅笑望着她,而洛痕似乎也有些意外的回身看着她... 刻意在生辰之际将她宣进宫,就是为此吗?为何急着将她指婚? 璎珞心绪突然有些乱,不知该如何回应。或许洛痕会拒绝,自是不必她再担心,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自上次将军府一别,这只不过是她与凌雅第二次见面,为何她这名义上的姐姐如此迫不及待要将她许配他人,难道?难道是因为他吗? 璎珞脑海中快速的回想着那日凌雅离府之时,当听到莫清风送她回来时的错鄂...以及今日她初来之时意外的热络...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似乎姐妹情深,却是别有用意吗?会是这样吗? 也许凌雅与莫清风有过过往,却因为选秀才不得已入宫,嫁予皇上? 以那日府门外小李子对莫清风的态度,以及东方不屈对他的有所避忌,再加之凌雅那日的失态,这一切联系起来或许就是答案,只是她明白的似乎晚了... 她来到这里,完全是个意外,保不准哪一天她就会穿越回去,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该怎么应对? 璎珞轻声叹气,现在的局面不在她控制范围之内,她该拒绝吗?以东方不屈对洛痕的恭敬,也许对这样的安排甚是满意,而以皇上对凌雅的宠爱,也无拒绝的理由,这件事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洛痕。 璎珞迟疑的抬起头,明眸求助般的望向洛痕... 自凌雅开口,洛痕已然猜到几分,只是他不是很明白她的用意,急着将璎珞指婚于他,决不仅仅是字面上的用意.而璎珞瞬间变幻的神情,让洛痕的心微微有些失落... 收到她求助般的眼神,洛痕双手轻握成拳,随即不露痕迹的缓缓松开,勉强一笑,却朝璎珞安抚的点点头... 洛痕正欲开口,却不料东方不屈已含笑着接口道:"皇上,老臣也正有此意,如若没有王爷那日的巧遇,老夫与小女今生恐怕无缘重逢,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不知王爷意下如何?可愿与我东方家亲上加亲?"东方不屈转头望向略有些尴尬的洛痕。 东方不屈乃一朝忠臣,而洛痕又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大女儿入宫为妃,占尽雨露;小女儿如若可以嫁入政亲王府成为王妃,或许该是最好的归宿。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但既然已救了她,再加之对于亡妻的愧疚,东方不屈一直认为该为璎珞安排一桩幸福的婚姻。以他对政亲王爷的了解与观察,他应该对璎珞甚是有心,否则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的皇亲王爷不会在人前尽显对璎珞的关怀之意.所以才大胆询问他的意思。 "爹爹?"璎珞忍不住开口欲阻止,脸色因为心急有些微红,不料凌雅却掩嘴轻笑,东方不屈也是满脸笑意。 "皇上,看来臣妾不该在今日提及此事,女儿家总是害羞的。"说完还故意望了璎珞一眼.似乎她的脸红是因为当面提及婚事害羞而至。 "璎珞,女儿家大了总要出嫁的,爹虽舍不得,但是也不能自私的把你留在身边."东方不屈宠爱的拍拍璎珞的手.目光又转向洛痕。 作为当事人的洛痕望着身旁纤细柔弱的佳人,眼底流转着缠绵深沉的情意...自懂事以来,他对男女之事从不上心,不曾刻意回避,却也固执的坚持... 他的母妃也曾得父皇一时宠爱,无奈红颜逝去,深宫之中,与她作伴的只有作为儿子的自己,然而孤独寂寞的心却不是作儿子可以填补,他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母妃日渐消瘦...那时他就曾发誓,绝不可轻言许诺婚姻,如若不是真心相爱,不能给他全心的爱,他宁可终身不娶... 他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国事政事之上,一边寂寞着,一边静静的等待命中注定的姻缘。洛痕一直相信与他执手一生的女子必定会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他愿意等...等到她...然后爱她,宠她...一辈子... 那日狩猎之时与若惜莫名的巧遇,洛痕三十年不曾动过情的心瞬间苏醒...当明眸皓齿,清丽脱俗的若惜仿若仙子般,奇妙摔到他的马前;当他解下披风轻柔的披上她纤弱的身子;当他抱起她瘦弱的娇躯策马离去;当他占有性的在东方不屈欲接近若惜之时护在她身前之际,他已然对她倾心... 洛霄面色平静的扫了璎珞一眼,眼底一闪而过的迟疑随即隐去,正色道"爱妃今日提及,朕亦觉得甚妥,二弟救下璎珞,也是天赐一段良缘,朕乃天子,乞有不成全之礼?二弟意下如何?" "谢皇兄成全,洛痕愿娶璎珞为正妃,与东方家再结姻亲。"洛痕脸色已恢复平日的温润,拱手谢恩之时还不忘略转头深深望一眼璎珞...将她明显的惊诧收进眼底... 璎珞不记得凌雅或是其他人又说了什么,只任由东方不屈扶起,由洛痕牵着手跪下谢恩... 原以为他会拒绝,可明明感觉到他的迟疑,为何却又欣然允诺?既然应下指婚,为何却又阻止皇上下旨? "皇兄,璎珞尚小,且流落在外多年,此刻方与东方将军重逢,臣弟不忍心打断他父女二人共享天伦,不如下旨赐婚一事暂且搁下,容过些时日再议。" 洛痕轻柔的握住璎珞有些冰凉的小手入坐后,出言阻止洛霄欲即刻下旨之意.婉言道:"况且,洛痕此生欲只娶一妻,不愿委屈了璎珞,请皇兄容臣弟好生准备婚事。" 璎珞闻言抬头注视着他,而洛痕也正温柔再次回望她,四目相对... 璎珞无言,耳边一直回荡着洛痕的话:"洛痕此生欲只娶一妻,不愿委屈了璎珞..." 在这个男人至上,一夫多妻的封建王朝,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亲王爷,竟会为了初识的她许诺终生,梅若惜是何其的幸... 璎珞不自觉轻轻握了下洛痕宽厚的手掌,洛痕感应到她的主动,面容之上露出惊喜的神色,随即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之中... 她不过十五岁,单纯的让他怜惜,他了解她的迟疑,或许她是有些惧怕的,但对他却也有着莫名的信任,以至于没有完全拒绝他的真心。也许她在犹豫,他不能逼她,也舍不得她为难...他可以等,他愿意等,直到她真心愿嫁他为妻,他会亲自请旨完婚,为她准备一个风光的婚礼,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妻,他赫连洛痕的政王妃... 此生第一次,有了赫连洛痕想倾其所有争取的东西,东方璎珞-梅若惜的心... 8、难舍前尘 "大哥,为何还要再备上白银百万两?年中不是已将三千万两交与王爷,拔去江南一带赈灾?" 莫清风坐在书房,手执毛笔低头写字,半晌方才沉声道:"即使不为朝廷,也要为天下百姓所想。" 对面坐着身穿青色长袍的莫尘风,莫家庄二当家,莫清旋的亲生哥哥。 莫尘风抬起茶碗喝了一口,口气略有些不满的接口:"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甘愿每年拿出千万两帮朝廷兴修水利,亦或是将钱粮直接发往江南一带救济灾民,他赫连家的江山与我莫家有何干?" “这江山为天下百姓所有。”清风沉声道。 “既然如此想,为何又不肯接受赐封?我倒想看看,他是如何高高在上的面对于你?” 莫清风闻言,轻抿嘴角,脸上刚毅的线条更显淡漠,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做了这些与他无关,又为何非为入朝为官?他既能下旨,又怎会怕面对于我?别忘了,他是皇上。" “皇上又如何?如若没有政亲王相辅左右,掌管军机大权,朝延之上有几人会心服于他?如若没有我莫家庞大家业支撑,他赫连洛霄何德何能令圣贤王朝国富民强?" “他的旨意下得心有不甘,他以为这是对我莫家的恩典。” 莫清风略一停顿,目光飘向窗外:"我要让他知道,即使不入他圣贤朝为官,即使一辈子我只是一介平民商人,我莫家庄一样屹立不倒..." 莫尘风望着眼前长他五岁的表哥,心中升起一丝敬畏... 尤记得他爹临终前将家业交予亲生儿子以外的人时,他心中有多么愤恨。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也令他十分不快,多次与堂哥发生争执。然而回想他拜师学艺回来之后的这些年,当时年仅十六岁的他只在父亲身边呆过一年,便已显露出过人的生意头脑,极高的天赋令他在两年间就已接管下十数家产业,更在不足五年的时间里,将莫家的生意推广至全国。各地接踵而开的酒楼,银楼,布桩,钱桩分号不计其数,均生意兴隆,蒸蒸日上。 原本未把他莫家放在眼里的老商人都已对莫清风刮目相看,而且甘愿封莫家为全国第一商... 堂哥生意场上果绝的手腕令他望尘莫及,对他钦佩不已,终于尽弃前嫌,甘愿屈居二当家,尽心助他一臂之力。 但在一年前却无意中得知,莫家所有的产业竟然早已被清风改名到他与清旋的名下...唯一有他自己名字的产业就是早逝的姑母留下的那座宅院... 莫尘风望着兄长,正色道:"我已吩咐非凡准备下去,定可按时送入政亲王府。" 莫清风沉声应了一声,又拿起笔继续写字,脸色现出尘风看不懂的神色...每一年的这天他从不会呆在府中,他与清旋从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往往直到第二日清晨,他才会一身疲惫的回府,然后在书房里静坐上一整天...而他与清旋却什么也不能问,因为他们深知表哥的脾气,他不想说的事情,任谁也不能令他开口。他不想提及的往事,他与清旋又怎么忍心去碰触令他疼痛,那也是他们兄妹二人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梦魇。 旁人只知他莫家的无限风光,任谁知他内心深深的伤痛。那是上一辈人留下的解不开的心结,那是亲人鲜红的血凝成的伤痕,不是一句劝慰就可以抚平的。 莫尘风见他再无其它交代,安静的起身离去... "哥哥?" "清旋?"莫尘风在后院遇上妹妹,听到她的轻唤他停下脚步。 "堂哥今日未出府?"清旋面带疑惑的询问,见尘风摇摇头,微皱秀眉,担忧的询问:"会不会有什么事?我担心..." 尘风不忍妹妹忧心,伸手轻拍了拍她的细肩,软言安慰:"放心吧,大哥一向冷静自持,会有分寸,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也不一定。如若他每年如此,我才真的担心..." "三年了,堂哥他...其实一直无法释怀。"清旋忆起三年前清风所经历的巨变,不由的心惊胆颤。 “别强求于他,即使是你我也不能放下,又让他如何释怀?” “难道就任他如此下去吗?” "大哥做事一向果断,却独独对感情割舍不下。外人道他无情,可我们清楚他其实专情得很。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对柳如烟的心思可真是..."莫尘风想起清风多次夜宿万花楼,难道真的是对她有心? "哥哥..."清旋出言阻止,以她对清风的了解,再加之与柳如烟唯一的一次见面,她感觉不到堂哥对她的爱,所以不论外面如何传言,莫家庄未来的庄主夫人必是柳如烟无二,她仍然不能相信,柳如烟决不可能是他中意之人。 "如烟姐姐是位好女子,但是堂哥却未必动情,不要听信外人瞎说..." “你呀,只管好自己就行了,堂哥的婚姻大事你就别操心了,省得提起他又不高兴。而你肯定是越管越乱。”清旋忍不住轻责尘风。 "好了,哥哥知错了,我妹妹最是心疼堂哥,我这个亲哥哥呀,唉...再不把嘴闭严,早晚得被扫地出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尘风一脸委屈像,赖皮的样子看在清旋眼中,抿嘴轻笑。 尘风与清风完全两种性格,完事不恭的尘风与严谨冷漠的清风像是火与冰,一边热情,一边冰冷,一个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一个像是历经苍桑的老成,对于两位哥哥,清旋都甚是挂心,只是她不知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要出门去了,否则大哥知道我不务正业,不等你动手,我就要被莫老大扫地出门了。” “对了,我晚些时候才会回来,你去准备些吃的,时辰差不多就给大哥送去..."尘风收起玩闹之心,正色交代妹妹。 "好,我知道的。你小心些,也多顾顾自己,我这就去看看给堂哥准备晚饭。"见尘风笑着点头,清旋也抿嘴一笑,转身走了。 尘风望着妹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才转身离开。 清旋接到下人的禀报,急急从厨房赶到前厅。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少爷如果在书房,从不喜欢被人打扰,如若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是没人敢去劳烦莫大当家的。所以当莫尘风不在府里时,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找小姐处理。 "你是何人?"清旋见到眼前面色略显焦急的小厮,坐在大厅内轻声询问。 "可否请小姐转告,劳烦莫庄主速速前往万花楼一趟?"小厮第一次来到莫家庄,十分局促的答道。 “可是沈老板有什么急事吗?”见那小厮摇了摇头,清旋又问:“那么是如烟姐姐有事?”除了这两位主儿,万花楼又有何人能请得动清风,又有谁敢?而以前如烟从未主动上门找过清风,所以清旋首先想到的万花楼的老板有事,随后才想到如烟。 "小姐可知莫庄主现在何处,确是如烟姑娘有要事,老板才命小的过来通传。"小厮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不知是紧张所致,还是赶路赶得急了。 "你先回去吧,我会转告堂哥,不会耽搁了如烟姐姐的事。"清旋考虑着去一趟书房,怕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 "这..."小厮有些不甘愿,却也不敢造次,终是低着头俯身离去。 "堂哥,我是清旋。"清旋轻敲了敲门,静候在书外,手持白瓷拖盘,上面放着一壶她新泡好的龙井茶。 片刻后书房门打开,清风欣长的身影立在门前,望了一眼清旋随口问道:"何事?"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清旋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拖盘放到桌上,注意到她的迟疑,清风放柔了口气,轻问道:"清旋,可是有事?" "堂哥,刚刚沈老板派人过来传话。" "嗯?她有何事需人过来传话?"清风微皱浓眉,有些不解。 "那小厮说是如烟姐姐有要事,故而沈老板才派人来请你过去一趟。"话音刚落,清风已然大步踱向门口,风一般快速消失在书房之中。 清旋轻叹一声,静静的关上书房的门,回房去了... 9、随心顺意 凌雅的“寿宴”就在指婚这个话题的围绕下结束了,在皇宫的几个时辰仿佛比一天,甚至一年更让璎珞感觉漫长难熬。 原来世间有太多的人擅于戴着面具而活,她正活在这样的人中间,而太过于简单的自己似乎只有任人摆步的份。 心里虽然有着微微的失落,但凌雅对于她来说,其实也算是个陌生人,璎珞对于她莫名的算计与防备并不感到难过... 作为来自未来,受过高等教育的二十一世纪女子,她或许是聪明的,但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王朝,她的智慧似乎没有用武之地。 “姐姐”是受宠的贵妃,“父亲”是当朝兵权在握的将军,如今又多了一位万人之上的王爷“未婚夫”。她如果不是穿越时空而来,该为自己的身世与际遇感到无比的庆幸不是吗?虽然圣旨未下,但指婚似乎势在必行,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消息一旦传出,该有多少人羡慕于她,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切随我心意...一切随我心意...可我的心意又是什么?”璎珞在心中无声的问自己,一切又是那样的毫无头绪。 抬头望向身侧的洛痕,他眼角带着明显的笑意,是那般的温柔且缠绵...这样的笑容她曾在另一个人的脸上见过无数次,有着再熟悉不过的亲切之感,却也带着令她心疼的陌生怜惜之情,她的心在瞬间失去了原有的平静... 她不明白自己何以能得权倾朝野的他倾心眷顾?她不知道以现在这颗飘摇不定的心意是否足以担起他万般的柔情? 她从来最不缺的就是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真情,如今才知这样的深情,当不知该如何回应之时,或许会变成一种负累...当不知是否已注定辜负,当感觉到他流转在身上含情脉脉的双眸,璎珞也许突然懂了,被一个人爱着有时不是一种幸福...可她除了接受被爱又该何去何从? “若惜?”洛痕的语调缓慢,透着丝丝柔情。璎珞微一怔,许久不曾有人这样唤过她,久到她已然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嗯?”她缓缓抬起头,对上洛痕专注的目光。 此时二人正坐在洛痕专用的马车之中,而东方不屈以商量国事为由还留在宫中。聪明如他二人如何不懂,这只是给他们多一些独处的机会。 洛痕是一个再温和不过的人,即使璎珞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还不能完全消化,但他的存在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压力。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她身边,甚至连亲昵的动作也不曾有过,璎珞感激他的体贴,也懂得他的珍惜与在意。 至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他是真的喜欢她,见面不足五次,也许比子轩五年的守候用情更深。他似乎已然完全认定了她,他要她成为自己唯一的王妃,独一无二的妻子。在他人生行至第三十个年头的时候他才寻到他的爱人...一个来自异时空的自己-梅若惜。 “若惜,不要怕,更无需担心,再你没有亲自点头应允之前,我决不会勉强于你,亦不会逼迫你。” “即使我的身份给了你莫名的压力,但你明白,我生在皇家,无权选择...” “或许你感觉突然,我亦如此。”洛痕略有些尴尬的浅浅笑着,面上现出可疑的红晕。璎珞望着他,没有想到受人敬仰的政亲王爷也会害羞。 “至于赐婚一事,我并未拒绝,是因为我也正有此意,原想过些时日询问你之后提及,不料今日皇兄..." “我了解。” 洛痕真诚的轻柔细语安抚了她无绪慌乱的心,将他双眸中的诚恳与深情望望进眼里,若惜终是展颜一笑。这笑容不带一丝敷衍与伪装,是发自内心的了然与安慰。 洛痕也笑了。尽管他一直在笑,只是先前是因为突来的喜悦,但那笑容之后却有些隐隐的担忧。而此时却是因为若惜的信任与了解...她并未因此而气恼他...她懂他... "王..."璎珞欲脱口而出的称呼瞬间被硬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如果还称呼他王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娇情了?她该如何称呼才不至太见外,却也不至于太热络? 望着她低头轻咬着小巧下唇的娇憨模样,洛痕偏过头微扬起嘴角,但开口时话语却是极为严肃与认真:"叫我的名字。"见她仍低着头未有回应,洛痕轻唤她一声:"若惜?" "嗯..."璎珞微点了下头,几不可闻的轻声应下,却不再开口。 洛痕轻转着手上的翠玉扳指,静静的与她面对面坐着。此刻他才发现她真的很美。水绿色羽纱面料的衣裙与她甚是相配,将她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衬得更加晶莹剔透,而最令他心动的是她秋水盈盈的双眸,清澈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一颗颗粉白色的珍珠点缀在她的耳际,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闪过他的眼...洛痕发现他好似第一次见到她一般,竟许久移不开视线。想他身为皇室王爷,世间何等姿色的女子不曾见过,三十年不曾为情所动的心,此刻也会为了心仪的女子失神,不觉嘴角漾起一丝苦笑...却有一丝甜蜜流入心里。 "啊?"随着马车的骤然停下,璎珞本能的一声娇呼,惯性使然欲用手臂撑住瞬间倾向前方的身子。 洛痕身形快移,长臂一伸,利落的将险些摔向一侧的她揽住,捞进怀里,靠坐在他身旁。 “可有碰到哪里?”洛痕扶住她的纤腰,拉起她柔荑紧张的询问。 “没,没事。”璎珞抽回手,安抚性的笑笑。 洛痕微皱眉头,小心的扶住他,方才掀开车帘厉喝:“怎么回事?” “王...爷,是莫公子的坐骑...惊了马。”车前的小厮神色紧张的回应怒意明显的主子,不敢抬头应对。他服侍主子多年,见王爷动怒的次数屈指可数。 璎珞听到那名字猛然抬头,身着月白色长袍的清风正稳稳端坐于黑马之上,一手微垂,一手拉住缰绳,正目光犀利的俯视着她... 四目交织,任谁也未曾发觉这瞬间对视的目光暗藏着怎样的莫名之绪... 待璎珞回神,莫清风已然恢复一脸的清冷,似与她不曾相识一般别过眼,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缓缓踱到洛痕一侧。 “急着去哪?”洛痕的口气很淡,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惊扰了王爷,改日登门谢罪,今日恕莫某无礼,先行告退。”话音未落,已然策马离去,完全无视洛痕一脸的不郁... "洛痕?"璎珞轻拉他的衣袖,待他转过头时已收起丝丝怒意,有些谦意道:“吓到你了!”她浅笑着摇头。 “回府。”洛痕沉声对小厮吩咐,随手放下车帘。 “你与莫庄主是好朋友?”璎珞面对洛痕少见的沉默,悠悠开口。 “嗯,相识多年!”洛痕侧身看她一眼,低声回道。脸上已无不悦之色,恢复了一惯的平静。 “姐...姐入宫前,你们也认识吗?" "不算熟识,却也曾见过几面。" "怎么了?还想知道什么?"洛痕抿嘴,笑望着有些局促的她。 “嗯...暂时没了,以后想起来再问你..."总感觉他含笑的目光别有深义的流连在她身上,璎珞微耸耸间,不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知道什么。 “看来是在府上闷坏了,过些时日我欲随皇上出巡,你可想同去?” “去哪啊?”璎珞顿时来了精神,扬起兴奋的小脸急急问道。 “江南。" “江南?我早就想去了,可是一直没机会,我可以去吗?”璎珞从未去过江南,西湖之上,碧波轻泛,雷锋塔前,仰头相望,一直是她渴望一览的美景,穿越前还没有机会得偿所愿,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可不愿错过。见洛痕点了点头,璎珞轻问道:“带上我好不好?” 洛痕宠爱的抚了抚她的娇颜,笑意渐浓,柔声道:"好!" 他的笑容是那么温暖,单纯如她,此刻只想偎在他身旁,不愿再去想那双满是冷意的眼眸。 一切只随心意...情随心走... 一切顺心牵引...爱随心流... 10、第二卷:情到浓时费思量 莫清风坐在床边看着轻闭双眼,脸色略显苍白的柳如烟,复又转头望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沈二娘,神色不带一丝情绪。 一脸风尘的沈二娘是万花楼的鸠母,亦是莫清风母亲生前贴身侍女的姐姐。如若没有莫家暗中的照拂,万花楼在京城也不会有今日的名声,只是外人无人知晓沈二娘与莫清风之间的这层关系。 当年三娘在莫母过世后不久也病故了,莫清风欲将京城的一家银楼送予沈二娘打理,以报她妹妹一生服侍其母之忠心,无奈她却一心要经营青楼。莫清风沉着脸将银楼的地契收回,送了万两银票予她,并示意莫非凡暗中予以协助。 不过短短几年光景,万花楼已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可谓风光无限。一方面是因为有他莫家的庇护,另一方面是沈二娘也的确具有经营青楼的本事。当万花楼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在繁华的京城渐渐展露头脚,莫清风违有苦笑摇头的份。想那三娘温柔贤静,而姐姐竟是如此“奇女子”… 先前沈二娘正暗自欣喜得柳如烟这绝色佳人,不单相貌国色天香,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欲将其培植为万花楼花魅,成为她沈二娘的摇钱树,不料却被从未驾临她这烟花之地的莫大庄主一手破坏。 沈二娘对莫清风本就存着这口气,当柳如烟同意接客那一夜,沈二娘就盘算着,如何还了莫清风当年的情。于是,就有了莫庄主为博红颜一笑,掷银万两为初夜之传闻。而实际上沈二娘未收取莫家一两白银就将柳如烟的初夜双手捧上。她的心思莫清风如何不知,这沈二娘虽喜在红尘中打滚,但却也不是一般世俗小人,只能说是人各有志罢了,所以莫清风莫大庄主就顺应收了这人情,只希望她别再将当年他还情之举当恩情来报,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莫清风欲替柳如烟赊身,无奈佳人却并不领情,甘愿留在这烟花之地,仅以才艺谋取生存。 只记得那夜,莫清风沉默许久后终于点头应允,面色娇艳,身着红色纱衣的柳如烟展颜一笑:“如烟谢过公子。” “庄主,如烟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沈二娘询问一直不语的莫清风,她并不知晓庄主与柳如烟的关系,但以庄主对她的态度可想而知。莫庄主很在意如烟,而如烟似乎对他也甚是倾慕,可为何又不愿莫清风接她离开这万花楼是沈二娘一直不解的。 她无权多问什么,莫大庄主的事情岂是她能管的,只有将柳如烟作为女儿一般看待,小心的侍候着。而她也曾无意中试探过如烟,庄主留宿多次,对她可有何表示?而如烟却只是浅浅的一笑,从不多言。那明媚的笑意中带着微微的苦涩,身为过来人的沈二娘如何看不出来? “平日是何人侍侯姑娘?”自与柳如烟相识,在外人面前莫清风一直以柳姑娘相称,他不答反问,声音低沉,沈二娘感觉到话语中夹杂着隐隐的怒气。 “自打如烟到此,一直都是小红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沈二娘也曾想到小红,可那丫头来到万花楼几载,胆小怯懦,实在不像是敢下毒之人。整个北京城都知道柳如烟早晚是莫家庄的女主人,凭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即使向天借胆也做不出此事。何况待沈二娘发现如烟有异样之时已请城中最有名的大夫瞧过,那毒下得极是怪异,如烟只是沉睡,既不疼痛,一时之间也尚未发现其它不适之症,只掌心之中莫名出现黑色斑纹,大夫也束手无策,无奈之下这才差人赶紧到莫家庄禀报,小红又何来这怪异之□□?故沈二娘排除了小红下手的可能性。 莫清风赶来之后即为如烟诊脉,竟意外发现她是中了毒。他医术不精,只是这几年随宇文先生略学皮毛,所以不得而知如烟到底中了什么毒。他小心的摊开如烟的手掌,那黑纹甚是明显,他微一皱眉,伸手自腰间取下刻有“莫”字的半透明白色玉佩:“二娘,你亲自到钱桩把这个交给非凡,让他速速请宇文先生过来,不得延误。” “是,庄主。”沈二娘略一迟疑,盯着那块代表莫家大当家身份的罕见龙形和田玉,随即伸手小心的接过,转身出去。 为柳如烟细细诊过脉,宇文策眉头紧皱,摊开她的手心,在看到那明显的黑纹时眉头已拧到了一起。 莫清风默默的坐在窗前,看到宇文策略显紧张的表情,心头一紧…能让宇文策有如此反应,想必这毒不易解,是何人竟想至她于死地? “如何?”宇文策起身踱到莫清风对面的椅子坐下,莫清风缓缓开口询问。 “柳姑娘所中之毒为‘天仙子’。” “‘天仙子’?”莫清风脸色一变,竟是传闻中失传许久,无药可解的‘天仙子’? “世人皆传‘天仙子’早已失传,如今看来‘仙子’确有传人。”宇文策捋了捋胡须,在提到‘仙子’之时语气有着几不可闻的柔情闪过。 莫清风望着眼前的老人,自他投到莫家庄这几年,一直居住在西郊别宛,过着半隐居的生活。除非莫清风亲自相邀,否则宇文策从不出西郊,只是一个人在那儿安静的研习医书。而他也深知宇文策喜静的习性,所以知道他居所的人并不多,平日也只有他会独自上西郊别宛探望。而他的医术自是宇文策相授,只是在这方面莫清风并没有流露太多过人的天赋,不过看在宇文策眼中已算是少遇的奇才。今日为柳如烟,莫清风第一次劳烦宇文策亲自前来,没想到竟是如此棘手的事。 “可有解?” 宇文策微微迟疑,随即答道:“有。” “如何解?”能让宇文策如此犹豫,莫清风已然猜到一二,想必获取解药自是十分不易。 宇文策抬头望着面容清冷的莫清风,自相识以来,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每次莫清风独自去到西郊,定是有何难办之事,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令他思考的地方。而他也并不是真心想授他医术,只是借医理开解于他,没想到这样也让这小子偷学到他怪医的几成功力。 如果不是因为出自对莫清风的欣赏,宇文策自是不会投到他门下。几年时间亲眼看着他将曾经平凡的莫家一步步推向极盛之地,他一方面欣慰,一方面也为之担心…富可敌国并不是只有表面的风光,那是可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源头…只是他懂,财富与权力在莫清风眼中,只如烟尘…莫清风虽一介平民,却绝非池中之物…如若他有心,即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庄主真要冒险一试?”宇文策猜不透莫清风的心思,天下美人之多,如地上的绿草―随处可见,一介烟花女子何以令堂堂莫家当家如此挂心? 莫清风轻扬嘴角,已然了解宇文策的疑虑,望了一眼床上昏睡不醒的柳如烟,转头之时脸上的笑意已隐去,淡淡回道:“她不同!” 宇文策自知阻止不了莫清风,许久才缓缓道“庄主可曾听闻天山毒蟒?” “天山毒蟒?通体雪白,虽为蟒蛇,但身形却似独角龙?”莫清风对于天山毒蟒也略知一二,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言,莫非真有此毒蟒? “正是。世人只知其一,却不知这毒蟒其实正是一条药蛇。”提到毒蟒,宇文策眉宇间的担忧更添几分。 “先生曾说过天下之毒相生相克,世间没有不可解的毒,只有找不到的解药。难道要解柳儿身上的毒需这毒蟒?”莫清风微一蹙眉。 宇文策赞许的点点头,接口道:“那药蛇的胆可解此毒。” 室内一时陷入寂静,许久之后,莫清风径自续了杯茶,沉声道:“往返京城与天山之间最快需十日,这十日之内请先生一定护住如烟心脉。” 宇文策郑重点头:“庄主放心,老夫定当全力以赴,等待庄主取回蛇胆以解姑娘之毒。” 莫清风看了宇文策一眼,微一点头,起身来到床边坐下… 柳如烟沉静的睡容映入他眼中,昏睡中的她显得更加沉静,平日温柔浅笑的娇弱佳人此刻只像睡着一般,可谁知她的生命也许只熬得过十日?十日之中她将一直沉睡,而每多睡一日她的心率变会加速一些,皮肤也会开始发热,昏睡中亦会产生幻觉,且心跳声音加大,呼吸渐弱,直至死亡… 莫清风执起她纤细的柔荑握在手中,轻声呢喃:“如烟,等我…”沉睡中的柳如烟从未见过如此柔情的莫清风,或许此生她永远也无法睁开眼再多看一次他的面容… 莫清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房,桌上放着他的佩剑,还有宇文策为他配制的药物以及一个精致的只有荷包大小的器皿,那是专用来放置蛇胆之用。 毒蟒可解毒,然而它喷出的雾气皆有剧毒,宇文策为他配制了几样特制的药物防身,但他能否活着回来,就要看他的本事了。所有关于毒蟒之说皆属传闻,没有谁真正见过,或许见过的人都没有命活着下天山。只知那毒蟒身形巨大,且盘据之地十里之内寸草不生,欲取蛇胆谈何容易。即便他有精湛的武功和深厚的内力,也是危机四伏,生死一线。所以当尘风与清旋得知他欲前往天山,皆全力相阻。 “如果大哥执意前往,小弟必须一同上路。”尘风见清风去意坚决,无奈妥协。 莫清风淡淡看他一眼,又望一眼径自在一旁抹泪的清旋,轻叹一声:“与我相比,你的武功根基如何?” “我…”尘风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他自小贪玩,武功虽说已属上乘,但自是不能与清风相提并论。 “你去了,只会让我分心,莫家庄要有人主事,你留下。”莫清风以不容人拒绝的口吻沉声交代。 “可是你也不能只身前往,至少该让非凡跟随。”尘风也有他的坚持,拧着剑眉一脸不郁的与清风对视。 莫非凡是他学艺归来时带回的孤儿,如今是莫清风最得力的左右手,他的武功与清风同出一师一门,虽身手略低他几分,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平日里表面上负责莫家一切生意往来的巡查之职,实际上更担负着莫家庄几位主子的护卫之责,而他最隐秘的身份却是莫清风的“死士”之首领。 “不必,非凡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莫清风断然回绝,目光淡淡,复又道:“十日之内我必赶回。” “堂哥…”清旋泪眼朦胧的轻唤:“我和哥哥在家等你…” 莫清风踱到她跟前,轻拍她的细肩点头:“不必担心,堂哥会平安回来,否则清旋出嫁之日何人主婚?” “堂哥?”清旋的泪落得更厉害了,他知道清风一惯冷漠,从不轻言调侃于谁,而此刻正是为了安慰他们,这让她更加担心。 莫清风连夜上路,以追风日行千里的脚程他其实也并无十足把握。他并不能确定那毒蟒到底藏身于天山何处?他必须尽可能缩短赶路的时间,才能为柳如烟增加一线生机。 “如烟,这是我欠你的,一并还了给你。”莫清风策马狂奔,英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伴他上路的…唯有清冷的月光… 11、蓝田玉缘 璎珞在翠柳的陪同下静静的坐在马车之中,昨日一早她已随洛痕出门,赶往江南。 出行之前璎珞还是满心的期盼,可这刚刚开始的漫长马车之旅让璎珞懊恼至及。还不到两日,她的手和脚都有些微肿,马车摇来晃去,晃得她几欲作呕,昏昏然十分难受,只盼望早日到达目的地。 原本也欲随行的东方凌雅因临行前身体突然不适,并未随驾。而三日前莫家庄庄主为救佳人已然动身前往天山,这是最近轰动全京城的大新闻,即使璎珞无心打听,也不可避免的传入她的耳里。 微闭着眼又眯了一会,璎珞用力摇头甩开恼人的思绪…一切只是一场梦,即使莫名的会弹那首未来时空的《若相惜》,即使梦中那模糊的身影与他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他心系之人也不是她,她何必自讨苦吃? 他为佳人冒险远行天山,她随洛痕此去江南水乡,从此…他们再无关联…只是璎珞不知道,临行天山那夜,那抹月白的身影站在将军府房顶静静的凝视院中她落寞孤单的背影许久…方才转身隐没在暗夜之中…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想再看一眼… 璎珞无精打采的掀开帘子一角,却见洛痕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向她行来。他像是天生在马背上的民族,这样打扮更显出俊逸挺拔,意气风发。 “有没有感觉好些,脸色一直不好!”温柔的话语,带着润物细无声的温暖,这就是洛痕,她“可能”的归宿。 璎珞微微皱眉,轻摇了摇头:“还好,就是晕得厉害,没事的。” 洛痕利落的翻身下马,纵身一跃已掀开车帘进入马车之中,原本跟在身旁的随从立即伸手牵过洛痕的坐骑。 璎珞不解的望着已瞬间坐在她身旁的洛痕,轻声问道:“不用伴驾吗?” 洛痕伸手探了探璎珞的额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才放松了脸上的神情回道:“只片刻功夫,无碍。” 璎珞靠向马车一侧,又闭上眼假寐。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未及睁眼,下一刻已被洛痕的长臂揽进怀里,让她舒适的靠在他肩上。 璎珞身子一僵,迟疑后没有拒绝,抬头对他柔柔一笑。 “闭上眼再睡一会,再过一个时辰就到驿站了。”洛痕一手揽着她,单手解下披风披在她身上,那上面带着她熟悉的味道,这已是她第二次披上他的这件披风…璎珞安心的闭上眼睡去… 翠柳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出马车,洛痕低头看着婴孩儿一般窝在他怀里沉睡的璎珞,嘴角轻轻扬起:“若惜,我的妻…” 经过几日的颠簸,大队人马终于浩浩荡荡行至杭州。一路上洛痕都极为细致体贴的照顾着璎珞,让她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刚到杭州行宫,洛痕就忙着随驾,但每晚必会来探望璎珞,并嘱咐她安心呆在行宫,待他忙完政事,亲自带她四处游玩一番。璎珞望着一脸疲惫的他,心中一酸,点头答应。 这一日璎珞无聊的在行宫散步,无意中从侍卫口中得知今日乃是永泉寺开寺之日。三年前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已下旨关闭该寺,并同时赐名永泉寺,仅供皇家之人进香,平日均不对百姓开放。 “翠柳,我们也去永泉寺进香吧?”璎珞闷在行宫几日,原本不想单独出门,毕竟此次她随洛痕出行不同一般,圣驾在此,她虽百般无聊,也不愿给洛痕惹麻烦。 “那要不要禀报王爷?”翠柳有些担忧的望着璎珞,怕主子像在京城一样又临时起意,再去什么“万花楼”之类的地方。 “上哪禀报呀?他早就出门去了。”璎珞白了她一眼,一下子就猜到她的小心思,不过也不能怪翠柳紧张。第一次出门她要去青楼,回府之后又相继病倒,翠柳委屈的被东方不屈责骂了一番,如若不是她求情,免不了又罚又打;第二次出门去莫府,回来后她变得沉默许多,弄得小丫头不知如何是好;第三次随东方将军进宫,回来后几乎全城百姓均知东方家即将与政亲王结姻;惊得翠柳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然后又笑又叫的连说她家主子好福气,璎珞唯有苦笑的份。 “可是…总要有侍卫跟着才安全啊,否则…否则翠柳宁死不从。”小丫头倔强的扬起脸,但明显底气不足。 “就你还宁死不从?别一会哭着喊着要跟哦,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出发。”璎珞好笑的看着翠柳一脸的委屈,转身向西院走去,那是她在行宫的临时居所,也在洛痕的院落隔壁。 “小姐,进完了香咱们就回吧,别再耽搁了。”翠柳一路小跑着跟在璎珞身后,深怕寺院中进香的人太多冲散了她们。 “知道了,进了香就走。”璎珞有些不奈烦的再一次重申,这丫头自打出门不知重复多少遍了,她只感觉自己的耳根子都被磨平了。 “小姐,小心…”眼见璎珞被人群推挤,险些摔倒,翠柳手脚麻利的冲到璎珞身旁扶住她后仰的身子。 “谢谢,没事。”璎珞浅浅一笑,继续前行,手中握着香火。 璎珞接过翠柳手上的香火,缓缓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轻闭双眸默默在佛前许愿:佛祖,请保佑他…平安归来…请保佑他,保佑他们平安一生! 许久之后她睁开眼,虔诚的三拜九扣,起身离去。一抹黑色身影一直尾随其后。 离开永泉寺,璎珞当然没有乖乖回行宫,而是拉着翠柳,一白一粉两抹娇俏的身影穿棱于集市之中。璎珞清丽的容颜甚是引人注目,尤其是看到街上热闹的杂耍之时发出的清脆笑声,吸引了站在角落里的两位男子的注意。其中一位正嘴角含笑隔着人群望着璎珞,而另一位则是淡淡的扫过一眼后示意下人跟随,向一旁的“飘香楼”而去。 看过杂耍之后,璎珞心情大好,来到杭州几日都没有机会出门,今日既然出来,也到永泉寺了却了心愿,就盘算着一定逛个尽兴才回去。 璎珞拉着翠柳在各式小摊前跑来跑去,接着转身绕进了一家铺子,门口牌匾上写着“银玉楼”几个大字。 “银玉楼”璎珞小声念叨着,简单的店名倒显贴切。 其实什么也不想买,只是看着满堂金银珠翠,有一种说不出的华美之感。虽说她从不喜欢这些过于华丽的饰物,但却因此牵动了璎珞的思绪:父亲与哥哥均是珠宝行业的佼佼角,她虽不及他们懂行,可今日逛到这里竟有些亲切感,不自觉的有些想家了,她还能回去吗?母亲说过她要寻得那块古玉才回得去,否则她也无能为力。 转了一圈,璎珞眼中一亮,看见一只玉质木兰花发簪,雕工精致,那朵含饱待放的木兰花竟仿若真的一般,栩栩如生。 璎珞伸手拿起,小心的扶摸着,她从不喜欢繁复的饰物,这发簪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小姐喜欢这个吗?”翠柳也好奇的凑到璎珞身旁看着那只玉簪。 “老板,这个多少钱?”璎珞微一点头,开口问价。 老板是一位年约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听到璎珞的问话,缓缓的走到璎珞身边:“姑娘真是好眼力,这玉簪是本店刚到的新货,独独就这一只。” “老板,别看我们家小姐看上了你这玉簪,就漫天开价哦。”翠柳一听老板说是新货,以为老人家要借机敲一笔,立刻接口喝道,却惹来璎珞一记白眼:这丫头,永远沉不住气。别的东西也许骗得了她,但以她对玉石的了解,能唬她的人也不多。 “姑娘这可错怪老朽了,这只玉簪真的是刚刚从西南那边进来的新货。”老人家不急不缓的解释,却在回头之时无意中看到门旁的那抹黑色身影正向他打唇语,老人家略一迟疑,随即微一点头。 “老人家莫怪,我这妹妹就是这性子,她没有恶意,您说个价钱吧。”璎珞礼貌的解释并再次询问价格。 “姑娘也算与这玉簪有缘,而这簪子与姑娘也甚是相配,就一百两赠与姑娘如何?”老人说完,不等璎珞接口,完全不懂玉石的翠柳又大喊出来:“什么?一百两?你敲诈啊?你以为我们不懂吗?” “翠柳?”璎珞出言制止,对老人家谦意一笑,翠柳不顾她的制止,用眼睛死瞪着老板。 这一幕全然被门外的黑色身影收进眼里,刚毅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笑意:好一个灵牙利齿的丫头。 璎珞再定睛看了看手上的玉簪,轻声细语道:“老板,此乃上成的蓝田玉,虽玉质不及和田玉,但如此通透的浅绿色蓝田玉却也属罕见之物,何以才值一百两?” 翠柳听了璎珞的话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哪有这样的人啊?她家主子果然与众不同,买东西不砍价也就罢了,反正将军府底子也不薄,还有未来的婆家撑腰,政亲王府也多的是银子,可也不能这么个败法吧?她在心底开始同情王爷了,竟然要娶这么个败家的王妃! “原来姑娘竟也是懂玉之人,看来与这玉簪的确有缘,玉本无价,一百两赠予姑娘结个善缘,有何不可?”老板微微一笑,璎珞在他脸上看不出丝毫不妥,只觉那笑容慈祥,并无恶意。 “一百两一枚蓝田玉簪?老板真是大方。”低沉磁性的声音入耳,不转身璎珞也知是谁。 话语间,一身华服的洛痕已稳步踱到璎珞身侧,身后的两名侍卫已警觉的分立在门口两侧。 自璎珞手上接过玉簪,洛痕抬头淡淡扫了老板一眼。 那老板也不见有何惊慌,只是微一俯身:“老朽见过王爷!” 璎珞奇怪的打量着两人,显然他们认识,难道这店铺和他有关?他除了在朝为官,在外面也有生意吗?那也不对,即使是他名下的生意,老板也不可能认识她才对,不可能凭白无故将如此珍贵的上好玉簪廉价卖给她,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你家主子知道你如此低价出售此玉簪,不知可会怪罪?”洛痕牵了牵嘴角,脸上挂着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老朽见姑娘与这玉簪有缘,以百两之银相赠,相信主子自是不会怪罪。”老板的声音不高不低,中气十足,微低着头回道。 “有缘?何为有缘?莫家何时变得如此爱结缘?”洛痕轻轻冷笑一声,将玉簪放回璎珞手上,从怀中取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递到老板手上,拉起璎珞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璎珞回神,挣开洛痕的手复又走回老板身边。 “谢谢您,不好意思。”璎珞轻声道歉,将玉簪还回,伸手接过那张银票,转身走回洛痕身旁将银票塞到他手上。 洛痕浓眉紧皱,并未多言,拉起她离去… 12、朦胧心事 转瞬之间,清风的目光由悲泣变得愈发深沉,冷冷的扫过已然颠狂的孟茹,手不自觉已握紧了“飞龙”,却终是迟疑着不忍抬起... 在刚刚交战之时,清风曾有机会取她性命,然而两年短暂的师姐弟情谊,终是让他不忍出手,在极易伤了自己的情况下仍然快速收手."飞龙"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但他却不愿让它沾上同门之血,原以为刻意的退让能令她释怀,可如今... 枯瘦的手掌在他犹豫之际已稳稳落在他胸口,清风避无可避的硬生生接下这一掌.感觉到身子明显一震,似乎五脏六腑都已移位...身子轻晃,借"飞龙"之力才勉强站直,抬手轻拭嘴角那丝鲜红... 微闭双眸,周身运气,首先护住心脏...待睁眼之时,掀起的劲风将孟茹的长发吹起,凌乱且无绪,布满血丝的双眼是解脱后的疯狂,让她苍白的脸更显阴忧...清风奋力提气,将此掌用力将其弹回。 "啊..."孟茹被掌力反震,顿失的内力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惊呼一声后身子已向后面的山崖飞去。 "师姐?"清风拼尽浑身最后一丝气力,丢下"飞龙",纵身向孟茹奔去,却已来不及抓住她垂直下落的身子... 清风跪倒在山崖之上,手中握住的仅仅是孟茹的一片黑色衣角:"师姐..." 这一声长嘶含着痛彻心菲的自责,将整坐天山震得地动山摇不止...万丈深渊之下,是孟茹另一世人生的开启之地... 喉中一股腥甜翻涌而上,清风单手撑地,"哇"的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那刺目的鲜红一滴一滴落在他白色的衣袍之上,格外明显与灼目...眼前顿时一黑,清风缓缓倒在天山颠峰的崖璧之上... "不...不要?"璎珞大喊着从睡梦中惊醒...翻身坐起,脸色因紧张与惧怕略有些苍白,额头已沁出细汗,她紧紧抓住手中的被角,眼角尤挂着湿湿的清泪。 梦中的他浑身满是鲜血,在她面前缓缓倒下,任她如何哭喊,清风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清风?"抓起被子,将脸埋入其中,无声落泪。 "小姐?你怎么了?"翠柳听到璎珞的惊叫已然冲进屋来,身后跟着早起练功的洛痕。 "璎珞?怎么了?"洛痕大步踱到他面前,双手扶住她的双肩。 "不要...不要..."璎珞不肯抬头,拒绝他的碰触,口中喃喃不止。 "璎珞,是我,洛痕,告诉我怎么了?璎珞?"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璎珞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唆的望着洛痕满是焦急的脸庞。 洛痕意外的盯着她脸上的未干的泪痕,眉头深锁,抬手轻柔的为她拭去... 然而,璎珞的泪却一滴又一滴的不停落下,任他拭去了,再落下,再拭去,再落下...洛痕皱眉一叹,温柔的伸出手臂揽过她纤弱的身子... 原本只是无声垂泪的璎珞在触到他温暖的怀抱,瞬间情绪崩溃,猛然伸出纤臂紧紧环上他的腰身,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为自己的后知后觉,犹疑不定;为洛痕的温柔深情,纵容宠爱;为清风的冷漠疏离,置若罔闻。 洛痕没有出言相劝,在心底沉沉一叹,随即紧了紧手臂的力度,将她牢牢搂在怀里,深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她一般... 翠柳无声的退出房间,璎珞哭了许久,真到眼睛有些红肿,累得没了力气,才渐渐止了泪.轻倚在洛痕身前,侧耳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情绪慢慢平复.感觉到洛痕抽出一只手,单手搂着她的纤腰,腾出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她散乱的长发,似安慰,更似心疼... "作恶梦了?" 洛痕的声音像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总是给人以安心,璎珞没有动,只是埋首在他怀里。 "你呀,小孩儿心性,胆子明明小,却偏偏要一个人睡,不要人值夜!"温柔的话语如暖风拂过心田,含着体贴和宠腻的成份。 "我不习惯睡时有人守在房里."璎珞闷闷开口,声音因为哭泣而显得微微的沙哑。 "难不成日后成了亲,我还得睡在书房不成?"洛痕玩笑着轻声逗她。 "我梦到清风了." 璎珞语音刚洛,感觉到洛痕身子明显一僵,抚着她长发的右手停下片刻后僵硬的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我已派人查探消息,并沿路前往天山接应,别担心,清风不会有事的." "为什么不问我?"璎珞微微挣开他的怀抱,从他身前坐起,仰起脸,有些愧疚的望着他一脸的平静。 洛痕望着她哭得花猫儿一般的小脸,扬起嘴角轻声的笑了:"问什么?问你这只花猫儿王妃竟如此大胆敢梦你夫君以外的男人?" 璎珞盯着他的脸,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她不相信聪明如他,会感觉不到她的犹豫和迟疑,他为什么不问?为什么如此纵容她? "洛痕...我..." 洛痕抬手到她嘴边制止她再说下去,璎珞不解的用眼神询问,却见洛痕不紧不慢的将她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才开口道:"不让皇上下旨,并不代表我会放手;如果一定要有圣旨赐婚,你才愿意成为我的妻,璎珞,我不愿勉强你." 璎珞望向他专注的眼眸,心中一酸...她配不上他...她一无事处...凭什么得到他的真心... "我..." "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你愿意成为我的妻,我会是最幸福的男人;如果你一天,你决定离开,我也会欣慰你曾经在我身边过。" "答应我,别想太多,一切只随你心意,可好?"洛痕柔柔的话语直落入璎珞心底,瞬间烫平她一切的迟疑。 人生得此依靠,不该再贪心强求其它。 她的泪瞬间蓄满眼框,与他对视之时一颗颗滚落脸颊,含笑着郑重点头... 望着她娇俏的笑脸,洛痕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伸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浅浅一笑... "小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胭脂站在凌雅身后,压低了声音回话.胭脂是凌雅入宫前的随身丫头,是入宫之时洛霄恩准将她一并带进了宫,如今是她凌霄殿的管事大宫女.所以胭脂一直像从前在府中一般称呼她为"小姐"。 凌雅缓缓转过身,脸上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憔悴与无奈... 原本要随圣驾出巡江南,突来的身子不适一方面是心病,却也是几年来的忧虑所至,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放心不下他。 入宫三年,占尽雨露,虽无皇后头衔,却有着更胜皇后的恩宠,后宫之中,个级别的妃嫔表面上都对她必恭必敬,但心里又有谁不是极妒恨于她?这些她都可以全然不在乎,她唯一痛苦的就是与他今生再无缘份,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是不是恨她? "小姐?先把药喝了吧!"胭脂递上药碗,却被凌雅抬手挡了过去。 "放下吧,一会再喝!" 胭脂犹豫了一下,终是将药碗放回白瓷托盘,示意小宫女先端出去。 "刘顺都安排妥当了?"凌雅的声音很弱,显然是身体虚弱所致。 "小姐放心,明日即可出宫,只是不宜多做停留,晚膳前太医院的林大夫要来给您请脉.皇上昨日命人传话,让您多多保重,近日内就会起驾回宫。" 凌雅不语,缓缓向贵妃软塌走去,胭脂小心的扶住她的手,见她欲躺下,胭脂抱过锦被盖在她身上.凌雅闭目养神,胭脂放下内室的真丝帘幔,吹熄烛火,仅留一支照亮,这才恭身退到外侧候着。 待胭脂退了出去,凌雅才又睁开眼睛...满殿的昏暗中那无神而空洞的目光显得异常诡异.毫无焦距的望向烛台上的那丝光亮... "清风?你在哪?" 三年的刻骨思念,三年的无尽心酸,凌雅知道这一天迟早要面对,他终是会遇到所爱之人,忘了她,忘了前尘.而她,即使不能忘,不想忘,也必须忘,因为当她成为凌妃之时就已然失去了与他终身相伴的资格... 宠她,怜她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永远无法为她守住那颗心.她错了吗?她错了...走错那一步,她再也回不了头了...如果,人生真有如果...她决然不会放弃...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清风...清风..."凌雅在心里默默的一遍遍轻唤他的名字,透着丝丝的绝望,隐含着万般的相思... 爱情俨然不是生命的全部,特别是男人,尤其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过错人人都可能犯,却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改正,特别是女人,尤其是高高在上的凌妃,天子独宠的她; 在沉重的思绪之下,疲惫虚弱的凌雅渐渐睡去,睡梦中仍紧蹙秀眉,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被角,睡得极不安稳,像是极度缺乏安全之感。 她太寂寞了,她太孤独了...人人都知道她是洛霄最宠爱的妃子,但人们永远不知道她其实根本不爱那个三年来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即使他是一国之君... 14、柔情相思 无尽的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他在黑暗摸索着行走了二十多年,面对磨难变故,承受生离死别,他累了,累到已无一丝气力,有时真希望就这样沉沉睡去,不再睁眼,不再醒来。然而,他有未了的心愿,他有未尽的责任。 于是,他终究还是醒了。 像是做了一场梦,梦见她温柔妩媚的脸庞,梦见她天真纯净的眼眸。截然不同的姐妹二人,却给他带来相同的悸动。 "清风,你会再喜欢别的女子吗?"那一张温柔的脸,曾经是梦中最美的人,含羞带怯的在他耳边轻声询问,结果他们却没能守住那份情。 "去那种地方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嫖妓。"那一双灵动的眼,似乎是暗夜中的那抹希望,唤起他对爱情的再次渴望,然而他们却默契的退缩了。 话语越来越轻,渐渐消逝无声,突然四周风雨大作,两抹柔弱的身影,有如风雨中受伤的小草,摇摆不定,却又重重叠叠,相互交错。莫清风心头恍惚,如梦似幻。 夜色黑沉,苍穹无语。 东方家的女儿,终成了他一生记忆之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寂静的山崖,唯有冷风拂过,看不到月亮和星星的影子,夜空中没有一丝光亮,似乎都在等待他的苏醒换来片刻的光明。 莫清风在昏睡了整整一天后缓缓睁开眼。待视线在黑暗中适应,他右手扶着胸口吃力的盘膝而坐,运功疗伤。 山风吹来,他只觉身上一阵冰凉,微微蹙眉。 晨风中那抹孤寂挺拔的白色身影默默眺望远方,飘飞的袍角令上面的点点鲜红愈加明显。莫清风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沉声道:“师傅,她终是选择随你而去了..." 清风迎风负手而立,忆起昨日孟茹坠落山崖之时脸上那抹欣慰的笑...带着绝望的悲凉...她终是解脱了...借着他的手... 缓缓将右手递到眼前,那是一只修长的手,因为长年练功握剑所致,有着一层薄薄的茧。 他从不愿“飞龙”出鞘,出鞘必见血的经验曾经让他惧怕看见自己的一双手。隐约中他始终感觉那双手上满是鲜血,那刺目的大红足以令他崩溃,一如那夜血淋淋的记忆,永远挥之不去,无数次令他从睡梦中惊醒。 右手紧握成拳,慢慢垂下,转身缓步向后山处的山洞行去。等着他的,将是另一场人蛇恶斗,天山一行,成败在此一举。只是仅凭他尚恢复的五成内力,这一次他唯有背水一战。 穿过密林,越是接近洞口,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又重了几分。没有人看见此刻莫清风的脸色已渐渐阴沉下来,目光中带着几分冷然的杀气,落在洞口处隐隐可见的那条盘据成一团的毒莽身上。 握紧手中的"飞龙",冰凉的利刃仿佛溶入了他的身体,一起等待着毁灭亦或是重生的来临。 每行一步,莫清风都变得异常谨慎小心,四周已无草木,眼前犹如一片荒野,令人毛骨悚然。 越是接近洞口,那股难闻的腥臭气越浓,莫清风忍不住浓眉紧皱,自腰间取出宇文策为他配制的药丸,送入口中吞下。 毒莽似乎已感觉到清风的渐渐接近,硕大的身形开始缓缓移动。 莫清风站立在洞口已有半炷香的时间,那毒莽仅距他三米之遥。通体雪白的药蛇并没有向他游去,只是冲他吐着血红的芯子,发出丝丝的声响。 清风苦笑着站立不动,说起来他杀人也未曾手软迟疑,面对如此巨莽,他还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俗话说蛇打七寸,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清风默默的运起体内的精气,随着内力的渐渐充盈,他缓缓拔剑出鞘,迅如闪电一般腾空而起,飞身向巨莽而去,身形快的与刚刚缓步绕向后山之时判若两人,甚至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凌厉的剑气! 只见那巨莽也同时快速移动,忽的直起身子,摆出进攻的姿势,就在清风的“飞龙”几欲刺中它身体之时,巨莽猛的转过头来,用长长的蛇尾重重击向已然接近蛇身的清风。 清风躲闪不急,剑尖触及毒莽七寸之时,胸口已被蛇尾重重拍击,突来的力道将他甩出三丈之外,身子猛的撞击在石壁之上,然后垂直落在地上,清风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飞龙"触地,清风强撑着坐起,闭目打坐调息...感觉到巨莽渐近的气息,清风警觉的睁开眼。 巨莽快速向他游来,清风勉强提一口气站起,下一刻蛇身已缠绕住他。巨莽高高的扬起蛇头,张大了血红的蛇口对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吞了下来。 清风的身子被紧紧卷住,动弹不得,迅速丢掉"飞龙",腾出双手,一把掐住巨莽的七寸,偏头躲过蛇口,随即快速伸出右手向黑靴中摸去。刀光一闪而过,清风奋力刺向蛇身。 巨莽吃痛的扭动蛇身,清风借机腾空跃起后单手撑地落于地面,嘴角逸出丝丝鲜红,随手一抹,快速抓起身侧的"飞龙"一飞冲起,白色的身影在晨光中格外醒目耀眼,有如一条白色飞龙,瞬间划过天际,稳稳刺中巨莽致命之所在。 清风闭目静坐天山之颠,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后山早已恢复平静,从此以后,这山顶将比从前更加寂静。师姐走了,毒莽也不存在了,而他,在调息过后,也将下山离去,如果不再发生意外,他再也不愿踏入这片土地,一切关于这里的记忆都充满了孤寂与无奈...甚至还更悲哀与血腥... 他何时才能走出带血的世界...他何时才能拥有平凡的记忆...头顶被黑暗笼罩的太久了,久到他似乎已忘了太阳的温暖。 当拖着重创的身子走到山脚,已是第八日天际发白之时,原本两三个时辰的山路,他几乎走了一夜那么长。 莫清风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片刻功夫,已听到树林中传来隐约的马蹄声,追风跑到主人身旁蹭了蹭耳朵,清风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拍坐骑的头,缓缓上马,向来时的方向而去... "小姐,一路小心!"胭脂担心的再次嘱咐,帮凌雅扣完最后一颗太监服扣子。 “知道了,天黑之前我一定赶回来。”凌雅浅笑安慰。 看着刘顺带着凌雅顺利去了宫门,躲在宫墙一角的胭脂才舒了一口气,转身向凌霄殿走去! “公子,你可懂小姐的一片痴心?” 出了宫门,凌雅心底逸出隐隐的喜欢,还有一丝兴奋,加快了脚步,与刘顺一前一后向一暗巷走去,那里有事先早就准备好的快马,今天是十日之期最后一日,全然失去莫清风消息的她决定冒险前往接应。她只想见他平安归来,问他一句:可还爱着她? 心底的苦涩强忍三年,柳如烟的出现,璎珞的莫名入府,莫清风的冒险远行,打破了她精心编织的一场旧梦,她该何处何从?她到底情归何处? 如若说是她心有不甘,更不如说是她想亲手给他们之间的情爱画上一个符号,只是她期盼那不是代表着完结的"句号"... 策马狂奔了近两天两夜,已记不清是多少次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身体上所受的伤无外乎是手臂处的剑伤,并不很严重,然而他所受的内伤却是极重,怕是数月内都难以恢复,再加上连日来的劳累,清风脸色煞白,终于因体力不支半跌半摔的从马背上滑落下来。 朦胧间,一抹黑色的身影正策马向他急驰而来,脸上的焦急是那般的明显...还有眼角...隐隐的泪光... “不可能是她...不可能...不会是她...不会...雅儿..."清风喃喃自语,缓缓闭上了眼晴。追风长嘶一声,点着马蹄在主人身边绕着圈,半步都不曾远离,似在守护一般... 感觉到有一双纤细的手挽起他的衣袖,轻轻擦拭着他手臂上的剑伤。那么轻,那么柔,小心的深怕弄疼了他一丝一毫。随后带着淡淡桂花香的真丝手帕抚过他的脸,从额头,到眉毛...一点点轻拭,一点点下滑,直到他的嘴角,停住... 那是专属于她的味道,那个在他耳边轻喃,那个在他怀中细语的女子...曾经那么熟悉,曾经万般的渴望... 一滴冰凉落在脸上,瞬间将他的心烫得生疼,他知道那是她的泪... "清风...清风...我好想你...好想你..."一声声低喃,缓缓细诉她无尽的相思。 暖暖的气息近在咫尺,柔软而湿润的樱唇轻轻印在他干裂的薄唇上,试探的轻触,温柔的摩挲,辗转流连,细致描画,轻柔吮吸,一边小心等待他的反应... 清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梨花带雨般的面容和柔情似水的双眸...无声的对视片刻,她咬着下唇,晶莹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滑过脸庞,落在他沾染鲜血的衣袍上,化开,落下,再化开...再落下...因为他无声的拒绝,因为他刻意的回避... 将她的悲伤全然望尽眼里,塞满了他的心,犹豫着抬起手伸到眼角轻拭。她眼中溢满了苦涩的泪,唇角却微微扬起,柔柔的笑了...那笑容一如三年前般灿若桃花,这笑颜只为他一人绽放... 她轻柔的将自己置身于他怀里,伸手环住他整个腰身,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哭尽了一切的委屈与孤寂... 清风紧抿嘴角,微微别过脸望向远方,将眼底的情绪瞬间隐去,但是弥漫在她身上那种浓浓的悲伤与忧郁,还有一声声令人心碎的悲泣,却无法使他狠心的将怀中已哭成泪人儿的她推开。 清风无语,终是缓缓揽过她的肩... 15、西子之畔 大船自南向北缓缓而行,璎珞被西湖的秀丽深深吸引。一直以来她都很向往这“世界上最美丽华贵的天城”。今日一见,果真将她带入一个如诗如画的人间天堂。 她发现西湖的美不仅仅在于湖,也在于山。西湖三面环山,中涵碧水,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将西湖环绕于中间,捧出这颗秀丽的明珠。 璎珞沉浸于这一幅天然的图画,为这天下无双的美景所倾倒,脱口而出那首描绘西湖之美的诗句:“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在此湖。”“这样的千古美名,无疑是杭州人的自豪。”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洛痕缓步行到璎珞身旁,轻快的诵出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灼灼的目光落在璎珞的娇颜上。 璎珞抬头看他一眼,略一思索,调皮的眨眨眼接道:“西湖醋鱼何时美,独数杭州楼外楼。 洛痕微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你呀,如此美景之下,怎么满脑子还惦记着吃?” “王爷您还不是想着西施美女,我想想美食有什么不对?”璎珞呶着小嘴,模样透着无限的娇憨。 洛痕上前一步,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向耳后:“西施与你相比,也要黯然失色,我的璎珞才是‘浓妆艳抹总相宜’。”低沉的声音透着缕缕柔情,四目相对,洛痕眼底灼人的深情倒映入璎珞眼中。 深情的注视,毫不掩饰的表白,瞬间令璎珞羞红了脸,忙低下头,无语。洛痕一直是很含蓄的表达着对她的喜爱,今日的他与从前很不一样,不再遮掩,不再避讳,令璎珞有些措手不及。 “原来我的璎珞也会脸红。”洛痕嘴角上扬的弧度慢慢变大,声音透着愉悦,伸手揽过她的细肩。璎珞红着俏脸微微靠在他身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儿。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依在船头,任船身两侧的美景缓缓流过... “如若是夏日,我们可以去曲院欣赏荷花,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对于洛痕来说,只要璎珞在身旁,任再美的风景也不能再引起他丝毫的兴趣,只是为了化解佳人的尴尬,他才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璎珞轻声低诵:“‘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真遗憾,我一直很向往那一片花海。” “等明年夏天我们再来一起看,嗯?”洛痕满心的憧憬,低头似询问她的意见。 璎珞抬头对洛痕展颜一笑,没有反对。 “那是断桥吗?”璎珞略显兴奋的指着前面隐约可见的一座石桥,侧头问洛痕,他含笑着点点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白娘子和许仙遥遥相望的地方呀!虽然还算壮观,不过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浪漫!”璎珞的语气有着隐隐的失望。 “白娘子和许仙是谁?” “就是白娘子和许仙嘛,你不知道吗?”璎珞一脸的调皮,故作神秘,见洛痕摇摇头,她又接口道:“看来王爷还是有些孤落寡闻的。” 洛痕好笑的望着她,面色露出丝丝委屈:“小王真是惭愧,请小姐指教一二。” 璎珞咯咯一笑,又一本正经的回道:“好说好说,且听本姑娘为王爷慢慢分解一番。” 于是这一路洛痕就听璎珞断断续续的讲着《新白娘子传奇》的全部剧情,居然把重权在握的政亲王爷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打哪听来的?这世间哪有如此之人?” “说了不是人嘛,是蛇精,修炼千年的蛇精。” “好好好,是蛇精,后来两人成亲了吗?” "成亲了呀!不过白素贞被压到雷峰塔下了,许仙还差点当了和尚。"璎珞微有些遗憾的叹息。 “后来呢?” “后来呀,后来就...笑什么?你要是不信我就不讲了!”璎珞见洛痕强忍着一脸的笑意,欲挣开他的手臂,无奈却被他搂得更紧! “信,我哪里会不信,你接着编...”见璎珞咬牙瞪着他,洛痕马上求饶道:“请小姐赐教,接着往下为小王分解分解。” 璎珞抬手轻捶他胸膛,也忍不住笑了:“后来呀...就完了..." "嗯?什么后来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呗!" 洛痕微微摇摇头,无奈的轻叹:"调皮..." 洛痕单手搂着她,一一为她介绍沿途所到之处。 "这里已到了北里湖,再往那边就是西冷桥,然后是跨虹桥。" “看到那里了吗?那是岳湖。” “再往那边该是西里湖,然后再顺时钟过去就是南湖了对吗?” “哦?你知道?” “当然啦,王爷小看本姑娘啦?” “失敬失敬!” “无碍无碍!” “这是什么山?山上好像有很多洞穴?” “那是南屏山。山上有座净慈寺,如遇上初一或是十五,香火很旺。” 洛痕抬头看看已渐西沉的太阳,转头对船家沉声吩咐:“船家,将船停靠在一旁。” “是,王爷。” “怎么了?时辰差不多了,我都有些饿了,还不走吗?” 洛痕轻笑,拉着她进了船舱,圆桌上早已摆好了几碟精致的点心。 他早就细心的注意到璎珞平日每餐用的都不多,一玩起来就饿得快,喜欢吃些甜点或是其它零食充饥,所以早已让人备下各式的点心。 “哇,也不早点说,原来里面有美食呀!”璎珞责怪的看他一眼,挣开他的手,三下两下跳到桌前坐下。 “要是早些告诉你,估计外面再美的景色也吸引不了东方小姐驻足观赏了。” 璎珞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已拿起点心开心的吃了起来。洛痕坐到一旁,伸手掀开窗帘,随后倒了两杯茶,递到璎珞面前一杯。 璎珞端起茶杯,闭上眼仔细闻了闻,又小口的品了一下:“这西湖龙井不愧为第一名茶。色绿、香郁、味醇、形美。” “你也喜欢龙井?”洛痕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没有想到她与清风的口味竟不谋而合。 璎珞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其实我只喜欢闻,因为闻起来比喝起来的味道要香。不过这话我没和别人说过,怕人家笑我不会品。” “这龙井美名远播,来杭州游湖之人均要品上一品,没有想到小姐竟有如此见解,小王佩服。” 洛痕扬起嘴角,勾起一抹醉人的微笑。璎珞看他一眼,将头扭向一旁,不理他小小的捉弄。 “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璎珞见洛痕只是坐在一旁喝茶,拿起一块点心递到他手上。 洛痕浅笑着摇摇头,他一向不喜欢甜食。 “尝尝啦,真的很好吃。”璎珞撒娇的蹲到他身前,这回却把点心递到他嘴边。 洛痕微一怔,然后迟疑的张开嘴,任由璎珞将那块小点心送入他口中,一边细细咀嚼,一边注视着双手扶在他膝上的璎珞,心跳得渐快。 “怎么样?好吃吗?” “嗯!”洛痕点了点头,沉沉应了一声,随即伸手将她扶起。 在他久久的注视下,璎珞的俏脸有些微红,略有些局促的欲起身,无奈却被洛痕拉住了手。 感觉到他的气息渐渐靠近,俊脸在她眼前缓缓放大,璎珞紧张又无措的抿着嘴唇。 如此明显的举动璎珞豁然明白,下面该是恋人之间的亲吻。这个时候她该害羞的闭上眼,等待他深情且爱怜的亲吻,但此时的她却完全不知所措的睁大了眼睛僵直在那里。 就在洛痕的唇即将碰触到她的樱唇之时,一声浑厚的钟声自山上传来,那声音回荡在山间与西湖之上,余音缭绕,久久不息... “哪里来的钟声?”璎珞直觉的出口,见洛痕微有些尴尬的僵在她面前。她轻咬贝牙,脸上的红晕又增加了几分,然而心底却重重的松了口气。 洛痕的脸上瞬间也多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他故作镇静的理了理长袍,轻咳了一声,才低哑着开口:“是那南屏山之上的净慈寺。” 璎珞起身又坐回桌前,续了杯茶给他,洛痕笑笑接过:“这西湖之上的景色大多以眼观其秀丽,唯有这净慈寺的钟声需耳闻心会,方能领悟其佳境。” 璎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边听那浑厚的钟声,边低下头继续与碟中的美食奋战,而洛痕虽一直静静的品茶,只是那目光却始终落在佳人的身上,嘴角逸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洛痕啊洛痕,堂堂一国王爷,即使上得战场,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有一丝的惊慌,如今面对自己倾心所爱的女子,竟然就变成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了,自己在心底无奈的轻叹不已。 洛痕与璎珞上了岸,天色已有些晚。本来考虑怕她太累,决定早早回去歇息。结果璎珞吵着要尝尝正宗的西湖醋鱼,洛痕见她一脸孩子气的坚持,只有带她来到飘香楼。然而璎珞只吃了几口小菜,没等西湖醋鱼上来,人已经扶在桌上睡着了。 洛痕将外袍披在璎珞身上,轻柔的将她抱起。璎珞嗅了嗅感觉是洛痕的味道,把头向他怀里蹭了蹭。洛痕把她小心的抱上了马车,模糊中听到他吩咐车夫的声音:“慢着点,别吵了姑娘。” “是,王爷放心。” 璎珞睡得本就不熟,马车一动,她就醒了,正欲睁眼,洛痕已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沉稳的呼吸自头顶传来,耳边是他闷闷的心跳声,而他的手则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璎珞心中一暖,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明显感觉到洛痕身子一僵,随即稍一用力将璎珞抱得更紧了。 马车缓缓而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外面马蹄的声响。 回到行宫,翠柳侍候她沐浴后,璎珞一个人静静倚在窗前,心里有些快乐的心酸。 人的心总是有极其柔软的一面,对于洛痕默默的守护,璎珞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涌出的感动与心动,此时的她其实已分不清对洛痕的感情到底该归于何种。然而,她却也在学着珍惜和回应。只是她心中似乎还存着一个模糊的影子,虽然她不愿去想,也不愿承认,却久久挥之不去。 16、清风梦影 京城莫家庄。 “柳姑娘如何了?”清风侧倚在床头,气力虚弱的询问坐在他房中的尘风。 他自那夜回来已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今日一早醒来就让人将尘风叫来。 清风所受的内伤极是严重,尽管宫中的御医与宇文策共同会诊,但只靠药材是不可能令他快速恢复功力的,唯有靠他自己休养调息,一个月后方可痊愈。但如若有内力比清风深厚之人相助,恢复的速度才会加快。可这世间这样的人已廖廖无几。尘风本想一试,却被宇文策拦下,他的内力远不及清风,如若勉强硬撑,不只会伤了自己,还会令清风的伤势加重。无奈之下,尘风与清旋只有亲自轮番照顾昏睡中的清风,不敢有一丝松懈。 尘风望着一脸憔悴的大哥,答道:“宇文先生已在五日前配得解药,柳姑娘已无性命之忧,现在已经醒了。” 清风闭上眼,微点了下头。 “柳姑娘醒来后就急着要来看您,被沈二娘拦下了。” “拦下好。告诉二娘,别让她过来。”清风没有睁眼,声音明显虚弱不已。 “大哥安心静养,那边我已吩咐沈二娘好生照看着。” “嗯!” “非凡可有信来?”清风一早醒来,心里就隐隐盼着非凡的飞鸽传书,此时终于忍不住询问。 尘风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大哥,非凡为什么会在江南?” 清风不语,为什么会在江南?为什么会在江南?他原来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决定让非凡跟去江南。 当他得知洛霄欲下旨将她许配政亲王,当他得知她欲随洛痕前往江南,而他又不得不远行天山之际,他当即决定命非凡暗中前往保护。保护什么?她其实并不需要。有洛痕在,非凡根本无用武之地。可他就是莫名的心乱如麻,他在担心什么?走之前他还不确定,直到他昏睡于天山之上,直到朦胧中她那双秋水一般的双眸出现在他眼前,他终于懂了... 原以为除了凌雅,再也不会有谁能走进他心里,即使楚楚可人的柳如烟,也未得他眷顾。竟然是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打破了他所有的心里防线。而她,却又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明明感觉到她的亲近,为何那日又莫名的没有一句话便决然走掉? 而他,竟也默契的选择了退离她远一些。 如若不是这一趟天山之行,如若不是雨夜凌雅的出宫相见,他或许一辈子也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那夜那一场雨彻底淋醒了他,冒死赴天山取得解药,救下骆前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柳如烟,还清骆前辈对母亲一世的痴情;当他能活着回来,面对凌雅念念不忘的旧情,他的心已是一片冰冷,决然的挥剑斩断一切前尘过往,他心心念念的只是远在江南的她。 尘风静静等了一会,却不见他言语,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清风面前,清风伸手接过,展开。 “姑娘一路随王爷赶往江南,路途中身体常有不适,甚是虚弱。” “姑娘甚是安静,只一人在行宫静静等待。” “姑娘前往永泉寺进香,虔诚跪立许久,属下不知可是在给庄主祈福。” “当日姑娘无意中进得莫家银月楼,似对一枚木兰花蓝田玉簪甚是中意,不料却在王爷相赠后退回,属下已将玉簪留下。” “姑娘每晚静立院中,少言少语,少眠少食,曾在睡梦中惊醒,多次梦呓中轻唤庄主名姓。” 清风望着非凡熟悉的字迹,苍白的脸上难掩焦虑,然而却又隐隐现出多日来第一抹真心的笑容。 交代非凡前往江南之时,非凡并未多言,但看他信中的言语其实已甚是了解清风的心意,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 尘风静立床前,不解的注视着清风的变化。 “王爷暗中派人查探主子前往天山讯息后不得,焦急不已,彻夜不眠。”清风微微皱眉,继续向下看去。 “皇上得知庄主与凌妃相见,并从玄武门送回宫中,大怒。王爷亲自前往劝阻,皇上平息怒气,已起程回京。” “王爷已将主子归来的消息告知姑娘,但主子受伤之事王爷只字未提。” “当夜姑娘在院中徘徊许久,与王爷深夜长谈。王爷亲自将姑娘送回房中,脸上欢愉之色甚是明显。” “姑娘与王爷同游,心情愉悦。却每晚独独静立窗前,沉默不语。” 清风将信折好握在手上,面色恢复平静,目光直视床柱,久久不语。 尘风不解,却不敢打扰,静静退了出去,给清风留下一室的空落。 璎珞,你可明白自己的心意?洛痕,你对她可是动了真情?我该如何做?我该如何? 清风将信又反复看了不知几遍,才轻轻放于枕下,闭上双眸,轻叹一声。 “如烟姐姐?”清旋看着正坐在正厅的柳如烟,不禁讶然。 一身素衣的柳如烟,面色憔悴不已,娇弱得令人心怜,见到清旋忙起身行礼:“莫小姐,突来府上打扰了,我...我只是担心公子...所以...想来看看他。”柳如烟话语间已有些哽咽,闪动的双眸已溢满泪水。 柳如烟醒来几日,当得知清风为救他冒险上天山,并身受重伤正在昏睡中,当日就要过来探望,无奈沈二娘一拦再拦,如若不是今日偷偷出来,怕是还出不了万花楼的门。 清旋忙扶她坐下:“宇文先生说你的毒虽解了,不过因毒液在体内存留时间较长,极是伤身,不是嘱咐一定要安心静养吗?这怎么就出门了呢?” 清旋对于身处风尘的柳如烟没有一丝的轻看,反而因表哥的重视,心中多了几分亲近。她明白,即使清风对柳如烟的情份非外人所想,但表哥对她的另眼相看,一定是有缘由的。 柳如烟浅浅一笑,将眼角的泪水抹去,轻声道:“多谢莫小姐关心,如烟已无碍。公子因我身受重伤,心中甚是挂念,所以唐突前来,还望小姐莫怪。” 清旋望了她一眼,微笑着答道:“表哥已经醒了,只是身子尚虚弱,姐姐不必担心,只需静养月余便可痊愈。” 柳如烟一听需静养月余才可痊愈,眼中的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都是我害了公子,如若不是我不小心,也不会如此。” 清旋当然也极是心疼自家哥哥,只是他已平安归来,心中也放心不少,如今见柳如烟如此伤心,也勾起了她对表哥的心疼,声音竟也有些哽咽:“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要自责,相信表哥也不愿你如此。你随我来吧,如若表哥醒着你看看便是,只是..." "如烟明白,如若公子在休息,如烟定不敢相扰。"清旋微一点头,带着柳如烟向清风的别院行去。 然而,等待她们的却只是一室的空落,重伤的清风早已失去踪影。 清旋急急吩咐府中下人将尘风从外面请回,而柳如烟眼底的失望与疑惑尤是明显。 洛痕这几日一直带着璎珞四处游玩,几乎游遍了杭州的所有风景名胜地,从西湖到玉皇山,再到黄龙洞,今日还刻意带她到位于西湖西南的风篁岭山,去品饮龙井。下山以后时辰已有些晚了,璎珞爬了一天的山,累得早已没了力气,收拾妥当后便睡下了,却睡得极不安稳。 朦胧中,璎珞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室的昏暗,还有静坐在她床边的那个挺拔的身影。 “是你吗?” 璎珞拉开被子坐起身,记忆中那一双冷漠的眼眸此时正温柔的落在她的面容上,眼中的清泪顿时滑了下来,直直落在粉红色的床单上。 多日来心底的担忧与刻意的隐忍,此时在见他平安无事之时全部倾泻而出。 “清风?”璎珞再次含泪轻唤,床边的人却一直默默无语,只伸手在她脸上轻抚,然而她的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拭完一滴再落一滴。 “清风?”璎珞扬起小脸望着黑暗中他的一张俊颜,心酸不已。 静静对视一会,璎珞的小手轻轻覆在他的大手上,闭上眼睛,随着他的大手缓缓在自己的脸上轻抚。 “还好吗?”他的声音低沉且暗哑,话语中透着丝丝心疼。 满心的牵挂被这一句简洁但却柔情无限的话语瞬间瓦解,璎珞睁开眼,瞬间投入他的怀抱,轻轻摇头,无声哭泣不止。 清风长臂一伸,将她纤弱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似在感受她真实的存在,心潮再也无法平静。他不该来,可他终是来了。 璎珞已环上他的腰身,无力的纤臂紧了又紧,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在眼前,仿佛一松手这个梦就会随即破灭。 “你好吗?”哭得累了,璎珞窝在他怀里,声音因为哭泣略有些哑。 清风紧蹙眉头,低声道:“不好。” “怎么了?你受伤了是吗?伤哪了?”璎珞一骨碌从他怀里滑出来,紧张抓起他的手臂,眼睛却在他身上寻找伤处所在。 清风左手不敢着力,只用右手一勾,她又倒进他怀里,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你到底伤哪儿了?”璎珞在他怀里抹泪,却更加无力。 “我没事,你别担心。”清风的声音似是有一种魔力,璎珞紧紧圈着他的腰,将小脸贴上他的下巴。清风闭上眼,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这一夜,窗外的月光皎洁明亮;这一夜,两颗孤寂的心灵彼此抚慰! 璎珞猛的睁开眼,掀开被子,扯开帘幔,窗外暖暖的阳光早已射进了房里,打破了满室的昏暗! 呆呆的坐在床边无语,许久回不过神,只用小手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脸庞。 昨夜只是一场梦,一场自他离去后,常常都会与她如影相随的梦... 17、茶楼闹剧 房内找不出一丝他来过的痕迹,璎珞不得不承认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尽管那怀抱是那般真实和温暖,尽管那手指与抚琴之时的修长一模一样,可那终不是他。 如果她知道那是一场梦,她真不希望自己醒过来。 璎珞失望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翠柳唤了几声才回过神。 “小姐,您这发呆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过来呀?”翠柳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开始为她打理长发。 “说了不记得多少遍了,不许说我发呆。”璎珞抬起头,自镜中狠狠瞪了翠柳一眼。 她的心情自今晨醒来就有些低落,然而有翠柳这么个活泼的小丫头在身边,想长时间持续这样的心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哦。那您在思考什么呢?”翠柳一副完全了然的表情,故作正经的问道。 “我昨个和王爷提了一下,打算把你许配给他的侍卫。”璎珞面色严肃,完全不像开玩笑,激得翠柳一个机灵,梳子“啪”的一下自手中掉在地上。 “什么?有您这样的主子吗?一天竟想着给人家许婆家。” “我这主子怎么啦?便宜你这死丫头了,人家武功好,相貌好,难道你还不中意?” “您中意您嫁,我可没答应。” 璎珞站起身,忘了头发还被翠柳握在手中,拉扯间疼得她小脸皱成了一团。翠柳忙松手,歉意一笑,但那笑容明显带着兴灾乐祸的成份。璎珞揉揉头顶,随即赏翠柳一记爆栗:“惯你惯得没个样子了。好啊,等今儿我就和王爷提,说你不中意他那侍卫,我倒是中意得很,不如就把我许了给他。” 翠柳才不理会她的“怒气”,早就知道她这主子是只纸老虎。拉她重新坐好,捡回梳子继续她的工作,嘴上还不忘顶回去:“得了吧,您要是这么说,明儿就再也见不着那侍卫的影子了,立马被咱王爷打发回家种田了,您可千万别害人家。”说完还忍不住轻笑出声。 璎珞看她一脸的嫌弃,气得直咬牙,正欲还嘴,洛痕却走了进来:“你们这主仆二人在议论什么的?大老远就听见这丫头的笑声。” “翠柳见过王爷。”翠柳放下手中的梳子,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隐去,忙快步到桌前给洛痕倒茶。 “就是昨儿我和你提过的那事,这丫头还瞧不上你那侍卫,你这王爷的面子看来也不够大了。”璎珞故作一脸失望状,还不忘冲洛痕眨眨眼。 “哦?那你这丫头可得好好说说,我那侍卫哪里不好了。”洛痕微一挑眉,心领神会,极配合的接口。 翠柳原以为璎珞是逗她,现在连洛痕也这么说,脸当即跨了下来:“哎呀,我家主子胡说的,王爷您还真信啊?” “如何不信?你家主了对你的终身大事可上心着呢!”洛痕一脸的严肃,璎珞忙转过身,忍住笑意。 “她呀,就对别人的终身大事上心。王爷,您还是快点把小姐娶了去吧,我这丫头可就不跟着进政亲王府了,那份福气翠柳怕是享受不了。” “死丫头,让你胡说八道。” 璎珞跳起来,欲伸手抓她,无奈那丫头早有准备,在她起身之时已躲到门边上去了,还不忘冲她做鬼脸,真是丫头不教主子之过也。 洛痕朗声一笑,伸手拦住璎珞:“好了,哪里有个当主子的样子,一天就喜欢和这丫头疯。” “您哪里还有王爷的样子?”璎珞咯咯一笑,退回到梳妆台前坐下梳头。 洛痕无奈的摇头,是啊,在她面前,他这位手握重权的王爷也没个王爷的样子了。 “今儿我有些事要处理,你想去哪玩,要不要...” “不要不要..." 洛痕扬起嘴角,笑道:"我还没说要什么?你就不要不要,你道是说说不要什么?" "无非就是要侍卫跟着,跟坐牢一样,所以坚决不要,那我宁可不出去了。" “可你一个姑娘家,出门总是不安全。”洛痕深知她小任性,只要他有心想派侍卫,她就不肯出门,宁可一个人闷在房里。略一思索,洛痕摸出腰间的玉佩:“带上这个吧,如若有麻烦也好着人来知会一声。” 璎珞看了看洛痕系上她腰间的玉佩,那是块玉质极好的白色和田玉,正面有着雕工精细的繁复图案,背面刻有一个显眼的“政”字,那是政亲王专属的玉佩,是他身份的象征。 “还是不要带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丢了可就惨了。” 洛痕拨开她欲取下玉佩的手,理了理她的衣裙,轻声道:“无碍,等日后你也是要随身带着的。” 璎珞闻言轻挠了挠头,脸微微作烧,心情略有些复杂,没有应声。 “早去早回,今儿一天我恐怕都会在书房,回来了便过来。”洛痕交代完,见璎珞点点头,便起身向外走,出房门之时还不忘嘱咐站在外面的翠柳。 “出门时小心护着你主子。” “是,王爷放心。” 璎珞轻握手中的玉佩,忆起昨夜梦中那张温柔的脸,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 “住手!”身穿淡兰色男装的璎珞娇喝一声,拉起袍子一阵风似的冲出座位。 “小姐,不可...”翠柳急欲唤住她,无奈她家主子已大步冲了出去。她一下子也急了,忙跟了出去。 “放开她!”璎珞冲到四个大汉身旁,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拉开他们的肥手,把惊吓得已挂上两行清泪的姑娘拉到身后护住。 璎珞与翠柳出门后在集市上逛得累了,就到茶楼休息,没想到就碰上茶客调戏人家唱曲的姑娘。她一时气愤,于是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公…公子…”那姑娘搞不清状况,也没有看出璎珞是一介女流,感激的望了她一眼,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哟,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给爷站远的,别碍了爷的好。!”一个满脸横肉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上前一步已抓起璎珞的手腕。 “人家一个姑娘好好在这茶楼卖艺赚点糊口,你这个无耻的色狼,想强抢民女吗?”璎珞不示弱的瞪着那人,说得义正严词。 “卖艺?少给爷装清纯,你也不看看爷是谁?爷我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哪跑出来的给爷滚回哪去。”那人一脸得意之色,气得璎珞牙痒痒。 这个不要脸的,今儿心情本来就有些不畅快,这事她还管定了。 “我呸,就你那德性也不自个回去照照镜子。”璎珞不客气的回嘴,终于露出小老虎的架式,她虽然外表纤弱,但并不表示她会任人欺负,只是从小就被人护在羽翼之下,从来不需要她出头罢了。 “主子,我们走吧,别惹麻烦…”翠柳站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袍子,眼中有丝慌乱。 “走什么?这事我管定了。” 翠柳急得直跳脚,却劝不住她那主子,无奈之下眼珠一转,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小声招呼店小二过来。 “你有银子,那是你家的事,人家姑娘不愿意和你走,本小...爷我也有银子,这姑娘若是愿意跟我走,你就靠边站,别碍事。老板给当个见证。”璎珞一甩手,挣开那男人的钳制,指向一旁吓得不敢吱声的茶楼老板。 “公…公子…这…”老板脸色有些僵的偷望了一眼那个嚣张的男人,有些为难的不知如何开口。 “就你也想和爷抢女人,你可知爷是谁?”那男人故作潇洒的拍了拍青色袍子,眼中得意之色尽现。 “不就是你爹的儿子吗?今儿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子。”话语间璎珞竟然快步上前,抓起他的衣领,一弯腰,重重的将他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只那男人当场愣住,连一旁的四个大汉,以及在场的客人都惊住了,身材娇小的她竟然如此轻易就把一个男人撂倒了。 没有一点身手,璎珞当然也不敢单枪匹马管闲事,要知道她和晶晶可都是抬拳道黑带。今儿竟然用上了,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 “好小子,竟敢摔爷?”那男人爬起来面目挣拧着冲璎珞走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瞬间让璎珞吃痛的皱紧了眉头。 “拿开的脏手,别碰我家小姐!”翠柳冲了上来,指着那个男人大喊。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又坏事了。那人一听原来是个女的,色眯眯的眼睛马上移到璎珞身上。 “原来是个女的,爷今儿艳福不浅啊。” “哟,瞧瞧,这皮肤嫩的...”说着一只色手竟然伸向璎珞的领口。璎珞一惊,本欲再抓起他重重摔一次,不料那人有所防备,竟然没让她碰到他的衣服,无奈之下只有抬脚就往那人要害狠狠踢去。 “哎哟…”只见那男人吃痛惊呼一声,弯下了身子,蹲在地上。 “爷,您没事吧!”四个大汉冲到那男人身旁,扶起他。 “把她给爷抓住,爷今儿个就让她侍候了。” “不好,翠柳快跑。”璎珞见形势不对,立马拉起那姑娘向门口跑去,不料还未跑出五步,只听“撕”的一声,衣袍竟被扯出了一条口子,随即腰上一紧,一只肥手已紧紧环住她。 “放开我,你个大色狼。”璎珞大惊,忙挥手扯过衣服,遮住肩膀处□□的肌肤。那唱曲的姑娘与翠柳见璎珞被那人抓住,顿下脚步,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却很有默契的同时出声。 “放开我家小姐!” “放开她。” “哟,怎么你们也想一起侍候爷?”那人□□着打量前眼前另外两个小美人。 “赶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则让你死无全尸。睁开你那狗眼看看我家小姐身上的玉佩。”翠柳虽有些紧张,但仍是高昂着头,双手叉腰,完全一副“泼妇”的架势。 “张公子,请别为难这位小姐。”那唱曲的姑娘站在翠柳身后,眼含着泪,缓缓跪了下来。 “死丫头片子,死无全尸?爷我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那男子一脸的不屑,难道他堂堂五尺男儿竟还怕两个姑娘不成。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身旁的仆人看看他怀里璎珞身上有没有什么所谓的玉佩。因为璎珞极不老实的踢打他,他的手完全腾不出空来。 “翠柳,先别管我,你带她快走。”璎珞喊完,一低头狠狠咬了那男人的手背一口,他猪叫般松开了手。 “臭娘们…”没等璎珞挣开他的手,他已用另一只手抓起她本已有些破裂的衣服,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向璎珞的香肩伸去! “好大的狗胆。”伴着一声厉喝,一个利落的回旋,稳稳踢向那男人的左肩膀,随着一股强大腕力的拉扯,璎珞险些被拉倒。却已有人快步上前扶住她,拉到身前,随却大手一挥解下披风罩在璎珞身上! “没事吧,小嫂子?”那人略显稚气的俊脸一沉,声音有丝担忧,他要是晚来一步,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好险。看来这回私自出门,对大哥也有所交代了。 “啊?”璎珞一惊,不认识这人是谁?什么小嫂子?认错人了吗?不管了,现在救人逃命要紧,正好将错就错。 “帅哥你来的正是时候。”璎珞拉了拉披风,嘻嘻一笑。 “璎珞你没事吧?”许久未见的清旋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脸的担忧。 “清旋?你怎么在这?”璎珞见到一身鹅黄色衣裙的清旋,惊讶又惊喜的拉过她的手。 “说来话长,呆会我再告诉你。有没有伤到哪里?”清旋紧张的询问,眼神还不忘在璎珞周身检查一番。 “没事,放心。” 尘风望着眼前的璎珞,清旋口中那位大哥甚是在意的女子,眉头微皱了皱。与大家闺秀一般的妹妹实在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她身上也的确有一种清旋身上所没有的“灵气”。 “你是何人?”那男子狼狈的由仆人扶了起来,看来他那膀子怕是要废了,尘风那一脚可是一点也不留情。 “你也配问爷的名字,你给我记住了,这事还没完,等爷回头再找你算帐。”尘风不想再此多作停留,这位小嫂子已闹得够大发了,他还不想这么早让人知道他的身份,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得先送她回去,回头再找这龟儿子算帐。不管起因为何,这梁子结大了。怪只怪他谁不好惹,偏偏惹上他大哥中意的女子! “你…”那男人似是被尘风凌厉的眼神震住,结巴着不敢说下去,任由仆人扶着不敢乱动。 “我们走。”尘风转身欲走,清旋忙扶着璎珞跟上。 “小姐请留步!”那唱曲的女子追了上来,一下子跪倒在璎珞面前。 “婉柔谢过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奴家一拜。”说着就磕起头来! “哎呀,你快起来,别跪我,翠柳你把她扶起来。”璎珞一急,推着身旁的翠柳,牵动了肩膀, 忍不住“嘶”的倒抽一口气,怕是刚刚被那男人一抓一扯间拉伤了。 翠柳听到璎珞的抽气声,忙扶住她:“怎么了小姐?是不是伤着哪啦?” “没事,可能是拉伤了。让你扶人呢,别愣着啦,小姑奶奶?”璎珞刚欲伸手赏翠柳一个爆栗,下一刻已被清旋按住了不安份的手:“别再动了,赶快回去寻个大夫来瞧瞧,伤着了可不得了。” 璎珞感激于清旋的体贴,回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姑娘快起来吧,我家小姐最受不了这个。”翠柳伸手虚扶了婉柔一把。 “谢谢小姐。”那女子坚持向璎珞磕了一个头,才肯起来。 “真的不用谢,我也没办上什么忙,还差点闯祸了。你要谢就谢他吧。”璎珞转身指了指一旁的尘风。 尘风饶着兴致的看着俏脸皱成一团的璎珞,扯着嘴角笑了笑。 “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姑娘不用记在心上。” “哦,对了,你要多注意些,离那人远点,我担心他日后找你麻烦。”璎珞转身走了两步,又不忘回头提醒。 “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随着一声低沉的话语,洛痕已大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见过王爷。”尘风与清旋一起俯身行礼。 洛痕微微皱眉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免礼吧。”然后长臂一伸将璎珞扶到自己身前。 “可是伤到了哪里?”面色虽不郁,但语气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疼不已。 “肩膀疼得厉害,不敢动,好像是拉伤了。”璎珞可怜兮兮的望他一眼。就一天没他陪,自己就大张旗鼓的在茶楼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他一定气得不轻。 洛痕的浓眉拧到了一起,原以为这丫头无非是上街逛逛,况且非凡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也就没有坚持派人跟着,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天功夫,她又把这杭州城折腾得鸡犬不宁了。还好翠柳那丫头机灵,差人送信,他才急急赶过来,片刻功夫都没耽搁。 对尘风微一点头,拦腰小心的将她抱起,避免碰到她已受伤的肩膀,转身向外走。 “清旋,你住哪呀?我明天去看你。”璎珞从洛痕怀里探出个小脑袋,还不及清旋回答,已被他抱出了茶楼。 “那个姑娘怎么办?” “你这闲事还没管够?” “既然管了,当然要管到底嘛。” “要不你安置一下好不好?” “你别不说话呀,生气也等管完这事再生成不?” “会有人处理的,放心吧。”洛痕对于她的坚持无可奈何,到底还是应下了,并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侍从办理,那侍从微一点头,又转身折回了茶楼。 清旋听着他们亲昵的对话,望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失神许久。 18、两难抉择 “非凡?”尘风与清旋来到杭州自家的别菀,见到一身青色长袍的非凡刚从清风房中出来。 “二公子?小姐?”庄主昨晚的突然“驾临”已吓了他一大跳,如今连尘风与清旋也来了,非凡讶然。 “大哥可是在这?” “庄主刚躺下。” “表哥的身子还很虚弱,又一路骑马到杭州,伤势是不是又严重了?”清旋一脸的担忧,声音带着丝紧张。 “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至于内伤...”非凡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不知是否该如实相告。 “尘风吗?”室内传来清风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大哥,是我。”尘风快步走到门前应了一声,听到室内传来微微声响。 “进来吧。”清风勉强坐起身,脸色有些苍白。 “大哥,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跑来杭州了?”尘风坐下,忍不住责备。 “表哥,你的身子...”清旋急急询问,清风只淡淡一笑:“无碍。” “那么你呢?谁准你带着清旋出来的?”清风扫了尘风一眼,一脸的不郁之色。 “还好我出来了,否则小嫂子今儿可就...” “哥哥?”清旋及时制止尘风说下去。有些后悔将清风带璎珞回府之事告知于他。当时得知表哥失踪,综合哥哥所言非凡在江南,而让清旋想起璎珞也在江南的巧合,故她兄妹二人才急急赶来。 “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小弟和清旋担心大哥,所以就跟着来了嘛,大哥你安心养伤吧,有事你吩咐小弟就是。”尘风一脸的献媚,想把话题转移过去。不过清风可不吃他这一套,转头面对清旋,冷声道:“清旋,到底怎么回事?” 清旋低下头,最终在清风的怒视下将遇上璎珞在茶楼闹事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她手腕可能受伤的事她也没敢有一丝隐瞒。 清风的眉头紧皱,脸色愈发的难看。非凡原本一直暗中保护璎珞,只是昨夜他强行运用内力,导致伤势加重,非凡为了帮他疗伤才耽搁了出门的时间,没有想到,偏偏就真的出事了。 “她受伤了?” “应该是伤到了手腕。”清旋如实回答。 “你们遇上政亲王了?”清风问的是清旋,眼神却是望向尘风,清旋不语,而尘风微一点头。 “非凡,你把信送去给他。”清风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非凡。 “表哥,明日我想去看看璎珞!”清旋低声询问清风的意思,却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清风盯着她渐红的脸,心底无声的叹息,沉默片刻之后他别过脸,“嗯”了一声。 “我陪清旋去吧,大哥?”尘风想看看他那与众不同的小嫂子,所以也想掺一腿。 “你留下。非凡护送清旋过去。”清风皱眉看他一眼,尘风不敢再多言。 “清旋?”清风唤住正在关门的清旋。 “表哥还有什么事?” “别和她提我受伤一事。”清旋神色复杂的看了表哥一眼,轻声道:“表哥,你出门之后如烟姐姐过府来看过你。” 清风不语,清旋默默退了出去。 不是他刻意回避,只是每多见一次柳如烟,就会让他忆起骆前辈的惨死。如若不是为了母亲,骆前辈也不会抛下柳如烟母女,而她的母亲也不会早早过世,让年幼的如烟饱经磨难,最后落入风尘。 如果不是非凡及时查出骆前辈之女尚在人世,沦落万花楼,他还要活在另一份感情债里。本欲为她赎身,无奈她不想清风轻看于她,宁可留在万花楼卖艺,也不愿承他这份情。 对于她一家的亏欠,清风原本并不介意照顾柳如烟一辈子,因为他以为他的心为凌雅死过一回之后,再也不会被谁唤醒,谁在他身边都已无所谓。然而,当东方璎珞出现的那一刻,他却只想要她!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让人在被捉弄的同时还不断的辜负再辜负! 难道注定他这一生都有还不完的债吗?柳如烟对他的倾慕之心他早已了然,璎珞对他的躲闪之意如今他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但洛痕的出现,是否也让她动情了呢?面对温润如玉的洛痕,任谁能拒绝? 璎珞,我该拿你怎么办?洛痕,为什么偏偏是你? “哎哟...没事没事,你接着看吧。”张太医微一抬璎珞的胳膊,她就疼得忍不住轻呼出声,但一想到洛痕就在身旁,她这一叫,难保他要发火喝那可怜的老太医,忙禁声忍住。 “可是疼得厉害?”洛痕上前扶住她的柳腰,一脸的忧心。 “还好啦。”璎珞的额头已沁出丝丝细汗,洛痕接过翠柳手中的丝帕为她轻轻拭去。 “如何张太医?” “回王爷,姑娘的手腕是脱臼了。” “脱臼?不会吧?”璎珞倒吸一口气,这一次的疼痛怕是躲不过了。 洛痕闻言不说话,房内静得有些压抑。 张太医见洛痕一直沉默不语,又怕耽搁了治疗的最佳时间,恭身道:"王爷,可是由微臣..." "我来。" 璎珞侧身看着一脸郁色的洛痕,却见他已将袖口稍稍挽起了些,沉声对张太医吩咐道:"去把外敷的伤药取来。" "你行吗?"璎珞眉头紧皱,怕洛痕没有经验,反而更疼。 洛痕不语,沉着脸抚了抚她的俏脸,随后扶住她的手腕,只听见"噼叭"一声骨头响。璎珞被突来的疼痛惊得偏头埋首在洛痕臂腕,他单手扶着已接好的手腕递到张太医手中,另一只手微一使劲已扶住璎珞的肩头。璎珞的眼泪全部落在他的手臂上,原本无声的掉泪慢慢变成唔唔的低泣之声。 洛痕轻拍她的背,低声安慰:“好了,没事了。” 张太医微一松手,对仍在哭泣的璎珞道:“姑娘活动一下试试?” 璎珞闻言抬起尤挂着眼泪的小脸看着洛痕,见他点头,才微微一抬手臂,虽然还是有些疼,不过已比先前好了许多。璎珞望着太医浅浅一笑,对于刚刚的哭泣,有些不好意思。 “王爷的力道洽到好处,倒似比老臣更有经验。” 璎珞欲伸手擦眼泪,洛痕已抬手到她脸上,用指肚轻轻抹去:“看你以后还不安份?” 璎珞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吸吸鼻子又笑了笑,轻声道:“以后不敢了。”复又埋首在他怀里。 翠柳为璎珞敷好伤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室内只留一身中衣打扮的璎珞与静坐喝茶的洛痕。 “你还在生气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以后我出门让侍卫跟着就是了,不再胡来还不成吗?” “我这都受到教训了,你还要怎么样嘛?” 洛痕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床边的璎珞,放下茶杯,踱到她面前坐下。 璎珞低下头,手不安份的在床单上划着圈,口中还喃喃低语道:“有人一定是故意惩罚我,否则一个脱臼弄得人家那么疼...” 洛痕轻笑一声,对于她的小无赖行径早已无计可施,小心的拉过她的手:“真是如此想?” 璎珞嘟着小嘴,不承认也不否认,洛痕又道:“我是气自己,竟让你在我身边还会受伤。”淡淡的口气满是自责,璎珞愧疚的抬起头,安慰道:“你不生我的气就好,不过你也不要生自己的气,不怪你,其实是我逞强。” 穿越以来的这段时间,真的是把她闷坏了。而今早起床后心情又有些失落,所以当在茶楼遇上此事,她就忍不住发作了,其实那只是一个导火索,她无非是心里头不舒服罢了,否则依她的性子是定不会这样在“公共场合”与人吵架的,完全没有形象不说,还弄伤了自己。 洛痕轻握了下她的柔荑:“你呀,一刻也闲不住,以后出门还是我跟着吧。” “你有那么多正经事要办,哪有空天天陪着我疯?” “陪你也是正经事。” 璎珞为他窝心的话语感动不已,终是展颜一笑。 “好了,早点歇了吧,睡的时候小心些,别压着了,明早我再过来。”洛痕边说边扶她躺下,伸手拉过一侧的被子为她盖好。 “洛痕?”璎珞伸手拉住欲起身的洛痕。 “嗯?”洛痕不解的望着她。 “你对我太好了,你会宠坏我。我不知道...会不会令你失望。”璎珞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自己也不确定的迟疑。 洛痕微扯嘴角,浅浅的笑了:“傻丫头,不对你好对谁好?别胡思乱想了。我说过,你只要随着自己的心意就好。”把她的手放回被中,起身在她额头轻吻一下:“睡吧。” 放下帘幔,洛痕为她留了一只烛火,关好房门才退了出去。 璎珞睁大了眼,努力将泪水咽了回去,将被子拉过头顶,却怎么也睡不着。 洛痕站在院中一直不曾离去,望着烛火闪动的窗户,他的心一沉再沉。 璎珞,即使你努力掩饰,可你眼中的迟疑早已泄露了你心底的秘密。 璎珞,难道注定我留不住你吗?你可知,我有多么的不舍! 握紧拳头,仰头望向夜空那轮弯月,洛痕低声道:“为何不能每日都是圆月?”话语中满是无奈,还透着无限的感伤,以及一丝挫败... 幸福来得太突然,总是不真实,也抓不牢。当转瞬间要失去之时,却又痛得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璎珞,我该拿你怎么办?清风,为何偏偏是你? 19、心潮涌动 “王爷,莫家庄小姐来访。” 洛痕抬头望了一眼站在门边的侍从,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向外走。 看着那一道欣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一身繁复的衣袍,腰围玉带,一付与生惧来的气度与风范,令清旋微微失神,忙低下头弯身行礼。 “清旋见过王爷!”一身浅色衣裙,声音婉转柔润。 “没有外人,不必多礼。”洛痕伸手虚扶一下,转身坐上首位,清旋也静坐在一侧。 “怎么突然和尘风到了杭州?”洛痕手戴白玉扳指,手指轻扣桌面。 “哥哥是为了生意之事,我在府中无事,就一同过来了。” “清风的伤势如何?”洛痕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多谢王爷挂心,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月余即可痊愈。” 洛痕闻言微微皱眉,虽已从宫中传来消息,清风所受之伤颇为严重,如今从清旋口中再次得到证实,脸上担忧之色难掩。 洛痕的沉默,让清旋略显局促,非凡站在清旋身后,微一蹙眉。 洛痕轻咳一声,抬头时正巧碰上翠柳自外面过来。 “王爷。”翠柳俯身行礼。 洛痕微一挥手,示意她起身:“璎珞起身了?可换过药了?” “王爷放心,换过了,小姐说比昨儿晚上好了些,问您用没用过早饭?” 洛痕习惯早起,去看璎珞时她还没起身,又不放心她的伤,于是吩咐翠柳,璎珞一起就来通知他。 洛痕微抿嘴角:“清旋是来看璎珞的吧?”见清旋微一点头,转头对翠柳吩咐道:“带小姐去见璎珞吧,午饭时我再过去。” “是,王爷,小姐请随翠柳来。”翠柳侧开身,将清旋带了出去。 洛痕见她俩向西院而去,才转头对非凡道:“可是清风有事?” 非凡自怀中取出那封信递于洛痕,洛痕接过展开。只有短短一行字,然而洛痕却看了许久,原本平静的面容渐渐阴沉下来。 洛痕静默片刻后将信烧毁:“清风的内伤宇文策可说过有什么速效的法子?” “除非有内力深厚之人相助,否则别无它法,唯有静养。” “转告清风,明日我到别菀探望。” “是,属下一定带到。” 独坐在书房,待近身的侍从敲门进来,洛痕拿起笔分别写下:杭州行宫与边关有异两张字条。将字条折好交给他,一句话也未曾交代,那侍从接过后悄然退下。 “清旋?”璎珞一见翠柳身后的清旋,高兴的从床上跳下来。 “哎呀,主子,您就不能安份点嘛,小心手腕上的伤呀!”不待清旋回话,翠柳已冲过去拦住璎珞,把她拉回椅子上坐下。 “你也知道我伤的是手,不是脚,安啦!”璎珞无奈的白了翠柳一眼,这丫头一定拿了洛痕什么好处,看她看得死紧,恨不得她天天躺在床上不动才安心。 “清旋,快过来坐。”璎珞向浅笑着的清旋招手,清旋走到她身旁坐下。 “我还担心你只不定伤成什么样呢?看来没事!” “只是脱臼了,昨儿一回来就接好了,只是还有些疼。”璎珞此时说得轻松,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当时疼得哭了个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是谁躲在王爷怀里哭得..." "你给我闭嘴..."翠柳站在一旁接话,被璎珞不客气的打断,还一脸的凶恶状。翠柳嘿嘿一笑,不再和璎珞逗嘴。 "主子,翠柳把早饭给你端过来吧,王爷说中午再过来陪您一起用饭!" "算了,没胃口,中午一起吃好了。"璎珞原本就没什么胃口,知道洛痕不过来,没人再逼着她吃东西,正中她下怀,干脆不吃了省事。然而这样一句话听在清旋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只是璎珞与翠柳主仆二人只顾斗嘴,并没有注意到清旋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待翠柳出去后,璎珞冲清旋一笑:"没想到会在杭州遇到你,昨天英雄救美的人是你哥哥吗?" "啊?"清旋一愣,随即明白璎珞口中的英雄是指尘风,而那"美"指的是她自己,不禁轻声笑起:"是我哥哥尘风。" "我听名字就猜可能是你哥哥。"璎珞一脸小小的得意之色,全然忘了自己昨日的狼狈。 "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赫...王爷他也同意?"清旋想起昨日就隐隐后怕,如果她与尘风不是正巧路过,璎珞定是要吃亏的。 "不关他的事,是我坚持不让侍卫跟的,谁知道这么巧就真的有事呢?不过也是有惊无险啊!" 璎珞咯咯一笑,心情因为清旋的到来极好,毕竟清旋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同性朋友。 "对了,你怎么来了杭州?昨天刚到吗?" "我和哥哥是刻意为了表哥赶来的。"清旋有意一顿,仔细注意着璎珞脸上的表情,却见她紧抿着嘴唇,微微别过了脸。 "结果还没到别菀,就在茶楼碰到你了。"清旋有些不解璎珞的反应,但也没有点破。她昨天和清风说要过来,一方面有她自己的心思,另一方面就是想与璎珞谈谈。尽管她们仅一面之缘,凭她女人的直觉感觉到璎珞与表哥之间微妙的关系,可为何突然转变成今日的局面? "昨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就是赌得不舒服,明知道仅凭一己之力帮不了人家,却还是逞强,还好你们赶巧路过,否则可能真要吃亏。"璎珞略有些苦涩的扬了扬嘴角。 "璎珞?" "嗯?"璎珞见清旋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解的望着她。 “表哥他..." "洛痕?" 听到璎珞的轻唤,清旋回身,却见洛痕已踱进了房内,忙站起身。 洛痕直直走到璎珞面前,轻声问:"伤处可还疼得厉害?" "比昨儿好多了,我看那伤药也不用敷了,难闻死了。"璎珞皱着眉,话语中有丝恳求的意味。 洛痕扬起嘴角一笑:"怕难闻就别闯祸。"见璎珞瞥了他一眼,顺手理了理璎珞的头发:"我要出去一下,晚些时候才会回来,你可要同去?" 璎珞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有清旋陪我说说话,我就不去了。" 洛痕回身望了一眼沉静的清旋,低声道:"今儿我要去张大人府上,素闻他极是喜爱收集古玉。” 璎珞一听到古玉,立即明白洛痕特意过来的意图了。那日洛痕带她去品饮龙井之时,她无意中与洛痕提到过要寻古玉一事,没想到他还真的放在心上了。 "那我去。" "我在正厅等你,让翠柳帮你收拾一下。" 璎珞摸摸自己没有盘起的长发,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想着反正今儿也不出去,所以..."洛痕笑笑,没有多言。 "我们可能还要在杭州停留些时日,我改日再来看你吧!"清旋礼貌的准备告辞。 璎珞有些不舍的拉过清旋的手,清旋温柔一笑,轻声道:"怎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才没有,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上次和清...风提过寻古玉的事估计他也没有空,所以..."璎珞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清旋回身看着洛痕消失在院门的身影,才开口道:"表哥不是没空,只是...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璎珞摇摇头,闷声道:"没有啦,你想哪里去了。" "璎珞,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看得出来,表哥甚是在意你。"璎珞闻言盯着清旋,原本灿烂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忧郁的表情,还有太多的疑惑和不确定。 "表哥现在人在杭州,前日到的。我与哥哥就是一路追着他而来。" 璎珞失神,对于清旋的话一时无法消化:他人在杭州,前日到的。那么,那么前晚并不是梦?真的是他?是他来看她?怪不得她总是感觉那梦过于真实,真实到她清楚的听到他的心跳! 璎珞瞬间松开清旋的手,跌坐在椅子上。近日来努力平静的心湖再次掀起千层浪...为什么?为什么来?为什么来看她? "表哥从天山回来昏睡了整整五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获知你在江南的消息。你可能不知,当你从京城出发之日起,表哥的贴身侍卫就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如若不是...不是昨日表哥伤势加重,根本无需哥哥出手相助。" 璎珞讶然,抬头望着清旋,怔怔的出神。 "表哥交代不让我提起此事,可是我..."清旋面色为难,生平第一次违背表哥的意愿。 "小姐?王爷说您要随他出门,换身衣裳吧?" "王爷说今儿外面有些冷,让您穿得厚些,别着凉了。"翠柳一阵风的冲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手上还抱了件白皮的披风。 "那我先回了。"清旋面色已恢复平静,微微一笑,当她走到门口之时,璎珞忙急急出声唤住她:"他受伤了?" 翠柳瞪大眼睛望着璎珞抢白道:"谁受伤了?小姐?" 清旋面色凝重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后出了房门,非凡正立在院外等待,二人默默离去。 璎珞任由翠柳帮她换了衣裙,将头发梳理妥当之后,也没有应翠柳一句话。 洛痕注意到璎珞自出门就有些魂不守舍,与她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担心她身子不适,便早早与那张大人告辞,带她离开了张府。上了马车,璎珞就独自靠在一侧假寐。直到回到行宫,她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 "嗯?"璎珞被洛痕拉住,才意识到已到了她房门口。 "怎么了?"洛痕柔声轻问,内心深处极不愿将她的变化与清旋的到来联系在一起! "我..."璎珞正欲开口,却见平日洛痕身边的仆人急步向他们行来。 "王爷,京中急奏!"洛痕有些无奈的松开璎珞的手,接过奏折。璎珞浅浅一笑,由翠柳扶进了屋里,而洛痕转身向书房而去。 洛霄回京后,只要是一些重要的奏折,都会派人八百里加紧送到杭州,询问他的意思,与他商量解决之法。然而做了许久的事情,今日却第一次让他感觉这折子如此碍眼... 20、花落有情 洛痕独坐在书房处理京中送来的奏折,错过了晚饭的时间。抬头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犹豫片刻之后,起身向璎珞的院落而去,可她的窗前却已是一片昏暗。 “王爷?” “璎珞睡下了?” “小姐刚刚睡下,可要翠柳唤了小姐起来?” “用过晚饭了吗?” “小姐说没胃口。” 璎珞静静的靠在床柱上,清楚的听到门外洛痕与翠柳的对话,心中涩然。她就知道洛痕忙完政事一定会过来看她,所以才刻意早早吹熄了烛火。此时,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关切的眼神。将脸埋进双手之中,重重的叹息。 原本生活的世界如此简单,为何穿越至此不过短短数月,所背负的竟如此沉重。她只想平静的寻得古玉,她以为她只会在这里作短暂的停留,她希望她只是一个过客...然而,现在一切都乱了。而且似乎还是她将自己置于这如麻的混乱之中。 古玉一事毫无线索,仅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从下手。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寻得到那看似平常的一块玉石。她不知道自己的离去该是在何时?即使有朝一日终可寻获那块古玉,她就真的可以抽身而退吗?她能心安理得的转身离开吗? 璎珞茫然若失,此时她真希望有一个外壳可以躲进去,永远都不要出来,即使那壳中是一片黑暗,她也不愿看到他黯然神伤的面容。 而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会产生莫名的悸动?为何会如此的牵挂与焦虑?不应该的,不可以的...难道爱情真的没有道理而言?真的是盲目吗? 这是怎么了?一切为何突然之间全变了样? 是梦吗?不是。不是梦吗?是。 "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璎珞使劲的摇头,仿佛要把自己模糊的睡意唤醒。 清风悄然进入房中,待提步走到床边坐下之时,璎珞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毫未查觉。 前晚他赶至杭州之时已是深夜,敌不过心中对她万般的思念,他终是拖着重伤的身子前往行宫看她。原想只静静的看她一眼就好,却不料她意外的惊醒,且把他的到来当作一场梦境。 当她在自己怀中哭泣不已,口中还断断续续的喃喃自语:"为何只能在梦里才能看到你..."那一刻,清风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快乐的心酸。 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轻拍安慰,凝视她渐渐沉睡的容颜,直到天际发白之时才不得不离去。 昨日得知她受伤,担忧的几乎彻夜未眠,无奈重伤的身体让他毫无气力下床,更别提深夜潜入行宫。 静坐了许久,夜更沉了,就连天空中那轮弯月也悄悄探出了头,可床上的人儿还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清风微微叹了口气,似在提醒。却不见她抬头,脸仍旧埋在手里,然而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仿佛僵在了那里。 清风低声道:"我看看你的手。" 等了片刻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沉声重复道:"我看看你的手。" 璎珞缓缓抬起头,却把两手都背到了身后。室内有些暗,清风看不真切她的脸,但黑暗中的那双眼眸却是异常闪亮,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清风看着她可笑的动作,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慢慢抬起右手递向她:"过来。" 璎珞的目光久久的落在他的脸上,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清风微蹙浓眉,没有收回手,奈心的又轻声说了一遍:"过来,我看看你的手。" 要不是想着她的手腕受了伤,怕一拉一扯间弄疼了他,清风早已失去奈心将她拉到身前。 璎珞轻咬下唇,默不作声,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既在抗拒与他的接近,却又极是渴望。 清风似是有意与她较劲,大手就那样停在半空。他们都在等,等彼此到自己身边来,只是这一步终不是如此容易跨过去的...他已斩断前尘,放下骄傲;而她,却还在绯徊。或者说,还在挣扎,也许她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也许她早已确定,只是怕...怕伤害了守候着她的那个人,也或许是怕伤了自己。 他们三人之间似乎已打成了一个结,他与洛痕分别站在她的两侧,手已一前一后向她伸出,只待她回应...无论她将柔荑递向谁,都注定有一人要黯然离去。如果她坚持站在原地,注定这结将无法解开,越结越死。因为他明白,他与洛痕这许多年不曾答成的共识却莫名的在她身上形成了默契。 清风的等待,璎珞的退缩,两心的对峙,必须在这一夜有个结果。 就在他的奈心即将被一点一滴消磨怠尽之时,璎珞终是将背在身后的小手缓缓递到他的掌心... 他合拢手掌,将她纤细的柔荑紧紧握在其中,眼神渐柔。璎珞浅浅一笑,腮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璎珞尴尬的挪了挪有些僵的身子,坐到他身前。清风低头将她的袖口向上挽起,仔细的检视着她的手腕,嘴角已然微微扬起。 "没事了,已经不太疼了,只是还不太灵活。"璎珞的声音很低,似乎怕打破这暗夜的寂静。 "外敷的伤药为何不敷?"清风轻握着她的手腕,抬头质问。 璎珞皱眉:"那个味道好难闻,所以...让翠柳取下了。" 清风不语,自怀中取出一贴外敷伤药,是下午他亲自配制的。细心的贴在伤处,轻柔的揉捏了几下,才将衣袖放下。璎珞嗅了嗅,有股子淡淡清香的味道,伤处还隐隐传来丝丝冰凉的感觉。 "坚持敷上三日,嗯?"清风左手轻握她的小手随意的垂放在腿上,伸出右手抚了抚她的俏脸,见她乖乖点头应下,才揽过她靠在他怀里。 两人静静相拥着,暗夜的凉意终是被阻隔在两颗紧靠在一起,彼此温暖的心灵之外。 璎珞突然忆起清旋的话,如梦初醒般挣扎着退出他的怀抱,紧张的问道:"你伤哪了?"嘴上说着,眼睛还不忘在他身上巡视。 清风皱眉,没有料到他刻意的嘱咐清旋都会违背:"别紧张,只是手臂受了点轻伤,已经没事了。" "手臂?哪只手?"璎珞正欲拉起他的左手,清风却急急抽了回去,隐隐的疼痛令他的面色微微一窒:"已经无碍了!" "左手臂伤了?让我看看..."璎珞固执的轻拉起他的左手,缓缓将袖子卷起。当一道深深的伤口赫然呈现在她面前,璎珞惊得吸了口气。 "这么深的伤口你还说无碍?"璎珞的手轻轻在伤口旁抚摸,声音带着丝哽咽,一滴泪落在清风的手臂之上,烫了他的心。 她这爱哭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不过他发现自己并不介意。这样娇弱柔软的人儿,他该温柔的疼惜她才对。 璎珞在不牵动伤口的情况下微微抬起他的手臂,缓缓低下头,柔软的唇轻轻的落在伤处。清风微闭上眼,心底瞬间涌起的柔情,让他不敢多看她一眼。 "会好吗?"她抬头怯怯的询问,眼中满是担忧。 他笑,可那眼底分明闪着泪光,因为她的心疼,因为他感动。 清风轻轻揽她入怀,轻唤一声:"璎珞"。泪倾刻滑了下来,是满溢的幸福之感,是长久的绯徊与等待之后的安心与踏实之感。在这一刻,在他怀里,刹那间涌上了心头。 泪落在他的长袍上,一滴又一滴,留下浅浅的痕迹。清风不语,然而腰间的手臂却紧了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清风"璎珞低唤一声,却不是要他的回应,只轻轻向他怀里蹭了蹭,清风了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璎珞闭上眼,听着他闷闷的心跳,强劲,有力。这样再简单不过的节奏,这样永恒不变的旋律,是她此生的依恋。坚实的肩榜、广阔的胸膛,还有真实的温度,是她一世的渴求。难道她穿越一场,只为与他相遇吗?原来跨越时空,只为寻找她的良人,莫清风。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清风松开手,轻轻拂去她的泪痕。璎珞微仰起小脸望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眼底的深情与坚定,灼烧着她的心灵,与她的灵魂融在了一起。 室外清冷的月光,窗内纠缠的眼眸,让彼此沉醉其中。她的小手缓缓爬上他的脸,留恋地细细磨蹭着他的脸颊。而她那张红若朝霞,娇艳无比的娇颜,任满室的昏暗也遮掩不住。 陀红的脸庞,还有身上隐隐的淡香,惹得清风心弛神往。拉下她的小手,一手插入她散乱的发间,一手搂过她的纤腰。 他的面孔在月光下有着如水般的温柔,明亮的眸子灿烂得仿若天上的凡星,瞬间让璎珞迷醉其中,失神的闭上了双眼,似在等待与他更加亲密的纠缠。 柔软的唇轻轻地印上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脸,最后落在她的唇上。试探的轻触,温柔的摩挲,辗转流连,轻柔吮吸,一边奈心的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让璎珞的心弦颤动不已。纤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感官中充满了幸福,微启朱唇,她青涩回应。 清风动容,缠绵着加深了这个吻,大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即使隔着衣服,璎珞也感觉到了他手间的灼热,朦胧中,她的俏脸更烧了。 他的唇缓缓滑向她小巧的耳垂,最后落到她的颈间辗转轻啄。充满爱怜柔情,与他平日冷漠的外表极不相符,璎珞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迷醉沉沦。 良久,清风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略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四目相对,璎珞急急垂下眼帘,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一层。他浅笑着将脸贴上她的,轻轻磨蹭,在她耳边暗哑低喃:"璎珞,留在我身边。"语气轻柔,却透着无比的坚定,不似询问,更似宣告。 璎珞微怔,眼眸中顿时溢满泪水。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怕像流沙一般抓不住。埋首在他颈间,将眉宇间的娇羞与眼角的泪光掩去,轻轻点头。 清风笑了,将她牢牢搂在怀里,承诺化在了心中。 21、第三卷:彩蝶翩翩落花间 洛痕单人一骑缓缓向南屏山净慈寺而行。此时已是初夏,满山的翠绿与他寂寞的心情形成鲜明的对比...马蹄在山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与这林间的鸟叫蝉鸣融在一起,好似一曲无名的乐章,细听之下感觉带着令人酸涩的无奈,却也有丝放纵后的轻松... 不是没有过悲伤,却也不曾绝望,只是隐隐有些孤寂。幸福来得太快,姻缘结得不牢,有如握在手中的流沙一般,终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于指缝之中,越想留越留不住。失去的太快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却也在预料之中。没有一丝责怪,亦不需要她道歉,除了冰封那颗已然动了真情的心,身为政亲王爷的洛痕,仍然是温润的谦谦君子。除了英俊的面容之上那抹难掩的黯然,除了那夜她离去后整整在书房静坐了三日,洛痕依旧是洛痕...政亲王依然是政亲王。只是曾经浅笑的脸庞现在已是一片沉静,甚至已懒得敷衍。 那一夜,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她离开的路,却瞬间碎了他的梦;那一夜,昏暗的房内柔情款款,微凉的冷风吹拂在他身上,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了整整一夜。然而暗夜的寒意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心底的冰凉。 黑夜寂静无声,他负手而立,树下那抹斜长的影子抬头仰望着天际,那些闪亮的点点凡星终是照不亮他倾刻间灰暗的世界。他在心中无声叹息不已,只是那一声声叹息中夹杂的不舍与无奈终是她无法回应的深情。 那封信一直静静的放在书房抽屉之中,他终是没有开启!他怕里面满是愧疚之意的字迹毁了自己努力筑起的心墙... 究竟是谁错了呢?或许曾经意外相遇的最初便已注定西子之畔瞬间的得而复失...或许那几日相依相偎的点点幸福,只是安慰他深陷情迷的一片痴心而已... 璎珞,别轻易说离开,因为你从不曾真心留下;更别说原谅,因为我从未责怪于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留在你想陪伴的人身边,只要你幸福!如果留在我身边要用你一世的快乐为代价,我不愿意! 如果有一天你已然认定了一生的归属,如果有一天你已然寻到这一世的良人,我不想知道! 如果我知道了,我会伤心,因为那样我就失去了等下去的理由,而我的心门就必须在那一刻紧紧关闭! 请别击碎我唯一的梦,我的心门愿永远为你而开,是你随时可以走进来的港湾!只要你转身,随时可以看见...我就在你身边... 每一年的这一季洛霄都会默契的让他前往杭州巡查,每一年的这一天洛痕都会踏上这块熟悉的山林...祭奠他已故的娘亲。那位温柔贤淑的前朝皇妃,那个默默爱了父皇一辈子的女人。曾在西湖之上,南屏山脚下,他以为今年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会有人伴在他身旁同行前往...然而,一切都如往年一样,只除了他此刻的心境...转眼间,此时距上次与璎珞同游江南已有半年的光景! 当他远赴江南之时,她正在京中独自打理着那家名为"罗莎"的甜点店...而东方不屈却已再次披上盔甲,带领勇猛的战士前往边关。那是清风天山之行带回的讯息,有异族已在肆机向圣贤王朝宣战。当他把消息递回京城之时,洛霄即刻派东方不屈赶赴边关镇守。 而接到他飞鸽传书的旧友于第二日赶到了杭州行宫,却又在与洛痕深谈之后悄然离去! 他的伤无需他挂心,他现在需要的只是静养,有所爱之人在身旁照顾,想必月余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洛痕轻轻握着手中的长箫,悠扬婉转的箫声在山间流过,回荡,久久不曾停歇... "娘亲,您...恨吗?"一张俊朗却仍有丝稚气的脸庞挂着隐隐的担忧,轻声询问。 坐在他身旁端庄文静的淑妃望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儿子浅浅一笑:"傻孩子,身为皇帝的妃子,娘有什么可恨的?"她早已习惯每一年的生辰只有儿子陪伴...恨吗?曾恨过,却又渐渐被心底的爱所淹没...二十年了,她早已忘了如何去恨! "父皇他?" "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不是在等着,在候着,娘只是其中之一!"淑妃故作轻松的柔声轻道,娇美的面庞难掩丝丝落寞。 "那您后悔吗?" "后悔?"淑妃浅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后悔!"语气透着无比的坚定,仿若她深爱的男子同样深爱她一般。 "为什么?" "痕儿,人活在这世间,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上天真的全给了你,你就不懂得珍惜了!" "虽然平日里没有你父皇陪在身边,但娘还有你,娘很满足了!" 淑妃轻柔的话语瞬间流进了洛痕的心底:如果上天真的全给了你,你就不懂珍惜了!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令他深思了许久!然后,他牢记于心,像是要用一辈子去记住! "儿子想要的定会珍惜!"眼中透着坚定,洛痕轻握住娘亲的手,似在安慰她孤寂的心...然而直到娘亲离去之时他才恍然明白,能令那颗冰冷的心温暖起来的人不是身为儿子的自己! "痕儿,告诉娘,你想过要坐上那位子吗?"淑妃望着洛痕,眼底闪着隐隐的担忧与焦虑。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人人称羡,可有谁知道她却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过着平凡的日子,与两相情深的夫君举案齐眉,儿女承欢膝下... 万人之上的夫君能给她的实在太多,可她真心想要的却又太少!如今,她只隐隐期望唯一的儿子不要为了那个位子葬送了一辈子的自由与幸福。如果可以,她多希望眼前已然懂事的洛痕能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在她怀里撒娇耍赖,任性调皮... 那个时候,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儿子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可等他慢慢长大了,她突然发现,他是真的不同!因为他从一出生就已注定是皇室之人,摆脱不了一身的责任与权力...因为他虽刻意隐忍,却也渐渐显露锋芒...她才恍然大悟,她的儿子,是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的赫连家的子孙...赫连,一个带着无限荣耀的姓氏,一个了不起的姓氏,却也是一个无比沉重的姓氏!冠了这个姓,如同枷锁在身,已不能任由自己选择想走的路了... 洛痕望着一脸沉静的娘亲,眉心紧皱,一阵沉默后方才沉声道:"想过!" 淑妃讶然,一向温润稳重的儿子此刻在她眼中竟变得格外陌生。难道皇位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皇家的男人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权力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吗?就连洛痕也被征服了吗? 洛痕松开她的手踱到窗前,目光中纠结着复杂难明的情绪。许久过后,他才悠悠开口:"当母亲身陷冷宫之时,儿子才明白,只有那位子上的人可以救您。" 淑妃一怔,猛然抬头,望着他欣长却略显单薄的背影,透着果决的镇定。心中一酸,泪顿时涌了上来,无声的抬手轻轻拭去,她欣然浅笑,哑声道:"那现在呢?" 洛痕回身,双手背在身后,眼眸中的悲伤已被心疼所替代:"现在,儿子只想伴您终老!" 淑妃笑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庞,那张曾令万人敬仰的皇帝眷恋不已的娇颜,如今在岁月的洗涤之下,已布满丝丝痕迹,相比这宫内无数佳丽早已黯然失色...然而在洛痕心中,那张沉静的容颜永远是最美的一幅图画,那温柔的笑容永远是最明媚的阳光。 大步走到她身旁,揽过娘亲纤细的肩膀,给她片刻的安慰与依靠。心中暗暗祈祷:在娘亲有生之年,多些快乐的回忆,少些寂寞的等待和心酸的泪水...那年他十六岁!一年之后,那个娇柔美丽的女子终是没能敌得过病痛的折磨,含笑着闭上了眼...沉睡在她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的怀里...那么的安详,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幸福... 记得那夜洛痕静静的跪在她灵前,心中暗暗起誓:娘,您安心的睡吧,痕儿决不参与皇位之争,痕儿此生只愿与心爱之人两心相惜,执手一生! 弹指间,十几年过去了,他终于懂得母亲二十多年的寂寞空守,已然不能用值得与后悔去评定;更不能用对与错,怨与痴去衡量!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真的甘愿付出一切,哪怕是一生的等待与守候...只为换得她的心! 他赫连家的人为何都如此固执与痴情?曾经的父皇是如此,寡情却也多情的一代帝王,负了娘亲,负了整个后宫,却也被他恋了一生的女子所负;皇兄是如此,留在身边的人早已将深情付予了他人,等着他眷顾的妃嫔,他却置若罔闻;而他自己,亦是如此!当心爱的女子终是选择离他而去,他依然不肯接受唾手可得的佳人;就连他...也是...他们有着各自的执迷不悟,却又是十分的默契...那就是甘愿为一个"情"字...累一生! 情与爱,看似好像是两个人的事,其实往往只是一个人在坚持,在固守...无论结局如何,无论能否得偿所愿,爱了,就一直爱下去...等了,就永远等下去...一如他对璎珞! 璎珞,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会放弃!只是我不愿凭添你的负担,所以不再纠缠,甘愿退出圈外,只将你与他圈划在其中! 收起伞,洛痕静静的站在廊下,一袭青色的长袍,清瘦修长的身影在晨风下顿显孤寂。 上山已有三日,寺内焚香缭绕,洛痕每日吃斋念佛,心绪得到些许的平静。今日一早下起了连绵的细雨,洛痕撑伞漫步在林间,心境出奇般平和淡然,一抹记忆反复回放在眼前! "哭什么?"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抹去璎珞的泪水,洛痕轻笑:"看来是我这数日变丑了,瞧,你一见就吓哭了!" 璎珞听了"扑哧"一笑,随即又陷入更深一层的自责之中。她不该给了他希望,轻许下承诺,却在他转身之际瞬间弃他而去!当两人再次相对,他不但没有责怪,却依然给她无限的纵容与爱怜,璎珞悲伤的潸然泪下。 她哽咽:"我以为你再也不愿见我?" "我以为是你刻意避而不见。"见她摇头,洛痕浅笑着扬眉,依旧是那张暖人心扉的笑脸,往事沉浮,历历在目,璎珞的泪终是止不住地宣泄而出! 那夜与清风互许真心,他如何还能允许她继续留在行宫,仅留下一封书信,他便毅然带她离去!对于他的心意,璎珞了然,他也不希望她此刻面对洛痕。然而,内心深处的愧疚与自责却时刻与她相伴,整夜的睡不安枕,又加之清风伤势严重,不得不在府中静养,璎珞整日在床前细心照顾,难免憔悴清瘦不已,而眼底那抹难言的情绪又怎能逃得过清风的眼睛,他总是温柔的搂过她,细心的安慰轻哄,并承诺这结由他来解。她柔顺的扶在他怀里,却终是坚定的摇头拒绝。如果那是债,也是她欠下的,有什么理由让他去还? 一月后,清风康复,洛痕终于从杭州回到京城,璎珞静立在王府门前等待下朝归来的洛痕! 那一日,天空飘起了京城的第一场雪!任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她发间,颈间,带着丝丝的冰凉...一滴滴清泪滑过面颊悄然落入洁白的雪中,无声却有痕...尤如洛痕在她心中已然无声的留下深深的痕迹! 22、禅语天机 洛痕在小沙尼的引领下来到净慈寺内最辟静的一处院落,几棵参天大树将院落笼罩在一片阴凉之下,树叶被雨水冲刷得极是干净,更显青翠,带着一种舒爽,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之感。 洛痕抬头,从树叶的缝隙之中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一道美丽的七色彩虹架起了一道空中桥梁,好似通往希望的扭带。洛痕淡淡一笑,收回目光站在屋檐下静候。片刻之后,小沙尼掀起门帘走到他身旁,双手合十微一点头,洛痕才低声道谢,轻步走了进去。 一袭家常素袍的他盘腿坐在寺中德高望重的闭关禅师对面。"了却"睁开眼,目光如炬,声音浑厚低沉:"好久不见,施主!" "好久不见,师傅!" "施主,心中可是有不解之疑云?" "师傅,我确有所问。" "请问。" "为何人一生之中的际遇,皆与情有关?" "世间的一切,无一不为情而出现。如离开情,一切就无从说起。世间问题虽多,根本为情自身。有情,方才揭开人生的奥秘。" "为何一切与情相关之事,无一不苦?" 禅师微眯双眸,沉声缓缓道来:"人生本就是充满种种苦迫缺陷的。为了离苦得乐,世间之人各用其法得解。苦事很多,且把它归纳为七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所求不得苦。" "如何避开七苦?" "生老病死四苦为身心苦,为人生大事,人人避免不了。" "爱别离、怨憎会是情于情离合所生,世间之人必然有所关联,有情之人皆无可避。" "生在世间,衣食住行为必然,没有固然痛苦,也会常感困惑,此为:所求不得苦,即为得失间发生。" "难道一切错在有情?" "情本无错,却是根源。所谓苦海无边,有情发生众苦。人活一世,只是情在生命的狂流之中受苦。要解除痛苦,重于对情的自身了悟,世间之人皆不容易解脱情的束缚而实现无累的自在。" "师傅可有苦?" "人生皆苦,老纳也避无可避。" "师傅法名‘了却’,可是为了实现无累的自在?" "人活一世,苦乐兼半,老纳只不想辜负了这难得的人身。" "何谓辜负人身?" "世人皆可享乐,追求五欲,忘却人间苦难,此为堕落先兆。如把持不住,因恶行而坠入三途,即可以说是辜负了人身。" 洛痕沉默,室内寂静无声,许久后方才低声道:"如入宝山空手回。" "了却"缓缓睁开双眼,淡笑不语。 "师傅,我还有一问。为何芸芸众生之中,我每次回头,看到的只是那唯一一人..."语毕洛痕双手合十,微一弯身向"了却"虔诚一拜起身离去...虽有此问,却并不求解... 待门帘自他身后落下之时,室内传来一声低语:"一切皆因情,一切皆为缘..." 洛痕下山之时正为黄昏,一声声低沉浑厚的钟声响起,反复回荡在南屏山与西湖之间,久久不息... 洛痕徒步而行,身后发出一声声"嗒嗒"的马蹄之音。红花绿树之间,一人一马悠然而去。直到天色暗沉,南屏山被点点凡星环绕其中,洛痕才一脸沉静的行至山脚,湖边已有小船静候许久,他提步上船,身影一点一点隐没在夜空之中。侍从这才牵起王爷的坐骑向下山而去。 此时,小船之上只有洛痕与一名老家仆,二人皆沉默不语。站立在船头,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束发的丝带已然飞扬,长袍被微风轻轻掀起一角。 天地之间,山湖之上,仿佛只那一抹欣长的身影在悄然流动,透着无言的孤寂,隐含微沉的涩然... 箫声悠扬而起,瞬间打破了黑暗的寂静,缠绵着无尽的相思... 一切皆因情,一切皆为缘... "了却"的话语一遍一遍在脑中反复闪过,最终令他忆起杭州行宫匆匆一见的"旧友"穆萧。那个与洛痕相识十载,见面整十次,非紧要重大之事,从不相见的一位"异人"。 "如可抽身而退,方可一世无苦。" "抽身而退?谈何容易?" "王爷心系之人虽与常人无异,却不属圣贤朝,来去无定终成空。" 洛痕惊诧莫名,脸上现出一抹焦虑之色,急问道:"何为不属圣贤朝?何为来去无定?" "王爷乃人中之龙,自有一日得知。至于那玉..."穆萧皱眉,面色微微一变,复才接道:"此玉看似普通,却非俗物,此人姻缘皆系于此。穆萧言尽于此,王爷三思而后行。" "姻缘系于此玉?穆先生的意思是,如若本王寻获此玉,是否就能..."低沉的声音隐隐有所期待,却在见到穆萧脸上的那抹异色而刹那间落空。 "王爷不必费心寻找,此物其实一直在王爷身边。" 洛痕讶然,思索许久后颓然而坐,沉声道:"难道一切早已注定?难道相遇一场只为成就她的姻缘?" "世间之事,冥冥之中或许早已注定,不可强求。不过..."穆萧的目光与洛痕相遇,他看到洛痕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失落,随即淡淡一笑:"不过事事难料,聚散无常,注定之事皆有可能发生变端,王爷顺其自然即可。" 洛痕蹙眉,虽早有耳闻穆萧与常人有异,生性古怪,且行走江湖多年从不与人结交,自己极有可能是他唯一相交之人。但此次见面以前洛痕只觉他生性淡漠,无欲无求,且通晓天文地理,占卜五行,除此之外从未觉得他有何不同常人之处。此时却恍然大悟,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异样感觉。 穆萧面色严肃,看不出任何情绪,淡言道:"王爷不必有所疑虑,穆萧与常人并无不同,只是经历了连自己也无法解释明白之事。而那位姑娘恰好有着与穆萧相同的经历罢了。"说完不待洛痕反应,已悄然离去,许久后洛痕回神,耳边只低低传来穆萧以内力所传之音:"一切源于玉,一切断于此..." 一切皆因情,一切皆为缘...一切源于玉,一切断于此... 洛痕茫然若失,目光飘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群山,心中疑团渐重。下船之后只静坐在曲苑风荷围栏边上,背倚栏柱,一夜未眠。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唯有早晨的缕缕阳光透着无尽的清凉,抚摸轻吻着眼前的一片碧水风荷,也抚平洛痕内心深处隐隐的焦虑与不安,此刻,只忘情流连在这曲苑风荷之间。 碧水中的风荷闻风起舞,翩然摇摆;浑然的淡淡荷香四处飘逸,令人闻而欲醉;荷叶上的点点露珠晶莹透亮,尤如一滴佳人清泪滑过面颊;一朵朵红莲,白莲,重台莲,洒金莲,并蒂莲交错排开,相映生辉。正所谓:莲叶田田,菡萏妖娆。如若水面之上能再架起一座小桥,人在桥上走过,如在荷中行,且行且看且沉醉...倾刻间,水、荷、人、天,四者相连相融在一起,不仅有赏心悦目之感,更加令人留恋忘返,销魂惬意... 璎珞,昨日西湖之上的承诺我兑现了,只是,却只有我一人赴约,只是,你已不在身旁相伴...你,可还记得? 洛痕独自陷入过往的记忆之中,直到阳光渐烈,才在老家仆的轻唤中回神。 "王爷,是不是该回了?" 洛痕悠悠转身,望了一眼面前苍老的家仆,又抬头看了眼天际,才轻声道:"是该回了..."声音透着丝丝飘渺,给人一种不真实之感。 缓缓跟在洛痕身后,主仆二人在暗夜中而来,此刻又在天明之时悄然而去。除了那围栏之上留下淡淡的檀香,无人知晓! 23、得失之间 "小姐,老爷派人送信来了!"翠柳提着裙角跑了进来,璎珞正坐在桌前算帐。 "爹来信了?快拿过来!"璎珞放下手中的笔,急急接过! 翠柳站在一旁,看着璎珞含笑的嘴角,这才放下心来。 自东方不屈离去已有好几个月了,信来得极少,璎珞总是很担忧。尽管这份亲情来得突然又离奇,但除了对宫中的凌雅有份莫名的躲闪之外,她早已把东方不屈视为了亲人。 很多次想开口问清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任谁没有过往?曾经的一切她来不及参与,又该站在什么立站多问?现在的一切很好,她该满足! "小姐,今儿那鲜花饼又全卖完了,张婶说明儿还要多做些才够。"见璎珞收起信,翠柳一脸兴奋的报告今日甜点店的"业绩"。 "也不要太多,甜点要新鲜的味道才好,我们每天都要供应最新鲜的甜点,不够卖没关系,就是不能剩下。" "小姐,您打哪学来这些本事啊?连莫庄主都不知道您有这些手艺。" "小看你家主子我了吧!切!告诉你哦,看人不能大小眼,知道不?"璎珞一脸的调侃笑意,每日不与这丫头斗上几句都不习惯了。 "您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天天侍候您累死累活的,还要府里店里两头跑..."翠柳虚张声势一般的沉沉叹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璎珞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意思是:少装了,这戏码不知道一天上演多少遍,你不累,我都累了。 "好好的王妃您不当,风光的莫家庄夫人您也不乐意去做,您到底想干什么呀?难不成这辈子就带着我这个小丫头混在这店里了?"翠柳皱眉,一脸的疑惑。 她是真的不明白她这主子脑袋为何就是和别人家主子不一样?放弃了王妃之位她可以理解,莫庄主当然也是万里挑一的不二人选,不过莫家已是全国首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为何小姐坚持要自己开这么一家店铺呢?银子多了也没处花不是吗?虽然她想出的一些奇怪的点子,说什么叫"促销"的很有用,生意是很好。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全北京城都知道有这么一家甜点店,可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这么在外面做生意总是不好的吧?而且还是当朝贵妃之妹,将军之女... "在这混怎么了?不好吗?要是有一天你家小姐我嫁不出去了,好歹也有个退路不是?" "嫁不出去?小姐,您可别千万别谦虚,翠柳猜啊,莫庄主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了..." "什么话我不爱听?"轻快的声音传来,未等翠柳回答,清风已掀帘踱进了屋内。 "庄主!"翠柳微一俯身,退了出去,还不忘冲璎珞做鬼脸。 "今儿怎么这么早?"璎珞瞪她一眼,对清风浅浅一笑,往坑里挪了挪。 "不早,刚好陪你用晚饭。"清风微一扬嘴角,在她身边坐下,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身前,抱坐在腿上。 璎珞咯咯一笑,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偎在他怀里。 "翠柳说得没错,那话我还真不爱听..."清风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叹一声。 见她渐渐开朗起来,清风曾多次提过大婚一事,璎珞却总是推说再等等。对于她坚持自己开一家小店铺之事,不许他帮忙,他允了,只是不许她抛头露面,只许在幕后指挥。那个时候璎珞才发现这个男人竟有点大男子主义呢,不禁有些讶然。 "怎么又提这个?不是说好了再等等嘛?"璎珞用胳膊拐了他一下,轻声道。 尽管自己心里喜欢的人确是他无疑,可是她却真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不能保证能永远留下,她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成为人妻。而且古玉一事尚无线索,万一哪一天寻获,她也许必须离开,那个时候该怎么办?所以她拒绝了清风的求亲,只说等东方不屈归来之时再作考虑。清风不愿勉强她,所以也就允了,反正她也在自己身边,大婚是迟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只是这丫头为了忙这个小店的事,可是总将他忽略。 "好,就再等等!不过..."清风低下头望了她一眼,在她唇角偷了个香,璎珞伸手推他,嗔他一眼:"哪有外面传的老成持重的样子?" 清风朗声一笑,瞬间柔和了脸上刚毅的线条:"难不成你希望在你面前我也老成持重?" 璎珞伸手倒了杯茶给他,清风单手搂着她,伸手接过饮了一口,是他最喜欢的龙井... "昨儿的甜点好吃吗?"看他喝完,璎珞又伸手接过放回桌上,轻声询问。 "以前从不吃这些,自打你弄了这个店,我怕是嘴都吃得叼了。" "对了,昨儿那又叫什么名?我吃着怎么好像有点龙井的茶香?" 璎珞向他怀里靠了靠:"我动了点小手脚,还怕不成功呢!那小点里我刻意掺了一两上好的龙井。"知道他只喜欢喝龙井茶,所以璎珞就试着用捻成碎沫的龙井加到甜点里面,没想到效果还不错,清风竟吃了整整一小碟,平时最多也就三块,璎珞为此开心了一整天! 原来幸福和快乐竟是如此简单,只在这点滴的生活之中...一个眼神,一个问候...甚至只是一个微笑,只因为那个给予和要付出的人是你所爱的,一切都变得再自然不过... "一直就奇怪你打哪学来的这些手艺?怎么看你也不像是吃过苦的人。"牵起璎珞的一只小手,清风微一蹙眉仔细看着,小小的柔荑纤细柔软,一丝劳作的痕迹也找不到。 "这有什么好瞧的?我可没说过我吃过苦,这个以后慢慢和你说。"璎珞抽回手,挑眉问道:"今儿我还备了一些,一会你再吃点?" 清风笑着点了点头,拉过她不安份的小手环上他的腰,温柔的吻了她一会才松开手,让她靠在怀里,才柔声轻唤:"璎珞?" "嗯?"璎珞应声抬头望向他,一脸的红晕尚未退去。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啊!" "你好像还有句话儿没告诉我呢?"清风一直忘了问,记得他们初见之时璎珞要送莫庄主一句话来着。 璎珞一直记得,而且比他记得清楚。如今他提起,心中微有丝不快,却还是平静的开口:"你真的还想听吗?那可是因为你去...我才想对你说的?"万花楼三个字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对于柳如烟一事他从未提起过,她当然也不曾多问一句。只是她知道,柳如烟一直是常常出入莫家庄的,只是她从未碰到过。 清风对她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她一直想不明白,也不愿去妄自猜测。对于半年前京城中所传莫庄主多夜留宿万花楼一事她是有所耳闻的。这事一直埋在她心里,隐隐结了个小疙瘩。但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会问! 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或许男人的一夜风流在他们眼中不过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调剂。对于这点,璎珞不能认同,也一直在寻合适的机会想和他谈谈。 “嗯?我去哪?”清风挑眉盯着她因刚刚的亲吻略有些红的俏脸打趣道。 “你自己知道。”璎珞看着他脸上明显的笑意,扭头别向一旁,负气般欲挣脱他的怀抱。 “别恼!”清风紧了紧手臂,将不安份的人儿搂住,痴痴望着她的娇颜。她曾和他说起她有十九岁了,可这任性的脾气却只像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亏她能沉住气近半年。 “那你道是说说你去了哪?”璎珞嗔他一眼,复又靠了回去,却坚持不看他。 “为何这半年来你从不曾问起?” “想问,却不知自己到底该问什么?又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低低的声音自璎珞口中传出,带着丝幽怨。清风的世界她一直努力去融入,可她却发现无论他如何温柔的待她,她心里总是有些隐隐的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凌雅,又或许是因为从不曾照过面的柳如烟? “你可以问我为何愿意出万两保住她的清白?你也可以问我是否真的多次留宿万花楼?你还可以问我是不是有些喜欢她?”清风抬手扳过她的小脸,眼中已有了些雾气,却倔强的不肯示弱,较劲一般与他对视。清风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柔声道:“傻丫头!”复又心疼般将她轻搂进怀里。 他如此坦然将问题抬了出来,她还需问什么?她还在担心什么?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唔咽,似要将半年来闷在心中的委屈哭尽... 清风没有出言相劝,只是轻拍着她的背脊,终于将那一段过往讲给她听。原本一直等她亲口问,可等了这许久,好几次她都几乎忍不住问出口了,却又急急转移了话题,清风终是妥胁般主动提起此事,只因内心深处不希望她有所误会。 “你是说柳姑娘的爹曾对莫家有恩?”璎珞讶然,从未想过还有这么曲折的一段故事。当然,这一段故事中,清风已忽略了他母亲亡故那一夜。 见清风点头,璎珞又问:“那为何不帮她赎身?你可以扶持她做些营生,为何还要留在那里?” “我也曾做此想,可是,她不愿意承这份情。她不知道她爹与莫家的交往,我从未提过!” “她不知道?” “嗯!” “那你不打算让她知道吗?” “凭添烦恼。还是不知道为好!” “那你就不能用别的法子帮她脱离那风尘之地吗?非要亲自出面?” “别的法子?”清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枉他生意遍布各地,竟连这点小事还要她提醒。 璎珞脸上的泪痕已干,轻笑着耸一耸肩,柔声道:“看来无所不能的莫大庄主也有想不到的事哦!”说完还调皮的冲他眨眨眼。 清风微扯嘴角,宠腻的捏了下她的小脸:“看来真是宠坏你了!” “你哪有宠我?”璎珞回嘴,一脸的不满意。 “如今这都有恃无恐了,还不宠你?”清风挑眉,眉眼间尽是笑意。自从有了她,他变得柔软了许多,似乎还习惯了微笑,尤其是面对她!而璎珞也变得调皮许多,或许是因为洛痕的谅解。每次听到她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清风的心中都不由泛起一种久违的温暖! “难不成一见你,我就得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才叫有恃有恐?”璎珞瞪他,明显对他的“封建”说词极度不满。 清风却只是笑笑,弃而不舍的追问道:"你还没说到底是什么话?" 璎珞皱眉,他还真是没完没了的一定要知道了,她眼珠一转,故作神密的对他勾勾手指,这下换清风皱眉,却见她已伸手向他的耳边而去,只好乖乖把头凑过去,璎珞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只告诉你,不许说出去哦?"见清风点头,她才小声说:"等你不宠我的时候,我一定告诉你!"说完欲从他怀里起身,他一怔,回神后将她紧紧搂了回去。 清风苦笑,这丫头..."看来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他轻柔的话语柔情无限,似乎还有坚定不移的承诺隐含其中... 璎珞闻言温柔的笑了,伸出纤臂牢牢环住他。 两人静静相拥了会,待翠柳唤他二人用晚饭,清风才理了理她的长发,牵着她的小手向西院而去。 这是一处璎珞租下来的院子,前面是店铺,后面有帐房,也有卧房,璎珞带着家仆,有很多时间就住在这里。 这半年来,他们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小情侣一样交往,不是天天见面,却也时常腻在一起。清风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如此宠她想她,一日不见心中就顿感空落不已。固然有再多再急的事,也定要抽空过来看她。这丫头没开店之前常去他府上找清旋聊天,抚琴。本来东方不屈离京时,清风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将军府,有意接她到莫家,可她却拒绝了,坚持要住在"家里"。自从有了店铺之后,璎珞忙碌了许多,显然忽略了他。几乎从没主动到过他府上,就连送甜过去也是派人前往。有一次他刻意奈着性子硬是几日没来看她,而那丫头竟然也没向旁人过问他一句,无奈之下唯有他自己主动现身,以避免东方家的二小姐完全忘了他这位"未婚夫"的存在。然而璎珞见了他却无半点喜悦之色,却是轻责道:"不是说过不许你大摇大摆上门来吗?" "那我怎么来?难不成还要偷偷摸摸?"清风顿时火起,沉着脸向后院大步而去。 璎珞一愣,这才意识到他的怒气,小跑着跟上去,主动将小手递到他手里,清风的脸色才由铁青缓和了下来,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行。 "没有人知道这店是我开的,要是人家知道还和你有关,就算生意做得再好,也是靠着你的名气...说好了你什么都不许管,让我自己试试的嘛!"璎珞撒娇般摇着他的手臂,清风听着她的软言细语,怒意渐平。 两人走了一会,璎珞猛然想起好几日没有见过他,忙问道:"你这几日去哪啦?都不见个影子,不会是..." "是什么?"清风挑眉,这丫头终于想到他们已几日未见了吗?不由的微扬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的浅笑。 "谁知道去哪鬼混?"璎珞将头扭向一旁,小嘴嘟得老高。 清风看着她涨红的俏脸,朗声一笑,一手搂过她的纤腰,一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俯到她耳旁轻声道:"在下只想在这鬼混..." "讨厌,没个正经样子..."璎珞嗔他一眼,也忍不住轻声笑起。 对于洛痕一事,清风没有坚持随她前往,只派人送她到政亲王府,他相信以洛痕的性子,定能令她打开心结,而这心结却也关系着她日后的生活是否还停留在自责与愧疚之中。 那夜当她坦白相告曾给洛痕希望和承诺,清风心中也是一紧,对他造成的伤害他也曾自责。 然而,他可以相让其它,却独独不能将璎珞拱手相让。 洛痕回京后不久,清风亲自到他府上。洛痕明显的憔悴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只是他却无从安慰! 相交十余载,两个男人坐在书房第一次相对无语。只是那沉默的背后,彼此的心意却又是如此清晰明了! 洛痕依旧是洛痕,清风依旧是清风,只是眼底暗藏的落寞与担忧,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最后他们终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洛痕无声的说:爱她,就要护她周全! 清风暗暗承诺:放心,定会护她周全! 26、棋逢对手 “主子,您说的疯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一出万花楼翠柳便好奇心作祟,边小跑着跟在璎珞身后,边低声追问。 “主子,您别走那么快啊。” 翠柳嘟着嘴望了望非凡,却见他也沉着脸,眼神冷得令人打颤。她也不敢再多言,小心的跟在非凡身侧。 璎珞从没真正发过脾气,今日算是穿来古代以后第一次,心里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弯来,怎么就遇上了那么个疯子?越想心里越赌,越想越气愤! “主子?”翠柳终是又忍不住轻声唤她,璎珞不奈烦的瞪她一眼,低吼道:“能不能让我清静清静?” “翠柳不过刚离开了一会,主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翠柳被她吼得一愣,随后声音低低的,样子怯怯的问道。 璎珞看着她眼中顿时有了层雾气,这才意识到她的确有些失态。这丫头一直跟在她身边,陪着她,护着她,虽然在身份上是她的侍女,但在璎珞心里她却像是自己的妹妹一般。于是软了口气,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有,你别多想,我累了,咱快些回吧,非凡也好去回清风一声,免得他担心。”说完望了一眼身后的非凡,却见他目光深沉,似乎正极力压抑着怒气。 “非...”璎珞正要嘱咐非凡两句,希望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清风,却猛然瞧见齐烈主仆二人已然大摇大摆冲她们走了过来。 再见到他,璎珞立即火起,一把推开身旁的翠柳,大步迎了过去。在他而前站定,伸手就向他那张欠揍的脸上挥去。 齐烈微微一笑着抬手,在半空中轻而易举的握住了她的皓腕。 “这是何意?难道你以为在下还会容你再来一次?”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得罪你了吗?” “在下跟着你?难道这路只有你能走?” “至于得罪?在下不明白姑娘是何意?” 二人说话间非凡已欲出手,刚出万花楼他就知道他们跟在身后,只是他一直等着他们现身。 齐烈身后的侍从已在他示意下上前拦住了非凡,二人对峙着,却谁也没动手,似乎在等主子一声令下。 “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真有这么巧的事?这路真是你要走的吗?” “你是不是有病啊,还嫌没让我出够丑吗?”璎珞使劲挣开手,齐烈微一皱眉,怕伤了她,手劲小了些,却仍握着不放。 “在下并无让姑娘出丑之意!” “不是让我出丑?那为何...为何对我...”璎珞尴尬的不知如何说下去才能避开那一吻,气恼不已。 齐烈的目光落在她涨红的脸庞上,嘴边现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是想问在下为何当众吻了你吗?”齐烈微一使劲,将她拉近了些,低声道。然而怒瞪着他的翠柳仍然听见了,惊叫道:“你说什么?你...你...” 非凡闻言脸色突变,怒火极速攀升,深沉的双眸瞬间崩出一团火,挥手直劈向齐烈,凌厉的掌风连翠柳都感觉到了,惊得怔住。 齐烈眼角微抬,长臂一伸,拦腰抱起璎珞眨眼间向后退了几大步。非凡已被他的侍从拦住,二人缠斗在一起。 半空中只隐约看到两道身影,然而两道黑色的身影又时而交叠在一起,让人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翠柳从没遇上过这样的情况,眼睛紧张的跟着那身影移动,身子却是冲璎珞跑去,冲着齐烈喝道:“拿开你的手,赶快放开我家小姐。” “你这个疯子,豆腐还没吃够吗?” “在下从不吃豆腐。”齐烈笑笑,完全不理会翠柳,一边和她斗嘴,一边欲将她带离此地。 璎珞顿感不妙,顾不得回嘴,忙大喊一声:“非凡...” 非凡浓眉紧皱,眼睛的余光已瞥见齐烈的身影,无奈这人死缠着他不放,二人武功相差无几,想在短时间内胜他有些吃力,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故而求胜心切,出手极重,招招致命。 “呆子,你快过来呀,快救小姐...”翠柳眼见璎珞要被那人带走,一时也慌了神,站在空地中央冲非凡大喊道。 “你要带我去哪?神经病,强抢民女啊你...快放开我...别说我没提醒你,我...”璎珞不安份的在他怀里冲他大吼,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 齐烈不理会她的挣扎,只是紧了紧手臂,嘴角挂着笑,欲将她带走。就在他转身之际,顿感身后一道劲风直冲他背脊而来。猛然转身,健臂一松,竟将璎珞从怀中甩出,似乎是为避免伤到她,甩出的方向正是翠柳那边。 “小姐...”翠柳惊呼着跑向璎珞。 那道直逼向齐烈的身影骤然收掌,半空中一个漂亮的回身,转向璎珞而去。 “啊...混蛋...看我不剁了你个疯子喂狗...”璎珞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头晕眼花的向翠柳摔去。然而,接住她的却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宽阔怀抱。 单臂轻搂过她的纤腰,稳稳落于地面,黑色而深遂的眼眸里泛起了寒光。 齐烈收起笑意,面色微沉,与面前气宇轩昂的男子相视不语。他们在猜,猜对方为何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在等,等着对方出手!虽然一招未过,在二人心里却都没有小看对方的实力。 齐烈微眯着眼,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清风面色清冷,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眼眸之中冷然的杀意令齐烈微微动容。 有风,轻轻吹来,将弥漫在空气里隐隐的血腥味道吹散了些,却仍然令璎珞打了个冷颤。 “你怎么来了?”璎珞伸出手圈住他腰身,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对峙,令她不安,声音低低的,竟有些哽咽。 清风低下头,眼中的冷意已掩去了几分,轻声道:“可伤着了?” 璎珞不语,偎近他摇了摇头。清风将她更搂近了几分,低头望着她,黑色的秀发有些凌乱,有几缕落在腮边,衬着她已有些苍白的小脸,更显娇弱。旁若无人的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轻声道:“乖,先站到一边去。” “清风...”璎珞急急抬头想出言阻止,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唤了他的名字,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不肯松手。 “听话!”清风温柔的哄着,从她腰间抽回手,将她护在身后。 亲昵的依偎,温柔的轻吻,似乎激怒了齐烈,他眉头深锁,紧抿薄唇。清风对于他探究的目光却也并不退避,直视于他。 翠柳冲到璎珞身边将她拉到一旁,紧紧抓着她的手,原本对非凡的担心已然放下几分,必竟莫大庄主来了,应该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伤得了他们了。这丫头竟然有几分看热闹的心里,一副违恐天下不乱的嘴脸! “无论阁下是谁,碰了她必要付出代价。”清风面色沉静,缓缓地和他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平稳而带着冰冷。 齐烈脸色阴沉,清风身上流露出的冷漠与自信给他些许压力。这样的男子世间不会有几人,如此淡漠清冷的气质,眉宇间似乎带着隐隐的杀气,却又无一丝凶戾之色。他的容貌,恍如一人,他的神情,却又好似可以分做两人看待。他心中断言,此人绝非寻常百姓。然而他身上又丝毫没有为官之人的世俗之气,他到底是谁? “哼”齐烈冷哼一声,淡淡道:“无论阁下是谁,这女子在下沾染定了。” 清风牵起嘴角,现出一抹冷笑,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凌厉的目光落在齐烈的脸上。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令人心慌不已,回荡在耳边的只有剧烈的心跳之声,似乎还有清风拂过! 有风,然而却是掌风,缓缓聚集而起,与自然的夜风相融在一起,骤然间掀起彼此的袍角... 那抹白色的身影随之腾起,在半空中直向齐烈而去。几乎是同一时间,齐烈也跃空而起,身影快若闪电,眨眼间已在半空中与清风对过数招。 原本缠斗在一起的非凡二人已然停手,分别站于大街两侧,眼光只随着清风与齐烈的身影而移动,深怕错过这高手对决的场面。 两抹纠缠在一起的身影,时而冲天,时而落地,尽管手上偕无兵器,但强劲的掌风却比利剑更容易在刹那间致对方于死地。 月光清冷,夜色朦胧,随着二人交手时间的延长,空气中再次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天空似乎又暗沉了几分,黑云渐渐遮住了弯月... 冷风吹来,璎珞打了一个寒颤,手心忽然冒出了些许冷汗,目光一瞬不离的紧紧追随着清风,深怕错过什么...突然,半空中出现一道刺目的白光,是一柄软剑,是齐烈从腰间抽出的一柄软剑。 璎珞惊呼一声:“清风?”瞬间挣开翠柳的手。 “小姐?”翠柳回神,却已来不及拉住她,眼见璎珞向纠缠在一起的二人飞跑过去,幸得非凡手疾,一错身拦住了她。 “放开我?” “小夫人?”非凡皱眉,却仍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手。 “放开我?”璎珞厉声喝他,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庄主没事,小夫人莫急。”非凡牢牢将她锁在身侧,见她像是失去理智般挣扎不已,欲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二人拉扯间,两道身影在他们眼前急速闪过,眨眼间人影清晰了许多! 月光洒下,她眼前的空地之上,拉出一条斜长的影子,正是清风。 他背对着她,月光清冷,照在他与齐烈的身上,任衣袍在夜风里轻轻摆动。 璎珞静了下来,怔在原地不动,她看不到清风的脸,然而,静立片刻后,却见齐烈脸色大变,猛然间弯下身子,单手撑地,刺目的鲜红瞬间自他嘴角逸出... “主子?”那抹黑色身影急驰向齐烈,伸手将他扶起。 璎珞掩嘴深吸一口气,细看之下齐烈脸色已有些苍白,伸手抹了一下嘴角,垂眸冷冷一笑,抬头之时眼光却是看向她。 清风转过身,温暖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脸上。璎珞回神,快步冲到他面前,眉目间满是担忧焦虑。 清风握住她的柔荑,微笑! 璎珞扑进他怀里,纤臂紧紧搂住他,娇弱的身躯竟是止不住的颤抖。 清风眉头一皱,动了动嘴角,转头与齐烈对望一眼,拦腰将璎珞轻轻抱起... 夜幕之下,那抹欣长的身影怀抱着娇弱的佳人缓缓离去。 齐烈顿感口中一股腥甜翻涌而上,低头之时,吐出一大口鲜血,琥珀色的眼眸渐渐暗了下来... 夜风依旧,刮过街道两旁的树枝梢头,沙沙作响。 暗夜下的第一次交锋终是缓缓落下了帷幕...似乎分出了胜负,又好似仅仅只为了探得对方的虚实... 27、第四卷:梦里不知佳人近 明媚的阳光暖暖的射进来,璎珞睁开眼,床边已无清风的身影。探头望向窗子,时辰已不早了,她利落的掀被起身。 翠柳立在门外,听到房内传来细微的声响,忙轻声询问:“小姐,要起身了吗?” “进来吧!”璎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回道。 翠柳推开房门,手中拿着璎珞的衣裙。 “我正愁这身衣服怎么见人呢,还是我们翠柳最贴心。”璎珞笑笑,接过她手中鹅黄色的真丝衣裙。 “庄主一大清早就吩咐翠柳准备好了,还不让我吵你,说等你睡醒了才许我进来。”翠柳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换衣服。 璎珞闻言心中一暖,浅浅的笑了:“他呢?” “庄主一大早就去书房了,这会王爷也在。” “洛痕?”璎珞讶然,他们有许久不曾见过了,前几日听清风提起他去江南已然回来了,却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然在庄里。 “他怎么来了?” “不清楚,来了有一会了,一直和庄主在书房没有出来过。” “哦!”璎珞随意应了一声,没太往心里去,开始动手洗漱。 “他有没有问你昨晚的事?”璎珞趁翠柳为她梳理长发之时问起此事。 “谁?庄主吗?”翠柳愣愣的反问,却见璎珞在镜子里白了她一眼,嗔道:“除了她,谁会管我!” “庄主没有问我,不过...” 见翠柳欲言又止,璎珞这才看出来这丫头今日的异样,似乎变得沉静许多。 她转过身,问道:“不过什么?怎么了?他骂你了?” 翠柳低下头,不语。 “说话呀?他真的骂你了?”见翠柳只是摇头,却仍是不肯开口说话,璎珞顿时急了。 “好,你不说,我去找他问清楚。现在就敢骂我的人了,这以后成亲还不上房揭瓦呀?”璎珞话语间,已起身向外走,脸上微有些怒色。翠柳忙拉住她:“没有啦,小姐,庄主没有骂我。” 璎珞秀眉皱起,急问道:“那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翠柳松开她的手,一下子跪在她面前,璎珞一惊,轻责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我,快起来。” 翠柳挣开搀扶她的手,向璎珞重重磕了一个头,才哽咽道:“害主子受辱,翠柳自愿领罚,还望主子念在翠柳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赶我走。” 璎珞一怔,使劲拉起她,轻喝道:“胡说些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啦?” “要不是翠柳任性离去,他...他不会跟了出来,害主子落单,才被...被...”翠柳边说边抹眼泪,为璎珞委屈,更万分自责。 “好啦,别哭了,不怪你的,再说我也没事,那人是个疯子,这里有问题。”璎珞将毛巾递到翠柳手中,一边安慰她,一边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同时不忘冲她调皮的眨眨眼。 翠柳被她挤眉弄眼的表情逗的破涕为笑,随后仍是不放心的问道:“ 小姐真的不会赶翠柳走?” “放心啦,我要是把你赶走了,谁来侍侯你家难缠的主子?” “不会是有人想要嫁人了,要抛弃我这难侍候的主子了吧?”璎珞挑挑眉,一脸的暧昧之色。 翠柳被璎珞那么一瞧,顿时红了脸,嗔道:“哎呀,主子您又来了,不取笑翠柳您是不是就没事干?” 璎珞咯咯笑了,赏她一记爆栗:“没事干?你家小姐我忙着呢!没有你这丫头陪我解闷,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翠柳也笑了,接着帮她梳理长发,待一切收拾妥当,才面色有些为难的低声道:“主子,您能不能向庄主...给他求个情?” “求情?给谁求情?” “就是他嘛?” “你说非凡?他怎么了?”璎珞一脸的不解。 “他从昨夜回来就一直跪到现在,我怎么劝他也不肯听,只说有负庄主所托。”翠柳的眼底蒙上一层雾气,低声道。 “什么?跪了一晚?”见翠柳点头,她微一皱眉,忙又问道:“他是不是脑袋坏掉了,还要不要腿了?在哪跪着呢?你带我去。” “就在院子里!” “你这死丫头,真沉得住气,怎么不早说!”说着璎珞提裙大步向外走去,推开房门,正好瞧见一身黑衣的非凡微低着头,直挺挺的跪在院子当中。 璎珞小跑着到非凡身边,质问道:“谁让你跪着的?赶快起来。” 见他不抬头,也不应声,轻喝道:“你要是跪出个三长两短的,别指望我把翠柳嫁给你侍候你一辈子。听见没有,赶紧给我起来。” 见他动也不动,璎珞上前,伸手就去拉非凡的胳膊,却被他微一侧身避开,沉声道:“属下失职,害主子受惊,还请小夫人不必理会非凡。” 璎珞咬牙瞪他一眼,见他仍是跪着,看也不看她一眼,回身对一旁的翠柳吩咐道:“你赶快给我把他拉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这么跪上一夜?” 翠柳怯怯的站在一边,双手紧紧抓着衣襟一角,却不敢上前。 “听见没有?愣着干嘛呢?”璎珞见她不动,轻推了她一把。却见翠柳走到非凡身侧,与他并肩跪了下来。 璎珞气得跺脚,手指着他们二人:“你...你们是存想气死我吧?我有那么娇贵吗?受个惊也值得这样?” “好,你们不起是不是?懒得管你们,爱跪跪着吧,永远都别起来。”口中赌气般高声说着,却快速向清风书房而去。 书房内! 清风与洛痕相对而坐,面色均有些不郁。 洛痕已不止一次为同一件事亲自到莫家,然而每一次都是败兴而归,然而随着二人婚期的临近,他不得不再次登门。这次两人静坐在书房又已僵持许久。 洛痕微一蹙眉,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为何不为她想一想,难道你愿意看到她为难?” “我自有法子护她,王爷不必操心。”清风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声音平静。 “法子?如果有其它办法,我会苦劝至今?”洛痕望着一脸沉静的清风,沉沉叹息。 “她的身份你我心知肚明,为何一定以此相逼?”清风已明显有些不郁,抬头与洛痕目光相对。 “清风,她的身份他如何不知,可无论她曾经是何人,当东方不屈认她那一刻起,她只是当朝重臣之女,贵妃胞妹,她的终身之事必由当今圣上亲指。” 清风抿嘴不语,洛痕望了他一眼又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身为赫连家的子孙,我们有责任助他稳固江山。” “我姓莫,与赫连家无丝毫关系。”清风沉声接口,面色冷漠至极。 洛痕闻言脸色微变,终是沉默不语,两人今日第三次相坐无语。 许久之后,洛痕再次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姨娘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执迷于过去!” 清风猛然间抬头,深沉的目光落在洛痕有些消瘦的面容之上,默默与他对视片刻后,又缓缓别开了目光,冷冷道:“我娘担不起政亲王这声姨娘!” “你?”洛痕紧抿嘴唇,望着他漠然的脸庞,手紧紧握拳后又松开,终是沉沉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怪我。” “王爷多虑了,清风从不曾责怪。” “姨娘在世的时候,你不在她身边,她待我有如亲生儿子一般!”洛痕望向窗外,目光有些飘渺,声音低沉。 “娘亲离开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姨娘,但我终是没有护住她...” 清风静坐不语,目光深沉,眼角深处闪过一抹哀伤之色。深心处,有什么东西悄悄断裂了,粉碎了,似乎瞬间将他苦心筑起的心墙击毁,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那一夜的惊变,那一夜的鲜红,残酷的甚至不容许他有悲伤的时间!那一刻撕心的痛,有如万箭穿心一般刺入他胸口,瞬间翻涌而起的恨意,将永远也无法淡去。 他如何能忘记,孤独了一辈子的母亲惨死怀中的凄凉,他如何忘记暗夜之下浓浓的血腥之意。 如果说生离是苦,死别是痛,那么苦在心里,痛彻心扉!这两种滋味,他在十日内皆数尝遍。 曾经他相信誓言可胜天,如今流转的人世,他却只信自己... “不怪你!”清风哑然出声,听得出他内心苦苦的挣扎。 事实摆在眼前,即使他恨赫连这个姓氏,恨一切与赫连家有关的人,可又与他何干?新帝登基,他是唯一可信可用之人,皇帝对他的倚重胜于朝中任何一位大臣,那时的政亲王甚至比皇帝更加繁忙,又怎会留意到后宫之中暗起的杀机?又如何有心力护他莫家? 他近在咫尺也终是没有护住母亲,眼看着她倒在血泊之中,他有什么资格责怪于他! 对于洛痕,清风始终分不清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相对。他是赫连家唯一让他恨不起来的人。 天山学艺,与母亲分离十年,是他常常出宫,伴在母亲膝下,那时他也只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而已。三年来,清风痛着,他也痛着,虽然常常冷脸以对,但清风心中了然,他一直陷在自责中,未能保全他莫家,是洛痕心中永远的痛。所以即使他不肯入朝,却也在朝野之外助他一臂之力,不看皇帝,只念在洛痕一心为天下百姓所想,他莫清风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赫连洛痕,莫敏儿之子,莫清风,莫嘉儿之子。而那两位倾国倾城的女子是同胞姐妹。他不愿承认,却是此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兄弟,有着血缘之亲。他活着摆脱不了,即使是死了也无法改变...而他们的父亲就是那个曾经呼风唤雨的先皇。 不愿认他,从不叫他,不是因为他,只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令她母亲痛苦了一生的男人,那个现在已然长眠地下的男人,那个曾明黄龙袍在身,为所欲为的前朝皇帝! 母亲太过善良与温婉,即使孤独了一辈子,也不曾有过一句怨言,这就是他们之间所谓的爱吗?如若不能护她周全,为何强留她在身边?如若无法护她,为何不放她自由。 到底是谁负了谁?到底是谁更痴情?难道说最终唯有感叹:人生无常,世事无常? 29、情字伤人 待走得远了些,已看不到齐烈主仆的身影,洛痕含笑着低头询问:“说的什么?为何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说的不是国语,你要是听得懂,那我可是会被吓到。”璎珞抬头咯咯一笑,声音透着几份愉悦。他当然听不懂,因为她说的是英文嘛。不过具体内容就不告诉他了,免得吓坏他。 洛痕也不追问,微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眸中是满溢的宠溺。 “对了,那人到底是谁?真有他那德性的太子?” “你呀!齐烈乃南郡太子,是下一任的储君人选。”洛痕嗔怪的望了她一眼,这丫头总是这般口没遮拦。 “怪不得那么蛮横,这样的人也能当领导?真是...”璎珞撇撇嘴,婉惜的轻叹一声。在脑中快速搜索着她所了解的所有朝代的资料,不禁有些疑惑,怎么又跑来一个南郡?完全不知道。天啊,这倒底是n久年前啊。她注定会被老妈卖掉了。 “齐烈智勇双全,是难得一遇的将才。”提到齐烈,洛痕可未曾小窥。那厮除了有些冲动外,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如若不是获悉璎珞遭他轻薄,洛痕也不会如此深探他的底细。必竟与南郡无过多往来,相比之下,圣贤朝的实力不是他国可窥视。 “那他该去当将军,到边疆保家为国,当个太子不是委屈了他?哦,不过太子可以娶无数个大小老婆,这倒蛮适合他的。”璎珞嫌恶的哼了一声,对于他那莫名其妙的一吻可是相当介意。 “大小老婆?”洛痕不解。 “大老婆就是你们说的正妻,小老婆就是所谓的妾。”璎珞一本正经的予以解释,心中突然有些微妙。 洛痕低低笑,随后接口道:“难不成你以为为王者只为娶无数妻妾?” “至少据我所知没有一个为王者没有小老婆的。” “这里面掺杂着许多政治因素,很多时候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洛痕的声音低了下去,谁能体会身为皇家人的无奈呢?很多时候未必是心甘情愿的。 “你们男人最喜欢给自己找借口,理由个个冠冕堂皇,却独独要求女人始终如一。他们身不由己?难道女人就活该被辜负?”璎珞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第一次对他这么厉言厉色的说话。 洛痕微一皱眉,诧异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也猛然间猜到几分她的怒意所为何来。待回神之时,却见她瞪了他一眼,竟转身就走。 “璎珞?”洛痕大步上前,拉住她纤臂。 璎珞停住,却倔强的呶着嘴。却听洛痕轻声笑了:“今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这气怎么都发我身上了?” 璎珞抬头望了他一眼,也知自己是迁怒于他了。难道他的好脾气就活该被她欺负吗?即便全天下的男人贪恋美色,也不是她能够改变得了的,而且眼前又是对自己呵护倍至的洛痕。边如此想着,面色也随着缓和了下来,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发神经。人家娶人家的大小老婆,与我何干,莫名其妙。”边说着竟抬手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小脸,脸蛋瞬间就红了起来。 洛痕见状,忙拉住她不安份的手,问道:“这是做什么?” 璎珞有些泄气般的停了手,低声道:“没什么,就是感觉自己莫名其妙。” “为何一个人在外面散荡?”洛痕松开手,微一侧身在她身前站定,为她挡去了黑夜中丝丝的凉风,沉声问道。 原本经齐烈这么一闹腾先前的不快都忘得差不多了,此刻洛痕一问,璎珞的心情顿时又沉了几分。抬头与他的目光相对,他眼里的关切让她无从应对,忙移了目光,淡淡一笑,状似若无其事的回道:“府里就我一个闲人,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出来逛逛?她说不下去了,或许说她其实并不想编谎话骗他,因为她明白也根本瞒不过他。 涩然笑笑,心中的泪意终是泛到了眼里,她哽咽着低声说:“心情不好,所以出来走走。” 洛痕定定的凝望住她,目光深邃,柔声问道:“可是要我此刻先送你回府?” 璎珞低下头沉默,洛痕静静的等着,片刻后她抬起头,眼里闪动着泪光,可怜巴巴的轻声问:“可不可以先不回去?” 洛痕心底涌起无限怜惜,伸手将她被夜风吹得微有些凌乱的长发拢到耳后,柔声问道:“用过晚饭了吗?” 璎珞摇摇头,低声回道:“不想吃。” “我刚从宫中回来,尚未用过晚饭,陪我吃一点好吗?” 好不容易咽回的泪意,因他一句轻柔询问背后所透出隐隐关心,眼角突然又湿润起来,默默的点了点头。 二人静静的行在寂静的街道上,洛痕负手行在她身侧,努力克制想牵她手的冲动。璎珞沉静的跟着他的脚步而去,始终一言不发。 来到一家名为“盈月楼”酒楼,洛痕将她带到二楼的雅座,酒楼的老板一见是政亲王爷,忙吩咐小二备好了饭菜送了上来。 洛痕沉默的为她添了一小碗饭,夹了些清淡的小菜方才递到她手上。 璎珞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接过,淡淡的笑了笑。 望着碗中的饭菜愣愣发呆,握着筷子的手终于还是垂了下来。洛痕也始终没有动筷,只是盯着她的面容,似在等她开口一般。 “小二哥?”璎珞放下碗,在他诧异的目光下高喊了一声。 “姑娘有何吩咐?”店小二快步跑了过来,笑着问道。 “拿一壶酒来,哦不,拿两壶来,快点。” “好嘞,您稍等!”店小二退了出去,片刻功夫就将两壶上好的女儿红送了上来,还将两只精致的酒杯也在桌上摆好,才恭身退了出去。 璎珞撕开封口,将杯子随手推到一边,而是将桌上闲置的两个空碗倒满,一碗放到洛痕手边,自己正欲端起另一碗。 洛痕蹙眉,终是忍不住伸手在她抬起酒碗前握住她柔荑。他的手很暖,而她的手冰凉,证明她已然在外面散荡许久,刚刚他手心的热度也不能将她温暖,他轻声问:“怎么了?” 璎珞抽回手,抬起碗狠灌了一大口下去,许是酒太烈太辣,下一刻她已被呛得剧烈咳了起来,手捂着胸口,小脸憋得通红。 洛痕无奈的接过碗,轻拍她的后背,等她气息顺了,才收回手。 璎珞抬起头,皱紧着秀眉轻责道:“什么破玩意,辣死我了。”忙接过洛痕手中的茶喝了一大口,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那是酒,不辣难不成还是甜的?”洛痕温柔的笑笑,嗔她一眼。 璎珞不好意思的挠挠小脸,尴尬的回他一记浅笑,微一耸肩回嘴道:“看来无福消受了。” “一个姑娘家,张口就是两壶酒,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海量?” “你还别说,我的酒量还真不差的,只是这酒喝不惯而已。” “哦?说来听听,你喝得惯什么酒?” “说了你也不知道,我不告诉你。”璎珞撇撇嘴,回道。 洛痕见她“正常”了许多,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微扬嘴角说道:“不告诉就不告诉吧,先吃饭,你不饿我可饿了。”说着欲端过她方才放下的那碗饭。 “谁说我不饿的?”璎珞见他竟有如此不“绅士”的举动,秀眉一皱,不客气的伸手夺过碗,拿起筷子这才吃了起来。原本就气了一个下午,又来个鬼殿下一闹腾,这时才顿觉饿得要命。 洛痕望着她十分不雅的吃相,轻声笑了,给她续了杯茶放到她手边,这才拿起筷子为她又夹了些菜到碗里,还不忘提醒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璎珞抬头对他笑笑,心情因那口烈酒呛得好了许多,嘴里嚼着饭,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不是也没吃饭吗,怎么不吃?” “不许说话,小心噎着。”洛痕笑望着她,轻声命令道。 “哦”璎珞应了一声,低头开始专心吃饭。 洛痕不时的为她夹着菜,自己只象征性的随意吃了几口。见她将碗里的饭顿时吃了个底朝天,接过空碗又加了些饭,直到她吃饱了,才默契的放下筷子。 “你都没吃多少,减肥吗?”璎珞喝了口茶,揶揄道。 洛痕无奈的苦笑,这丫头每次和他吃饭都会闲他用得少,嗔怪他刻意显得她吃得多了。但实际上除了这次以外,每次都是她吃得像猫食一样少。 洛痕用帕子轻拭着她的嘴角,璎珞不好意思的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才呵呵的笑了。这时才注意到几乎被自己一扫而空的几碟菜全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因为他的细心与体贴,心中不由涌起丝丝暖意。 “清风不知道你出来?”见她饭也吃过了,心情也好了一些,洛痕小心的试探着轻问。 璎珞一听那人的名字,手僵在唇边,想着自己已经消失了好久,不知他是不是在四处找她,或是气她任性而不予理会,只是一个下午,突然间失去了信心,不知是对他,亦或是对自己。 将帕子递回给他,才低声回道:“知道。但不知道我去了哪。” “再有半月便要大婚了,不可任性。清风寻不到你,必然心急,我这就送你回去。”话音未落,已然起身,见璎珞坐着不动,他又开口轻唤:“璎珞?” 璎珞闷声不语的坐在位置上不予回应,洛痕默默的站在她身旁,却见她竟扶在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胳膊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璎珞感觉很疲惫,双眼也配合的睁不开一般的闭了起来,唯独意识却很清醒。想起他竟然在绣桩足足停留了两个时辰,想起自己呆呆傻傻的站在大街上固执的等了两个时辰。如果他在非凡进去前出来她又该作何反应?或许是自己任性了,可仍然不受控制的任由它就这样发生了。今日如若不是遇上洛痕,她不知道齐烈到底会将她如何?或许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那厮或许无理又无赖,却似乎并无害她之心。但却不可避免的惹下不必要的麻烦。她突然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像是个包袱,随时要有人在她身边保护,还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为何每次出门都有事情发生?她甚至不再固执的坚持寻找古玉,她允许自己随着心意选择留在他身边,难道一切错了吗? 直到今天,直到清风踏进那一扇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信任他,也没有预期中的宽容。她不过也是个需要他时刻关怀守护,而且有嫉妒心的小女人而已。 想着想着,愈发感觉自己一无事处,愈发感觉一切可能只是一场梦。誓言如梦,良人如梦,白首之约也终会化成泡影。突然间心好乱,好害怕,却不清楚到底在怕什么,又在担心什么。 强忍了许久的泪终是湿了眼睛,她扶在桌上,低低哭了起来。 洛痕意识到她的异样,见她微微耸动的细肩,终是不舍的坐在她身侧,轻拍着她的背脊,温柔的安慰。身边乍然的温暖,令璎珞瞬间软弱了起来,终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哭泣不止。 动情的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瞬间涌起柔情无限。令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原来他潜意识里从未放手过,以至于此刻拥着她,依然如西子之畔相许时那般熟悉与不舍。 他错了吗?他的放手到底值不值得?为何他百般怜爱珍惜竟也不能赢得她的心?今日她每一刻情绪的细微变化都没能逃过他的眼。她不愿多谈,他便不多追问一句;她想哭,他便任由她发泄,在他怀里哭尽委屈。他感觉到她是真的在难过,在伤心,甚至还有些莫名的自卑。 璎珞,你的泪何时会为我而流? 她仿佛越哭越伤心,直到似乎虚脱一般的没了力气,呼吸均匀了许多,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口中却不时传来模糊不清的低低呓语。洛痕不想听,也怕听,因为他知道,她声声的呢喃不会是为他。望着她纤弱的依儇在他怀里,他多希望时间在这一夜停下脚步。他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何不能自私一回将她强留身侧,他会宠她,疼她,怜惜她...然,他却不想她以快乐为代价换来原本不是她想要的归宿。 即然那良人不是我,为何安排我们相遇?既然注定错失吾爱,为何又将她一次次送来我身边? 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之下轻抚着她长长的黑发,那无数发丝将他空落的心纠结到疼痛不已。 人活一世,皆为情苦,绯徊挣扎不断,却终是难逃情伤刺痛!等待已然变成习惯,然而,等待真的只剩必须了吗?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夜的寂静,打断了他无尽的感伤。将怀中的她轻轻搂起,眷恋的目光深深的定格在那张痴恋不已的娇颜上,终是在那人上楼之前将她扶回桌面之上。 焦急的双眸落在那令人担忧不已的娇影上,也将他来不及收起的痴情望进眼底,身形一顿,僵直的立在门口。 四目瞬间相碰,两双漆黑的眼眸之中蕴含着同样复杂莫名的情绪。洛痕的深情,清风的挚爱,在这一刻交汇,在这一刻彼此了然,却也在这一刻被对方无声震撼。 璎珞被他轻柔的动作惊醒,抬头望见倚站在门边那抹修长的身影,微一侧身,却见洛痕悠悠别过了脸... 33、大殿风波 洛痕静立在大殿中黯然出神,门外一声“皇上驾到”打断了他的凝思。 随手理了理毫无不妥之处的朝服,面色已恢复平静如常。 大殿上顿时寂静无声,众官员掀袍伏地:“参见皇上。”听到细微的脚步声,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大殿上的官员顿时全部利落的起身,整齐有序地站成两排。 洛痕站在右排的第一位,淡然听着众官员报告朝事,明朗俊逸的脸上带着淡定如风般的浅笑。过了一会,朝事基本已经差不多报告完毕,洛痕知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再需商讨。朝堂一时间静默了下来,此时,他才悠悠开口:“皇上,南郡太子奉旨谨见,现已在殿外候宣。” 洛霄昨日已与洛痕商议过此事,故没有丝毫犹豫,朗声回道:“宣。” “宣南郡太子上殿谨见。”一声极尖的声音过后,同样一身华丽朝服的齐烈出现在大殿之中。 身材挺拔,神色刚毅,琥珀色的眼眸似乎带着点点笑意。态度不卑不亢,脚步稳健有力,从容不魄地从殿外踱到大殿中心。却见他右手贴于胸口,向洛霄深深鞠了一下躬:“南郡太子齐烈见过皇上。” 不待洛霄开口,旁边的姚盛眉头一皱,训斥道:“见了吾皇,为何不行跪礼?” 齐烈侧身望了姚盛一眼,脸色正然,不急不缓的回道:“即是圣贤皇帝,为何要我南郡太子行跪礼?”言语间有种大气,不容人小瞧。 姚盛闻言一怔,随后正想再说什么,却已被洛霄一挥手打断了。洛霄打量着气度不凡的齐烈,目光中带丝诧异。尽管已听洛痕说过此人有勇有谋,是难得一遇的人才,作为下一任的储君乃南郡百姓之幸,却也没有料想到年纪轻轻的他竟有这般气慨,不免有些犹豫起来,习惯性的转首向右,眼神明显带着询问。 洛痕与他对视一眼,微一点头,转首向齐烈,沉声道:“太子乃南郡之太子,不知在贵国谨见国王可需行跪礼?” 虽是询问,任谁都听得出话言外之意。你即只是太子,而殿上所坐之人乃一国之君,为何不跪? 齐烈微眯双眸,同样打量着沉着镇静的洛痕,扬起唇角淡笑如魅,沉声回道:“王爷有所不知,南郡先祖留有遗诏,谨升太子之人可免去大礼。” “既是南郡国有此遗诏,在贵国必可免去此礼,以示对先祖敬仰。只是此乃圣贤朝,南郡实属我朝一脉小国,面对我朝之君,又岂有不跪之礼?太子可知如若皇上依国法处置,该当何罪?”洛痕玉面同样含笑,声音略显低沉。 齐烈面色微变,眼眸一片冷然,你来我往之间,几句小小舌斗却已令他对气宇不凡的洛痕另令眼看。略一思索,齐烈面色已然恢复,微抿嘴唇,沉声道:“王爷此言有道,为示南郡对圣贤之敬,齐烈仅以南郡国民身份行以大礼。”言毕,他伸手掀起朝服一角,缓缓跪地。 “南郡齐烈见过皇上。”声音透着坚定,齐烈的身子笔直的跪在大殿中央。 洛痕脸色无异,心中却对齐烈也有几分敬佩。他甘愿为南郡国人一跪,以免圣贤寻到借口欺其国弱,引发战争,却决不肯为他高高在上的国王之父丢了颜面,于是转头对洛霄微一颔首。 “太子请起,既是远道而来,便是圣贤朝贵客,不必如此。” “谢皇上。”齐烈沉声谢恩后起身,淡淡扫过洛痕一眼,恭敬的立在殿下。 “不知太子此番进京,所为何事?” 齐烈昂然回道:“南郡与贵朝向来交好,为表友好之心,齐烈特奉国父之命送来一样礼物。”言罢自袖中取出一圈画轴,双手举过头顶。 看着齐烈,洛霄也有些不解,圣贤与南郡虽从无战端,却也甚无往来,如今以太子之尊特意送来礼物,令人有些迷惑。尽管如此,仍是一挥手,示意身旁的太监下殿取来画轴。 仔细的打开画轴,不出所料,画中是一翩然起舞的女子。此人仿若仙女下凡,姿□□人无比,美艳绝伦,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丝毫没有一般女子纤细娇弱之相,一身火红刺目的异族服饰竟显几分妖艳之色。洛霄微一皱眉,却见殿下齐烈回道:“画中之人乃南郡公主,齐烈胞妹齐齐格。” 洛痕闻言显出几分讶然,心中不免猜想齐烈此番进京的目的难道仅仅只为和亲?以他太子之尊不免有些过于兴师动众,安下心,他静观其变。 洛霄放下画轴,淡然一笑,回道:“南郡真可谓人杰地灵,齐齐格公主果然花颜月貌,明艳动人。” “多谢皇上夸赞,齐齐格确有倾国之姿,且能歌善舞,喜爱骑射,如今芳龄十六,已获赐‘无双公主’封号。”提到胞妹,齐烈脸上扬起一丝宠腻的笑意。齐齐格是他南郡国的骄傲,“无双公主”其义为天下无双,由此可见齐齐格确是一奇女子。将他送来圣贤和亲,他心中实有不甘,但圣贤国富民强,老国王为后世所想,只有忍痛割爱。 “哦?听太子所言,齐齐格得‘无双公主’封号确是实至名归,真乃天下无双。” “蒙皇上盛赞,不知圣贤可愿与南郡结下姻亲,永世交好。”齐烈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南郡国如此诚心,将齐齐格这样一位奇女子送来我朝,乃我朝之荣,有何不可?”洛霄眉目含笑,明黄色的龙袍映在脸上,竟显几分柔和,正欲再说什么,却见齐烈沉声接口道:“世人皆知皇上专情如一,对凌妃娘娘宠爱有加,南郡不敢奢望齐齐格入宫为妃,如若皇上无异,不知可否将齐齐格赐婚政亲王,封为政王妃?” 此言一出,殿下众官员皆惊诧莫名,传来低低的窃窃私语声。其中自是姚盛的脸色最为难看,心中叹息不已,却无力争辩什么。洛霄身为国君,竟也难免讶然,微微怔住。 洛痕侧身而立,探究的目光落在齐烈淡然的面容之上,面色虽仍旧平静自若,内心却不免苦笑一声。好个齐烈,竟然婉拒皇上美意,将他那号称“天下无双”妹子塞给了他。难道仅仅因为那晚他为璎珞解围惹恼了他,而今日大殿之上又令他丢了颜面,他竟在片刻之间就击向他软肋。这似乎与印象中的齐烈不符,以牙还牙,以此之身还之彼身不该是身为未来国王该有的胸襟。洛痕不免有些疑惑,却也是自嘲不已,为何一时之间竟如此多起事来? “素闻政亲王不辞辛劳,忠心辅佐皇上处理政务,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但王妃之位却空悬至今。齐齐格无娇宠之性,知理名事,实为侍奉王爷左右的上上之选,还望皇上成全。”齐烈再次扬声询问,面色肃然。之前当然是想将齐齐格送入皇宫为妃,然,碰上洛痕之后,他也曾仔细打探圣贤朝政亲王的背景,终是改变了主意。不仅仅只为他出手相阻或是今日跪礼之事,只是更为妹妹的终身所考虑。身为政王妃或许比成为后宫无数佳丽中的一人要更容易幸福。虽然仅一面之缘,但齐烈相信洛痕决不是好色之人,身在高位的他现无一妻一妾,想必齐齐格下嫁此人,不必勾心斗角,劳心费神,便可集宠爱于身。只是这样的心思又怎么是别人能猜透的。 洛霄犹豫不决地又望向洛痕,见到洛痕稳然轻摇了下头,闭口不语,于是便转头开口道:“南郡之诚朕已知晓,只是这政王妃一事,太子有所不知。” 齐烈见皇上竟面露难色,犀利的眸光扫了一眼沉默的洛痕,问道:“请皇上坦言相告。” “政亲王乃朕之皇弟,多年来随朕左右,为我朝政事所累,至今未大婚,朕也心中有愧。” “皇上言重了,此乃臣弟身为朝臣应尽本份。”洛痕上前一步,微低下头拱手回道。 洛霄郑重点头,又道:“朕曾给政亲王留有特旨,政王妃之人选可由他自行斟酌,朕决不枉下赐婚旨意,以慰吾弟忠心。” 此言一出,齐烈与众官员皆惊叹不已,大殿顿里再一次掀起哗然一片。世人皆知皇上极是倚重政王爷,而政亲王却从不曾以身份之殊作出任何不合宜之事,且更是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解惑,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身为君臣的二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兄弟之义。 洛痕掀袍跪地一拜,朗声道:“臣弟蒙皇上恩典,不敢造次,只愿今生得遇相惜之人,界时定当据实相告,亲自求下婚旨。” “二弟请起,朕金口许诺之事,必将成全。”洛霄一挥手,示意洛痕起身。 “谢皇上。”洛痕站起,别有深意的眼眸不着痕迹的略过齐烈。 齐烈神色顿时有些黯然,心中不甘至极,又道:“皇上只见我妹画像已夸赞不已,王爷并未见过齐齐格,怎知并不是那相惜之人?” 洛痕闻言浓眉蹙了蹙,正欲接口,齐烈却又抢先接口道:“齐烈代国父请旨,宣南郡公主齐齐格进宫面见,如若王爷对我妹无意,齐烈定不愿勉强,不知皇上可愿成全?” “这?”洛霄也有丝为难,虽说南郡乃一小国,对圣贤朝并无威胁,但也不必为了此事翻脸,又有感于齐烈的坚持,犹豫了片刻,才回道:“既然太子如此说,朕倒也想领略一番齐齐格的异国之姿,明日御花园设宴,太子请携齐齐格一同进宫赴宴。” “齐烈多谢皇上美意。”齐烈眸光一闪,低声谢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太子不必多礼。明日之宴众卿皆可携家眷列席。” “谢皇上恩典。”众官员一时间又跪了一地,齐声谢恩。 洛痕微一挑眉,无奈的淡淡一笑,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34、兄弟之间 “二弟不会怪朕如此安排吧?”洛霄面容含笑,坐在御书房首位,轻声询问。 洛痕微扬嘴角,带丝无奈,淡淡回道:“皇上言重了,今日齐烈势必要讨个说法,是臣弟令皇上为难了。” “朕倒想看看那齐齐格是怎样的与众不同,竟连朕都入不得她眼?”话说得似乎轻描淡写,细听之下却是有些酸酸的味道。 洛痕神色沉静,回道:“皇上说笑了,那齐烈是护妹心切,了然皇上宠爱凌妃娘娘,故才退而求其次,轮到臣弟头上。” 洛霄闻言轻笑出声,又道:“二弟乃这北京城里多少深闺少女心中良婿,明日之宴,定要好生斟酌斟酌,这政王妃之位确是不该再悬着了。” “皇上?”洛痕讶然,原以为此事只是对齐烈的敷衍之词,没有料到皇上竟当真了。 “二弟不必再多说,君无戏言,你即不愿领那份旨意,难道甘愿娶那异族之女?”洛霄果决的打断了他,沉声回道,面色有些不郁。 “既然无心,又何必误人一生。”洛痕淡言,其言落寞无比,令洛霄眉头皱起,不禁带着几分责怪的回道:“何为误人一生?由朕亲指,嫁与你成为政王妃,必是有福之人。难不成你真要终生不娶?朕不准。” 每每提到他的亲事,洛霄的怒火就极易被挑起。他了然洛霄对他的终身之事的关心,便也不再争辩什么。 “明日之宴臣弟定当有所论断,还望皇上息怒。” 二人沉默了片刻,洛痕俯身一拜回道,心中酸涩不已。 他从不想强求什么,难道此生真要与所谓的政王妃相敬如宾过一生吗?他是一国之君,他是君王之弟,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他不该再因自己的终身之事令皇上为难。兄长的关爱他懂,皇家的颜面要顾,身为政亲王爷,他不可能终身不娶,国制不容,皇上不会答应。 或许一切就只能这样了,他必是要与挚爱之人擦肩而过。 “你多日未曾去探望轩儿,那小子昨日闯了朕的寝宫,非吵着要朕送他出宫去你府上,你去瞧瞧他吧!”洛霄见他勉强应下,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想起那年幼的捣蛋鬼。 “近日忙得忘了去看他,臣弟这就赶去景阳殿。”提到轩儿,洛痕脸上带着丝丝笑意。 “嗯,你再不过去,又不知他要如何闹朕。”洛霄声音透着疲惫,想起那顽劣的家伙,不免皱起眉头。 “臣弟告退。”见洛霄点了下头,洛痕才俯了俯身退了出去。 “你们别拦着我,二哥现在肯定还没出宫。”稚嫩的童音远远传进洛痕的耳里,他扬眉笑了笑,停下脚步静立在回廊一角。 “主子,您不能去啊,那是大殿,皇上正早朝呢。”身旁的小宫女太监慌忙出言劝阻,却又不敢强行拉住他。 “我才不管,皇兄成心要累死二哥,我要找我二哥去。”小小的身子坚决的向外走去,众人见他又要硬闯,也顾不得礼仪,忙拉住他的胳膊,一个急了的小太监干脆从身后抱住了他。 “主子,您就可怜可怜奴才们吧,昨儿你闯了皇上的寝宫,皇上已龙颜大怒,今儿您要是再闯大殿,奴才们就真的小命不保了。” “等我找到二哥,我让他和皇兄说不关你们的事不就成了。快松手,耽搁了时辰,二哥又要出宫去卖命了。”身子不安份的使劲挣扎着,微高的声音已显出他的情急。 “主子您别再闹了,王爷政务繁忙,得了闲就会来看您的。”一个略显成熟的宫女安抚一般的哄着他。 “银子你又骗人,前日你就说昨儿二哥会来,可是我连二哥的影子都没见到。” 洛痕闻言,无奈的摇摇头,满眼的宠腻。对于这个不满七周岁的小弟弟他与洛霄唯有叹息苦笑的份。以他们兄弟的年纪,说他是他们的儿子倒还差不多。 见那些宫女太监已然拦不下轩儿,洛痕敛了神色,大步踱了过去,并沉声道:“轩儿,你又在胡闹了?” “参见王爷。”宫女太监一见政亲王,面色一松,忙跪地请安。 “起吧!”洛痕一挥手,回道。 那一团小小的身影闻声望向痕痕一边,咧起小嘴甜甜一笑,乐颠颠的冲洛痕跑来,一不小心右脚绊到右脚,洛痕忙上前搀扶了一把,替他理了理衣服,轻责道:“不是答应二哥要乖乖习字,不许任性胡闹的吗?” 轩儿眨了眨眼睛,状似思考,随后掘着小嘴回道:“二哥也说若是轩儿乖乖习字,就天天来看我,可我都习了好几个字了,二哥也没来。” 洛痕挑眉轻笑,眉眼间尽是愉悦,揽臂将他抱起,坐到一边的石上,才道:“哦?都习了好几个字了?说来听听,轩儿都习了哪几个字呢?” “二哥,我不想留在宫中习字,我搬去你府上和你习字可好?”轩儿仰起小脸,怯怯的问道。 “轩儿不是说长大了要成为最能干的男子吗?怎么才在宫中习了几日字,便打退堂鼓了呢?”洛痕忍住嘴角的笑意,带了几份严肃的问道。洛轩小脸皱成一图,有些不高兴的低下头,靠在他胸前不语。洛痕轻搂着他,不禁忆起那一夜。 洛轩娘亲在他刚满三岁那年便过世了,那时小小的洛轩紧紧拉着他娘亲的手不放,不明白所谓的死是什么意思,只是眼泪汪汪的一直在一旁喃喃轻唤:“娘亲,你快起来呀,轩儿乖,轩儿不闹你了,娘亲?” 洛痕赶至景阳殿之时便将那一幕望进眼底,他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上前将他抱起:“轩儿,让母妃走吧,她要去天上,轩儿最乖,一定不希望母妃担心,松开手好吗?” 洛轩小脸上的泪痕尤未干,小大人一般的望着洛痕,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道:“二哥,为什么娘亲要去天上?是因为轩儿不乖,娘亲不要轩儿了吗?”话语间,又唔唔哭了起来。 洛痕心疼的替他擦了擦眼泪,柔声道:“轩儿很乖,母妃怎么会不要轩儿呢。母妃只是累了,要好好睡一觉,轩儿这样会吵了母妃的。” “睡觉为什么要睡到天上去呢?轩儿不吵娘亲,轩儿就在这等她睡醒。” “轩儿,母妃不会醒了,她只有去天上才能睡的安稳,因为父皇在那里等着她。可她还是轩儿的娘亲,依然最爱轩儿,她会在天上看着轩儿长大,守护着轩儿。” “那轩儿要是想娘亲了怎么办?也去天上吗?” 洛痕别过脸,将洛轩紧紧搂进怀里,眼角瞬间湿了:“不,轩儿不去天上,轩儿留在这陪着大哥二哥。如果想母妃了,就看看天上的月亮,母妃就住在那里面。” 洛轩听了他的话,似懂非懂的松开了小手,却紧紧抓住洛痕身前的衣襟,低低哭了起来,口中还含糊不清的哽咽道:“轩儿知道了,轩儿会乖乖的,不让娘亲担心,娘亲去天上找父皇吧。” 洛痕极力住着的那滴泪终是落了下来,将那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心中悲伤不已。他不过是个如此年幼的孩子,为何要让他这么早承受失去挚亲之痛?即使是母妃走错了一步,终不该再为难一个孩子。 从那一天起,洛轩对洛痕的亲近与日俱增,从那一日起,洛痕待洛轩有如手足般的疼惜。 “二哥?二哥?”清脆的童音唤回了洛痕的思绪,他低下头,见洛轩将小手递到他的大手中,他含笑着握住,却听洛轩道:“二哥是不是真的要娶嫂子了,所以没空再来看轩儿?” 洛痕闻言微怔,皱了下浓眉问道:“轩儿听何人说起二哥要娶亲?” “宫里的人都这么说。那日在御书房外也听皇兄说要为你选一门好亲事。”小家伙倒是消息灵通,提及些事面露不悦之色,声音也低了下去。 “二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娶亲?是不是也像皇兄一样,会给轩儿娶回那么多二嫂啊?” 洛痕轻声笑了,这小鬼灵精:“轩儿不希望二哥娶亲?” 小家伙掘着嘴,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洛痕不解的问道:“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轩儿是想让二哥娶亲还是不想呢?” 洛轩嘟着小嘴想了想,回道:“如果二哥娶亲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疼轩儿,那二哥就可以娶,否则最好不要娶。” 洛痕见他一脸的稚气,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一肚子鬼心眼,二哥娶亲与否,还不是照样疼你。” 洛轩听他如是说,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二哥,你去和皇兄说,我要去你府上住。” “小住可以,长住可不成。” “为什么?看来二哥真的是要娶亲了,所以不让轩儿去你府上,哼!”小家伙负气一般的扭过头不理他。 “轩儿还太小,等轩儿再大一点二哥去求皇兄,再带你出宫。”洛痕说完见小家伙扭过脸无视他,抿嘴笑了笑才诱惑道:“这样好不好,明日皇兄设宴,如果轩儿听话,二哥就带你一同出席,然后接你出宫去我府上住几日,嗯?”洛痕伸手将他的小脸扳过来,软言哄着。这小家伙自她娘亲过世后就敏感得很,洛痕舍不得他幼小的心灵再承受任何阴影,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的童年能快乐的渡过。他曾想过,等轩儿再大些,将他带离皇宫,或许他更喜欢外面广阔的世界,只是现在他还太小。 “真的吗?二哥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洛痕面色一正,伸出手掌。 小家伙顿时也笑了,伸出胖嫩嫩的小手,与洛痕重重一击。 35、隐隐不安 “小嫂子,你倒是快着点。”尘风一阵风似的“杀”进将军府,二话不说便将璎珞拖了出来,见她慢吞吞的样子,心中着急不已。 “莫家的生意跨了?把你急成这样?”璎珞对他翻翻白眼,脚下却也快了起来。但心中暗暗叫苦:这死小子,她还不够快吗?她能和他比吗?他迈一步够她折腾三步了,还嫌她不够快?等见着莫老大不先告他一状她就不叫梅若惜! “比这可严重,要真是生意跨了我也不找你啊。”尘风面色略显焦急,但话语仍旧不正经的配合着她玩闹。 “到底怎么回事啦?你先说清楚,害我跟着干着急。”璎珞手提长裙一角,耍赖般站在原地不动。 “还不是大哥。今日朝中来了旨意,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大哥看了当下就沉了脸,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快半日了,这天都黑了,连我也不让进。” “什么旨意让他这么生气,清旋也劝不住吗?”璎珞皱了皱秀眉,仰脸询问道。死小子,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害她脖子怪难受的。 “别提清旋了,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也是一个人闷在房里,眼睛都哭肿了,却什么也不肯说。”尘风边说边叹气,以前大哥发火还有清旋劝着,这下可好,他是管不了了。还好有璎珞,大哥再大的脾气,只要小嫂子一出手,他敢保证,多大的火也立马熄了。 “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他又不是没在书房发过呆,半日就把你急成这样?依我看,清旋才更让人担心。”璎珞瞪了他一眼,主要是气他既然这么急,干嘛不骑马过来,害她现在两腿吃苦受累的。 “是是是,小嫂你就先别忙着骂我了,还是先劝人要紧。”尘风故做委屈状,告饶般的冲璎珞拱拱手。 璎珞撇撇嘴,不再理他。话语间,二人已来到莫府,璎珞急急冲清旋的院子去了,却一把被尘风拉着向清风的书房而去。 “哎呀,你干嘛啦,我先去看看清旋,再去看你家老大嘛。”璎珞忍不住出声轻责他。 “都说是老大,当然要先顾老大嘛。”尘风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拉拖半抱的把璎珞带到了书房所在的院门口,伸手就把她推了进去,面对璎珞双手叉腰的悍妇样,双手合十作了个辑,璎珞才赏了他一记暴栗转身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静,平日侍候的仆人也都不见了,璎珞嘟着小嘴,眼珠转了转。看来这次莫老大是真的闹情绪了,都没人敢接近这里了。轻手轻脚的蹭到门口,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 “滚出去。”正欲推门而入,却被一声冷冷的厉喝吓住,抬起的脚怔怔的僵在了门槛上。待回过神,无奈的叹了口气,收回了腿,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是你让我滚的哦,我真的滚喽?别一会我滚远了又叫我回来。”话音一落,璎珞抿嘴偷偷笑了笑,小步向院门处而去。正如她所料,身后迅速传来“吱呀”一声,那人一阵风似的冲到她身前,二话不说拦腰将她抱起,进了屋修长的腿大力一踢,房门自身后重重关上。 将她抱坐在书桌上,站在她身前,漆黑的眼眸有些暗沉,灼灼的注视着她。璎珞正欲开口询问,却不料清风猛然间低下头,重重的吻上了她。 他的唇有些凉,但依然很柔软,霸道的直接闯进她口里,急切又热烈的纠缠着她。璎珞有些失神,忘了反应,清风却主动拉过她的小手直接绕上他的腰身,加深了这个本就十分热辣的吻。璎珞似乎感应到他强烈的不安,柔顺的环住他,温柔的回应。 “璎珞...”清风放开她的唇,湿润的吻滑向她的玉颈,同时低声昵喃着轻唤她,声音略有些沙哑,透着隐隐的欲望。璎珞微仰起头,承受着他不似往日温柔般的霸道缠绵。 一手紧搂着她的纤腰,一手已将她衣裙的前襟拉开了些,露出里面杏色的肚兜。清风的呼吸已有些急促,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俯下身子自她的玉颈一路向下吻去。 璎珞的身子有丝颤抖,微启朱唇情不自禁的轻逸出一声浅浅的娇吟,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已快被他大胆的挑逗逼疯。她们快要大婚了,她早晚是他的人,她并不介意此刻依了他,可此时的清风却失了从前刻意的隐忍与自持,她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成为他的妻,今日的他似乎十分脆弱。璎珞闭上眼,紧咬下唇吸了口气,纤臂酥软的滑下来,摸索着握住腰间他有些烫的大手,轻轻拉到身前与他五指交握,带着一丝安抚的味道。 清风似乎在她温柔的安抚下渐渐清醒了下来,将她的小手反握在手里,渴求的吻慢慢转为轻柔,浅浅的一下下的啄着她细嫩的香肩。 “怎么了?”见他已全然平静下来,却依然搂着她埋首在她发间沉默不语,璎珞温柔的轻问。 “怕吗?”清风没有放开她,只是闷闷的反问了一句。 璎珞轻声笑了,倚在他胸前,柔声回道:“从来都不怕。” 感觉清风又将她搂紧了些,许久后方才沉声道:“别离开我!” 璎珞微一怔,不明白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被他强烈的不安感染,突然涌起一阵心酸,璎珞心疼的回抱住他,静静回道:“生生不离。” 清风的身子似乎一僵,随即温柔怜惜的吻了吻她耳边的长发,松了松手臂,将她圈在怀里,闭上眼晴,额头与她相抵,似在享受这一刻二人独处的平静时光一般。 静默了片刻,清风才睁开眼,望着璎珞红晕未褪的俏脸,扬起唇角温柔的笑了。璎珞被他这么一瞧,才顿觉无地自容,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嗔怪的望他一眼,忙伸手整理凌乱的衣裙,却被他拉开了手。清风低下头,抿着嘴角含笑着亲手为她将衣裙理好,才又将她揽进怀里。 “明日我们一同进宫。” “嗯?”璎珞挣开他的怀抱,疑惑着望着他,出声询问。 “今日宫中来的旨意,明日御花园设宴,迎接南郡太子的到访。”清风面色恢复平静,声音有些刻意的平淡。 “你就为这个生气?”见他不语,轻靠回他怀里,才轻声说:“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大不了就说生病了呗,皇帝再大,难道他还管得了人家生病不成?” 清风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长发,轻责道:“亏你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这么大人还装病?” 璎珞低低的笑了,叹了口气才道:“那你别生气了,你生气的样子怪吓人的。” “刚刚不是说不怕的?”清风的语气带丝揶揄,却更是无限的宠溺。 “人家是说不怕你那个,谁说不怕你生气了。”璎珞话一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在说什么呀?像是在勾引人家一样,忙把小脸埋进他怀里。 “嗯?不怕哪个?”清风却不依不饶的追问,还伸手抬起她的小脸,低下头与她对视。 瞄到他不怀好意的笑,璎珞红着脸想推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挣了两下便乖乖的不动了,却紧闭着小嘴不肯说话。 清风经她这么一闹,心情也好了许多,想起昨天的事,也不再逗她低声道:“昨儿她又把嫁衣送过来了。” 璎珞闻言一怔,随即大力挣开了他,跳下书桌,一脸愤愤冷冷道:“她还有完没完了?衣服在哪?我亲自去谢谢她的好意。” 清风见她瞬间气红的小脸,心知这个小醋缸又发作了,忙拉住她,软语道:“算了,她也是一片心意,这情咱领了,不要去了,嗯?” “什么领了?她的心意那有这么简单?你敢领?”璎珞气鼓鼓的怒瞪着他,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还带丝威胁的味道,惹得清风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不敢领,娘子都发话了,我哪里敢领。”清风赖皮的搂过她,见她不老实的乱动,长臂加了些力道,敛了笑容低低道:“说好了不许再为这事和我生气的。” “谁让你说领了的?不许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嘛。”璎珞的小脾气顿时也上来了,任性的挥起秀拳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 “好好好,不要不要,我这就派人送了回去。”清风老实的任她拍打了几下,才低头吻了吻她的秀发。 璎珞伸出纤臂踮脚环上他的脖子,声音有些不高兴:“如果她再送来,你就不许再拦着我,我一定要亲自送还给她,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清风望着她,点了点头,郑重回道:“我会让尘风亲自去办,不会再送回来了。” “还有?” “嗯?” “明日进宫如果遇上了她,你不许看。” 清风迟疑了一下,对她突转的话峰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肚子已“重重”挨了她一拳,听璎珞咬牙道:“听到没有?” “遵命,我把眼睛闭起来,你说好不好?”清风搂着她轻摇头,为她小小的吃醋着实骄傲了一回,心中暗暗欢喜。 “谁说让你把眼睛闭起来?我是说你的心不许看。”璎珞闷闷的回道,明知他接到旨意后生气也是因为一进宫她便要面对凌雅,却仍忍不住提醒。 清风面色微变,动容的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沉声道:“除了你,我谁也不想看。” 36、风雨欲来 安静的坐在马车里,软柔的小手被清风轻握着,细嫩的肌肤与他微带薄茧的手掌相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自心中划过。转头望了一眼正在假寐的他,挑了挑眉将目光移向了车外。宫门近在眼前,璎珞的心情开始压抑起来。 宴席设在御花园,傍晚时分清风亲自到将军府接她一同进宫,时辰晚了些,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她慌乱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但仍暗自期望他能说一句不要去了。 “唉...”听到她的叹气声,清风睁开眼,轻声询问:“怎么了?这一路上都不知道你叹了几次气了。” “啊?有吗?”璎珞向他面前凑了凑,嘻嘻笑了笑,清风宠腻的刮了下她的俏鼻回道:“有。”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想进宫?”璎珞迟疑了下,终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清风微蹙了下眉,缓缓直了直身子,才道:“我何时说过不想进宫?” “不说我就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三岁?不想说就算了。”璎珞撇撇嘴,不理他了。 听他轻笑一声,却没有言语。别扭了一会,璎珞还是乖乖靠过来,声音也软了下来:“为什么嘛?” 清风低下头,看了看她,才道:“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璎珞对他含糊的回答似乎有些不乐意,却又敌不过好奇心的牵引,拉起他的胳膊轻摇着:“你不说,我就会胡思乱想,然后心神不宁,说不定还会生病,要是大婚前都好不了可就麻烦了。你告诉我,我安心了,就不闹你,好不好?”见他只是淡笑却没有开口的意思,璎珞撒娇般又道:“好不好嘛?” “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清风拉过她的小手凑到唇边吻了下,又道:“不许胡思乱想,不许生病,等大婚之后我再慢慢和你说,那要说很久。”清风的脸色突然有丝黯然,声音虽然依旧是温柔的,却令璎珞莫名有些心疼,倚进他怀里,纤臂轻轻环着他,小声说道:“好,那今日就暂且饶了你,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清风神色淡然,目光透过窗子飘向车外,璎珞似乎听到他极轻的叹息声,温柔的拨弄着她的长发,好象了然她的心事一般,似在安慰,又好像是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什么人?”马车停了下来,璎珞知道是宫门的侍卫进行盘查,她闭上眼静静的伏在清风怀里。 “皇商莫大人,奉旨入宫。”是尘风的声音,今日出门时见车夫变成了尘风,璎珞还小吃了一惊,却见那小子嘻嘻一笑,说是要跟着进宫去凑个热闹。璎珞才不相信他有这份闲情,难道是不放心清风?思及此,璎珞更加忧心了。 “请出示腰牌。” 似乎是尘风拿出了清风交给他的腰牌,静了一会听那侍卫恭敬的回道:“耽误大人了,小的也是例行公事。” “还不开门?”尘风的声音微沉,似乎有些不悦。 “是。开门。” “大人请。” 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自始至终清风都没有动一下,甚至连眼皮儿都懒得抬一下。渐渐的车外又静了下来,缓缓行了一会马车再次停了下来,尘风在外面轻声道:“大哥,到了。” “嗯。”清风应了一声,睁开眼低头吻了下璎珞的额头,仔细的理了理她耳边的长发,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衣裙,深怕有什么不妥似的,引来璎珞一声轻笑,找开他的手嗔道:“干嘛啦?” 清风的眸光动了动,抿嘴笑了,俯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不许再像今儿这么打扮,这样的美太招摇。”说完迅速在她唇边偷了个香,才掀开车帘利落的跳了下去。 璎珞微低着头,唇边的笑意渐大,感觉周身仿佛是阳光灿烂照射的温暖。想到自己今日刻意的装扮,不仅仅只为悦己者容,还有那高高在上的凌雅。她选择了他,她不能输给任何人。敛了敛神,璎珞拉起紫色的羽纱长裙,将手递向车下站着的那人手中,展颜笑起。 此时的他,身着月牙色合身长袍,领口袖口皆为精致的金丝线绣工,腰间锦带下垂挂着白色的和田玉佩,再无其它繁复的配饰,更显身材的修长与挺拔,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璎珞抬眸望着眼前的他,竟感觉有片刻的失神。 “你在此候着吧。”清风淡声交代了尘风牵着璎珞向御花园方向而去。 “快点啦,怎么跑那么慢?”一团小小的身影边小跑着边回头冲身后的小宫女叫喊着。 “主子,您慢着点。王爷不是说过来接您吗?”那小宫女提着裙子追了上来,完全对这位难缠的主子没办法。不用说,此人洛轩是也。 “你知道什么,等着二哥来接还有什么热闹好看。”清脆的声音透着兴奋。 “看什么热闹啊主子?”小宫女一脸的不解,终于赶上了洛轩。 “说你笨你还不乐意听,银子说今儿来了好多大臣家的女儿,都是冲着二哥来的,我得帮我二哥选媳妇去。”说着,又提着衣袍小跑了起来。 “哎哟?谁啦?”小家伙跑的急了点,一头撞在璎珞身上,二人同时惊呼出声。原本清风是避得过的,但又怕摔着他,所以仅仅将璎珞往怀里带了带,被洛轩撞了个正着,一手护着璎珞,一手扶住向后倒去的小人儿。 “你是谁呀?”二人同时开口,洛轩仰脸望着璎珞。 “璎珞。”“洛轩。” 两人同时报上名子,身后的小宫女这时才冲了上来,忙拉住洛轩的胳膊,紧张的询问:“主子您没事吧?” “去去去,被一个女人撞一下会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洛轩说话的口气小大人一般,嫌恶的伸手推了那小宫女一把,转头却见璎珞正笑望着他。 “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你该不是被我撞傻了吧?”洛轩乌黑的眼珠一转,面色略显紧张的开口询问。 璎珞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蹲下身子,故意逗他:“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傻子吗?” 洛轩皱了下浅浅的眉毛,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来,撇了撇小嘴道:“看样子是真傻了,要不哪家的姑娘会不害羞的说自己长的漂亮啊?我不小心撞了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璎珞讶然,回身忘了一脸淡笑的清风,又问道:“那你怎么负责啊?” “嗯...我回头请我二哥找御医给你瞧瞧,要是瞧好了自是不用我再负责了,若是瞧不好...” “瞧不好怎样?” “瞧不好我就求我二哥娶了你,省得你傻了嫁不出去。”洛轩一脸的严肃,惹得身前的璎珞和身后的小宫女齐齐笑出了声。 “小鬼,你真可爱。”璎珞捏了下他可爱的小脸,站起身来。 “我不是小鬼,我快七岁了,二哥说等我十岁的时候就可以带我出宫骑马了。”洛轩也站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小衣袍回道。 清风握住她的手,一脸的笑意,没有想到小小年纪的璎珞竟然喜欢小孩子儿,不由的令他心中涌起一丝期望。 “轩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璎珞回身,却见洛痕向他们走了过来。 “二哥?”洛轩一见洛痕,急急跑了过去,洛痕拍拍他的脸,牵着他走到清风面前站定。 洛轩那声“二哥”一出口,璎珞似乎感觉到清风的手骤然一僵。 “刚刚脱里和我说你进宫了,我才急急赶了过来,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洛痕望了璎珞一眼,微微一怔,随即将目光移到清风身上。 “我以为你知道,他昨日下的旨意,宣我今日协璎珞进宫。”清风神色微变,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二哥?” “怎么了?你又闯祸了?”洛痕低头询问。 “我刚刚不小心撞到她了,你让太医给她瞧瞧成吗?长的怪漂亮的,要是撞傻了多可惜。”洛轩的声音低低的,怯怯的。 洛痕转头看着清风身侧的璎珞,一袭飘逸的淡紫色羽纱裙,收紧的腰身,窄窄的袖口,精致的妆容,优雅的发髻,弯月一般的珍珠发夹别在头上,愈发显得娇媚动人。难怪连一向挑剔的洛轩都说她漂亮,难怪他刚刚见到她时竟有些恍忽。今日的璎珞确实与平日清丽的她不同,明明是一个人,今儿却多了几分韵味。洛痕心中自嘲一笑,她的美丽终不是为他绽放。 “二哥?” “轩儿,怎么忘了规矩,该称呼璎珞姐姐,再过几日就该改口称...三嫂了。”洛痕弯下身子,说到“三嫂”二字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清风的脸色因洛痕的这一句话骤然沉了下来,他跨前一步,冷然的目光注视着那团小小的身影,心中瞬间百转千回。 璎珞闻言惊讶不已,她面带疑惑的拉住他的大手,轻唤他:“清风?”。洛轩既然称洛痕为二哥,现又要称她为三嫂,那么清风是他三哥?清风是皇室中人?他是洛痕的弟弟?为何他从未向她透露半分?璎珞深深吸了口气,对于这个消息,一时间无法消化。 洛痕已然注意到清风的反应,拉起洛轩的小手,说道:“轩儿,见过你三哥。” 洛轩黑黑的眼珠望着清风紧抿着嘴唇的脸,又回身望了望洛痕,见他点头,嘟着嘴有些不情愿的低低唤了一声:“三哥。” 清风没有应,漆黑的眼眸仿佛望不见底,紧握着璎珞的大手微微有些泛白,似乎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挣扎与压抑。她轻皱秀眉望了洛痕一眼,见他也神色凝重。 “二哥?”洛轩拉了拉洛痕的衣袍,对于突变的气氛搞明白情况。 “清风?”璎珞出声唤他,小手微用了些力道的握住他。 明显感觉到清风的手劲松了松,犀利的眼眸淡淡扫过洛痕,沉声道:“我要见他。” 洛痕静静与他对视片刻,微点了下头,对洛轩道:“轩儿先带璎珞姐姐去御花园,二哥三哥随后就来。”洛轩嘟着小嘴悄悄望了璎珞一眼,见她微笑,小家伙也咧嘴笑了,点了点头,松开洛痕的手,一摇一晃的走到璎珞身前拉起她的手道:“我是不愿意和女人玩的,可我撞到了你,不能丢下你不管,我们一起去御花园吧,今儿那可热闹了。” 清风缓缓松开她的手沉声道:“去吧,小心着些,我一会就来。” 璎珞明白,即使他有天大的事情瞒着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多问什么,柔顺的点了点头,轻声回道:“我等着你。”随后冲洛痕微一福身,与洛轩一起走了。 37、浮华背后 两道修长的身影并排行在安静的宫道上,偶尔经过的宫女太监见到洛痕均恭敬有礼俯身请安,洛痕微一点头回应,负手行在清风身侧。 这几年来他一直隐隐有所期待,他们兄弟三人能有面对面的机会将前尘尽释。然而此刻,洛痕心中却是百感焦急。清风见到洛轩时的强烈反应,如若换作三年前,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他没有把握能拦得住他,他了然清风对轩儿的微妙。可他,终只是个孩子! “轩儿他只是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洛痕犹豫了片刻,仍是在没有行至御书房前打破了二人之间长久的沉默。 清风闻言侧身淡淡望了他一眼,嘴角微扬,冷声一笑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对一个孩子动手?” 洛痕突然间为自己的言词感到愧疚。是啊,他怎会如此去想他,那是他的弟弟不是吗?如若他真有心伤害洛轩,任凭有皇上与他庇护,轩儿也未必能逃过一劫。 “是我不该...” “不必道歉,我也不是没有过如此想法。”洛痕未完的话被清风果决的打断,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面无表情般的目视着前方。 洛痕讶然,轻抿嘴唇不语。 “今日似乎不单单只是为迎南郡太子而设宴吧?”清风语气淡淡,似乎只是在与他闲聊一般。 洛痕涩然一笑,心底深处涌起的悲鸣越发变得清晰起来。沉默片刻,却听他静静笑道:“今日满朝文武官员均携带家眷赴宴,明日或许就该有赐婚旨意,政亲王也该有个王妃了。” 清风身形一顿,回首之时几乎不敢正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伤痛。蓦然之间,他似乎感觉到洛痕的消瘦与憔悴,眉宇间添了些许的苍桑。曾经淡笑如风,曾经温润如玉的他此刻像是倍感疲倦与无奈。清风皱起眉,终是紧抿薄唇,什么也没说出口。 “大婚之事可都准备妥当了?”微一沉吟,洛痕问道。 清风深沉的眼眸里蕴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静默着点了点头。他如何能不明白当他与璎珞婚期一天天逼近,尽管表面上他依然淡然自若,可内心却该是如何的挣扎煎熬不已。一切已然在璎珞作出选择之时就变得不同了。 对于璎珞,对于爱,留给洛痕的除了伤痛,还是伤痛。深思一会,清风停下脚步,轻吐出一句话:“大婚之日,你可愿以兄长的身份送她上轿?” 他还能为他做些什么,除了舍弃璎珞,什么他都愿意。如果亲眼看着她出嫁,如果亲手将她送上花轿,可以让他安心,那么他还有什么可顾及? 洛痕闻言神色黯然,他感动于清风对他的信任,他欣喜于清风对他兄长身份的承认,可是那又能如何?除了让自己更痛,除了让他们为难,似乎毫无意义。良久之后他终是说:“罢了,过几日我可能要去山东一趟,怕是赶不及了。” 过几日他要去山东?是为了避开他们的婚礼吗?清风眉头微拧,不知该如何安慰,双眸中透着隐隐的关切,半晌方才沉声道:“你放心。” 放心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却感觉到洛痕除了不舍,还有担忧。他爱璎珞,他们都爱。 洛痕眼中闪过一抹伤痛,一丝悲凉,还有些许无奈和几分欣慰。一时间,许多情绪交叠在一起,却都是令清风无言以对的。他嘴边漾开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道:“我放心。”声音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却也充满淡淡的哀伤。 兄弟二人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当再次停下脚步之时御书房已近在眼前。 当那抹明黄映进清风眼底,刺红了他的眼。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踱了过去。洛痕已悄然摒退了侍候的宫人,书房内仅他们三人:君,臣,民。 气氛变得压抑无比,却似乎谁也不愿打破这一刻死寂一般的沉默。清风眼底肃然的杀气,洛霄脸上隐忍的怒意,洛痕眸中抑郁的深沉,仿佛历经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三人的神色终才渐渐恢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 洛霄沉声道:“既然进了宫,难道不懂君臣之仪?” 清风淡然的目光变得略显疲惫,他冷言道:“何谓君?何为臣?何为仪?何为礼?” 语毕清风面对他再次涌起怒意的眼眸,又道:“既然你我永远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何苦苦相逼?难道仅仅想让我行这君臣之仪?” 洛霄闻言脸色几变,半晌后垂目道:“朕做的还不够多吗?难道朕还不够隐忍吗?” “这三年多来我可曾要求过你什么?可你为何偏偏以国之君的身份强求于我?明知我欲娶璎珞,你又是如何相逼?难道你以为接下旨意,便是甘心臣服于你?” “为何你一定认为朕是强求于你?为何你终是不能释然?你可曾顾过圣贤朝的颜面?” “释然?颜面?如果亲人的鲜血能轻易自眼中抹去,我亦不必如此自苦。你可曾经历亲人惨死怀中的痛楚?你可知当你无力阻止挽回的时候,心底是如何的绝望?生命都已完结,如何谈颜面?” “朕没想到她会趁朕出宫之际...”洛霄未完的话被清风眼中瞬间凝起的冷意打断,却听他道:“你出宫又为了什么?你若能坦然的告诉我,你出宫之时完全不曾料到竟是配合她完成了这步棋,莫清风愿自废一身武功,任凭你处置。” 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他逼视着洛霄,面色无一丝惧意。静立在一旁的洛痕终是一语不发。埋在三人心底的秘密如若可以趁今日彻底掀开,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四目对视片刻,洛霄本是高傲无比的神色已然变得抑郁,终是垂目道:“朕已然将她赐死,你还要朕如何?” 清风突然仰头大笑,眼角闪着点点光亮,待止了笑他又冷冷道:“赐死她,也换不回我娘亲的命,赐死她,也不能令我莫家那枉死的二十三条人命生还,赐死她,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女人和江山,你当然要赐死她,你必须赐死她。” “清风?”洛痕沉声喝住他,伸手拉住他紧握成拳的手。 “莫清风?”洛霄猛然站起身,仿佛瞬间被人揭开了伤疤,无论是他的高傲的心,亦或是他身为皇帝的面子均不允许任何人碰及的痛处,却被他三言两语彻底道尽。 “你可知你说出的这番话,有恃无恐,以下犯上,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兄长?” “在我眼里,从来不曾有你这个兄长,如同你也不曾承认我身上流着赫连家的血。如果可以,我宁可流干身上的血,我宁可那一夜间踏平你圣贤朝。”清风已然有些失控,最后一句已是低吼出声,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将仇恨放下,然,当他近在眼前,当他再一次忆起那一段过往,又叫他如何能当什么都没发生?他将他逼至此处,又叫他情何以堪? 他那苦命的娘亲,他曾经心爱的女人,终被人算计谋害,终成了别人的棋子,任再浓的血缘之亲也不可能将这一切抹去。他已刻意避开他不是吗?他已强迫自己抹去那段记忆不是吗?如今,他不过是想:不愿见便不见,不想见不强见,为何连这样也不可以? “大哥,三弟,一切已无力挽回,且听洛痕一言,别再执着于过去,惜取眼前人,别再失去了。”洛痕紧紧拉住清风,他的失控令他心中刺痛,他从来不知他的痛如此深。他不知该怪命运的捉弄,亦或是人心被情所累。今日的一切谁会愿意面对,可人活一世,谁能逃得过那个情字,这样的局面皆因情起。 当他手握兵符,当他迎风站在城楼之上,想着片刻后即将面对自己挚亲的兄弟,那一夜,即使淡然如洛痕,终也是无法忘却。如果不是那人毅然踏进宫门,今日朝堂之上会是另一番模样吗?只是这一步终是错了吗?在这场以爱为名的战役中,他们似乎全输了... “我已无所求,只愿你善待她,别忘了她因何而入宫。”仿佛经历了一番拼死的较量,清风的声音夹杂着沉沉的疲惫之意,面色沉静,抬眸望了洛痕一眼,拉下他的手,艰难的转过身缓缓离去。那抹清高孤傲的背影此时透着无尽的悲伤与落寞。 如此谦卑的请求暗隐着怎样的情义?这个时候他仍牵挂着她吗?洛霄跌坐回龙椅之中,刹那间,心象被刀剐一样地痛!洛痕瘦高的身影静立在大殿之中,三兄弟多年来的对峙终是无法圆满面的划上句号吗?他突然间涌起一股无力感,在心底无声叹息。 38、清风番外-心灵秘境 “回主子,一切已安排妥当,只等主子一声令下。” “政亲王可有动静?”我望了望远处,沉声问道。 “王爷已连续七日去庄里侯着您,昨日出宫后,便驻守在城楼,未曾离去。” 冷冷一笑,我微眯双眼又道:“将军府呢?可有异样?” 非凡跪在身侧,沉默许久后才将带回的消息禀告于我。 那一次对话,发生在娘亲离世后的第八日。当宫中的暗士先是传来皇上前往东宫赐死太后的消息,接着又有人来报凌雅甘愿被宫中软轿接走。我手握的长剑瞬间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全盘计划刹那间崩塌于眼前,原已兵临城下,却又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退去。 为娘亲的枉死,我不分昼夜谋划八日,却被他二人不费一兵一卒瓦解击溃。洛霄,为了凌雅,或许还为他的江山,将待他如亲生的母妃赐死。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又纵容了几分?凌雅,她甘愿蹋入宫门,真的只是因为愧对于我吗?为何我在她的眼底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眼睛?如果是为我,她真的好傻,为何不信我?如果不是,我便什么都不必说,前尘过往,就随风而逝吧!相恋一场,只愿她终可获得幸福,哪怕她的归宿不是我。 亲人,爱人,我已然全部失去,我再做什么也挽回不了,一切已成枉然,一切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三年前曾以为今生踏进宫门之时,该是我亲手颠覆圣贤朝之际,我的手上该是沾满了血腥。却不料,人生无常。立在高高的宫墙之上,望着那顶软轿自我眼前消失。那一刻,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空落,似乎痛到已不知痛为何滋味。 痛到无痛,爱到无爱! 寂静的夜,清冷的月光,我黯然转身离去,一切已太迟。如果可以预知今日,真希望我与凌雅擦肩而过,形同陌路,无情无爱,便也无恨无怨。可是人生又何来如果? 吩咐非凡将城内暗隐的死士与城外的数万人马分散撤离京城,我独自一人在山中静坐了两日。晨光刺痛了我泛着血丝的眼睛,我终是将一切连贯了起来,我终于知道这十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下山时天色暗沉,大雨倾盆。缓缓行在雨中,真希望这雨不要停下,真想这雨能冲刷掉所有的记忆...让我忘了她,忘了所有,忘了一切... 娘亲一生的孤寂不是因为不爱,而是等了太久,等到绝望。她与那人的真情不容于后宫,她被谋算陷害,终被逐出宫门。带着不满周岁的我回到了娘家。舅父护佑了她半辈子,她也终是等待了半辈子。至死他们也未曾见上一面。骆前辈抛妻弃女守了她半生,终是含笑着随她而去了。 尤记得我整理娘亲遗物时,柜子深处发现一个锁着的雕花木盒。我打开它,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书信,一封又一封,全部都是写给那人的。 “你好吗?时间过得好慢,感觉我们像有一辈子没有见面了。我很好,就是想你...” “风儿满五岁了,我与大哥商量决定送他去天山,我怕有一天我去了,没有谁能照顾他。他是个苦命的孩子,终需要自己去面对人生。可他还那么小,望着他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远去,眼里闪着泪光,不时的回头看我,我终是忍不住哭了,我是不是错了?” “骆大哥曾悄悄去天山探望风儿,他说风儿长大了,长高了,越来越像你。” “今日我拿起镜子,发现自己真的老了,眼角都有了皱纹。快十年了,风儿离开我快十年了。你说,他回来时可还会认得我?” “痕儿自宫中出来看我,这孩子也长大了,我想风儿也该是这般高了吧?这十年来痕儿代替风儿,时常过来陪我,要是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这十年能否走过来。我好想你,好想风儿...” “风儿回来了,他真的很像你,除了英俊的容貌,还有倔强的性子。他跪在我面前不肯起来,这傻孩子...我拉起他,他却抱着我沉默不语,我知道他哭了。他真的长大了,可以保护我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大哥说他经商的天赋极高,我想这样多好,就让他远离朝堂吧,只要能护得家人周全便是此生之幸。” “风儿带回一个姑娘,是东方家的女儿,是个俏丽的人儿。只是我总隐隐感觉他们并不相配。算了,既然风儿喜欢,我想就由着他吧。” “一夜之间,鬓边生出了许多白发,我没有哭。姐姐去了,你也去了,我想下一个该是我了...等了半辈子,想了半辈子,我终是累了。如果不是风儿,我想,我早该走的。” 娘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就是这一封封写给他的信,我强忍着看了一封又一封,终是看不下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深情竟不能换来相守?这世间可还有真爱?那一天,我在娘亲的房里一个人哭了好久,然后,我把那些信全部烧给了他。 即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不曾想过入朝为官。我不明白凌雅为何三番两次劝我入官场,甚至因为这个我们之间发生了矛盾和猜疑。怪只怪我被爱情迷失了双眼,怪只怪我终是过于自信她深爱于我。竟没有及时发现她眼中的闪烁,竟没有发现那夜她相约见面时的不安。她成了太后的棋子,将我调离了莫家。太后,洛轩的娘亲,竟然是她买通了杀手一夜间几乎血洗了整个莫家。仅仅因为那人爱了我娘亲一辈子,仅仅如此...即便他已归去,即便他与娘亲此生相守不足两年时光,即便要用她的生命来换,她也再所不惜要亲手毁了我的娘亲。只是我不懂,凌雅,聪明如她,为何会信太后之言,为何不肯相信我对她的情义?那样牵强的理由,竟让她失去理智般的质问我?五年的感情,她为何会以为我选择她是因为对洛霄的恨意所致?如果不是娘亲去了,我对他又何来的恨?凌雅,你到底爱我有几分? 突然,我不懂爱了,不会爱了,只觉得一切都是虚伪。三年中,我不择手断的垄断一切我所能垄断的生意,我有意将手中聚集的财富显露于外,我要让他知道,我随时都是他的强敌,我要让他明白,莫清风不倒,莫家不会倒。莫清风不倒,他圣贤朝随时可能会倒。不是因为我恨,是因为我找不到出口了,我想逼他动手,我想让他给我一个动手的理由。 可我没想到,他竟忍了,忍了三年。或许是因为对凌雅的深情所至,或许是因为洛痕的劝阻相拦,亦或许是顾及百姓的安乐。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好皇帝。我也忍了,强迫自己忘了凌雅,忘了仇限。可是,我一次次的压抑更证明我一次次濒临崩溃的疯狂。 每一年娘亲的忌日,那血染的记忆便浮现眼前;每一年凌雅的生日,那甜蜜的过往便涌进脑海。这两个女人,这两个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带给我的除了爱,还有锥心一般的痛楚。我如何忘?我怎能忘?我想,只要我活着,这一切终是无法抹去了。 直到遇上璎珞,她明明没有凌雅美,甚至迷糊又莽撞,却瞬间令我心动了。她的眼眸是那么清澈纯净,我在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已然忘记的笑容,还带有...一丝温柔。那时我便想,或许此生只有她可以将我的心洗涤回红色了。我自嘲的笑了,冷傲的莫清风竟然还会为了女子动情。可是心底的她,我能彻底忘了吗? 对于璎珞,我不放心,我害怕,怕她是另一个凌雅,怕她终有一日会带给我再一次的伤害。于是,我派人暗中去查,然而,令我不解的是,竟然查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人和事,她竟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明明毫无心机,却又像是满身的秘密。我迷惑了,却又情愫暗生。因为她吗?会是因为她吗?可她们不是姐妹,她们丝毫不相像的不是吗? 我深夜去到将军府,府中一切都没有变,但一切其实早已变了模样。她虚弱的昏睡着,不停的呓语。我蹙了蹙眉,终是不忍的坐在床边轻握住她的柔荑,却被她瞬间紧紧的回握住,片刻后,她紧皱的眉心舒展了,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她就这般握着我的手安稳的沉沉睡去。望着她恬静的睡容,我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被一种久违的温暖包围了。我想,我喜欢她! 不明白为何听了那首曲子后她变得有些奇怪,当她挣脱我的手转身离去,我感觉到失落不已。我去了万花楼,我醉了几夜,其实只想...忘了她。 如烟的中毒了,她是骆前辈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她是骆家唯一的骨血。即便拼了性命,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如果是罪,我愿用的生命去赎,如果是恨,我愿用的血去赔。谁让我是娘亲的儿子,谁让我如今是莫家的支柱?就算是我欠了她的,我来还便是。 临行前我终是被心底暗藏的思念牵引,忍不住再次深夜前往将军府探望她。那抹纤细的身影动也不动的沉静而立,被皎洁的月光笼罩其中,带着凄凄的孤寂,令我不舍和心疼。 曾以为,天涯才是最远,曾以为,早已错过姻缘。可谁知,兜兜转转之间,恩恩怨怨不断,人始终逃不过命运的纠缠,我的心竟回到了原点。原来,我心底依然有爱,原来,我还想爱! 只是,我的未来,会是柔弱的她坚定的守在一旁吗? 我想,我该离开。我想,一个人的路应该更容易走。当我正欲转身之际,她竟像是发现了我一般的望过来,眼眸中似乎有泪光点点。只是那泪,会是为我吗?那一夜,我远远凝望着她,最后选择含笑着离去。 我日夜兼程赶赴天山,她随洛痕南下杭州。我们仿佛近在咫尺过,却又相去天渊了。非凡被我派去了江南,我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直到十日后我回到京城,直到我终于愿意彻底放下曾经的那份感情,直到我昏倒在家门前,我才知道心中的那份牵挂是因为...我爱上了那个眼波温柔如水般的女子。她有如一汪清泉,我渴望她滋润我干涸已久的心。 挣扎徘徊,焦虑不已,终在她向我递出手的那一瞬得到了安抚。我轻柔的将她揽进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我的心从未那么平静过。我知道我再也无法放开她了,我要将她牢牢握在手里。如果三年前那一幕重演,我也定然不会将她拱手相让。所以我自私的选择伤了洛痕的心,却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我要她! 洛痕,我的二哥,原谅我爱得没有你那般伟大。原来真正洒脱之人不是我。 “清风?”那个娇滴滴的声音轻声唤我,我回身,璎珞甜甜的笑望着我。半年前,因为她的犹豫不决,因为她给予希望又亲手粉碎,她许久都不曾真心展颜。我了然她的自责,更心疼她的愧疚,除了加倍疼惜,我终是不能为她做什么。她外表纤细柔弱,但内心其实固执而坚持。 吻了吻她的唇角,轻轻拥着她,我满足低喃:“璎珞,我们成亲吧!” “好!”环上我的腰身,倚在我胸前,她含羞着点头应道。 这半年多来,一向自傲的我竟对她患得患失起来,曾不止一次提及成亲一事,璎珞总是沉默着摇头。我不忍令她为难,我知道她的心在我这里,我愿意等,等她对洛痕释然。 那一次她应允了,我欣喜的有些不相信。却听她静静埋首在我怀里说道:“清风,长到这么大,我从未渴望得到什么。直到进宫见过她,直到昏睡过后睁开眼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你,我好怕失去你。这一次,我要随着自己的心意坚持到底,我相信你是我的良人。” 闻言我搂紧她,心中动容,暗暗许下承诺:璎珞,对你,我不会放手! 齐烈的出现,不在我意料之中,疑惑着他对璎珞的接近,我让非凡查了他。原来他竟是南郡的太子。只是为何他会对璎珞一见倾心?难道仅凭璎珞清丽的容貌?不对,似乎不是这样,他受伤时望向璎珞那一眼,我隐隐察觉出有些异样。他眼底明明是不解与怨恨?为何他对璎珞像是似曾相识?为何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璎珞吓坏了,她偎在我怀里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我抱着她回到房里,强压下胸口涌起的那股腥甜。睁眼之时见她猫儿一样窝在我怀里熟睡,我笑了!她属于我,她只能是我的,任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将她夺走! 洛痕亲自登门不止一次,赐婚的圣旨终被他放在书桌上。我心底深埋的仇恨瞬间被挑起。然而,我又想到眼前的他,我知道这旨意是他求来的,我知道这旨意本该属于他。当他转身之时,我看到他眼中的那抹黯然。我犹豫了。他一次次劝说我接了那道旨意,可我却不曾想过那道旨意对于他,意味着心痛的割舍,意味着亲手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他并不仅仅是想化解兄弟间的仇恨,他是在说服我明正言顺的...娶他心爱的女人。 “如果抛弃所有可以换得一颗心,我亦甘愿。”我坐在书房里反复想着这句话,突然间惊觉,他其实比我爱得更深更沉...他付出的感情心不由己,无力收回。但他却忍痛退了一步,退出那个有我,有璎珞的圈子。而他,甘心站在彼岸,遥遥相望。难道只有生命停止那刻,才是爱情走到尽头那天?我在做什么?我怎能如此残忍的对他?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除了接下赐婚的旨意,除了让璎珞幸福,我已不知该为他做些什么了。 39、清风番外-藕断丝连 当我看到如烟派人送来她亲手绣制的嫁衣和那封信,我毫不犹豫的命非凡送了回去。无需问,我便已了然,璎珞决不会愿意穿上如烟绣制的嫁衣走向我。至于如烟所提之事,更是无需考虑。可是当绣桩的小厮急急赶来府里通禀,自非凡送回嫁衣后如烟几日不曾进食,那日竟还吐了血。我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亲自过去一趟。 如烟虚弱的躺在床上,看见我进屋,挣扎着要起身。 “躺着吧,别起来。”我大步迎了过去,伸手扶过她。她却仍是固执的靠着床侧坐了起来,淡淡一笑,脸色苍白憔悴。 “公子怎么来了?” “可让大夫来瞧过了?” “让公子挂心了,无碍的,如烟...其实如烟只是一份心意。”她望着我,几乎要落下泪来,声音已明显有些哽咽。 “如烟,半月后我与璎珞即将大婚,如若你愿意,我...” “公子,如烟不愿意。” 不待我的话说完,如烟便决决的打断了我。蕴含着眼泪的眼眸看着我,又接口道:“如烟自知配不上公子,请公子也不必费心为如烟许配人家。如烟是个死心眼的人,虽明知公子心里只有东方小姐,却还是...” “原本如烟还厚颜奢望如蒙公子和东方小姐不弃,侍候你们一辈子,如今看来东方小姐定是容不得如烟过府。”如烟的声音似孩童般轻柔,细听之下却流露出一种惨淡的悲哀。她别过脸,伸手轻抹了下眼角。 我将目光投向窗外,微蹙了蹙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回道:“如烟,你误解璎珞了,她并不知晓此事。” 如烟转过脸,轻皱秀眉不语,我又道:“此生有了璎珞,清风不欲再纳侧室,你也不必委屈了自己。如烟,你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你命定的良人不是我。” 如烟微扬嘴角,牵强的笑容不带一丝笑意。她缓缓垂下头,半晌才低声道:“东方小姐真是幸福。” “如烟,你也可以。”想到璎珞浅浅的笑,我心底涌起丝丝暖意,轻声安慰道。 如烟神情黯然的摇了摇头:“公子不必安慰我,如烟自知福薄,怎敢与东方小姐相比,更不曾奢望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将她的落寞收进眼底,我沉默。人那,总是要花费很久的时间去明白一件其实再简单不过的事。何人福厚?何人又该福薄?只能说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如此简单而已。然而要握牢手中的幸福却不能仅仅只是站在原地守望。因为等待,最容易在漫长的过程之中变成绝望。所以,我试着去争取,这才牵起璎珞的手。如若我未能踏出这一步,或许她终将与我错过。 静静着坐了许久,我望了望窗外,沉声道:“你躺下歇着吧,我也该回了,以后绣桩若是有事随时派人去找尘风,我已交代他了。” 见她默默不语,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正欲起身,却不料她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我皱了下眉望着她,她抬头,眼神迷茫,还有几分空洞。我微抿嘴唇,见她眼眸中的泪终是一滴一滴的顺着脸庞滑落下来,瞬间扑进我怀里低低哭了起来,口中还含糊着喃喃自语。 “我以为...我终是可以留在你身边...” “我...哪里不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可以改。” “哪怕...为奴为隶...也好,只要能...一辈子在你身边...就好。” 她似是越哭越伤心,最后终是泣不成声,只环着我的腰身,紧紧靠在我怀里哭泣不已。瞬间,一种凄然的感觉浮上心头。 如烟,即便对你有所愧疚,我终不愿违心的将你留在身边。欠你的,我愿用生命去还,却不能以爱情为代价。这对你不公平,对璎珞是伤害,对我,也将是一种折磨。 我心有不忍,静默着别过脸坐着没动。直到她哭的没了力气,静静伏在我怀里。我拍了拍她的肩,将她拉起才缓缓开口:“如烟,别为难自己,我...” “主子?” 听到非凡急切的声音,我转身,他已大步跨了进来,微怔了一下,忙低头退到了门外回道:“主子,小夫人她...” “璎珞出了什么事?你不是该在将军府?”我起身大步踱到门口,沉声问道,对于非凡神色的迟疑心底涌起不安。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回道:“主子,小夫人在门外侯了您两个时辰了。” 我闻言怔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竟停留了两个时辰,而璎珞,她竟在外面侯了我两个时辰?我回神掀袍冲向院外,心中懊恼不已。望着街上匆匆而过的路人,却独独失了她的踪影,我再也顾不得安慰伤心的如烟,头也不回的冲向将军府。 思及此,我挑了挑眉,心情平静许多,牵起了嘴角。缓缓行在宫道上,回想着璎珞那夜梨花带雨的小脸,满足的叹息了一声,扯出一抹真心的笑容。这个小女人终是收服了我的心。 如今大婚在即,我终于在她身上找到了渴望以久的家的感觉。有她在身边,我甚至连仇恨都看得淡了,此生还有她,只要有她就好! “小姐,皇上今儿设宴意在为王爷选王妃,为何宣公子与那人进宫?” “你随我入宫几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怎么还是没个分寸?” “小姐别生气,胭脂知错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不禁微拧起眉头,抬头之际,盛装打扮的凌雅已出现在视线之内。她显然也看了见我,眼眸中似掠过一分惊喜,随后又被一丝慌乱所取代。脚步一顿,仿佛是在迟疑挣扎着,神色瞬间几变,但终是缓步向我走来。 胭脂扶着她的胳膊站在一旁冲我俯了俯身请安:“胭脂见过公子。” 我淡淡的随口应下,她已转身向一旁走了两步,背对着我与凌雅。 “听说今日你携璎珞一同进宫赴宴,怎么不见她?”凌雅翩然一笑,依然娇柔明艳,却又透着端庄优雅,语气像是闲聊一般的自然,似乎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心中莫名涌起一丝异样,淡声回道:“我随洛痕去御书房,她先行一步去御花园了。” “大婚之日可是下月初六?”她故作平静的问道,抬眸之时望见她脸上闪过一抹悲伤之色,又被她迅速掩去。 “是,老将军这几日也要到京了。”她清瘦了许多,眉宇间带着隐隐的忧郁。 入宫已近四年,她不再是当年温柔纤弱的凌雅了。她虽是她,却已不是她。如今,她是洛霄挚爱的女人,独享恩宠的凌妃娘娘。她已不需要我的保护,以她的心机,以他的深情,她足已保全自己。她的眼睛告诉我,她长大了。 凌雅没有再接口,她只是微点了点头,勾起一抹薄笑,显得有些飘渺,还有些涩然...我静立不语,目光落在她身上。猛然间,我望见她颈间若隐若现的链子,轻皱了下眉。深心处,有什么东西似在悄悄苏醒。原本淡去的记忆又被缓缓唤起。我想,此刻我的眼眸深处该也是一抹哀伤之色! “你要带我去哪呀?你三哥回来会找不到我。你别跑那么快?小心摔到。” “唠叨。你走快点嘛,和银子一样慢,女人。”那嫩嫩的声音不满的嗔怪道。 “一会宴席便开始了,耽误了时辰,看到时候你二哥不罚你。” “要罚也是你和我一起,我才不怕。”带着几份得意,还有几分倔强,那声音回嘴道。 “谁说的?我才不会受罚,但你一定会。”清脆的笑着透着愉悦。 “为什么?干嘛只罚我?明明你和我一起的?” “笨,因为你小,当然罚你。”语音一落,那道清脆声音的主人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引来低低的埋怨之声。 “哼,到时候我就说是你迷路了,我去找你才晚的。二哥最疼我,就不会罚我了。” “小孩子说谎可是会长长鼻子哦。” “骗人,我才不信。” “算了,看你这么小,姐姐我就大人有大量帮你担待着些。呆会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你迷路了,然后我去找你,这才晚的。” “谁像你那么笨,我才不会迷路呢,哼。” “喂,小鬼,说美女笨可是很没礼貌的哦!来,乖乖叫声璎珞姐姐我听听。” “才不要呢,你那么笨,我才不要叫你璎珞姐姐。” “弟弟真乖,姐姐我可是听见了。”璎珞赖皮的冲他笑笑,忍不住掐了下他气鼓鼓的小脸。 “哎呀,你好大的胆子,敢掐我?看我不告诉二哥让他休了你。” “胡说八道。”璎珞愉悦的笑声,还有洛轩稚嫩的童音传来,我与凌雅同时转身。 洛轩正拉着璎珞的手,似在强拖着她前行。璎珞懒懒的任他拉着,脸上扬溢着甜美的笑容,清澈的眼眸中绽放着明亮的光芒,让人瞧着欢喜。短短一会功夫,两人显然已经混熟了,似乎是在绊嘴,却又好像很投脾气,正嘻闹着朝这边而来。 “是皇嫂,还有...三哥。” 是洛轩先望见站在不远处的凌雅与我,他摇了摇璎珞的手臂,仰起小脸提醒浅笑的她。 璎珞抬头向我这边望过来,待看清我身旁站着的人,恬静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的神色,似乎还有几分迷茫与无措。 40、今生彼肩 凌雅神情淡淡,从容的望着一身淡紫色羽纱长裙的璎珞,复又慢条丝理的侧身望了一眼身旁的清风,浅浅一笑。 璎珞的目光久久落在清风的脸上,心底仿佛有股暗潮正渐渐漫过最后的底线,她的眸光闪了一下,扯起一抹笑容,终是牵着洛轩的手缓缓走向他们。 “璎珞见过姐姐。” 璎珞向凌雅福了福身,低声请安。 “皇嫂,三哥。”洛轩向璎珞身边靠了靠,也乖巧的低唤了一声。 凌雅静静的虚扶了一把,淡声回道:“妹妹不必多礼。轩儿,你这是要去哪?”话语间已微微蹲下身子,欲拉过洛轩,却不料小家伙向璎珞身后一缩,挑着小眉毛望着她,脆声回道:“我要去找二哥。” 凌雅的手一僵,尴尬的淡淡一笑,胭脂已走过来扶她站直了身子。 清风的眼眸始终望向璎珞,她原本微低下去的头终是在他长久的注视下抬了起来,看着他略显清冷的面容,往他身旁挪了两步。清风的面容这才缓和下来,牵起嘴角温柔笑起,同时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凌雅垂下的眸光落在那双交握的手上,显出一丝落寞,微微抿着嘴角。 “今儿的宴席难道不是设在御花园吗?”身后传来那道低沉的声音,众人转身冲那道明黄请安。 “参见皇上。” “参见王爷。”胭脂恭敬的跪地。 “起吧!” 洛霄淡淡扫了清风一眼,见他笔直的站在那,面色因见他与璎珞相握在一起的手稍稍有所缓和,行至凌雅身旁停下脚步,沉默的看着她,终是提步向御花园而去。凌雅回首望了一眼,随后跟上洛霄的脚步。 “二哥?”洛轩松开璎珞的手,仰着小脸望着洛痕。 洛痕收回眸光,扬起唇角,大手一伸牵起洛轩,才对清风道:“走吧,想必那南郡太子也已到了。” 清风的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默然无言的点了点头,牵着璎珞行在洛痕身后。 皇上的到来,自是要掀起一阵请安热潮,待一切繁文缛节过后,清风与璎珞已在洛痕右手边的桌前坐下。而这个位置距离洛霄与凌雅极近。在他们的下首依次坐着各品级的官员,而对面坐着一身华服的齐烈,身旁还有一位身着梅红色衣裙的异族少女。细细打量之下眉宇间竟带着几分与齐烈相似的英气。原本淡定的目光在见到璎珞后,脸色刹那间一变,讶然般直直站起身子,下一刻却已被面色肃然的齐烈不着痕迹的拉坐回身侧。然而那疑惑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璎珞身上,始终不曾移开。而在洛痕对面那桌坐着的是姚盛与姚佳期。佳期看似清澈的笑容,隐隐带着几分无奈和落寞,一身素雅的鹅黄色长裙,衬得她愈显妩媚娇柔,似乎觉察到璎珞的注视,沉静的转头对她展颜一笑。那如水的眼眸里绽出的光芒,令璎珞感到不寻常的情愫暗藏其中。从容的对视片刻后,缓缓移到清风脸上,最终飘向洛痕。璎珞回她一个甜甜的笑容,收起强烈的好奇心,才安份的低下头与洛轩耳语。 “今日之宴乃为南郡国太子与公主所设,听闻无双公主艺绝南郡,今日定要让我圣贤朝列位官员见识一番。”洛霄正色稳坐于首位,略带愉悦的声音自上面缓缓传来。 齐烈与齐齐格同时起身,恭敬回道:“齐烈(齐齐格)多谢皇上。” 洛霄笑笑回道:“齐齐格,昨日齐烈对你赞不绝口,不知你今日可是有备而来?” “吾兄自小疼爱齐齐格,在他眼中自是自家妹妹最为出众,望皇上莫要听他信口道来。”齐齐格声音淡定,清脆之余又不失温婉,谦逊之下又不失自信。 洛霄闻言轻声一笑,接口道:“齐烈,你这妹妹确是与众不同,竟当面让你这兄长下不来台,你道是说说这可如何是好。” 齐烈勾起嘴角浅浅笑了,熟悉的邪魅之色令璎珞心底涌起一丝气愤,却听他从容回道:“吾妹自幼不愿听别人夸耀之言,素来以真才实学令人心服。” “哦?看来今日朕有眼福了,齐齐格,今日我圣贤朝大臣之女偕数列席其中,琴棋书画精通者不在少数,你可愿与之相较长短?” “圣贤才女比比皆事,齐齐格今日定要现丑了,只盼各位小姐手下留情,不要令齐齐格太过丢脸,相互切磋技艺便好。” “好好。齐齐格可要全力以赴,万不可私藏绝技。” “是。”齐齐格俯身应下,态度从容,声音不高不低,却更显大气。 待齐烈与齐齐格坐下,洛霄话峰又转至姚盛一桌:“姚爱卿,你身侧之人可是令暧?” 佳期闻言已随其父起身见礼:“回皇上,正是小女佳期。” “佳期见过皇上,凌妃娘娘。”那声音竟像清风拂过琴弦,落花飘在水上般轻柔,璎珞忍不住再一次打量起佳期。 “没想到姚爱卿之女竟出落得如此娟秀温婉,看来今日朕有幸一睹佳期风采了,想必爱卿定不会令朕失望。” 洛霄一语双关,为官多年的姚盛岂会听不出皇上的言外之意。今日之宴明面上是为齐烈与齐齐格而设,实际上更是一场相亲宴。目的在于让其弟政亲王亲自挑选王妃人选,同时也挫挫“无双公主”的气焰。现在又对自家女儿令眼相看,且期待甚高的样子,原本因洛痕的直言拒绝心中微微失落,现下自是惊喜不已,忙恭敬地回道:“蒙皇上夸赞,小女定当现丑一试。” “二弟啊。” “臣弟在。” “如今圣贤南郡最为出众的才女共聚于此,你可要好生斟酌,不要令她们失望而归啊!”说完微微一笑,引来下面低低的议论之声。众位官员终于确定这场“鸿门宴”的真正含义。谁家女儿能与齐齐格一较长短,谁便有望成为政王妃,如若无人可胜齐齐格,那王妃之选又能舍她其谁?不禁暗暗在心中为自家女儿捏上一把汗。 “皇上费心了,臣弟心中自是有数。”虽已料想到今日的局面,但却因为璎珞意外的到来,多少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璎珞侧头望着清风,见他一脸的平静,不便多言却已明了。怪不得今日有这么多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列席,她刚刚还在心中猜测不已。现在才恍然明白,原来是要给洛痕选王妃。而方才她尤为注意的两位女子正是受人瞩目的王妃人选。她扬起一抹浅笑,心中对两位性格窘异的美女赞叹不已。无论洛痕的姻缘系在谁身上,相信定是一段令人称羡的良人佳话,她在心底无声的祈求洛痕要幸福。 “清风,下月初六便是你与璎珞大婚之日,这东方家的女儿看来终是与赫连家有缘。”洛霄漆黑的眼眸望向清风,话语中透着威严,却又隐隐在暗示着他特殊的身份。 清风漠然与他对视,不明白为何才片刻功夫他的态度变化竟如此之大。强压下心底骤然间清晰的悲鸣之感,他涩然一笑,起身回道:“多谢皇上成全,令清风有缘与东方家结下姻亲。” 此言一出,众官哗然。莫清风仪表不凡,气质清冷,当他从容就坐在洛痕身侧,已有许多官员暗暗猜测着他的身份,此刻不免讶然。原来前段时间被皇上赐婚的皇商莫清风竟与皇上有着这样的关系。而皇上竟不顾天下人的眼光坦然承认,更令他们惊诧莫名。 “璎珞,你即为凌妃胞妹,又将嫁入赫连家,清风虽不愿为官,朕准他在朝外经商,但也不能委屈于你,朕特准你以王妃之仪嫁予清风。”璎珞微怔,难道洛霄是在故意揭示清风的身份?言辞间隐隐是在承认清风为赫连家子孙,却似乎又不愿将封赐直接冠到他头上,亦或是他不愿接受?反而借由抬高她的身份,以示尊宠。 “凌雅代为父多谢皇上,东方家感恩不尽。”璎珞被凌雅的声音惊得回神,才忙俯身道:“璎珞谢皇上恩典。” “朕御封皇商莫清风乃先皇之第三子,因天资聪慧,自小便随其舅父学习经商之道,且天赋甚高,多年来与政亲王朝内朝外连手辅佐于朕。今日圣贤国富兵强,百姓安乐,与朕这两位不愿现于人前的兄弟密不可分,众卿与朕共同举杯,先敬吾弟洛痕,清风。”说罢端起桌上的酒杯侧身向洛痕与清风。 洛痕与清风均侧身望向彼此,对于这突转的情势都有些莫名不解。洛痕感动不已,含笑的玉面竟带着几分激动之色。皇上能够公然承认清风的身份,即表示他愿意尽弃前尘,也代表他决心重拾兄弟之情,那么现在一切只看清风作何想。先前他自书房离去后,洛痕终是打破了沉默,与洛霄争执了几句,却不曾想到洛霄会在转身之后做出如此决定。 众官员已全部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齐齐道:“臣等敬皇上,敬政亲王,敬大人。” 洛痕敛神,弯身端起两杯酒,自执一杯,将另一杯递予清风。然,他只静立不动,迟迟没有接过。他脸色沉郁,眼眸之中有一种深沉犀利的锋芒一掠而过。 璎珞专注的望着他,见他脸上显出被悲凉所席卷的黯然神色,有如阴雨晦涩,霜河冰冷,竟萧瑟得令人有些不敢直视。她瞬间涌起丝丝心疼,旁若无人伸手轻握住他微凉的大手,与他并肩而立。无论他经历过什么,无论此刻他要做什么,她都将与之相随,不离不弃。 洛霄的眼眸渐渐深沉,洛痕的镇静被一点点消磨,原本热闹的宴席此刻变得寂静无声。无数眼眸聚集在清风身上,带着探究,带着疑惑,却谁都不敢枉言。 除了他兄弟三人与凌雅,任谁也不知,这一刻沉默的背后,承受的是怎样一段令人悲痛难忘的过往... 惊痛如昨日,心比秋莲苦。 41、锦瑟合音 该是一种什么力量促使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坦然他的身份?又到底是一份怎么的情丝纠缠令他愿意放下过往前尘?兄弟情?他们之间显然很淡薄,甚至可以说没有,洛霄不同于洛痕。 曾经,清风想要颠覆他的圣贤朝。曾经,洛霄夺了他心爱的女人,纵容太后谋害了他的娘亲。他们之间的过往太沉重。今日宣他入宫竟是真心想要化解一切吗?难道所有的一切仇怨,终只能在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语中,化为虚无? 那个三皇子的身份令他厌恶,令他痛恨,他从来都不屑一顾。他自以为的恩典,不过是为了彰显他是位仁君,对于清风而言是伤害,也是强迫。 清风紧握着双手,眼里腾起的惊人怒意被那只柔软的小手慢慢化解,终是逐渐清醒与冷静下来。“即便是恨,也该多为她想想。”耳边再次响起洛痕的劝告,在良久的沉寂过后,清风惨淡一笑,终是抬手接过酒杯,一拱手,沉默着仰头一饮而尽。 没有谁知道,这杯酒是此生他喝过的最辣的一杯,辣得他的心生疼。 蓦然之间,洛痕在心底沉沉的叹了口气,笑容隐现在嘴角,即便是痛,也都会过去。冲清风微微地点头,回首对洛霄朗声道:“我兄弟二人敬皇上。” 洛霄将清风眼底那抹惊痛尽收,他怔住,神色仿佛眨眼间苍桑尽现,薄唇微动,本欲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再多也是枉然,终只是无声的饮了那杯酒,随后略带失神的缓缓落坐。 凌雅的眼底有些微红,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亲自为他添满,站起身,不顾众人的惊讶,直直跪在他身前轻声道:“臣妾敬皇上一杯。” 洛霄回神,面容之上带着一丝惊喜之色,微抿着嘴角,端起酒杯毫不犹豫的饮了。凌雅纤臂一抬,在长袖遮掩之下也仰头饮了那杯酒。 璎珞默默望着那跪地的身影,似乎隐隐看到有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凌雅的眼角滑落进杯中。待洛霄亲手将她扶起之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或许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不自觉间握紧了清风的手。 宴席前暗涌的风波似乎就这般平静了下来,只是璎珞却始终感觉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大家私下低声闲聊,相互敬酒不断。其中皇上,洛痕,清风与齐烈受敬最多。而清风竟一改往日清冷,均无推搪之词,淡笑着全部应下。片刻功夫,已喝了不少,璎珞有些担心的低声唤他:“清风?” 清风闻声侧身望向他,璎珞微向他靠近了些,轻声道:“少喝些,伤身。” 清风见她一脸担忧之色,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回道:“放心。”说罢,重重握了下她的柔荑。璎珞笑了笑,才又开始照顾着身旁寸步不离的洛轩用了些菜。 随后有官员自荐其女献艺,无非就是抚琴,写字作画以助酒兴罢了。璎珞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对于技艺平平的几位女子倒也有些同情,她们在不自觉间已然成了其父兄平步青云的垫脚石。真正入得了皇上眼的政王妃人选怕只有齐齐格与佳期二人,只是不知洛痕更喜欢谁多一些?思索间,侧身望了洛痕一眼,却恰巧与他投来的目光相碰。 洛痕眉头轻聚,带着几分翩然之姿,唇边明明牵着一缕笑,但眸中却分明是无尽的黯然。那目光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几分怜惜,几分深情,再加一分哀伤,复杂难明,情潮涌动。 此时,他依旧如从前般温柔的对她,璎珞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碎掉了。突然间心口一阵揪紧,有些疼,有些落寞,又有些惆怅。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变化。故作镇静的勾起唇角浅浅一笑,缓缓转过头不再看他,企图抚平心底这种莫名的悸动。 “你真的要和三哥成亲了吗?”洛轩悄悄望了一眼清风,拉着璎珞的手,轻声询问。 “嗯,这难道还有假?到时候你也来参加婚礼好不好?”璎珞笑着回道。 “那,那我不是要叫你三嫂?” 尽管她二人声音压的极低,一旁的清风仍然听到了,他轻握酒杯,挑眉笑了笑。璎珞侧身瞧了清风一眼,见他眉目间尽是笑意,方转身低声道:“那是。” 洛轩嘟着小嘴,一脸的不乐意,向她身前凑了凑俯到她耳边小声道:“为什么你不嫁给二哥?二哥长的最好看了。” 璎珞闻言微怔,随后掩嘴笑了,温柔的赏了他一记爆栗,轻责道:“小鬼,你懂什么。难道你三哥长的不好看?” 小家伙揉了揉额头,瞪她一眼:“女人,说了我不是小鬼。三哥哪有二哥好看,他都不笑的,二哥笑起来最好看了。” “谁说的?你三哥常笑的,再说了,不笑也帅得要命...”璎珞的孩子气顿时也上来了,不客气的回嘴。 “笨女人。”璎珞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家伙打断了,洛轩负气般站起身,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摇晃着向洛痕而去,决定不和她玩了。 璎珞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离去,忍不住掩嘴笑了笑,她这是怎么了?竟和一个小孩子较上真儿了呢。正了正身子,却见原本面容含笑的清风正沉静的望着她,心中一暖,知他一定听到了洛轩的话,便俯在他耳边软语道:“在我心里,谁也没你好看。”清风不语,微抿的嘴角慢慢上扬,桌下微带薄茧的大手紧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彼此心底滑过一丝暖流,有一种深沉的情愫暗藏其中,仅他二人知晓。 “姚爱卿,听闻令暧精通音律,现下是否也该献上一曲啊?”洛霄今日一改往日的严肃,含笑着对姚盛问道。 不待姚盛回话,佳期已翩然站起,娓娓回道:“蒙皇上记着,佳期正欲自荐献上一曲,只是...”见她略显犹豫,洛霄忙问道:“只是什么?只管讲来便是。” “只是此曲如仅以佳期抚琴奏之,不得其意境,如若有长箫相伴,才更显其妙处。”佳期婉约回道,目光状似不经意掠过洛痕,又微下头等待着。 “哦?长箫?”洛霄语气略带几分调侃之意,深沉的目光也默契的落在洛痕身上,嘴角隐隐带着几分笑意。心中暗想:朝中有谁不知政亲王最擅长的便是长箫,这姚家女儿还真是倾心于洛痕啊。 洛痕轻皱眉头,本是淡定自若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无奈,在洛霄的默许下苦笑着站起身:“本王不才,对长箫略通一二,不如就让本王为姚小姐伴奏如何?” 佳期抬头望着气宇轩昂,浅笑如风的洛痕,心跳快了许多,脸上有抹淡淡的红晕。她是早已知晓他擅长长箫,否则怎会大胆提意?但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体贴,以免令她尴尬。心中生起一丝感动。她温柔笑起,对洛痕福了福了身轻声回道:“如此便劳烦王爷。” “不必客气,不知姚小姐所要弹奏之曲为何?” “长相守。” 洛痕笑了:“本王也觉这曲子甚好。” 很快已有宫女备好琴案,佳期轻提长裙一角,莲步移至琴案前静坐。洛痕的脸在微风之中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缓步行至她身侧,取出怀中的长箫翩然站定。 佳期低垂双眸,笑容略淡,修长的手指轻动,琴弦随着指尖的拔弄微微颤动,一曲婉转的“长相守”已然流尚开来。缠绵悱恻的调子诠释着凄美的爱情,透着淡淡的哀伤之感。 都说音乐是心的良药,是爱情最美好的表达,佳期想必正是要借由此曲表达对洛痕满心的倾慕之意。弹奏间她浅笑着望向身侧的洛痕,轻风吹拂着她的长发,缕缕发丝轻轻掠过他华丽的朝服。洛痕随着她的琴声缓缓将长箫递于唇边,悠扬的箫声与舒缓的琴音瞬间融为一体。一低一高,一轻一重,一急一缓,结合的完美又自然,就像此刻二人的身姿般合谐无比,默契无间。令在场的人闻之欲醉,观之则心中暗暗赞叹不已。 清风的手没有松开,一直轻握着璎珞的。她在心中无声的随着曲子浅吟低唱: 踏破繁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再孤独, 吻过江南桃花烟雨楼台何人听丝竹 怕是爱了多少恨了多少只闻笛声哭, 能有多少人知道那断肠□□名叫相思苦 马蹄声声不见莲花开落红粉映青竹, 女子含着泪听合欢鸟唱守护不老树 怕是缘也散了人也忘了到头一场空, 还有多少人明白是蝴蝶分飞大雁忘归途 长相守, 那是青鸟落泪满楼听风雨 空长叹, 丝绢鸳鸯绣落一点点死去 不想恨, 是什么萧的声音望着我可惜 书生说, 若是有缘我们下半生再遇 曲毕之时霍然望见洛痕灼灼的目光,仿佛在说:此生无缘相守,却以无法相忘! 唯美的爱情,蕴藏着含蓄而深刻的柔情。然,爱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两颗心生死不离,永不相弃。意味着两个人永远在一起,长相厮守。意味着两心相惜,锦瑟合音。 若惜,可叹你不是那与我合音之人,可惜,我终不是那与你相守的良人... 他不舍的注视令人忘我,璎珞眼中已泪光隐现。她默默在心中回道:洛痕,我懂了,对不起!谢谢你!愿你早日得遇相惜之人,相守一生。 除了她,或许还有清风,再无旁人知晓洛痕此曲是在为谁吹奏,默默表达着相守之心。 他本想不必她明白,只愿她安心去迎接属于她的幸福与归宿,却在见她泪光闪动的眼眸时扬起唇角温柔的笑了。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已然凝固。 够了,若惜,我已无憾。只要你懂,只要你幸福...洛痕再无所求。 佳期全然未解二人之间的微妙,双眸如水般温柔的再次望向洛痕,脸上有抹娇羞般的红晕。洛痕淡然的收回目光,微一点头礼貌回应,不等她再说什么,已大步踱到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无声的连饮三杯。 42、醉恋清风 佳期敛笑站起,冲洛霄俯了俯身沉静的行至桌前坐下,目光却久久落在洛痕身上。 众人似乎还沉浸其中,半晌方才回神,竟不自觉鼓起掌来,连连赞叹不已。洛霄微微一笑,深沉的目光望向洛痕,被他突变的情绪惊得讶然。曾几何时,稳如泰山的政亲王能如此这般失态? 心中微有些不悦,却仍旧面容含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二人竟如此默契,倒叫人怀疑是不是第一次合作呢?” 姚盛面带喜色的笑望着佳期,下面懂得查言观色,看出有些不对劲的大臣忙连声附和,企图缓解瞬间突变的尴尬气氛。洛痕却全然忘我般沉默不语,只顾低头自斟自饮,从不曾失控的情绪已悄然瓦解在璎珞含泪的眼眸中,内心纠结不已,疼痛难捺。此刻他只想借酒浇愁,似乎有些欲求一醉能忘情的意味。 璎珞低下头,强忍住泪意,只感觉清风的手似乎紧了又紧,心中涩然,刹那间泛起层层涟漪,再也无法恢复波澜不惊之态。 “皇上,此番来京,已领略了圣贤女子才艺之精堪,齐烈心生敬佩,不知可允齐齐格献舞一支,作为回谢之礼?”齐烈磁性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这气质不凡的兄妹身上。 “有何不可?”洛霄淡笑着回道。 齐齐格微理了下衣裙,自桌前缓步移至空地之上,冲洛霄俯了俯身回道:“皇上,齐齐格有一不情之请。” “公主请讲。” “仅有齐齐格独自献舞未免有些单调,齐齐格也斗胆请人伴奏,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难道公主相邀伴奏之人也是吾弟政亲王?”洛霄平静的望了一眼下首冷静从容的齐齐格,淡笑着问道。 “王爷的长箫吹奏得婉转轻灵,出神入化,与姚小姐配合默契,齐齐格不敢再次劳烦。” “哦?公主即如此说,想必心中已另有人选?”洛霄露出一丝不解,轻问道。 齐齐格展颜一笑,目光直直飘向璎珞一桌,恭敬回道:“齐齐格斗胆相邀东方小姐共同献一曲。” 话音一落,众官员哗然,洛霄的脸上也显出一丝惊讶之色。就连洛痕也怔住,终于抬起头望向齐齐格,又转头向璎珞。 当然,最惊讶的莫过于璎珞。她皱着秀眉望着齐齐格,不明白为何感觉她对自己充满敌意,是的,就是敌意。今夜的主角是洛痕不是吗?与她有何相关?温柔沉静的姚佳期都已放下矜持相邀洛痕,齐齐格为何却邀请她?这朝内朝外谁不知她过些时日便是清风之妻,何必与她为难?亦或是自己多心了? 清风轻握住璎珞已沁出细汗的手,面色平静的望着对面的齐烈,却见他抿嘴含笑着望着有些怔神的璎珞。感觉到他清冷的目光,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眸光与清风对视。 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挑衅的光芒,然而片刻后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清风微扬嘴角,冷冷一笑,转头时温柔的眼眸落在璎珞红润的面容上。她今日的妆容十分精致,一向素面的她竟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似乎还轻抹了点点腮红。微抿着樱唇,淡淡一笑便可露出腮边浅浅的酒窝。淡紫色的羽纱长裙,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更显娇媚。清风迷恋的挪不开眼,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她的脸庞。 熟悉的碰触瞬间令璎珞回神,她转头望着清风,脸上现出丝丝绯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下他的手。他怎么了?全然忘了身在何处吗?如此亲昵的动作令她有些不自在,脸上快速染上一抹红晕。 “公主为何偏偏相邀璎珞?难道与璎珞相识?”洛霄望了一眼神色略带紧张的洛痕正色问道,令微有些私语声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回皇上,似曾相识。”齐齐格简言回道,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璎珞。 “哦?似曾相识也便是不曾相识,公主难道不担心如若你二人配合不够默契,有负无双公主的封号?” “齐齐格自幼喜爱跳舞,曲响人动,只是不知东方小姐可愿赏脸?” “公主客气了,有何不可?”齐齐格的声音十分沉静,目光也很轻柔,璎珞以为自己花了眼。猛然间瞥见洛痕欲张口说话,而身旁的清风也已松了她的手欲起身,璎珞抢先一步优雅的站起身,轻声回道。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清风与洛痕也不约而同面色凝重了些。 璎珞又缓缓补充道:“公主盛情相邀,乃璎珞之幸,只是璎珞才疏学浅,不知可会扰了各位的兴致。” “东方小姐过谦了,莫大人精通音律,琴技精湛,东方小姐又何必自谦呢?倒是齐齐格冒昧了,望东方小姐莫怪。”齐齐格转过身,打量的一身紫衣的璎珞。 璎珞闻言低头望着清风,心中五味俱翻。难不成她是冲着他来的,南郡的公主都知道他精通音律?璎珞的思绪有些乱,全然理不清头绪。无l再多想其它,淡淡一笑回道:“公主如此说,璎珞若是再推辞就娇情了,那璎珞就献丑了。”面对齐齐格过于直接的挑衅,璎珞很不舒服,她倒要瞧瞧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无非是伴奏,即便她的琴艺不敢与佳期相提并论,仅给她伴奏一曲却也难不倒她。 “皇上,齐齐格初访圣贤,自南郡带来一件乐器,不知此时可否呈上。”见洛霄点头应下,齐烈起身离去。 片刻功夫便见四个太监抬着一架颇大的物件向这边而来,众人齐齐望向这架大琴,面面相觑。璎珞安静的站在清风身侧,望着那对于别人来说庞然大物般的乐器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想必齐齐格定要想用此物令她丢脸了,只是怕要令她失望而归了。对于其他人来说那或许是一件罕见的奇怪乐器,但对于璎珞而言,那不过是一架简易钢琴而已,是她最擅长的乐器之一。 “这本是齐齐格最心爱的乐器,只是不知东方小姐可是那有缘之人?” “是否有缘公主片刻后便可见分晓,只是璎珞尚有一疑问。” “东方小姐请讲。” “此琴公主从何而来?”璎珞对于圣贤朝有着太多的疑问,不知道距二十一世纪有多少年?不知为何清朝都不易见的钢琴竟会在这里出现? “此琴名字‘钢琴’,乃南郡内廷乐师所造,东方小姐还有何疑问?” “多谢公主解惑,是否可以开始了?”璎珞自桌前走到琴旁,她面带一丝欣喜的轻抚着琴盖,随手一掀,便露出黑白相间的琴健来。她伸出食指轻触琴键,音符跳动,传出一声清脆的乐音。 清风适才略显紧张的神色因璎珞的从容镇定已缓和下来,本欲替她推搪过去的想法一扫而空,他竟有些好奇璎珞到底还会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她身上显然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正一点一滴发掘。 “有劳东方小姐了,曲子任意。”齐齐格浅浅一笑,却透着无比的自信。 璎珞闻言微一点头,人已在琴前坐定。 璎珞望向清风,扬起唇角温柔一笑,先前郁闷的心情因这久未碰触的心爱钢琴而瞬间消失。纤细的手指跳动在琴键之上,节奏带些轻快,却又隐隐透着淡淡忧郁的曲子流淌而出。璎珞淡然自若的笑脸,专注投入的神情,飘渺悠扬的曲调瞬间将在场的每一个人带入世外桃园一般的境地。 齐齐格果然曲响人动,玲珑曼妙的身姿随着节奏的高低变换而不停改变。飘逸的长裙,轻快的跳跃,随风飞扬的长发,场中舞动的身影仿佛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会飞的影子,娇艳明媚,高悬在空中的那轮弯月散发着淡淡的清辉,洒在她的身上,透着轻灵,带丝朦胧。 醉人的曲子,完美的舞蹈,感染着每一个人,大家似乎已摒住了呼吸,深怕一点声响打破此刻的美妙。 第一遍弹琴完毕,璎珞手指轻动,微转过头,迎上清风的漆黑的眼眸。他的眼波温柔如月光,蕴涵着满满的深情。晚风缠绵地从她身边吹过,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勇气,璎珞缓缓调节音调,竟随着曲子轻唱起来。 月色正朦胧,与清风把酒相送 太多的诗颂,醉生梦死也空 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怎么只有这首歌 会让你轻声合,醉清风 梦镜的虚有,琴声一曲相送 还有没有情浓,风花雪月颜容 和你醉后缠绵,你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蝴蝶去向无影踪 举杯消愁意正浓... 一首钢琴伴琴的《醉清风》自她口中轻吟而出,饱含深情的词,盈满爱意的心,掀起了宴席的另一个高潮。璎珞边唱边与不远处的清风对视,那眼波之中缠绵着无限的情义。 清风坚定的眼神不失温柔,嘴角抿成好看的弧度,漾开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柔和了他刚毅的五官。平日冷然的神色此刻已荡然无存,唯有柔情满满,天生的自信与气度不经意间流露而出。 “清风,如果穿越一场只为与你相爱,我庆幸能跨越时空的阻隔遇上你。” “璎珞,无论前尘如何难舍,为了你,我愿一并放下。” 二人纠缠的目光,无声的诉说着如海浪般汹涌的深情,目光痴迷的锁定在彼此的脸上,那对视的眼眸之中竟都有些湿润起来。 原本被齐齐格吸引而去的目光再一次凝聚在璎珞的身上,齐烈神色几变,带着疑惑,有着不解,似乎还有一丝...失落。 洛痕轻握酒杯,迷醉的眼眸如水般温柔,静静的停留在她身上,不曾移动,悄然无声的流露出深埋于心的缕缕柔情。佳期望向洛痕,他眼底的痴迷,他面色难掩的惊喜,瞬间打碎了她满心期待的梦,那双沉静无波了十几年的眼眸此刻竟也流露出一种惨淡的悲哀。 凌雅抬手饮了杯中酒,茫然的目光飘向远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然而她故作的坚强又如何逃得过洛霄的眼睛。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的时候,洛霄轻柔的拉住她的手,将杯子取下,无言的将她的柔荑轻握在手中。他手心的温暖慢慢传递给凌雅.她别过脸,身子轻轻向他靠了靠,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或许还有心里面的距离。 醉清风,醉清风。此夜借着黯淡的月光,醉恋他人的又何止璎珞一人? 姚佳期的芳心暗许,齐烈目光中的探究,洛痕眼底无法遮掩的迷醉,甚至还有洛霄与凌雅透出的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放手的心酸,除了自己心里懂得,再无人能体会他们深藏的苦涩。 世界明明很大,为何他们偏偏相遇?即已注定无缘,为何不能擦肩而过?原来老天真的喜欢捉弄人,而人又总是甘愿被老天捉弄。这样的生离为何比天人永隔的死别更叫人干肠寸断? 都说有情人隔山隔水不隔心,然,他们却是:近在咫尺远天涯。只是不知,此生能相爱相守到白头的,究竟为何人? 43、玲珑隐现 清丽的身影,巧笑焉然的明眸,终是彻底印在洛痕心底那最柔软之处。那深深不舍,眷恋难移的眼眸泄露了他强迫自己深藏许久的心事。 若惜,要我如何放下你?即使今生不能相守,我依然愿意默默恋着你的影子,哪怕有些痛,但对我而言,却又是难得的幸福! 执起那杯酒,洛痕闭眼饮尽。洛轩紧抿着小嘴望着他,小手摸索着拉住他的手。 直到璎珞近在眼前,清风才恍然一梦般站起身迎向她。目光炯炯,嘴角上扬,他情不自禁的拉高她的柔荑放到唇边温柔的轻吻着。璎珞含笑着望着他,被他毫不避讳展现出的深情触动心弦。她明明在笑,但眼角却已瞬间湿了。原来,幸福的眼泪是甜的。 璎珞在心中无声喟叹,原来她也不过是脆弱的人儿,即便被洛痕执着的守候感动,却更为爱人的柔情痴迷。爱一个人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相爱永远需要两颗心的共鸣。 齐烈神情有些复杂,起身踱到清风面前,眼底隐约带丝微红。他的目光淡然扫过清风,却端起酒杯举向璎珞:“没有想到东方小姐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琴艺,齐烈佩服,敬你一杯。” 面色看似平静无波,璎珞却感觉他眼底带着无尽的哀伤。先前对他种种的嫌恶与讨厌转瞬消失,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她也不愿与人结怨,尽管他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她弯身拿起桌上的酒杯,与他的轻碰,抬高欲饮。 清风伸手一挡,轻柔的拉住她的手,接过杯子替她饮了。 齐烈并没有阻止,只微蹙了下眉头,自顾自的又添了一杯,清风的那杯他竟也亲自斟满。 抬眸看他一眼,方才沉声道:“你好福气,这杯酒不是敬你,是提醒你,最好给我疼惜她一辈子,否则别怪我随时将她带走。”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仅有他三人可以听见,却充满十足的威肋力。话音一落,齐烈全然不顾清风的反应,抬手喝干了杯中的酒,琥珀色的眼眸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去。 清风闻言脸色一变,几度阴晴,神色复杂难测,眼眸倾刻间冷了下来,默然喝了那酒杯,牵着璎珞缓缓坐下。 “公主舞技不凡,璎珞琴艺出众,看来南郡与圣贤均是才女倍出,不知太子殿下对今日这一宴可还满意?”洛霄眸光一扫,含笑着沉声询问,将齐烈与清风之间莫名的纠结收进眼里。 “齐烈此行圣贤,大开眼界,齐烈敬皇上一杯。” “太子远道而来,此次不妨多停留些时日,也好让朕略尽地主之宜。” “多谢皇上,齐烈也正欲请旨参加莫大人与东方小时的婚礼,不知可受欢迎?”齐烈侧身望着清风问道。 “清风大婚之日能得太子大驾光临,此乃清风之幸。”清风微一拱手,淡然回道。 “如此便叨扰了。” “太子客气。” 齐齐格坐回齐烈身边,沉静的面容上现出一抹不解的目光,始终在清风与璎珞身上徘徊。 众人皆已回神,不停称赞璎珞琴艺精湛,歌技无双,堪称圣贤第一才女。宴席似乎片刻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大家相互寒暄客套不断。心中已了然这政王妃人选非姚佳期与那南郡公主不可,自家的女儿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却又不禁猜测,如若东方璎珞不是即将出嫁,那么政王妃的人选会不会便是她? 洛痕不发一言,静静的观察着齐烈的一举一动,没有错过齐齐格眼中的讶然,更没有错过齐烈眼中刻意隐忍的悲伤。 “二哥,她歌唱的真好听,你娶她好不好,不要让她嫁给三哥。”洛轩咐在洛痕耳边低声道,一脸的天真。 “轩儿不得胡说。”洛痕轻责着回道,眼睛的余光撇向清风。 “轩儿才没有胡说,轩儿喜欢她。”小家伙负气般别过脸,正巧望见清风与璎珞交握的手,撅起了小嘴。 洛痕将他抱在身前,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轻声道:“等轩儿长大了就懂了,并不是你喜欢谁便可强留谁在身边的。” “为什么?喜欢当然要留在身边。” “那也得看人家是否喜欢你!” “二哥也和轩儿一样喜欢她的对不对?那我去问问她喜欢不喜欢二哥不就成了。”说着欲挣脱他的怀抱下地,却被洛痕搂了回来。 “轩儿不可任性胡闹。” “二哥平日里最聪明了,怎么这会儿变笨了?”洛轩扭动着小小的身子,不满的抗议。 洛痕笑了笑,回道:“二哥何时聪明过?二哥一直这么笨。” “哎呀,我不是说二哥笨啦,我是说二哥不聪明。不是,轩儿的意思是...”小家伙似乎有些急了,语无伦次起来。 “轩儿别急,二哥明白。只是轩儿不可与别人提及此事,嗯?”洛痕神态平静,却又隐约透着严肃的嘱咐。 “我才不会说,我只和二哥提了。”洛轩拉开洛痕的手,从他腿上滑下来,又道:“我去找她玩了,二哥闷死了。” 洛痕含笑着松开了手,看他又一摇一晃着冲璎珞而去了。 洛轩凑到璎珞身前,不客气的挤坐在清风与璎珞中间,他二人原本相牵的手不得不松开。洛轩咧开小嘴冲清风笑笑,一派天真无邪,可谁知小家伙心中竟是得意的笑着。 洛痕接到洛霄眼神的示意,起身到他身旁耳语了几句,便唤身旁侍候的太监小心的扶着他离去。凌雅没有随行,见洛霄走得远了些,起身向清风而来。 “今日各位定要尽兴而归,尤其太子与公主,皇上有些不胜酒力,先行回宫歇息。”洛痕站在龙椅旁朗声道,下面的官员皆齐声应喝。 “清风,本宫敬你一杯,贺你大婚之喜。”凌雅由胭脂扶着,娇颜之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华丽的宫装令她更显雍容。 清风平静的站起身回道:“多谢娘娘。” “妹妹,你大婚之日姐姐不能亲自送你上轿了,姐姐便借今日之宴先敬你一杯。”凌雅说完,微转了下身,与璎珞相对而立。 璎珞微怔,盯着她微红的眼睛不语。直觉告诉她,凌雅先前那一跪是为清风。四目相对,姐妹二人心思辗转难明。就在清风正欲伸手接过璎珞手中酒杯之时,却听她轻声回道:“璎珞多谢姐姐。”随后竟仰头一口喝了那杯烈酒。酒一入喉,璎珞顿时被辣的咳嗽不止,清风忙轻拍着她的背脊,同时欲将桌上的茶杯递给她。 凌雅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亲自弯身放下,不知是无意之举,亦或是刻意安排,颈间那条若隐若现的链子顺着衣领轻轻滑了出来。一块雕工精致的罕见粉紫色和田玉赫然呈现在璎珞眼前,骤然间晃花了她的眼。 清风也清楚的看见了那块玉坠,微皱了下眉,几乎是本能一般的长臂一伸,及时扶住璎珞微有些摇晃的身子,往身侧带了带。他知道,她看见了。他知道,她明白了。 璎珞失神,全然不知凌雅已悄然离去。清风牢牢抓住她的手,漆黑的眼眸似满是愧疚,还有丝丝心疼。他知道,今日对她而言,发生了太多一时间无法接受的变故。或许他真的不该带她入宫,只是这一切终是无可避免了。 “你没事吧?怎么不说话?被皇嫂吓到了?”洛轩不解的望着璎珞,伸手拉拉她的衣裙。 璎珞低下头,望着他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伸手掐了下他的脸,却没有说话,神色木然。 待洛痕回到座位之时,佳期与齐齐格同时起身。佳期缓缓向洛痕而来,而齐齐格与她不同,竟是冲璎珞而来。二人如两条相交的直线,交汇在一点后又继续向不同的方向延伸。 璎珞心底酸涩不已,如果她没有看错,凌雅颈间的那块玉坠便是她一直苦寻无果的古玉。清风知道,他却从未提起,他一直瞒着她。嘴边牵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她有丝迷茫。 “齐齐格听闻莫大人精通音律,乃爱乐之人,心生敬佩,齐齐格敬大人一杯。”齐齐格笑望着清风,眼波之中带丝暧昧。 “公主不必客气,在下并不是什么爱乐之人,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清风客气的拒绝,完全没有举杯的意思。 璎珞被他二人的说话声惊醒。抬头正好望见齐齐格定定的看着清风,眼中涌出几分柔情。 “齐齐格也算与东方小姐有缘,难道大人不肯赏脸吗?” 璎珞强压下的不快与怒意瞬间被她的眼神挑起,今儿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莫名其妙被宣进宫,乱七八糟牵扯出清风显赫的身世,又有齐齐格搅局相邀献艺,还有凌雅有意无意示威般的接近。最后又来一局佳人敬酒。这还没完没了,全都针对她吗?谁人不知,未出阁的少女若是敬男子酒即是表达倾心之意,她是故意的吗?明知他们即将成亲,还当着她的面敬莫清风的酒?她被当成了透明的吗?以为她会纵容正妻前脚进门,小妾随后入府的行径? 不等清风再次出言拒绝,璎珞突然站起身,一把夺过齐齐格手中端向清风的酒杯,回道:“即是公主与璎珞有缘,这杯酒自当由璎珞来敬公主。” “东方小姐莫急,齐齐格敬完莫大人定要与东方小姐喝上一杯。”齐齐格笑笑回道。 “他酒量有限,今日已喝得太多了,这万一我醉了还有他护着,若是他醉了,这人高马大的,我可是弄不走他,出不了宫可就闹笑话了,不如璎珞就代他喝了吧。”说完也不等齐齐格说话直接一口喝了。 齐齐格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也随着喝了一杯,倒是没有想到她会站出来替他挡酒。 璎珞一张俏脸紧皱成一团,接连两杯烈酒下肚,脸色已现微红,嗓子有如火烧一般。她单手捂着胸口,紧抿着樱唇。 清风伸手揽过她倚靠在他怀里,对齐齐格道:“璎珞不胜酒力,想必公主也无意令她醉酒。” “莫大人如此疼爱娇妻,齐齐格又怎敢再行劝酒,只愿莫大人与东方小姐能顺利完婚。”齐齐格自若的笑笑,转身走了。 这桌的风波算是过了,洛痕那桌又不平静了,眼见佳期向他走来,洛痕面色略带无奈。 “今日冒暧相邀王爷,劳烦了,佳期敬王爷一杯。”佳期浅笑着举了举杯。 如若当场拒绝定要令她难堪不已,如若不推辞便是默许了她的芳心。洛霄提前离去想必也是为了化解此宴的尴尬,将指婚一事再向后拖延些时日。却不料姚佳期会如此直接,令洛痕颇有些为难。 他正犹豫间,洛轩已站在他身侧,清脆的童音救了急:“我二哥今晚也喝了好多酒,再喝他也会醉的。他那么重,醉了我可不能送他出宫,还是我代他喝好了。” 洛痕怎能让小小年纪的洛轩替他挡酒,正欲阻止,却被清风不着痕迹的拦下。望着他,清风摇头,洛痕终才放下了手,眼见洛轩替他喝了姚佳期的那杯酒。 佳期的失望不言而欲,却也不便再多言,眼中闪烁着点点泪意,道了声谢便随姚盛离去。 “二哥?” “轩儿?”洛轩缓缓倒下的身子被洛痕及时接住,这小家伙竟这么快就醉倒了,清风与洛痕对望一眼,二人无声的笑了。 44、身份之迷 明月高悬之时,宴席方才结束,洛痕已派人将洛轩送回了景阳殿。与身旁的官员寒暄了几句,洛痕皱眉望了一眼脸色微红的璎珞,转头对清风道:“璎珞怕是醉了,先送她回府吧。” 清风低头望了一眼倚在他怀里的璎珞,扬起嘴角,点了点头。正欲将她打横抱起,璎珞却睁开了眼,目光有些迷离,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她轻声道:“我自己能走。” “你醉了,不要逞强。”感觉到她已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寄予在他身上,清风忍不住沉声轻责。 璎珞皱着秀眉望了他一眼,嘟起小嘴倔强的抗议:“我要自己走。” 清风与她对视着,她的脸色红晕渐浓,但眼底已恢复清明。清风猜想她或许是顾及洛痕在场,也掺杂着对他的些许不快在里面,因此才拒绝他,终是没有再坚持,只沉着脸伸手搂过她的纤腰,让她轻靠在他怀里,扶着她走。 璎珞即便心里清醒,但还是明显带了些醉意,脚有些不听使唤。没走出几步,身子便软了下来,清风紧了紧手臂将她完全撑住。 洛痕安静的行在清风身侧,几次想侧身看看璎珞,却又强忍住。他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或许,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然成了他的弟妹。或许,下次再相聚之时他的身边已有了王妃。行至此处,他固守的这份情似乎真的要走到了尽头。然而,他又希望这条路能短一点,再短一点,见她亲密的倚靠在别人怀里,他心中早已五味俱翻...他好舍不得... 静静走了一段距离,璎珞脚下一软,终是支撑不住了。清风再也不争求她的意见,长臂一伸,强行拦腰将她抱起,大步向不远处的马车而去。尘风见清风抱着璎珞急急走了过来,又望见他身后的洛痕,拱手一拜,算是打过了招呼,顺势掀开了车帘。清风安置好璎珞,才跳下马车与洛痕告辞。 “何日动身去山东?” “两日后吧。” “何时回来?” “大概需要半月的时间。” 见清风不语,洛痕复又道:“待我自山东回来,再到你府上。” 清风与他对视一眼,沉声嘱咐:“路上小心。” 洛痕点了点头:“回去吧,别让她受凉了。” 清风回身望了一眼,又转头看着洛痕,微抿着嘴角,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王爷?王爷?” 直到马车缓缓向宫门而去,洛痕才在脱里的低唤中回神。 转身望着贴身侍卫脱里,洛痕淡声交代:“去查查南郡太子与东方小姐可有何瓜葛。” 脱里浓眉一皱,恭敬应下:“是。” “你去吧,我独自回府便是。”言罢不等脱里回应,洛痕已负手向宫门而去。他走的极慢,像是没有目标一样的茫然。 脱里看不见他的脸,望见自家主子落寞的背影一点一点变小变淡,终只沉沉叹了口气。 轻搂着怀中的璎珞,清风抿嘴笑了。这丫头终是又吃醋了,先是旁若无人的借由那曲子表达着对他的情意,又接连被凌雅与齐齐格针锋相对,本就有些不悦。滴酒不沾的她,竟还替他挡了酒。这些其实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发现纤弱的她其实也很坚强,在她们面前她丝毫不示弱,他喜欢率真的她。只是,只是她看见凌雅颈间那块玉坠了。仅一眼,他知道她看得极为清楚。她在生气,或许还很伤心。气他的隐瞒,怪他未坦言相告。 看她不安的在他怀里喃喃自语,清风心疼不已。取过事先备在马车里的披风裹在她身上,牢牢将她锁在怀里,深怕夏夜的冷风令她受凉。 这样的璎珞怎能不令他怜惜?这样的情义他怎可辜负? “大哥,可是送小嫂子回将军府?”快要到宫门之时,尘风在车外出声询问。 “不,回庄里。”清风丝毫没有犹豫的交代。 “嗯...”璎珞轻哼了一声,将脸埋进清风怀里,小手略显不安的紧抓着他的衣袍。 清风低头将脸贴上她的小脸,感觉到有些烫,他俯在她耳边柔声哄着:“别怕,我在呢。” “清风...”璎珞闭着眼,略有些含糊的轻唤了他一声。 清风没有应,只将她抱高了些,单手搂着她,拢了拢她的长发,狠狠吻上她的唇。 璎珞没有睁开眼,却固执的闭着嘴不肯回应。清风并不想勉强,滑开她的唇,轻吻着她小巧的耳垂,轻喃道:“是我不好,相信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容我解释,嗯?” 话音一落,清风将她搂得更紧,将脸埋入她的颈间。 他温热的气息碰触着她的肌肤,璎珞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她是不胜酒力,她是有些醉了,甚至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今日即便是喝水,她或许也该醉。如果醉了,她便什么也不会看见。如果醉了,她便可能永远不知道那块古玉的下落。如果醉了,她便不用面对洛痕悲伤的目光。为什么不让她醉?为什么她的心竟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只一眼,就一眼,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凌雅颈间的玉坠便是她让清风帮着寻的那块。他知道,他始终都知道那玉在凌雅身上。或许,或许,她真的不愿去想。她一遍遍在心里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可她如何骗过自己的眼晴。那一刻他惭愧的眼神,她如何能错过?她为什么要看他?为什么要看他?这一切来得太快,令她措手不及,甚至连悲伤的时间也不留些给她。她要怎么办?还有十日他们便要成亲了,要她如何做? 感觉到脸上点滴的湿意,清风缓缓抬起头,望着紧闭双眼静静落泪的璎珞,将她紧紧圈在怀里,深怕一松手便会失去。他没有劝慰,只轻轻拭着她眼角的泪痕,哪怕拭去后再落下来,他依然温柔的再次拭去。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哭累了,直到她安静下来,清风终是没有开口。 她的璎珞,即便如此伤心,即便再委屈,都没有对他恶言相向。清风突然感觉到无比的惭疚。他把她看得太缈小了,她的心比他想像的大,她对他的爱比他想像的深,她对他的那些前尘往事的包容超乎了常人所能接受的程度。她是那么纤弱,怎么有着如此坚强的内心。 “璎珞...若惜...为什么我不是先遇上你?为什么我的过往如此沉重?为什么让你陪着我承受这一切?”清风低低唤她,娓娓诉说着绵绵的情义。 “莫大人请留步。”清风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蹙了下眉。轻柔的搂起璎珞,让她倚靠在一边,马车停下的同时他已稳稳落地。 “不知公主还有何事?”清风与齐齐格迎面而立,他面色不郁的沉声询问。 “大人似乎对齐齐格有所误会。”齐齐格身后站着乌利罕,她从容的回道。 “在下与公主从不曾有过交往,不知这误会二字从何说起?”清风的声音有些冷,他不解于齐齐格对他的纠缠。 “大人所言极是,齐齐格一介外邦女了,又如何入得了大人的眼。只是...”齐齐格顿了顿,侧头望了一眼清风身后的马车,又道:“只是齐齐格与东方小姐或许是有些交往的。” “哦?公主怕是认错人了,璎珞方才可是对在下说过,今日是第一次与公主相见。”又何必说?仅凭他的观察便可知,璎珞决不可能认识齐烈与齐齐格。 “东方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齐齐格带丝嘲讽的意味,轻哼了一声。 “或许该说是公主贵人忘事多。”清风不客气的回道,对于齐齐格表现出来的傲慢令他想到齐烈邪魅的笑容。 齐齐格闻言轻笑了一声,又道:“大人的口才真是好,齐齐格若是聪明的话该马上离开,免得尴尬。可是齐齐格偏偏不是个聪明人,不知大人是否对齐齐格认识的那位‘东方小姐’感兴趣?” 清风打量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齐齐格的脸上,想从她的神情上看出些什么。可是,齐齐格只是挑眉含笑着望着他,没有一丝戒备,也不带一点敌意。他一直猜测着璎珞与齐烈之间的微妙关系而不得其解。如今看来正如他所料,齐烈兄妹确实是认识璎珞的,他该探个究竟吗? 二人正僵持之迹,清风远远望见洛痕步行而来。 “公主怎么没和太子殿下一道出宫?”行至近前,洛痕有礼的问了一句。 “王爷。”齐齐格转头对洛痕俯了俯身,乌利罕则恭敬的一拱手。 “哥哥有些醉了,已先行出宫,齐齐格刻意在此等候莫大人。” “公主有什么事改日再谈不迟,今日天色晚了,不如由本王送公主回行馆歇息。”洛痕浓眉轻聚,声音透着丝威严。 “齐齐格怎敢劳烦王爷亲自相送?只是齐齐格进宫赴宴前并不知晓会巧遇旧识,不曾将一信物带在身上,不知莫大人可愿送送齐齐格,也好到行馆看一看,相信那信物定能为大人解惑。” 洛痕一听到“旧识“二字,心猛的一提,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总感觉这会牵扯出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旧识,会是璎珞? 齐齐格沉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回应,今日她定要弄个清楚明白,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即便齐烈说她太过鲁莽,可她就是这般固执。这个所谓的将军之女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女人?如果是,她为何能如此镇静的装作素未谋面般的陌生?如果不是,那么二人之间又有何关系?齐烈阻止,她当面没有再坚持,然而她却看出了哥哥刻意隐忍的失落与悲伤。她不着迹际的灌醉了他,派人将他先送出宫,而她就来等着莫清风。 “公主似乎认定璎珞便是你口中的旧识?”清风挑眉问道。 “如若齐齐格所听非虚,东方小姐乃是去年才突然出现,成了将军的女儿吧?”齐齐格不答反问。 “老将军与璎珞自幼失散,直至去年才久别重逢,公主所言属实。” “为何我却听说老将军的小女儿在十五年前便已随她那早逝的娘亲去了?”齐齐格的声音高了一些,惹得在场的三个人完全怔住。 尘风双手抱胸,打量着一身英气的齐齐格,清风直直看着她,洛痕则是脸色一变。她知道的甚至比他们还要多?为何对璎珞之事如此上心。 洛痕第一个清醒过来,他敛神回道:“不知公主从何听来的消息?只怕东方将军都不曾知晓竟有如此传言。” “王爷是聪明人,是不是变故莫大人随我走一趟便知。” “璎珞乃本王所救,为了证实她的身份已派人详细查访,她确为东方将军失散的女儿,难不成公主竟置疑本王?” “王爷多虑了,齐齐格怎敢不信王爷?只是既然齐齐格有所疑问,王爷又为何执意不肯让莫大人去探个究竟呢?难道莫大人也不好奇?那可是你即将过门的妻子呢?” “璎珞的身份不容置疑,在下就随公主走一趟,也好令公主安心。”清风上前一步,没有让洛痕再说下去。他看得明白,齐齐格的用意其实也很简单,她无非是想证明璎珞不是东方将军的女儿。她本来就不是,这是清风和洛痕心中都了然的事情,然而他倒真想知道这齐烈与齐齐格又与她有何牵扯。 最初东方不屈认了若惜作女儿,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全当璎珞失去了记忆,但显然璎珞并不是失忆,或许他们曾经相识,亦或是有更深一层的交往,今夜就让他去探个明白,也省得隐隐不安着。 “好,莫大人这就随我来吧。王爷如若有兴趣,也可以一起。”齐齐格挑眉笑笑。 洛痕神色复杂,他心里不希望清风随她去,他直觉认为这一去一定有事要发生,却又无法再行阻止。 “那齐烈必是认得璎珞,否则不会初次相见便会失礼,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随你一道去。” “不。”清风出言阻止,望了一眼尘风,复又道:“劳烦你送璎珞回去,我去去就来。” “尘风...” “尘风一个人我不放心。”清风剑眉一皱,竟也现出一丝惶惶不安。 洛痕犹豫了一下,直望到他深沉目光,终是点了点回道:“好,你快去快回,我亲自送璎珞回府。” 46、千丝万缕 “公主要给在下看的东西到底是何物?”清风端坐在行馆的正厅,语气已有些不奈烦。 这一路齐齐格似乎有意拖延,明明半个时辰便可到达的距离,他们竟用了多一倍的时间,清风感觉烦躁不已。 “即已到了行馆,大人又何必心急呢?先喝杯茶吧?”齐齐格坐在他对面,浅浅笑了。 “璎珞并不在此,公主不必对在下假意装笑。”清风的声音淡漠,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没有端茶杯。 齐齐格闻言微怔,随即轻笑出声:“大人真是慧眼,怕是早已了然齐齐格的用意吧?” “在下只是不明白,以公主之尊为何要针对璎珞?”齐齐格故意相邀璎珞献艺,令在场的人误以为她对他倾心,无非是因为对璎珞的敌意,刻意针锋相对罢了。聪明如清风如何不知? 相较于凌雅和如烟,清风对璎珞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真的因齐齐格而与他为难,便也无意当众令齐齐格难堪。既然现在仅他二人,不如挑明了也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再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令他心中生厌。 “大人一定要如此直接吗?”齐齐格挑了挑眉,美目含笑。 “公主又为何如此费力非要绕这个圈子?”清风丝毫不示弱。 “齐齐格素来直言不讳。” “哦?那么就请公主明示。” “无论大人是否与东方璎珞互许终身,她都不可能成为你名正言顺的妻。”齐齐格敛神正色回道。 清风闻言侧身冷然与她对视,先前莫名的不安再次涌起,他顿觉胸口烦闷难捺。 “公主怕是忘了,十日后便是大婚的吉日,不容人更改。” “如若齐齐格没有来到圣贤,或许是没有见过她,这亲怕是有望成的。只是齐齐格见到了,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晓,所以在齐齐格弄清楚之前,决不可以让她不明不白的成了你莫家的人。”齐齐格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透着坚定。 “何谓不明不白?皇上亲指赐婚,仅凭你南郡公主三言两语便可轻易推翻不成?” “表面上南郡虽无力与圣贤抗衡,但大人不要忘了,吾兄乃将相之才,统领千军万马拼死与圣贤相较一二,即便是败了,定也令你朝元气大伤。”齐齐格浑身散发着刚毅如男儿般的气质,气势不容小窥。 “看来公主很有把握南郡会为了一介女子与圣贤兵戎相见?公主又何以认为圣贤会大动干戈?”清风似想在轻描淡写间瓦解齐齐格展现出的锐意,只是此时他尚不知璎珞对齐烈,对南郡的影响,否则断不会如此自信。 齐齐格沉静的望了他一眼,侧身抿嘴一笑:“大人会不会动手齐齐格一时间尚不敢断言,但圣贤的政亲王却一定会。” 清风紧握拳头,咬牙忍下瞬间被她激起的怒意,微眯的双眸有如千年寒冰般冷漠,令人心惊。 “大人是真的没发现?亦或是...不想知道?”齐齐格紧咬不放,似乎非逼他承认洛痕对璎珞的深情不可。 仅凭今夜这一面,就连齐齐格也已了然洛痕的情义?是他太自信璎珞不会离开他吗? “即便没有御旨赐婚,莫清风也将风光迎娶璎珞,公主不必拿国家大义相威胁。难道在下的婚娶之事也碍着了南郡与圣贤的交好?” “大人娶谁都无碍两国交好,唯独她...不行。” 清风腾的站起身,紧握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略微有些泛白。 齐齐格无视他眼底瞬间显现的杀意,依然镇定自若的稳坐于厅内。 “齐齐格不相信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人会拥有一模一样的容貌,她不可能是东方家的女儿。她是...” “公主认为她是何人?”清风忍不住接口,有些失去了冷静。 “她...”齐齐格欲脱口而出的回答被行馆外传来的声响打断。疑惑的望了清风一眼,她站起身穿过正厅站在门口望着院中缠斗在一起的两条身影,其中一个当然是乌利罕。 清风也大步踱了过来,待看清院中的身影他沉声喝住:“住手,非凡。” 那条黑色的身影闻声利落的收势,稳落于院中,撇了一眼两次交手未分胜负的乌利罕,快步行至清风身前拱手:“主子。” “璎珞回府了?”清风猛然间感觉有些微妙,却又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妥,前言不搭的问了一句。 “属下接到二公子的示意,自将军府离开之时并未见小夫人回来。”非凡看到空中散落的烟火,叛断了方向后便急急赶了过来。这段时间他一直负责将军府的安全。 “不可能?”一个多时辰了,照理他们早就该到了,除非...清风一阵莫名的心慌,厉声喝道。 非凡闻言抬头望着自家主子,皱了皱眉,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璎珞一事在下改日亲自登门求解,告辞。”清风略一思索,侧身沉声对齐齐格说道,不等她回答已直接向外而去,非凡紧跟身后。 然而,二人刚刚行至院门口,身子竟微微有些摇晃。清风皱眉,稳住心神,却发现根本无法驱动内力。非凡的内功修围远不如清风深厚,脚下一软,只听他沉声唤了一声“主子”便已倒了下去。 “没想到公主竟会运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清风长臂一撑,扶住院墙,用力甩了甩头,试图令自己清醒,愤愤望着齐齐格,但视线明显变得模糊了许多,只看得见她的身影缓缓向他移近。他低估她了,他太大意了。 朦胧间听她道:“既然有人想阻止你们成亲,齐齐格也不过是顺手推舟而已,大人要怪就怪那暗中搅局之人吧。” 似乎睡了许久,但她仍疲惫的睁不开眼。漆黑将她笼罩其中,唯有手中传来丝丝暖意,减轻了些许恐惧之感。璎珞紧紧握着那只大手不肯放开,仿佛溺水时抓住了一块浮木。 肩膀处传来明显的刺痛,璎珞皱起秀眉,欲伸手触摸。下一刻已被一只大手在半空中截住。 “乖,别动!”轻柔的话语,温暖的气息,璎珞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安心的靠向身侧的倚靠。 “若惜,我要检查一下伤口,乖乖别动!” “把手松开,我不走,别怕。” “伤口在流血,我必须看看!”一只大手覆在她的柔荑上轻声安慰,语气如水般温柔。 璎珞闭着眼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松,他无法单手检视她的伤口,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却仍保持着一惯的温柔。对她,他的态度始终如此,从未改变。 她的防备在他的轻言细语中慢慢放下,手劲明显小了许多。见她松手,他的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正欲抬手检视她的肩胛,却又见她的小手摸索着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侧头往他怀里蹭了蹲,口中喃喃轻语:“我不松手...别丢下我...”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无声的碎裂了,层层叠叠纠结在一起,有如针刺一般的疼,迅速漫延至全身...洛痕轻搂怀中的人儿,目光投得极远,眼眸已然蒙上一层雾气。 “若惜,你此时唤的可是我?你可知你此刻在谁怀里?” “即便你会松手,我又何时丢下过你?” 直到此刻她近在咫尺,洛痕才猛然惊觉,愈是想离她远远的,就愈是渴望靠近她。尽管极力要求自己压下心底的爱意,但感情之事又如何能轻易说收回便不再付出? 为何他要放手?为何要他成全?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他依然可以给她幸福,为何偏偏要随她心意? “若惜,你可知要我割舍,竟是比死更令我痛苦。我要如何过了自己这一关?我要你。” “如果,如果我就这样带走你,你可会怪我?” “就让我一辈子这般守着你,放弃一切,抛开一切,只是你与我,平静的相守在一起。” 微闭上眼,洛痕沉沉叹息,挣扎不已。 “不,我不能。如果与我相守要让你以快乐为代价,我无法原谅自己。放手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我别无选择。因为你-不爱我!” 睁开眼低下头,下巴轻柔的碰触她饱满的额头,那滴从不轻弹的男儿泪顺着眼角缓缓滑下,落在他手臂的衣袖上,片刻便化开成浅浅的印迹... 此生第一次,为不能强求的爱情,为心爱的女子,为自己已然破裂不堪心而落泪...只是他的心碎终是没有被她看见,无法化解的情丝纠结只有暗夜的微风轻拂安慰... 眼角的湿意随风隐去,洛痕悄然无声的整理着凌乱的心情,企图快速平复有些崩溃的思绪。待再低头时面色已然恢复平静。 略微松开圈着她娇躯的手臂,轻柔的解开她衣裙的系带。洛痕神色微变,手臂的活动牵动肩胛处的箭伤。他强撑着咬牙忍住,将她的纱裙顺着领口拉开,露出细嫩如雪的肌肤。血红色的剑伤在纤细的肩膀处显得格外刺目。 浓眉无声皱起,眼底的心疼如洪水般汹涌泄出,毫不掩饰。仔细检视之下,发现伤处竟已呈现出点点黑色,眸光闪动,顿时变了脸色。他果然没有料错,兵刃上有毒。以他现在受伤的身体,根本无法驱动内力为她解毒。而他们现在所处在深崖底端,即便今夜就有人发现他二人遇险,要寻到这万丈深渊之地,怕也不是三两日的事情。在救兵赶到之前,他必须护她周全,他不能让她有丝毫危险。 思及此,洛痕将昏睡的璎珞搂起,低下头直接以唇覆在璎珞的伤处... 当他的唇碰触到伤口,璎珞不安的在他怀中挣扎起来,嘴里轻逸出一声□□。洛痕没有停下动作,略微用力搂紧了她,转头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方俯在她耳边低语:“若惜,是我,别怕。” 不知是因为听到温柔的安慰,亦或是知晓身旁的人是他。璎珞没有再乱动,但手上却仍抓着他的衣袍不放。洛痕望着她第一次展现出来的依赖,嘴角微微上扬。 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抹去,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修长的手指一挑,盖子已被拔开,将白色的药粉仔细而均匀的散在伤口处。 如此轻柔的动作,似又弄疼了她。璎珞再次皱起秀眉,撒娇一般的轻声昵喃。洛痕闻声忙停下动作,怕加大她的痛楚,紧张的眸光落在她的小脸上,直待她安静下来,温顺的轻偎进他怀里,他才收起瓷瓶,将她轻柔的搂起一些,腾出手将自己白色的内袍撕下一条,仔细的为她包扎伤处。确定除肩膀处的剑伤再无其它伤处,洛痕才为她拉好衣襟,将薄薄的羽纱裙整理好,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倚靠的更舒服些。 璎珞很配合的再没有乱动,沉静的睡容仿佛婴孩儿一般,原本皱着的秀眉渐渐舒展,唯有紧抓他衣袍的小手丝毫不肯放松。 洛痕凝望着微有些苍白的小脸,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无力的倚向身后的石璧,将她圈在怀里轻搂着...却已无力料理自已后肩仍在流血的伤口,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47、凤栖崖底 清风蹙了蹙剑眉,睁开了眼睛,猛的坐起身来。 “大哥?”尘风焦急的出声唤他。 抬眼看着尘风,眉头拧得更厉害了,环视一下四周,惊讶的发现身处的竟然是自己的卧房。 “璎珞呢?”清风一边整理着自己微有些乱的思绪,边沉声询问。 “大哥,你才醒过来,要不要...” “璎珞呢?”尘风本想劝他再休息一下,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清风急急打断,他再一次追问璎珞的下落。 “小嫂子她...”在清风的逼视下,尘风将昨夜发生的变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清风沉默的听着,薄唇紧抿着,目光骤然间变得冰冷无比。 “你是说...他们坠崖了...”清风低低说着,不敢再想下去。他们不止坠崖,而且还是坠入了最为陡峭,从无人下过崖底的“凤栖崖”。 “我已命非凡调集人手全力搜索,希望能尽快找到下到崖底的路径,只是…”尘风迟疑的顿了顿,又接口道:“只是自今晨起就一直下雨,雨势太大,根本无法...” 清风侧身望了望窗外,豆大的雨点拍打着窗户,传来清晰的声响,像是利器刺着他的心。 “是齐烈通知你我在行馆?”清风理清了思绪出口问道。 “是齐齐格。” 昨夜当尘风尾随至凤李栖崖的时候,已无力回天。眼见着洛痕抱着璎珞瞬间坠落,而他却被崖边的黑衣人围困住无法上前。 黑衣人的目标很明显,就是璎珞。见他二人坠崖,并没有再缠斗下去,极为默契的撤离。 夜静得可怕,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其它声响。尘风茫茫然的跪在崖边近两个时辰方才回过神,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折回庄里。见清风与非凡一直没回来,也没有丝毫消息传来,他正欲出门之时齐齐格却派人送口信,让他去接他二人回来。 “天未亮之时,齐烈亲自送来一样东西。”尘风见他不语,又补充道。 清风起身,果然看见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金色长盒。他打开,里面是卷画轴。他打开,定定看着画中人,脸色几变。 尘风站在他身侧也看着那画,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画中的女子身着华丽的金丝锈宫装,缕缕青丝被挽成端庄的流云髻,明眸皓齿,淡然轻笑。除了衣着打扮不同,样貌与璎珞形同一人,甚至连眼神都同样清澈无邪。 画轴的左上方行云流水般提下一句话: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而右下方却又是一行娟秀小字: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两种相同的字体,却是一刚一柔,显然是两个人的笔迹,而印章上赫然刻着两个名字:齐烈、惜若。 轻抚上那墨迹,清风判断,这画该是两年前之作。 周身被暖意环绕,似乎听到有人俯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不断。肩膀处传来的疼痛隐隐轻了许多,渐渐驱除了内心深处隐藏的恐惧之感。璎珞猫儿一般偎向那温暖的来源,逐渐睡得安稳。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直到感觉浑身有些酸疼,她才微微轻挑了下秀眉,缓缓睁开了眼帘。 暖暖的阳光并不刺目,淡淡的花香,浅浅的绿草,侧耳细听之下,不远处还有清脆鸟叫声传来,都昭示着大自然清新的气息。 这是哪里? 她依稀记得洛痕抱着她不断的下坠再下坠,她惊慌的紧闭着双眼,只是死命的搂着他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间。耳边有急风扫过,吹得她耳朵生疼。而她腰间的大手似乎紧了又紧的将她牢牢护在怀里,深怕她受到一丝伤害。 怔了一会,璎珞猛然忆起,他们坠崖了...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抬眸定睛四望,却没有寻到洛痕的身影。心中骤然一紧,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撑起身子。还没有站稳,顿感一阵头晕眼花,脚下一软,险些又跌坐回去,连忙伸手扶住石壁,倚靠了过去。 “咝...”轻揉了下传来微痛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平静慌乱的心绪。 “怎么起来了?”低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关心,传进璎珞的耳里。 话音未落,洛痕已几大步行至她身边,小心的扶过她,就地坐了下来。待坐稳了,璎珞偏过头,差点笑出来。许是从高高的山崖之上下坠时被树枝划到,洛痕的衣袍略有些破烂,平日里华服在身,风度翩翩的政亲王爷,此刻竟显落魄不已。 回过神,敛了笑意,却见洛痕目光如水,唇边似有一丝笑意,璎珞轻声问道:“你没受伤吧?”轻柔的话语,满含关心的语气,洛痕情不自禁的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沉默着摇了摇头。 面对他永远如此温柔的笑容,璎珞心中暖意盎然,也因他毫发无伤感到安心,终是展颜一笑,随后却又急问道:“我是怎么了,站都站不稳?” 洛痕有些苍白的俊颜上显出一抹担忧的神色,在她面前缓缓坐了下来。拉起她的手臂轻揉了几下,才回道:“肩膀处的剑伤怕是要过些时日才会好,站不稳只是因为躺的时间长了,四肢有些僵。学着我的手法自己揉一揉腿,一会就好了。”自他们坠崖那夜算起,现在已是第三天了,她一直昏迷不醒。 若不是再三确定她伤口处的毒已清除干净,只是因她身子纤弱着了凉,又受到过度的惊吓才导致昏迷,洛痕怕是会因焦急而发狂。 “哦。”璎珞随口应着,乖乖的任他轻揉手臂,然后也学着他的手法揉了揉不灵活的双腿,感觉缓解了一些,才在他的搀扶下试着站了起来,果然比刚才好了许多。 “好些了吗?”洛痕不放心的没敢松手,低声询问。 璎珞抿嘴浅笑,点了点头,他才松了口气般的轻叹了一声。 “这是什么地方?”见洛痕又倚着石璧坐了下来,璎珞满脸疑惑。 “凤栖崖下。”洛痕低声回道,将身侧刚刚带回的清洗过的野果用衣袖擦了擦递给她。 璎珞蹲在他身侧接过却没有吃,而是拿起他手上那个尚未擦拭的,也用自己的衣袖仔细擦了擦,才笑着再递回他手上。 洛痕无声的接过,握在手中:“先吃一点,除了这野果,周围什么也没有,呆会我再去河边捉两条鱼来。” “嗯,好,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洗把脸。”璎珞边说边脆生生的咬了一口。 “咝...好...酸。”原本带着甜笑的小脸已皱成一团,嘴里的东西被吐了出来。 洛痕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低地笑,笑得璎珞有些不好意思。小脸一红,回道:“换一下,我吃这个...” 抢过他手里的那个,这次却只是小口的咬了一下,似乎比刚才的味道好了许多。扬了下眉将野果递回到他手上,才边嚼着嘴里的,边在一旁的几个野果中又挑了一个擦着。 洛痕愣愣的看着手上拿的那个被她咬了一口的野果,待明白她的用意之后扬起嘴角笑了,将那个她尝过的野果递到唇边,在她的齿印上轻咬了一口。 只吃了这一口,洛痕便无力的微闭上眼,倚靠在石璧上轻喘调息。如若不是身子撑不住,他又怎会只摘了野果回来。只是不想她担心,才故意没提受伤的事。 “你怎么了?”轻柔的话语近在咫尺,洛痕微一蹙眉。许久后才极是费力的睁开双眼。然而,昔日温柔的眼眸此刻竟是毫无一丝生气,黯淡无光。 “你怎么了?”终于感觉到他的异样,璎珞抬手用衣袖为他轻柔的拭去额头沁出的丝丝细汗,声音因担忧有些哽咽和颤抖。她怎会如此后知后觉,竟然没有发现他脸色苍白的尤如一张纸。 她知道他们坠崖了,她应该睡了好久。她知道如果有办法离开这里洛痕不会多留片刻,肯定是还没有找到出路。所以她懂事的没有多问,她不愿他再因为她的担忧而操心。她知道有他在,他们一定会离开这。在确定他没有受伤时,她才安下心来,可现在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没事?他瞒着她,他不要她担心,可他却万万不能有事。 “是不是受伤了?伤哪了?”小手迟疑的爬上他的俊颜,将他面孔上的灰尘轻柔抹去,眼中已现泪光点点。 洛痕紧抿嘴角,虚弱的冲她笑笑,用劲浑身的力气抬起手,将她的小手拉下,握在手中。很轻很轻的握着,凝望她娇颜的目光深情而灼热,却久久不语。 不是不想说什么,只是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他苦撑了三日,直到今早确定她无碍才放下心来。而他,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了...后肩的伤口疼得愈发厉害,蚀骨般的疼痛令他感觉到毒性正悄然蔓延,他的内力已然尽失。只是她不醒,他顽强的意志力便固执的撑住他渐渐衰弱的身体。此刻的洛痕甚至连纤细的璎珞都难以应对。 “你说话啊,别吓我。到底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璎珞抽回手,有些粗鲁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不想他看到自己的脆弱。这个时候,她应该坚强。然而,当目光触及他后肩处的那一片鲜红,她努力筑起的坚强怦然瓦解,紧咬下唇,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庞止不住的滑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流一点血而已。”洛痕的声音很低,透着满载的安抚。 说得倒是轻松,可那哪里是一点血而已,大半个肩膀全是血渍。如果她没有料错,他背脊上该也染了血,所以他才刻意不动,不想让她看见。 璎珞抽泣着使劲忍住哭,挪到他身侧:“你转过去,我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看了做什么?”洛痕没有动,抬眸与她对视一眼。 “至少我可以帮你包扎一下。”璎珞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半跪下身子,取过他手上的野果,轻柔的推了推他。 “男女授受不亲。”洛痕坚持不动,还故作轻松的开玩笑般逗她。其实是怕她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害怕。他虽然看不见,可他能想到那伤口有多深,他伸手拔箭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 “别拿这个和我说事,难道我肩上的伤口不是你处理的?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璎珞眼角尤湿着,语气却很坚定。 见他不肯动,问也不问他便直接伸手到他身前,打算自己解开他的衣袍,不就是光个膀子嘛?她还怕看了不成? 洛痕拦下她,自已乖乖解开了衣袍的前襟,缓缓移了移身子,背对着她。 璎珞乍见他背上大片的血渍,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忙别过脸,用手紧紧捂着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为什么要护着她?自她来到这里,带给他的除了伤害还剩下什么?她拿什么回报他的深情? 尽管她极力忍隐,洛痕仍旧听见了她低低的哭声。他微闭上了眼无声的叹了口气,方才出声安慰:“别担心,血已经止住了。” 璎珞闻言转过身紧盯着他的背:“你等等,我去弄点水来。”她站起身,边哽咽着说边小跑着向外奔去。 洛痕望着她的背影,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 顾不得跑动之下牵动肩膀处的伤口带来的疼痛,璎珞直奔到离洞口不远处的河边颓然跪下,将脸埋进双手,她大哭出声。四周环绕的苍翠随风挥枝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将她的哭声俺没其中。 哭了一会,想到他的伤口还等着她处理,璎珞掬起一捧水奋力扬到脸上,试图掩盖止不住的泪意... 静静坐了一会,洛痕见她还没有回来,向洞口张望着。他倒不是担心她会遇到什么危险,只是不想她太难过。璎珞昏睡这几日他不止一次出去过,在附近转了很多次。这个地方似乎很隐蔽,四周除了山石峭壁,似乎没有一户人家,他根本找不到山路可以离开这里。但他也不敢走得太远,怕她不知何时醒过来发现他不在会害怕,所以也只是就近看了看。 又过了一会儿,洛痕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转头见璎珞手上捧着一大片绿绿的叶子小心的走了过来。 “叶子很干净,你先喝一口。”璎珞凑到他身前将叶子捧到他嘴边,原来她是用叶子装水来给他喝。 洛痕没有拒绝,也没有伸手,任由她把叶子直接递到嘴边喂他喝了些。 “是河里的水,应该不会有问题吧?”等他喝完了,璎珞似乎想到什么,才后知后觉的迟疑着问了一句。 洛痕抬头看着她已有些红肿的眼睛,轻皱了皱眉,回道:“你要是想用这个毒死我可能有点困难。”说完他抿嘴笑了。 “啊?”璎珞一怔,没想到他竟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 洛痕凝望着她憨憨的样子,心情好了些,苍白脸上挂着一抹温暖的笑。 “谁怕谁,要死一起死。”璎珞将叶子捧到自己嘴边,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河水。 “胡说什么?我们不会死。”洛痕敛笑轻责她。 “嗯,我们都不死。”璎珞露齿笑笑,又拿着她的大叶子向洞口去了。洛痕注意到她转身时眼角闪过一丝光亮,他知道,她在害怕,怕他会死。 48、无可奈何 待璎珞再回来时,手里还是捧着那片大叶子:“你拿着,小心点,手不要抬太高。”说完将叶子小心的递到洛痕手上。 洛痕接过来,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见璎珞用力将羽纱裙的白色衬裙撕下了一条。 “你忍着点疼,我先把伤口清洗一下,万一要是感染了就惨了。”璎珞轻咬下唇,将纱条沾湿小心的将伤口处的衣袍洇湿。血渍早就凝固了,不弄湿了根本无法将衣袍脱下来,硬扯会很疼。 待伤处的衣袍完全湿了,璎珞伸手将洛痕上身的衣袍褪至腰际以上。当那处血肉模糊的暗红色伤口呈现在她眼前,璎珞手顿时一僵,几乎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才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稳了稳心神,璎珞颤抖着小手轻轻擦拭着伤口边缘的血渍,她的动作极轻,深怕用上一点力气都会弄疼了他。 洛痕感觉到她的紧张,强忍着疼,捧着叶子一动不动。 “要是疼得厉害你就吱一声。”璎珞的声音带丝颤抖,她边擦拭着边轻声提醒他。 “不疼。”洛痕故作轻松的回道,然而额头上已沁出了丝丝细汗。不碰都疼得钻心,何况是现在,只是不想她再担心而已。 “如果你现在还活着就不可能不疼。”璎珞的声音微高了些,有些生气,但却是因为心疼。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那么深的一个血洞,几乎贯穿了整个肩膀,会不疼?他以为她会信吗?她又不是笨蛋。 洛痕第一次被她咽得无语,沉默着没着接口。 璎珞用袖子抹了把眼睛,极为细心的为他将伤口清理干净。 “把药给我。”璎珞猜他身上一定有药,她昏睡的时候似乎感到肩膀上隐约传来一阵微凉,应该是他在为她处理伤口时上过药的原因。 洛痕皱眉,略一迟疑后回道:“血已经止住了,不用上药。” “给我。” “真的不用...” “你要是坚持不肯上药,也不用想着给我换药,我们就都挺着好了。”璎珞不客气的打断他,语气透着坚决。 洛痕侧身望着她,见到她脸上少有的严肃神情,妥协般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真希望她能笨一点,迷糊一点。他担心她肩膀上的伤口不易愈合,想把药留给她,同时他也了然自己的箭伤又怎会轻易医治得好。 将小瓷瓶摸出来递到她手上,才轻声提醒:“均匀的散一点即可,多了一时也吸收不了。” “嗯。”璎珞接过来,闷声应下。 璎珞将白色的药粉均匀的散在伤口上,洛痕吃痛的微动了下肩。 “是不是很疼?”璎珞紧张的缩回手,急忙问道。 “无碍,可以了。”洛痕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叶子放下,想伸手拉过衣袍。 “等一下。”璎珞拉住他的手腕,瞧了眼自己的衣裙,衬裙不能再撕了,她拉起紫色的裙角瞬间又撕下一大条。 “照你这么个撕法,裙子还如何穿?”洛痕听到她又撕衣料的声音,扭头皱眉看着她,脸色有些不郁。 璎珞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顿时短了大一大截的裙子,忍不住笑了:“人家又没撕过,没掌握好嘛,下次注意就是了。” 洛痕无奈的摇了摇头,接过她手中的衣料从中间撕开,递了其中的一条给她。 璎珞接了过来,顺着肩胛略显费力的绕过他的腋下,一圈一圈的仔细为他将伤口包扎妥当。担心他伸手时牵动伤口,又亲自拉过他的衣袍为他穿好。直到给他摆弄利索,璎珞才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烧。 不抬头也能感觉到洛痕灼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而刚刚在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也不可避免的与他的肌肤相触。璎珞不自在的站起了身,欲取过他手中的另一块衣料,准备留着下次帮他换药的时候再用,可他却拿在手中不肯松手。 璎珞抬头不解的望着他,他的眼眸不似先前的黯淡,像是突然间升起一抹异样的光彩,璎珞心底瞬间涌起一丝欣喜,却又莫名的有些紧张。 “干嘛?松手啊。”璎珞闷闷的说道。 洛痕闻声不但没有松手,反而稍一用力抽回衣料,而后塞进了衣袍的胸口位置。 璎珞沉默着望着他,没有再坚持:“还想喝水吗?”见他摇头,又问道:“那要不要睡一会?”见他又摇头,她不满的嘟起小嘴嗔道:“不行,闭上眼休息一会,也好恢复一□□力,你的脸色差极了。” 洛痕闻言扬眉笑了,刚刚微妙的尴尬随着璎珞倔强的话语烟消云散。轻靠在石壁上,他乖乖的闭上了眼。的确有些累,是该睡一会,一会就好。 璎珞静静的陪在一边坐了一会,见他像是睡着了,准备起身到外面看看,不料她刚一动,洛痕已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别出去,我不放心。”他闭着眼低声解释了一句,声音微有些哑。 “我就在附近看看,不远走。”璎珞是想出去弄点东西给他吃,光靠睡觉又怎么能恢复体力? 璎珞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洛痕比任何时候都脆弱,是心里的脆弱。此刻,他们像是行走在死亡的边缘,似乎只有几步之遥便结束了这一世的相守,他舍不得她。 “我歇一会,然后再带你出去。”洛痕没有松手,反而微用了些力气,将她的柔荑包在微凉的手中。第一次,他的手是冰的,一直以来他的手都是极温暖的。 璎珞盯着他苍白的俊颜,在心里无声的轻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没有再动。过了一会,见他的手臂为了握住她的,姿势略显费力的伸向这边,璎珞悄悄的向他身边移了移,想让他睡得能舒服一点。洛痕还没有睡得安稳,如此轻微的动作,又将他惊醒了。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揽过她瘦弱的肩膀,让她轻靠在自己肩上,感受她在身边的暖意。 “你也再睡一会,呆会醒了我们再去找东西吃,嗯?”洛痕没有睁眼,语气温柔的对她说道。 “好。”璎珞没有挣扎,顺势向他身侧缩了缩,却没有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他身上,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会回去的。”齐齐格一双美目怒瞪着一脸不郁的齐烈,倔强的回嘴。 “回不回去由不得你,我都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乌利罕护送你回南郡。”齐烈不理会她,神情严肃,透着威严,这是他第一次和妹妹发这么大的脾气。 “要回去可以,你带她走。” “这件事不许你插手,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一遇上她的事你就失去了主见,难不成你真想眼睁睁看她嫁给姓莫的?” “你...”齐烈顿时脸色一变,高举起右手。 “干嘛?想打我吗?”齐齐格不示弱的仰起下巴,等着接他这一巴掌。 齐烈愤愤的与她对视,高举的右手终是缓缓放下。他疯了吗?那是他从小呵护关爱的亲妹妹。即便是顶撞了他,那也是为他好。 “别管这事,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齐烈的声音微低,暗隐着伤痛。 “那你来管,否则我管定了。”齐齐格扭过头,任性的坚持。 “你倒是说说要如何管?就是对莫清风下毒?” “这也是个法子啊,总之不能让他们顺利成亲。”齐齐格撇了下嘴,不以为意的回道。 莫清风太小看她了,她是不懂什么武功,可她能在无形中将人毒死的技艺可不是盖的。要不是齐烈怕她闯祸,没收了可以致命的□□,她真不保证那晚一气之下会毒死他。不过莫清风半月之内都无法动用武功,看他能把她怎么着?估计除了齐烈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下毒的。 “胡闹。” “是不是有人劫走了她?”齐齐格脸上突然现出一抹兴奋。 她进宫前晚无意中获知了一个消息,只是她没有告诉齐烈,所以才有了拖住莫清风的戏码。 “不知道。”齐烈看也不看她冷冷回道。 “你不说我自己去查好了,一定出事了。”说着齐齐格站起身欲向外走。 “你给我站住。”齐烈厉声喝她。 “那你告诉我?” “何止被人劫走那么简单。”齐烈妥胁般吐了口,神色已现担忧。 “什么意思?”齐齐格坐到他旁边询问。 “莫清风和朝廷都暗中派出了大量的人手,这两日来一直在凤栖崖附近搜索。” 齐烈没有和莫清风碰面,但他却也派人到将军府查探过,东方璎珞一直没有回府,而那晚的三人只有莫尘风回来了,政亲王爷也没有再露面。他在想皇上那边应该也是知道消息了,只是这堂堂一国王爷莫名其妙的失踪,还是与即将成为自己弟妹的女子一起失踪,必竟对于一个王朝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定是不能宣扬,所以明着说政亲王奉旨外出办差,而暗地里却已派出人手配合莫清风暗中查探。 他亲自送去了惜若的画像,那是两年前他为她画的,上面他二人分别提了字。仅仅两年时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如若不是无意中来到圣贤,如若不是那夜在万花楼巧遇璎珞,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只是那真的会是她吗?会吗?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认得他了?她爱上了莫清风? “凤栖崖?什么地方?”齐齐格一脸的不解,对于圣贤她并不了解。 “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和政亲王一起坠崖了,或许,或许...”齐烈简直不敢往下想,现在连莫清风和朝廷都束手无策,他该怎么办?这两日他也一直在崖边徘徊,却根本找不到能下去的路径。而这两日大雨不断,更是增加了搜索的难度。 “她不会有事的。”齐齐格猛的站起身,眼底有些微红。 惜若,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那是与哥哥相爱至深的未来南郡的国母,她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不会的,一定不会死。 齐烈沉沉叹了口气,为什么会莫名的再遇上她?既然选择离去,又为何再次给他希望?是真的忘了他吗? “明日一早你便动身,如若...真的找不到她,莫清风许是会迁怒于你,听哥哥的话,你先回去。”齐烈软了语气,劝说齐齐格。 齐齐格被他脸上难掩的悲伤触动,无声的哭了。 齐烈站起身行到她身侧轻拍了拍她的头,齐齐格扑进他怀里哽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以为...以为那人只是想阻止莫清风成亲,既然目的相同,我为何不助她一把。” “哥哥知道。”齐烈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 “她不会有事的,她那么善良,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她不可能忘了哥哥的。”齐齐格哭着安慰齐烈,对于哥哥与惜若的感情她是深知的,所以才会因她表现出来的陌生而生气。所以,所以她才故意针对她。 “好了,不要哭了,哥哥都明白,你乖乖回南郡等消息,不能再任性。”齐烈宠爱的揉了揉她的长发,拉起她边交代边擦去了她的眼泪。 齐齐格向来坚强如男儿一般,从小到大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日因为此事哭了,已然是认识到了自己的认性,他又如何忍心再责怪于她? 宇文策急急来到莫家庄为清风诊了脉,确定他是中毒了,而齐烈送来的也的确是解药没错。但也只能是令他苏醒过来,至于说要恢复武功和内力至少需要十日的时间,这期间不需要再服任何药,只等身体自行复原便可。 清风紧抿薄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本想着解了毒他便可以想办法下到崖底,现在连宇文策都没有办法,他又能如何? 49、痛并快乐 那日,清风在书房静坐了许久,最终提笔写了一封密函派人送进皇宫通知洛霄,洛痕坠崖的消息。这个时候他已然顾不得抽调人手去查是谁要加害璎珞,而是先让尘风与非凡分成两路人马全面在凤栖崖边搜索,以寻人为先。对于齐烈送来的那幅画他看了一次便收起来派人送了回去,不需要再问什么,画中名为惜若的女子定是齐烈钟情之人,只是她真的是若惜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着寻找洛痕与璎珞的下落,洛霄每日都会派人来询问结果,然而他回复的消息都是一样:还在搜寻中。 今生第一次,清风与洛霄怀着同样一份无奈的心情在等待。他们都在担心,也都在害怕。怕寻到最后一无所获。他的璎珞和他一样,身上充满了秘密,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了解她,她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吗?她可还在怪他隐瞒“玉玲珑”一事?心里的不安自那晚就一直笼罩着他,挥之不去。 璎珞,无论你是谁,此刻我只要你平安。 洛痕这一觉睡得有些沉,许是身体过于疲惫,许是因为她的苏醒令他安心。一向警觉性极高的他竟连璎珞何时离去都不知道,待睁眼时看着身旁空空如也,心猛的一惊。 望着洞外有些昏暗的光线,洛痕皱紧了浓眉,起身直直向洞外而去。 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河水里,洛痕放慢了脚步,边向她缓缓靠近边安静的看着她。 璎珞见洛痕睡得沉了,她却没有丝毫睡意,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抽回了手,悄悄的出了山洞。她就近在四周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人烟,又怕走远了迷路回不来,所以就又折了回来。蹲在河边愣了会神儿,发现河里面真的有很多鱼。于是她便脱了靴子,挽起了袖子想在河里捉几条鱼来当晚餐。 可是,从出生那日起便生活在二十世纪的梅若惜又怎么会捉鱼呢?更别是生擒活鱼,她甚至连死鱼都不敢摸一下的呀。总感觉那滑溜溜的触感该是与蛇无异,那可是她最怕的动物了。可是现在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一心只想着不能让洛痕饿肚子,他的身子很虚弱,需要吃些大补的东西补充体力,增加抵抗力,除了这河里的鱼,她别无选择。 无声的站在河里静待许久,明明已感觉到有鱼靠近,甚至都来啃咬她的小脚了,可当她的手伸进水里的时候,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扑空。忙和了大半日,一条鱼的影子也没抓着,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璎珞又气又急的都快哭了,转念想起脸色苍白的洛痕,她又将眼泪硬生生吞了回去。 哭有什么用?这个时候眼泪帮不了他们,他要是没有受伤,她倒是不介意自私的依赖于他,谁让他是男人,男人天生就是保护弱小的。可问题是现在的他需要她坚强,需要她照顾,她不能事事全丢给他,她要和他并肩一起走出这里。 “别那么小气,我不贪吃的,只要一条就好了,当然要是你们乐意,二条我更喜欢,求求你们牺牲一下。” “虽说鱼是鱼,但怎么也是一条生命,可是死也有轻于鸿毛和重于泰山之别呀,王爷可全靠各条鱼的相助了,等我们出去了,我发誓再也不吃你们的同类了,这总行了吧?” “别动,千万别动...”璎珞嘴里不停的碎碎念叨着,小心谨慎的弯下身子,两只小手缓缓向水中伸去,俨然没有听到身后洛痕的脚步声。 “哇...”洛痕被她突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忘了后肩的伤,几大步冲到她身后。 “怎么了?”伸手扯过她,洛痕神情紧张低声询问,深怕她被水中的什么东西咬着了。 “啊...我的鱼?”璎珞反而被洛痕的动作吓得一愣神,手一松,忙和了一下午的战果瞬间变成了泡影。好不容易抓到手的那条小鱼顺手又滑入了水中,一溜烟游走了。她顾不得理会他,大喊了一声,又伸手到水里摸呀抓的。 洛痕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衣裙为了给他包伤口短了一大截,不止有些皱还湿了些,头发也不似以往利落,凌乱了许多,有些碎发随意的垂落在耳边,此刻的璎珞比他们初次相见时还要狼狈。 以她的纤弱,空手都能捉到水中的活鱼,还真是不简单,倒令他刮目相看了。轻摇了摇头,想到她方才嘴里叨叨咕咕的说的那些话,洛痕明了她应该是在水里呆了许久了。 “若惜?”洛痕忍不住站在河边出声轻唤她,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叫她的另一个名字。 “嘘,别出声。”璎珞转过身嗔怪的看他一眼,把手放在嘴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聚集精神准备上演再一次的擒鱼行动。她就不信搞不定几条小破鱼? 为了她的身子着想,洛痕不愿让她久久站在水中,却又不忍心打断她专注的捉鱼行动,生平第一次被好奇心驱使,强压下要拉上岸的举动。这样的璎珞洛痕从没有见过,虽然有些狼狈,却又带些固执的小坚持,令他涌起深深的感动和怜惜,于是洛痕打算再给她一小会儿的时间,就一小会儿。 璎珞几乎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弯下身子,眼晴也快贴到水面上去了,感觉到又有鱼游到了脚边,她目不转晴的盯着水面,伸出小手一把插进水里。 “哇...”璎珞再一次尖叫出声,随即向后退了两步,洛痕快步迎上去,扶住她向后仰去的身子。 “啊?跑了跑了...你快接住...”洛痕倒是很意外她竟真的又捉到一条鱼,可能是太滑了,璎珞一时没有抓牢,鱼一挣,她吓得向后急退了两步,手劲很自然的小了,眼看着到手的鱼又要掉进水里,洛痕大手一伸,一手托住她的腰枝,一手已稳稳捉住那条活蹦乱跳的落网之鱼了。 “哇,太棒了。总算没白忙和,我们有晚餐了。”璎珞看着洛痕手上的鱼,回身对他欣喜若狂的笑着。 洛痕这一折腾可闯祸了,后肩的伤口可是造反了。额头顿时沁出大滴的汗水。璎珞见他神色一变,也顾不得太多,忙拍掉他手中的鱼,拉低他的胳膊,以免再次牵动肩膀。 “你就不能安份点在一边看着吗?是不是伤口又疼了?”璎珞的神情紧张,急急问道。 洛痕惨白着脸摇了摇头:“不要紧。” “好了,这下晚餐又没了。”望了一眼水面,想着再一次溜之大吉的小鱼,洛痕语带调侃的逗她,岔开了话题。 璎珞嘟着小嘴,挠了挠俏脸,浅浅笑笑:“不要紧,我能抓到一条,就还能再抓。”说着已被洛痕牵着手拉上了岸。 “别在水里呆久了,对身子不好。” “没事,才一会而已。”她说得轻松,实际上已经在水里呆了快一个下午,失败了n+1次不止,才有了这会儿连抓两次成功的记录。 失败是成功之母,她终于深有感悟。 洛痕低头看着她□□在外的玉足和雪白的小腿,微皱了下眉,走到一边将她的靴子取了过来。璎珞动了动脚趾,尴尬的欲伸手接过。洛痕没有给她,径自拉她坐在草地上,蹲下身子准备帮她穿好。 “等会我自己来,还没搞定呢。”璎珞缩回脚回道。 “先穿上,别着凉了,虽是夏天,还是伤身子的。”边说边轻握住她的玉足为她仔细的穿好袜子,在触到她冰凉的肌肤时皱了皱眉,然后又把靴子给她套上。 “乖乖坐着等。”洛痕交代了一声,在河边寻了一根略有些粗,有一头微尖的树枝,向河里而去。 “不行,你的肩上有伤,不能运动。”璎珞站起身一把拉住他的右手,急急阻止。 洛痕笑笑,拍拍她的手回道:“无碍,伤的是左肩,我注意些用右手就好。” “可是...” “要是坐不住就在边上看着,等你学会了我再等着吃现成的,嗯?”洛痕松开她的手,走了过去。 璎珞静静的站在边上看着,一会功夫洛痕就已经插到了两条鱼。她笑着看他站在河边插鱼,心里却酸得不行。 他生于皇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要不是因为她又何以沦落到此刻的模样。衣袍破了还不要紧,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想起那血迹斑斑的肩胛,不觉心头一痛。原本整齐的发束微有些乱,脸色更是难看的要命,即使表面上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璎珞知道,他现在其实虚弱得很,再结实的身体也敌不过那样的重创。他是为了她才苦撑着。想着想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涌了上来。 “清风,你在哪?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们?” “我好怕,洛痕受伤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怕自己满脸的愁容被他看见,璎珞急忙抹了抹眼角,勉强牵起一抹笑,在他身后轻唤道:“好了,够了,你当我是猪吗?” 洛痕回身看着她的俏脸温柔的笑:“我还以为你就是呢?”说完不理会她的怒瞪,转过身继续他的插鱼大业。原来身为王爷也会为了填饱肚子,而放下所谓的面子。直到插够了四条鱼,洛痕才满意的丢下树枝。 璎珞握着手里滑溜溜的鱼呲牙咧嘴的不知所措,洛痕看着她好笑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怕鱼?” “嗯嗯。”璎珞皱着眉点头应道。 “那还逞强?去一边等着吧,一会就好。”洛痕欲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鱼,谁知这丫头竟缩了回去不肯给他。 “总要慢慢适应嘛,你教我弄就是了。” “这点小事影响不了后肩的伤,我来弄吧,你去等着。”洛痕明白她的心思,出言安慰。 “谁说是担心你的伤啦,人家是想学学修理鱼的本事,这些家伙今天可是累惨了我。快点,我饿死了,弄好了咱们好烤啊。” 洛痕见她坚持,也就没有多言,开始动手清理鱼,待他弄好了其它的三条,璎珞还握着那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发呆中。 洛痕低低地笑,没有理会她,在河边拾了些干树枝,取出腰间的火折子生好了火,把三条鱼插好开始烤了起来。 “过来这边,你盯着它看是没用的。”洛痕见她动也不动,终忍不住叫她。 “啊?哦。”璎珞握着那条鱼不肯松手,磨磨蹭蹭的挪到他身边。 “这鱼够惨的,活活被你看死了。” “啊?”璎珞的小脸皱成一团,终于松手把那鱼丢到了一边。 话说,鱼其实有很多种死法,却是生平头一回被美女看死,真不知是该为它庆幸,亦或是该为它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见她有些沮丧的低着头不说话,洛痕将一条烤得半熟的鱼递到她手上:“勤翻着点,鱼肉很容易熟。说好了,你的那条自己烤。” “哦。”璎珞柔顺的接过来,见他翻她就翻,见他不动她也不动,没一会功夫鱼香就飘了出来,璎珞终于展颜笑了:“刚才还不觉得,这会一闻着香味才发现我快饿扁了。” 洛痕笑望着她没有说话。 两个人终于在一阵忙乱过后解决完了温饱问题,天也黑了下来,夏夜的凉风依然令人禁不住打寒颤。洛痕知道她一向畏寒,将烤鱼剩下的干树枝全搬进了山洞里,直到又生好了一堆火,才把她叫进来。 “肩膀上的伤还疼不疼?”两人静静坐在火堆旁,洛痕关切的问着她的伤势。 “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你的呢?我帮你换药吧。”璎珞要站起身,却被洛痕拉住。 “不用了,三日换一次即可。”他神色无异,脸色相比早上稍好了些,璎珞也不确定该不该信他。 “怎么了?我长得像鱼?”洛痕见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出言打趣道。即便他们此时的处境很艰难,可是能这般宁静的与她在一起,他心底还是禁不住泛起幸福感。 璎珞嗔他一眼,才回道:“要是真像鱼早被我吃了,还能留到现在?” “伤口是不是流血了?”洛痕猛然瞥见她肩膀处的衣裙上有新的血渍,惊问道。 “嗯?不知道啊,可能是下午捉鱼的时候不小心吧。”璎珞侧头看了看肩膀,不以为意的回道。下午的时候她有些用力的伸胳膊,当时就感觉到了疼,但捉鱼心切也就没太在意。 “我看看。”洛痕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低声要求。 “不用了,没事的,现在不疼的。” “听话,我看看。”见她不动,洛痕又接口道:“我不确定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所以你不能有事。” 璎珞闻言抬头望着他,见他眸光中满是浓浓的担忧,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解开纱裙的系带,露出里面淡粉色的肚兜,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低着头侧身对他。 洛痕没有看她的脸,仔细的检视着她的伤口:“一定是你捉鱼的时候扯到伤口了,都快裂开了。” 见她不语,抬眸时才注意到她的小脸布满了红晕,洛痕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虽说不是第一次这样帮她处理伤口,可当时她都是昏迷的,和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忙别过脸,取出瓷瓶帮她又上了药,沉默着再次将伤处包好,才又开口,声音略有些哑:“要小心些,不要再扯到伤口,否则会留下疤痕,嗯?” “嗯,知道了。”璎珞低低的回应,顺手系好裙子的腰带。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陷入了沉默,只有燃烧的火焰偶尔发出“噼叭”的声响。洛痕尴尬的往火堆旁移了移,干咳了两声:“明日一早我们再去四周转转,看看有没有山路。” “好。”璎珞抬眸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发现上面竟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你的伤真的没事吗?”璎珞对于自己肩膀的伤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相对于他,她这伤实在轻的不能再轻了。 洛痕勾起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安慰道:“没事,放心吧,我还要带你出去呢。” 璎珞闪动的睫毛一颤,感动于他的体贴,却也因为给他带来莫名的伤害而愧疚,她抿紧樱唇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50、我等着你 黑夜似乎很漫长,其实又很短暂。 洛痕知道能这样和她静静在一起的时光怕是仅此一次了。本是意外的变故,只要她安然无恙,这一刻于他也是幸福。 他祈祷这一夜能再长一点,他希望自己能一直陪着她。可他又极为忧心,照这样下去,没有食物,没有药材,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并不懂医术,只能识别一些常见的草药,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何种毒,要他怎么办呢?如若现在只有他一人,他反而一点也不担心,即便最后终逃不过一死,他也无所畏惧。可是现在不行,她需要他,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他不能扔下她,不知到什么时候开始,她像是成了他的责任,他必须管,他哪里舍得不管?只是这一次,他能否护她周全? 撑过了今夜,还有明天,他要带她找到出路。三天了,清风和洛霄不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坠崖的消息,他们一定是在崖顶搜寻,他要想办法通知他们。明天,明天,他要撑住。 洛痕见她抱膝坐在火堆旁不语,跳动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颊,沉静的有如一汪静水。他脱下外袍,披到璎珞身上:“别着凉了。” “我不冷,你快穿上。”璎珞拉过外袍要递还给他,洛痕却坚持披到她身上,才又说道:“给我讲讲你以前的生活吧。” “好啊。”璎珞轻快的应下,顿时来了精神。往他身旁凑了凑,将他外袍的一半搭在他身上,自己披着另一半。 洛痕也坐过去了些,把衣袍往她那边拉好,两个人肩并肩的坐在一起,共披着那件原本华丽,如今有些破旧,还沾着他血迹的衣袍。 “老爸老妈,还有哥哥都特别疼我,但他们却不惯着我。有一次我打碎了老爸最喜欢的一个古董花瓶,他那脸黑的呀,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跟你说哦,比包公的脸还黑呢。”璎珞咯咯的笑了。 “我爸妈可恩爱了,老妈总是闯祸,老爸每次虽黑着脸,却从没说过老妈一句,我想即便是老妈烧了房子,我老爸顶多说一句。” “说什么?”洛痕忍不住接口,虽然对于她的称呼感觉古怪,却也在她的解释下可以接受了。 “算了算了,下次注意点,烧之前先打个招呼,免得太突然咱还得住酒店。” 洛痕笑了,璎珞也笑了,这一刻他们忘记了身在崖底的困境,生还的希望有些缈茫。这一刻他们只是平静的相依在一起,即便是面对死亡,也还有彼此在身边。 “你父亲很宠你母亲。”洛痕很羡慕这样一对夫妇。 “是啊,老妈像个孩子,闯祸的本事可是强于我,老爸宠她胜于宠我呢。”璎珞嘟着小嘴,有些不满的抗议。 “你呀!”洛痕宠爱的抚摸了下她的脸,感觉自然又亲昵。 “若惜,你可知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爱极了一个女子何以如此宠着她呢?”只是这一句洛痕终是无声的在心里说着。 静静听她说着她的家人,她的生活,似乎又认识了另一个活泼又好动的梅若惜,似乎和她走得又近了些。只是她与他的命运,可还能重头再来过?都说人生是一场豪赌,是输是赢只有自己亲手赌过,方才甘心。他要赌吗?他已输了一局不是吗? “晶晶追我哥哥的时候可是笑料百出。对了,晶晶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未来大嫂。” “我哥被她缠得没办法,还装病在家躲了几天。后来晶晶上门来看他,你猜怎么样?”璎珞侧头问洛痕,见他笑着摇了摇头,她又道:“她对躺在床上的我哥先是表达了一番深切的关怀之意,态度特别诚恳,正当我哥暗中得意这么容易就过关的时候,晶晶突然把自己的家庭医生请了进来,说要给我哥会诊会诊。我哥当时气得差点跳起来,他哪里要会诊,他健康得比谁都壮呢。”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感觉吗?” “当时你吓坏了,还记得吗?”洛痕扬眉问着,心却被温暖包围着,为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相见而欣喜。 璎珞不知,他其实极易满足。她的一个微笑,她的一句细语,都已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没吓傻算是好的了,这个时代对我来说太久远了。”璎珞忆起莫名的穿越,轻叹了一声,又体贴的为他拉了拉了衣袍。 “我当时一看清你的样子还真是小吃了一惊。” “为何吃惊?” “太帅了呗。”璎珞嗔他一眼,他完美的容貌当然是不容置疑。 洛痕抿嘴笑着,为她不经意的赞美。从不觉得自己有何过人之处,尽管他是华服在身的王爷。他始终觉得,平民百姓的生活更令人向往。 说完她还故意摇头叹息一声,惹得洛痕忍不住笑了。 “知道我那时的感觉吗?”洛痕轻声问道,眼眸中闪过一抹光亮。 “我能猜到。”璎珞有些得意的笑望着他。 “哦?”洛痕挑眉。 “你当时心里肯定想:这是哪家的姑娘,衣服穿了和没穿根本没分别,成何体统?”璎珞似模似样的刻意压低了声音,学着洛痕那日在将军府花园的口气。说完还故意摇头叹息一声,若得洛痕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夜洛痕就听她一直说着她从前的生活,从她小时候调皮的打碎了他父亲心爱的古董,到她母亲喜欢做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试验把家里闹翻了天,最后又说到她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她说的不是很有条理,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但洛痕却也听懂了些。她不属于这里,她的到来是个意外,她有可能突然哪天便会离开,消失得仿若从没出现过的无声无息。难道注定他用尽生命中所有的力气爱到最后,终是要化成灰,随风散去吗? 眼前的火光逐渐暗了下去,山洞的光线再一次恢复暗沉,外面明明皓月当空,却仍漆黑的看不清一切,为何独独能清晰的望见她清丽的娇颜?洛痕低首怜爱的看着已熟睡在他怀里的璎珞,心绪飘得极远。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可心却是在天涯的两端。 若惜,我们就这样一辈子留在这里可好? 若惜,如果我们离开了这里,你可还会像此刻般依赖于我? 若惜,如果我说我不想放手了,你可会为难? 洛痕将外袍不留一丝缝隙的盖在她身上,将她搂紧了些,轻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倚靠在石壁上闭上了眼睛。 都说再深的伤痛,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可为何他的心一直隐隐作痛。这一辈子能有多长?洛痕想,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吧。只是这路的尽头有她陪着,他也了无遗憾了,能守一天便守一天。 清晨,璎珞醒的时候洛痕还没有醒,她轻轻的起身,将外袍轻柔的盖在他身上,悄悄的出了山洞。 到了外面,她小心的活动了下胳膊,感觉伤口比起昨日似乎又好了些。她来到河边简单淑洗了下,才又折返回来。见洛痕还在睡着,盯着他看了老半天。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甚至比昨日更憔悴了。但又有些微红。璎珞不解的皱了皱秀眉,有些心慌。见他好像睡的很熟的样子,她咬了咬牙,拿开他的外袍,像作贼一样小心翼翼的去解洛痕中衣的,想趁他熟睡之际看看他的伤口。谁让他老是不让她看,她就是不放心嘛。心里有些紧张,就怕他突然醒了,她还真有些无地自容,说也说不清了。 当她颤抖着解开洛痕的中衣,他精瘦不带一点赘肉的胸膛露了出来,璎珞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心中暗自埋怨,为何他二人受伤的地方都在肩上,搞得光明正大料理个伤口也别扭得要命。 微微推了下他的身子,让她可以看到他的后肩。当她柔软的小手刚碰触到洛痕的肌肤,他突然皱眉动了一下。璎珞一惊,忙缩回了手。过了一小会,见他没有醒,这才又伸出了手。 解开纱布看到原本暗红的伤口竟有些发黑,璎珞心头一紧。发黑?为什么会发黑?她的伤口可没有一点这样的迹象,莫非是恶化了?不对,他是中毒了。思及此,璎珞讶然,她该怎么办? 她突然想到用嘴将毒血吸出来或许就没事了,但在低头之时又看到已然不流血的伤口怔了一会。 洛痕昨晚说过他们坠崖三天了,三天都过去了,别说血已经止住了,现在看上去似乎都要结疤的样子了,她还吸什么呢? 璎珞颓然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默默哭了一会,目光再次回到他脸上,被他脸上莫名的潮红惊醒,他的警觉性何时变得这么差?她这么摆弄他都没醒?璎珞一骨碌爬起来冲到他身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她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又把小手放在他的胸前。 “你发高烧了?”璎珞伸手拉过他的中衣为他系好,又吃力的把外袍披在他身上,才轻摇着他的胳膊唤他。 “洛痕?醒醒?洛痕?”璎珞叫了他半天,却不见他有一点反应。 “洛痕,你醒醒,你不要再睡了,外面好大的太阳了,你怎么还懒着不肯起来嘛...” “我去抓鱼给你吃,你是不是饿的没力气了...洛痕?”璎珞轻拍他的脸,又拉起他的手唤他,声音已有些哽咽。他的脸红着,手更是烫得吓人。 洛痕终于听到她的轻唤,动了动眼皮,费力的睁开了眼。眼底有些红,目光也失去了昔日的神采,暗淡的没有一丝光亮。 “我知道是我不好吵到你了,可是你睡太久了嘛!”璎珞见他醒了,泪顿时盈满了眼眶,但仍是笑着和他说话。 “怎么哭了?”洛痕握住她的小手,放到身前,虚弱的问道。 “没有,我没哭,进沙子了。”璎珞用另一只手抹了把眼睛。 洛痕笑了,不想拆穿她。 “你发烧了,烧得很厉害。”璎珞蹲在他身前,声音依旧哽咽。 “这是正常反应,别担心。”能挨到今日才发起高烧,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算是奇迹了。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草药可以退烧?你告诉我它的样子,我去找。”除了她去找到退烧的草药,璎珞想不到别的办法。 “不行,这四周悬崖峭壁,你到哪里去找?”洛痕皱着眉,望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心疼的轻责她。 “怕什么,我不爬峭壁就是了,再说就是你让我爬我也得爬得上去才算嘛,总要试试的,你这样烧下去怎么行?” “不要紧,休息一下...”洛痕的声音极低,似乎是没有力气一般。 “烧成这样休息一下就能好吗?那这个世界还要医生和药做什么,都让他们见鬼去好了。”洛痕刚说到一半,璎珞就听不下去了,她知道他不想自己担心,可他知不知道她同样担心着他?几乎是低吼了出来,见他怔怔的看着她,璎珞眼圈就红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发脾气。” “我知道。” “洛痕,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保证我会很小心,而且就在附近找,要是找不到我马上就回来。你知道我怕黑,我也不敢走远了,万一和你走散了,我...我会怕。所以,求你告诉我,让我去。”璎珞的语气软了下来,如若他坚持不肯说,她根本不知道哪一种才是退烧的草药,那她干着急也是于事无补。 洛痕静静的望着她,看到她眼里的坚持和担忧,半晌后方缓缓把草药的样子仔细的说给她听。 “记住了吗?”洛痕不放心的再一次询问。 “嗯,记住了,我记性最好了。”璎珞冲他笑笑,点了点头回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我该用什么方法帮你?” 洛痕迟疑的望着她,没有想到她竟然知道他中毒了。看来伤口处的颜色开始变了,她看见了。 “后肩的伤口变黑了。”璎珞低声说着,努力忍着没有哭。 “我不精通药理,并不知晓是什么毒,但是看情况这毒是慢性的,一时间不会有危险。”这次洛痕没有再隐瞒自己中毒的事,她看见了,他还能说什么。 “那...可是?”他的语气不像骗她,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她该怎么办? “等烧退了,我们再想办法,嗯?”洛痕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 “好,你一定会没事的。”璎珞似在给他打气,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打气。他不会有事,他会好起来,他们都不会有事。 洛痕点了点头,见她要起身,忙又道:“若惜?” “嗯?怎么了?”璎珞又蹲下身来,笑望着他询问。 “答应我,一定不能走远,就在这附近。” “好,我答应,就在这附近,天黑以前一定回来。你别担心,要是累了就再睡一会,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不可以睡了。”璎珞拉了拉他的外袍,刚才因为着急也没给他理好。 “好,我等着你。”洛痕任由她为自己整理衣袍,心里涌起丝丝暖意,待她弄好了,轻声回了一句。声音虽然很低,但口气却透着坚定,隐约又有些绝望。他一直都在等着她,只要她回眸。只是这句话直到此刻才能不给她压力,他才能说得出口。 “那我去了,要不要我先找点东西给你吃?”见洛痕摇头,璎珞等着他松手。却半晌不见他动,只是用那双黯然无光的眼睛看着她。 “我再不去,天可就要黑了。”她笑望着轻嗔道。 洛痕抿着嘴唇笑了,缓缓松开了手。 “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凶的,不会有事。”璎珞眨眨长长的睫毛,轻轻浅笑,不觉露出丝调皮。 洛痕没有说话,眸光中闪过一缕柔情,微红的脸上扬起一抹笑,痴痴望着她的身影出了山洞,方才无力的闭上了眼。 若惜,我等着你!任凭弱水三千,我只等你! 51、情根深种 没过多久,洛痕便听到璎珞折回来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见她胳膊下夹着两个苹果,手里又有一片和昨天相同的大叶子。 待她走得近了,洛痕勉强直了直身子,伸手取过那两个苹果,才问道:“在哪找的?我昨儿都没看到。” “都说了我厉害嘛,我洗过了,你要记得吃,先来喝点水。” “嗯。”洛痕点头,顺着她的手势喝了几大口。 “看你渴的,怎么不说?”见他几乎喝完了叶里子的水,璎珞皱着秀眉轻责他。 “你没拿来前,也没有感觉到渴。” 不是不渴,是一睁眼就看到她一脸的的倦容,又哪里啥得让她再为他奔波。 “还要吗?” “够了,不要了。” “还有什么需要吗?免得你又没感觉?”璎珞放下叶子,半嗔半认真的问着,见他笑着摇了摇头,她又道:“真的没有了吗?那我这次可真的要去了哦。”见他点了点头,璎珞笑笑,起身快步出去了。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洛痕也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她的背影。尽管那影子依然纤弱,却好似成了他内心最强有力的支撑。 从爱上她那一刻起,便坚持爱着。纤细的她,敏感的她,柔弱的她,还有此刻坚强的她。这一生的荣华富贵皆可抛,唯独她,他抛不下了。 已经是第四天了,根本找不到可以下去的路。清风一直守在崖边,尘风与非凡每次带回的消息都相同。每过去一天,清风心底的绝望便增加一分。 仇恨是一柄嗜血的利剑,他没能用它刺透敌人的时候,却用它毁了他心爱的人。老天爷何其残忍,它怎么能让璎珞带着那样的误解便悄然离他而去?他的誓言,他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誓言终成了泡影吗? “璎珞,你还没听我说过一句‘爱你’!” 凤栖崖上,清风身着月白色长袍久久的伫立,仿若磐石,纹丝不动。人的一生尤如一出戏,璎珞粉墨登场之时,为他打开了冰封已久的心门,她怎忍半途退场,留他孤影独唱? 齐烈远远便看见衣袂随风扬起的清风负手静立崖边,瘦高的身影竟如飘渺的影子一般,潇索落寞得极不真实。 他静默着行至他身侧,垂手而立,默默无言。对于齐齐格的莽撞令清风无法下到崖底的事情他深觉愧疚,却已无力挽回。 侧身望了他一眼,齐烈讶然。仅仅几日未见,他明显憔悴许多,脸色微白,深遂的目光如雾般迷茫的望向远方,细看之下根本没有焦距。 “你来做什么?”清风没有看他,沉声问了一句,声音略带沙哑。 没有人知道自他那日醒来,已连续几日未曾合过眼。让他如何睡得着?失踪的是他的爱人和亲人,让他如何安枕而眠? “你该休息一下,她不会有事的。”齐烈没有理会清风的不郁,忍不住出言安慰。 清风闻言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这次是齐齐格鲁莽了,待惜...待她安全回来后,齐烈自当亲自登门请罪。”差点叫出口的名字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必了。”清风冷言拒绝,转身离去。 有那么一瞬,他的确很恨齐齐格对他下毒,可是当他冷静下来,却又不恨了。他有什么资格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黑衣人的目标是璎珞,她从未与人结怨,归根到底都是冲着他来的。即便没有齐齐格,他也不能保证那夜的意外就一定能避过。洛痕的功夫虽没有他高,可终究也不是一般的身手,他如何能自信的认为自己便能护璎珞周全?如果这是避无可避的生死之劫,为何不将他带走?能怪谁呢?除了自己,他谁也不怪,他现在只盼着他们能吉人天相,平安归来。 “找不到下去的路不是吗?”齐烈在他走出几步后沉声问道。 “无需你操心。”清风没有停下脚步,低沉着回道。 事实已如此令他绝望,可偏偏齐烈一语戳向他心口的痛处,那份暗隐的悲凉再次席卷而来,让清风痛彻心扉。 “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这般倔强?”齐烈似被清风的冷漠激怒,几大步追过去,横在他身前,咬牙问道。 清风不语,泛着血丝的双眸与他冷然对视。倔强?他想让他如何?他又能怎样?他的内力至少要十日才能恢复,他下不去,除了等他还能做什么? 万千悔恨齐齐聚涌于心,瞬间划开一道道血痕,鲜红的液体沁涌而下。生要见人,即便是死,他也要...见尸。如果说这天地都已负他,那么,此刻他的硬逞倔强,只为等她! 清风紧抿着薄唇,终是没有开口,沉默着越过他,离去。 齐烈站在崖边许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才缓缓松开。 “莫清风,我也不知该如何做了。”齐烈自言自语般的低念了一句,叹了口气,转身向山崖左侧而去。 他的内力尚未恢复,无法下到崖底,齐烈本欲代他去,因为崖底也有他在等的人。只是这凤栖崖三面峭壁环绕,唯有一条河流经过,他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这河流的源头,该从哪里下手呢? “如果你真的是惜若,可否给我一个提示?” 齐烈仰头望向高远苍穹,此刻正风云卷涌。他伟崖的身躯被天幕与高崖挤压在中间,仿若一粒沙尘,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爱上她,似乎注定是他们此生难渡的劫难。天若有情,能否令这劫难也少些遗憾?至少成全其中一人... “奴才见过娘娘。”洛霄的贴身太监李公公见凌雅迎面而来,恭敬的俯低身请安。 “皇上在里面吗?”凌雅在胭脂的搀扶下行至御书门口,见房门紧闭,面带疑惑的问了一句。 “回娘娘,皇上在里面,吩咐奴才在此守着,不让任何人打扰。”李公公低着头回道。 “劳烦公公去通禀一声,就说本宫有急事要见皇上。” “娘娘折煞老奴了,只是...”凌雅少见的谦卑的语气,令李公公不免有些为难,迟疑着不知如何应对。里边的是皇上,外边的是受宠的妃子,任他再油滑老道也拿涅不好分寸了。 “公公只需通禀一声,如若皇上不想见,本宫这就回,不会令公公为难。” “娘娘向来体恤奴才,只是皇上他...”李公公面色一紧,进退两难。皇上让他守在这,说谁也不想见,摆明了就是不想见凌妃。而偏偏凌妃要选在这个时候来,这可让他如何是好?那是皇上,要是一个不高兴,他这脖子上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什么人在外面?”正当他二人僵持之时,洛霄低沉的声音自书房内传来。 “回皇上,是凌妃娘娘。”李公公忙转过身,对着房门回道,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皇上,臣妾有要事。”凌雅等李公公回完话,见洛霄迟迟没有应声,有些沉不住气般的补充了一句。自那晚宴席结束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凌霄殿,她已得知洛痕与璎珞遇刺之事,深知他一定极为烦心,却又不得不来这一趟。 “进来吧。”许久后洛霄方才回了一句,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感。 李公公忙小心的推开了房门,胭脂也松开了手退到一边,凌雅一个人走了进去,房门关起的那一瞬间,洛霄才抬起头,目光却是飘向别处。 “皇上要保重龙体,王爷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凌雅莲步移至他身侧,顺手帮他整理桌上的奏折,并出言安慰。朝廷内外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洛痕与璎珞坠崖的事,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仍然传进了她的耳里。 以往有洛痕帮着处理国事,一般如果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奏折根本不必承上来,洛痕直接就会处理。现在他不在,下面的大臣不敢作主,深怕一不小心触怒龙颜,这几日无论大事小情,所有折子一骨脑全呈了上来,看得洛霄头痛不已。 “二弟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洛霄望着书房的门怔怔的回道,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皇上,父亲已从边疆赶回京城,臣妾想...” “想去就去吧,呆会朕会交代李全。”洛霄不等凌雅把话说完,便直接应允了。 他虽然心急洛痕,可他是一国之君,他还不糊涂。她这两天也该来请旨出宫了,或许她只是在等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罢了。 “凌雅,朕终是比不过他在你心中的份量,此刻你挂念的依然是他。”洛霄心底涌起一阵悲凉之感,在心底无声低语。 “臣妾短住几日便回。”凌雅有些意外他的爽快,以往她请旨说要回将军府,他准虽准,却要求她必须当日返回宫里,不得在外面留宿,今日却答应了。 “去吧,陪陪老将军,璎珞这一出事,他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了。”洛霄说完叹了口气。 “多谢皇上。”凌雅俯低身子回道,只是他要的却不是她一句谢恩的话。 “朕累了,你先回吧。”洛霄起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向左侧的内殿而去。自她进入书房,到他径自离去,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凌雅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恍忽起来。一向冷硬威严的洛霄,不过几日光景,竟像老了许多,心中微酸,却也无力感伤,她终是推开书房的门回了凌霄殿,准备出宫。 直到凌雅离开书房,听到内殿‘哐啷’声响,茶杯碎地。洛霄微闭上眼,心头有什么沉沉的东西直往下坠……下坠……一直坠至最隐密的一角,想要深深的藏起来,此生都不愿让它再次浮起!爱上一个人,如果舍不得,如果放不下,便唯有继续痛苦着! 洛霄这样的人,注定要的太多,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太多。而他的爱,本该是弱水三千,分泽四方。可他却独爱她一人,爱得失去了控制的能力,爱得如此不顾一切,全无抽身之力。到头来,他的深情却被枉负! 罢了,既然爱了,既然她还在身边,总强过从未相遇! 53、旭日东升 后肩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洛痕紧握着拳头闭上眼。待疼痛缓解了些,他的额头已然汗湿。他冷静下来,对于刚刚没有风度的发脾气有些后悔,她一个人出去一天就为了帮他找草药,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和她闹别扭。见她这么久也没有跟进来,洛痕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倔起来怎么比谁都倔?她不要着凉了才好。 站在洞口,望着河边她忙碌的小小身影,洛痕的眼底瞬间红了。他以为她会委屈的在哭,他以为她一定是安静的坐在角落发呆。他还在想该如何哄好她,而她... 璎珞一个人抹了会儿眼泪,想起刚刚置身在他怀里时洛痕微热的身体,还有他有些烫的手心,他还在发着烧,他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他现在是病人,她不和他一般见识,他爱生气就让他去生好了。心里想着,她擦干了眼泪,开始收拾她这一天奔波着带回的吃的,还有草药。 “不信你不饿,看你一会出不出来,我才不要叫你,最好饿晕了。” “呸呸呸,我怎么这么坏心肠。” “不会记错了吧?怎么看着这些破药草长的都一样,到底是哪一种嘛?”璎珞蹲在地上,皱着小脸,望着手里的草药一个人嘀咕着。 洛痕头一次发现她这么喜欢自言自语。 “要不要问一下他?算了,我才不要理他呢,没风度的家伙。” “可是不问要怎么办呢?” “是这种。”璎珞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洛痕确认一下,他低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并伸手取走了她左手上的那根药草。 璎珞撇撇嘴没有出声,又偷眼看了一下那药草,然后转身从一堆的药草中小心的往出挑。 “在哪里弄的这些?”洛痕看着一旁大石头上的两个小碗,还有一个盛着米饭的锅,怔怔的问她。 “反正不是偷的。”璎珞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谁让他的口气听着怪怪的,要不为了弄给他吃,她早就回来了,也不会黑灯下火的摸回来,还摔了一跤,否则也不会迷路了,腿到现在还隐隐疼着呢。 洛痕看她赌气的在一边忙和挑药草,也蹲在她身边想帮忙。 “不用你帮,你去吃东西吧。”她没有抬头,伸手拍掉他手中的药草。 “弄好了一起吃。”洛痕又捡起药草,不怕死的回了一句。谁让惹恼了人家呢,这回王爷的面子也不够大了,他得忍,还得赔着笑脸。 “我不饿。” “你刚刚明明说饿的。”洛痕也开始学着她耍赖,这叫以牙还牙。 “刚才饿,现在饿过了。”和她斗?他差得远了,她耍整的功夫可比他到家多了。 “够了,用不了这么多。”洛痕见她挑了十多棵退烧的药草,阻止她再弄下去,想吃死他吗?要不是知道她不懂,真以为她想毒死他呢。 “你要是没事干就把火生上。”璎珞拿着手里的药草,不客气的吩咐。 王爷既然可以捉鱼,生火这等小事又怎么能难得住他。洛痕乖乖听从璎珞的指挥,无声的将她已垒好的那一小堆树枝点着。看着她小跑到河边将药草清洗干净,取过另外一个空着的小锅,装了一些水,把药草放了进去。 “我来。”洛痕怕烫到她,忙接过她手里的小锅,选了个适当的位置放在火堆上。 “我只找到了米,也是第一次煮,你将就吧,总比饿着强。”璎珞将那一碗饭递给他。 洛痕迟疑着接过碗却没有动,他此刻的心思很复杂。她出去这么久,不只找到了药草,竟然能找到米?抬头时看到她裙角处那条撕痕,眉头轻皱。 “裙子怎么破了?” “不小心剐破的,没事,反正已经很惨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条。”璎珞不以为意的随口回道。 洛痕放下碗,定睛一看,那哪里是剐破的?明明是跌破的。将她拉到身前,让她坐在一边的石头上。 “你干嘛?哎呀,不要看。”璎珞想要拉开他的手,不是在乎那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规矩,而是怕他看见她又受伤了担心。 “别动。”洛痕隔开她的手,负气一般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待看清她腿上的一大片淤青,眉头都打成了结。 二个人都没有再吱声,洛痕沉默着将大手覆在她雪白的玉腿上轻揉着。 “咝...能不能轻点?”璎珞顿时疼得倒吸了口气,忍不住提醒他,声音透着委屈。 “忍着点,否则明天会肿起来。”洛痕手劲未减,口气明显温柔许多。 “嗯...”璎珞别过脸,一向最怕疼的她真想哭。 洛痕细心的为她揉了许久,才给她穿好靴子,理好衣裙。璎珞见他沉着脸不说话,不明白怎么回事。该她生气好不好?干嘛又摆脸色给她看?她又不是故意去摔跤的。本来气得不想吃饭,结果端起另一个碗狠狠吃了两口。 “我找到一户人家,看样子应该有人住过,可又像是很久没有人收拾,灰得要命。”璎珞用眼角的余光见他动也不动的杵在那,沉不住气的主动找话来说。 “我看着有这些东西我们用得到就想借来用,可是等不到人...”见洛痕终于抬头正视她,目光却很疑惑,璎珞忙又解释道:“我没有偷啦,我把所有身上的首饰都留在那了,我想应该够了吧?” 洛痕闻言这才注意到她头上原本插着的那个珠钗没有了,手腕上的那条细手链也不见了。 “你留下的东西可以买下他们的房子。” “只要够就好,吃饭吧。”璎珞见他脸色缓和了,笑笑将另外一碗递给他,似乎忘了刚才的不快。 洛痕这才接过碗,嘴角牵起了一抹笑意。二个人静静的吃了些饭,璎珞盯着他喝完了药,伸手探上他的额头。 “还很烫,明天会退烧吧?” “会的,其实现在都好多了。”洛痕试探着拉下她的小手,与他的轻握在一起,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她不生气就好,他还真是担心她会气的一直不理他呢。 “在哪找到的这些东西?我在附近转了几天也没发现有人家。” “都说了我比较厉害嘛!”璎珞得意的笑笑。 “你呀,一定走出去很远,一个人有多危险你不知道?”洛痕的口气有些严厉,却透着心疼。 “这深山老林的鸟都难飞出去,怕除了那户人家就只有我们两个了,哪里会有什么危险?现在天太黑了,我不认得路,明天我们过去看看,有人没人咱都赖着不走了,好不好?”璎珞孩子气的摇着他的手臂。既然有人家,她相信这崖底一定有人。 “好。”洛痕没有拒绝的理由,心底涌起一丝希望,却也隐约透着些许的失望。一切终是要结束的。 洛痕今晚格外没有精神,两个人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一会,气氛显然不似前晚轻松。璎珞不知不觉便轻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她累坏了,恐惧与劳累折磨得她疲惫不堪。然而她却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喃喃低语,洛痕微闭着眼,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手指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唇角漾起一丝苦笑。掌心一动,将她微凉的柔荑轻握在手中。静静的享受着此刻的宁静。两只手,一大一小,一只柔软细嫩,一只宽大却略显粗糙。 “好黑...好冷...”她低语抱怨,语气是他从未听过的娇柔,纤细的双臂摸索着环上他的腰身,小脸紧贴在他胸前。 洛痕身子一僵,血液却越加澎湃汹涌奔流。瞬间凑近的体香,忆起那柔软的唇畔,那缠绵的深吻,还有她口中的甘甜,深深烙在了他心底,再也无法擦拭。无声的拥住她,长臂紧了又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彼此的生命紧紧的相连。 未与她相遇之前,洛痕的眼中,何来如此眷恋? 命运的齿轮,似在不经意间微妙开启,从此,便再也不受控制。曾经他每走一步,都比前一步更从容更稳健,这一次,他却每走一步,便比前一步更脆弱更无奈。 璎珞整个人仿若畏寒的猫儿般伏在他怀里,吸取着那点温暖,不舍离去。 “若惜?”他试探着低哑地唤了她一声。 璎珞似是微颤了下睫毛,紧闭的眼眸沁出点点泪光,缓缓滑落,“抱抱我...好冷...我怕...”那声音模糊朦胧,伴着她浅浅的呼吸声。 他双手同时用劲,将她整个抱入自己宽厚的怀里,感觉到她浑身一震,下一刻死死揪住他白色的中衣。 “清风”她轻声的念着,隐约中微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浮荡,异常清晰... 璎珞轻皱了一下眉头,闭着眼轻转了下颈子,面向另外一侧,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一阵酸痛。许是昨天累坏了,也可能是睡得姿势不好。她抿了抿嘴唇,缓缓张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洛痕漆黑的头发,微微蹙着眉,正安静的沉睡在她身侧。 璎珞嘴角逸出一丝温柔浅笑,有如三月春风,本欲抬手摸下他的额头。勾缠之间才发现他的手与自己紧紧交握着,轻咬了着下唇,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不忍吵醒她,未再动作,只静静的睁眼望着他! “啊?”惊觉到突来的脚步声,璎珞转身望向洞口之时尖叫了一声。 “你是谁?”璎珞轻喝一声,因挣不开洛痕的手坐在原地,身子一偏挡在洛痕身前。 “你们是谁?”来人的声音有些哑,粗布的衣袍套在他略显瘦弱的身体上。 璎珞盯着那人,不知为何却松了口气,那是一位年约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留着略长的胡须,手中握着一根黑黑的木棍,她猜想是用来烧火的。 “是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 “你这丫头,人小胆子不小,昨儿是你留下的这个?”那老者见她一副备战的模样,忍不住捋着胡须笑了,从怀中取出一枚珠钗。 璎珞见到自己的首饰,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那房子的主人?”见老者点了点头,她顿时哭了。 “哭什么?丫头?”那老者显然被她突变的情绪吓着,却也明白了她此时的心情。他在这崖底生活了近二十年,从未见过什么人,想必她们也未曾想到这凤栖崖下会有人家吧,绝望后乍然见到希望的反应该就是她这样子的。 “你不是坏人吧?”璎珞抬头哽咽着问道,直觉认为这老人家该是好人,嘴里却不受控制的问了一声。 “这崖底目前只有四人,你们两个,还有老夫与我那老伴,即便是坏人,你又能如何?”老者不以为意的笑笑。 “对不起!我相信你是好人,求您帮帮我们,他受伤了,又病着。”璎珞哽咽着求救。 “哦?”老者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望着脸色苍白的洛痕。 伸手探上洛痕的脉搏,闭眼静听了一会,看着一脸泪痕的璎珞道:“他伤得不轻,怕已拖了几日。” “是,我们在这崖底四五日了,求您想法子救救他。” “老夫在这崖底生活了二十载,与你们也算是有缘,走吧,先把他扶回去。” “谢谢您。”璎珞抹了把眼泪,道了声谢,忙回身叫洛痕:“洛痕,你醒醒,我们有救了,洛痕?”连叫了几遍也不见洛痕有所反应,她顿时急了。 “洛痕?你快睁开眼啊?洛痕?” “丫头,别叫了,他昏过去了,走,咱们扶着他。”老者摇了摇头,出声提醒。 “昏过去了?他会死吗?”璎珞怔怔的见老者扶起洛痕,惊问了一句,泪意更浓了。 “你再问下去,耽误了时辰,他想活也活不了了。”老者见她半晌不起身,不奈烦的提醒了一句。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丫头怎么傻头傻脑的? 璎珞闻言忙爬起来,洛痕虽然昏迷着,手上却丝毫不松劲,牢牢握着她的手不放。老者见他二人交握的手,笑道:“你这夫君倒是对你痴情的很,这个时候都不肯松手。” 璎珞小心的扶着洛痕,听到老者的话脸一红,却也顾不得解释。一老一少左右搀扶着昏迷中的洛痕绕了很远的山路,才来到昨日璎珞来过的那户农舍。 璎珞第一次觉得清晨的阳光竟是如此的温暖,她抬头望着天空中浮动的朵朵白云,像是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他们坠崖的第五日,终于获取了这一线生机。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走出这一方天地! 太阳的光芒异常的耀眼,普照着山川大地,给了璎珞黑暗中行走时极需的那一缕光明。 洛痕,我们都不会死,我们会没事。 54、诡异暗流 自第五日起清风就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体内流窜的真气十分不正常。以他自己的判断,或许是内力在自行恢复,但他却特别容易疲乏。尘风看出清风的憔悴,多次劝他回府休息,静待消息。然而清风不肯离去,固执的驻守在崖边,实在撑不住时就无声的坐在一边,用手不停的在地上写着璎珞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明显血红的眼底越来越黯然,就连在崖边搜索的侍卫似乎都感觉到同样的绝望,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清风见庄里的侍卫体力不支,早已吩咐非凡暗中调来莫家的死士相助。搜寻依然在继续! 时间悄然流逝,希望似乎正一点一滴减少。 尘风眼见着清风不眠不休,清旋在得知洛痕坠崖消息时也已病倒了。无奈之下,宇文策直接被非凡请到了凤栖崖,再一次为清风诊脉。然而,消息却令清风及众人为之欣喜不已。 清风内力深厚,相较常人恢复的速度要快些。仅五日的时间竟已有恢复的迹象。但如若他再这样劳累下去,将严重影响康复的速度。于是那晚清风便回府休息,只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最后只有靠尘风点了他的睡穴,才勉强睡了几个时辰。 待醒来时柳如烟曾到府上来找过他,清风没有见。他一个人在练功房里打坐,希望能帮助内力更快些恢复。 洛痕与璎珞坠崖的第七日早上,凌雅来了。清风沉默了许久,让府内的侍女将凌雅请到了正厅。 没过一会,凌雅便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正厅。清风望着一身素衣打扮的凌雅,有些恍惚。二人静默了片刻,都似在等待对方开口,却又似在回忆... 清风依旧没有行礼,他一惯如此。 “还是没有消息吗?”凌雅低声询问。 东方不屈回京后将军府也派出了大批的人手配合尘风与非凡搜人,结果不必多言,至今为止仍是一无所获。 “会有的。”清风沉声应了一句,声音依然很沙哑,脸色也十分不好。 “你的脸色很不好。”凌雅抬头望着清风,眼底闪过一抹关切。 清风惨淡一笑,目光越过凌雅飘向窗外。他哪里还有心思去顾自己的脸色,如果璎珞能平安无事,即便是折了他的阳寿他也会毫不迟疑的双手奉上。相较于她生命的重要,脸色的好坏已轻到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 “府里怎么...”凌雅微有些迟疑,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她一进来就感觉到府里喜气洋洋的样子,令她十分不解。 “三日后的婚事照旧。”清风收回目光,声音透着坚决。 凌雅闻言,手中的茶杯未及拿稳,瞬间掉落在桌面上,茶水洒了出来。她别过脸,低垂的眸光落在地面上,久久不语。 她已然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说她无情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她真的不希望能找到璎珞。出宫两日,如若不是东方不屈劝阻她老早就想来看他。可是当真的见到他,看到他神情有些恍惚,难以遮掩的疲惫,又令她心疼不已。 她以为莫府该是一片肃静,因为连洛霄都已不抱任何希望了。可她错了,莫府依然到处贴满了喜字,她忍不住问出口,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璎珞失去了消息,生死未卜,而清风却说三日后婚事照旧。他真的爱上她了,比爱她深。那日的宴席,她明明都看在眼里,可她不愿意相信。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再也无法挽回他的心了。 如若璎珞死了,他的心会跟着一同死寂过去吧!莫清风,曾经那个爱她怜他的男子再也不属于她了。 一滴黯然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未及清风发现,凌雅已抬手拭去。 “清风,如若换作是我,你会如此吗?”她的声音有些飘缈,很淡很轻。清风皱眉,望着她不语。 “换作是她,我会吗?”清风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他知道如若没有三年前的变故,他会。可是此时,他能说什么呢!一切都过去了,再也无法重头来过。如今他的心,只念着一人,便是璎珞。 “如果她...我是说如果寻不到她的下落,你...” “如若寻不到,东方璎珞的墓碑也将落上莫清风爱妻之名。”清风静坐,深遂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条红色的手链上,想起璎珞为他系上时的娇憨表情,他抿嘴笑了。 “这是什么?”清风见璎珞从怀中取出那条红绳,不解的问道。 “这个呀,是拴住你的链子。”璎珞挑挑眉,调皮的回道。 说得他好像是一只小狗,清风微蹙了下眉。见她伸手抬起他的左手,他乖乖的配合着没动,看着璎珞仔细的将细绳系在他的手腕上。 “知道这里写着什么吗?”璎珞与清风十指交握,抬高他的手腕,在系着红绳的地方亲了一下,红着俏脸问道。 清风搂过她,抱坐在他腿上,缠绵的吻了她好一会,方才问道:“写着什么?”明知道细绳上不会写上什么字,清风仍旧宠溺的询问。 璎珞的纤臂绕上他的脖子,将小脸缩在他颈间,轻声道:“若惜专用。” 清风扬眉,低低的笑着,收紧了手臂环住她,哑声道:“好,若惜专用一辈子。” 那是入宫的前一晚,两个人一直在书房腻到很晚,清风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回将军府。仅仅一天时间,她就失去了踪迹。在她失去消息的这七天里,他总是盯着那红色的细绳出神。她突然明白了璎珞的不安,她隐隐的担忧。愈是临近大婚,她便更是不安起来。她怕失去他,可他又何尝不是? 凌雅没有再多言,见清风静静望着左手,她移过目光,也看见了那条红色的细绳,像是一条亲手编制的细手链。她瞬间明白了,那是璎珞系在他手上的。以他的性格,能让女儿家的东西系在如此显而易见的地方,他对她的宠爱可见一般。 凌雅无声的离开,留下清风一人独坐在正厅许久。他轻抚着手腕上的细绳,一声声轻唤着她的名字...璎珞...璎珞... “大哥?”尘风的急唤打断了清风的凝思,他抬头望向门口,见尘风一脸的喜色,他站起身急步踱到他身前。 “可是有消息了?”清风不知道,他此刻的声音竟带着丝颤抖。 “不是,不是消息,是好消息。”尘风喘着气,有些语无伦次的回道。 “怎么回事?”清风面色微变,沉声追问,强压下心底的焦虑。 “发现了一条暗流。” “暗流?” “边走边说。”清风急急向外走去,尘风快步跟上他,两抹身影直奔凤栖崖而去。 “你是说有一条暗流或许可以通到崖底?”待尘风说明白,清风有些不置信的问道。 灼人的阳光洒在清风身上,终于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 “我们寻了这七日,凤栖崖三面全是峭壁,根本没有任何路径可以下去,唯有这一条暗流,出现在十分不该出现的地方,或许是一条路径。” “在哪?马上带我去看。”哪怕是一线希望清风也断然不能错过。 “就在那。”顺着尘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极隐蔽的一处深幽,被茂密的树林遮挡,细听之下确是有水流的声响。 清风挥开身侧的树枝,纵身跳下深幽,立在暗流边静静看了许久。一众侍卫恭敬无声的立在他身后静待指示,尘风也在猜测这次暗流是否真的能通至崖底。 暗流中的水清澈无浊,似乎该是流动的活水。可这暗流不似一般的水流,只有一处一米左右的口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入水的地方。与其说是暗流,确切的说更像是个深潭,这到底会不会是一条平常的河流呢? “宇文先生。”尘风拱手与赶来的宇文策打招呼,非凡跟在宇文策身后。 清风与宇文策对望一眼,宇文策微一点头,行至那口子前蹲下,静静看着半晌,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的丝帕,浸入水中。 片刻后,白色的丝帕无一丝异样,宇文策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他拿起丝帕,站起身递予清风。 清风接过来细细看了看,然后用鼻子又嗅了嗅,原本紧绷的面容上也扬起一抹笑。 “这水流的确是活水。”清风的声音透着多日来少有的愉悦和兴奋,既然活水,那这必是入口。 “是,药帕无任何变化,证明水无任何异样。”宇文策赞赏的望着清风点头回道。 “我下去看看。”连日来的焦虑,终于因为这一点点的线索令他活了过来。 “大哥?” “主子?” 非凡与尘风出声唤住他。即便这水是活水,即便这水与平常之水无异,可这悬崖峭壁间竟有如此奇怪的水流,他们仍觉有些诡异。 “你二人水性皆不如我,即便内力尚未恢复,下个水还难不倒我。”清风的眸底涌出一丝光亮,说着已开始解开外袍。 “庄主此时不宜沾水。”宇文策拉住清风的手,沉声说道。 “不宜沾水?”清风闻言微怔,停下手上的动作,剑眉轻聚。 “庄主中毒七日,内力已在慢慢恢复,依平常人的身体必要十日之后才会有此进展,此时正值内力回转的关健时分,断然不能沾水。尤其尚不知暗流下的水流是急是缓。如若是缓,影响尚不算大,如若是急,水流冲击身体,庄主性命堪忧。”宇文策娓娓道来,字字有力。 “宇文先生也说如若是缓,影响不大,待我下去,若是急,我立刻返回便是。”清风心急如焚,但众人又如何不知,等他下了水,即便是急流,他又怎会甘心回来。 “大哥,这水流能否通至崖还尚未可知,不如我先下去看看,如若水流不急,你再下去不迟。”尘风也阻止清风下水,见宇文策点头,他便回身吩咐非凡。 “我先带两个水性好的下去探探,你...” “二公子,还是属下带人先下去。” “你与大哥的身体此时都不宜沾水,在此静候便是。” “就按尘风说的办。”清风沉声阻止他二人再争下去,他明白非凡的想法,但他又何时当非凡为下人?非凡的身体现在远不如他,他都不能下水,非凡又如何碰得了水,他不能允许非凡以身涉险。 熟水性的侍卫不多,但个个都争着要同去,宇文策细心的为他们诊过肪向,选了两个体力强健的与尘风同去。 “不可逞强,如若有异,立即上岸。”清风拍拍尘风的肩,不放心的嘱咐。 “大哥放心。”尘风点头,与清风的手紧紧相握在一起,交汇的目光无声的说着什么。 清风的担忧尘风如何不懂?尘风心底的自责清风又如何不明了?尘风在愧疚,自璎珞出事那一晚他的目光中就满是愧疚与歉意。 尘风带着莫家的两名侍卫依次下了水。非凡,宇文策及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那仅有一米宽的入口处,静待回音。 时间过得极慢,煎熬着每一个人的心。 “璎珞,等着我,千万等着我。”清风默默转身,负手而立。透过浓密的树林望向蔚蓝的天空,心中轻声念着。 希望乍现,清风多怕它再无声的流走。 55、险象重生 “水里有反应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令原本沉寂的深幽瞬间沸腾起来。 清风一个剑步踱到水边,隐隐感觉到水面的波动,却半晌不见有更大的声响,更无人上来。 “我下去看看。”清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下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的耐心已达到极限。 “庄主,你不能下去,莫二公子不上来你定是下不得水。”宇文策坚决反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这暗流十分诡异,尘风下水已有半个时辰,任水性再好,在水下呆足半个时辰也是不容易的,除非发生了什么,他上不来。明知有危险,以清风现在的身体断然不能下去。否则不止一身绝学尽废,连生命或许都不能得已保全。 “松手。”清风沉声要求,脸色有丝不郁。让他如何能坐视不管,崖下等着他的是他心爱的女子,水下以身涉险的是他挚亲的兄弟,明知有去无回他也必须前往。 “主子。”非凡的面色也紧张了起来,低声唤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庄主万万不能下水。”宇文策坚决阻拦,手上毫不松劲。 “庄主三思,且让我等下去。”站在一旁的侍卫纷纷上前,个个要求下水。 “崖下是我未过门的妻,水下是我手足的兄弟,我必须下去,不必再多言。” 清风奋力一甩手,挣脱了宇文策的钳制,迅速除去外袍,入水前转身吩咐:“半个时辰内我若上不来,不允许任何人再下水。” “非凡,继续搜寻下崖的路径,记得,生见人,死见尸。”清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见非凡拧眉沉默着点头,他才回身急急从那一米宽的水口下去了。 非凡与宇文策蹲在边上,凝神盯着水面,深怕错过一丝异样。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非凡已近崩溃之时,水面终于有了变化。渐渐泛开的波纹愈来愈明显,慢慢形成一条口子,像是旋涡一般的缓缓卷起,细看之下却又不如旋涡的水流湍急... “主子?”非凡高声呼唤。 “快?”宇文策对身后的侍卫挥手。 几名侍卫利落的上前,抓住露出水面那人的肩膀,齐力将人快速提了上来。 “二公子?”非凡定睛一看,竟然是尘风,四肢冰冷,已然昏迷。 “快看,又上来一个。” “快拉住他。” “庄主?”宇文策见众人又合力拉上来一人,随后清风也浮出了水面,只是距岸边有些远。 “主子,接住”清风离得远,众人无法拉起他,非凡将手上的佩剑递了出去。清风吃力的伸过手,挥舞了几下方才握住剑柄,非凡拼尽力气将他拉上了岸。 先后下去四人,最终上来的只有清风,尘风,还有一名侍卫,另一名却没有回来。 “快看看尘风如何?”宇文策已将外袍给清风披上,他脸色煞白,手掌冰凉刺骨,正欲帮他把脉之时,清风却一挥手,声音有些打颤,许是因为寒冷引起。 他盘膝坐定,闭目凝神调息,耳边传来宇文策吩咐众人将尘风带回庄里的声音,随后人声渐渐远了,但他知道非凡还守在旁边。不再做它想,静心调息。 夜晚,莫家庄。 “庄主是说那下面是一个旋涡?”宇文策坐在桌前,听了清风的对水下的描述,面带不解的问道。 清风虚弱的倚在床边,点了点头。调息了三个时辰,他依然乏力的很。还好他及时下去,否则怕是尘风与那侍卫皆要葬身于水下了。尘风现在还在昏迷中,已无性命之忧,但仍需躺上三日方能下床,那侍卫也未苏醒过来,情况相对更危险。 “我曾伸手试过水温,并无异常。为何会突然变得奇寒无比?”宇文策像是自言自语,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桌面,神色凝重。 “百米之内皆无异样,随后水温骤降,接近那旋涡之时却又突然高出许多,像是温泉一般。”清风闭着眼,缓缓说道。 “常人的身体如何能承受这突来的变化,即便暗流真是下崖的入口,也不可再试。”宇文策下了定论,这突现的生机再一次被黑暗淹没。 “如若不是庄主的内力已然恢复两成,今日怕是凶多吉少。庄主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体力便可恢复,只是这内力...”宇文策有此迟疑,清风却已明了,他仅恢复的二成内力也已消失。没有再反驳,他现在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众人都退了出去,清风静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来时房内漆黑一片,他挣扎着坐起身,顺手抓过床头的外袍披上,向门口走去,见窗外有个影子在移动,微皱了下眉。 “主子醒了?”非凡推开门,上前一步扶过他。 “扶我到书房。”清风将身体的重量倚向非凡,沉声道。 非凡没有多言,沉默着将他扶到书房坐好。 “第二个柜子,第一个抽屉里有个黑色的木盒。”清风抬手指了指,非凡会意,忙过去取出盒子,递给他! 清风静默了一会,将盒子的锁打开,里面平整的放着一封未开启过的书信。他撕开,取出信仔细的看了一遍,靠向背椅,眼神抑郁而深沉。 非凡静立在他身侧,等他开口。 “你明日动身,速速取回师傅留下的那本口诀。”清风的目光停落在桌面上,低声吩咐。 “催情诀?”非凡讶然。那是他们师傅留给清风的一套口诀,实则是一本武功密笈。 “唯有练成此诀,才有可能抵御奇寒。”他的声音有些冷,那冷刺得非凡心口一痛。 “即便练成此诀,如若没有‘天仙子’的密制解药相融合,又有何用?” “会有的。” “这太冒险,‘催情诀’虽可速成,但三日内不服解药,便会吐血身亡。” 相传“天仙子”早已亡故,即便练成“催情诀”,无解药融合,即无法提升内力,且必无生机。这便是清风没有将那口诀留于身边的原因,而是将其埋在他师傅的墓前。 “你明日动身之前便将我受伤一事放出风声,待你取回口诀之时,解药必然已寻获。” 见非凡依然不解,清风手拄着额头,沉默许久后才又道:“据我推测,除了那暗流再无其它下崖的路径,你走之时,崖边搜寻的人不必调回,就留在那继续找。” “‘天仙子’必有传人尚在人间,这一次,我便用自己的命去赌,如若赢了,璎珞必在崖下等我。如若输了,黄泉路上我也定能追上她的脚步。” 语毕之时,清风惨淡一笑,将那封书信收入怀中,缓缓起身步入院中。抬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目光有些迷离,眼底的悲凉与悔意无人知晓。 他的人生太过沉重,他已不在乎再添上一笔,只是璎珞是何其无辜,如果他能预知一切,他便不会执意将她留在身边。 无力的叹息,这,便是人性吗? 对不起,璎珞,我以为可以护住你,我从未想过要将你卷进来,可我终是害了你。 憔悴的面容难遮悲q,月下的身影透着一种难以言明的沧桑之感。他的人生已然这般,为何老天竟如此吝啬,他的爱情终也将昙花一现般凋零吗? 天际发白之时非凡毅然上路,莫家庄庄主重伤在床的消息快速在京城内外传开。三日后的吉时,其弟莫尘风代迎新娘-东方璎珞,风光过府。 据说:那日,京城及莫家上下皆是一片喜气欢腾,只是因新郎意外受伤,不宜劳累,所有繁复礼节皆免。皇山御赐玉如意一对,以贺其弟大婚之喜。政亲王因赴山东办差,未及赶回,没有出席婚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出现,一切似乎仍按着原有的轨迹运行。唯有清风,尘风,还有日夜兼程的非凡知道,一切都已不一样了。 56、心乱如麻 璎珞静静坐在温泉边上,泪默默流在心里。她满心期盼的大婚之夜,她挚爱的良人清风,仿佛都已成了昨日旧梦,隐没在天边之外,远到她无力触及。 茫然的目光望向泡在温泉中的洛痕,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容貌。他们坠崖十日,洛痕昏迷已有五日,她肩膀上的剑伤已无大碍,他身上的毒要等他醒来才有望得解。 “丫头,差不多了,扶他出来吧。” “好。”璎珞应声起身。 “大叔,他什么时候才会醒?”璎珞与老人合力将洛痕扶回床上躺下,她一边帮他掖着被角,一边低声询问。 “估计明日也该醒了。丫头啊,你去睡会,你守在这他也不会提前醒的。”老人望着璎珞疲惫不堪的小脸,忍不住再次劝道,自己都记不清劝了多少回了。 “你去休息吧,大叔,不用管我,我困了就在这眯一会,他醒来时一定希望我在身边。”璎珞回身笑笑,轻握住洛痕的手,静静坐在床边。 “你守了几日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我还能坚持。” “你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真够倔的。”老人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 自那日璎珞与那老人将洛痕扶回来,他就一直这样昏睡,老人费了好大的劲,才令洛痕松了手。 老人还有一位结发妻子,当璎珞问起他名姓的时候,老人却说:“丫头啊,你大叔我在这凤栖崖底住了二十载,早已忘了名姓,你就叫我一声大叔,叫我那苦命的妻子一声大婶就成。” 于是,老人收留了他们。于是,她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等待。老人说他并不精通医术,无法立刻为洛痕解毒,在他醒来前每日泡温泉或许可以缓解毒素的蔓延。事实证明泡了两日后,伤口处的暗黑就没有再扩大,现在总算暂时无性命之忧。但要清干净他身上的毒,就一定要等他醒过来。看着他依然苍白的睡颜,璎珞的心始终悬着。细心的为他擦拭着额头沁出的汗珠,安静的趴在床边,没多一会,便传来她细微的呼吸声。 他昏睡这几日,璎珞实在困乏得不行就趴在床边眯一会,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静的守着他,有时还会自言自语的和他说话,明知他听不到,却固执的一遍遍轻声唤他的名字。 洛痕醒的那一刻便看见璎珞微蹙着秀眉趴在他床边睡着,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轻柔的抚了抚了她的长发,沉睡中的璎珞轻抿着樱唇“嗯”了一声,偏了偏头没有醒。 老人进门时见他醒了,淡笑着刚要开口,洛痕忙伸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掀被下地,轻柔的将璎珞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才与老人一同出了屋子。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洛痕拱手道谢,老人虚扶一把,与他一同坐在院中。 “王爷不必客气。” “前辈已然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洛痕仅着中衣,外面披了件布衣淡淡道。 “在帮王爷换衣时无意中看到了那块玉佩,老夫便大胆猜测你该是当朝的王爷,先皇之子。”老人侧身见洛痕点了点头,他赞叹了一声:“果然仪表不凡。” “前辈谬赞了。” “老夫当年被仇家追杀,坠落山崖二十载,原想着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到老夫妻子以外的人了,我们这也算是缘份吧。”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这名姓于我已无意义,王爷若是不介意,就随着惜丫头叫我一声大叔吧!” “大叔说哪里话,想必这崖底也就我们几人,洛痕又怎会介意?大叔也请直呼我名字即可,不必称呼王爷。”洛痕听老人唤若惜“惜丫头”心头一暖,抿嘴笑了。 洛痕与老人坐在院中攀谈了许久,他知道了老人与他结发妻子已在这崖底生活了二十年,他们曾经也找过出路,结果可想而知。当二人静下心来,最终决定放弃出崖,就留在这里厮守一辈子。洛痕听完他们的遭遇,心中十分感动,又得知老人的妻子自坠崖后一直重伤在床,对老人的敬佩更增加了几分。 “洛痕?”二人正聊着,被屋内突来的惊叫声打断,是璎珞醒了。 洛痕闻声,忙站起身踱进屋里,见璎珞呆呆的坐在床上低泣。 “若惜?”洛痕坐在床边,拉过她的手轻唤。 璎珞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的他,瞬间扑进洛痕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若惜?”洛痕轻拍着她,温柔的询问。 璎珞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哭,纤臂紧紧环着他。洛痕久劝无果,索性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俯在她耳边细语轻哄。 “是不是作恶梦了?”感觉到她在怀里摇头,又追问道:“醒了没看见我,害怕了?”他知道这几日她定是担心坏了。 这次璎珞轻点点头,洛痕动容,双臂不自觉的收紧。她哭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洛痕轻轻拉开她,用手指轻柔抹去她的眼泪,温柔的眸光落在她梨花带雨的小脸上。静静的凝视她许久,涌起柔情无限,洛痕缓缓俯下头,随着他气息的渐近,微凉的薄唇轻覆在她柔软的樱唇上。 当洛痕听了老人与他妻子在崖底相守了二十年的故事,他被感动了。见璎珞为他哭倒在怀里,心底的感情再也不受控制。璎珞为了他不眠不休五日夜,他不相信她心里没有他。如若他们再也出不去,那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再隐藏,再退让?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就吻了她。没有去顾及她会不会再生气,也来不及去细想其它。此时,他只想吻她。 当他的唇再一次碰触她的,他的气息那么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怜惜。璎珞瞬间回神,然而她却没有拒绝。微闭上眼,伸出纤臂,摸索着环上洛痕的脖子,颤抖着回应。 洛痕的理智在璎珞回应那一刻全然崩溃,他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炽热的气息骤然席卷了她,滚烫的唇急切的吻她,尤如一团燃烧的火,似要吞噬她,点燃她。 璎珞的呼吸被他霸住,心跳得有些快,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她从来不知外表温润的洛痕竟是如此热情。被他紧搂在怀里,感觉到他沉重的吸呼,微烫的身体,还有探入她口中,与她纠缠在一起的火热舌尖,璎珞默默的落下了眼泪,为他的深情,为他们此时的无奈。 她一直都知道洛痕爱着她,一直都知道,却是第一次明白他的爱竟是如此深。她拒绝了他,她选择了清风,他非旦没有责怪,反而为了她舍命相搏。 凤栖崖底,他们相依相偎,渡过了最艰难的五天,他强撑了几日,倒下去时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她守着他,她不敢闭眼,她怕。 如果老天注定他们要受困于此,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心底的热情一旦被点燃,一切似乎就很难再控制。洛痕索求着她的柔软,纠缠着她诱人的唇瓣,刚刚激烈的吻渐渐变得温柔,薄唇细细的轻描着她的,他吻得那么动情,那么珍视。尽管感觉到她脸上的湿意,却因她没有松手而放下心来。直吻到她也有些轻喘,洛痕才不舍的滑开她的唇,轻啄了下她小巧的耳朵,紧紧拥着她。 璎珞的脸红了,唇也红了,她安静的伏在他怀里,纤臂轻环着他的腰身,听着他胸口处闷闷的心跳。 “若惜。”洛痕抚摸着她的小脸,低哑着轻唤了一声,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 璎珞闭上眼没有出声,只是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她回应了他,她回应了他...她的心有些乱,此时,她已分不清对洛痕的感情了! “咳咳”相拥的二人因突来的声音迅速分开,璎珞羞涩的扭过了脸,面向床里。洛痕的脸上也有一抹红晕,他不自然的帮璎珞拉了拉被子,站起身向门口而去。 “洛痕?”璎珞急急唤住他,欲起身下地。 “你几日未休息,再睡一会。”洛痕又踱到床边,看着璎珞红霞未褪的俏脸,轻声劝道。 “我不想睡了,你快问问大叔如何为你解毒,他应该有法子的,他说过要等你醒。”璎珞任他握着自己的手,提醒道。 洛痕闻言微抿着薄唇,顺手理了理她因睡觉而微有些乱的长发,柔声道:“若惜,为何你穿着如此素净的衣裙还是这么美?” 璎珞脸上的红晕又添了几分,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在他心里她都是美的。她记得洛痕第一次夸她美是在西湖之上,那一日的她的确是细心装扮过。衣裙是新的,手饰是他送的。而此时,她穿的是大叔拿来的,大婶年轻时穿过的一件碎花棉布衣裙,他依然认为她是美丽的。 她浅浅的笑了,腮边的小酒窝又隐隐现了出来,拉下他的手,回道:“等我变成乞丐的时候,你也会认为我美吗?” 洛痕也笑了:“是,即使你变成了又脏又丑的小乞丐,我还是认为你最美。” “可是如果你变成了又脏又丑的乞丐,我可能就不会认为你好看了,那怎么办?” “不要紧,等我梳洗好了再给你看。” 璎珞低下头轻笑出声,片刻后又道:“洛痕,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洛痕无语,他也没了把握。 “大叔和大婶在崖底呆了二十年。”璎珞喃喃自语。 “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了,会遗憾吗?”洛痕轻问道。 璎珞看着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清风他...”洛痕疑惑着问道,却没有勇气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他知道,即便璎珞刚刚没有拒绝,并不代表她的心里放得下清风。 “你遗憾吗?”璎珞反问道,洛痕也坚定的摇了摇头。 “如果老天注定我要和你死在一块,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遗憾的。只是我希望有一个更爱清风的女子陪他终老。”璎珞淡淡笑了,却又难掩神情中的那一抹黯然。 “洛痕,无论我们能否出去,解你身上的毒才是最要紧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捱不了多久。”璎珞脸上的笑容已然不在,双眸中闪动着泪光。 “我答应你,我不会有事,我会一直陪着你。”洛痕又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 乍听之下,凤栖崖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好兆头,仿佛是凤凰的栖身之所。然而,二十年的光阴真的只能消磨在这万丈深渊之下,该是怎样的一种人生。 此时,他们都失了信心;此刻,他们仅有的,只是彼此了。十指交握,等待着重生亦或是无限期的漫长煎熬。 57、势如流水 太阳东升之时璎珞以浅浅的笑容面对洛痕,转身之后,她的笑容渐渐隐去。沉静的坐在林间,整整三日,她不知道自己每天在想些什么。 时间流逝,希望飘忽。 仰面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中洒下的刺眼光芒,她的眼角湿了。璎珞努力睁大眼,极力忍住不让眼泪涌出来。 “清风,告诉我,我要怎么办?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她喃喃轻语。 太阳可以照亮黑暗,可以带来光明,却再也温暖不了她的心了。人生如梦,似幻似真,任她如何挣扎,终逃不过命运的捉弄。难道一切就只能这样了吗? “大叔,你不是说他醒了就有法子解毒吗?”璎珞避开洛痕,拉着老人到一旁轻声问道。 “依他对我讲述中毒后的种种迹象看来,这毒并不难解。” “那还在等什么?”洛痕醒的第二日,璎珞见他吞吞吐吐,眼神有些闪烁,便寻了个机会直接询问老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老夫不愿意帮忙,只是也要他肯才行。”老人有些为难的回道,望着璎珞轻叹了口气。 “他不肯?为什么?”璎珞讶然,急急追问。 “丫头,大叔本不该多这句嘴,只是再这么拖下去,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璎珞茫然的望着老人,听他一字一句的说完,怔了许久,涩然的笑了:“这样便可以解了吗?” “是,只需如此,只是...”老人皱着眉顿住。 “只是什么?大叔就一次说完吧。”还会有什么比这更糟的呢。 “只是这毒伤人甚深,或许...” “或许怎样?” “或许会令双目失明。” “双目失明?是他还是我?” “是你。” “是我就好。”璎珞淡淡的笑了,那笑容没有一丝牵强,是她就好,只要不是他,她便安心了。 “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见老人眉头深锁,璎珞转身,目光投得极远,像是望到了山的那边。 “请大叔帮忙,他身上的毒是一定要解的,我去和他商量。”她的声音透着坚定。不是商量,无论他同意与否,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丫头,大叔看得出来他甚是在意你,这辈子能否出得了这凤栖崖尚无定论,不如...不如就由大叔作个见证,你们就成亲吧!” 璎珞的身形猛然顿住,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不语。 成亲!成亲!多讽刺的字眼。她合上双眸,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坠崖,她是已经成亲了,她该为人妻了。她的清风,她的珍珠嫁衣,她真的就这样失去了吗? “不。不成亲。”她哽咽却决决的回答,孤单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深处。 “洛痕,我要救你!哪怕要用我的生命去换,我也要救你。可我不能和你成亲。” “清风,今生我们可还有缘再见?即便相见,我已不再是我了。” 老人悄然准备,洛痕沉默着拒绝,璎珞淡然却又无可奈何。情势突转,之前的坦然相对,相依为命,还有他初醒时的温柔缠绵,转瞬即逝,荡然无存。如今他们,相看无语。 洛痕中的毒如若在崖上根本不算什么,只需一口虎骨酒便可清除毒液。然而,拖了十日,又岂是如此简单了事。 那晚的蒙面人是冲她来的,洛痕舍身相护,坠崖已是九死一生,即便是生,只要他二人在一起,便也不是不可解毒,只是她便不可能再与清风成亲了,这就是暗夜惊变的源头吗? 璎珞想不通,洛痕说过清风的离去是因为齐齐格纠缠着她的身份不放。如果没有齐齐格半路拦下他们,那夜该是清风和她在一起,那么清风也有可能中同样的毒不是吗?那不是失算了?这样的算计未免太过冒险,到底是怎么回事?任璎珞想破了头也理不清思绪。 无论原因为何,如今坠崖的是她与洛痕无异,要真是为了阻止她与清风的婚事,那么他们已然成功了。错过了婚期,她又不知所踪,清风焦急的寻她,可会绝望? 璎珞睁开眼,太阳灼得她的眼生疼,泪顺着眼角流进耳里,她看不清湛蓝的天空,也听不到身边的一丝声响,她的世界突然间陷入了即将毁灭的边缘,崩塌只在一念之间。 “不必说了,虎骨酒定然是可以解毒,但决不能如此。”当璎珞找到洛痕,他断然拒绝。 “你会死的。”她的声音很轻,神情淡淡,仿佛说着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 “人终是难逃一死,如果这是命,洛痕也无怨无悔。”洛痕牵起嘴角一笑,却见璎珞仓促的转身,他知道她哭了。 “我愿意救你。”她哽咽,心已在决定那一刻疼得失去了知觉。是,救她他可以以命相搏,那么救他,她也愿意不惜一切。 “我不愿意被你救。你会后悔,即便能活下来,我也无颜面对清风。”洛痕没有过多的劝慰,他明白此刻她的脆弱不是几句话便可安慰。如果她爱的人是他,他又怎会轻言赴死?与其日后悔恨,不如今日拒绝。 “我不要你死。”她坚持,却已哽咽低泣。 洛痕无语。要他怎么办?她怕他死,她要救她,用她的身体。他不能,爱她是一回事,要她却是另一回事,他怎能如此不堪的要了她。即便没有拒绝他的吻,并不代表她接受了他的爱。如果这辈子真的出不了崖,他们或许真的要在这里相守一辈子,可她终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因为她梦中呓语的永远不是他的名字,他听见了,不止一次,不止一声,甚至在昨夜。 那名字灼痛了他的心,却也令他清醒。她或许会因为感动爱上他,也或许会因为习惯而爱上他,却终不同于清风给予的那份悸动强烈。 他缓缓上前,自身后将璎珞搂进怀里。这样的拥抱与爱无关,这样的拥抱,只为温暖彼此冰冷的心。 晨风中,他二人的身影贴合在一起,远远望去像一对相恋至深的情人般亲密。可谁知,此时却像诀别般的痛苦与挣扎。 “如果我真的死了,也不许你放弃。清风在上面等着你,他一定会来救你。” 她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无休无止的滑下来,滴落在腰间他的手背上,顿时碎裂开来,如同她的心,粉碎无声。 那泪是热的,灼得洛痕钻心般的疼痛不已。 她爱的终是那如风般的白衣男子,她救他只是因为她的责任与愧疚,感动不是爱,爱不会如此无助彷徨。 “我们一起等,清风一定会来的,你一定可以等得到。”她强忍住悲伤,企图鼓励他,心却早已没了把握。“清风,你何时会来?” 洛痕没有回答,静静的搂着她。他等待着他来,自己还可以苦撑三日,三日后他来带走她,而他,希望就静静的留在这凤栖崖下。不要她记住,只要她忘记。 洛痕的神智有些模糊,周身冰冷,现在仅以温泉水维持身体最低的温度。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逝去。 “答应我,即便我死了,你也不能放弃。清风会来,一定会来。”这是洛痕昨夜清醒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轻握着她的手,她没有哭泣,微笑着点头。 璎珞坐起身,向远处眺望,喃喃自语:“清风,我可以等,但洛痕等不了了。” 她缓缓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过了今夜,我再也看不到你眼中的光彩,可你爱我的样子会永远刻在心里。” “对不起!我爱你!” 夕阳的余辉洒在她娇小的身影上,更显单薄。她唯有将心留给清风,而她的脚步却必须坚定的迈向洛痕。 “大叔,仅凭这一碗药酒真的能救他吗?”璎珞望着老人手中的药酒,担心的问道。 “这虎骨酒是最烈的女儿红,加上几十味贵重药材和成年雄虎骨髓中提炼出的精华配制而成。若是身体康健之人饮上一口,急火攻心,不送命也要吐血。像他此时身体处于大寒之中,如若不以虎骨酒融化体内凝固的血块,只怕是九死一生了。” “那要不要多准备一碗?”既然这么严重,还是多喝些好,免得融化不了岂不更危险。 “你这傻丫头。受伤的前三日,只需一口便可解毒了。现在这一碗的量刚刚好,再多了怕是你也吃不消。”老人轻叹了口气,望着璎珞削瘦的小脸无奈叹道。 “多饮无益,他这么个血气旺盛的男人,多饮一口就多一分危险。丫头,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他...”老人迟疑着确定她的心意,终也是怕她后悔。 “我要他活着。” “丫头,喝下这碗酒,认他再强的控制力也是把持不住自己,你明白吗?” “大叔放心吧!”璎珞涩然的笑笑,缓步行至温泉边上。 “丫头,试着叫醒他。” “醒了他是不会喝的。”璎珞望着坐在温泉中的洛痕低低回道。 “洛痕,我知道你不愿意伤害我,可我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最后一天了,我们等不急清风了。”她接过碗喝了一口药酒含在口中。 轻柔的扳正他的头,唇对唇将虎骨酒渡到他口中,直到一碗点滴不剩。老人将碗放到一旁,与璎珞合力将洛痕扶回房里。 “丫头,他若知道你为了他...” “大叔,此刻若是换成受伤的是我,他也会毫不迟疑的救我。”璎珞打断老人的话,轻声回道。 老人不再言语,静静的站在她身侧,等待着洛痕身体渐渐暖过来。 约有半个时辰左右,洛痕的脸便慢慢变得红润了些,额头微微沁出细汗。璎珞体贴的为他擦拭着,并出声轻唤:“洛痕?醒了吗?” 嗓子像是火烧一般的难受,洛痕皱着浓眉,额头上的汗出的厉害了起来。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的璎珞,却有些看不真切,只朦胧的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此刻更显娇柔。 “若惜?”他抽出被中的大手摸索着向她的影子伸来,璎珞柔软的小手在半空中与他的微烫的大手握在一起。 “我在这。” “想喝水吗?”见他点头,璎珞将水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了几大口。 “好热...”洛痕轻扯着领口,紧握她的手不放。 璎珞与老人沉默,他们知道虎骨酒已然发挥了作用,此刻洛痕的身体如火般的烧着,凝固的血块逐渐化开,变成浓浓的暖流侵袭着他,驱走了体内的寒毒。 老人沉沉叹了口气,默然的退了出去。 药酒的作用发挥很快,洛痕已满脸通红,细密的汗珠渐渐变成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饱满的额头和刚毅的下巴滑下来。他深深的呼吸,紧紧闭上双眸,声音有些颤抖着质问。 “若惜,你到底是喂我喝了那虎骨酒?” “是。” “你出去。”洛痕沉声命令,他不敢睁眼,他怕看见她。 “一整碗的药酒才能解你身上的毒,而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活着挨过去。”璎珞回道,脸上的笑容苍白而脆弱。 “出去。”洛痕咬牙低吼出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已明显感觉到丹田处迅速窜涌而起的热气,令他毫无招架之力。他要她走,马上走,越远越好。 璎珞没有离去,到了这一刻她已没有退路了。依然坚持着为他拭着脸上的汗水,沉默不语。如果此刻洛痕睁开眼,便可清晰的望见她眸底的无助与痛苦。安慰的话语可以瞒过他,热烈的拥吻依旧可以骗过他,但此时她眼眸中的悲伤却无论如何掩饰不了。 “若惜,求你,出去。”他咬紧了牙关再一次低吼,手却已紧紧握住她的,骨节因太过用力都已有些泛白。一口虎骨酒足以令人失控,更何况是一碗,他快撑不住了。 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未及言语,已被他拥进怀里。他的双臂紧紧搂住她,仿佛要借由这个有力的拥抱缓解身体的燥热。嗅着她隐隐的体香,心智濒临崩溃的边缘。 “若惜...”洛痕呼吸沉重,声音暗哑,璎珞已然感觉到他的欲望。 她紧咬下唇,缓缓伸出纤臂回抱住他,试图化解他心底的挣扎。 他微烫的唇落在她颈间,璎珞颤栗着闭上眼,唇角泛出丝丝鲜红。 “不,不...”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洛痕紧咬着牙关低声抗争,大力甩开璎珞,将她推向一边。 “出去。”洛痕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他对着狼狈摔倒在地的璎珞吼出声。燥热在加剧,他的身体如火烧一般,洛痕握紧拳头奋力挥向墙壁,希望疼痛令他清醒,希望疼痛可以压下难以抑制的欲望。 璎珞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潸然而下。她却没有抬手去拭,而是缓缓站起身,转身向门口而去:“如果你以为你死了我可以独活,那我便成全你。” 救他令他自责,救他令他痛若,可她心里难道便好过吗?她笑着将泪咽回去,心却比秋莲还苦。活着是如此痛苦,那么死或许更容易些。既然无法同生,便一同赴死吧。 “若...惜...”洛痕低唤一声,抬起头,迷离的目光望向门边的身影,声音带丝恳求。 璎珞停下脚步,伸手扶着门,将头轻轻抵在上面,哽咽难言,眼泪直往下坠。 “洛痕,你到底要我如何?” 他跌跌撞撞下床,喘息着将她抱起。他的吻不再缠绵,是失了温柔的激烈,啃咬着她细嫩的肌肤,似是要留下印记般的用力。滚烫的身体经不住折磨,渴望一触即发。洛痕急切又略带些粗鲁的拉扯着她的衣裙,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的眼眸不再是平日的温柔如水,而是溢满迷茫的□□。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随即深深吻向她的唇。此刻,他忘了身下的人儿是他珍视的若惜,他忘他曾经如何小心的怜惜呵护,默默守候。他的理智终是敌不过整碗烈性的虎骨酒。 脸上的泪痕未干,璎珞闭着眼,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眸光。洛痕的眼神迷茫又狂乱,湿濡的吻落在她雪白细嫩的香肩,滚烫的大手沿着她的曲线游走,最后隔着薄薄的肚兜落在她的胸前的柔软...反复揉捏。 璎珞偏过头,止住泪水,心已然一片空落。死难,生亦苦。 感觉到洛痕沉重的呼吸,手已摸索着伸向她颈后,欲扯开她上身仅有的那件小衣... 59、月隐含羞 太阳的光芒弱了下去,缓缓下落,向地平线靠近。盘据在空中的云朵有些厚重。点点余辉透过树叶射在身上,依然温暖。 “清风...”一声低低的娇柔轻喃,唤醒了浅眠的清风。低头凝视着怀中沉睡的璎珞,他微微收紧双臂,温柔的将她搂在怀里。 从昨夜见面到现在已近黄昏,璎珞并没有抗拒他,却始终一言不发,沉静的有如一汪湖水。他似是明白她,却又不是很了解,她的眼眸带着一点飘忽,令人捉摸不定。可他终是舍不得勉强,她或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默默的抹去见面那一刻的尴尬。 静静的抱着她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也不知道到底要带她去哪,其实只是想在经历了短暂又漫长的离别后,和她单独呆在一起。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哪怕没有更加亲密的拥抱,只要确定她在身边就好,否则心里难以踏实。 没有理会走了多远,行至树林幽深之处,茂密的树枝遮去了大半的阳光,透过翠绿色树叶间的缝隙望向遥远的天空,有些班驳不清。 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倚靠着席地而坐,将璎珞圈在臂弯里。转身望向身后雾气腾起的温泉,清风牵了牵嘴角。这温泉水确实有些诡异,源头在何处尚不得而知,更不知从何处延伸至此。若不是他与穆萧被旋涡席卷迷失了方向,或许也就不会耽误了时辰。如若可以避开湍急的水流或许上岸的地点会是那房舍旁的温泉,那么,璎珞与洛痕也不至那般痛苦狼狈。 她的傻璎珞,明知救他会令几个人痛苦,却仍不惜用身体和眼晴去挽留洛痕的生命,让他说什么好呢!没有责怪,唯有怜惜,加倍的怜惜。 她沉静的伏在他怀里,像只懒懒的猫儿一般腻着他。她不愿开口,她还没有准备好和他说什么,清风就沉默的陪着,用他略显粗糙的俊颜轻柔的蹭着她细嫩的娇颜。似乎有些陌生,却又那么熟悉和想念,一种久违的温暖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抚平了这半月来的焦虑。直到这个时候,他的心才真的落了下来。 感觉到她在怀里略微动了动,清风闭上眼假寐。片刻后,一只柔软的小手缓缓爬上他的脸,温柔的抚摸着他的眉毛,他的眼晴,他的侧脸,还有他刚毅的下巴,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极轻极轻的碰触着,仿佛带着一丝颤抖。 清风眉头轻聚,未及睁开眼,璎珞已收回手,改环上他的腰身,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处,似是在倾听他闷闷的心跳。那一声声强而有力的跳动,那永恒不变的声音,才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旋律。 “你瘦了。”她轻声呢喃,像是早已知道他醒着一般。 清风的眼皮动了动,依旧闭着双目,抬起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她的长发。没有多余的饰物,只是很随意挽起,简单又不失清丽。 “你也瘦了。”片刻后,清风才低哑着回了一句。抱起她的那一刻,便明显感觉到本就瘦弱的身体又轻了几分,令他涌起百般心疼。 璎珞几乎要落下泪来,埋首在他胸前不语。 她知道清风心疼她,她也同样心疼他的憔悴。她与洛痕九死一生,在崖下苦撑了十多天。那些日子,他在崖上又该是多么的担忧。面对她的生死未卜,他该是如何焦虑不安?突然间有些后怕,如若他再晚来片刻,结果会如何?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没有想像中勇敢,她害怕失去他,害怕再也看不见他柔情似水般的注视。 小手自然的垂放在他手中,清风默契的把她微凉的柔荑轻握在手中,将身体的温暖传递给她。 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仿佛比一个月,半年,甚至一年更漫长。每日静立崖顶,除了等待依然只有等待,清风的精神已近疯狂。此生第一次认识到等待何其惨忍,足以令人崩溃。 “清风?”璎珞低低唤了一声。 “嗯?”清风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有些嘶哑。 “清风...”她再唤一声,低浅娇柔。却不是要他回应,像是怀念叫他名字的感觉,又像是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就在身边。 莫名的穿越,微妙的相识,深深的悸动,半年的光阴,暗夜的生死相离,一切恍然一梦,她陷得太深,似乎一时间尚无法清醒。 良久的沉寂过后,璎珞直了直身子,凝神看着他,眼里渐渐蓄了泪,只觉眼前的他有些恍惚,她哽咽着问道:“真的是你吗?” 清风的眸光闪了一下,拉起她的小手递到唇边吻了吻,覆在他的脸上。璎珞重新抚摸着,浅浅笑起,那么温柔,那般凄婉,泪滑落的瞬间她低柔轻问:“你怎么才来?” 清风闻言动容着抱紧她,深沉的眼眸泪光闪动,心疼得厉害:“我来晚了。” “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好怕,怕冷,怕黑。”璎珞靠在他怀里低低哭泣。 “从今以后,我们寸不不离,无论黑夜或是白日,我都守着你,守在你身边。”清风深深呼吸,竭尽全力令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些,却依旧带着哽咽。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眨着波浪似的睫毛,璎珞抬头望着他:“我想你。” 清风眼底涌起丝丝柔情,他伸手触摸着她的面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是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埋首在她颈间,许久后才在她耳边轻声回道:“我爱你。” 璎珞浑身一僵,先前的点滴心事,挣扎着是否悄然离去的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知道他爱她,一直都知道,可他从没亲口说过,今日是第一次。眼角的湿意终是咽不回去,滑落在他肩头。 “我也爱你,好爱,好爱。”璎珞明明在笑,却已泪如雨下。 本以为幸福真的要像流沙一样悄然流走,苦苦等待之后终于重获光明,原来老天还是眷顾着他们。此刻二人皆有着失而复得般的感触,甚至还有着感恩。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只是这样密实的拥抱才能抚慰彼此空落的心。 忘了是如何开始亲吻着彼此,也忘了如何开始忘情缠绵,一切只觉是一场梦,梦中有他温柔的轻抚,有他柔软宠溺的笑容,还有他深情爱怜的注视。只隐隐记得他眼神迷离,微抿着双唇,缓缓凑近了她,轻吻上她的脸。 璎珞闪动着长长的睫毛,如水的眼眸轻闭着偎近他,让自己包围在他强势而温暖的气息里。轻轻侧开脸,让他的唇离开她的脸颊,将身子倾向他一些,轻若拂风般的细吻落在他的腮边。清风一僵,被她罕有的主动吸引,湿濡的吻终落在她柔软的唇上,轻尝浅啄,缠绵如丝。 伸手将她的发髻松开,璎珞轻喘着被他抱躺在衣袍上。轻启樱唇,她不再羞涩,渴求般地回应他热烈的缠绵。清风似被她的热情牵引,微热的大手毫不犹豫的探进她衣内,似安抚, 似挑逗般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 他呼吸变得有些混浊,急切的吻已落在她白析的玉颈上,轻轻啃咬着她细嫩的脖子,脸贴脸的来回轻蹭着,同时哑声要求:“抱我,若惜。” 璎珞迷茫着睁开眼,借着月光清晰的望见他眼底一触及发的欲望,她伸出纤臂缓缓抱住他。 她愿意为他所有,一如她也要拥有他。 他炙热的吻再次回到她的唇上,极是动情的纠缠着她,企图燃烧起她全部的热情。身上的衣裙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露出整片雪白的玉肩,微卷的长发已然凌乱,随意披散,风情无限。 当他微带薄茧的手掌轻触她如婴的肌肤,璎珞禁不住一阵轻颤,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他的碰触。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时他滚烫的身子已贴向她,密密的吻落下,温热柔软的唇覆上她的眼帘,眉毛,游走至她小巧的耳垂,由轻吻变为轻咬,瞬间袭来的异样酥麻令她忍不住轻吟一声。 清风目光深沉,伸出手抚摸上她红若朝霞的小脸。璎珞缓缓睁开眼,他黑色的衣袍不知何时也已尽数褪下,此刻正光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胸膛,精干的腰身。她羞涩的挪开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清风的呼吸愈发沉重了些,眼底因她羞怯的表情瞬间变得迷离,一把拉开她无力的小手,激烈的啃咬着她的脖颈与香肩。微有些疼,陌生的快感席卷而来,令她有些害怕这突来的异样碰触,却又令她感觉到一种莫名欣喜的颤栗。纯净的明眸变得有些迷蒙,璎珞的心跳快了,呼吸热了起来,承受着他灸热的抚摸与亲吻。他的吻久久落在她受伤的肩头,由激烈变得极其轻柔,极尽怜惜,伤口已经结疤,微有些痒。 “还疼吗?”他轻咬着她柔嫩的耳垂,低柔着轻问。 璎珞的目光迷离,摇了摇头。清风牵起一抹醉人的笑意,吻了下她的玉颈,随后慢慢下滑,直至含住她胸前的柔软,略有些粗糙的掌心顺着她蔓妙的曲线游走。 “嗯...”璎珞情不自禁微仰起头,轻喘着逸出一声□□...娇媚无限。 颤抖着想避开他的亲吻,感觉很无助,却又不舍离开,只是紧紧抱着他滚烫的身子,像是寻求倚靠般的毫不松手,也仿佛是在鼓励他继续。 他们等得太久了,像是几千年那么久。 “会有一点疼,怕吗?”清风喘息着低语,声音暗哑,向来清冷的眼眸此时竟像可以跳出火焰一般的炙热。 从未像爱她一般的珍视过谁,本想这一切该发生在大婚之夜,在他精心布置的洞房之中,然而经历过一次分离,他已然顾不得这许多。一切都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深深相爱。今夜,就在这凤栖崖底,即便没有锦被床塌,他也要让她为他所有,他要她。 迷离的目光落在他的俊颜上,璎珞害羞的轻摇了摇头,抬高了头俯在他耳边轻喃:“我愿意为你疼。” 大胆的话语,柔弱无骨的身子,勾起他最深的渴望,漆黑的眼眸更加深遂。原本尚有些担心不该在她惊魂未定之时要了她,听了她的话,他不再迟疑,瞬间霸住她的呼吸,全身坚实的肌肉因为极度渴望而变得紧绷,欲望霎时翻涌而至,无需再隐忍,无需再克制。 炽热的掌心顺着她的小腹下滑,缓缓分开她的双腿。璎珞屏住呼吸,表情变得迷乱,本能的想躲闪,却根本无力抗拒。 “清风...”分不清是恐惧多一些,亦或是期待更多一些,璎珞娇柔的浅浅轻唤。只感觉到自己愈来愈烫的身子,还有他灼热的呼吸,双手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背,似是期待与他更加贴近。 “我爱你!”感觉到她足够的湿润,清风低叹一声,抱紧她悍然挺身。 “清风….” 刺痛感瞬间袭来,璎珞眼里瞬间蒙上一层雾气,忍不住娇呼一声,随即已被他温柔的吻住,所有的哽咽及□□全部被他含进口里。 他体贴的停下了动作,缠绵的吻着她,连带她眼角的泪水一并吻去。那么动情,那么轻柔,一点一点化解着她的恐惧,哪怕因为极力的克制已汗如雨下,依然舍不得加深她的疼痛,这是他此生最珍视的女子。 一滴汗水落在胸前,烫了她的心,泛起更深的悸动。璎珞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她睁开眼,泪意尤在,陀红的娇颜挂着一抹娇羞,令清风痴迷不已。他深沉的目光不复清明,感受到身下的身子变得柔软,终于开始缓缓律动起来,等她逐渐适应,速度才开始快了起来,似是要借由有力的冲击索取她的一切。 “若惜...”搂紧她的纤腰,粗喘着低唤着她的名字,让欲望更密实的与她相碰,将爱怜尽数赋予,毫无保留。 陌生的快感侵袭着她的意识,璎珞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唇齿间逸出一声声醉人的娇吟,柔软的身子无意识的回应,换来他更加疯狂的索取。汗湿的身体,宽厚的胸膛,还有他的火热和力量,彻底燃烧着她的身和心,将她推向激情的顶峰。 这一夜,他忘记了所有前尘旧事,抛开了恼人的恩怨仇恨,眼中心里只剩他挚爱的人儿,只想与她融为一体。她是他的,命中注定为他所有! 这一夜,她忘了他们之间未知的时空阻隔,亦抛开了洛痕深情的默默痴守,她的世界仅有他一人,她的良人莫清风。风一般清冷,火一般炽热的男子。她是他的,甘愿为他所有。 此夜,皓月含羞隐去,唯有天际的点点繁星静默见证。 此夜,他们纵情于天地之间,相拥着...抵死缠绵... 61、明月清辉 清风与璎珞回去的时候,穆萧刚好为洛痕疗完伤。清风侧身望着她,温柔的揉了揉她的长发,点了点头。璎珞浅笑着松开他的手,行至洛痕身前。 “好些了吗?”璎珞蹲在他面前,轻声问道。她明白清风的用意,如果她不主动化解那夜的尴尬,只会令洛痕心存愧疚。 洛痕见她脸色还不错,淡淡的笑了,任由她扶着站起了身:“好多了。” “一定饿了吧,去吃点东西,大叔留了你们的。”洛痕微抿着唇,面色平静,声音轻柔,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的自然。 “内力恢复得如何?”清风缓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问道。 “六成左右。”洛痕深吸了口气,感觉身体的确恢得的不错,相信前晚定是耗了清风不少的内力。 “看来明日便能恢复。”感觉到洛痕的脉向正常,清风松开手,二人对视一眼,淡淡的笑了。 “璎珞?”清风转身轻唤。 “嗯?” “饿了吧?你先去吃点东西,我随后就来。” “哦,好,那我先去了。”见清风点头,璎珞转身进屋去了。她想清风或许是有话要对洛痕说,不希望她在场。清风与洛痕站在温泉边上,目光平视着远方。 “璎珞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了,若不是毒解的及时,怕是撑不过三日。”前夜帮洛痕诊脉时就发现他脉向有些奇怪,体内似乎不止一种毒,他还有些不解,等见到璎珞肩膀处的伤痕,他才恍然明白。 “当时无法判断她中了什么毒,也顾不得这许多了,现在没事就好。”洛痕表情淡淡,低声回道。 “谢谢!”清风侧身望着他,声音有些暗哑。洛痕对璎珞的护佑,令他感动。 洛痕扬眉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家兄弟,说什么谢。” 清风涩然一笑,没有言语。 “没想到这温泉下竟有一条暗流。”穆萧已将暗流一事告知了洛痕,他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条暗流似乎透着莫名的诡异。 “如若不是寻不到其它法子,谁也不会想到。”提到暗流,清风神色微变,想到尘风差点为此送了性命,仍心有余悸。 “那‘催情诀’的解药从何而来?”洛痕对于“天仙子”已亡故之事也是早有耳闻,对于清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寻获解药十分不解,有着隐隐的担忧,令他不能心安。 清风沉默,将目光移向别处。 “清风?”洛痕低唤一声,他才转过头来。 “此事说来话长,等出了崖再细说吧。”清风神色几变,眸底闪过一抹黯然。 “明日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将璎珞带出暗流?”他既不愿多说,洛痕便也没再追问。出崖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眉头轻聚,微抿着薄唇,思索片刻后回道:“明日你与穆先生先走。” “什么?不行。”洛痕断然拒绝,不必多言却已了然清风的心意。 “穆先生已随我走过一趟,对于暗流几处危险之处都已知晓,我将内力注入你体内,你二人定可安全出崖。”如果四人同时出崖,清风必然要全心顾着璎珞,她是四人中体质最弱的,也是最危险的。但洛痕的内力相比他与穆萧弱了些,又是第一次接触暗流,到时穆萧护不了他,那么洛痕便成了最危险的一个。他如何顾得了二人?此时他所能想到的两全的方法只有这个。 “不行,即便出不去,也万不能再消耗你的内力。” “目前没有更好的法子,你与璎珞我必须都要带回,少了谁都不可以。”清风语气坚决,眼眸变得深沉。 洛痕以救相博护得璎珞周全,如若此时要他放弃洛痕,救出璎珞,别说是他,璎珞也决不会答应。 “‘催情诀’的毒虽已解了,可你若再一次耗尽内力不但会有性命之忧,你与璎珞出崖的机会便又少了几分,我决不同意。”穆萧已将“催情诀”最忌讳之事告知洛痕,他如何能让清风铤而走险?一命换一命,他办不到。 “‘催情诀’对身体的伤害虽大,但毒即已解了,这性命又怎是说伤及便能轻易伤及的,放心吧!”清风不以为然的笑笑。 “你若出了什么事,让她怎么办,我们再想其它法子。” 洛痕知道清风是安慰他,紧紧握住他的手。 “若是有其它的法子,也不会托了这么久我才赶来。”清风对于自己的迟来仍旧自责。 “璎珞?”洛痕无意间回身,见璎珞静静的站在距离他们仅一米左右的地方。 清风应声回头,见她呆呆的站在那一动不动,他眉头皱紧,知道她一定听到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她转身快速跑开了。 “快去看看,她容易迷路。”洛痕见清风愣着不动,忙出声提醒。 “我先去了。”清风回神,松开洛痕的手,快步追了上去。 “要去哪?”没跑出多远,璎珞的胳膊已被清风握住,她用力挣扎着不肯顺从。 “不要你管,放开我。”璎珞倔强着不肯屈服,低声吼他。 “不放,我管定了。”清风知道她在担心,可面对她的任性,仍有些不悦,一把拉过她搂进怀里,语气严厉了几分。 “你是呆了还是傻了,我是个麻烦,你离我远点,越远越好,你们都离我远远的。”璎珞不安份的在他怀里挣扎,情绪极不稳定。 原来出崖这么危险,若是没有她,他们何必需要冒险?若是没有她,他们便可以顺利出去,都是她害的,都是她。 “不要任性。”清风也有些急了,从未见她情绪如此激动过。 “我本来就任性,我就是这么任性。” “璎珞?”清风低吼了一声。 “放开我,不要你管,走开,不要你。”璎珞的声音已明显带了哭腔,她以为他来了,她把回去想的太简单了,要不是想着他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才出来叫他,她可能会被一直瞒着,她就是个累赘。 “乖,别哭。刚才还好好的,才转身的功夫怎么就不要我了?”见她哭了,清风手臂上加了些力道,将她按在胸前,语气温柔了许多。这小女人一向柔柔弱弱的,他疼着宠着,哪里舍得她掉眼泪。 “不要你不要你...”璎珞动弹不得,虽然哭着,嘴里却依然不服软的吼道。 “由不得你不要。”清风抱着她站在原地,张嘴就顶了回去。话一出口,顿觉口气不对,马上就后悔了。 璎珞意识到他突来的怒气,心里又难过又委屈,顿时大哭了起来。胳膊被他搂在怀里动不了,她竟开始最惨烈的挣扎,抬腿便踢了起来。虽说相比之下她的力气小得可怜,可还是有那么几脚踢疼了清风。他皱了皱眉,算是见识了这匹小野马的厉害了。以前也吵闹过,可是从没“动过武”啊,看着纤细柔弱,他还以为她就该是那么个性子,哭着撒撒娇,哄哄也就好了,看来并不是他想像的这样。 清风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抱着她不松手,猛的低下头吻住她,将她全部的呼吸霸住,试图用深吻来化解她的招式。没有办法,他可舍不得对她动武,他一指头也够她受的,就怕自己失手弄疼了她。 这招果然有效,没多久,小东西便老实了,软软的倚靠在他怀里,纤臂也已不自觉的环住了他。他眉梢轻挑,嘴边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又温柔的吻了她一会才不舍的放开了她。 璎珞低着头轻喘,小脸有些微红,清风轻搂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我不要你有事。”她闷闷的声音自胸口传来,打断了清风的凝思。 “我不会有事。”清风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轻柔的抹去,坚定的回了一句。他不能有事,他还要照顾她一辈子。 “我不要你冒险。”柔顺的回到他怀里,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好,我不冒险。”清风别过脸,神色微变,要他怎么办呢!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不好?”她哽咽着央求。 “好。”清风应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璎珞,为了你我不怕冒险,可他日你若知道是何人令你身陷险境,可会怪我?清风在心中无声的问了一句,心中涌起一丝不安,却没有勇气现在告诉她真相。一切都等出崖之后再说吧! 待她情绪稳定了,清风才领着她回来,四个人坐在院中商量如何出崖之事。他本不想让璎珞在场,可她坚持不肯离去,清风无奈,只好任她留下。 “穆先生可有把握在无任何助力的情况下,安全离开?”想到来时他曾出手相助,清风有些疑惑着问道。 “公子打算同时带出两人?”穆萧马上反应过来,莫清风竟然打算凭他一己之力带出洛痕和璎珞。这,可能吗? 璎珞讶然,偏头望着身旁的清风,紧抿着樱唇,清风稍稍用力握了下她的手,以示安抚。 “如若先生有十足的把握,在下便无需操心先生的安全。”清风淡淡回道。既然决定一起走,那么他就必须事先安排好,能不多担一份心,便多了一分出去的机会。 “已然走过一趟,即便有些艰难,却也无需公子再多担一份心,只是...”穆萧神色现出一丝担忧。 “那便最好了,到了那旋涡的附近,先生无需顾我三人,只管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过去,然后在旋涡那边接应。” “清风,明日我的内力便可恢复,你只需带好璎珞便是。”洛痕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既然坚持要走一起走,那么他也不能再为他添麻烦。 清风低头看了一眼静坐在身边的璎珞,伸手揽过她,点了点头。他谁也不能放,唯一的办法便是一个一个将他二人带过去。 达成了共识,他四人便决定明日动身。傍晚时分,清风取出腰间那个小巧的像竹筒一般的物件,璎珞好奇的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璎珞研究了一会,没弄明白,仰头问道。 “烟花。”清风笑了。 “烟花?”璎珞皱了皱眉,随后又笑了:“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清风挑眉问道。 “肯定是报信儿用的对不对?”她没见过,可她看过电视,里面常有一些情节安排什么大侠之类的人物一遇到危险,需要支援的时候便往空中放烟花,那是信号嘛,记得“七侠五义”里面的五鼠便是这样的联络的。 “小东西,什么都懂。”清风接了过去,拉断一边的细绳,大力向天空中抛了出去。瞬间,便有一道白光冲向高处,然后在半空中四散开来,几秒钟的时间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片刻,一道没有刚刚那道光线抢眼的白光迅速闪过,像是回应一般又转眼消失。 “尘风已接到消息,明日会在那边接应。”清风淡淡的解释,来之前便已和尘风与非凡商量好,以此传递消息。 “是你研究出来的吗?”璎珞仰脸,有些兴奋的问道,见清风微点了下头。 “你真是太棒了,爱死你了。”璎珞惦脚捧起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惹得清风一愣,待反应过来暖暖的笑了。 “你呀,孩子气。”宠溺的嗔她一眼,二人肩并肩的轻靠在一起。 “清风?” “嗯?” “你不要太担心,我的水性还是很好的。”璎珞出言安慰,他虽然不说,可她知道,他最担心的便是她了。 “从没听你提过识水性,何时学的?”提到这个,清风才想起来要仔细了解一下她的水性到底如何,这样也好让他决定明日到底先带谁过去。这个时候顾不得她的纤弱,水性如何更为重要。 “很小的时候就会了,有十多年了。”璎珞也记不清到底是几岁便学会了游泳,只记得那时自己很怕水,后来温俊硬是逼着她学习游泳。 “有没有试过在水下最多可呆多久?”清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十多年?一个女子几岁便识水性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好像最棒的记录是快到半个小时呢。”璎珞笑笑,说到这个她还是有着小小的得意。记得有一次和晶晶开玩笑比赛,看谁能在水下呆更长的时间,结果她赢了,晶晶气不过,硬说哥哥偏心,一定是私下教了她什么决招。 “半个小时?”清风的眉头轻聚,讶然问道。她指的半个小时是半个时辰?她竟然可以在水下呆上半个时辰? “是半个小时。不过不是你们说的半个时辰,而是半个时辰的一半。”璎珞急急解释,对于这时间的差异还是该事先说清楚,免得误导了他。 “你真的可以?”清风不可置信的追问。 “是啊,不信我现在试给你看。”璎珞见他面带怀疑,挣脱他的手,欲下温泉亲自证明给他看。谁让他又小看她。 “好了,别试了,我信。”清风在她下水前回神,忙拉住她。 “我真的可以,不是故意安慰你才这样说的。”璎珞露齿一笑,清风也笑着点了点头。 “璎珞?” “嗯?” “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清风轻叹了一声,将她背搂在怀里,两个身影瞬间重叠成一个影子。 “你身上也有很多秘密。”璎珞的声音不高,似乎带着几分幽怨,她其实只是有些在意要从别人口中知道他的事情。 “等我们出了崖我定会全部告诉你。”清风许下承诺,这是要陪他一辈子的女子,没有什么是怕她知道的。 “你告不告诉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我,这就够了。而我也没有什么要告诉你了,因为我原本生活的地方和这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说过的。”听清风“嗯”了一声,璎珞又道:“你看似是秘密的东西,在我们那里可能每个人都具备,例如我识水性。在我们那,这完全没什么了不起的,比我强的人不计其数,其实我再平凡不过了。” “谁说的?我的璎珞是最好的。”清风反驳,不许她妄自菲薄。 “是是是,谁要敢说我不好,我就告诉你,你去找他理论,我们莫大庄主口才这么好,不信摆不平他,看谁还敢说我不好?”璎珞孩子气的笑着,小手覆在腰间他的大手上。 “我有这么厉害吗?”清风偏头轻吻了下她的侧脸,笑问道,心情不似先前沉重。 “当然厉害啦,谁要是敢说你不厉害,我去和他理论,我就摆事实讲道理,决对让他心服口服。” “就你还讲道理?”想到她今日对他又踢又打,清风忍不住皱眉怀疑她会讲道理,所有人都会讲道理了。 “我不讲道理吗?”璎珞嘟嘴,不甚乐意。 “你自己说呢?”清风四两拔千金。 “以后不许说不要我,不许说不让我管,嗯?”见她不说话,清风在她耳边细语,明白她不是故意任性,但任性归任性,不能轻易说不要他的话,他听了心里不痛快。 “那你就要管一辈子,不能管到一半就不管了。”璎珞低声要求。 “好,就管一辈子,下辈子也预定了,如何?” “我很麻烦。” “我知道,但我不怕麻烦。” “我很倔,不听话。” “的确是,发起脾气来像匹小野马,一点也不乖。” “我还很小心眼,会嫉妒。”她一一数着自己的小缺点,小毛病。 “还会离家出走,这我早就领教过了。” “我...”璎珞顿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还有吗?”清风轻问。 “有。”她顿时哽咽,为他的宠爱。 “我还很会闯祸。” “天大的祸也有我来收拾。” “你傻啦?这样的麻烦也要娶回家?”璎珞哑着嗓子嗔怪。 “最聪明就是这回,别想跑。”清风说着松开了手,站到她身前。 “你身上有缺点我知道,你从未掩饰过,我都看见了。我也有缺点,你会因此不爱我吗?”见她坚定的摇头,清风又道:“璎珞,爱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优秀,而是爱上了你才感觉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相信我可以包容你的缺点,不会因此少爱你一分,明白吗?”璎珞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身。 外人面前,他是冷硬的,但对她却永远都是那么柔软。没有责怪,只有包容和怜爱。他平日都不太说这些甜言蜜语哄她,她有时甚至还赌气一般怀疑他到底爱她不如爱凌雅深。看来她错怪他了。 “对不起。”闷在他怀里低低道歉。 轻抚着她的长发,清风勾起唇角笑了:“说说错哪了?” “我不该任性说不要你。” “嗯,还有呢?” “还有,不该说不让你管,我就该赖定了你。” “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 “没了吗?怎么我记得还有。”清风忍着笑。 “没有了呀。”璎珞挣开他的怀抱,见他笑着,娇笑着捶他:“讨厌,你骗我。” “我哪敢骗你,真的还有。”清风握住她的手腕,见她歪着脑袋一脸的不解,才缓缓补充道:“你那几脚踢得为夫有点疼。” 璎珞见他故作的委屈状,咯咯笑了:“胡说,就凭我这三脚猫武夫能踢疼你?” “还知道自己是三脚猫功夫?” “当然了。真的踢疼了吗?”璎珞也知道当时是情急了,哪里顾得上会不会踢疼他,现在经他一提,又有些心疼。 “你想踢疼我还得再练个十几二十年的。”清风宠溺的笑笑。 “我不练了,我以后都不踢你。”璎珞敛了笑,正色回道。 清风倾身吻了下她饱满的额头,脸上的笑容有如三月的春风,格外醉人,听他俯在她耳边低喃:“你都甘愿为我疼,踢两下算什么。” 这话太暧昧,璎珞的俏脸“唰”的就红了,正想转过身去,却已被他牢牢搂进在怀里,清风低低的笑着。他一定是着魔了,就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娇憨又妩媚。 “璎珞,信我,明日我们必可安全出崖。”清风敛神,声音透着坚定。 “我一直都信你,你说过要补一个婚礼给我的,我还等着呢,你赖不掉。”璎珞回道,紧紧回抱他。 “好,不赖,说话算数。”清风望向远方,目光深沉。 黑暗笼罩着崖底,四周寂静无声。乌云渐渐散去,明月清辉,如雪如霜,透过苍翠洒在他们身上。 人生,为何总是有这么多的风浪。这一次,他们能否顺利渡过! 清风搂着璎珞在温泉边静坐着,二人相依的身影有如刺目的光,清晰的印在洛痕的眼底。移开目光望向天空,已茫然无距。这深渊之地留下了他此生最深刻的记忆,不经意间也带着些许的暖意。 至少,她也曾为他落过泪,何必再执着! 62、泪融于水 天空有些暗沉,不似昨日的晴朗,一如此时每个人的心情一般,有些阴郁。 璎珞与老人的妻子道完别,微红着眼睛,安静的站在清风身边,他们四人正与老人辞行。 “多谢大叔救命之恩,大婶的病状清风已记住,待我回去定当请朋友相帮。”清风拱手道谢,并许下承诺。既然老人不愿离开此处,那么或许可以请宇文策为老人的妻子诊病,健康的相守在一起总比此刻要被病痛折磨要幸福长久些。 “我那妻子病了二十年,老夫已不敢奢望,有劳莫公子挂心了。”老人目光淡淡,语气略显无奈,虽然不敢奢望却依然有所期待。 “大叔?”璎珞低唤了一声,有些哽咽。这对老夫妻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刻出现的那一道光明,在她心里的份量极重。在洛痕昏迷的日子,要不是有老人劝慰鼓励,她早就撑不过去了。 “丫头啊,要出去了,你该笑才对,怎么哭了呢。”老人望着她,眼睛突然也有些红了。没人知道,如若不是因为意外坠崖,他也该有个像璎珞一般大的儿女。这就是命,注定了他要失去,却又从璎珞身上得到了这几日的弥补。这一生已然如此,出去又有何意义! “大叔,谢谢你。”璎珞再唤一声,眼泪落了下来。 “不谢,去吧!”老人别开目光,落在洛痕身上。 “大叔保重。”洛痕拱手一拜,老人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师兄所托之事穆萧定当全力以赴,请师兄放心。”穆萧神情凝重。 “多谢师弟,老夫就此一愿,全赖师弟相助。”话语间,老人掀袍跪地。二十年了,他无所谓,可为了他那苦命的妻,还有那未及出世的孩子,有些债是必须要讨回来的。只是他现在与常人无异,武功尽废,又如何去讨? “师兄,不可。”穆萧一怔,忙伸手扶起老人。 “师兄保重。” “保重。”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四目相对,穆萧如何不懂师兄是将什么托付给了他。那是师兄此生的遗愿,他定要帮他完成。 辞别了老人,一行四人顺着山路向树林深处而去。沉默着行至清风与穆萧来时的温泉出口,站在泉边许久。 清风握着璎珞的手,已感觉到手心的细汗,侧身望着她,他温柔轻问:“怕吗?” 璎珞闻声抬头,目光清澈,声音坚定:“不怕。” 清风扬起唇角笑了,只是那笑容透着苦涩,唯有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前两处的旋涡相比第三处,水流较为缓慢,水温略有下降,温差不大,位于温泉这边,我四人同时过。第三处旋涡的水流最为湍急,水温骤降,奇寒无比,穆先生要多加小心。”清风望着他二人,沉声嘱咐。 “公子也要多加小心,只是公子打算先带谁过去。”穆萧不放心的再问一遍。 昨夜所有的事情都商量妥当,清风却一直未说洛痕与璎珞他要先带谁过那最后,也是最危险的一处旋涡。先带谁,剩下的那个便会增加几分危险。清风再折返回来,体力大不如先前,而以那里过低的水温,留下等待的人必然要有较好的水性,否则以那水流的速度,怕是很难撑过去。 “璎珞体弱,自是先顾她。”洛痕见清风不语,应了一句。 清风转过头,神色平静:“你放心,我先送璎珞。” 洛痕点头,不再多言。这个时候,他们该顾的,最先要顾的只有她。 静默了片刻,清风仰头望着布满乌云的天空,心头莫名涌起一丝不安。凝视着璎珞的娇颜,眼眸无声的诉说着不舍与担忧。她淡笑着与他对视,忽见他长臂一伸,瞬间将她搂进怀里。 “记得,等着我。”清风俯在她耳边低语,只他二人可闻其声。 “我会等你。”璎珞伸出手臂回抱他,坚定回道。 下水前四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嘴角都挂着淡淡的笑,似是无声的鼓励着彼此。 入水后游了百米左右的距离,清风便已明显感觉到璎珞的水性的确很好。她姿势正确,一只手臂伸直向身前打水,像是船头一样,而另一只手臂推动身体向前游动。在水中,她纤细的胳膊似乎变得有力了许多,不止连续的划水,在面对水对手臂的压力时,她轻轻弯曲肘部,向外、向内、向后侧划水,以减轻水的强压。而她更知道如何减轻水对腿的压力。她膝盖轻微弯曲,以便让腿保持灵活,用手臂拔水时,她的腿并没有过快的踢水,两条腿紧密流畅地连续动作,很好的保持了体力。她像是一条美人鱼,很自在的游在他身侧,头发有些乱了,顺着水流随意的摆动,更添了几分美感。清风缓缓靠近,伸手握了下她的小手,璎珞闭着嘴,在水中浅浅的对他笑。 游出些许距离,感觉到水温的变化,他们四人默契的放慢了速度。清风已搂住璎珞的纤腰,第一处旋涡近在眼前。 他们四人像是被峭壁圈在了中间,除了可从水底游过去,根本别无它法。水面与峭璧紧紧相连,密实的似是已合为一体,毫无一丝缝隙,人必须要潜到水下才过得去。怪不得清风昨夜问她可以在水下闭气多久,原来如此。看来情况比她预想的糟糕。 璎珞明显感觉到水流突然间急了许多,身子不自觉被水流推着走,像是要被卷进去,有些使不上力。她的手臂环上清风的腰,尽量让他的双手可以腾出来。而她的腿配合着踢水,以减轻身体的重量,以求能更快的通过这里。清风说过,第一次旋涡最短的一处应该只有二十米左右。 眼见着穆萧与洛痕的身影像是瞬间被水流吐没,消失无踪,璎珞皱了皱眉,心底涌起一丝惧意。感觉腰间的手臂用力一紧,她十指交握,深怕被湍急的水流冲散他二人,将头微微低下,闭上眼,屏住呼吸,借着水流的推力,与清风一同被卷进了旋涡。 不敢睁眼,不能松手,唯有腿奋力的踢着水。她知道清风就在她身边,他的手臂紧紧搂在她腰间。水里的压力令她根本喘不过气,水流冲击拍打着她的身体,令她感觉到肌肤的疼痛,就在她几乎快撑不住的时候,顿觉一股力量将她托了起来,腰间的手臂突然离开了她的身体。 “清风?”璎珞借着那股托力奋力向上一游,头已浮出了水面,大口喘息,同时惊呼出声。 “清风?”洛痕与穆萧已先一步浮出水面,见只有璎珞一人,四下张望,却不见清风的影子。 “清风?”璎珞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心狂跳不已。不可能,这才是第一关,他不可能会有事。 正当璎珞欲再潜下水中时,突觉水面的波纹渐渐大了起来,转眼间他已游至她身边,未及再唤一声,清风的手臂已牢牢环上她的腰,将她抱住。 “吓死我了。”璎珞伸出手臂绕上他的脖子哽咽着,清风在她耳边大口喘着气。 “傻瓜!”清风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俯在她耳边轻责。 “没事吧?”洛痕与穆萧也游了过来,担忧的询问。 “没事。穆先生可发现这水流似与我们来时有所不同?”清风放开璎珞,回身问道。 “是,似乎是方向变了,我们来时这一处是顺时针水流,现在反方向该是逆时针,但事实却又反了。”穆萧皱着眉喘息着回道,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似乎又增加了几分难度。 “我刚刚在水下看了一眼,现在方向又变了。”清风怕璎珞承受不住水下的压力,所以先将她托了上来,以她的水性,只要离开那旋涡定然不会有危险,他才大着胆子在水下多呆了一会。 “不知道下一处会不会发生同样的变化,你二人要小心。”清风望见洛痕的脸色有些微白,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见他二人点头,他才又转过身,抬手摸了摸璎珞的小脸,轻责道:“不许哭了,耗体力。” “谁哭了,这是水,不是泪。”璎珞拍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不承认。 身旁的洛痕与穆萧低低的笑了,别开了目光。这个时候每一个人心里都没有把握能安全出去,却又不得不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安抚同伴。四个人休息了小片刻,便开始向下一处关口游去。 快到第二处旋涡之时水温已变得有些低了,看来离温泉越来越远了。 清风料得没错,这旋涡周边的水流方向的确是不固定的,现在与来时已明明是两个方向,而且水的压力竟也莫名变大了许多。 这一次清风没敢冒然让洛痕与穆萧先行,凭他的体力和内力即便再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变化,仅带着璎珞断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于是他抢先一步游了过去,眨眼间被旋涡吞没。 身体被卷进急流的时候,水温急剧下降,与刚刚造成极大的温差。清风明显感觉到璎珞的身子猛的一缩,了然她是对低温不能适应,搂在她腰间的手劲不减,他凝神提了一口气,瞬间注入几分内力到她体内。 水流太急,明明几十米的距离,却总是游偏方向。清风顿觉吃力,有些控制不住他二人的身体,几乎要被水流牵引。 璎珞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身边的不是水流,而是水柱直击向身体,力量大到可以瞬间将她击倒。比预期浪费了太多体力,几乎用了来时双倍的时间方才渡过这一处旋涡。带着璎珞浮出水面那一刻,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呼吸明显不畅通。清风单手托住她的纤腰,抬起她的头嘴对嘴快速帮她渡气。 “咳咳...”璎珞咳了两声,清醒了过来。 “还好吗?”清风望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心疼的问道。水流的变化是他没有料到的,璎珞的体力比他预期中消耗的快了许多,他不免有些担忧。 “我没事。”璎珞感觉浑身乏力得很,声音很轻。 “乖,撑着点,很快就可以出去了。”清风轻言安慰,神色难掩焦急。 “嗯。”璎珞勉强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一个人可以吗?”清风眉头轻聚,见她点头,他望了一眼身侧的石壁,又接口道:“扶着石壁别松手,我下去看看,小心点。”将璎珞的手放到一块突起的石壁上,清风又迅速潜了下去。 璎珞深深吸了几口气,倚着石壁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们三人相继浮出水面,穆萧的脸色已不复先前的红润,洛痕的脸色更是苍白的厉害,他们四人中现在只有清风的脸色还算正常。 将洛痕带至石壁边,扶着他手臂没有松手。 “够了,别再浪费你的内力,我还撑得住。”感觉到清风正在向他体内注入内力,洛痕偏头有些虚弱的对他说道。 “先调息一下,后肩的伤口如何?”清风松手问道。 “不碍事,去看看璎珞。”后肩的伤口已然裂开,撕扯着他的身体,否则他也不至于如此虚弱。 “穆先生可还好?”清风探身问着一旁的穆萧。 “无碍,公子不必挂心。”穆萧粗喘着回道,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佩服清风,他的武功根基的确深厚。 清风点头,回身游到璎珞身边将她揽进怀里,让她趴在他肩上休息。 “撑着点,就差一处了。”清风搂着她,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好。”璎珞想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只好轻放在他腰间,浅浅应了一句。 感觉到她的乏力,清风微一用力将她托高了些,以减轻水流对她身体的冲击,轻靠在湿滑的峭壁上,单手轻揉着她的手臂。 “一个人能行吗?”想到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奇寒无比的水里,清风说不出的担心。可是以洛痕现在的身体状况,看来必须选择先带他过去。 “我行的,你放心。”璎珞睁开眼,淡淡的笑着,声音虽然轻,语气却很坚定。 清风看着她惨白的小脸,猛然间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暗哑:“我们一定可以过得去,等着我。” “我会等你。”璎珞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抱他,轻声耳语。 “一定要撑着,我快去快回。”他再次鼓励,心疼又不舍,眼眸中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我会撑住,等你回来。”她再次承诺,不舍却别无选择,努力压下眼里的泪意。 清风微仰起头,咽下眼中的湿意,心疼的搂着她不放。她看上去是那么柔弱,不知哪里来的如此顽强的毅力,怎能不令他心疼。 昨夜他们已商量好,尽管洛痕的内力已然恢复,但他的水性却一般,以清风的判断他能通过前两处暗流体力便会耗尽,游至第三处之时决对抵挡不住那急流的冲击,更无法在水中闭气太久。而璎珞的水性虽好,前两处暗流也必须要由清风带着过去,这样便可以或多或少的为她节省一部分体力。只要避开最急的一处水口,能撑着闭气片刻,便可等到他回来,所以他要先送洛痕过去。 四个人微作调息,开始向最后一处旋涡游去。体力消耗太快,他们的速度相对慢了许多,然而水温却不允许他们再慢下来。长久浸泡在这样低温的水中,他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清风带着璎珞游在后面,与洛痕他二人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她的手臂有些僵,腿像是马上要抽筋,璎珞边游边试图活动着。洛痕的身体因中毒受伤还甚是虚弱,刚恢复不到一日的内力已然耗尽,再加上水性不及他们几人,穆萧谨慎的游在他身侧,以便万一有何突发状况,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水温已达到最低点,洛痕与璎珞的嘴唇都已有些发白,而水流却在加急,压力逐渐变大。眼见又要潜入水中,清风突然有些后悔。她真的行吗?万一她撑不了怎么办?他内心挣扎矛盾不已。 她的手臂无声的绕上他的腰身,清风偏头,见她浅浅的笑着。那笑容很温柔,却又很飘渺。她知道他在担心,她知道他或许想放弃昨夜商量好的计划,所以她在鼓励他,也是在告诉他:她行,她可以。 清风望着前方最凶险的那处旋涡,再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扯过她。在水中,他紧紧抱着她,怜惜的吻她。璎珞感觉到他嘴唇的颤抖,感觉到腰间的手臂紧了又紧,她伸手环上他的腰,贴向他。 她无声的哭了,只是那泪瞬间融在了水里,没让他看见! 此刻,他们变成了两条鱼,即使落下无数滴的眼泪,也将被湍急的水流瞬间冲刷,未及化开便消失无踪... 63、如梦初醒 当清风的手臂扶住洛痕胳膊的时候,洛痕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清风紧抿双唇不语,也没有理会他的挣扎,也不必他应声,只是用眼神示意穆萧先行。穆萧偏头看着不远处的璎珞,她正抿着嘴望着这边,单手握着水中石壁上的一把短匕首,挥手示意他们快走。这水下石壁甚是平滑,根本无着力之处,是清风将早已备好的匕首以内力牢牢插入石壁之中,让她可以分担部□□体的重量。 洛痕的目光深沉,浓眉聚紧,奋力挣脱他的钳制,扯裂了后肩的伤口,一股钻心般的疼痛立时传遍全身。原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原来他竟打算将璎珞一人留下。 “别再浪费时间,她可以。”清风回望着他,声音被淹没在水中,洛痕仅以口形判断。 洛痕静默,眸光中惊腾起火一般的怒意。清风坚持,眼里有一种抑郁而深沉的锋芒一闪而过,现在他已不敢再回身看她一眼,只一眼,他必然后悔。 洛痕的痛苦,清风的挣扎,他二人对视的僵持,瞬间凝固了这暗流。水中冰冷刺骨,一如他们的心。水流似乎已变得无声,他们已然忘了身上的疼痛,他们痛的...是心。 此刻的静默是在加速璎珞的死亡,他二人皆已失去理智。不舍走,不能走;必须走,一定走。 穆萧微眯双眼,咬咬牙瞬间抓起洛痕的另一只手臂:“多耽误一刻她便多一丝危险,不想让她死就马上走。” 洛痕的眼底红了,不堪重负的身体已强行被清风与穆萧带着向前而去。回眸的瞬间,见璎珞浅笑着冲他扬手,那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洛痕别过脸,终是没有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滴又一滴,瞬间打湿他本就湿热的面颊,心在此刻碎在了水里... 他们决定先救他,因为他们不想亏欠,因为他们觉得对他有所愧疚。如若他死在这暗流下,他们这辈子都要背负这个感情的包袱,看来的确是:最难背负是情债。洛痕懂了,他终于明白清风与璎珞相守的决心。无论他二人任何一人出了什么差池,相信另一个决不会独活,他们是抱着同生亦或是同死的决心下了这暗流。 为了她,为了他们,他除了要活着出去,似乎已别无选择。他爱她,却不希望他的深情成了捆绑她的枷锁。 若惜,请你坚持住,等着清风。 当他们三人被湍急冰凉的旋涡席卷,洛痕的身体像浮瓶一样飘摇,像针刺一般的疼痛。似乎包围着他们的不再是水流,而是尖锐的箭雨,一支支直刺向他们,躲不开,亦避不了,只能任由锋利的箭尖直穿向皮肉,撕扯着他们的肉身。 洛痕只知道清风先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然后他感觉身体渐渐暖了一些。再后来,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受不了这水中突来的一股强压,后肩的伤口像是被人直撕下一块皮肉,手臂麻木到完全使不上力。疼痛快速蔓延,意识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洛痕已睁不开眼晴,只感觉手腕上的力量突然间消失了,仿佛有人伸臂扶住他的腰,将他奋力举了上去... 骤然间,身体上的所有的压力顿时消失了,疼痛眨眼间变得轻了,呼吸随即畅通了许多,耳边慢慢传来极是嘈杂却又透着焦虑的声音,有些熟悉,有的又很陌生。身体已然离开了冰冷的水中,和煦的轻风温柔着拂过面上,是一种说不定的惬意,仿佛还有阳光洒在身上,渐渐温柔了僵硬的四肢。 “王爷?王爷?”随着一声声急切的低唤,洛痕极是费力的睁开了双眸,刺目的光芒灼痛了他的眼。仰躺着望向头顶那一方天,湛蓝湛蓝的,透明却又什么也看不清了。在心底意味深长的轻叹了口气,如梦初醒。 忽然,有人影在他眼前晃过,好像是尘风,又好像还有...清旋。 “从此刻起我该忘了你...”低低逸出一声昵喃,双眸垂下,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洛痕失去了知觉。 “璎珞?璎珞?”耳边一直有人低唤着她的名字,还有人轻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到那手掌中温度,还有那薄薄的茧。是清风,她的清风,他回来了。她想睁开眼看看他,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觉有水流不停拍打着她的眼睛,痛得她一直流泪,却丝毫没有缓解。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即便张开嘴也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浑身像是散了架般的疼着,周身都是刺骨的急流,又潮又湿,还冷得要命,她要撑不住了。 璎珞不安的翻腾着,试图摆脱水流的压力,嘴里不自觉发出细啐的□□,只想唤他的名字。 “怎么回事?为何直到今日还没醒?”低沉的怒吼近在耳边,谁在发脾气?清风吗?他在和谁生气?她又惹到他了吗?他答应只要她乖就不对她凶的,他失言了,等她睡醒再和他算帐。 “庄主不要急,夫人体质较弱,又在那寒池中浸泡太久,身子受创严重,待老夫再确定一下夫人的脉向。”一个陌生的声音,一只陌生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嗯...清风...”她突然害怕起来,慌乱着想要努力挣脱开那人的手。 “璎珞,不要动,让宇文先生瞧瞧,听话...”刚刚还在吼人家,这一刻却又极是温柔的轻哄着她,同时握住她不安份的手腕,令璎珞渐渐安静下来,脑袋再一次陷入昏沉。 “若惜?若惜?”是谁在叫她,好熟悉的声音。璎珞动了动眼皮,费力的睁开了眼。 “妈妈?”她皱着秀眉轻声唤着,眼里顿时溢满了泪水。 “若惜,不要哭。”梅映雪牵过她的手轻拍着安慰,脸上依旧是温温的笑容。 “妈妈...”璎珞低低哭泣,难已言语。 “别怕若惜,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妈妈,不会有事的。你要学会坚强,他或许就在你身边护着你,他应该是在这个时空等着你的。” “谁?谁在等我?”璎珞讶然,似被梅映雪莫名的话吓住,愣愣追问。 “一切都是注定的,一切只因一个缘字。若惜,答应妈妈,千万不要走偏了。”梅映雪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了几分,带着担忧,有着怜惜。 “妈妈,我不懂,带我回家。”她哽咽着,泪一滴接着一滴。这里有清风,似乎除了他,她一无所有。在这里她品尝了爱情的甘甜,却也在情海中痛苦的挣扎。她想家,想念疼爱她的家人,怀念她曾经平淡也平静的日子。在这里,仿佛处处存在危机,而且不断为他们带来劫难。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的存在本就是个异数。 “若惜,你的姻缘在这里,如果妈妈没有推算错误,他是在这等着你,你要用心去体会。记得,找到‘玉玲珑’,只有‘玉玲珑’护身,你才能避过命中的大劫,才能知道他究竟是谁。一定要找到‘玉玲珑’,只有那对古玉才能保你平安,只有它们才能带你回来。找到‘玉玲珑’要走要留全凭你一念之间。”梅映雪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光,她的声音渐远,身影飘忽着慢慢淡去,一点点消失无踪。 “什么大劫?他究竟是谁?妈妈?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璎珞哭喊着伸出手想抓住她,却已来不及了。分明前一刻还坐在她身旁的梅映雪,眨眼间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逝,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只是她的幻觉一般的不真实。 “妈妈,不要走,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她浑身一软,低声昵喃。 朦胧中,有人拉下她的手轻握着,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湿意。 “璎珞,别怕,我在这,再也不留下你一个人,别怕...”清风温柔的轻哄着,直到她慢慢安静下来,止了哭泣,偏了偏头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主子,柳姑娘来看夫人。”非凡站在门外,似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见,让她回。”他神色一变,不客气的低吼了回去,声音透着几分怒意。 “主子?”略微沉默了片刻,非凡有些为难的又唤了一声。 “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吗?谁也不见。”清风坐在床边未动,沉声回道。 昏睡中的璎珞似是瞬间被他惊醒,微微动了下眼皮。他的声音震得她好不舒服,吵得她都醒了。是谁来了?谁来看她令他不高兴?她也不要见,她好累,现在只想睡觉,只想他在身边。 “清风?”娇柔嗓音在门外怯怯的轻唤了一声,像是试探一般。 璎珞闭着眼睛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乐意的轻声“嗯”了一声。清风忙转身,重新握住她的小手,她才没有再动。 “先回去吧,她需要休息。”略一思索,清风冷声拒绝,口气却明显比先前缓和了许多。 半天没有任何声响传来,门外的人应该是走了。璎珞微微动了动小手,感觉到那他的大手紧了紧,才安心的睡去了。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洛痕。璎珞的心突然间落了下来,他来看她,他没事,他好好的。好累,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身子似乎越来越沉。 “宇文先生如何说?”洛痕的声音很轻,深怕吵到她一般。 “寒气入体,伤及心肺。”清风坐在床边,仔细的为她拉了拉被子,声音淡淡,尤显沙哑。 “御医怎么说?”洛痕望了一眼她沉睡的娇颜,急切问道。他们出崖当日,洛霄便将宫的御医全部派往政亲王府和莫家庄。 “无任何外伤,身体微寒,脉向无异。”清风面色微变,失望之情尽现。御医?在他看来简直是庸医,诊不出任何异样,完全没个主意,最后还是宇文策大着胆子开了方子,他强行给璎珞灌了下去,才令她的身体恢复了些温度,然而她始终昏迷不醒。 洛痕静立在床边,望着她沉静的睡容,深沉的眼眸里瞬间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为什么会这样?一切都不在他们计划之中,一切都变了样子。坠入万丈深渊他们都活过来了,最危急的时候清风也已赶到,他们逃过了一劫又一难,一条诡异的暗流真的会夺走她的生命吗?是谁将她卷进这一波又一波的旋涡之中?她将沉睡到何时? 他已然决定放手,却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去忘记。 若惜,你一定要醒过来,我愿笑着送你出嫁! 64、惜若惊梦 “主子,药好了,是不是现在喂小姐喝下。”是翠柳的声音,璎珞微微动了下眼皮,努力想睁开眼。 “给我吧。”清风接过药碗,低低应了一声。洛痕站起身,眼中的情绪变了又变,心中百般滋味齐翻,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再开口,只觉心中堵得难受,沉沉叹了口气,与翠柳一同出去了。 迷糊中感觉有人将她轻柔搂起,她嗅出那是清风的气息,偏了偏头,靠在他胸前。口中突来一股浓重的药味,璎珞皱着秀眉,不安的想避开,却根本动弹不动。 “嗯...”璎珞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苍白的脸上显出痛楚的神情,身体传来的疼痛侵袭着她的意识,她轻哼了一声。 璎珞时睡时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先前一段时间浑身冷得厉害,现在又觉得身体仿佛被炭火烤着,她小脸皱成一团,眼角有些湿。 忽然一片清凉,脸上的火似乎被瞬间扑灭了,她略略舒展了秀气的眉梢,双唇似启非启。清风从床边的盆里取出浸了冷水的毛巾,拧得不干不湿,轻轻擦拭着她滚烫的小脸和玉颈,试图让她舒服些。 沉默着坐在床边,爱怜的轻抚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眼眸中满是浓浓的疼惜之情。微闭上双眼,伸手抚上自己纠结的眉头,无力的沉沉叹息。 才安稳了不到片刻功夫,一声极轻的□□逸出口中,又柔又娇,好似受了委屈一般。清风闻声立即睁开眼,望着她憔悴的睡颜,紧抿着嘴角,轻轻握起她的柔荑。 细碎的□□声不断,璎珞的小脸愈发红了起来,额头已沁出丝丝细雨汗,脑袋无力地在枕头上动来动去,嘴唇不住地开开合合仿佛在说着什么,刚被他拉上去的被子又滑下去几寸,露出她裹在中衣里的削瘦肩膀。清风略低下身连忙伸手按住被子,轻抚着她的小脸,温柔低语的哄着她。片刻后,那微蹙的眉头缓缓松开,眉梢轻轻挑了上去,神情哀婉的令人心碎。 清风的目光一瞬不离的落在她脸上,感受她有些微热的呼吸传来,眼眸中升起一层雾气。 七天了,璎珞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他固执的守着她,片刻不离。她一直像这样昏睡,时而沉静,时而不安。有时像是能听见他说话,他哄着她便静静的睡着;有时又像完全失去了意识,任他如何唤她,她都无半点反应。身体状况也极不稳定,一碗碗的汤药被他强行灌下,冷热交替的强烈反应令宇文策都有些难下定论。 执起她的小手,放到唇边吻着,他喃喃自语:“小东西,你要快点醒过来。我们说好的,要补一场婚礼,你舍得就这样抛下我不管?” “洛痕没事了,你睡了好久,也该睡饱了。不是说不要做最胖的小米虫吗?再这样睡下去就真的变成小猪了,嗯?”他神情憔悴,声音有些哽咽,握着她的手不放,轻抵在额头,闭上了眼。 “你是谁?”璎珞望着眼前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惊问道。如若不是服饰大有不同,她几乎以为是在照镜子。 “你又是谁?”那人神色略显忧郁,轻声回问。 “我是我,梅若惜,你又是谁,为何长的与我...”璎珞见她目光始终望向自己的身体,不解的低头看了一眼,愣愣回道。 “我是云惜若,你为何要强占我的身体?”她的眼角已有泪光闪现,哽咽着问道。 “你说什么?我强占你的身体?我没有,我才是这身体的主人。”璎珞讶然,有些惊恐的后退了一步,辨驳道。 “不,那是我的身体。”她瞪视着她,毫不示弱。 “还给我,烈在等我。”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璎珞,恳求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璎珞脸色微白,突然感觉身体飘飘然起来。 “啊?不要,怎么回事?”她的灵魂像是离开了那具肉身,璎珞失声叫着,眼看着刚刚与她说话的女子瞬间进入了她的身体。她想再叫却已发不出声音,眼前顿觉黑暗。 “烈...烈...”昏睡中的璎珞皱着秀眉,口齿清晰的唤着一个名字。 “璎珞?璎珞?”清风眉头轻拧,握着她的手低唤。 “烈...等我...烈。”璎珞的声音明显带着紧张,还有些焦急,未及清风再唤一声,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璎珞?你醒了?”清风微怔,回神之时见她愣愣的望着他,声音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烈...”她目光茫然,轻声开口。 清风神色几变,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这神情,这目光,分明不是孩子气的璎珞,不是他娇柔任性的若惜。 璎珞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清风自然的扶着她,让她轻靠在他身上,想要握她的手,却迟疑了,想叫她的名字,却叫不出口。 “烈...”她没有抗拒,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语,眼眸空洞无神。 清风的身子顿时僵住,她口中一声声唤的“烈”难道是齐烈?他忽然忆起那幅画,画中那与璎珞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名叫惜若的女子。这是怎么回事?正欲挪开身子仔细看看她,却见她突然抬手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神情痛苦,脸色白得尤如一张纸。不等他反应过来,璎珞已瞬间吐出一大口鲜血,那刺目的鲜红染湿了她白色的衣衫。 “璎珞?”清风被那道红惊醒,低吼一声。 璎珞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垂下眼眸,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般的昏了过去。 “来人?宇文策?”清风将她紧搂在怀里,深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一般,扭头对着外面大喊了一声。 璎珞只觉胸口被一股突来的力量重重撞击,那力量瞬间袭来,她无力躲闪,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等意识再次回复清醒的时候,只觉胸口好痛,忆起刚刚莫名的梦境让她惊慌失措。她梦到她的身体被别人夺了去,而那人的容貌居然与她一模一样。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那人是谁?为什么说她强占了她的身体,这身体明明是她的,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梅若惜。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头疼欲裂,只想睁开眼睛。 轻皱了下眉头,璎珞吃力地在枕头上扭过颈子,面向另外一侧,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一阵剧痛。抿了抿嘴唇,深深呼呼,终于有力气缓缓睁开双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清风漆黑的头发,拧紧的眉头,竟伏在她枕边睡着了。身上黑色的长袍已然换下,是她喜欢的月白色。本欲抬手抚向他的脸,勾缠之间才发现他的手与自己紧紧交握着,心中暖意泛滥,不忍惊醒他,未再动作,静静的睁眼望着面容憔悴的他。 似乎感觉到有目光流连在他身上,清风乍然清醒,一双布满血丝的的眼眸在剑眉下展开,与她清澈如水的双眸默默对视片刻,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以往的清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忧虑退去之后涌起的毫无掩饰的惊喜与疲惫。此刻,他仅仅是一个等待着爱人苏醒的平凡男子。 “清风…”璎珞柔柔的轻唤一声,仿佛睡了一辈子那么久,此刻看着他,竟感觉恍如隔世。 “璎珞?”清风试探着低唤了一声,声音沙哑。 “清风”她撒娇一般的拉长了音调再唤一声,苍白的小脸上牵起一抹他熟悉的笑容。 “是你吗璎珞?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哽咽又暗哑的声音,令她涌起一丝心疼。 璎珞的一双美目盯着他看,轻嗯了一声,被下的小手缓缓伸了出来,似是不满他醒来后突然抽出手,失去了温暖一般。清风凝视着她,眼角已现湿意,却依然勾起了唇角,重又握住她的小手,她才孩子般的浅浅笑了,腮边的小酒窝隐隐可见。 再次握着她手的瞬间,一滴泪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下。璎珞整个人因极度的意外而愕然到无以复加,这个清冷的男子,从他们相识到相恋,即便宠她怜她,又何曾见过他流露出一丁点类似的无力感? “清风?”璎珞低低唤他,想移动身子,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胸口像是受了重创一般的疼,忍不住又轻吟一声,皱紧了眉头。 “别动”清风意识到她的动作,尴尬的抹了把脸,按住她不安份的肩膀,目光透着焦急与轻责:“你要做什么?” “我…好渴…”面对他担忧怜惜的目光,璎珞小声回道。 清风微一怔,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抽出手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一小口试了试水温,单手一伸把璎珞轻柔的从被中捞了起来,搂在身前,让她轻靠在自己身上,又顺手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慢点喝…”见她一口气喝光一杯水,他心疼的微抿着薄唇,口中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还要吗?” 璎珞在他怀里动了动,轻摇了下头,清风抬手一挥,手中的空怀已稳稳落于圆桌之上。 “我睡了很久吗?你怎么这么憔悴?”璎珞使不上力气,轻声询问。 “我没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累,一点力气也没有,胸口好疼...”她委屈着哽咽,忍不住想拉开被子抚上心口,却被清风按住小手:“别动” 璎珞偏了偏头,小脸贴上他的脖子,一阵暖暖的气息传来,她闭上了眼,又轻轻向怀里靠了靠,清风感觉到她的有意接近,紧了紧怀抱。 “胸口疼?我马上叫宇文策过来再给你...” “不要,别走...”璎珞的小手紧抓着他不放,怕他离开。 “好,我不走,乖乖别动,我叫人来。”清风的下巴轻蹭着她的额头,心疼的哄着她。 “不要,只要你陪...”她任性的拒绝,语气轻柔。 “听话,是这里疼吗?”清风腾出一只手轻抚上她的胸口,试探着问道。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感觉周身乏力。 “还疼吗?”清风轻轻揉着,仿佛她是个易碎的娃娃,丝毫不敢用力。她身体上没有一处外伤,可她昏迷的时候却一直喊疼,经宇文策推断,应该是她的身体被湍急的水流冲击太久,导致内脏受损。 “好些了...”她软软回了一句。 “还有哪里疼?告诉我?” “浑身都疼...”此刻她只是一个孩子,有些委屈,要人哄着。 “是我不好,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清风哽咽,声音暗哑低沉,透着浓浓的自责。 “清风...”感觉到他的异样,璎珞低唤一声,想要转身看他。 “乖乖的,不要动。”清风环着她,缓缓收回了手,将她整个搂进怀里,两个人紧紧贴合在一起。只有在彼此身边,他们才会安心! “我好怕...” “我知道...” “水流突然变得好急,我抓不住...” “我知道,都怪我...”清风吸气,语音有些哽咽,悲痛难忍的搂紧她。 那日,当他将洛痕托出水面,片刻不曾耽误,再度折返回来的时候却不见璎珞的身影。他发疯一般的在水下寻她,却见到她身上的衣裙顺着水流漂过来,抓住那衣裙,心已碎成无数片。他不相信她会死,他快速逆着水流游着,突然在一处水口处看见那抹身影。她闭着眼,双手紧紧抓住一块微有些突起的石壁,身上仅着一条白色中裤和一件小衣。她被变化诡异的水流冲走了,但她依然清醒的知道脱下衣裙减轻身体压力,也或许是为了给他留下寻找的痕迹。他快速游过去,双腿用力蹬住石壁,借力将她带入怀中,抱着她卷入急流之中。 上岸时,她全身僵硬,已然没了呼吸。候在岸边的尘风见状,一把扯下外裙包住她□□的身子。 清风就地而坐,闭目凝神,以深厚的内力夺回她最后一缕气息。 都说人生无常,世事无常,此刻的相拥,能否真的久到天长,久到地远?他们握紧彼此的手便能握住此生的幸福吗?生生不离的美丽约定,可会是心心相惜的遥遥相望,时空阻隔的永世相思?亦或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抵死相守? 此时,此刻,无人知晓! 65、沧海桑田 “我睡了很久吗?” “你睡了整整十天十夜。”清风搂着她,手中稍用了些力环上她的纤腰,略低下头,微有些粗糙的脸贴上她的小脸,轻轻蹭着。他吓死了,他多怕她就这么一直昏睡下去,他多怕她睁开眼却根本不认得他。 “十天?这么久?你一直守在这?”璎珞讶然。 难怪她感觉躺得骨头都快散了,原来竟过去十天了,难怪他衣袍上满是皱褶,还一脸的倦容。 “夫人醒了?”不等清风回应,宇文策已急步踱进房内,声音透着欣喜。说实话,如若璎珞再不醒,他甚至开始自己的医术不精,无颜面对清风焦急无措的眼神了。 “宇文先生?”感觉到声音有些耳熟,璎珞微一偏头,不甚确定的低声打着招呼。 “是老夫。夫人终于醒了,庄主急得连续多日未曾休息。”宇文策笑笑,心里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小嫂子,你可醒了。若你再不醒,大哥非拆了宇文先生这把老骨头。”尘风也随后跟了进来,神色难掩惊喜,说出来的话还是和从前一样玩世不恭,惹得清风微微皱眉。 “尘风...”她浅笑着应了一声。 “你如何得知他是宇文策?”清风在宇文策为她诊脉的时候,轻问出口,如果他没有记错,宇文策与璎珞并未见过面。 “我睡着的时候听见你吼人家,我认得先生的声音。”璎珞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回道。 闻言,尘风与宇文策轻笑出声,清风脸色微变,尤为尴尬。 “派人去王府,通知王爷璎珞醒了,免得他担心。”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尘风,低声交代,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我亲自去。”尘风轻快应下,冲璎珞一点头,转身大步出去。 “如何?”宇文策收回手的同时,清风急切追问。 “夫人身体甚虚,需要静心调养。”宇文策微微皱眉,声音却无异样。 “为何她觉浑身疼痛不已,尤其胸口痛得最为厉害?” “周身的疼痕是因为浸泡在低温水中的时间过长,被水流冲击而致。至于胸口,应该是受到重创使然。” “重创?”清风低头,望着闭上眼休息的璎珞,她甚是虚弱,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应该是湍急的水流。” “要如何调理?” “庄主不必担心,只要人醒了就无大碍,老夫这就开个方子,夫人服下后疼痛会有所缓解,半月内身子便可恢复。”宇文策抬眸看了一眼清风,似乎有所暗示,清风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没有再追问。 “如此便有劳先生。” 一阵忙乱过后,清风摒退了所有人,包括哭得一塌糊涂的翠柳,亲自喂璎珞喝了药,才扶她重新躺好。 “清风?” “闭上眼休息一会,你身子太虚。”清风一面帮她盖着被子,一边轻声哄着让她休息。 “胸口不疼了,你别担心。”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璎珞浅笑着安慰。 清风爱怜的抚摸着她的额头:“疼要告诉我,不能强忍着,知道吗?” “我忍不住的,你知道我最怕疼了。”她依然温柔的笑,这笑容是他熟悉的灿烂,瞬间温暖了他的心。 “乖,再睡一会,我在这陪着你,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清风坐在床边,轻握着她的柔荑。 “要你抱着睡,你躺上来好不好?”她眨着眼睛,撒娇着央求,声音又娇又软,令他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 “好。”清风倾身宠溺的吻了下她的额头,脱了靴子,解下外袍躺了下来。 璎珞没有再言语,她只是想他也休息一下。微微调整了下姿势,侧身躺在他臂弯中,将小脸埋在他胸前,安静的闭上了眼,片刻功夫便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 清风见她睡着了,默默的盯着她沉静的睡容许久,才轻搂着她合上了眼。他累坏了,从她坠崖至今,几乎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中渡过,她昏睡的这十日来更是不曾躺下睡过一个安稳觉。 “皇上。”御书房内,洛痕沉声恭敬请安。 “二弟免礼。”洛霄放下手中的奏折,踱到洛痕身前亲自将他扶起。 “谢皇上。”洛痕的脸色依旧憔悴,但获知璎珞已然清醒过来,今日便已恢复上朝。 “朕不是说过让你再歇息几日,身子尚未大好,不要过于操劳。”对于洛痕的获救,洛霄心底涌起的兄弟之情更浓烈了几分,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珍惜。他的身边除了凌雅,还有这么个真心辅佐他的兄弟,是他的福份,更是圣贤的福份。 “多谢皇上挂心,已无碍了。”洛痕的声音低沉,神色平静,却无法掩去眼中的忧郁。 “二弟?”洛霄低唤一声,又顿住,似乎有些无法启口。 “皇上不必为臣弟忧心。” 洛痕体谅他此时的心情,洛霄是他的兄长,更是一国之君,他完全可以理解,没有一丝责怪。昨日他便已有所耳闻,该来的终是躲不过,早朝之上他已然拿定了主意。 “朕答应过你,朕并不想失言,只是...”洛霄的目光带丝沉痛,声音暗沉。 “皇上对臣弟体恤已然够多,是洛痕令您为难了。”洛痕拱手致歉,心中一片空落。 “二弟,如若你愿意,那份特旨依然有效。”洛霄沉默了片刻,终是坚定的开口。 洛痕如何不懂,这一刻的静默该是怎样的挣扎。洛霄能顾着他的心情,已然不易。提到那份特旨,他仍不可避免现出一抹黯然之色。如若他愿意接受这那份特旨,又怎会有今日?或许一切早已不一样了。他牵些嘴角,苦涩的笑了笑,缓缓自袖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过头顶。 “臣弟恳请皇上收回这份特旨。” 洛霄深遂的眸光闪了闪,浓眉微蹙,半晌未动。为何个个都如此执着,自己是,凌雅是,洛痕也是。 “二弟,你可知朕若收回这份旨意,你的婚事便由不得你作主?”洛霄神色凝重,声音透着身为王者的威严。 他是在最后提醒洛痕,他依然有机会得到他挚爱的女子,因为他是皇帝的弟弟,因为他手握的便是权力,无人可以违抗。这是洛霄的底限,这是他身为兄长能给予的唯一慰藉。只要他开口,他便会允,只待他开口。 “多谢皇上成全,臣弟的婚事全凭皇上作主。”洛痕没有犹豫,甚至根本没有再思索一下,只微低着头,垂下了双眸。 守到最后,依然是这个结果,可他不后悔。如果注定他必须娶妃,如果注定璎珞不能成为他的妻,那么娶谁都没有区别,谁都无所谓了。 心底的悲凉瞬间涌起,雾气遮住了眼眸,他已看不清一切,连自己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圣贤需要他,先祖留下的基业需要他,龙椅之上的兄长需要他。这就是人生,这便是责任,即便得不到他想要的,依然不能转身离去。 “二弟,朕不懂你。”洛霄明白他心中的不舍,却真的看不懂他了。他本以为以洛痕的深情,会同他一般,即便无爱也会强留下她。 “洛痕这一辈子想要的不多,本以为以心换心,定然可以相惜执手。既然不是如此,又何必强求?苦了别人,也苦了自己。”洛痕神色微变,声音已有丝颤抖。 当真心付出过,割舍谈何容易,放下又怎会像说的这般简单?当心碎得再无法补上的时候,他是不得不放。他知道,如若再执着下去,痛的已不止他一人,何必,何苦。只要她幸福,他愿一人担下所有的苦,他可以,他甘心,他愿意! “罢了,即便你现在不愿意,或许会有用得上的一天。收着吧,朕虽失言在先,却也不会收回,全当是补偿。”洛霄沉沉叹了口气,移开目光,有些怅然若失。 补偿?何来补偿一说!身为一国之君,他能做的,其实都做了,是他不想再坚持了,洛痕没有一句怨言,却也没有再坚持,重新将那份从未开启过的旨意收回了袖中,只是他想:永远都不会用上。她像是一段必须陈封的记忆,明知忘不了,却又不得不欺骗自己! “大婚的日子你自己定度吧,过一段时间也好。” 洛痕坐在书房,桌上铺着赐婚的旨意,耳边似乎还回荡有洛霄沉重的话语,眼前不断浮现他为难的神情。此时,他唯一可以自己作主的,便是决定大婚的日子而已。有些悲哀的叹了口气,他将圣旨收进了抽屉。 “脱里?”他沉声低唤。 “王爷。”脱里推门而入,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形阻隔了外面的阳光。 “去按祖制备一份聘礼,三日后随我送去。”他的声音极淡,似在说着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王爷?”脱里讶然抬头,片刻后迟疑着低唤了一声。 追随洛痕多年,他怎会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意?每每望见他萧索的身影孤寂的立在院中,月光的清辉洒在他身上,说不出的落寞。贵为王爷又如何?婚姻之事也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这风光背后的隐忍何人能知?何人会懂? “还有事?”洛痕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如若王爷不愿意,不何不...” “谁说本王不愿意?去办吧。”洛痕打断了脱里未完的话,沉声回道。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脱里微抿着唇,未再多言,退出了书房。 “王爷?” “何事?”洛痕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脱里连唤了几声,他才蓦然回神。 “时辰差不多了。”脱里低声提醒。 “走吧。”洛痕偏头看了看天色,几不可闻的轻声叹息,声音那般无可奈何。 “王爷身体刚刚康复,不如就由属下代您去?”一向沉默寡言的脱里终是看不过自家主子如此为难,忍不住出言相阻。 “不必了。”洛痕微一挥手,已起身向外而去。 洛痕骑马行在前面,脱里紧随其后,后面跟着自家的仆人,抬着按他的官级所备的聘礼。 一行人缓缓行在热闹的集市中,尤为显眼,惹来百姓的低声议论,圣贤朝政亲王爷终于要迎娶王妃了... 66、与君有约 洛痕一路沉默,面色平静。有人说世间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死亡,实则不然,对于他来说,死亦何惧?这一生最令他不愿面对的,怕就是此时了。他终是输了,他再也无法守护着她。不是他放手,是她早已弃了他。而他也即将有他的王妃,连守候的资格也很快就要失去。 回想着从相遇到坠崖的点点滴滴,她清脆的笑声曾感染着他,她甜美的笑容曾温暖过他,她柔软的小手曾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一切恍如昨日旧梦,她已被清风牵手带走,而他也已不能再一味沉浸其中。 人的一生像是一棵树,只有一次春天,只有一次开花的机会,他终是错过了她的花期。远望去,山依旧高远雄浑,天空依然晴朗无云,只是昔日神采飞扬的双眸,此刻却是宁静而悲哀。 这一刻,洛痕再次看清了自己的心,尽管极力克制不去想,他依然是抗拒这桩没有爱为基础的婚姻。他坚持亲自过来,无非是不想给自己后悔的机会。这条路他必须往前走,不能回头。一直真心祈愿将来求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念及此,洛痕惨淡一笑,过了今日,纵然他想回头,也为时已晚。 无力的叹息一声,罢了,他们终是走错了时光的隧道,在时空的盲点相遇,各有各的前因后果,各有各的命定姻缘,对前尘彻底绝望,或许是人生新的开始,只是,割舍背后的心痛唯有自己清楚。 “王爷?您看?”脱里唤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口。 洛痕敛神,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抹略显熟悉的身影瞬间闪入巷中。 “似乎是...”脱里有些迟疑,并不敢确定。 “你先过去候着,我随后就到。”洛痕皱头轻聚,略一思索,交代了一声,随即翻身下马,尾随那身影而去。 暗巷很深,并无可藏身之处,洛痕唯有拉开些许距离,悄无声息跟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神情肃然。 她步子很轻,似乎与他一般不想让人发现。洛痕皱眉,她要做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悄悄行至暗巷深处,见她忽然在一处破旧的院门外停下了脚步,手扶着一边的墙壁,将脸紧贴着门缝向院子里瞧着。洛痕行至她身后,静立了片刻,似乎听到院门内传来隐约的对话声。院门虽然旧了些,但院子却很宽敞,距离有些远,而且显然里面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他听不真切,唯一可辨别出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她似乎也听不真切,整个人差不多都贴到了院门上。撤身之际,忽觉身后多了一道阴影,她急忙转身来看。 见到他的刹那,她惊诧莫名,脸色骤变,目光闪了闪,待回神之际差点低呼出声。洛痕身形一移,抬手捂住她的嘴。 “什么人?”院内之人听力甚好,如此细微的声响,便已惊觉外面有人,沉声喝了一句。 洛痕闻声神情微变,顾不得许多,拉起她的纤臂纵身提气,眨眼间将她带离暗巷。 院门推开,里面走出两个人,的确是一男一女。那男子身形尤显熟悉,漆黑的眼眸难掩冰冷杀气。而他身旁站着一抹娇柔的身影,目光犀利的四下望了望。 “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如若有事我会再联系你。”她冷静吩咐。 “好,你多加小心。”那男子略显担忧的望了望她,低声嘱咐。 “我知道,你走吧。”她声音淡淡,细品之下尤显无情。 男子并未再多言,静默了片刻,目光在她的容颜上稍作停留,转身消失在暗巷深处。她平静的面容之下露出一丝无奈,无声的叹了口气,轻掩上院门。 “公主何时喜欢在背后窥视于人?”洛痕松开手,并未见有人从暗巷中追来,二人缓步行在集市上,他方才沉声问道。 身着藕荷色羽纱裙的齐齐格闻言面色微红,将手缩进袖中,挑了挑秀眉回道:“堂堂圣贤朝政亲王爷还不是和小女子一样?” 洛痕将手背在身后,神情淡淡,并不想与她逞口舌之争,问道:“公主为何会来这里?” “我也不想来,只是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提到刚刚暗巷之事,齐齐格也瞬间变了脸色,微有些茫然。 “哦?”洛痕不解。 “如果我没看错,那院中的女人就是害你们坠崖之人。”偏头看了洛痕一眼,见他神色微变。 “公主为何会如此断言?”对于齐齐格无意中得知有人欲阻止清风与璎珞成亲之事,洛痕全然不知。 “这话一时说不清楚,等我再查查,今日距离有些远,我完全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如果再近一些,那声音我一定分辨得出。”齐齐格收回目光,思索着回道。 洛痕蹙了蹙眉,片刻后又道:“公主日后不要再去那条巷子。” “可那是唯一的线索,说不定顺着那院子的主人可以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此事非同小可,本王自会去查,公主不必插手。”洛痕深知这件事的严重性,不希望她一介弱女子孤身涉险。 “不插手可不行,只有我认得那声音。”齐齐格立马拒绝。 “那么公主可愿协助本王?”既然她一定要介入,洛痕也只好带上她,一方面可以保护她,以免她一意孤行,另一方面她或许可以帮上忙。 “好吧,我一个人的确不好办,齐烈又不许我插手,不肯派人给我。”齐齐格爽快应下,她正愁没人帮忙呢,王爷就送上门了。 这件事不急在此时,需从长计议,洛痕暂且将它放一放,想到今日出门要办之事,便又问道:“公主今日似乎该在行馆才对?” 齐齐格的思绪明显还没有回复过来,怔了一下,偏头看了他一眼,讶然问道:“你不会真的来下聘吧?” 洛痕神情自然,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平静回道:“圣贤与南郡联姻,此等大事岂可玩笑?” 齐齐格秀眉拧紧,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不解着问道:“你为何不拒绝?” 当齐烈告知,他们的父王向圣贤朝提出联姻,欲将她嫁与洛痕之时,她不以为意的笑笑,似乎很有把握他会断然拒绝,可结果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当赐婚的圣旨送到行馆,她呆愣了半晌。而今日也是皇帝挑选的下聘吉日,她本以为他会派王府里的人过来,万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来。 齐烈尚未将政亲王坠崖的消息递回南郡,他的父王已派使臣与圣贤朝皇帝商议联姻之事,可见他兄妹二人进宫赴宴之事已传回南郡,而他又当着圣贤众位大臣的面欲将齐齐格嫁予洛痕,此事当夜未有定论,但却容不得圣贤拒绝,否则南郡的颜面何在?洛痕既已平安脱险,圣贤与南郡联姻一事便尘埃落定。 “为何拒绝?政亲王妃的位置的确空置太久了。”洛痕移过目光,嘴角逸出一丝苦笑,他娶的仅仅只是王妃,而不是妻。 “我不明白,姚佳期更适合这个位置,为何偏偏是我?”齐齐格行在他身侧,平静问道。 没有预想的尴尬,洛痕在心里微松了口气。尽管对她爽朗的性格略有所了解,却依然担心二人见面时有些微妙。然而此时的他们,不像是即将大婚,成为夫妻的男女,倒像是朋友一般,谈论着全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没有适合不适合,皇上亲赐,南郡王亲许,洛痕依旨而行。”洛痕没有看她,沉声回道。以齐齐格的聪明,他对璎珞的心思又如何瞒得过?既然瞒不过,又注定要与她相伴一生,坦然相对似乎更好。 “那我就不懂了。”齐齐格闻言灿然一笑。 “嗯?”洛痕回身,面带疑惑。 “王爷不是有皇上亲赐特旨在手?这政王妃人选不是仅凭王爷一句话?”齐齐格想也没想,脱口回道,他的态度变化太大,她有些不明所以。 洛痕轻挑浓眉,唇角微扬,却未应声。齐齐格见他不答,也未勉强,耸了耸肩也没有再追问,二人沉默着向行馆而去,各怀心思。 “王爷?”齐烈见洛痕与齐齐格一起回来,有些惊讶,迎上前微一拱手。 “太子殿下。”洛痕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王爷请。”齐烈微一侧身,伸手示意洛痕先行。 微一点头,洛痕稳步踱进厅内。齐烈兄妹二人也随后跟了进来,待侍候的仆人奉上茶水,齐烈方才悠悠道:“我父得知王爷今日亲自过来,甚感欣慰,命齐烈亲自将南郡驸马的玉佩赠予王爷。”齐烈取出一个金色的锦盒,双手递向他。 洛痕站起身接了过来,并未打开,淡笑着回道:“有劳太子殿下,待大婚之日洛痕必将佩此玉饰亲迎公主入府。” 对于洛痕表现出来的诚意,齐烈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抹疑惑。任谁都看得出他对东方璎珞的不同,甚至不惜舍身相护。本来他欲阻止赐婚之事,修书一封回南郡说明原委,却不料洛痕竟先他一步接下旨意。他们坠崖那半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令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愿意成亲?齐烈甚是不解。 外人不得而知,齐烈如何不知,莫清风终是救出了他们,而她在昏睡了整整十天十夜后醒了过来,如今身子还未大好,现正在将军府静养。而洛痕仅在她昏迷之时去探望过一次,她醒来后从未出现在她面前,这令齐烈十分好奇,就连他都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如何了,他却能完全置身事外准备着婚事? “齐齐格生性莽撞,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担待。”对于从小宠爱的妹妹,齐烈极为不舍,赐婚一事看来已成定局,不容任何人反悔,那么他希望齐齐格能幸福。 “太子殿下客气了,这日后本王还要称呼一声大哥,这担待二字从何说起。”洛痕放下锦盒,望了一眼静坐了一边的齐齐格,沉声回道。 “你们有完没完啊?说正题,我不会真的要嫁吧?你不会真的要娶我吧?”齐齐格有些沉不住气了,虽说她并不讨厌洛痕,毕竟像他这般儒雅之人世间少有,而他二人的身份也甚是相配,可她亲眼所见,他对别人情根深种,难不成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与他同床异梦一辈子? “齐齐格?”齐烈沉声低唤,企图阻止她的直言,即便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却也不可当面说破。 “干嘛?关乎我一辈子的大事问一句都不成吗?”齐齐格瞪了他一眼,完全不理会齐烈的怒意。本来寄希望于洛痕,现在他亲手毁了她唯一的指望,再不说话就真的没机会了,她哪里还顾得上自家哥哥是否生气? “赐婚圣旨已下,本王今日亲自送来聘礼,公主以为是假?”洛痕面色无异,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温润儒雅是他的本性,但能为皇帝分忧,手握国家重权的政亲王爷,又怎么会是随意便被人看穿心思的简单之人! “我以为不会成真,你倾心之人既然不是我,这又算什么?”洛痕的平静勾起了齐齐格些许的怒意。她快乐的“单身”生活就这样终止在他手里了?虽然是身份高贵的王爷,却更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至少现在不爱。虽说这政亲王妃之名并未委屈了她,而以他的性格看来,即便不爱她,却也可以与她相敬如宾的生活一辈子,可这未免太悲哀了。赫连家的莫清风抢了他哥哥心爱的女子,而她又要嫁给眼前的赫连洛痕,南郡的太子公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栽在了赫连家男人的手里?简直欺人太甚,齐齐格心有不甘。 “不得胡说。”齐烈厉声喝她,却换来她一记白眼。 “我才没有胡说,我说的是事实。”如果逃脱不了这王妃的身份,齐齐格不愿此时便示弱于洛痕。 “待本王命人推算好吉日,再亲自修书一封至南郡告知。”洛痕意外于齐齐格的咄咄逼人,却也并未对她的直言有所责怪,不再多言,缓缓起身告辞。 “齐烈静候佳音。”齐烈牵了牵嘴角,沉声应下。 “不用写信了,反正我也不走,到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只是别太早,我还没准备好。”齐齐格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插了一句,随后端起手边的茶猛灌了一口。 真苦,难喝死了,她皱了皱秀眉,心里暗自开始盘算起来。 齐烈可以静观其变,她却没有那份耐心。东方璎珞?她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一个和惜若有着同一张面孔的女子成为别人的妻子,那本该是她的嫂子。而她更不能嫁给一个对自己毫无感情的男人为妃,还是一个爱着惜若的男人。她的幸福她要自己争取,难道公主生来就是为了与别国联姻的吗?如果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那她也要让他爱上她,否则她不惜违抗齐烈的意愿,费尽心机半路又折返回京城,就毫无意义了。 在她出嫁前,尚有几件事要做。第一便是想方设法令“惜若”恢复“记忆”帮齐烈夺回她;第二,查清楚到底是谁要谋害“惜若”,甚至连在凤栖崖寻人的齐烈也不放过。 害人之心是不可有,但犯到她头上的人她也决不放过。至于还要不要再顺道办成第三件事,齐齐格还没有拿定主意,走着瞧吧,反正她吃定了洛痕也不会将婚期定的太早,她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对,此事需要三思而后行。思及此,未等洛痕出门,齐齐格已“腾”的站起,风风火火的向行馆外而去,将先前与洛痕的约定抛在了脑后。 洛痕与齐烈眉头轻聚,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67、复杂难明 “不...不要?”璎珞大喊着从睡梦中惊醒,她翻身坐起,惊出一身的冷汗,脸色因紧张与惧怕已有些苍白,紧紧抓住手中的被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又梦到她了,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她说她叫云惜若。这一次她没有哭着指责她抢了她的身体。梦中的她浑身的鲜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了两句话,然后喃喃轻唤着那个名字“烈”,随即在她眼前缓缓的倒了下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璎珞忽然感觉浑身好冷,她将薄被牢牢抱在怀里,哽咽着缩在床角,眼前久久浮现着那抹刺目的血红。 “璎珞?”清风听到她的惊叫声,急急冲进了房里,身上仅穿着中衣,外袍尚未来得及穿上。 “璎珞?怎么了?”大步踱到床边,见她抱着被子缩在床里,他焦急的询问。 璎珞浑然不觉他的靠近,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漆黑的眼眸显出怜惜之色,清风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啊?不要碰我,走开...走开...”璎珞的意识很模糊,他碰触的瞬间她惊恐着闪躲,企图避开,声音有些沙哑。 “别怕,是我。”浑厚低沉的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璎珞猛然抬起头,迷茫的目光慢慢汇集到一点,待看清眼前的人是清风,她“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又来找我,她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不认识她,可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她一身的血...一身都是血...”璎珞边哭边语无伦次的低声说着,身子因恐惧有些颤抖。 清风的心蓦然一紧,眉头深锁,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着,他静静的听着,没有出言劝慰。即便璎珞第二次醒来后一切看似很正常,身子也在慢慢恢复,更没有再出现那次醒来后不认识他的情形,他依然不能安心。他没多问,是担心她害怕。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紧了紧手臂。 璎珞哭了一会,直到感觉眼睛都有些不舒服了,才渐渐止了泪。缩在清风胸前,侧耳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清风单手搂着她的纤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右手轻轻抚摸着她散乱的长发,似安慰,更似无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打算只要她身体无异,并不想提起先前她不认识他的事,看来他们还是要面对不可预知的变故。 “作恶梦了?”清风的声音于对璎珞便是一股神奇的力量,能瞬间令她安静下来。璎珞没有动,只是埋首在他怀里轻点了下头,纤臂自他腰间滑过,紧紧环着他。 她醒过来已有七天,清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即便他们已有了夫妻之实,而且大礼已成,在外人眼中他们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璎珞依然不愿留在莫家将养身子。 在她醒过来的第二日便央求清风送她回到了将军府,老将军见她平安回来,又见清风对她呵护倍至,大婚的事实已不容任何人改变,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好好将养身子,进了一趟宫,没有再在京城多作停留,已赶赴边关。 清风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将军府,现在无论是非凡亦是尘风随身保护,都不能令他安心,而她又坚持婚礼过后才随他回莫家,无奈之下他便一同住进了将军府,这几日都是睡在她隔壁的房间,就近照顾她。 “清风?”璎珞闷在他怀里低唤,声音如羽毛般的轻柔。 “嗯?”清风沉声应着。 “你说等我身子好了就补办婚事,能不能...”她没有勇气抬头,怯怯的开口。 “不能!”璎珞的话尚未说完,清风松手将她从怀里拉起,目光与她对视,坚定拒绝。 “我还没说完呢。”璎珞低下头,低低的回了一句。 她知道因为她坚持要回将军府调养身子,清风已有些不悦,整整一日都没和她说话,要不是她亲自去书房找他,估计他还冷着脸呢。 “说吧,我听着呢。”清风神色凝重,淡淡的回了一句,明显有些气恼。 “你这样谁敢说嘛。”璎珞略显委屈的抱怨,娇柔的声音,嗔怪的语气,听在清风耳朵里便是撒娇。 “还有你不敢说的?”他轻责,脸色缓和了些,伸手揽过她。 璎珞靠着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梦境太过真实,令她不得不恐惧,她很怕,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说。她只是希望缓一阵子再成亲,看能否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其实是担心清风怕她,她现在都有些害怕自己这具身体,甚至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身穿越至此。如果她是梅若惜,那么本不该与这个时空的任何人有所纠葛,如果她不是,那么是她的灵魂穿越了吗?可又该如何解释她身上的礼服? “怎么不说话了?”静默了片刻,清冷的眼眸变得坚定,修长的手指抚着她乌黑的长发。 璎珞似突然想到什么,没有回答,却挣开他的怀抱,见清风皱眉,一脸的不解。她浅浅笑着,探头往门口看了一眼,推了推他,微扬了下小巧的下巴。 清风回身,见房门大开着,了然她的用意,扬眉笑了笑。起身关好房门,见璎珞正欲下床。 “你坐着别动,要什么?”他出言阻止,三两步踱到床边按住她,顺着她的目光望着圆桌,他将烛台取了过来,昏暗的纱帐内骤然亮了起来。 “要烛台做什么?”坐在床边,将烛台小心的拿在手上。 “我背上有一块指甲大小,淡粉色的胎记,我妈妈说那是一出生就有的,你帮我看看。”璎珞想起自己身上唯一一处可以辨别她真身的办法,才示意他关门。在这里她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身份证和户口薄,那么出生时身上便有的胎记总是个有力的说明不是吗?如果后背上的胎记依然在,那么这个身体便是她的,如果没有...如果没有,那她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闻言,清风眉心轻拧,他二人从未说起过什么,但璎珞却也意识到了这次昏睡时异样,否则不会想要急切的证明什么。沉默着将烛台递到她手上,伸手解开身前的系带,将中衣褪至腰际,露出光洁的玉背。 当他的大手轻触她细嫩的肌肤,璎珞方才惊觉此时二人之间的暧昧,她身子明显一僵,故作镇定的深呼吸,小脸却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清风将她的反应收进眼里,抿着薄唇勾起一抹笑意。 “看到了吗?”璎珞见他半晌没吭声,偏头轻声问了一句。 清风不紧不慢的坐到床边,俯低了身子。 “小心。”当他略有些凉的薄唇触到她后肩的肌肤时,璎珞倒吸了一口气,浑身一个机灵,手上的烛台没有拿稳,险此掉到床上,还好清风及时伸手接住,俊颜上扬起一抹迷人的浅笑,将烛台重新放回桌上。 “你回房睡吧,我先休息了,明天再说。”璎珞在他回身之时急急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哑,随即翻身躺下,胡乱抓起薄被欲遮掩□□的身子。 “回哪个房?”清风不理会她小小的挣扎,在她身后躺下,将她背搂在怀里,扯过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你回房啦,明早让人看见会说闲话的。”璎珞挣不开,拍着腰间他的大手。 “我们分房睡人家才会说闲话。”清风将她的柔荑握在手里,闭上了眼,下意识的贴着她。 当他送璎珞回将军府时,府中的仆人们倒还真是糊涂了,虽然不太清楚二小姐为何突然失踪了半月,还不允许任何人走露半点风声,而莫家又坚持在原定的吉日那天迎走了翠柳,但大礼已成,二小姐已是名正言顺的莫夫人,任谁都看得出莫庄主对自家小姐体贴入微,然而这两个人晚上却分房而眠,的确引来仆人不少的猜疑。 思及此,璎珞没有再吱声,只微微挪了挪身子。 “背上的确有块淡粉色的印记,是打小就有的?”清风见她安份下来,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与她聊着。 “一出生就有了。”胎记在,证明是她自己的身体,璎珞顿时松了口气。 “你可知在你昏睡的第七日曾醒过一次?”犹豫了一下,清风还是决定告诉她。这件事情确实奇怪,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无论她曾经是谁,现在她只是他的,清风不希望她整日担惊受怕,还不如早早说明白,也好看看有没有法子找出缘由。 感觉到璎珞一僵,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清风轻轻扳过她的身子,二人面对面,昏暗的烛火下她的脸色微白,显然受到了惊吓。 “我醒的时候说话了吗?”在他的注视下璎珞怔怔的问了一句,见他点头,她神情骤然间紧张起来,轻咬着下唇,片刻后才又问道:“说了什么?” “一直叫着一个名字,好像根本...不认识我。”提起那一刻她醒过来陌生的情神,清风的心猛的揪紧。 凝视着她的眼睛,没有错过那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惊慌,清风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然后极是轻柔缓慢的抚弄着她长长的睫毛,似是一根一根地数着。 一时间空气仿佛都忘了流动,凝固在一起。璎珞的心思百转千回,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为何她醒来时低唤他名字,他会是那般的激动和不可置信,难怪这几日她一睡觉他便守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他是在害怕,怕她醒来再一次变得不认得他了。原来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个自称是云惜若的女子曾借着她的身体醒来过,会是她失去知觉的那个时间吗?她叫的名字会是梦中出自她口的“烈”吗? 房里异常安静,静得可以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似乎是窗子没有关好,有风吹了进来,桌上的烛火闪了几下,突然熄灭了,芙蓉帐内顿时漆黑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彼此的呼吸近在耳边,明明很柔和,很温暖,却又感觉是如此的冰冷, 璎珞的心生生一空,仿佛再也没个落处! 68、几许心事 当眼晴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璎珞如水的眼眸与清风灼灼的目光纠缠在一起。 “那不是我。”望着他的眼睛,与他十指交握,语气很淡却透着坚定。 清风的眸光中流淌着怜惜与眷恋,仿若要将所有的深情都倾注其中,将她拥入怀中,薄唇若有若无地触了过来,柔声说道:“我知道,我的若惜不会不认得我。” 黑暗中,璎珞扬起了唇角,伸出纤臂回抱着他。他的身体总是可是瞬间令她温暖,驱走心中无边的恐惧。如若他不是那良人,她不知道谁还可以带给她相同的悸动,无论他是不是那良人,她早已选择了他,认定了他! “别离开我。”静静的相拥了片刻,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如蚊鸣,轻若拂风,“等你身子好了就随我回去,留在我身边,永远别离开。” 璎珞微怔,抬眸的同时,眼里的液体自然的滑了出来,湿了她的脸颊。他总是怕她离开,她又何尝不怕失去?此情此景,她不禁忆起当凌雅将他二人的过往告诉她那一次,沉睡后醒来,他惊喜却又紧张的抱着她,然后请她别离开,她说过的那句话:生生不离。她舍不得他,舍不得离开。 “好,不离开,等我身子好了就随你回去。”她哽咽,又极力忍住不想哭出声。 她的柔弱或许终是不适合陪在他身边,这份失而复得的爱情到底能走多远?他们爱着彼此,挂心着彼此,可却感觉情愈是浓烈,爱情愈是变得脆弱,愈是患得患失,他们要如何才能守住彼此?守住隐隐流逝的相爱时光? 她从小被家人疼着宠着,从未经历过风雨,来到这里,一年不到的时间,发生了大多的变故,有太多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欣喜的同时也难免感伤。 曾以为真情难觅,却不知在不经意间已获得太多太多,她无力一一回报,有的人,注定辜负。 抬头看着清风,他的眼底也有些红,却依然温柔的笑着,复又将她搂进怀里。 “那几天我一直时睡时醒,有时能听见你说话,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梦见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她说她叫云惜若,还说我抢了她的身体。”璎珞伸出纤臂环上他的腰,轻声开口,语气透着些许委屈。 “刚刚我又梦到她,她...满身都是血。”提到刚刚的梦境,璎珞仍心有余悸,身子微微颤抖,清风唯有心疼的搂紧她。 “齐烈认识一位名为惜若的女子,容貌和你十分相像,如果不是眼神不同,我几乎分不辨不出,我曾在你被困凤栖崖底时见过那画像,过两日我带你去见他,或许他能给我们一个答案。”清风已然冷静下来,分析着整件事情的异常之处,又细细回想着那画像中女子的神态,区分着她与璎珞,除了眼神,再无任何不同之处。惜若的眼眸略显忧郁沉静,璎珞却是清澈纯净,透着灵气。先前他曾猜想璎珞或许便是齐烈曾经深爱的女子,至于她为何会突然间来到圣贤,转身成了东方璎珞他无从解释,因此想探得究竟,一时大意令她遭遇不测,他自责不已。这几日他天天陪在璎珞身边照顾,她说了许多过往的生活,有些他听得明白,有些完全不懂,但可以肯定,东方不屈与她相认时所谓她失忆忘记了从前是假,她故意有所隐瞒,那才是真。 “我怕。”璎珞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昏迷时的梦境,推测着云惜若口中的“烈”会不会是齐烈,经清风一提,又忆起齐烈初见她时不合宜的失礼表现,还有看她时探究的目光,心头猛的一缩。 即便她们不是同一个人,可依然不能否认云惜若的存在。为何会莫名的闯进她的梦里,真实到连自己都开始怀疑。尽管相隔着未知的时空,她们之间不可能毫无瓜葛,她突然有些害怕面对齐烈,面对他琥珀色的眼眸。 “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抢走你。”清风低沉的声音安抚了她因恐惧而狂跳的心。 “你会不会怕我?”她的声音轻不可闻。 尽管已经证实这身体的确是她的,依然无法安心。毕竟云惜若真的存在,毕竟她曾进入过她的身体,即便不是她占了惜若的身体,可惜若却在她昏睡时占据过她的身体,璎珞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发生什么未知的变故,她甚至自己都害怕这具身体,而清风,又将如何面对这个是她又仿佛不是她的自己呢?任谁可以不在乎自己娶的女子与常人有异?她没有把握。 腰间的大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滑进了中衣里,轻柔的抚摸着她细嫩的肌肤,“不怕。你是我的若惜,永远是!”他轻声说。 他的手很暖,来回轻抚着她,自她光洁的背脊慢慢抚至胸前,有着灼热温度的手掌刹那间温暖了她微凉的身子,却也令她忍不住微微颤栗,如雪的肌肤上快速泛起一层粉红色。 窗外天空中挂着一轮满月,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射在纱幔上,他俊逸的脸庞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她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璎珞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心中柔情涌起,缓缓靠近吻在他唇上。 唇齿相交,缠绵不分,隐约听到他轻叹一声,已然褪下了她的中衣。 当他滚烫的身子贴上她,璎珞难以抑制地发出浅浅的低吟。那细碎的声音销魂蚀骨,仿若莲花盛放,令他无法抵抗这酥软的娇躯,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然而,他却没有更进一步,只用反复抚摸着她的肩颈,细细勾勒着她□□的锁骨,轻吻着她的侧脸和玉颈,随后搂紧她,将头埋在她发间,沉沉叹息。 “身子还没好,睡吧。”许久后清风俯在她耳边柔声低语。 了然他的体贴,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睡意袭来,璎珞在他怀里动了动,窝在他有力的臂弯中,沉沉睡去。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清风轻笑一声,拉了拉被角,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伴她入眠。 “醒了?”清风微微一动,俊颜已轻贴上她的小脸。 “嗯…”璎珞揉了揉双眼,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腰上一紧,听见清风在她耳边低低笑着。 “再多睡一会,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呆在府里等我,嗯?” 璎珞的思维还处于迷糊状态,随口“嗯”了一声,轻翻了身,背对着他,薄被轻轻滑下了一些,露出香肩一片,清风拉高了被子,再次把她搂进怀里,舍不得起身。 璎珞意识到他还没走,又翻过身,把脸贴在他胸前,小手已绕上他的腰,清风忍不住轻声地笑了,大手在她纤腰上轻抚着:“磨人精。” “你要去哪?”璎珞含糊的问了一声,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他随时在身边,成为东方璎珞以后她变得坚强了许多,可在爱人面前她依然只是一个要他疼着宠着的小女人而已。 “先别问,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清风唇边挂着笑。 “什么时候回?”她闭着眼,孩子气的问着。 “很快,你睡醒时我就回来了,睡吧。”清风轻吻了下的散乱的长发,也闭上了眼。自她这次醒来以后,身子大不如前,总是极易疲惫,不一会璎珞便睡着了。清风轻柔的搂起怀中的人儿,缓缓抽出手臂,轻轻起身,温柔地为她拉好薄被,又顺手拢了拢她凌乱的长发,才伸手掀开纱幔。 璎珞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气似乎很好,阳光暖暖的射进来,感觉今日身子好了些,比起前几日,不再感觉无力,便缓缓起身。 “小姐?”翠柳刚好推门进来,见她醒了,轻唤了一声。 “翠柳,给我准备热水,我想洗澡。” “主子说您这些日子不能沐浴,绝对不可以碰水,您坚持坚持,再过两日就可以了。”翠柳小心的扶着她坐下,忙到衣柜中帮她翻找衣裙,嘴里还不忘提醒。 “今日感觉好多了,应该没事的,我就泡一会。”璎珞不甘心的央求。 “不行,主子交代了,这次一定要盯紧你。”翠柳找出一件水兰色的真丝裙拿在手上,一脸的坚决。 “这嫁人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他成了你主子?”璎珞打趣她,大病一场,气势明显很弱。 “小姐,您就再忍忍,身子本就单薄,这次又伤的这么重,可马虎不得,您要是再出个什么差错,主子怕也活不成了。”翠柳似乎了一下子稳重了许多,一边仔细的帮她穿着裙子,一边劝说。 “非凡待你好吧?”璎珞没有再坚持,望了望翠柳,成了亲,装扮也一样了,看上去,翠柳比以前温柔娇美了许多。 “嗯,很好。”翠柳的小脸微红,低声回了一句。 璎珞先前在清风面前不止一次提过,等他们大婚过后,便将翠柳与非凡的婚事办了,结果他们的大婚错过了,清风却安排翠柳先嫁了过去,她暖暖的笑着,他永远都懂她的心思。 “以后你也不要在我身边侍候了,你成亲我也不在,也没给你准备些什么,那店铺就当作你的嫁妆吧,你好好打理着。” “我才不要离开小姐,我要留在小姐身边一辈子。”翠柳帮她理好衣裙,与镜中的她对望一眼。 “你这死丫头,我现在管不了你了是吧?”璎珞的眼睛有点红,却还倔强着嘴硬。 “小姐,非凡这辈子都会追随主子,翠柳也要侍候小姐一辈子,我们永远都不分开。”自她坠崖,翠柳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当她被接去莫家的那晚,非凡去取“催情诀”还未回来,她一个人在房里呆坐着哭了好久,直到哭得没了力气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好了,我没力气和你争,随你吧,不过店铺依然送给你,不许再拒绝,那是我能送给你的唯一的东西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见翠柳眼里闪着泪光,璎珞浅浅笑了笑,可翠柳却没有体会出那笑容背后暗隐的哀伤。 未知的时空,她们如姐妹般相扶相惜,有她陪在身边,璎珞的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人生的波折不断,她无法预知未来,只盼能尽自己所能为她安排好下半生,即便有一天她离去了,对她,也不会有所亏欠。 身上背负的债太多了,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何想活得轻松一些都如此难? 清风,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洛痕,我又该为你做些什么? 点点心事点点愁,心虽相惜情难守,恍若梦... 丝丝牵挂缕缕情,无缘执手情难断,常相忆... 69、欲断难断 “二哥?”随着一声清脆稚嫩的轻唤,一抹熟悉的身影已小跑着冲到洛痕身前。 “轩儿?”洛痕回身,见洛轩已跑至他跟前。 “属下见过王爷。” “免礼。”洛痕淡声回道。 蹲下抱起他,望了一眼紧跟在洛轩身后的大内侍卫,随即明了这小家伙定是闹着洛霄非要出宫。自从太医诊出凌雅有了身孕,除了处理一些重要的奏折及坚持早朝外,其它的时间洛霄均在凌霄殿陪伴凌雅,而他便忙了起来,自然无暇顾及洛轩,仅仅赐婚那日去看过他一次,未说上两句话又匆匆出宫。 “二哥?”小家伙就喜欢和他亲近,洛痕一抱他,洛轩的小胳膊立马熟练的搂上他的脖子,略显委屈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谁欺负我们轩儿了?”洛痕扬眉笑笑,抱着他向府里而去,脱里将保护洛轩的侍卫迎进府里。 “二哥的身子好了没有?”洛轩嘟着小嘴,咐在他耳边低声问着。 洛痕闻言微一怔,知道他与璎珞坠崖的人不多,朝内的大臣均以为他奉皇命外出办差,洛轩从何而知? 将洛轩直接抱进了书房,洛痕将他搂在身前,示意脱里关上房门,才开口询问:“轩儿从何而知二哥病了?” “我去找皇兄的时候无意中听皇嫂说的,她说你和那个‘笨女人’都受伤了。”洛轩靠在他怀里,怯怯的回了一句。 “记得这话不得再与别人提起,知道吗?”洛痕微微蹙眉,沉声交代。 “嗯,知道了,二哥还没说身子有没有好呢?”小家伙黑黑的眼睛略带紧张的望着他,见洛痕笑了,才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也跟着笑了。 “二哥没事,身子早就好了。” “那她好了没?她是个女人,身子一定不如二哥好的快。”洛轩问的当然是璎珞,只是他就是不喜欢称呼她为三嫂。 “轩儿又没了规矩,二哥不是告诉过你,现在该叫三嫂。” 提到璎珞,洛痕的神情微变,尤显落寞。她好了吗?他也想知道。 自从尘风亲自过府通知他璎珞醒了,他不止一次不知不觉走到将军府外,站在远处久久望着那府门,却终是没有进去。他想见她,却又怕见到她。如今,见了又如何?为了他的深情痴守,害她险些送了性命,他突然怕了,原来感情也是会给别人带来负担的,他不想她为难,不想清风为难,所以每一次去都只是默默的站在街边许久,然后转身离去。 有清风在,有清风守着她,她不会有事的,她会好起来! “二哥?”小家伙对于他的情绪变化全然不知,低低唤了一声,伸出小手扳正他的俊颜。 “她应该也好了。”经他一问洛痕突然有些担心,她到底好了没有? 原想不闻不问,原想奉旨成婚,原想可以忘记,原来一切只是想想...原来他一直在心中无声的抗拒...原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他在后悔,后悔接下那旨意,后悔选择了南郡的公主,甚至后悔为何不接下那份特旨。 “二哥也不知道吗?”小家伙很聪明的发现他的不确定,急急追问。 “二哥...”洛痕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欲言又止。 “二哥不是和她一起回来的吗?”洛轩歪着小脑袋若有所思。 是和她一起出崖,却又不是。和她一起出崖的是清风,是清风。他睁眼那一刻,唯一想知道的便是她平不平安,他睁开眼那一瞬,唯一想看到的只是她,只有她。然而,守在他床边的却是清旋。 他没有拒绝她的照顾,却始终有礼的保持着兄妹之间的尺度,而她也从未提起什么,仿佛只是当他如堂哥一般照料,直到他康复,直到璎珞醒过来,清旋便再也没来过。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他们几人之间似乎总是错过了一步!为何相逢总是如此,不是恨早,便就恨晚?看来,遗憾终是不可避免!至少今生有缘相识,已强过擦肩而过! “二哥带我去看她好不好?我都好久没见她了,那些宫女,太监都怕我,和他们玩一点意思也没有,她最好玩了。”洛轩拽着洛痕的手臂轻摇着,目光透着期盼。 “轩儿便是因此喜欢她?”洛痕回神,淡笑着轻问。 他的确不解,初见见面,洛轩便喜欢和她在一块,比粘他还粘璎珞,虽然嘴上依然不肯照规矩称呼她,但他知道洛轩是打心底里喜欢璎珞,从小到大,除了他,洛轩从不和任何人亲近,就连洛霄,他都不让抱。 “她说话很奇怪的,胆子可大了。”洛轩想了想,像是在回忆。 “哦?怎么个奇怪法?”洛痕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要一提到璎珞,他的心便像是瞬间苏醒了过来。 现在除了和洛轩,他已不能和任何人谈起璎珞了,他其实是渴望知道她的一切,哪怕只是从一个孩子的嘴里听到她的名字,对他也是一种安慰。 “那日我带她去御花园,她嫌路远,走了一会就不肯走了,非赖在回廊下休息,还埋怨什么古人真是麻烦,住的地方整的像个什么迷宫?我听不懂,就问她什么叫古人,什么是迷宫,她竟然伸手敲了我的脑袋...”说到这洛轩还故意皱着小眉毛,伸手摸了摸光洁的额头。 “不止敲了我,还说我是笨小孩,她才笨呢,我猜她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故意不告诉我。”洛轩撅着小嘴,一脸的不乐意。 洛痕想像着璎珞皱眉取笑洛轩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渐大。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只要有机会,便不安份,难怪能得性情孤僻的洛轩喜欢。 “二哥是不是真的要娶那个南郡的什么破公主?”洛轩忽然话峰一转,提到了齐齐格,见洛痕沉默着点头,他负气般别开了脸:“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她。” “轩儿说谁不喜欢南郡的公主?”洛痕有些诧异,一时没反应过来洛轩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就是那个笨...三嫂,她不喜欢那个破公主呗。” “是她和轩儿说的?” “她没和我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她都不喜欢看她的,二哥不要娶那个公主,要是二哥娶了她,三嫂肯定会不高兴的,到时候她就不会理你了。” 小家伙以他不足十岁的智慧为洛痕头头是道的分析着,却恰巧碰到了洛痕的痛处。若真是不喜欢齐齐格,也是因为清风,如果璎珞会因他娶齐齐格而不高兴,他该开心才对,至少证明她在意他。涩然一笑,她不会不高兴的,她只会祝福他,她会笑着说恭喜吧! 璎珞,别惨忍的说祝福,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别说就好! 洛痕叹了口气,温和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忧郁的神情,将洛轩搂在怀里沉默不语。 “王爷?”脱里在门外低唤了一声。 “进来吧。” “这是前两天您交□□的那件事。”脱里将信封递给洛痕,见他点头又退了出去。 洛痕打开信仔细看了看,眉头轻拧。自他到行馆下聘之后,一方面派人暗中跟踪齐齐格,一方面命脱里去查那间院子的主人,结果竟然查不到任何有关房子的资料,略一思索,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看来有人知道他在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毁了房子的所有资料,能让户部存档的资料无声消失,这世上怕也没有几人,看来他也不必费心思追查下去了,至于齐齐格,就当打发时间吧,只要不闯出什么乱子,就由她去了,连身为政亲王的他都查不出什么,想必她也不过是白忙一场而已。 清风知道了,却没动,会是谁,令他有所顾及? 洛轩老实的坐在他怀里,见他半晌不说话,将头轻靠在洛痕的胸前,静静的等着他。 “轩儿,你不是说想去看看你...三嫂吗?”小家伙一听洛痕提到璎珞立马来了精神,重重点头,小脸上露出了喜色。 “那我们现在便去,如何?” “好,那现在就走。”不等他松手,洛轩已挣扎着下地,洛痕笑着放他下来,牵着他的小手。 刚出书房门洛痕似突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去。待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极为精致的绒质锦盒,递给洛轩,他低声交代:“这个呆会给你三嫂,就说是你从宫中带出来给她的,嗯?” 小家伙伸手接了过去,挠了挠小脸,黑黑的眼睛在洛痕的脸上看了看:“知道了。” 洛痕吩咐脱里遣走了护送洛轩出宫的大内侍卫,要留小家伙在王府里住些时日,免得他一天到晚去烦洛霄,便带着他骑马冲将军府而去。 “知道该如何说吗?”到了将军府,他不放心的再次询问。 “我又不像她那么笨,二哥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是二哥送的。”洛轩将锦盒谨慎的抱在怀里,小身子一摇一晃着跟在洛痕身侧回道。 洛痕的眼底有些黯然,去年在杭州之时本想着回到京城便送给她的,可谁知现在竟要借着洛轩的名义。他也曾想送给齐齐格,她毕竟是他未来的王妃,本该给她。将锦盒一次次取出来,又放回去,终是没有舍得。 府内的管家一见是政亲王,忙恭身请安,将他们迎了进去。 “清风在府里吗?” “姑爷一大早便出去了,原本非凡公子在,刚刚也和翠柳丫头出去给小姐办事去了。” “璎珞一个人在?”洛痕有些诧异,清风怎么放心让她一个在府里。 “南郡公主先您一步来了,正在小姐的院子里呢。” “齐齐格?”洛痕闻言,面色一紧,加快了脚步,牵着洛轩直奔璎珞的院子而去。 只差两步距离便到了门口,却听院内传来一声鞭响,接着便是茶杯破碎的声音,清晰而空落,似乎还有极力隐忍的轻呼声。 洛痕讶然,心头剧震,推门而入之时见璎珞与齐齐格迎面而立,璎珞左手抚摸着右手臂,秀眉紧皱,而齐齐格手中赫然握着一根软鞭... 70、瞬息万变 洛痕的身形顿住,眸光骤变。 璎珞面对着他,昔日温和的目光在阳光下带着几分朦胧,透着凉意,有些锋利,还掺杂着怒意,只仅仅与她对视那一眼带着一丝暖意,待落在齐齐格身上时已化为十分的冷寂与疑惑。 齐齐格应声回身,见到洛痕的刹那微有些惊讶,待看清他脸上的神情,顿然蹙眉,未及开口,却见洛轩扭着小身子直冲她而来。 “你在干嘛?欺负我三嫂吗?”洛轩单手将锦盒抱在怀里,手指着齐齐格质问道。 “轩儿,不要乱说。”璎珞回神,忙行至洛轩身边将他搂在身侧轻责道。 “你不要怕,二哥会保护你的,她是不是拿鞭子打你?”洛轩仰着小脸,神情是与他年纪不符的怒意。 璎珞淡淡笑了,因他的保护欲心中泛起暖意,摸了下他嫩嫩的小脸,又望了一眼洛痕:“小鬼,你哪只眼晴看到公主打我来着?” “那她干嘛拿着鞭子?还打翻了茶杯?”洛轩明显不相信,认定了齐齐格欺负他喜欢的“笨女人”。 “茶杯不过是不小心碰掉了而已,干嘛大惊小怪?”璎珞秀眉微聚,企图轻描淡写。 “是不是打到胳膊了,给我看看。”洛轩机灵的发现璎珞揉了下手臂,欲伸手挽起她的衣袖。 “没有,不要乱猜。”不及他的小手触到她的手臂,璎珞已迅速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洛痕冷然的目光扫过齐齐格,大步踱到璎珞身侧,将她拉起,握住她的手臂。璎珞欲躲,却见他负气般紧紧握住,不容她闪避。 袖子挽起的瞬间,当一道微红的鞭痕赫然呈现在眼前,洛痕神色骤变,抬头时眸光冷若冰霜。 “公主怕是该给本王一个解释?”洛痕声音低沉,极力压下火气。 “你误会了,我们...” “什么误会,都受伤了还说误会?二哥,你快休了她,我才不要她这么恶毒的二嫂。”洛轩伸出小手拉着璎珞的衣裙,小嘴利落的回道,打断了璎珞的解释。 璎珞闻言怔了怔,随即方才回神。 前几日,皇上下旨,清风已从昔日的皇商被加封为“嘉亲王爷”,如今她头上也冠了“嘉王妃”的封号。清风告诉她,凌雅有了身孕,皇上已下旨册封她为皇后,现在整个朝廷都在忙碌着准备她的册封大典,到时候她也要随清风进宫朝贺,因为那是她姐姐,更是整个东方家的荣耀。而她还意外获知,与此同时,洛痕也被指婚了,她想问指了谁给洛痕,却终是没有开口。没想到政亲王妃真的是齐齐格,她还猜想着会不会是温柔贤静的姚佳期。璎珞也曾在心里想着,如果见面该不该对他说声恭喜,她希望他能忘了她,重新开始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感情,却又怕他感觉讽刺。于是她决定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的大婚也不曾想过要出席,只想在心里默默祝福他幸福,一定要幸福,万万不曾想过三人之间的见面竟会如此尴尬。 齐齐格因洛轩一再的指责脸色微变,紧抿着樱唇,灼灼的目光落在洛痕的脸上。她才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子,这个时候他护的依然是别人,还当着她的面? “王爷想要一个怎样的解释?‘未来’政王妃的话你会信吗?”似是刻意加重了“未来”二字的语气,齐齐格挑眉问道。 “此时,你说了我便信。”洛痕不曾迟疑,坚定的接口,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说服他,他相信身为南郡的公主她不会说谎。 “看来我好大的面子,可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动手抽了她,你又当如何?”齐齐格的目光落在洛痕的手上,而他的手正轻握着璎珞的手臂。 凭着女人的直觉,璎珞感觉到她的醋意,顺着她略带挑衅的目光望去才猛然惊警,急忙抽出了手,退开了洛痕一步。 女人都是敏感的,即便他二人之间尚无深刻的感觉,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齐齐格定然不喜欢洛痕此时与其它女人亲近,尤其是她,更该避嫌。 “请公主不要图一时口快,璎珞不想因此造成误解,鞭子纵然落到璎珞身上,你针对的也不是我,不过是想逼我承认自己是云惜若。如果我是云惜若,危急之下,身手是掩藏不住的。” “这下你明白了?”璎珞的声音淡淡,却也因为自己与云惜若莫明相像的容貌挨了鞭子而气恼,一口气说完,望着洛痕问道。 不等洛痕答话,她又面向齐齐格:“公主,您也试探过了,这下总该相信我不是云惜若,我连一点身手也没有,甚至躲不过你这轻轻的一鞭,请不要再纠缠这个我未知的身份,我不是云惜若,我也没有失忆。来到京城,洛痕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人,是他救了我,就是这么简单。至于我到底来自哪里,我的身份又是谁,我不会告诉你,即便我愿意说,你也未必会明白。” 听到这里洛痕才豁然明白,原来齐齐格认定璎珞是那位名为云惜若的女子,这世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他眉头轻聚,脸色稍有缓和。 “或许这世间真有相像之人,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公主是否不该再纠缠这个问题?” “好一个说了我也未必明白,好一个一唱一喝,你没有失忆?你不是惜若?若你真想让我相信,那么就让我验你的身。”洛痕刻意的应和惹来齐齐格更深的怒意,微眯着双眸,她冷声要求。 “公主?”洛痕厉声喝道。 “怎么?王爷不愿意?”她冷言问道。 “好,公主说验璎珞便让你验。”璎珞上前一步镇定回道,昨夜清风已确定了她身上有胎记,她的确是真身穿越至此,又有什么怕她验呢?同为女子,只要可以解了她心中的疑惑,只要不令她与洛痕之间的误会加深,有何不可? “璎珞如今已是嘉王妃,公主此举未免有失身份。”在洛痕的观念中这样的要求有辱于璎珞,他当然不愿意,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没关系,我只当公主是闺中密友,公主随我进来吧,要如何验都可以。”璎珞冲他二人笑笑,平静回道。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梅若惜,露肩,露背的礼服都是在公众场合穿的,又怎会介意同为女儿身的齐齐格验验她的身子,无非让她看一眼罢了,有什么大不了。 “公主为免咄咄逼人了些。”璎珞正欲转身,一道冷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清风一身家长袍,神色清冷,此刻正负手立在院门口。 一进府便听管家说南郡的公主和洛痕都来了,顾不得询问其它,片刻不曾耽搁便向她的院落而来,赶到之时正好听到璎珞替她向洛痕解释为何挨了一鞭,此时又听齐齐格说要验璎珞的身。极力压下的怒意再次被挑起,她为以她是谁?她说验便验? 洛轩似乎有些怕清风,见他缓步走了过来,小身子下意识的向璎珞身侧靠了靠。 “咄咄逼人又如何?明明是南郡太子妃,如今却莫名其妙成了圣贤的嘉王妃,本公主不想再未确定之前大动干戈,否则便不会是先验身这么简单了。”齐齐格面无惧意,淡声回道。今儿到巧了,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聚齐了,她暗自冷笑一声。 清风微眯双眸,对于她过人的胆识倒有几分欣赏,不过却也犯了他的大忌。他莫清风的妻子岂是她说碰便碰?就凭那一鞭他便不想轻易放过,如果不是看在她即将成为他的二嫂,他早就动手了,还等到现在?女子又如何?她可以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璎珞动手,他为何不可? “别说她根本不是南郡太子妃,纵然是,如今也已是莫清风之妻,不容任何人轻视。” “清风?”璎珞觉察到他的怒意,轻唤一声。 洛痕的突然出现令齐齐格不满,又因他刻意的维护而醋意大发,此刻清风又回来了,璎珞感觉头有些晕,今儿是什么日子? “原本在下打算过几日亲自到行馆与南郡太子说明此事,今日看来是多此一举。”清风不理会璎珞的阻止,淡淡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惜若乃是北晋的公主,十五岁便与南郡结下姻亲,如若齐齐格这次得不到一个确实的答案,南郡与北晋定当讨个说法。”她不依不饶,查了几日也不曾探到任何关于惜若的消息,齐齐格的耐性在踏进将军府以前便已耗尽。 “大军麾下莫某也不在乎,公主请便。”明显的威胁彻底激怒了清风,不想给她留任何颜面。 “莫清风,你未免太过自信,圣贤怕是都不敢如此自信,你凭什么?”齐齐格的隐忍已到底限,先是洛轩的质问,再是洛痕对她的冷眼旁观,此刻又加上清风的不屑一顾,她的最后一丝理智轰然倒塌,话音未落,她握紧手中的软鞭,真挥向清风。 “公主?”洛痕急声制止,断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冲动,任她再好的功夫,也不是清风的对手,如此相逼,只会吃亏。 “清风?”璎珞惊呼一声,怕清风心疼她而误伤了齐齐格。 齐齐格自八岁起便与齐烈一同习武,因身形娇小,他们的师傅便刻意寻了这只软鞭作为她的兵器。苦练多年,她已运用自如,那根软鞭似是与她融为一体,且气势十足,力道极重,鞭鞭凶狠紧逼。 清风眸光一闪,身形稍移,每一鞭都避得恰到好处,并无出手之意。他从不与女子动手,不想破例,如果不是她对璎珞不敬,他也不屑与她逞口舌之斗。 齐齐格见他不出手,顿觉羞侮。是不屑与她动手吗?他未免太过欺人。她纵身提气,虚晃一招,趁清风右移之时,鞭子瞬间挥向璎珞,洛痕惊觉,一把扯过璎珞与洛轩,同时出手欲制止齐齐格。怎奈她并不领情,毫不客气的挥鞭打开他的手,再次攻向清风。 清风目光惊起,不等洛痕再次出手,霍然出招,眨眼之间已在半空中截住她握鞭的手腕,右手抵在她的颈子上,转瞬间便可取她性命。 空气瞬间凝结了下来,清风侧首瞥了洛痕一眼,收起眸光中的锋芒,清清冷冷的说道:“别以为我会第二次手下留情,如若再有下次,公主的下场有如此鞭。” 话音未落,清风收回右手的同时,左手微微用力扯过齐齐格手上的软鞭,凝神聚力,惊起一波微风,将他的衣袍掀起一角,袍角垂下之际,软鞭已化为烟尘。 他可以不还手,因为她是一介女子,因为她是洛痕的王妃。但她若想伤及璎珞,他便不会再顾及其它。 齐齐格紧皱秀眉,意外他竟有如此高深的武功。璎珞讶然,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洛痕微抿薄唇,神情有些无可奈何。洛轩瞪着一双大眼睛,面露惧意。 “齐齐格领教了,惜弱一事我定要根究到底。”齐齐格与清风对视一眼,转身而去。 行至院门口,齐齐格停下脚步,回身望着璎珞:“虽然你可以不顾念我哥哥是如何舍命护你,但我决容不得你变心忘记。” “王爷也不必为难,齐齐格定当请皇上收回赐婚旨意。”目光落在洛痕的脸上,眼底的悲凉瞬间席卷而来,那丝不舍与莫名的心痛几乎令她落下泪来,仓促的转身,此刻的脆弱不想任何人看见,尤其是他。 原来她早已失了心,才会如此介怀他钟情她人,她在不自觉间倾慕于他,可是这一切,终是在他冷言以对时化作虚无。 她的爱情,未及开始,便已被无情的埋葬。仅剩的尊严不容她再多留片刻,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众人眼前,有些落寞,更显萧瑟无依。 71、迎来吉日 璎珞坐在房里,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梳妆台的那个锦盒上,她已不愿去想到底是谁送了这个锦盒给她,甚至没有勇气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这是我出宫前向皇兄讨来的,送给你。”洛轩的神情略显紧张,声音怯怯的,似乎被先前那一刻的变故吓得尚未回过神来。 记得那日齐齐格离开后,洛痕无声的站了片刻,璎珞抬眸之时见他正望着她,眸底闪过一抹令人看不懂的情绪,她无措的别开了目光。 当他牵着洛轩的小手行至院门前时,洛轩突然小跑着又折回璎珞的身侧,将手中的锦盒递到她手里。璎珞无声的接过来,没有再看洛痕,也没有看清风一眼,转身进屋,伸手关上了门。 独自静默了很久,她惨淡一笑,神情透着丝凄苦,一时间很茫然。梦中妈妈的话尤在耳边,她说要寻到“玉玲珑”,方可避过生死之劫,保她平安。然而,“玉玲珑”在凌雅手中,她不愿清风为难,迟迟未将此事告知他。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又扯上了云惜若,那个齐烈也曾舍身相护的南郡太子妃。洛痕的深情她已然辜负,难道竟连他与南郡公主的婚事也会因她横生枝节吗?她做了什么?她穿越至此,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就要伤了身边所以关心过她,爱过她的人吗?这让她情何以堪?璎珞顿觉无力,绝望之感尤然而升。 清风进房时她仍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他握住她的手腕,将衣袖卷起,方才回过神。 任由他在纤臂的鞭痕处抹了药,轻轻的为她揉捏了片刻,璎珞才悠悠开口。 “你不该动手。”她轻责,声音有些飘忽。 清风的手一僵,随即似乎听他叹了口气,却没有言语,为她放下衣袖,沉默着出去了。 心口骤然一酸,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那一夜,清风没有回房,但璎珞知道他并没有出府,只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 那晚她睡得极不安稳,时睡时醒,断断续续的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她盼着睁开眼时清风就在她身侧,对她温柔的笑,宠溺的嗔她是贪睡的小猪,然而,直到天亮之时,他依然没有出现。 璎珞没有胃口,早饭被原封不动的端了出去。心里憋闷得厉害,她想出去走走,却在院门口被非凡拦下。 “主子吩咐,小夫人若是要出去,定要有他相陪。”非凡少有的严肃,语气坚决。 “怎么,我连出府的权力也没有了吗?”璎珞的火气顿时上来,口气很冲,她从未和非凡如此不客气,生平头一次。 “要去哪?”那个她盼了一晚,等了一晚的声音毫无预警的自她身后响起。 璎珞很不争气的瞬间红了眼晴,深吸一口气强将泪意咽了回去才转过身:“我要出府。” 清风静静看着她,璎珞与他对视,发现他的眼睛有些红,想必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她扭开头,故意忽视他的憔悴。 “我问你去哪?”声音是令她陌生的冷淡,璎珞的心猛的一紧,有些疼。 “不要你管。”倔强的回了一句,转身欲走,非凡拦在门口不动,眼神询问着清风。 “我不是囚犯,让开。”她有些恼,冲非凡低吼。 “没听见我的话吗?这是将军府,我连自家的门都出不得吗?”见他动也不动,璎珞哽咽道。 “主子?”非凡皱着浓眉,为难的低唤着站在对面的清风,从未见过二人如此僵持与疏离,他不禁有些担忧。 “非凡,你干嘛?”翠柳将璎珞不曾动筷的早饭送回了厨房,回来见三个人僵在院门口,不解的问了一声。 “小姐?”非凡看了她一眼不语,翠柳见璎珞要哭了,忙从非凡身侧挤进了院里,扶住她。 “要去哪?”还是同样的问话,语气却已稍有缓和,只是璎珞正在气头上,没有分辨得出。 “不用你管。”璎珞甩开翠柳的手,冷冷的回道。 清风神色漠然,微抿着薄唇与她对视,就在璎珞忍不住要再开口之际却听他望着非凡道:“记得我先前的交代,若再有差池,擅离职守,我决不轻饶。” 璎珞怔了怔,明白他是在责怪非凡,因为她让翠柳出门一趟而让非凡陪同,才留她一人在府中。如果非凡在,昨日那一鞭她便无论如何也不必受的。 她无言以对,每一次都连累非凡,每一次都害他背黑锅,她终是沉默着折回了房里,整整一日没有踏出房门半步,任翠柳如何敲门她都不应,只是沉静的坐在床角,直到晌午过后依然滴水未进,后来不知不觉便趴在床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而他,躺在她身侧。 她的睫毛动了动,翻过身背对着他。片刻,身后的他也动了一下,却没有碰她,似乎是翻了个身。璎珞伸手拉高薄被,将脸埋进了被里。 她要出门,却不知道到底想去哪。想过去行馆找齐烈说清楚,也想过去政亲王府问问洛痕要如何安抚齐齐格,她不希望因为她令影响他二人的婚事,甚至还想着要不要进宫直接向凌雅要了“玉玲珑”回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这府里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现在她明白了,无非是因为他在和她怄气,他“无视”了她,她在和他闹情绪,她委屈,更害怕。 犹豫着翻过了身,小手迟疑的环上他的腰身,额头轻抵在他的背上。 “我不是有意责怪你,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让你们为难。” “不能怪齐齐格,如果换成是我也会想弄明白的。”她低声道歉,见他不语,缩回了手,眼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 清风沉默着翻身坐起,在她的注视下走出了房门,片刻后手上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放下托盘,走到床边将她扶了起来,伸手取过床侧的外袍为她披上,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先吃点东西,一天没吃饭了。”清风将她抱在怀里坐在桌前,柔声劝着。 璎珞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间不语。 “乖,身子还没好,呆会还要吃药,嗯?”清风附在她耳边轻声哄着。 “你在生气。”她在撒娇。 “吃完饭再讨论这个问题。”清风轻责,扳开她的小手。 璎珞微低着头,接过了碗,二个人安静的吃过了饭,翠柳收拾了碗筷,帮璎珞松了发髻,侍候她梳洗完才悄声退了出去。 “过来把药喝了。”清风坐在桌前看书,实际上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抬头见她坐在床边不语,低唤一声。 她起身蹭到他跟前,直到清风浅笑着将她抱坐在腿上,她才乖乖把药喝了,这次没敢叫苦,可他依然体贴的塞了颗蜜饯到她嘴里。 轻倚在他怀里,清风为她把了把脉,确定身子无异,才放下了心。 “你看哪一天合适,我们去拜祭娘吧。”这本该是大婚第二日便要做的事,却一直拖到今天。 短短数日,发生了很多事,洛霄连下三道圣旨。清风救回了她和洛痕,洛霄还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知道清风对此根本不屑,却依然接受了。因为这不仅仅代表着他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他过世的娘亲终于被承认是赫连家的人,哪怕这个名份迟了二十多年,可她泉下有知,定然会欣慰,苦了半生,她终于可以陪在他身边了。“嘉亲王爷”是取了莫嘉儿的名字为封号,这才是清风隐忍接受的理由。 她记得当宫中来人宣读完旨意,清风扬了扬嘴角,眼里涌起泪意,在众人错鄂的目光下缓缓跪了下来,双手接过那道圣旨。他握着旨意的手因过于用力,骨节都有些泛白了。璎珞跪在他身旁,温柔的抹去他脸上的湿意。他生命中另一位至亲的女子走了,可她还陪在他身边,她想用她全部的生命去爱他,连同他娘亲的那份爱一并算上。 断断续续知道了他的身世,此时更觉心疼,璎珞伸出纤臂搂紧他的脖子。 “好。”清风没有异议,他早已安排妥当。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好吗?”昨日一早翠柳与她闲聊之时告诉她一件关于清风的事,她才吩咐翠柳出去,没想到片刻功夫就出了事。她只想到清风与齐齐格动手会令洛痕为难,让误会加深,却不曾想到清风对她的在乎与心疼,涌起一丝自责,她诚恳道歉。 “好,我们都不生气。”简单的回了一句,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昨日齐齐格欲进宫,被齐烈拦下了。”他也不想洛痕因此事为难,暗中已派人查探。洛痕与齐齐格之间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婚事这般简单,其中更牵扯着两个国家之间的利益,隐含着太多政治因素。 “她会不会真的要退婚?皇上会不会怪罪?”璎珞怯怯的问道。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明日我便进宫去。”清风吻了吻她安慰道。 两个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冷战合好如初,第二日清风去了政亲王府,与洛痕一道进宫,洛霄有丝不悦,却也并没有责怪,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大婚的日子尽快定了吧。” 出宫后洛痕直接去了行馆,清风并未随行,事情没有恶化,似乎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至于洛痕是如何处理的,清风倒是不得而知,只是没过几日便传来洛痕与齐齐格即将在两个月内完婚的消息。 清风决定不再探究云惜若与璎珞之间的关系,不管她是谁,无论她是谁,他都不会放手。即便齐烈曾舍身相护,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将璎珞带走,为了心爱的人不惜以命相搏他认为是男人该做的,璎珞不必负疚,更何况她并不是云惜若,她不欠齐烈什么,如果仅仅因为容貌相像而令璎珞受委屈,为免有欠公平。但令清风不解的是齐烈的反应,他一直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乎并不十分在意璎珞成了他的妻。为什么?他在等什么?还是他确定璎珞不是他的云惜若? 清风命非凡暗中将各地的死士纷纷调往距京城最近的地方待命,他隐隐感觉有事要发生,同时也在行馆内外安排了暗人观察着齐烈的一举一动,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日便是清风与璎珞成亲的日子,陪她用过早饭,安排好府中的一切,清风准备回莫家。 “今儿我先回府,明日我来接你,嗯?”临走前不忘嘱咐着她。 “那你明天不是很帅?”璎珞调皮的冲清风眨眼,见他抿嘴浅笑。她的身体已然大好,有他陪着,精神也好了起来,心情愉悦。 “我何时不帅?”他挑眉,俊颜上满是笑意。 “那倒是。”璎珞毫不吝啬的赞美,他长得的确好看,难怪柳如烟喜欢她,难怪凌雅忘不了他,而他,却只是她一个人的―夫。 “乖。”爱怜的拍拍她的俏脸,清风的眉眼间尽是宠溺。明日成亲,不容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清风的心情也甚是明朗轻松。 “清风?”看着他的身影马上要消失在院门处,璎珞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忙出口唤他。 清风回身,见她小跑着冲他而来:“怎么了?还有事?” 璎珞扑进他怀里,清风轻搂着她,柔声询问:“怎么了?” “你明天一定要来。”扬起小脸轻声说着,眼中流露出不舍。 “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清风敛神,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坚定回道。 一天的时间如水般流过,璎珞早早便睡下了。朦胧中,似乎听到悠扬的箫声,像是整晚都没有停过。醒来后她细细回想,忆起那熟悉的旋律,是凄美的“长相守”... 细细抚摸着绣工精细的珍珠嫁衣,将脸缓缓贴上去,微凉的面料轻触她的肌肤,璎珞突然很想哭,理不清,说不明的心事瞬间萦绕心头。微闭上眼,任泪无声的滴落到嫁衣上,化开,再落下,再化开……直至留下深深的痕迹也浑然不觉! 一切真像一场梦,梦得如此真实,梦到她已要嫁为人妇。 翠柳认为大喜的日子不该哭,想劝她,却终是忍住了。 待璎珞止了泪,翠柳为她挽好发髻,画了一个精致的新娘妆,又仔细的为她穿好嫁衣。望着镜中面色红润的自己,璎珞有片刻的恍忽,她要出嫁了,她是他的新娘了... 时辰快到了,璎珞隐约听到外面热闹了起来,她知道,是清风来接她了。轻提嫁衣一角,缓步踱到院中,面朝北方,她缓缓跪了下来。 “妈妈,若惜要结婚了。” “无论今后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若惜选择了他,若惜不后悔。”双手合十,璎珞轻声昵喃,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起身前又轻轻说了一句。 “洛痕,对不起,祝你幸福。” 璎珞不知道,当她转身向清风而去时,有一双眼眸将她的背影牢牢印在了心底,怜惜却更无奈,仿若无声的诉说:任她无情也动人...只是那内心如冰的哀伤,又有谁能读懂? 跨越时空的阻隔,清风成了她的皈依,而洛痕终将是她的过客?! 一场清梦同谁近,三生石上皆已定,梦里飞花人渐去,千古情人他最痴... 洛痕承诺过要微笑着送她出嫁,他做到了,只是那含笑的眼眸中分明闪着晶莹的泪光...有些人,错过了,便成了永远,似乎再也回不去了...唯有,该放的放,该忘的忘。 72、婚礼风波 当清风握住她的柔荑,那带着薄茧的大手竟有丝颤抖,璎珞轻呼一口气,微微用力回握着。 他的双臂如此有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靠在他胸前,璎珞的泪终是没有忍住。 她出嫁了,错过了先前的吉日,她终于还是会嫁给他。即便不是热闹的婚礼,依然会披上那承载着爱意的珍珠嫁衣成为他唯一的妻。 喜帕下的娇颜上明明挂着泪,却也有抹幸福的笑容,纤臂轻环着他,璎珞的泪尽洒在他怀里。 她是幸福的,无论嫁的是清风,亦或是洛痕,她都是最幸福的。 她是感伤的,因为选择了他,她的生命除了清风,再也没有其它。 她是不舍的,这样大喜的日子,她的家人一个都不在,或许此生再也无缘相见,她舍不得嫁,舍不得家人... 她也是害怕的,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婚后的生活,他们会相守到白头吗? “若惜?”清风俯在她耳边轻柔低唤。 璎珞知道,即便有喜帕的遮掩,清风依然看见了她的泪。 “在我们那,结婚的时候都要哭的,因为舍不得妈妈。”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解释,偏头亲密的靠在他颈间。 “以后你要舍不得我。”将她抱上软轿,清风极快极轻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隔着薄薄的喜帕轻啄了下她的侧脸。 她微点了下头,暖暖的笑起。从今以后她该舍不得的人只有他,只会是他。 没有传统中的吹吹打打,软轿极为安静的缓缓而去,清风骑着马行在前面,璎珞甚至可以听到轻微的马蹄声。俏脸上的泪痕干了,她忍不住掀开喜帕一角,悄悄望向外面。轿子两侧各有一匹马,她猜想该是尘风和非凡,看来清风早有安排,婚前的准备均是他亲力亲为,他甚是谨慎。 璎珞并不介意今日的婚礼只能是个形式,不会像正式成亲那日一般热闹张扬。她反而喜欢这样,没有繁复的礼仪,没有累人的程序,只用像此刻般安心的任他带着走进他的生活。而清风却不愿委屈了她,坚持礼仪不可少,只是勉强同意不宴客。 轿子行了很久,从将军府到莫家的路虽然有些远,却也不至用这么多的时间,璎珞感觉这不是去莫府的路,但她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在,就在她身边,没有什么需要她再忧心。 安静的闭着眼回想到自从穿越到圣贤朝的点点滴滴,从相识到相恋,再至相许,清风的柔情,洛痕的痴情,一年不到,她的人生奇迹般的丰富起来,而今日,她与清风正上演着他们人生之中最重要的戏码之一。 她又想到她的妈妈,来到圣贤不到一年,她两次进入她梦中,告诉她要避过了生死之劫,要回到现代去,就要先寻获“玉玲珑”。她爱上了清风,她决定不走了,所以渐渐放弃了寻找。然而,命运弄人,无意中让她知道那块古玉竟在凌雅身上。原来一开始她便找对了人,清风一直都知道,却没有告诉她,坠崖前她伤心过,却没有怪他,从凤栖崖回来她没再提过此事,她猜想那古玉是清风送给凌雅的,凌雅是清风的曾经,他深爱过,她无力改变。她只要清风的现在和将来,至于其它她已不愿再庸人自扰,清风爱着她,这就够了,不愿再纠缠“玉玲珑”一事。 她也不可避免的想到洛痕,这个她人生中举足重轻的男子。他温和的笑,他暖暖的关怀,他默默的守候,还有他借着洛轩的手送来的玉佩。清风说那是块极为罕见的和田玉,世间再难遇第二块,除非是有缘之人,如果他没有料错该是洛痕的娘亲留给他的。这东西意义非凡,璎珞想还给他,又怕他伤心。清风沉默许久,最后开口却让她留下,他说那是洛痕的心意,她不该拒绝。于是她仔细的收好,连他同的情意一同放在心里。 不知走了多远,轿子突然停了,打断了璎珞的凝想。外面极为安静,等了片刻不见有任何动静,她有些沉不住气的自行取下了喜帕,正欲掀开轿帘之时,清风先她一步,适时握住了她的柔荑。 “别出来。”他的声音低沉,透着坚定。 “清风?”她不解的低唤,微有些紧张。 “听话。”他坚持,阻止她。 “嗯。”直到璎珞应允,清风才松开她的手,放好了轿帘。 “今日是我大哥成亲的大喜日子,各位不像是来喝喜酒的?”尘风的语气带丝讥讽,双手抱胸站在前面。 “得罪了莫庄主,在下主子有命,请夫人随我走一趟。”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身着黑色衣袍,一张陌生的面孔,冷硬至极。 “即便是当今圣上有命,莫某也断然不会让人将爱妻带走。”清风的双眸闪着锋芒,淡淡回道。 “那就得罪了,扰了庄主的喜事,还望见谅。” 话语间,围成扇形的黑衣人缓缓向他们而来。清风望着他们握住长剑的手,略显生疏的手法令他扯出一抹冷笑。 “大哥,你带嫂子先走,别误了时辰。”尘风侧身看了眼清风,却见他摇头。 “你们都退下。”清风一挥手,刚刚现身的死士纷纷退到轿边。 “清风?”璎珞将他们的谈话听得真切,急急唤他。 “别怕,今日不宜见血,等我片刻。”清风回身对轿子中的璎珞柔声安慰。 “你要小心。”璎珞的小手紧抓着轿帘,温柔的嘱咐。 “放心,不会误了洞房。”清风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低低笑道。 璎珞闻言如触电般抽回了手,喜帕下的俏脸瞬间烧红。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逗她,看来他是有把握的,她也就放心了许多。 清风转身之际,眼眸中如水的温柔已然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深沉。今天是他与璎珞成亲的日子,他守在这,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他不希望尘风与非凡等人撑握不好火候,伤了他们,血溅当场,这次,他要亲自动手。 清风缓步行至黑衣人中间,凝神聚集内力,原本寂静的山林突然有了声响,是树叶被急风吹乱,摇摆碰触之时发出的的沙沙声。 视线有些迷糊,尘风与非凡带着死士没有丝毫松懈的护在轿子四边,炯炯的目光紧紧锁定前方清风的身影。 原本湛蓝的天空竟显几分暗沉,冷冷的急风似乎让黑衣人感觉到了寒意,悚然一惊,竟有些不敢靠近,唯有方才说话的领头人执剑与清风对视。 急风扫过,清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正是那柄“飞龙在天”。白色的剑光簇拥着他的挺拔的身影,刹那间他已纵身腾起。 半空之中,清风将“飞龙”运用的堪称随心所欲。挥洒间剑光无数,晃花了黑衣人的眼,只觉周身上下左右全部被长剑封死,毫无退路可言,而自己被生生困在中间,冲不出更打不破,片刻功夫,弱势已尤为明显,再苦斗下去只会枉送性命。一边全力接招应对,一边示意身旁相助的黑衣人攻向轿子。 清风微眯双眸,撤身之际借由内力相助,以“飞龙”斩断了黑衣人的长剑。然,兵器虽毁,那人却毫无收手之意,赤手空拳与清风较量。 耳边扫过一道劲风,“飞龙”稳稳插入轿子旁的树干,令欲靠近的黑衣人瞬间顿住了身形,神情惊诧莫名,还怔在生死边缘的恐惧中未及回神,已被非凡点了大穴无力的倒了下去。若不是清风手下留情,他已然命丧剑下。 与清风对阵的那人见状神色几变,眉宇间现出一抹讶然,二十招未过,清风已在收势时封了他的穴道,黑衣人僵直着身子从半空中摔落在地。 突来的变故令攻向轿子的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变了脸色,众人的目光均带着杀气,执剑再次进攻之时,清风身形快移,眨眼间已点住了他们,全部人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清风转身,剑眉朗目,俊朗飘逸,唇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得罪了各位,大穴十个时辰后自动会解,只不过这一身的功夫恐是要从头再练过,莫某先行一步。” 清风拱手,翻身上马,尘风与非凡跟在轿子后继续前行,沿路保护的死士不知何时又已悄然隐入林中,没有留下任何供人追寻的痕迹。 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轻微的马蹄声传来,璎珞这才安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轿子稳稳停了下来,梅红色的轿帘被掀开,璎珞被清风抱了出来。 “到了吗?”她轻问。 “着急了?”清风凑近她低低的笑,胳膊上换来她一记轻拧。 大步将她抱进了厅里,早有侍女等在里面布置好了一切,他们的洞房没有设在现下的嘉亲王府,而是京郊一处极为隐蔽的别苑。 脚落地的瞬间,有人碎步上前,轻扶着她的纤臂,璎珞偏头确认是清旋才松开清风的手。厅内只有几人,璎珞知道都是她熟悉的,也都将是她的亲人。 “一拜天地”高吭的声音响起,璎珞微颤了下身子,随着清风缓缓跪了下来,磕头的瞬间泪模糊了双眼。 “二拜高堂”对着空落的主位她诚恳恭敬的拜下去,心中默默叫了声“娘”。 “夫妻交拜”重重磕了这个头,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今生唯彼此所有,起身之际,强忍的泪终是落在他手背上。 这场跨越时空的迟来婚礼,没有想像中的风光,却比预期中惊险,这其实只是个形式,他们拜了是夫妻,不拜也已是一体!认定了彼此,再容不下别人,但他们依然坚持着协手走过人生的每个步骤,缺一不可。 喜帕被掀开的那一刻,一室的大红映红了璎珞的脸,清丽的面容更显娇羞妩媚,她扬起唇角对眼前玉树临风的新郎笑了。今日的她真美,配上这样温柔的笑容更美了,清风顿时看得痴了。他眷恋她温柔的笑,他渴望与她执手一生!此从刻起,她终于是他的妻了! 龙凤烛发出喜悦的噼叭声,月亮高悬的夜晚便是他二人的洞房之夜,只是清风为璎珞准备的惊喜还在后面,而璎珞也为清风准备了令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礼物。 74、多情如斯 “王爷在府里吗?” “回公主,王爷下朝后便一直呆在府里。” “通传一声,就说我有事要见他。” “王爷早有吩咐,若是公主来了可以不必通禀,请您直接去书房。” 闻言,齐齐格怔了怔,微抿着樱唇淡淡地笑了,在脱里的引领下来到了书房外。 “王爷就在书房,公主请。”脱里恭敬的回了一句,便悄声退下。 轻咬下唇,齐齐格站在门外犹豫许久,方才伸手轻敲了两下房门,半晌无人应,她轻皱秀眉,迟疑着推开虚掩的房门,正欲开口,一室的静谧席卷而来。 洛痕伏在书桌之上,仿佛酣梦一般的沉睡着,窗户大开,桌上的书卷微乱,时而有微风吹过,纸页被掀开,轻晃着发出沙沙声,他却毫无查觉。 他到底是累了... 齐齐格刻意放轻了脚步,慢慢行到书桌前,洛痕的确是睡着了,如玉的俊颜,轻聚的眉头,沉静的睡容,无不透着俊逸儒雅。齐齐格眸光一转,见到案几上那封未写完的书信,抬手取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唇边的笑意渐大。小心的将信放回原处,她轻轻拂上他的面,指间轻柔的抚过他的眉间,试图为他抹平那显露于外的忧郁。 他梦到了什么?会是她吗?她成亲了,他依然放不下。尽管半路上她派去的人没有劫下她,尽管最后是他暗中拦下了她派出的另一批人马,她为何竟怪不起来,而他,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了是吗? 平日里,他温润如春风,含笑面对众人,可谁知那春风下,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万缕情丝。她不禁感叹,洛痕与自己是其实是一类人,他外在无懈可击,八面玲珑,而她,外在虽冲动任性,无所顾及,但他们的内心又是柔软且多情,只不过他是对东方璎珞,而自己则是对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感情,原本并未查觉,直到亲眼见他护着东方璎珞,直到她赌气想要面见皇上退婚,直到他到行馆找她,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动心了,动情了。想到那日他去行馆自己闹的笑话,齐齐格不觉牵起唇角笑了。 “胡闹,身为南郡公主,你可知兹事体大?”齐烈苦劝无果,失控的低吼道。 “兹事体大就该牺牲我了吗?”齐齐格不甘示弱。 “皇上对此事不闻不问摆明了是护着政亲王,你这样只会令父王为难。” “真护着他就不该把他心爱的女子赐给别人,真护着他就不该让他娶一个他不爱的女子。” “格格,身为皇家人,有哪一个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婚姻?”齐烈的神情有丝黯然,他挫败的跌坐下来。 “哥哥,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为何你竟可以如此沉得住气?那是惜若呀?你舍得将她拱手让人?” “惜若死了,她不是。”齐烈别过脸,声音飘渺。 “不可能,惜若不会死,她便是惜若。”齐齐格突然哽咽。 “格格,即便她是惜若,如果她忘了我,如果她爱上了莫清风,我也愿意成全,何必逼她承认她是惜若,何苦让她想起令人痛苦的过往?”他的语气透着无力,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惨淡的哀伤。 “哥哥?”齐齐格蹲在他身前轻唤。 “格格,你若放不下,他更难以释怀,如果你不想与他一辈子相敬如宾,听哥哥的话,不要再纠缠他的过往,不要再去招惹他曾经深爱过的女子。你该明白,能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影子。”齐烈轻抚着她的长发,体谅她心里的苦。她喜欢洛痕,所以伤心他钟情她人,而那人,竟有着和惜若相同的容貌,她是想爱她的,却又爱不起来,她或许也想恨她,也恨不起来吧。 “可是,我...”齐齐格有些迷茫,想到洛痕看璎珞的眼神她的心就开始疼,可是又想到若真的退婚,此生与他再无瓜葛,她的心就更疼了。 “哥哥知道这样很难,不过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办不到?他不是铁石心肠,你该相信他的善良与柔软,他的深情难能可贵,虽说你晚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你们还有一辈子,一辈子很长,你有充足的时间,别让自己后悔。”齐烈扶起她,擦干她脸上的眼泪。 “如果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呢?”齐齐格仰头望着他,闪着泪光的眼眸带着莫名期许。 “他会忘,只要你先忘掉。”齐烈语气坚定,炯炯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可你怎么办?”扑进他怀里,齐齐格心疼的问道。 “傻妹妹,哥哥会是南郡的王,你还怕哥哥娶不到王后吗?”齐烈忆起他与惜若的最后一次争吵,如果他不是南郡的储君,如果他日后不会有三宫六院,是不是她就不会失踪? “可你爱的是惜若?” “是,我爱她,可我却给不了她想要的,她亦容不得我有后宫,如果东方璎珞就是惜若,她爱上了莫清风,或许真的可以得到她所说过的唯一,这样不是更好,她快乐着,我坐拥江山看着她,也未偿不是一种幸福!” 齐齐格低下头若有所思,她不懂洛痕,他的成全与隐忍明明是折磨,明明是痛苦,他却心甘情愿;她也不懂齐烈,他的放手与释然是因为舍不得那至高无尚的权力与地位?他宁愿坐拥江山遥遥相望,却不曾想过带着她瞰看天下或是放下一切与她厮守一生?这便是男人与女子对待感情的不同之处吗?她糊涂了。 “好了,等你想明白一切,政亲王怕是连侧妃都纳进府了,难不成你打算未进门便失了先机?”齐烈敛神,语重心长。 “什么意思?”齐齐格扭头望着他,敏感的问道。 “不知是不是退婚的事触怒了龙颜,听闻皇上有意劝他先纳一名侧妃过府...”齐烈的话还没有说完,齐齐格已大步冲去了正厅。 洛痕正坐在正厅喝茶,见她风风火火的出来,未及起身,她已先发制人。 “我不过随口一提,你倒是当真了?皇上金口以开,这么重大的事当然不能说退就退,你不要考虑纳什么侧妃,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齐齐格话一出口,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也太大胆了些,哪有女儿家如此不知羞的,一张俏脸顿时就红了。 洛痕眉头轻拧,表情有些茫茫然。她在说什么?他何时要纳侧妃?一个她还不够他伤脑筋?他沉沉叹息,目光瞥到门边的齐烈,才有所醒悟。 “公主定是有所误会,这侧妃一事从何说起?”他镇定的问道,完全置身事外,齐烈劝不住妹妹,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激她吗? “误会?不是皇上劝你先纳侧妃的吗?”齐齐格死撑着答道,隐约感觉到齐烈的话似乎不可信。 “皇上从未提过此事,洛痕也并无此意。”他简言回道。 齐齐格回身,恨恨的瞪着齐烈,见他强忍的笑意望着她二人,顿觉颜面扫地,瞬间已烧红了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跺着脚跑开了。 洛痕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齐烈,略有些无奈的摇了下头,轻叹一声。 齐齐格回神,如水的眸光落在洛痕的脸上,心里泛起阵阵酸楚,有些舍不得叫醒他,只取过椅子上的一件披风,细心的盖在他肩上,提笔写了两行字,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书房。 等她关好门,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洛痕才悠悠睁开眼,喟叹一声,坐直了身子,把肩上半落的披风放回原位,拿起她留下的字条。 “距大婚尚有一月,按照南郡的风俗,新娘出嫁前必要到庙里进香,明日你下朝后我们一道去吧!” 揉着眉头,洛痕的心情有些复杂。齐齐格的变化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她派人企图在清风成亲之日劫走璎珞,后又派人四处查探清风别苑的地点,他知道这完全是因为齐烈,他虽横加阻拦却也没有责怪。而她明明知道是他,却也不曾前来闹他,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她没有再动手,而他自然也就不必再去阻挠。 一个月过去了,一切都已成了定局,他们完婚了,任他再放不下忘不了也已是枉然。齐烈昨日过府告诉他,再过些日子便要带着齐齐格回南郡待嫁,所以他准备写信给她父王,说明他会准时亲自前往南郡迎她到圣贤。 “王爷,穆先生来了。”脱里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洛痕站起身亲自打开了房门。 “王爷。”穆萧微一福身行礼。 “先生多礼了,里面请。”洛痕伸手虚扶,将他引了进来。 自上次他们几人从凤栖崖出来后穆萧一直留在京城,洛痕知道他曾不止一次找过清风,想获知“天仙子”传人的下落,但不知为何却始终没有结果,看来今日来找他必是因为此事。 “王爷是否还在寻那‘玉玲珑’的下落?” 穆萧与洛痕迎面而坐,低声问道。 洛痕蹙眉,没有想到杭州行馆的那次谈话他依然放在心里,静默片刻后回道:“那玉如今在贵妃娘娘身上,我们倒白忙了一场。” “那只是其中的一块。” 穆萧神色不变,悠悠接口。 “先生是说‘玉玲珑’是一对?”见他点头,洛痕又问道:“先生如何得知?” 穆萧的脸上现出一抹黯然,轻叹了口气,方才回道:“此事说来话长,老夫也是机缘巧合。” “不知先生可愿指点一二,这‘玉玲珑’到底有何微妙之处?” “王爷有所不知,这‘玉玲珑’表面看似与平常的玉石并无不同,可若遇到有缘之人,可护其性命,保其平安。” 洛痕讶然,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一块看似普通的玉石竟有如此效用,璎珞从何得知?她是那有缘之人?难不成她需要这块古玉护身? “如若所需之人未能及时寻获,或许会遭遇生死大劫,到时候无论‘玉玲珑’在何处,都会随之破碎,一切便无力回天。” “请先生明示,如何寻获那另一半?又要如何避过这一劫。”洛痕有些焦急,他猜想璎珞必是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但却一定不会向清风索要凌妃身上的那半块玉佩。 “不是老夫不愿告之王爷,只是这一切也是传言,无法得到证实。照理说只要寻获那另一半,将一对玉佩戴在那有缘人身上,便可避过劫难。” 穆萧神色凝重,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传言毕竟是传言,他无从查起。 “王爷可知莫公子的‘玉玲珑’从何而来?” “那应该是他娘亲的遗物。”洛痕略一思索,沉声回道。 “王爷确定那另一半不在您手中?”相传‘玉玲珑’该是不离不分的才对,既然一块在清风手中,穆萧推侧另一半必该在洛痕手中,他们是兄弟,没有道理洛痕会不知道。 “洛痕确是未曾见过‘玉玲珑’。”洛痕眉头拧紧,也有些迷惑,细细回想穆萧曾说过的话,他隐隐感觉这‘玉玲珑’似乎真的该在他手里才对,可他为何从来不知道此事? “那丫头并非我圣贤之人,早晚是要去的,只是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穆萧有些怅然,自言自语般念了一句。 “先生此话何意?”洛痕神色微变,急切的问道。 “王爷大婚在即,老夫本不该多言,只是王爷对那丫头的情意老夫看在眼里,实在不忍她香消之时王爷后悔莫及,如若寻不到另一半‘玉玲珑’,或许王爷可救她一命。” 穆萧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洛痕,缓缓说道。 “王爷可还记得上次老夫要去了你三人的生辰八字?”洛痕点头,那是出崖后他醒来时穆萧要去的,璎珞的生日还是在崖底时她告诉他的。 “老夫依照八字推算,那丫头与莫公子的八字极不相配,倒是与王爷...” 穆萧顿了顿,炯炯的目光落在洛痕满是惊讶的脸上。洛痕的眸光闪动,似乎亮了一瞬,随即又极快的黯淡了下去。 “八字之说不可全信。”洛痕心底微凉,半晌方才回了一句,只是这个理由似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会有如此巧合?即便与清风不配,为何偏偏又是与他... “王爷此言有理,只是王爷与那丫头的八字不止相配,可称千载难逢的佳缘,老夫言尽与此,王爷三思。” 穆萧一语道破天机,洛痕心底倏然一空。 直到穆萧离去,他依然久久回不过神来。千载难逢的佳缘?他与璎珞的八字竟是如此相配。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笑容极淡且带丝苦涩。他也曾试过爱上了,不轻易放手,怎奈何,纵然是千载难逢,终也是无缘执手!她已嫁为人妇,更何况所嫁之人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绝望的爱,再一次撕扯着他的灵魂,心底瞬间涌起的悲鸣愈加清晰。触情即苦,苦海无边,何处是岸,可有尽头? 洛痕在院中静立了许久,夜有些微寒,冷风掀起他的袍角。直到圆月悄然爬上了天空,洛痕才理出些头绪。要寻“玉玲珑”或许可以从自己着手,他能做的似乎只剩这一件事了,至于其它,都是枉然! 75、危机四伏 洛痕几乎整晚都没睡安稳,早朝过后便直接去了行馆。齐齐格今日换了一身便装,先前张扬的红色华服被换成了素净的杏色羽纱裙,合身的剪裁将她的身材衬得愈发玲珑有致,头上梳着圣贤朝现下十分流行的流云髻,简单却不失礼仪。洛痕望着眼前与平日有些不同的齐齐格,淡淡的笑了。 “你就穿这身去?”齐齐格打量着洛痕,指着他未及更换的朝服问道。 洛痕低头看了看繁复的朝服,微皱了下眉,出宫后没有想起要回府换身家常衣袍。 “就这样吧,反正你换下朝服也照样有人认得出。”齐齐格挑眉,朝洛痕笑笑。 “走吧,再晚了人多。”洛痕说着,人已向院外而去。 “别坐轿了,咱们今儿走着去,行吗?”齐齐格见行馆外停着一顶轿子,忙拦下他,争求他的意见。 “嗯。”洛痕微一点头,随口应下,用眼晴示意脱里。 她没有坐轿,他也没有骑马,洛痕与齐齐格步行着向岩泉寺的方向而去,脱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谨慎的跟在后面。 “何日动身回南郡?”洛痕行在外面,不着痕迹的将齐齐格护在身侧。 “哥哥说十日后起程。”齐齐格低声回道,有些局促。 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偶尔见面,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有齐烈在场,突然间很不习惯与他独处,虽然有些期待,但却更加紧张。 “你什么时候动身?”见他沉默,齐齐格低声问了一句,俏脸现出一抹红晕。 洛痕闻言微一怔,随即回道:“自圣贤到南郡大概需要三到四日的路程,我会提前一日动身,以免误了吉日。” 齐齐格点头,扬起唇角。他有考虑过,无论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要成亲,至少他心里对于她这个王妃还是给予了最起码的尊重。 “为何成亲前一定要去寺里进香?”洛痕说话的同时伸手一拦,令齐齐格避过了险些撞过来的路人。 “以前听母后说起,女儿家出嫁前都是要去进香,她嫁给父王前还刻意去寺里吃了三日的素呢。”齐齐格回避了进香的实旨,其实是要祈求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如果两人能同去,或许更灵验,所以她才大着胆子邀他一道过来,只是这些话,她哪里好意思直说给他听。 洛痕也没再追问,聪明如他心中已了然,只是并不想点破。 寺里的人有些多,洛痕放慢了脚步,行在齐齐格身后,见她缓缓跪在蒲团上,很是虔诚的拜着,留下脱里保护她,他转身向住持的禅房而去。 “王爷。”住持面容慈详,双手合十,福身请安。 “住持免礼,出府匆忙,未及更衣,还望住持莫怪。” “王爷客气了,里面请。”住持微一侧身,将洛痕让了进来。 洛痕自他娘亲过世后,其实常常一个人来岩泉寺,并不是每一次都会与住持谈经论道,有时二人只是静静的坐在禅房里下棋品茶,他似乎只是需要一处可以令他静下心来的地方。 “王爷气色不是很好。”住持细心的发现洛痕的憔悴,淡声说道,语气肯定。 洛痕面色不变,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多谢住持关心。” “王爷累心国事,为百姓所敬仰,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己,王爷还是该看开些。”住持似是看透了洛痕的心事,有些直切主题的味道。 洛痕微一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点了点头:“住持所言有理,是洛痕过于执着了。人活一世,该拥有的,能拥有的都是注定的,强求不得,多谢住持点化。” “老纳一直认为王爷是颇有佛缘之人,不曾读过经书,却胜过许多钻研佛学之人。”住持赞赏的目光落在洛痕的脸上,缓缓说道。 “住持见笑了,娘亲自我懂事起便常常为我讲经,也算是从小研习,只是洛痕领悟的有限,能参透的佛理太少。”他一贯如此,极为谦虚。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完全参得透呢,顺其自然就好。” 洛痕点头,与住持对视一眼,两个人便不再多言,仅静静的下了一盘棋,洛痕每次来访都要与住持对奕一局,几乎从未分出过胜负,有些棋逢对手,次次都以平局收场,而今天有所不同的是,他赢了一颗棋子。 洛痕回来的时候,齐齐格正在解签,他站在一旁没有过去,隐约听见那解签的师傅说是上上签,求姻缘可得圆满,但风波不断,欲速则不达... 远远的,洛痕见齐齐格眉头轻锁,明媚的阳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垂眸的瞬间,眸底闪过的,不是无知的任性,也不是清冷的疏离,而是,他从未看过的忧郁黯然。或许女子都是这般多愁善感,一支签也会令她们心神不安。 洛痕并没有在意,只是他没有想到很快那风波便起了,他更没有想到这风波竟要他陪她一起面对。人生真的很微妙,当两个人的命运不知不觉被绑在一起的时候,有些事,想躲都躲不过,能做的,或许只剩面对,当面对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其实并不如想像中的难。 齐齐格站起身,见洛痕站在不远处等着她,灿然微笑着走过来。 “时辰刚好,我们在外面用过饭再送你回行馆。”洛痕安排,见她点头,淡淡一笑。 脱里已先行一步打点,二人行至酒楼的雅间,店小二端着茶壶跟了进来,见到齐齐格微蹙了蹙眉,瞟了她一眼。齐齐格顿觉身上一阵冷意,不自觉抬头看着他,那人却又面无表情的放下茶壶退了出去,她面带疑惑,有些不解。 “行馆可还住得习惯?” “啊?什么?” 齐齐格的心思还在那店小二身上,洛痕冷不防来了句不着边际的话,齐齐格怔了怔,一时没有听清楚。 “本王已命脱里为你重制一根软鞭,再过两日就给你送去。”洛痕语调平稳如常,状似不经意的说着。 “再制的毕竟不是原来那根。”提到她心爱的软鞭,齐齐格有丝不悦,但又因为他的细心尤为欣慰。 “那根软鞭有何意义?”洛痕已猜到她对那随身之物的重视,故才会对脱里有所交代。 “那是我师傅送我的,快有十年之久了...” 话语间菜已陆续布上了桌,刚刚送茶的店小二手中抬着托盘也跟着进了雅间,在齐齐格身边略一低下身,把托盘中的两碟精致小菜摆在了桌上,突然身子一转,自他袖中闪出一道亮光。齐齐格顿觉头皮发麻,那亮光竟是一把匕首,未及思考,惊叫一声,大力推开身边的洛痕,下一秒那把匕首已瞬间刺入她胸口,汩汩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湿了那杏色的衣裙。 “刺客” “公主?” 一时间雅座内嘈杂声四起,还有兵器相碰的声响,而她的意识已恍惚起来,咬着牙,手不自觉抚向伤处,终经不起疼痛的侵袭,身子缓缓向后倒去。朦胧间被人抱起,耳边有人急切的唤她,她想出声,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的强牵了牵嘴角,意识模糊,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王爷,伤处距胸口太近,拔刀恐有性命之忧。”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自帘帐外传来,齐齐格皱了皱眉,胸口处传来阵阵剧痛。 “不拔如何医治?立即准备,不得延误。”洛痕略显示焦燥的在帘帐外踱步,似乎失去了昔日的镇定。 “是是是,老臣这就去准备。”话语间似是有人退出了房间,齐齐格听到轻轻关门的声音,眼前微一亮,有人掀帘走了进来,脚步声渐近,感觉到已行至床边,却没有说话。 齐齐格眉头轻聚,用尽浑身力气悠悠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洛痕甚是焦虑担忧的双眸。 “你醒了?”洛痕轻声询问。 “是什么人?”她大口吸气,虚弱的问道。 “先别说话,牵动伤口。”他现在没有心思理会是何人要行刺他们,不过既然已留下了活口,他并不担心会审不出来。 “王爷,太子殿下来了。”脱里在门外禀报。 “快请。”洛痕微微蹙眉,沉声应下。 “哥哥?”一听齐烈来了她挣扎着想坐起身,无奈根本动弹不得,反而牵动了胸口的伤处, 顿时疼得她呲牙裂嘴,额头上沁出薄薄的细汗。 “别动…”洛痕见她欲动,忙伸手轻压住她的肩头,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话音刚落,齐烈急步踱了进来:“王爷,如何?” 待看清齐齐格胸前的血迹,齐烈的眸光涌起丝丝心疼。 “没事,哥哥不用...担心...”齐齐格吃力的回了一句,试图安慰着他。 “别怕,你不会有事的,哥哥还要送你出嫁。”齐烈坐到床边,轻握着她的手。 齐齐格微扬了下唇角,偏头看着洛痕,见他也点了点头,才将另一只手缓缓从被中伸向了他。 洛痕的心思瞬间百转千回,终是没有令她失望,将她纤细的柔荑握在了手中,齐齐格浅笑着闭上了眼晴。 “可有把握?”齐烈抬眸望着洛痕低声问道。 “距离胸口太近,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如实回道,神色黯然。 “王爷,不如请嘉亲王出面,宇文先生的医术甚高,或许把握更大些。”老太医小心的提醒,清风远赴天山受伤时他也曾到莫家为其诊病,见识过宇文策的医术,如果请他出面,或许胜算更大。他实在不敢妄动,里面伤着的是南郡的公主,亦是未来的政王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是担心自己的乌纱不保。 “脱里?”洛痕的眼底现出一抹希望。 “王爷?” “清风现在何处?可回府了?” “公子自成亲以来一直住在别苑,不在京里。” “马上去请尘风尽快通知清风,请宇文先生立刻到王府一趟。” “属下这就去办。”脱里拱手应下,急急离去。 “何必如此麻烦,我去请那宇文先生。”齐烈站起身,甚为焦急。 “太子有所不知,宇文先生与清风相交甚深,唯有他请得动,恐怕即便是本王亲自去他也不一定卖这个面子,而且除了尘风与在别苑的清风也无人知道宇文先生的居所。”洛痕也是无意中得知清风与宇文策之间的交情,曾有意请他入太医院,无奈宇文策甚至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闻言,他神色微变,琥珀色的眼眸尤为深沉,涌起的希望似乎被瞬间熄灭。唯有他请得动?为何偏偏是他?为何越是不想相见越是要相见? 齐烈的目光落在齐齐格身上,沉沉叹息,此刻他只愿她平安无事。 今生,他们几人似乎注定非要纠缠在一起,想见不想见,终是避无可避,或许人生就是如此,大多数时候都由不得自己选择,唯有顺着既定的轨迹去运行。 76、若即若离 当尘风将齐齐格受伤的消息递到别苑的时候,宇文策碰巧正在此地。 “庄主不必过于担心,夫人的身子有些虚弱,时常乏力也属正常,细心调理并无大碍。”宇文策帮璎珞诊过脉,淡淡笑着说道。 “麻烦先生了,还让您跑一趟。”璎珞轻靠在清风怀里,声音很轻,脸色不是太好。 “夫人客气了,我这就去开个方子,坚持吃上几日会有所好转。” “谢谢先生。”璎珞道谢,宇文策微点了下头退了出去。 “躺下休息一会,昨晚就没睡好。”清风小心的扶她躺好,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 这才好了几日,又着凉了,昨晚还发起了烧,折腾了一晚上,还真是吓坏他了。自她上次在那寒池水中泡过后,身子大不如前,是他大意了。 “没事的,你别担心。”璎珞冲他笑笑,轻声安慰。 身体明显虚弱,抵抗力也在下降,如果仅仅只是单纯的受了凉,清风不会如此紧张的请宇文策过来,他们都在瞒着她,而她也就不再多问,只乖乖的听他的话,不想令他过于担心。 “闭上眼睡一觉,我在这陪着你。”清风为她盖好薄被,轻握着她的柔荑。 璎珞显然没有什么精神,乖顺的闭上了眼,片刻功夫便睡着了。 “主子?”非凡在房外低唤了一声。 轻柔的松开手,把璎珞的小手放进被中,清风转身行至门边,接过非凡手中的字条。微蹙了下眉,望了一眼床上沉睡的璎珞,他吩咐道:“你留下,我去去就回。” “小夫人若是醒了问起...”非凡迟疑着问道,不些不解为何清风要亲自去。 “照实说,我天黑前会赶回来。”见非凡点头,他才关好房门,与宇文策策马赶回京城。 当清风与宇文策赶到政亲王府的时候,齐齐格已命悬一线,太医院的老御医见她昏睡不醒,竟无人敢拔刀。 “请先生先看看公主。”被脱里引进了房,清风吩咐宇文策,冲洛痕微一点头。 “王爷。”宇文策朝洛痕微一拱手,快步行至床边握住了齐齐格的脉搏,静静诊了一会,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复又仔细检视了一下她胸口的伤处。 “匕首上有毒,不过要先□□老夫才能确定是何种毒。”宇文策神情透着几分凝重,冲洛痕说道。 “先生可有把握?”洛痕急急询问,虽说他与齐烈,甚至太医均未发现任何中毒迹象,但他对宇文策的医术深信不疑。 “五成把握。” “五成?”齐烈猛的站起身,右手握住宇文策的手腕,语气带丝恼怒。 “是,五成,生死有命,请王爷尽快拿主意。”宇文策面色恢复平静,声音淡淡。他是医者,不是神仙,他医术颇高,却也无力回天。 齐烈挫败的松开手,与洛痕对望一眼。 “不拔她必死无疑。”清风负手立在一边,冷声道,这种时候永远都是旁观者最为清醒。 “有劳先生。”洛痕面色凝重,深深望了一眼齐齐格,下了决定。清风说得没错,不拔她必死无疑,没有理由放弃那五成的希望。话音刚落,昏睡了一个多时辰的齐齐格突然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了眼。 “醒着最好,请王爷将公主扶起来些。”宇文策目光淡淡,低声交代,并已在太医的协助下着手准备。 齐齐格紧紧眉头紧皱,尽管洛痕已万分小心,依然牵动了伤口,胸口一阵剧痛,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脸色愈发苍白,她已没有力气口开,只能将身体全部的重量倚在他身上。 虽然洛痕在她受伤之时便已封住伤口处的穴道,但鲜血依然缓缓溢出,衣衫被血染红的地方渐渐扩大,齐齐格虽醒着,但神志明显有些不清,迷糊中浅浅□□出声:“洛痕…” 这一声轻唤令洛痕的心瞬间震憾不已,面对感情时的冷静与沉稳全然崩塌,他可以绝绝的面对清旋,他也可以无所顾及的拒绝姚佳期,然,亲眼目睹危急之时,舍身相护的齐齐格,他却无论如何狠不下心了。 这一刻,除了陪在她身边,他已无能为力,唯有将全部的希望寄予宇文策。他救人无数,不曾失手,神医之名断不会是空穴来风,清风将此人收为己用,他必有过人之处,他相信他,亦相信清风。 “我在”洛痕轻搂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柔荑。 “公主撑着点。”宇文策微一上前,将药箱打开,取出一块棉制白纱布,洛痕慢慢抽出环在齐齐格腰间的手,轻轻拉扯一下伤口处的衣衫,然后接过纱布,抬头看着宇文策。 宇文策微一点头,坚定的看向匕首,此时齐烈与清风已悄声退到了一边。 “啊…”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自齐齐格胸口拔出,洛痕极快的松开与也交握的手,按住她的肩膀,避免她弹坐起来,并同时用蘸有止血药的白棉纱布迅速掩住伤口。 “好痛…”先前与洛痕交握的手在被下轻轻的摸索,乍然失去的温暖让她有些不安,直到再一次与他五指交握,痛楚的神情才稍有缓和。 “得罪了,公主。”宇文策接过止血棉布,仔细检查着伤处,待看清伤口处呈现出的细微异样,脸色骤变,却没有多言,只是先动手为齐齐格敷药并先将伤口包好。 “如何?”待宇文策写好药方,齐烈急切的问道。 “外伤只要挨过今夜便无性命之忧,只是这毒...”宇文策顿了顿,略显犹豫。 “这毒如何?可有解?” “这毒是孥都宫廷密制,是由七七四十九种毒物混合制成,虽说罕见,却也不是无解。”宇文策欲言又止,眸光望向清风。 清风眉头轻聚,有些茫然。 “孥都?”齐烈眸光一闪,锋芒难掩,与洛痕对望一眼,心中已了然几分。战争已是一触及发,似乎比他预期的早了许多,看来他们终是沉不住气,想要阻止南郡与圣贤的联姻。今日伤的不是齐齐格,便有可能是洛痕,无论是谁,对于两国的结盟都极为不利。 简单说明所需药材,宇文策着手配制解药,清风,洛痕与齐烈三人静默不语,解药中需的那一味最为关健的药材竟连宫中都没有。 清风缓缓别过脸,眸光犀利,神色微变,迟疑不决。 “清风?”洛痕低唤一声,眼底带丝恳求的意味。他只知道宇文策说庄主三思,猜想此事对于清风来说或许有为难之处,却不知道要得这一味药对于他来说是如何的挣扎。 清风转过头,深沉的目光带丝清冷,又瞥了一眼齐烈,见他沉默,紧抿薄唇,只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洛痕与齐烈松了口气,他的犹豫说明他有所顾及,但终是愿意勉为其难。宇文策望着清风的背影沉沉叹息。他这一生,终是为情所累,为了爱妻,他以身犯险,为了兄弟,他不惜违背对璎珞的誓言,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齐烈留在王府守着齐齐格,她要挨得过今夜才有解毒的必要,而那解药必要在三日内服下,宇文策准备好其它药材,承诺待清风取回缺的那一味药方才过来,便悄然离去。 清风走后没多久,璎珞就醒了,当得知齐齐格受伤,心里甚是焦急。翠柳陪她用过晚饭,又看着她喝了药,她便一直在房里等着清风,不知不觉便趴在桌上睡着了。朦胧间,翠柳来劝她到床上睡,她乏力得很,懒得动,连应都没应,听到翠柳无奈的叹了口气,给她披了衣服,又关上门出去了。 似乎睡了好久,直到一股力量将她抱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时她才醒了过来,没有睁开眼,扬起唇角温柔的笑了。伸手环上清风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胸前:“你回来啦?”声音因为刚睡醒,柔柔的没什么力气,还带些睡意,有些模糊。 清风轻声嗯了一声,把她轻柔的放在床上,搂着她躺下,方才轻责道:“病着也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怎么不到床上睡?” 璎珞往他怀里缩了缩,闭着眼问道:“齐齐格没事吧?伤得很重吗?” “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清风的声音低沉,所问非所答。 “清风?”璎珞睁开眼,拉长着音调柔声唤他。 “无碍,放心吧。”他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简言回道。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帮你弄些吃的。”说着璎珞欲起身,却瞬间被清风拉了回来,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翻身将压在身下,狠狠吻上她的唇。 璎珞似被他吓到,轻嗯了一声,想避开他的吻,无奈他丝毫不给她闪躲的机会,霸住她的樱唇,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纠缠在一起。璎珞敏感的发现他情绪的变化,不再挣扎,伸出纤臂回抱着他,温柔回应。 “若惜,我爱你。”直吻到两人都已有些轻喘,清风才滑开她的唇,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俯在她耳边喃喃低语。 “我知道,我也爱你。”乖顺的任他拥着,她轻声回应。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语气带着恳求,将脸埋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璎珞竟感觉有些冷。 “怎么了?”璎珞不解。 “没事,就是怕突然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清风低低回道。 “是不是齐齐格伤得很重?”璎珞猜测他或许因齐齐格意外受伤而恐惧她身子的虚弱。 “答应我。”他央求。 “好,我答应,我不会离开的。”她突然有些心酸,却道不明原因。 清风不再言语,静静的搂着她,直到房内的烛火熄了,直到他沉沉睡去,璎珞依然毫无睡意。 “清风,只要你爱我,我又怎么舍得离开呢!别骗我,你若骗了我,我会受不了。”璎珞伸手抚摸着他轻皱的眉头,低低细语,为何她隐隐感觉即将有事要发生?为何感觉他像是在为难着什么,是怕她伤心? 清风似听到她的低喃一般,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77、泰然自若 璎珞乖乖吃药,再也不喊苦,她希望自己的身子能强健起来,她不想那所谓的生死之劫就是身体日益的衰败,更不想随时看到他眼眸中溢满的担忧与恐惧,她要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幸福而快乐,否则便失去了相守的意义。 别苑不比莫家或是将军府,平日里甚是安静,也无外人打扰。自成亲以来,清风一直陪她住在这里,唯有三天前因齐齐格受伤回了一趟京里,回来后变得有些奇怪,璎珞几次想问,话到嘴边却又强忍了下来。 这日醒来之时,清风正倚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右手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素戒。见她娇憨的伸了个懒腰,他宠爱的笑笑,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璎珞趴在他胸前,软软开口:“醒了很久了吗?” “有一会了。”清风帮她拉拉薄被,将她□□在外的香肩盖住,轻抚着她散乱的长发。原本波浪似的卷发又长了些,卷虽渐渐变得小了,依然风情无限。 “喜欢吗?”她甜甜笑着,目光落在他手上。自从那夜戴上了那枚戒指,璎珞就总见他有事没事摆弄。见他微笑着点头,璎珞将脸埋在他胸前轻声笑了,伸出纤臂搂着他的腰。 “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璎珞将小脸贴在他胸前,歪着脑袋问他。 “不是说喜欢住在这里?住够了?”有些意外她会主动提及回府一事,清风随口问道。 “才没住够呢,一回去你又忙得很,就没有时间陪我了。”她孩子气的呶嘴,有些撒娇的味道。 清风闻言轻笑出声,眸光闪了闪,不禁忆起这月余短暂却又充满幸福的柔软时光。在这里,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彼此相爱,相守在深山密林之处,除了必要的仆人,只有非凡与翠柳随侍左右。 有时他们牵手漫步在林间,兴起的时候璎珞会唱歌,甚至还会脱了靴子,赤脚踩在草地上为他跳舞;有时清风舞剑,璎珞便在一旁捣乱,非央着他也要学个三招两式,清风无奈,只得勉为其难教她,可“嘉王妃”哪里是学武的料,不到片刻功便失去了耐心,无视了武功高强的“莫大侠”,嘴里哼着他不知名的小曲跑开了,气得清风咬牙兼跺脚;有时清风抚琴,璎珞就配合着一遍遍唱着那相“若相惜”,四目相对,缠绵动情;有时他们会骑马驰骋在山林间,直到这时清风才发现璎珞的马术竟然不比他差,想起前几日二人因此斗嘴,清风挑眉笑起。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骑马?”见她稳稳坐在马背上,清风讶然问道。 “我还会开车。”璎珞偏着脑袋,小小得意了一番。 清风闻言微微蹙眉,似是在琢磨她口中所谓的“车”为何物。 “怎么样,你老婆能干吧?”璎珞眨着一双美目,咯咯笑道。 满眼宠溺的摇了摇头,心底划过一股暖意。自成亲以后璎珞又开朗了起来,甚至比从前更调皮娇憨了许多,喜欢整日腻在他身边,缠得他没办法,唯有宠着疼着,爱着陪着。 “能干?堪称天下第一能干调皮鬼倒差不多。”清风嗔她,见她双腿一夹马腹,佯装怒意缓缓向他而来,他爽朗笑起,长臂一伸,将她揽到身前。 “干嘛?我要自己骑。”璎珞明知敌不过他的力气,坐在他身前仍然不老实的挣扎。 “你都冷落为夫一天了。”清风不满的低声抗议,手劲不减,将她锁在怀里。 “哪有?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璎珞回身冲他嘻嘻笑。 “似乎说反了。”清风忍住笑意,故意扳着脸回道。 “哪有,你冤枉我,人家明明陪着你。”撒娇般搂住他的腰身,腻在他身前嗔道。 “乖,安份点。”清风将她搂在身前,柔声哄着。 “对了,你在这偷懒,家里的生意会不会被尘风弄挎掉?”璎珞任由他搂着,嘴里还叨了根小草,悠然自得,可完全不像是担心他生意的样子。 “你以为尘风像你?”清风低低笑道。 “像我?哼,像我就好了,瞧他一天没个正经的时候,你赶快给他娶个媳妇,好有个人管管他。”璎珞嘟着小嘴,仍然记得尘风前来别苑看他们时对她的取笑,忍不住损他。 “有心思一天到晚想着给他娶媳妇,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如何绣个荷包给我。” “我就是不会绣,谁会你娶谁去好了。”原本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她竟真的生起气来,利落的张嘴回道,同时企图挣开他跳下马。 “又在使性子,我不过说说,怎么就生气了?”清风搂紧她,声音低柔,不是第一次发现她对刺绣的敏感。 “哼。”冷哼一声,扭来小脸不看他,更不理会他的告饶。 “乖,为夫知错了,就罚我今晚...” “不行。”不等他说完,璎珞立马反驳。 “什么不行?我是说罚我今晚教你写字,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嗯?”清风挑眉笑道,见她小脸红了,俯低头在她娇颜上轻啄了下。 “讨厌,今晚你不许回房睡。”拉开腰间的大手,璎珞抬腿跳下了马背,清风也随后翻身下马。 “那可不成,你会害怕,而且还会冷,我可舍不得。”耍赖般的牵着她的手不放。 “我才不会。”想着夜夜极为自然的窝在他怀里熟睡,俏脸更红了几分,扭过头不好意思看他。 两人牵手漫步在林间,说不尽的惬意自在,幸福恬淡的时光只在这点滴的记忆里。 “不许出神,只许想我。”璎珞见清风半晌没有接话,伸手扳正他的脸,咬牙瞪着他。见他不语,抿着薄唇笑望着自己,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瞧,顿时红了俏脸。 她身上仅穿着一件吊带真丝睡衣,是清风按着她画好的图样,吩咐人在成亲后赶制好送到别苑来的,谁让她畏寒却又更怕热呢。 “把眼晴闭起来...”嗔他一眼,欲伸手拉回滑落的肩带,却已被他抢先一步。顺手拉下另一边,侧身吻着她的玉颈,大手不安份的自睡裙下滑了进去,抚摸着她细嫩光滑的肌肤,惹得璎珞的呼吸顿时急促了些。 “清风...”浅浅低唤一声,显得极为娇柔无力。 “嗯?”他含糊应着,欲褪下她的睡裙。 “主子?宇文先生快到了,你要起身了吗?”非凡的声音不高不低,适时唤醒激情中的两人。 清风闻声浓眉皱起,璎珞身子一僵,红着俏脸抬手推他,又吻了吻她的小脸,将她的睡裙拉好,搂进怀里,清风才随口应了一声。他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要回京一趟,可是从醒来就舍不得起身,犹豫再犹豫。 “你今天要出去?”璎珞仰起小脸问道,见他点头,她贴上去,搂着他不语,隐隐感觉他有心事,本以为他会主动说,等了两日他却只字不提。 “璎珞?”清风唤她,她不应,只紧了紧纤臂。 “我不要你去。”片刻后她回了一句,有些任性,又异常坚定。 眉头轻拧,清风听出她语气的不同,选择了沉默。 “我不要你去。”她重复,负气般挣开他的怀抱,从他身上爬过去下床。 直到二人收拾妥当,连早饭都用过了,璎珞也没主动和他说话。看了看时辰,清风起身向外而去,璎珞盯着他的背影倔强着不肯开口。 行至门边,清风停下脚步,静默片刻后又回身。璎珞轻咬下唇与他对视,眼里已蒙上一层雾气。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折回她身前,握住那只小手:“随我一道去?” 向他身前挪了一小步,唇边的笑意渐大,璎珞点了点头。清风无奈苦笑,为何他二人都如此倔强?可他终是不愿冒险令她伤心,哪怕是一丝小小的怀疑他也不愿意。罢了,坦然相对也未偿不是件好事,总不能瞒她一辈子。 宇文策随他二人进了城,当站在熟悉的门外,璎珞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愿带她来,她的坚持没错。院门打开,小丫头将他二人迎进了厅里,清风始终牵着她的手。 “清风?”娇柔的声音难遮喜悦,柳如烟的身影翩然而来,待看见他身侧的璎珞时,神色微变,瞬间敛了脸上的笑容,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 “柳姑娘。”璎珞回以淡淡一笑,极为敏感的注意到她称呼上的变化,却依然不动声色。 “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愿帮忙?”清风神情略淡,声音低沉。 “只要是你的事,如烟何时推辞过?”柳如烟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有些无所顾及。 “南郡公主遇刺中毒,危在旦夕,需成年白虎鼻骨配制解药,你可愿割爱?”话语间,清风微用了些力,将璎珞的小手包在掌心之中。 “即是南郡公主,又与我何干?”柳如烟秀眉微挑,移开了目光,言词间带着明显的拒绝。 “南郡公主即为未来政王妃,也是我与清风的二嫂,既然柳姑娘有这罕见的鼻骨,还请割爱救人一命。”璎珞适时插了一句,心中对于她略带挑衅的话语有丝不悦。心中断定,如果今天自己不来,她必不会如此为难清风。 柳如烟望了眼璎珞,轻声笑了:“白虎鼻骨异常难寻,尤其是成年白虎。我与那南郡公主素昧平生,割爱得毫无道理。再者,这也是我娘临终留下的唯一一样贵重的东西,又让我如何割爱呢?” 璎珞不想追究清风是如何得知她有这罕见的一味药材,想到他为了救齐齐格,明知为难依然亲自上门求药,心里微有些不是滋味。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割爱是功德一件,相信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会体谅柳姑娘的善良之举。”璎珞声音不高不低,镇定有礼,丝毫没因她冷淡的态度而退缩。 “功德之事如烟已做过一件,这白虎鼻骨只剩下一半,清风,今日你又要取走这另一半吗?”柳如烟神色突然有些黯淡,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眼眸中满是期待。 “君子不夺人所好,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开口,你若肯相助,清风感激不尽。”清风眉头轻聚,面露为难之色。 “东方小姐也说那是你二人的嫂子,与我无关。”柳如烟偏过头,望向别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璎珞后知后觉,却也在此时明白了她的用意。自进门她坚持不与自己打招呼,现在又有意称她为东方小姐而不是莫夫人,原来她依然不死心,刻意的为难无非是针对自己罢了,她若想借此踏进莫府的大门,她断然是不会同意的,回握住清风的手,璎珞紧抿樱唇不语。 “如此便打扰了。”清风静默片刻,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沉声告辞。 柳如烟猛然抬头,眼里蓄满了泪,哽咽道:“我不惜违背娘亲临终的遗愿助你解那‘催情诀’的毒,为何你竟如此绝情?” 璎珞讶然,对于清风因练催情诀中毒一事全然不知,怔怔的望着他的俊颜出神。他何时中毒?是她相助?难怪他为难,她跟了来是不是错了? “既然你已知那前尘往事,就该明白感情之事需两情相悦,骆前辈虽有愧于你母女,却也不能将过错全部归究于他。而我何德何能,注定有负你一番情意,上次若不是有你相助,我已魂归西天,这情我记下了,至于其它,过去便过去了,我也不愿再忆起,就此一笔勾消。”坚定的说完,不带一丝迟疑的牵着璎珞的手向外而去。没想到再次踏进这里,竟是要这般绝情的与她了断一切,清风怅然。 洛痕,不是我不欲帮你,只是这一次我也无能为力。虽心有不甘,清风终不愿再欠她什么。璎珞与洛痕之间,他也唯有取她舍他。思及此,突然觉得这两日有意的隐瞒多么可笑,难不成璎珞不跟了来,他便要应下柳如烟什么吗?自嘲一笑,他低估了璎珞在他心中的份量,他也高估了自己,他终是个凡人,自私又无情的凡人而已。 璎珞只觉千头万绪齐涌心头,柳如烟已经知道她爹爹与莫家的关系,依然在危难之时助了清风?是她与洛痕落崖之时吗?难怪他不惜再次违背先前对自己许下不再见她的承诺,难怪他要隐瞒来求柳如烟帮忙一事。如若放弃救齐齐格,又让洛痕情何以堪?那是曾舍身相护的女子啊!思及此,璎珞停下脚步,在清风诧异的目光中又转身折了回来。 “柳姑娘,多谢你愿意不计前尘救了清风,但我想说,那毕竟是上辈人的事,实在不该怪到我们这一辈人身上,谁都不能否认这一切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是最无辜的,可他也是无辜的,所以他并不欠你什么。” “清风曾不顾性命远赴天山只为保你平安,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璎珞恳请你不要对他有所怨恨,说到他有负你的深情,他没错,我亦没错,希望你也不要走偏路而犯错。”璎珞一口气说了许多,柳如烟的神色变了几变,却又见璎珞恭恭敬敬的朝她福了个身,接口道:“南郡公主的性命关系着两个国家的交好,恳请你能抛开这儿女情长,大义相助。”璎珞望着她,眼眸中的诚意不容忽视。 柳如烟的眸光落在她娇小的身影上,很是清冷,还夹杂着几分怨恨。对于她来说,得到的不止是清风的人,还有他全心的爱,她才能如何大度宽容,若是她一无所有,又如何能这般洒脱?说到底,东方璎珞依然是东方璎珞,而不是身世悲凉的柳如烟,永远无法体会自己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孤苦与无依。 “如烟不过一介女流,国家之事无心无力,唯有一己私事可随心所欲,东方小姐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柳如烟牵起嘴角冷笑,眸光冰凉,异常犀利。 璎珞盯着她若有所思,虽已料到她不能轻易释然,但她的直言拒绝,依然令她焦急不已。齐齐格需要那白虎鼻骨,清风与洛痕必是无计可施,才非要来请柳如烟相助,她要如何做才能两全?一边是爱,一边是恩,清风不能相让,洛痕也不能不顾,秀眉紧争,未及清风阻止,璎珞已缓缓跪了下来。 “璎珞?”清风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怒意,大步踱到她身前,伸手欲拉起她。 璎珞用力按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再次冲柳如烟道:“柳姑娘,只要你肯帮忙,除了要与人分享夫君,璎珞愿答应你任何要求。” 柳如烟与她执着的眸光对视片刻,又望着面色冷若冰霜的清风,抿着樱唇,极力隐忍的泪终是落了下来。他们为何会爱得如此深?他为了她甘愿不顾兄弟之情,而她,亦愿意为了守住他,心甘情愿对她下跪,她拿什么承受她这一跪?惨淡一笑,神情凄苦,柳如烟行到她面前扶起了璎珞。 “即便这一次你守住了,也不代表你能守得了他一辈子。”柳如烟话中有话,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而下,转身行至内室,取出那半块白虎鼻骨递到她手中。 “多谢柳姑娘成全,这忠告璎珞记下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诚挚,也很镇定,可谁也不知道她内心其实甚是恐惧,他们的爱情或许还将再遇风波,她虽无法预知结果,但却知道需要加倍用心守护,方能有望长久。 79、许我来生 璎珞小睡了一会儿便醒了,知道清风不在府里,她不紧不慢的换好衣裙,一个人在房里抚琴,嘴里还有一句没一句的随着曲子轻声哼唱。 “琴艺不错。”磁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璎珞一跳,回身之时见齐烈双手抱胸倚在门边,带着几分慵懒,但琥珀色的眼眸却异常明亮。 “怎么都喜欢从非正常渠道进来啊?”璎珞怔了怔,回神时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齐烈的突然出现令她想起清风初次夜探将军府时的情景,难不成高手都是这般出入别人家的?会轻功就是方便,敲门,通报这些繁复的程序倒是都可以省了,不过等清风回来她决定和他提点建议,这府里的“保全”工作似乎有待加强。 “什么?”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面露不解之色。 “没什么,院里坐吧。”再见面,璎珞不再怕他,面色平静,从容的起身。虽说是大白天,可他这么在她房里总是不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解,还是将他带到了院里。 “看来你生活得很好。”齐烈的眸光很温柔,仿佛可以瞬间溢出水来,落在璎珞红润的俏脸上,在他心里这是一张最洁净的脸。 璎珞笑笑,没有回应。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态度的突转,曾经他们一见面就仿佛要掀起千层浪,恶言相向惯了,这样有礼的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她略显局促。 齐烈神情有些复杂,终是缓缓收回了目光:“明日我便起程回南郡,此生也不知能否再见。” “明天就走?”璎珞讶然,并不知道边关正悄然发生着变化,只听清风前些日子提及他会在洛痕大婚前提前带齐齐格回南郡待嫁,却没想到这么快。 “齐齐格身上的毒解了,现在只需静养便会慢慢康复,这次多谢你们。”他看着天空,沉声道谢,神情有些忧伤,有些无奈。 “公主受了重伤,此时怕是不宜远行吧?”面对他的感谢,璎珞摇了摇头。 “她今夜便会醒过来,要走要留全凭她自己作主。”齐烈垂下双眸,面色微变。他也知道齐齐格重伤在身,生死边缘刚刚转了一圈,实在不该在这个时候带她走,长途跋涉只会令她的伤口恶化,可她身为南郡的公主,国家有难,她又如何能留在极有可能在瞬间成为敌国的圣贤?危急之时,洛痕可会护她周全?齐烈没有十足的把握,与其冒险将她留在这,不如带她走,却又不得不顾及她对洛痕的情意,她可愿意走? “你是她亲哥哥,她伤得那么重,你怎么可以说这么冷血的话?”璎珞对于他清冷的语气尤为不满,猊委瞪了他一眼。 齐烈的薄唇动了动,终是沉默不语,灼灼的目光紧紧凝视着她。他冷血?他冷血吗?他其实希望自己能再冷血一点,否则也不会如此不舍离去,耐不住磨人的相思,克制不了想见她的心。明明知道莫清风不在,却依然在外面徘徊了许久,明明决定只悄悄看她一眼便走,却终是忍不住想和她说几句话,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 站起身,齐烈的目光投得极远,半晌后听他悠悠道:“最后一次与惜若争吵,她便说我冷血,她哭着跑开,就再也没有回来,任我寻遍了各地,依然毫无线索。” 第一次听齐烈提到惜若这个名字,只星星点点的听齐齐格说起过齐烈与惜若之间的深情,为何她会说他冷血?他做了什么?惜若又到哪里去了? “初识惜若的那年她仅有十岁,身为北晋的公主甚得她父王的宠爱,只是后宫是女人的战场,她的母后在她八岁的时候就被其它嫔妃害死了,从此以后,她封闭了自己,不与任何人说话,包括她的父王,直到遇上我...” “我以南郡太子之名想方设法在她十五岁及笈那年将她接进了宫,五年的等待是漫长的煎熬,可是为了她,我心甘情愿。” 齐烈回忆般讲述着那段往事,那段维系了八年的感情刻骨铭心,那个他深爱了八年的人儿如今不知所踪。惜若的名字在他唇齿之间喃喃流动,璎珞看着天边的落日,心突然间沉静了下来。 “我知道她也爱上了我,却也在极力抗拒我,因为我是太子,早晚会成为一国之君,即便我再爱她,终是不可能完全属于她一个人,她怕,怕步了她母后的后尘。” “我耐心的等着,原以为坚持到最后终会开花结果,带着她站在那高位俯瞰天下,却不曾想她就那般毅然决然的走了,甚至看都不曾再看我一眼,因为我要先纳孥都的公主为侧妃,因为她还没有成为我的妻,而我的心便已注定不再完整。”说到这里,齐烈的声音带丝哽咽。 还没有成为他的妻,而他的心便已注定不再完整。 多么忧伤而又无奈。璎珞想,惜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般的抉择。 站起身,静静的立在他身后,想骂他却又不忍心,想劝他又无从劝起,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唯有沉默着细细听着。 “她在宫中生活了三年,与齐齐格甚是投缘,又因为年纪相访,便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并拜在我师傅门下。她习武的天份不是很高,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 “那一次齐齐格任性偷跑出宫,她也随了去,二人在林中迷失了方向,遇上了狼群。当我赶到之时,她正欲以自己的身躯护住齐齐格,也是那一次我为了救她险些送命,而她也自那时起不再回避我的爱情。”齐烈回身,声音带着颤意,伸手将衣袍的领口拉开,胸口处赫然呈现出一道极为醒目的伤疤,明明都已经好了,看上去仍禁不住令人揪心。 紧皱着秀眉,心口骤然一紧,抬头望着他。齐烈神情透着凄苦,上前一步,温柔的牵起她纤细的手,覆在他胸前的伤处,闭上了双眸。 盈盈的目光落在他的俊颜上,璎珞忘了挣扎,忘了他曾经的轻薄,任由他握住她的手,就这般沉静的覆在那伤处,她轻轻抚摸,泪如珍珠般滚落而下。 眼前的他,恍惚似梦中才会有的场景。她的心在疼,被一股莫名的心痛牵引,她似是感觉到惜若见到那伤痕时的心疼,她甚至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住着另一个人,而此时,正被齐烈悄然唤醒。 恍然间,猛然惊觉自己便是惜若,而眼前的男子便是她曾经挚爱的人―那个梦中惜若喃喃轻唤的“烈”。 “烈?”毫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她顿觉心口疼得厉害。 齐烈的身子明显一僵,睁眼之时将她的泪颜深深望进了心里,眼眸之中隐隐泛起泪意:“惜若?”他极轻极柔的唤了一声,仿佛仅为试探,眉目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烈”再唤一声,缓缓闭上眼,泪再次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脑海中快速闪过许多她未曾经历,却一如亲身经历过的片段:茫茫草原之上两抹相依相偎的身影;悠悠碧水之畔他温柔的吻过她;生死关口他推开她,舍身相护;激烈的争吵过后她含泪离去的背影,还有他深沉的琥珀色眼眸中浓浓的眷恋...往昔相爱的场景,一一在脑中浮现。他邪魅却无限温柔的浅笑,她娇羞却依恋的眼眸。云惜若,梅若惜,此时竟像是一体,情爱纠缠之中,始终是眼前的他守在身边。 她的低唤,令他的心蓦然一空,随后喜悦刹时冲进脑里,齐烈瞬间将她揽进怀里,脸埋在她发间,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惜若?真的是你吗?惜若...” 她哭了,咸咸的泪水湿了他肩头的衣袍,将自己置身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震憾着她,他的怀抱出乎意料的熟悉和温暖,甚至连他温热的气息都像是曾经碰触过,颤抖着伸出纤臂回抱着他,她已分不清自己是梅若惜,亦或是他口中喃喃轻唤的云惜若。此时,她明明是她,却又不再是她,清风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齐烈的面容却愈发清晰起来,她像是置身在梦中,飘渺的感觉翻涌而来,侵袭着她的意识。 齐烈搂着她,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如此熟悉,她温柔的轻唤依然令他忘情,不再迟疑,低下头轻柔的吻上她的唇,不必她回应,也不敢与她唇舌纠缠,只是轻轻的覆在她唇上,只为感觉她真实的存在。 她的泪湿了他的脸,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面,彼此相拥,亲密无间。但两人身上却弥漫着近在咫尺,又即将远隔天涯般绝望的悲凉。 “别离开我,别...”轻浅的声音,娇柔的语气,齐烈将她拥得更紧了些。然,她红润的娇颜却刹时变得蜡黄,嘴角逸出的鲜红刺痛了他的心。 “惜若?惜若...”齐烈扶住她缓缓下滑的娇躯,一声声急切的唤她。 小手无力的抚着胸口,却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胸口瞬间涌上的那股腥甜,眼皮变得极为涩重,吐出一大口鲜血后,慢慢合上了眼帘,彻底失去了意识。 “惜若?” “小姐?”翠柳的惊叫声顿时响起,丢下手中托盘,冲到璎珞身前。 齐烈拦腰将她抱起,大步冲进了房里,将她平放在床上。 “清风...清风...”昏睡中的璎珞轻声昵喃,下一刻已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 “我在呢,别怕。”清风的声音极为沙哑,握着她柔荑的大手竟有丝颤抖。 “清风...”轻念着他的名字,睡得极是不安,秀眉聚紧,低喃声透着委屈与无奈,令清风心疼不已。 “不要...不要走...烈...烈...”她依旧呓语不断,口中逸出的名字忽而是清风,忽而又变成了齐烈,甚至还唤过一次洛痕。 回身望着站在一旁的齐烈,四目相对,说不出的悲凉与无奈。她每一声呓语,都无声的憾动着他们的灵魂,她每唤一次他们的名字,对方的心便碎裂一次。他们在等她醒,却又怕她醒,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她眼中的自己是否将再一次变成陌生人,而她心里到底装的又是谁? 没人知道结果,他们开始恐惧那个既盼又怕的答案,两人的命运,微妙的系在她睁眼的那一瞬间。 而此时昏睡中的她,她在挣扎,也在恐惧着那个她想知道,又不愿意知道的结果。她是谁?而这三个相继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子又是谁?他们之间为何要不断的纠缠在一起?是情,是债,是爱,是痴,她要分清楚,她也必须分清楚,否则她便无法醒过来,否则她将一直如此昏睡下去。 清风是莫家的当家,洛痕是圣贤的王爷,齐烈是南郡的太子,他们的生命属于同一时空,而她,是梅若惜?是东方璎珞?亦或是云惜若?她们是一体?亦或是偶然的巧遇?无论如何,最终醒来的只能是一人,一个只属于他们一人的女子。 “若惜,你说过不离开。”清风握紧她的柔荑,沉沉叹息。 “惜若,你说过要爱我。”齐烈凝视她的睡颜,无声祈盼。 洛痕赶来之时,清风与齐烈已守在璎珞床边一天一夜。他错过了她那一声轻唤,会像是错过了他命中注定的爱人般再次与她擦肩而过吗?他的心依然在为她痛,他依然眷恋着她,但他却已无法像他二人般痴守着她。他终于明白,他没有输给任何人,他只是败给了自己,若是当初他霸道一些,若是当初他不一味的随她心意,是不是今日的一切便会截然不同? 如果他知道相识的最初他若能强势一些留住她,那所谓的劫难就烟消云散,他又当如何选择?他与她之间系着佳缘的神话,却终是成了无缘的事实?!今生无缘,来生能否真正成就那一段千载难逢的佳缘?洛痕唯有满心期待。 若惜,把你的来生许给我,我愿在路的尽头等你,不敢奢望今生,只请你把来生许给我... 80、前世今生 洛痕只是静静的,远远的看着她,昏睡中,她依然是他心中清丽的梅若惜,那个会闯祸,会任性,会伏在他怀里哭泣的人儿。 三个男子都是这个时空的佼佼者,而她只是一介平凡的女子。人生仿佛是一次奇妙的旅行,沿途风景秀丽,却因为她的一直向前而缓缓退后,留在记忆中的唯有最深刻的人。 十九岁的梅若惜被青年才俊霍子轩守候五年,即便那深刻的爱情还没有来临,她依然愿意躲在他的臂弯里,他是伞,为他撑起了一片晴空;十八岁的云惜若,皇室中的花朵,经历过生死离别,面对齐烈五年的守候,她倾心付出,然,三年的相恋终是无法面对与别人共同分享他,她弃了他,那个可以给她温暖,却无法给她唯一的男子。或许冥冥中早有安排,惜若终将与齐烈擦肩而过。她们的灵魂本是一体,当她穿越而来,她便无声离去,惜若便是若惜的前生。 前生,那爱情的乐章她与齐烈共谱;后世,她的皈依是默默痴守的子轩;而今生,她选择了不是良人的良人―清风,他们的爱情才是她的今生,哪怕走到最后痛苦远比快乐多,她依然觉得幸福,因为只有清风能带给她最深的悸动,跨越时空的阻隔,他们早已认定了彼此,承诺执手一生。 惜若远走天涯,不知所踪;璎珞劫难未过,前路迷茫;至于二十一世纪的梅若惜,此刻她已无从知晓自己最终的命运。 璎珞在昏了两天两夜后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清风泛着血丝的双眸,炽烈的目光刹时温暖了她的心;偏头望见齐烈,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散发着满溢的期待与担忧;还有不远处的洛痕,温润如昔的面容便是子轩的化身,浓浓的眷恋与不舍被迅速掩去,他淡笑如风,转身离去。他懂她,只要她醒来,只要她幸福。她也懂了,他的爱恋被他深埋进心里,化作满心的祝福看着她走完这一生,来世他在路的尽头等她。 璎珞静静的望着他们,他们的眸光中流淌着期待,空气已在她睁眼之时凝结,房内因她的静默连他二人的呼吸都变得异常清晰,片刻后,她将纤细的柔荑伸向了...清风。 清风深深吸了口气,眼眸中隐隐涌上一层雾气,嘴角牵起一抹笑,紧紧握住她的柔荑,力气之大,甚至握疼了她。 齐烈仓促的转身,没让她看见此生最脆弱的一刻。她是惜若,那个忧郁却固执的惜若,她又不是惜若,她心里住着的不再是自己,而是清冷如冰,热情如火的莫清风,那个霸道,深沉的男子,眼前复杂,漠然的他。 璎珞挣扎着坐起,苍白的脸色已渐渐好转,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清风将她轻搂进怀里,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惜若或许还活着,但因为我的到来,她却再也不会回来。”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齐烈的背影上:“惜若便是我的前世。”她梦到了惜若,梦见了自己的前世,她看着她一点点消失,而自己一点点清晰起来。 闻言,那身影瞬间僵住,立在门边一动不动。 “她爱你不容置疑,但她坚持,如果不能成为你的唯一宁可舍弃,所以她选择了远走。” “你注定不能给她唯一,让她自由吧,也许,她活在另一个时空等着你。”柔荑被清风握住,她微微偏头,小脸贴在他颈间。 “不管你是不是惜若,都请你好好活着,代替她好好的活。”琥珀色的眼眸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双手紧握成拳,因过于用力,骨节已有些泛白,极力克制的声音依然带丝哽咽,即便是后悔,也已是枉然。 “我会,我会好好活着,为自己,更为惜若。”璎珞也哽咽,语气极为坚定。她是惜若,又不是,她是若惜,也不是,从此时起,她成了真正的东方璎珞,知道了自己的前世,隐约望得见自己的未来,独独不清楚自己今生的命运。 齐烈点头,重重的点头,心绪久久无法平静,片刻后听他又道:“我没有守住惜若的爱情,莫清风,请你好好守着她,守住她今生的爱情,不要再失去,若是有一天你伤了她的心,我会回来,带她走。” 清风闻言似感觉到他的无奈与托付,将璎珞锁在怀里,他承诺:“我会守住她,她的人,她的心。” 齐烈沉默,他与惜若的爱情已在她转身离去那一刻便结束了,他永远找不到她,他相信她活着,他相信璎珞会代替她活下去。璎珞成了他的梦,他始终静观其变,其实是因为进宫赴宴之时她弹得一手好琴令他讶然。钢琴,那是惜若学了一年也没有学会的乐器,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命运如同一个人的影子,而璎珞是惜若的化身,两个人最后重叠成一个。璎珞注定摆脱不了自己的影子,齐烈亦无法忘掉惜若的这个影子。 璎珞望着他如秋叶般显得异常凋零无依的背影,替惜若落下了一滴足以烫平他心的泪水,她在心里无声的对惜若说:你已是他的唯一了。 闭上眼,她仿佛看见惜若温柔的浅笑,还有那眼眸中闪动的泪光,她终是安心的转身而去。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一如当年她离去时般坚决。惜若的人生就此中断,她的灵魂最终被隐逸,而活着的,将是东方璎珞。 爱情的唯一或许也有许多种形式,像是齐烈与惜若般的天人永隔,像是洛痕对若惜的默默守护,像是清风与璎珞般的长相厮守。他们相遇却又不得不错过,直到后来才发现爱情确实需要偶尔的契机,一旦错过,葬送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幸福,而是几个人,几生几世的情缘。 齐烈在第二日起程回南郡,璎珞尤记得去送他时,他折回她身边拥抱她,那颤抖的身子带着温暖却又冰凉的温度,她努力回味他俊颜上那抹牵强的微笑和那双读不懂的琥珀色眼晴,蓦然间,她恍然惊醒,原来他眼晴里盈满的东西是深情眷恋褪去后不舍的离愁...如果她知道那是诀别,如果她知道那是今生今世最后一次相见,她一定会回抱他... 齐烈走了,为了他身负的责任,为了南郡的子民,他披甲上了战场。南郡与孥都的战争一触及发,两军相峙不下。战争帮他忘掉了一切,只不过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那一抹鲜红永远地包容了他,淹没了他。 璎珞沉默了,为了她身上背负着自己另一世的影子,她迷失了方向。黑暗中齐烈的眼眸愈发黯然,清风的双手渐渐冰凉,而洛痕的背影更显落默。 齐齐格留在了京城,留在政亲王府养伤,原本齐烈有意带她走,洛痕怜惜她的虚弱,出言挽留,见她点头应允,齐烈终是隐瞒了南郡与孥都即将开战之事,他只将妹妹的手放在洛痕手中,郑重说道:我把格格托付给你了,善待她。洛痕轻握她的手,点头应下。 洛痕依旧是政亲王,操心着国事,却也细心的照顾齐齐格,穿上朝服他是王爷,脱下朝服他即将变成她的夫。他没有让齐齐格知道,因为他们的婚事他已几次与洛霄发生争执,只安慰她静心将养身子,准备大婚,而碍于南郡路途遥远,她不必回去待嫁,而是从将军府出嫁。 齐齐格欣慰的笑,轻靠在他怀里,她知道他们即将拥有一辈子的时间,无论此时他为何坚持娶她,哪怕是因为感动,哪怕对她尚无一丝爱情,但他依然愿意接受她,至少不再排斥她。她相信那一刻如果不是她推开他,如果先发现的是他,他同样也会选择护住她,与爱情无关,其实仅仅因为人性,仅仅因为他们都善良。 这一日早朝过后,洛痕随洛霄到御书房,洛霄的脸色很沉。 “大婚一事暂缓,待战事平息再作打算。”洛霄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推托的坚决。 “大婚势必暂缓,待齐齐格身子大好再择吉日。”洛痕语气平缓,低声回道,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他们兄弟二人第几次谈到大婚一事。 “仅仅因为她挡下了那一刀,你便如此坚持?你可知孥都许就是冲她而来?”洛霄的怒意明显,这是洛痕第一次违逆他的意思。 “即使没有那一刀,臣弟依然是这个答案。”与挡刀无关,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弃她。 “手握着那份旨意也不曾见你如此执拗,你倒是说说为了什么?”洛霄咄咄逼人,今日势必要个答案。 “为了两国交好我应下赐婚的旨意,如今她是洛痕未过门的王妃,她的国家与孥都战火已起,洛痕依约娶她过府,南郡有圣贤支持,此战必胜。”洛痕娶她,救的是她的国家。 “朕何时说过会派兵支缓?圣贤为何会国强民富?难道你竟要为了区区一介女子大动干戈?” “休战多年,圣贤如今的兵力足以与孥都备水一战,若是南郡大败,孥都将会更加强盛,我朝倒失了先机,为何不借由此战一挫孥都的锐气?”清冷的声音,决决的语气,清风已缓步踱进书房。 “战火燃起,百姓流离失所,朕不主战。”洛霄决然反对,记忆中母亲悲泣的颜容异常清晰,若不是因为战争,她又何至被打入冷宫,早早便去了。 “南郡若是大胜,吞下孥都,便成了圣贤最大的敌国,介时联姻也未必永保和平,为何不助他大败孥都,以均衡两国实力,只有国强,才可民富,此战对我朝有利而无害。”清风主战。 “即便此时不派兵,也无需如此决决的否定赐婚,难道若是南郡战败,洛痕便要娶那孥都的公主不成?”洛痕坚持,否定了婚事,待南郡需要缓助之时,洛霄更不会轻言支缓,若是齐齐格成了他的王妃,到时圣贤便无理由不派兵支缓。 “既然是联姻,南郡公主亦或是孥都公主又有何区别?”洛霄考虑的是与哪国联姻更有利于圣贤,却独独忽视了身为兄长该在意的也包括弟弟的终身幸福。 洛痕神情微变,别开了目光。说到底,他的婚姻无非是以国家利益为最先考量,身为他的哥哥也终是要舍弃兄弟之情,顾虑的不是他的感受,明知是这样,他依然应下了先前的旨意,洛痕在心里涩然的笑,尤为悲苦。 想到齐烈临行前不放心的嘱托,洛痕突然间明白了,齐烈执意要带齐齐格走,其实早已料到圣贤会冷眼旁观,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必胜,若是败了,齐齐格反而变成了孥都的目标,危急性命,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他们的婚事也必然受阻,极可能受尽屈辱,身为南郡的公主,他宁可自己的妹妹与国家一同毁灭,亦不愿她屈辱而活,但最终他依然将齐齐格托付于他,他信的不是圣贤,不是那一旨婚约,齐烈信的是他,赫连洛痕这个人。复又想到齐齐格满心的依恋,洛痕又如何能置之不理,无论生死,他答应了婚事,便不容改变,若是有一天齐齐格披甲上阵,作为她的夫,他必然会与之相随,哪怕仅他一人,哪怕洛霄不肯派出一兵一卒,他也将卸下政亲王的头衔,脱下这一身繁复的朝服,与她一同迎敌拼杀,否则他愧对齐烈的信任与托付。 “恕臣弟无礼,无论是政王妃之名,亦或是结发妻子之位,必是齐齐格无异。”洛痕态度决决,语毕之时,微一拱手,不待洛霄回应,转身退了出去。 洛霄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抬手挥落案几上的奏折,已然失去了身为帝王的沉稳。 81、茫然若失 深夜,烛光闪动,璎珞单薄的身影依稀印在窗前,寂寞而美丽、清冷而淡然,还夹杂着几分悲凉的镇定。清风不知该如何才能温暖她,又如何安慰她满心的伤痛! 自齐烈走后她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沉静得可怕,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每日静坐在房里,不停的弹着那架钢琴,指尖流过的曲子依然是那首“醉清风”。然,宫中弹奏时,流淌的是深情而缠绵,而此时,散发的却是苍凉而凄怨。那双纯净的眼眸常常蓄满泪水,令她更显无助与孤寂。她的泪,一滴一滴落进他心里,慢慢化开,疼痛就这样一步步延伸,悄无声息的侵袭着他的身体。 钢琴是齐烈派人送来的,在他走的那天。他原本并无意将那琴留在房里,却见璎珞扶在琴键上低低哭泣,清风知道那是因为她在内疚,璎珞认为是因为她的到来才夺去了惜若的生命,她的前世与今生如何并存在同一个时空?她的到来毁了他们的爱情,也伤透了洛痕的心,她陷进深深的自责里,无法自拔。 清风陪着她,不勉强她开口,只哄着她用饭,并细心的照顾着她的身子,每晚依然搂着她入眠,她虽不拒绝,却也不再像从前一样腻在他怀里,有时甚至醒来时离他远远的。他心里很酸,即便没有成亲的时候,她无论何时何地在他怀里熟睡时,永远都是紧紧贴着他,似是在寻求他的庇护,又似汲取他怀中的温暖,何时这般疏离过? 尤记得那日她一个人在房里饮酒,纤弱的身子笼罩在浓浓的哀伤之中,竟让他没有勇气靠近。璎珞向来滴酒不沾,那天竟自己喝了好几杯,他进房时已醉得站都站不稳,小脸上挂着泪,搂着他的脖子大哭了一场,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折腾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醒来时看见躺在身侧的他,怔了怔,随后沉静的别开了目光,准备起身下床。 清风坐了起来,努力平复着胸口刹那间涌起的怒意,在她即将下地的那一刻将她扯进了怀里,狠狠吻上她的唇。 璎珞躲闪着回避,小手用力推拒着他。清风不理会她的反抗,将她压倒在床上,近乎掠夺般吻着她的樱唇,大手毫不留情的撕碎了她的小衣,就在他几乎要失控的时候,她却突然停止了挣扎,偏过头无声的哭了。 她的泪总能令他心疼不已,清风瞬间停下了动作,撑起身爱怜的抹去她腮边的眼泪,声音极尽温柔:“别再折磨自己,这不是你的错。”见她摇头,他轻柔的将她抱进怀里:“一切都是命里注定,你我都控制不了,你这样为齐烈难过,为洛痕伤心,那么我呢?你知道我看着你这样有多心疼?”他顿了顿,沉沉的叹息:“这一次,你是真的不要我了,是吗?”清风俯在她耳边,声音已有些哽咽。 他怕璎珞连他也不要了,她瞒着他进宫,想去向凌雅要了那块玉玲珑,她竟然想悄悄回家。若不是碰巧洛痕在宫门口拦下了她,若不是她醉酒后说了实话,他全然不知那块古玉竟然可以将她带走。他突然很害怕,心里空落得令人发慌。他不能失去她,那后果是他承受不了的。他一夜未眠,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醒过来,直到她再一次回避他,他有些崩溃般的无助。 清风的心纠结在一起,惨淡的扬起唇角,笑得那么苦涩:“如果有一天你决定要走,别瞒着我,至少让我知道,至少让我看着你走...” 璎珞仍旧沉默,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空洞的目光甚是飘忽。 “若惜...”低柔的轻唤,透着无尽的不舍与悲凉,随后有一滴凉凉的液体滴落在她颈间。璎珞泣不成声,泪水湿了衣衫,心,在这一声轻唤中,顿时碎成了两半儿... 她是不想要他了,她谁都不想要了,她只想离开。洛痕拦下她,任她如何哭闹都不准她进宫,把她送回府,临走前只说了一句:若是想走,至少该让他知道。 “我不知道...”她低喃,无助的像是孤苦的孩子一般。 清风偏头,薄唇轻触她的玉颈,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别走,留下来!我爱你!”她不知道没关系,只要她还肯听他的话,他便来替她决定,只求她别走。 “清风...”娇柔的轻唤,他等了多日,等到几乎要疯了,她终于肯开口叫他了,像从前一样软软的,温柔的仿佛可以瞬间化了他的心。 “我爱你。”他坚定的重复,声音带着沉重的力量。 爱,是留下她的砝码,唯一的,最后的砝码。然而,回应他的...终只是一片静默。 他的柔情总是令她心软,可她的心痛终是在齐烈转身而去时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惜若终是因为她的到来而永远消逝,她无法原谅自己,她如何能无视那琥珀色眼眸中的哀痛?她又如何默视洛痕深刻的悲伤?难道她的幸福注定要建立在他们的痛苦之上?这样的幸福令她恐惧,它过于沉重,压得她透不过气来,璎珞甚至在心底隐隐期待那生死之劫早些到来,她只求解脱。 璎珞在清风的默许下搬回了将军府,她不想面对他,谁也不想见。此时,她只想安静的躲在世界的一隅,没有了希望,一切皆是茫然。她想放弃所有,只是这样等待着劫难的来临,将她的生命取走,既然回不去,就换一种方式,永远留在这里也好。 寂静的夜,她久久静坐在窗前,目光迷茫,不停的抚琴,直到困乏得再无一丝力气,终是俯在琴案旁沉沉睡去。 “若惜,我可以等。”月下那抹斜长的影子凝望着日渐消瘦的她,在心中默默承诺。 她的眼眸失去了光亮,忘了曾答应齐烈要替惜若好好活下去,更看不到清风,忽略了那眼眸中闪烁的沉痛。他的心在疼,为他们几近无望的爱情。难道就这样到了终点吗?真的再也无法回去了吗?不,不会!他不会放手,不忍放手,不能放手,他爱她,深刻的爱着她,可是眼见她如此折磨自己,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她放下“过往”? 静默许久,清风依旧在她沉睡后才轻声踱进房里,已然不敢正视她眼中的悲伤,那像是一把利刃,能刺穿他心肺的凶器。 轻柔的把她抱上床,紧紧地,久久地把她拥在怀里,搂着她瘦弱的身子,浑身充满着无力感。常常整夜整夜凝视她的睡颜,不敢合眼,深怕一眨眼就会失去她,为何他竟如此强烈的感觉到她正一步一步抽离他的生命,渐行渐远…怜惜的抚上她的小脸,细细的来回抚摸着,从眉毛,到眼睛,最后停留在她的樱唇上,指尖传递着无限的温柔与深情。 “若惜…”一遍遍低喃着她的名字,却恐惧着再也无法唤回她的心。 “若惜…别狠心的抛下我。”再次搂紧了睡梦中仍紧皱眉心的人儿,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也极不安稳。清风叹了口气,俊颜贴上她有丝冰凉的小脸,轻轻的蹭着,贪婪地汲取这片刻的柔软。没有娇憨的她在一旁陪伴,他只觉好冷,从心底深处渐渐蔓延的寒冷正席卷而来。 天蒙蒙亮了起来,清风悄然起身离去。他已习惯了每夜搂着她,而她却有意不去探究他是否来过,甚至没从翠柳那里问过他一句。整整一个月了,他其实每晚都来将军府陪着她。 璎珞每日醒来之时,都会呆呆望着床顶,呼吸着身侧残留的熟悉气息,她知道,他刚走。 手指轻轻拔弄着琴弦,琴声中透露着隐隐的心事,有如秋叶凋零般的萧瑟。清风已三日没有来过,三日没来...或许他的耐心已消磨怠尽,她本该高兴他在试着放手,可为何她的心竟这么疼... 洛痕站在拱门处凝望着她,她瘦了,憔悴了,娇颜上少了那抹纯净的笑容,只觉哀婉惆怅。 她不知道洛痕何时来,仿佛已融入悲伤的乐声中,甚至忘了身在何方。 “铮”的一声,琴声骤然停止,琴弦断了一根,璎珞怔住,半晌后才恍然惊醒,琴弦断,本就是凶兆,该来的终是躲不过... “若惜?”洛痕略显紧张的沉声唤他,几步踱到她身后。 璎珞缓缓抬头,眸光落在他脸上,意外于他的到来,只觉心口酸得厉害。 “傻丫头,你这样惜若就会回来了吗?”洛痕站定在她身前,伸手扶起她,见璎珞摇头:“你答应齐烈要代替惜若好好的活着,你也曾答应我一定会幸福,你还承诺清风要与他相守一生,如今,你却都没做到。”他的声音很轻,温柔一如往昔。 “我没办法,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璎珞哽咽,她何尝不知道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同样折磨着爱她的人,可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原谅自己。 “为什么不随齐烈走?”洛痕紧紧凝望着她,见她面露迷茫之色:“因为不爱他!” “为何选择的不是我?”灼灼的目光锁定她的娇颜,神情淡然:“因为也不爱我!” 为何他竟如此懂她?为何在她脆弱的时候他总能瞬间抚平她心口的伤痛?为何这个时候他依然在她身边?璎珞望着他,无言以对。 “你以为搬回将军府就能斩断一切?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是选择了与你最亲近的人来共同承担心里的苦,如此折磨自己,最心疼的是清风。”他宠溺的笑着,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以为他为何默许你回来?他是舍不得你为了回避他而为难。每晚都在你睡下后才敢进房看你,他是怕把你逼得没了退路真的选择离开。”温柔的语气,阳光般的淡笑,洛痕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温暖她,唤醒她。 “清风为了渡那暗流下到凤栖崖底,短短几日速成了‘催情诀’,三日内不得解药,他便会吐血而亡。柳如烟知道他中了毒,愿以身相救,你可知清风如何抉择?”话音一落,怀里的璎珞瞬间僵住。 “他趁自己清醒之际以深厚的内力封了身体的大穴,除非有解药,否则任他□□焚身终只能静坐等死。柳如烟撑到最后一刻,终才交出了解药。”轻拍着她的背,洛痕把从尘风处得知的一切告诉了她。 “他宁可死也不愿负你,你又如何狠得下心对他置之不理?回去吧,他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这诺大的将军府终不是你的归宿。”洛痕语重心长,不愿再见他二人彼此折磨,若是走到今天,她与清风依然无法相守,那么他与齐烈的放手就失去了意义。 清风与柳如烟之间的纠缠,洛痕也是昨日才知道,将一切连贯起来,他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微妙。在书房静坐了许久,突然有些后怕,若是在凤栖崖底自己把持不住,若是清风没有决决的自行封了大穴,那么,他们几人的命运便在那一夜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极为讽刺,极是弄人的变端只在眨眼之间... 82、地动山摇 璎珞独自站在院子里,任翠柳如何劝都不肯回房。身上披了件玄色的披风,冷咧的夜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青丝拂过面颊,微有些痒。 “洛痕,你的深情,我负担不起,只愿你能喝一口忘川之水,忘了有关我的一切。”璎珞抬头望向夜空,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已近半夜,那轮上弦月升得很高,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将她单薄的身影映得更显孤寂,璎珞的思绪飘回了住在别苑的那段日子。 成亲后的第二日,清风带着璎珞去拜祭了他的娘亲。记得那日他们跪了许久,却都没有说话,最后清风扶起了她,起身前璎珞轻声说了一句话:“娘,你放心吧,今后的路有我陪他一起走!” 那日的记忆如此清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却失言了。合上双眸,眼前闪过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温柔笑容,那双深沉却柔情无限的眸子似乎正紧紧凝望着她,每夜相拥而眠的温暖依昔环绕在身边,还有那桃花林间醉人的深吻,甜蜜又缱绻... 距别苑不远的树林中有一片桃花林,璎珞提着裙子向林子跑去,身后传来清风的脚步声及轻责声:“慢着点,怎么是这么个急脾气,那林子又不会跑。”见她不应,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随即大步赶上她。 “太美了,我第一次见这么一大片桃花林。”璎珞闭上眼,张开双臂,站在林子中间呼吸着带着桃花淡香的空气,心情豁然开朗。轻风吹过,她的长发随风飘飞起来,轻柔的抚过脸颊。 “璎珞,给我唱首歌吧。”清风自背后轻柔的环着她。 “好!唱什么呢?” 璎珞轻笑,垂下手臂,身子自然地向后靠着,整个人舒适的嵌在他怀里。 “唱什么都好。”清风轻声回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 璎珞偏头略一思索,挣开他的怀抱,轻快的哼唱起一首歌: 轻轻关上我的眼睛,整个心里都是你 现在真爱已被你感应,你是月亮我是星星 陪我一起数心情,见证我俩爱情的降临 在我心里最爱的人就是你,装上翅膀我要飞向你 爱的印记如此坚定,这是我们的甜蜜约定 轻轻呼吸你的呼吸,心里满满都是你 你是阳光水还有空气,茫茫人海确定是你 幸福闪烁的眼睛,月亮代表我的一颗心... 璎珞唱完一遍,见他全神贯注地听着,嘴角边的笑痕渐渐加深,脸上显出幸福的红晕,不禁来了兴致,边轻轻哼唱着边跳起舞来。平日里没有机会放纵,如今在北京城郊这片梦境般的桃花林间,在爱人面前,她欢快地翩翩起舞。 璎珞见他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亮,竟也随她哼唱起来。清风在音律方面的天赋非比寻常,她温柔的笑起,眼中满是赞叹。 片刻后见璎珞停了下来,他微一扬眉,她会意,就着他的歌声尽情起舞,粉红色的桃花瓣在她周身随风飘落,长发在她耳边轻舞飞扬,璎珞眼底泛起层层波澜,她的心灵因他而忘情的跳动。她在林中轻盈地一圈圈旋转,裙角飘飞,身影随着舞步的加快渐渐有些模糊,但那温柔的目光却清晰的锁住他挺拔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袍已随风轻轻掀起一角。璎珞仿佛回到曾经那奇怪的梦里,梦中模糊的身影此时逐渐变得清晰,原来那抹弹奏着“若相惜”的身影就是他... 桃花映衬着她娇俏的脸,阳光下的璎珞有如快乐的精灵,她咯咯笑着,清脆的笑声透着欢快,透着幸福,透着她对未来的期望与憧憬。 舞得累了,随着一个跳跃,她轻伏在地上,周身全是散落的桃花,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她把脸埋在双手间,无声的笑了。歌声停了下来,璎珞抬头对上清风迷醉的眼眸,痴痴着两相对望,她清楚的看到他眼底同样迷离的自己。站起身时,他已张开双臂迎向她,璎珞展颜一笑,提起裙角向他跑去,不等他上前抱她,已然扑进他怀里,清风紧紧搂着她,璎珞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与加快的心跳,不自觉红了小脸。 他松了松怀抱,单手环着她的纤腰,一手轻抬她下巴,目光温柔得仿佛要溺死人,望着他渐渐在眼前放大的俊颜,璎珞失魂地闭上了双眼。他柔软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然后是眉心,睫毛闪动的眼晴,最后吻上她的唇...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轻吻充满爱意怜惜,璎珞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纤臂勾住他的颈项,热情地回应。 清风一手托在她脑后,一手紧紧搂着她的纤腰,将她更密实的拥进怀里,缠绵着加深了这个吻,直到两人彻底迷失于这片桃花林中... 璎珞忘了自己是穿越而来,忘了他们之间有着百年甚至是千年的时空阻隔,紧紧贴着他,享受着这份温馨与甜蜜,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瓣,略低下头,与她饱满的额头相抵。四目相对,璎珞害羞的垂下眼帘,俏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轻笑一声,随手拢了拢她的长发,俯在她耳边轻咬她耳垂。璎珞微一颤,欲推开他,却听他低声道:“还想跑?跑到天涯海角都是我的人。”随即爽朗大笑,复又把她搂在怀里,笑声在林间久久回荡。璎珞不再挣扎,把脸轻贴在他胸口处,双手圈住他腰身。 安静的靠在他胸前,下意识轻闭上双眼,似乎感觉到片片花瓣自脸上、身上缓缓滑落,带来瞬间的晕眩,令她怀疑这花海中的自己与清风究竟是幻是真...她不确定他们相遇的时间对不对,但她知道他是那个对的人,这便足已。 “清风...”璎珞喃喃唤了一声,眼里有些湿。抓紧身上他留下的披风,仰头望着天空的那轮明月,月光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的人生历经磨难,悲凉孤苦,她像是黑暗中突现的那缕阳光,她怎能忽略他哀伤的凝望,残忍绝情的收回了他心底唯一的温暖。她穿越而来,他张臂迎接,这是一次神奇的邂逅,和一个莫名朝代的古人...他们像是在彼此眼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牵手上演着美丽而浪漫的爱情传奇。 “清风,我喝了一口那记川的水,已记起你所有的好。”璎珞脸上现出一抹笑容,多日来第一抹真心的笑容:“清风,等着我...”解下身上的披风放在藤椅上,提步向院外而去。 突然,脚下似乎动了一下,璎珞以为是幻觉,并未理会,但随后竟又动了一下,相比之前的微动更为明显,她怔住。接踵而来的是越来越大的晃动,剧烈到她已然站不稳。猛然回头,看到身后的房子竟也在像摇晃着,房内不断传来东西碎落的声响。 “小夫人?翠柳...”院外传来非凡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翠柳颤抖的大喊声,摇摇晃晃穿过拱门而来“小姐...小姐...” “翠柳?小夫人?”非凡大步冲过来,伸手扶住翠柳即将摔倒的身子。 璎珞回神,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地震了!这是地震! 正欲迎向他们,然而没走出两步便被晃得跌倒在地上,头晕得厉害,让人几乎睁不开眼晴,仅模糊的见明月左撞右摇着冲她跑过来。 明月面色凝重,犀利的目光竟与清风与几分相似,下一刻已伸手撑住璎珞的身子。 “啪“的一声脆响,是房内的青花瓷瓶摔落在地,砸了个粉碎。璎珞猛的推开明月,跌跌撞撞的冲院外跑去。 清风,你在哪?你可平安? “小姐?小夫人?”听不清身后传来的叫喊声,璎珞被摇得头晕眼花,视线甚是模糊,几乎撑不住身体的平衡,先前强忍的眼泪此刻都涌了出来。突然间发现,此时最想见的人依然是清风,在这个生死未卜的夜晚,只要他在身边,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他怀里。 剧烈的震动,地面都像要裂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根本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碎了。璎珞还未跑到院门,已跪倒在地,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都被再次晃倒。 “清风...”她绝望的低喊着他的名字,无力的伏在地上掩面哭泣。难道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吗?她只是想见他,哪怕一眼也好... 强烈的震感迟续了片刻,慢慢轻了一些,再轻一些,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璎珞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摇晃着站起身。 “小夫人?”非凡一手拉着翠柳,一手紧紧握住璎珞的手腕,明月也已冲到她身后。三人均没有这方面的常识,对于这突来的变故有些惊慌失措。 “这是怎么回事?”哽咽的声音,翠柳面露惊恐:“哪里来的光?”非凡微眯着眼,望向那抹诡异的光亮。 明月闻声上前一步,警惕的护在璎珞身前,她虽不能说话,但护主的忠心极强。清风在她六岁那年救了她,掐指算来,如今已护佑教导她十年有余,而璎珞也未曾因她是个哑巴而有所嫌弃,待她如姐妹一般,在危急关头,她必须挺身护住主子最珍视之人。 “失火了!”翠柳望着前方冲天的火光,惊叫了一声。 失火了?竟然失火了?地震过后容易失火,是这样吗?璎珞虽知这现象是地震,这方面的常识却也知道的不多,神色微有些紧张,只觉四周顿时热了起来,脸被烤得生疼,转身望去,她们四人已瞬间被包围在一片红色的火海之中。 火势蔓延迅猛,火苗窜得老高,隐约听见木头燃烧的声音和人的叫喊声。将军府瞬间被笼罩在浓烟之中,周围的氧气变得少了,脑袋晕得更厉害,璎珞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身子有些软。 “明月,护着翠柳。”恍惚中,听到非凡镇定而慎重的交代,随即腰间一紧,她的身子已腾空而起。然而,一股浓烟迎面而来,硬是将非凡逼了回来,带着她重又落回地面,二人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后退了两步。 “非凡?”翠柳惊叫,声音中夹杂着隐隐的哭泣。 随后她又落入另一个柔软的怀抱,脚下一空,明月已带着她纵身提气再一次向外而去,然,这一次迎接她二人的不是火苗浓烟,而是如闪电般飞来的利箭... 不是因地震而引起的失火?是有人要取她性命?璎珞刹那间回神。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她已全然分辨不清,或许这便是那注定难逃的劫难吧。当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舍与无知,死亡已是如此逼近,她连清风最后一眼都看不到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璎珞双手奋力掰开搂在她腰间的手,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将明月推向地面,准备以自己纤弱的身子迎向那无数支利箭... 我来一场已伤害了太多人,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璎珞变得极为清醒,力气之大令明月始料未及,待回神之际非凡已从身旁跃起,挥剑挡下迎面而来的一支支利箭,同时接住璎珞下落的身子。 任他二人再高的轻功,终是敌不过如大雨般倾泻而下的利箭,非凡与明月被困在院中,唯有将璎珞与翠柳护在身侧,拼死与不断射来的利箭相博,全然没有看见半空中飘落的那一抹黑色身影。立在房顶,像是定格在那里,泛起杀意的眼眸注视着院中的四人,片刻后,霍然伸手抽箭,举弓而张,箭锋微微移动,直指向璎珞... 那箭锐不可挡的飞射而出,即便相隔极远的距离,却依然精准迅猛,银白色的光茫在漆黑的夜里异常刺目,直冲她胸口而来,她的身影似要眨眼间消逝在京城越来越清冷的夜空之中,隐约见到一滴泪风干在眼角... 83、风卷残云 火光熊熊,倒映在璎珞眼眸之中,怔怔望着那道银光,头顶被死亡的气息笼罩,脚下踏着不再摇晃的地面,身体像是要在瞬间灰飞烟灰。 滚滚的火焰,浓浓的烟雾,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周身都被困在绝望之中,她仿佛已经忘了呼吸,闪烁的火光将她的小脸映得通红,唇边漾起一抹惨淡的笑意,悲凉而沉重,她轻唤一声:“清风...” 绝境之中,那滴泪终是顺着眼角滑下来,不是恐惧,而是不舍,不舍那抹俊逸的白色身影,不舍他眼底深深的眷恋疼惜... 明月悄然移上了中天,散发出来的光辉照耀着世间万物,洒落在她身上。黑色的发,在夜风中飞舞,凌乱...凌乱...深深呼吸,决然面对这暗夜的突变。 一切,终究是要结束的。一切,又将重新开始...喧嚣过后,会是一个又一个平静清凉的夜晚,世界不会因为她的离去发生丝毫的变化,唯有他...唯有他... 举目远眺,如水的目光终是穿不过那层层的浓烟,他们之间似是真的被这场肆虐的大火所阻隔,身后的房子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中轰然倒塌,锋利的短箭一点一点逼近... 骤然间,似是天际的黑云压了过来,顿时遮住了皎洁的月光,黑暗慢慢涌了过来,将她的身影瞬间吞没。 睫毛抖动,眸光闪了一下,深深望向面前伫立的身影,微凉的风却带起一丝暖意,唇角边扬起浅浅的笑意。 稳落在她身前,横箭挺直了身,慢开弓,紧放箭,撒放动作在瞬间完成,三箭齐发,穿空而去... 眨眼之间,中间那支箭直逼向迎面而来的利箭迅速刺去,两箭在半空相遇。 “啪”的一声脆响,其中一支被另一支从中间生生辟开,而另外两支从那人的耳边仿若急风般刹那间擦过...但凡是略懂武功的人都不难看出,这两箭显然手下留情,否则那人已魂断箭下。 回神之际,杀意浓重的眸光腾起惊人怒意。他到底是赶了回来,原以为派人截住他,有意拖延了时间,此夜必可得手,不料,依然不能夺得先机。 一直刻意回避,最不愿面对的便是此刻,首次与他正面交锋,心里已然空落一片。即便是胜了也是恩断情绝,沉沉叹息,握紧了手中的□□。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夜,他二人之间,必是要有个了断。从此刻起,如若不爱,那便相恨! 缓缓垂下手臂,凝重的面容更显冷漠,犀利深遂的目光落在那抹身影之上,冰冷的杀气好像寒冬里的海水,一点点蔓延,仿佛倾刻间要将人溺毙,不带一丝暖意。然,细看之下,隐约复杂的神情,像是极为无奈,有些挣扎,更带着几分无力的伤痛。努力回避,为何终是要面对? 良久的沉默,他脚下一移,转身面对璎珞。温柔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上前一步,轻握住她柔荑,那只柔软温和的小手紧紧回握着他。手心里,指尖上,传来丝丝温暖。 深深凝望!无需言语! 四周已渐渐安静许多,倾泻的箭雨刹那间消失不见,唯有火势不减,火焰闪动的光芒,将漆黑的夜空照亮。两抹身影,在这片火海之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却又极为清晰可见。 紧紧凝望!泪光隐现! 此刻的眼眸里,只有对方,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仿佛要将彼此刻在心里,刻入灵魂深处,直至百年千年过后,依然不能忘记。 “清风...”低唤一声,璎珞移步上前,将自己置身在那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一阵风吹过,火光摇曳。 时间凝结在这一瞬,依稀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多少年后,世间依然流传着二人相拥火海的情景。 这一段往事,虽有人淡忘,却终是有人记得。 那抹纤细的身影翩然落地,望着他二人,只一眼,在心间划下了疼痛的伤口,心,无声的碎了满地。 她的手显得很是苍白,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抓住□□的缘故,黑色面纱难遮容颜上凄凄的悲哀,一如当初与他初见时的冷若冰霜。 为何她永远都读不懂读眼里的情绪?一如她费尽心机依然无法拆散他二人? 清风松开轻拥着璎珞的手,回身之时,淡漠的眸光落在她忧郁的脸上,他沉沉叹息。 “还要怎样?”他艰难的问道,口气平淡,心已凉到极点。 “除了要她死,没有更大的心愿了。”她深深呼吸,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回道,没有给自己留半分回旋的余地。 有他在,她如何伤得了她?或许,她是有意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了吧! 他脸色一变,身子僵住,心底震了几震,每个字都重重敲打着他的心,不停的在他耳边回荡。偏头注视着璎珞,松手将她护在身后。 望着他的背影,璎珞心中没来由的竟是一凛,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感觉,从深心处忽然冒起,心口不由自主的猛跳了几下。 大局已定,除了与清风对峙的她,所有的刺客已被带来的人制服。尘风将“飞龙”递到他手中,与非凡、明月带着璎珞慢慢向后退去。大火之中,对决只属于他二人,其他人无从插手,清风也不允许任何人介入。 片刻静默之后,她目光苍茫,五指微张,手中轻便的□□滑落在地,随后缓缓自腰间抽出自己擅用的兵器:流星锤。众人讶然,她竟擅用武林中失传多年的流星双锤? 清风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终是握紧了手中的“飞龙”,静立原地不动。 鸡蛋大小的锤头被一条细链连接,她渐渐聚集内力,与流星锤缓缓融合,像是要结合为一体。泛着白色光芒的锤头在她身前的半空之中停顿下来,微微晃动,似是在揣摩着她的心意,等待她的指令。 双手持剑,被握住的“飞龙”泛起隐隐的金色光辉,在他身前闪动,将他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剑光之中。 气氛刹时变得紧张,众人屏住呼吸,仿佛天地间的一切瞬间凝固,唯有那燃烧的火势借着风力依旧在蔓延,熊熊火焰之中,二人已蓄势待发,四周充斥着血腥的味道,刺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铮!” 清脆一声响,白光泛起,流星锤自她手间跃出,在空中不断飞舞,力道之大令清风身后的众人都已感觉到劲风迎面而来,直攻向他手中的“飞龙”,这一击之力,像要倾其所有,可怖至极。 然,金光顿时泛起,虽有些犹豫,却依然令她一击无功而返。已经无路可退,还有什么需要顾及吗?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一击不中,她掀起第二波强有力的功势,手中的流星锤像是一个防护盾,非但令人近不了身,还招招狠毒的攻击着他手中的“飞龙”。 半空中,白光与金光瞬间便混成一体。她步法轻灵敏捷,身法轻盈柔和,手,眼,身,法,步,协调合一,刚柔相济,绝妙的套路将流星锤运用得甚是自如,功力十足。 清风手握长剑,闪躲之间,“飞龙”纵横挥霍,步似行云,身似行蛇,气势连贯,可谓人剑合一。剑风凛冽,刚劲有力,却招招留情,避其要害。 即便无爱,他依然有情,外人看来他冷然淡漠,可谁知道他却是多情被情伤。 她的秀发,在滚滚浓烟中被风吹起,飘扬。有几缕发丝,在缠斗中轻轻拂过他的脸,纵然他刻意关闭心门,那依然是他曾经熟悉的淡香,依然刹时传入他心田。 真的无路可退?为何会走到今日?谁能挽回?是他还是她? 风火呼啸!将暗沉的天空烧得通红! 她像是投火的仙子,黑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绽放,眸光闪动,似要横扫眼前的一切。 眼前她挚爱的男子,从来不曾忘却他展现的片刻温柔,她以为这一世总是有机会站在他身旁,然而,一切终是因为璎珞的出现成了泡影。她倾其所有依然无能为力,月光,火光已无法照亮她的心,没有什么比绝望更可怕,她已无所畏惧。 “飞龙”微微颤抖,剑身之上隐约的金色光华,晃过她的眼,眸底已是湿润一片。泛着白光的流星锤瞬间分离,两边的锤头利落的脱离细链,分成三体,她手握链子,聚集内力将锤头击向他... 一片火海之中,刺目的两个白色光点急驰而来,仿若一枚流星毅然而下,与擎起的剑身撞到了一起。巨大的力量,令他倒退两步,两种利器擦出耀眼的光芒,在他头顶轰然绽放,似是溅起无数火花,急速旋转后滑落剑身,缓缓下落,时间静止了小片刻,剑光消失的瞬间,锤头已化作粉尘,随风飘散... 璎珞惊愕讶然,被眼前的交锋吓住,只觉地转天旋,眼前模糊一片,僵在原地。众人也被突现的剑光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似是被“飞光”与流星锤的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慑住。 “飞龙”似是受了重创,片刻便失去了金色的光华,外表看上去与平常的兵刃并无不同,而那流星锤也已彻底损坏,再无复原的可能,一如他们之间,再也无法回到相识的最初,一切的前尘,一切的恩怨,已在她拼力掷出锤头时灰飞烟灭。 她眸底黯淡,泪光闪现,努力筑起的心墙颓然倒塌,手中的细链缓缓滑落,轻微的脆响在风火呼啸中竟格外清晰。 璎珞望着她,向清风行去的脚步却在看清她面容时顿时停住。 夜风掀起面纱的一角,苍白的娇颜上尤显忧郁,如霜的肌肤,细细的弯眉,小巧的朱唇,是她在山间初遇的粉衣佳人,是那抹掠过她,将深情的目光投注在清风身上的娇弱身影! 静默片刻,却见她弯身拾起地上的□□,绷紧弦,箭锋对准默然伫立前方的...清风... 诡异的气氛,将他们笼罩在一波一波的热浪之中,火借风势,风借火势,像是要瞬间吞没一切,烧红了整片夜空。 火海之中,悠悠远方,似有人沉沉叹息,也像有人在低低哭泣... 84、残梦殒灭 他深深呼吸,浓烟缭绕中没人看见俊颜上的那抹哀痛,将军府即将变成一座废墟,巨大的轰鸣倒塌声中,他将“飞龙”插入脚下的地面,伸手接过非凡递上的□□。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味,他忽然抬头望向天空,天地仿佛瞬间静止,两人灵魂深处,说不清是什么在悄然迸裂。 待他转头之时,毫不迟疑的握紧手中的□□,抽箭拉弓,三箭齐齐绷在弦上,与前方的她,僵持不下。 “别再手下留情,你我之间,恩断情绝于此!”她字字绝情,泪意已被掩去,冷冷的眸光散发着杀意。他复杂的眸光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柳如烟的面纱终是被风缓缓扯下。 他,衣胜雪,她,人如玉! 夜色正苍茫,风火阵阵,衣袍飘飞,已尝遍爱恨的甘苦,依旧看不尽人世的沧桑? 此刻四周已是一片寂静,任谁都已忽略了耳边的风声火声,任谁的眼里只剩火海中迎面伫立的两人。 “不要...”璎珞哽咽着低喊,娇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 清风闻声神色微变,却决决的没有转身,缓慢而又坚定地拉紧□□,三箭刹时随风而去,箭锋锐利,掀起一股劲风,似要倾刻间穿透她的身体。 与此同时,柳如烟微眯眼眸,手指一松,那支早已对准他胸口的利箭毫不留情的精准放出。四箭齐发,银色的箭光在夜色中尤为显眼。 曾经相遇,她注定飞蛾扑火,终无法测算自己人生的走向,一切爱恨情痴,终结在今夜! 曾经相遇,他潮涨般阵痛着,如何能忽略她倾心所恋无果,一切前尘恩义,一并还予她! 不曾恐惧死亡,或许是因为它从未如此逼近,眼见三支利箭一点点逼近,柳如烟有一瞬的失神,就在她本能般纵身跃起,企图闪避的前一秒,清风以迅雷之速挥手弹出一枚令人看不清银色物体,借助内力,眨眼间打开中间那支足以取她性命的短箭。短箭受阻,箭身顺势打横,将另外两支齐齐弹开,三只短箭在最后一刻相继垂落在她脚下。 而他,松开手中的□□,立在原动磐石一般纹丝未动,淡笑着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接下她那一箭... “不...”泪水刹时溢出眼眶,璎珞惊叫一声,挣扎着起身,却已被尘风伸手拦下。 天际苍穹,突然雷声大作,下起今秋的第一场雨...大雨瓢泼而泻,终是浇熄了熊熊的大火。 柳如烟悚然一惊,面色苍白,无意识的摇头退后。他怎么可以如此?先前对决之时他招招留情,直到她奋力一搏时,才全力应对,却也并不还击,只守不攻。当她举箭相逼之时也无意伤她,却有意被她伤,竟然不躲不避任她射伤自己? “为什么?”她凄惨低吼,冲到他身前摇着他的肩膀。 她逼他面对,而他,也在逼她放手!其实内心深处他们属同一类人! 大雨淋湿了彼此的衣衫,长发贴在脸颊,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亦或是泪水。 他眸光黯淡,颓然倒下,受了重创的身子无力承受她大力的摇晃,嘴角沁出丝丝鲜红。为什么?为了还她的情,因为他只记得她的情,从不曾将她的恨放进心里;替她受那一劫,任何一场有可能演变成她生死之劫的变故他都要替她承担,因为他寻不到那半块玉玲珑,因为他想与她长厢厮守。 “清风...”她痛哭失声,绝望着低唤,紧紧抱住他。 风渐急,雨更大!天地之间,她的爱情被无情的冲刷,仿若不留下一丝痕迹。她注定得不到他的爱,她不懂,她到底输在了哪?她恨,恨他深爱娇柔的璎珞,恨他明知自己一错再错,却未曾责怪一句,只是纵容般的维护,她恨,恨自己为何...如此爱他! 如若不爱,那便相恨!可谁知,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浓!她越是恨他,就越是证明有多爱他!失去旧爱凌雅,她依然不能走进他的生命,闭上双眸,她已泣不成声。 一切定格在此时,此刻,将成为永远... 欲与他共织的情梦彻底倒塌,人的命运各有不同,或许他是她前世的宿债,需今世偿还... 雷雨交加,隐隐传来悠扬的琴声,凝神细听,耳畔依然只是雨声风声。原来,那只是凄厉的风雨声纵横交织,仿若弹奏出一首哀伤的别离之曲。 残梦终破,殒灭此夜! 曾经美好的初衷,因她走得太远,已然失去了起码的温度,他们之间,终于也成就了永远,只不过这永远却不是相爱相守,而是,永远的相背而行,永远的斩情断爱。 雨水同样淋湿了璎珞,望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只觉心底涌起无尽的凄凉。谁对谁错,谁生谁死,只在一念之间。泪水太咸,心伤太痛,她要以何种姿态面对痴情的柳如烟,又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清风深情中的坚定,绝情中的痛苦!别过脸,仰起头,任雨水肆意拍打她的面容。一滴泪,悄然嵌落腮边,与雨水混在一起,此刻的脆弱,此刻的茫然被轻易掩去,多么忧伤而无奈... 风雨中,他们每一个人的身影都变得极为恍惚,飘摇不定... 不知到底静默了多久,不知柳如烟单薄的身影是何时消失在雨夜,只记得当他轻握住她手的时候,他的脸色是那么的苍白,但俊颜上的笑容却温柔一如往昔,她含泪笑起,清丽如百合绽放。 想将她的笑容铭刻在心里,眼前却已混浊不清,耳边嘈杂声四起,清风在她身前缓缓倒了下去,陷入昏迷。 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将军府变成了一片废虚。 洛痕疯了一般冲出府门,面对断垣残壁,他瞬间跪倒在地,宿醉已被彻底淋醒,胸口剧烈起伏,目光空洞茫然。齐齐格手握伞柄,陪他静立雨中。 待清风悠悠转醒之时,已是三日以后。映入眼帘的是她乌黑的长发,小手轻握着他宽厚的手掌,微蹙秀眉,沉静的趴在他床边。 他虚弱的牵起嘴角,静静的凝视着她的睡颜,浅浅的一声轻吟,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紧他的大手。温暖,安稳的所在,坚定的从不曾离去,就在她身边。秀眉舒展,仿佛是因为欣慰而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失而复得?不,他从未失去她,她其实一直在他身边,哪怕曾经想过离去,可她的心依然只属于他!此刻,两手轻轻的相握着,却像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令他顿觉安心,心口涌起阵阵暖意,这微小的幸福令他满足叹息。他知道,这一生,她再也不会离他而去,来生太远,他只愿这一世他们能幸福的相伴相随到老,至于其它,不管了罢,明天会怎样,何必太在乎? 此刻,他相信是永恒!此刻,他只想把她,把她柔软的小手轻轻握在手中! 片刻后,沉睡的她轻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眼眸是他熟悉的纯净,清澈。微微坐直了身,衣衫悄悄滑落,是清风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伸出另一只手探向他额头,烧退了。 “喝水吗?”见他点头,她温柔的眸光落在两个交握的手上。 清风用力握了一下,缓缓松了手,小心扶起他,让他靠在床侧,体贴的喂他喝了一杯温水。沾湿了毛巾轻柔擦拭着他额头的细汗,尽管他不曾开口,璎珞如何不知胸口处的伤口巨痛难忍。宇文策说箭上有毒,却正好与他未清除净的“催情诀”之毒相融,待他醒来之时便是毒解之日,性命无忧,只是,只是可惜了他一身的绝学... 照顾他的时候少之又少,自认识以来一直都是被他宠着照顾着,上次他静养月余是为救柳如烟而上天山,这次却是因自己被她所伤。纠纠缠缠不断,感情波折纵生,她有些心力交悴,表面却故作镇定坚强,这个时候,他需要她。 “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见他摇头,静静坐在床边。 “我睡了一天?”望了望天色,又是一个黑夜。 “是三天。”璎珞轻叹了口气,帮他拉掖了掖被角:“天亮还早,躺下再睡一会吧,你身子虚得很,明早再换药。”语气极尽温柔,透着浓浓的心疼。 清风讶然,他竟睡了三天?凝视着她的倦容,他问道“你呢?” “我?”手被握住,璎珞抬头:“我在这陪着你。”见他微笑,她也浅浅笑了。 清风费力的往床里挪了挪,无意中牵动了伤口,浓眉顿时皱起,引来璎珞的轻责:“你干嘛,别动。”急忙按住他肩膀,制止他的乱动。 “无碍,就是想你离我近点。”他笑,原本苍白的面容竟有些微红。 “我不走,就在这守着你。”璎珞的睫毛动了动,神情坚定。 他不语,笑望着她,眸光闪了闪,瞥了眼身边。璎珞会意,嘴角牵起一抹笑,起身吹熄了烛火,身着中衣躺在他身侧。他伤在胸口,只能老实的仰躺着,璎珞侧身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间。 “璎珞?”黑暗中低唤一声,被下已轻握住她的手。 “嗯?”她闭着眼轻声应下,又往他身前凑了凑。 “我让非凡暗中去寻柳姑娘了,不会打扰她,但至少确定她平安无事,你放心吧。”见他半晌不语,璎珞低低说着。 “嗯。”感觉他轻舒了一口气,沉声应下。 “对不起!”纤臂搂着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肌肤。真诚的为自己莫名的心结道歉,为这一个月来带给他的折磨道歉。 在不牵动伤口的情况下抬手抚上她的小脸,轻柔的抹去上面冰凉的泪:“你是我的妻,永远是,不需要向我道歉。”这折磨他甘愿承受,谁让他是她的夫! “我说过,你可以撒娇,可以任性,还可以对我发脾气,只是不许离开我,嗯?” 璎珞搂紧他,在他颈间轻轻点头,哽咽道:“我没有真的要离开,我舍不得你。” “小傻瓜,这才乖。”宠溺的语气,扬眉笑了,安心的闭上了眼。 “我早知害你和洛痕坠崖的是她,你可怪我?” “不怪,我猜到了。”薄被下的大手一僵,随后被她轻柔的回握。 成亲前静养的那些天,璎珞曾主动提及坠崖一事,央求清风不必再去追查此事,洛痕与她平安归来,她不想再横生枝节。 女人都是敏感的,她隐隐感觉要杀她的人该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在这里她唯一有所顾及的便是清风和洛痕,她不怕面对谁,可她相信若是追查出什么,或许是他不愿面对的,她不想令他为难。清风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无声的拥着她,璎珞能感觉到他的手似乎紧了紧,她没有再多言,知道他应该已有了结果。璎珞猜测想阻止她与清风成亲的人或许只有柳如烟了,而洛痕又适时带来令她震惊的消息,当她想舍身帮洛痕解毒之时,柳如烟也欲以身相救于清风,她便什么都明白了,或许她并不是有意杀她,她只是希望借此留在清风身边。只是璎珞没有想到,当一切成了定局,她依然那么偏执,还不想放过自己,但她却不恨她,当看到风雨中柳如烟抱着清风无依的痛哭,已被她周身笼罩的浓浓悲伤所震憾。 “是齐烈先发现了暗流,只是他大意,被如烟先下了手,中毒昏迷了数日。”齐齐格中途折回京城,齐烈已被人暗中送回了行馆,服了解药,昏了几日才悠悠转醒。 “洛痕与齐齐格无意中碰到如烟与她师兄见面的那处居所,我命人将户部的资料调走,他猜到是我从中相阻,没有再查下去。”仿佛低声自语,其实是将一切都坦白相告。 “嗯...”她无意识的轻应一声,并不在意这些,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这几日你去哪了?先生说你若不是先前耗了些许的内力,不会重伤至此。”他昏迷的时候宇文策摇头轻叹,她追问他也不肯说。 “恩人大叔送了件礼物给你,改天拿给你看。”清风所问非所答。 头脑几乎无法运转,被他的话吓得不清,却也更加清醒,他竟然再次下了那凤栖崖底? “宇文先生已配制出解药,大婶的双腿虽无法复原,却也不必再承受那锥心之痛。” 当清风将崖底那对夫妇的境遇告知宇文策,并恳请他误必想办法救治,宇文策便一直苦心研究,两个月的时间终于让他配制出了解药,迟了太久,他不能令瘫痪了二十年的人重新站起来,却终是解了她身上的奇毒,令她不必承受每日近四个时辰胸口处莫名的疼痛,清风能做的只有这些,至于穆萧让他交出“天仙子”的传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大叔说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想清清静静和大婶守在那里,不愿有人再打扰。” “不管一辈子有多长,从今以后,我都在你身边。”璎珞主动亲了亲他的侧脸,轻声承诺。 清风偏头在她额前印下一吻:“即便寻不到那半块‘玉玲珑’,我也会守着你,无论是何种劫难,都有我陪你共同承担。” 85、枫之色彩 雨水顺着他刚毅的下巴缓缓滑落,洛痕神情恍惚,目光黯淡,似乎连灵魂都已抽离身体,直到脱里赶来,直到他在莫府看到平安无事的她,才慢慢回神。 当他转身离去,望着雨中落寞孤寂的背影,齐齐格心酸的大哭了一场。 洛痕像变了一个人,少言少语,每日回府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她软言相劝置若罔闻,齐齐格实在看不过他如此折磨自己,终于不顾规矩,抬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洛痕应声抬头,眸底瞬间涌起怒意,见是她,强压下火气:“有事?”声音低沉,语气尤显不悦。 “你打算这么半死不活的过下半辈子?”齐齐格几大步冲到他身边,辟手夺过他手里的书册,大力甩到墙上。 “哗”的一声,书册砸到墙上,又重重落到地上,全都散了页。 洛痕微抿着薄唇,深深吸了口气:“你管太多了。” “我管太多?你若忘不了她,就去抢回来,不是有圣旨吗?搁在这不用怪得了谁?”齐齐格冷哼一声,顿时火起。 洛痕闻言“腾”的站起身,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冷冷质问:“你如何得知?” “是你自个儿摆在案几上忘了收。”不客气的瞪着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又接口道:“现在知道后悔了?我们尚未成亲,一切都还来得及...”明明想说得狠心一点,硬气一些,甚至直接拒绝了这桩婚姻,话到嘴边才发现胸口如针刺般疼着,声音已有些哽咽。 犀利的眸光紧紧盯着她,将她眼底那抹浓浓的哀伤望进眼里,半晌说不出话。他何尝不是下过很多次决心,也尝试了许多次,但璎珞的影子却始终挥之不去,他只觉无力。 四目相对,眸光中映出彼此的挣扎与痛苦,洛痕跌坐回椅中:“我去劝她回府,无非是想让自己彻底断了念想,可...”可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心碎裂得一瓣一瓣,痛得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所以他借酒消愁,生平第一次醉得不醒人世,待脱里叫醒他时,方知将军府半夜失火,一直紧崩的神经刹时崩断...后悔?犹豫?今时今日,即便后悔又如何?一切早已无可挽回。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是你把她推给了莫清风。”见他面带疑惑,齐齐格涩然一笑:“她的性子你比谁都清楚,她本就犹豫不决,你为何要放任她随着心意?你知道她的心意吗?你怎么知道她那时心里没有你?仅凭她在崖底甘愿为你做的一切,你在她心里的位置便不容别人取代,莫清风都不行!”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实不知早就在心里放手了,你输给了自己,不是莫清风。你知不知道,在爱情面前,就该当仁不让,成全?你以为你是谁?圣人?莫清风能给的幸福难道你给不了?若是当时你自信一些,说不定做得比他更好,说不定她根本不必经历那些莫名其妙的磨难,你将到手的幸福双手捧着送给了别人,现在才来后悔?晚了。她嫁人了,她已是别人的妻,你的弟妹,醒醒吧...” “够了...”洛痕拍案而起,厉声喝她,目光冷若冰霜,双手紧握成拳。为何如此无情的戳他的伤口?为什么? “这就受不了吗?那你拿什么自苦一辈子?像你这样拿得起放不下,伤口不止好不了,早晚会烂掉。”齐齐格声音极冷,语气咄咄逼人,语毕,愤愤转身向门口而去,行至门边又停了下来:“我愿意给你时间,我可以等,但是,洛痕,请给我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我不如想像中勇敢...待你想好了,我们再谈成亲一事。” 月光洒下点点清辉,她的背影恍惚不定,洛痕想努力看清楚,却像是被一道屏障所阻隔,他不知道那其实是自己的心魔... 他坚持上朝,在洛霄与众臣面前依然是淡然自若的政亲王,尽心尽力处理着国家大事,唯有回府后他才褪去那层伪装,不停回味她的话。没想到冲动任性的她竟将爱情看得如此透彻,更令他意外的便是她对自己的隐忍,他酒后失言,无意中将对璎珞点点滴滴的感情全都信口说了出来,他伤了她的心,而她依然没有弃他而去,他到底想要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纠缠自己近一年的心结似乎被她三言两语便解开了。她说得没错,是他先放了手,到了这个时候他若固执的不放下,不止苦了自己,更会毁了她一生的幸福,面对她的宽容,洛痕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沉沉叹息,终于拆开璎珞留给他的那封信。细细看完,静默片刻,他将信递到烛火前...烧成了灰。 “洛痕,你是我来到这里遇到最好的人,宠着我疼着我,我喜欢你,但我爱的人却是他,直到今夜我才发现我真的很爱他,和喜欢你是完全不同的。” “不想说对不起,我带给你的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抚平的,但却不得不说。洛痕,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请原谅我。如果一切可以回头,我决不愿以伤害你为代价换来与清风的爱情,但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重头来过,除了愧疚,我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请你忘了我,不要将伤口保留太久,我不值得,因为我不懂珍惜你。若惜此生仅有一愿,便是希望你能早日得遇命定的佳人,两心相惜,执手一生。” “对不起!谢谢你!” 若是当时他便拆了那封信,依然会执着到今日吗?她承认喜欢他,但却不是爱。她将终生许给了清风,将唯一的愿望许给了他,无法用同等份量的爱回应,依然真诚的祝愿他幸福。 “寒蝉凄切,冷雨初歇”仿若自言自语一般低低念了一句,将目光投向远处。 一叶知秋,凉风阵阵,洛痕径自在院中静立许久,久到寂静的夜已悄然流逝。原本只想踱到院中看看那轮皓月,谁知这一看,天际都白了。 晶莹的露珠挂在树叶上,秋风拂过,顺着叶脉滑下来,钻进他的颈子,不禁令他打了个机灵,终于觉察到一丝冷意。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待洛痕回神之际,身上已多了一件外袍。 “怎么起这么早?”眸光落在齐齐格脸上,他轻声询问。自二人在书房大吵之后,已有十日未见。 “你不是更早?”齐齐格扬起一抹浅笑,尤显牵强。 “身子刚好,自己多注意些。”伸手扯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细心的嘱咐。 “不碍事,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娇弱。”讶然他的转变,心湖泛起涟漪,娇颜上的笑容暖了许多。 洛痕也淡淡的笑,忆起她受伤之时确实很坚强,哪怕换药之时,宇文策都担心她捱不住巨痛昏过去,可她却只是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都像要掐入他肌肤一般,硬是咬牙挺了过来。 “一夜没睡?”齐齐格抬眼看着他一脸的倦容问道。 “没有,只是起得早了些。”洛痕微怔,随即淡笑着回道,缓缓移开了目光。 齐齐格了然,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没有出言揭穿。 “你可去过香山?”见他半晌不语,齐齐格正欲转身之际,洛痕话峰一转,莫名的问了一句,见她摇头,他轻声相邀:“今儿你我同去如何?” 齐齐格怔了怔,诧异他突来的兴致,咽回了想告辞回行馆的话,轻轻点了点头。 秋雨已停,天气微凉,晌午过后,两抹身影策马出城,直奔香山而去。齐齐格身穿素净的长裙,尤显沉静,洛痕身着浅色长袍,身形更显俊逸挺拔。 初秋时节,整座香山便已被红色的枫叶完全覆盖,暖暖的阳光洒在上面,犹如一团团火焰在烧,艳红一片,远望去,又像是无数片飘落的红色花瓣。万物都因秋天的来临显得悲凉潇瑟,但这香山却因盛开如红花的枫叶显得生机勃勃。 二人静默片刻,眸光中闪烁过一抹神采,随即默契地翻身下马,沿着崎岖的山路并肩而行,身影渐渐隐没在红色的海洋之中。 天高云淡,秋风习习吹过面颊,扬起她缕缕青丝,无意间拂过他的俊颜,隐隐带着淡香,陌生又熟悉... “闻名不如一见,香山果然是赏枫的胜地。”齐齐格雀跃不已,连连赞叹。 “前面那处凉亭才是绝佳的观赏之处,我们上去瞧瞧。”一路纵马,洛痕心情愉悦,抬起手臂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亭子。 “那还不快点”齐齐格甜笑,清脆的笑声感染了洛痕,脚步变得格外轻快。 站在亭里极目远眺,近坡远山,深浅不一的红色竟是层次分明,瑟瑟秋风之中,片片红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摇出几许特有的秋色,绚烂而美丽,瑰奇而浪漫。 面对壮丽的秋色,亲眼目睹如此斑斓的景象,齐齐格忘情的展开纤臂,垂下双眸,似在用心倾听大自然的声音,又似在呼吸山间清新的空气。 “黄花冷落不成艳,红叶飕飕竞鼓声”洛痕低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山间,齐齐格闭眼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潭影漾秋白,枫林鸣晚红”突然诗性大发,她也随口附和。 洛痕笑笑,自怀中取出长箫递到唇边,一曲悠扬的“风之彩”缓缓流淌而出...凝神细听,曲声婉转空灵,在耳边,在林间,久久回荡,缠绵而动情,浪漫又飘缈... 我站在风里看着你的来临 我想要问你为的是什么 请聆听大地万物心中话语 它有泪它有喜悲和生命 你从来不曾用心看看这里 怎会发现另一个世界 但我俩在这风中如此相遇 这缘份已是多么的神奇... 秋风过耳,草渐枯,花已谢,天,异常高远无际,地,分外辽阔宽广。山林之中,旷野之上,枫叶如云霞般灿烂,如鲜花般艳丽,而她的心却有些空落的悲伤。 “洛痕,此时你脸上的笑容可是因为想起了她?你所期盼并肩赏枫之人一定不是我。” 箫声不知何时停了,洛痕与她迎面而立,手指轻柔的拭去她腮边的泪。 “记得第一次到香山赏枫是陪着娘亲,一路行来都是欢声笑语,待望见整山的枫叶,娘亲却哭了...”她的泪一滴一滴滑落在手背上,烫平了他心底沉封的伤痛,轻柔的将她揽进怀里,俯在她耳畔轻言细语:“那时我曾想,终有一日我将携妻而来,定然不再让她落泪...” “洛痕?”在他怀里低喃,却无法分辩这一声轻唤所谓何意,像是隐隐的期待,更恐惧无情的伤害即将来临。 “谢谢你先前的等待,只是不知此时...你可还愿意等下去?” 静思几日,洛痕终于愿为她打开心门,哪怕并不确定她能否带来深刻的悸动,依然愿意真心以待。他想,他该珍惜眼前人,那么,就是她了,爱他恋他的齐齐格。她懂他,而他,选择她,不想再回头...即便回头,也只想看见他们合二为一的影子。 齐齐格顿时僵住,乍来的惊喜令她忘了思考,片刻后,怔怔的挣开他的怀抱,沉默的望着他,盈盈秋水般的眼眸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深深凝望,他的眸光温柔如水,当眼底的泪再次不受控制的翻涌而出,齐齐格笑着点头,这一次,是喜极而泣...她愿意等,只要他肯试着迎接她的到来... 洛痕微抿着薄唇,脸上扬起一抹暖笑,伸手取下落在她肩上的那片红叶,轻柔的插入她发间,将她纤细的柔荑握住。 置身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聆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娇颜上现出一抹红晕,心已有几分醉意。 “洛痕...”她娇柔轻唤,洛痕没有言语,只是紧了紧手臂。 “洛痕...”再唤一声,纤臂自他腰侧穿过,与他紧紧相拥。 爱情似乎总是习惯悄然降临,若是没能及时抓住,便会无声流走,好在,她坚持不舍弃,好在,他终于清醒,否则,当缘份再次擦肩而过,当真无可挽回。 秋风缠绵着自耳边吹过,斜阳的余辉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一如他们的幸福亦会走得很远很远... 是谁说红叶凄清?是谁说红叶冷艳?此情此景,分明是:红叶有意,红叶含情! 86、调兵遣将 南郡与孥都经过近一个月的对峙,终是开战了,两国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清风每日都会收到边关的来报,而洛痕也对战势十分关注,一方面出于国家的利益,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齐齐格,她身子已然大好,洛痕便将此事据实相告。 “你是说南郡与孥都开战了?”齐齐格讶然,见洛痕点头,面色顿时变得苍白。战争!这个动词对她来说并不陌生,那血淋淋的战场她曾亲眼所见,一抹鲜红的记忆闪过,她的身子轻轻摇晃。 “多久了?”回神后她惊问,神色慌张。 “两军已是第三次交锋,此次伤亡惨重,暂时尚无异动。”洛痕沉声回道,目光因她脸色的变化略显深沉。 “伤亡惨重?”齐齐格喃喃重复,顿觉眼前一花 “小心”若不是洛痕瞬间发现她的异样,长臂一伸将她扶住,她险些跌倒。 “我哥哥呢?他有没有受伤?”双手死死抓住洛痕的胳膊,齐齐格连声追问。 “你冷静些,齐烈安然无恙。”眉头聚紧,洛痕轻声安慰。 “你不要骗我,他真的平安无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指因用力微微泛白。 “他当真没事,你别担心。”洛痕微蹙眉头,将她冰凉的柔荑握在掌中。 “你带我进宫,我去求皇上派兵相助,我们现在就去...”话语间,齐齐格已挣脱他的手,大步向外而去,却在门前被他揽臂拦下。 “万不可冲动行事,我自会向皇上请旨。”洛痕出言阻止,显然有所顾及。 “我冲动?那是我的国家,战场上的是我哥哥。”齐齐格奋力甩开他的手,低吼出声,眼底已然湿了。 洛痕微抿薄唇,深沉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他何尝不懂她此时的心情,只是他已不止一次请旨,洛霄却以地震后圣贤受灾严重,兵马需调往各地震灾为由坚持不肯派兵,清风重伤在身,他不便相扰,但他知道清风早已派尘风在各地抽调人力与粮草分批送往受灾严重的地方,他正考虑暗自从山东及浙江调派兵马过去相助,这是此时唯一可行的方法,否则再次开战,对南郡极为不利。 “你在府里等消息,我来想办法。” 与他目光对视片刻,齐齐格眼里蓄了泪,哑声道:“皇上不肯派兵,对不对?” 洛痕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即刻进宫,你的身份有些特殊,此时不便相随。” 特殊?何止特殊,简真是敏感,异常敏感!此番大战,孥都早有准备,南郡势单力薄,此时略显弱势,洛霄对他将齐齐格接入府中已是极为不满,若现在再随他进宫,言语上有所冲撞,恐怕更为不妙,所以他才严令脱里贴身保护她,如影随行。 齐齐格别开脸,目光黯淡。尽管洛痕有意轻描淡写,但她也能猜出一二,以圣贤的国力,定是要选择强势的国家结盟,看来南郡此刻胜算低微,而洛霄打算静观其变! “若是皇上执意不肯派兵,你也不必为难,只是...只是,请你想办法送我回南郡,我要回去。”缓缓抽回手,声音哽咽。 “我不为难,若是你此时坚持回去,我也定然相随。”洛痕静默片刻,在她转身欲走之时沉声承诺。 极力隐忍的泪水终是顺着眼角滑落,她知道他是为难的,虽然先前他刻意隐瞒此事,但她相信,洛痕定是求过洛霄的,她意外于他的坚定,他们才刚刚开始,他对自己并没有太深的感情,齐齐格明白,她并不敢强求太多。 对于洛痕,齐齐格的了解显然不够多,他是个极有责任感的人,承诺的事情便要尽力去做到,否则决不轻易许诺。既然选择了她,哪怕不能像曾经一样付出十分,甚至十二分的心力去爱,也定然会坚定的守在她身边...一生一世一辈子! “我势必想办法求得援兵,力保南郡。”扶正她的身子,洛痕坚定承诺,为了齐烈郑重的托付,也为了即将成为他王妃的齐齐格,他必须如此。 她抬头,眸光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胸口涌起感动和温暖:“谢谢你,洛痕。” 洛痕淡淡笑着摇头,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任她再坚强,依然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国破对于她太过沉重和惨忍,她无力承受,既然决定与她彼肩同行,这重量便只有他来担。 洛痕片刻都没有耽搁,策马赶到莫府。清风重伤未愈,璎珞“严令”他卧床静养,面对娇妻心疼之下的小小霸道,他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但得知洛痕亲自过府,忙起身更衣,二人在书房商量许久。 虽然南郡三战仅一胜,但不得不说,齐烈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将才,以南郡的兵力与孥都抗衡至今,伤亡已算很轻,堪称奇迹。洛痕本意是想让清风准备粮草,以解齐烈后顾之忧,而他,以政亲王之名调集五万兵马急速赶往支援,然,清风却觉不妥。 “抽调五万兵马,必然有所惊动,身为王爷,明知故犯,他若视而不见,如何对满朝文武百官交代?难不成真治你的罪?”清风眉头轻拧,出言提醒。 “此时也顾不得君臣之仪,兄弟之义了,待兵马顺利到达南郡,我亲自请罪便是。”洛痕的确有些心急,一心只想着帮齐烈平息战乱,即便洛霄震怒,也不过撤了他王爷的名号,对于这些虚名,他并不在意。 “这五万兵马你打算从何处调集?”略一思索,他沉声询问。 “精兵强将当属京城,边关及四川云南,这几处的兵马都动不得,唯有从山东及浙江两省抽调五万,想必不会太难。”洛痕已盘算两日,京城是国都,必然需要重兵把守,边关是国界,也不能马虎,而四川云南的兵力,除了洛霄,身为政亲王的他,根本无权调动。 “圣贤多年未曾打过仗,仅凭山东,浙江那五万兵马怕是不及孥军的一万铁骑。若是南郡在圣贤相助之下仍然无法取胜,孥军的声威便会势不可挡,只怕这罪名就大了。”清风语气淡淡,依然难掩一丝冷意。他虽然主战,那是因为他对于圣贤的兵力了如执掌,多年停战休养生息,兵强不过是表像,无外乎数量。兵部养尊处优,平日里过于松懈,除了洛痕所提及的四方兵力属精兵外,其它的根本不值一提,原想结合南郡的力量共同御敌,不止提高士气,相比孥都,南郡的威胁要小许多,但洛霄固执己见,无论如何不肯下旨派兵,清风也颇有些头疼。 清风所言,洛痕了然,可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二人沉默不语,除了细微的呼吸声,房内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 “尘风?” 片刻后,清风低唤一声,打破了静寂,尘风应声推门而入。 抬笔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递予尘风:“你带上这个急速赶往四川,让四川提督李大人在三日内调集五万人马速速赶往南郡,切记,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快去快回。”清风取下腰际从不离身的玉佩,沉声交代。 “大哥放心,小弟即刻动身。”冲洛痕微一点头,尘风退出了书房。 洛痕神色微变,诧异他竟然可以调动得了四川的兵马?那是由洛霄直接管辖的重要兵力,即便是他,也无权干涉。 眉心聚拢,正欲开口,却见清风望着他淡笑:“想问我如何调动得了李大人的兵力?”见洛痕不语,他起身踱到窗前:“若是放在几年前,我倒还真请不动他,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这几分薄面他终是要给的。” 薄面?仅凭他一封书信和一件配饰,便可轻易调动朝廷的五万精兵?洛痕已估算不出清风此时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望着他的背影,洛痕在心底无声叹息。几年前,他们二人险些兵戎相见,那时的他们均无胜算,几乎是抱着玉碎瓦残的想法,兄弟相残的悲剧终是因为凌雅的入宫画上了不近完美的句点,为何他隐隐感觉此事尚未平息?清风到底还有多少他所不知的秘密? 沉沉叹息,他们都已身心俱疲!到底要争斗到几时才会罢休?只希望,到此为止! 援军的到来,大挫了孥军的士气,两国暂时休战,其实是在休养生息,策划下一次足以令敌军彻底溃败的方法。无论如何,战火暂时平息,齐烈派人送信来,感谢他二人的相助,同时询部洛痕与齐齐格的婚期。 洛痕告知齐齐格已然大好,婚期已定。齐烈的回信很快又到了,孥都并不同意议和,战争随时有可能再次掀起,他无法在大婚之日赶到,齐齐格的嫁妆已派乌利罕亲自送往圣贤,望洛痕善待于她。 乌利罕到达京城之时,距大婚之日仅有七天,齐齐格得知齐烈不能赶来,有些黯然,却也无奈。 “身为主将,齐烈此时必是赶不过来。”洛痕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我明白,只是...”齐齐格欲言又止。 “本来我也欲将婚期延后,待战事真正平息后再择吉日...”洛痕不顾洛霄的反对早已定了婚期,而当南郡与孥都暂时休战的消息传来后,洛霄虽没有再出言阻止,仍然极为不悦。 “我懂。”齐齐格仰望着他的脸,轻声打断。 他们大婚之后,她便是圣贤的政王妃,南郡无非多了一层屏障,哪怕洛霄依然不愿派兵相助,孥都对圣贤也会有所顾及,洛痕坚持此时成亲,为的是保护她和她的国家。 87、坦然面对 “柳姑娘离开了京城,属下一路尾随到了边关,她在小镇上落了脚。”非凡因璎珞的吩咐出门多日,刚刚回到京城,立在床边将消息告知清风。 “穆先生如今在何处?”清风倚在床边,胸口依然隐隐作痛。 “穆先生受王爷之托赶往南郡,此时正在军中助齐烈抗敌。”非凡接到清风的飞鸽传书,已打探到准确的消息。 清风闻言会心一笑,洛痕是不希望他再来纠缠“天仙子”一事,竟想出这么个两全的法子,将他调去了南郡。 “主子,属下不明白。”非凡若有所思,迟疑着问道。 “嗯?”清风不解,侧身望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那日若不是主子即时赶到,小夫人恐有性命之忧,为何...”非凡欲言又止,不必再多说,清风已了然他的疑惑,非凡跟随自己多年,虽知骆前辈对莫家的情义深重,但依然无法释怀他对柳如烟的容忍。 静默片刻,清风悠悠接口:“骆前辈生前一直暗中找寻如烟的下落,更巧的是竟在出事的前一晚留了一封信给我,就是找到暗流那晚我看过的那封信。”他顿了顿,见非凡点头,又道:“直到看了那封信,我才知道原来如烟的娘亲便是‘天仙子’。她虽不懂武功,却是天下第一的用毒高手。前辈嘱咐我无论何时何地,若是找到他女儿定要出手相助,他虽恨‘天仙子’下媚药成就一夜夫妻,却无法对无辜的女儿不闻不问。骆前辈对娘亲恩义并重,我如何能为难他的女儿?前辈信中也曾暗示,若是我愿意,希望我能照顾如烟终生,娶她为妻。” 此事令他挣扎了许久,他不愿有负前辈的托付,却更不愿负了璎珞的情义。清风猜想,或许骆前辈是担心如烟留在她娘亲身边,性格会变得如她一般偏激,希望得他护佑远离“天仙子”然而,老天弄人,如烟偏偏就随了她娘亲的个性,只是她那一身武功授教于何人,与她交手过百招,清风尚未看出来,她掩饰得滴水不漏,连他也被骗过了。直到那晚,清风才知道如烟是会武功的,否则也不会大意的只留下明月和非凡保护璎珞便匆匆下崖了。 非凡闻言惊诧莫名。当时柳如烟帮清风解了“催情诀”的毒他已很是迷惑,相传只有“天仙子”的传人才能解此毒,而她明明中过“天仙子”的独门密毒,若不是清风冒险赴天山取回解毒,她早已魂归西天,为何她又能解这堪称天下第一怪毒的“催情诀”之毒?而现在他依然不明白身为“天仙子”女儿的她为何会中了自家密制的□□。 清风沉沉叹息,不愿言明。当他身中“催情诀”之毒,最不愿见到的人终是出现在他面前,直到那时他才能肯定了先前的想法,原来真的是她。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希望她就此收手,却不料她再三纠缠,最后竟不惜再次对璎珞痛下杀手。 “你们聊完了没有?药快凉了。”璎珞声到人到,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好了。”清风敛神,唇边漾起一抹笑,又转头吩咐了几句,非凡才退了出去。 亲眼看着他喝完药,璎珞体贴的递了杯清水,清风看着眼前少女打扮的璎珞,笑而不语。相识这么久了,她一直像个孩子,就连成亲以后都嫌挽发髻老气执意按自己的意愿打扮,直到他受伤,他才发现她的细心,甚至格外的温柔和...霸道。 “干嘛?笑得我发毛,胸口还疼吗?”璎珞被他看得颇不自在,嗔他一眼,同时小心的解开他白色的中衣,细细检查伤口。 这段时间,给清风换药的工作已由璎珞全面接手,虽然已经很仔细的看过宇文策换药,并记下了医嘱,但最初那几日仍然令他吃了些苦头,但看她认真又心疼的模样,清风也甘愿由她来“服侍”。 “好多了,要不是你过于紧张,早该下床的。”清风不愿每日卧床休息,只要不牵动伤口,他其实是可以下床走动的,但璎珞不依不饶,非要他躺着,否则就威胁他要搬去书房睡,无奈之下,只好乖乖听话,好不容易才回府,他哪里舍得她去睡书房,若是她真的去,那他也只好一并搬过去了。 “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能不紧张嘛,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再说了,本来好好的,连先生都说你身子素来强健,恢复得比别人快许多,若不是你乱发脾气,也不会扯裂了伤口。”见伤口无异,璎珞为他系好中衣的系带,忍不住责怪。平日里他待外人虽然淡漠了些,却也很少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他一向内敛,却没想到他也有如此沉不住气的时候,想想那日进书房时见到黑着脸的他,倒还真吓到她了。 提起那日,清风收起唇边的笑意,沉默不语。 “不问又不放心,提了偏偏你又要生气,真不知道这是和谁怄气呢。”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璎珞对他的固执也是无可奈何,细心的为他拉了拉被子,秋末了,天凉了许多。 清风并不是想刻意隐瞒,只是穆萧的话的确惹他不快,极为不快,不理会璎珞小小的抱怨,他偏过头不说话。 “穆先生与我们共经过生死,又是洛痕的朋友,即便他说错了什么,忍忍不就过了?瞧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发起火来不管不顾,拆了房子可以再建,反正你多的是银子,若是身子再有个闪失,看你怎么办。”好不容易苦撑着熬到伤口几近愈合,却又因为他劈手挥臂掀落了案几上的书籍和砚台而扯裂了,忆起那汩汩流血的场面,璎珞心疼的皱起秀眉。 知道璎珞是心疼自己,清风转过头,脸色缓和了些:“今后我会注意,你别担心。” “想让我不担心,就乖乖的别再乱动,先生都说你是他见过的最不配合的病人,每次受伤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是倔得谁也劝不住。”璎珞扳着小脸嗔怪的瞪他一眼。 他畅然轻笑,眼眸中闪过深沉而柔情的光,小心的搂过她,避开伤处让她轻靠在肩上:“那还不都是为了你。” 单臂轻环着他腰身,她故作霸道的用手指戳他胸膛:“为了我也不行,以后你要是不乖乖听话,咱们就新帐旧帐一起算,我可都记着呢。” 他低低笑,握住她不安份的小手,轻声抗议:“疼...” “嗯?”她起身皱眉瞪他,清风挑眉笑着:“我是说你的手会疼!” “贫嘴!”璎珞忍住唇边的笑意回嘴。 “不敢...”伸臂重新搂过她,“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嗯?” “这个嘛...”璎珞故意拖长了音调,“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 感觉他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了,她咯咯轻笑,仰头望着他漆黑的眼眸:“万一你以后变心了,那我可不干...”语音未落,他已托住她脑后,坚定的回了一句,脸便压了下来,热切的吻住了她。 “永远不会.”甜蜜的誓言回荡在耳边,唇舌纠缠在一起,她伸出纤臂环上他脖子。 “明日齐齐格就要过去府里了,我们今天晚上就过去那边。”璎珞盛了碗汤递到他手上。 昔日的将军府被那场无情的大火化成了灰烬,洛霄下旨赐了另外一处府邸,御笔亲封为国丈府。凌雅已完成了册封大典,成为圣贤朝第一位皇后。她不知道清风如何解释身为胞妹的她为何没有进宫,总之那段时间她一直安静的呆在府里没有出门。而对于这场莫名的大火洛霄也并未追问,但她知道洛痕来看清风时,他们应该是商量过的。那日她没有露面,洛痕与齐齐格要成亲了,她认为能避免见面最好不要相见吧。她并不知道洛痕从何得知关于她寻“玉珑珑”用意,但既然他能将此事告知清风,璎珞知道,他正试着退出她的世界,而他的心,也正在为另一个人重新开启,她不愿在这个时候凭添任何人的烦恼。 “嗯。”他漫不经心的随口应着,接过碗:“这是什么汤?”用瓷勺轻搅了两下,香味扑鼻,白色的汤汁浓而不腻,玉米粒细碎嫩滑。 “玉米浓汤,少了样调料,买不到,味道不如预期的好,你尝尝,看喜不喜欢?”细细的声音,温柔而甜淡,璎珞笑着解释。见他受伤后胃口一直不好,担心熬坏了身子,所以她亲自下厨换着花样的弄东西给他吃,清风倒是饱了口福。 尝了一口,嫩滑萦绕在舌尖,轻挑了下眉:“味道不错。” “那就多喝点。”见他欢喜的表情,她笑着要求。 “那边还没完全收拾好,不如请她到府里。”喝了一碗,清风建议。 “那怎么行?哪有哥哥结婚,从弟弟家接走新娘的?亏你想得出来。”无奈的望他一眼,就知道他不愿意过去。 “我虽命人加紧赶工,但现在并未收拾妥当。”清风不放弃的劝说,即便他随行,也不愿她过去,不知为何,心里像是有个解不开的结。 “我昨天去看了,就差后院的几间屋子没收拾了,反正也用不着那么多房间,等忙过这几天再收拾也不迟,相信齐齐格不会介意的。” “你是如何劝说清旋的?先前尘风让她去杭州别苑小住,她坚持不肯。”清风见她坚持,不再多说,转了话题。 “我哪有劝,是她自己想通了而已。”璎珞明白清旋其实是见到她与清风,柳如烟之间的纠缠,才真正释然了。 当洛痕决定迎娶齐齐格,清旋便将自己封闭起来,她想不通他为何宁可娶一个全无感情的异国公主为妻,也不愿她留在身边,直到将军府失火那夜,知道柳如烟做过的偏激之事,清楚的看到两位堂哥对璎珞的深情,她突然想通了,感情是这世上最不可勉强,又最莫名的东西,她不愿再去探究洛痕为何弃她选择别人,她只希望等再次相见的时候,他们仅仅只是兄妹,或许兄妹之情更长久温暖,于是她决定去杭州散散心,打算从哪里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想通了就好。”清风如释重负,不愿看到清旋再继续消沉下去。 “你娘...我是说你妈妈,有没有说过两块‘玉玲珑’可是一模一样?还是有所不同?”静默了片刻,清风问出多日来的疑惑。 自他下令开始寻找另半块“玉玲珑”,所有回来的消息都令他失望。此次受伤,他除了拳脚功夫还在,深厚的内力因解“催情决”之毒时失血而尽失,能否恢复,又能恢复几成,宇文策全无把握,令他涌起丝丝不安,担心若有一日再发生变故,他能否护她周全。 “你还在找吗?”璎珞诧异,见清风点头,向他身前靠了靠,轻柔的抚摸上他的俊颜:“别再费心思了,随缘吧,没有谁可以预知自己的人生走向。妈妈虽然占卜出‘玉玲珑’或许可助我避过一场劫难,但我相信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否则我也不会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还遇上了你。” 她浅笑,“我们这样似乎有点杞人忧天,大叔不是送了那么罕见的护身之物给我吗,而你也在身边,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说我身子好得很,换季时都没生病,而且之前经历了那么多,说不定坠崖和那夜地震失火都是劫难,过都过了呢!”经过那一夜,璎珞彻底看开了,与其一直纠缠着那未知的劫难,不如好好把握到手的幸福,谁的一生能平平顺顺,无风无浪呢?人,终是难逃一死,世间又有谁能预知自己的生死?此时,她已能坦然面对一切,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怕。 虽说这一席话多少有安慰清风的成份在里面,但她确实说得没错,坠崖、地震、失火,一次次意外都可能置她于死地,若是没有洛痕与清风舍命相护,她或许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相遇一场,是她的幸,也是她的劫,说不清谁是谁的缘,道不明,谁又是谁的祸。璎珞释然的同时并不知道,其实另一块玉玲珑早已到了她手上,不止她不知道,就连清风与洛痕也都全然不知。 谁能想到另一块玉玲珑竟与凌雅身上的完全不同?若是知道,相信一切终是可以避过,只是,当他们知道的时候,似乎已经太晚了... 88、两般心情 “王爷,公主,里面请。”府里的管家将洛痕与齐齐格迎向正厅,清风与璎珞早已等在了那里。 “可算是来了。”璎珞远远见他二人,便迎了上去,仿佛从未挨过她那一鞭,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般热络亲昵。 两人对望一眼,齐齐格消瘦了些,而璎珞也略显憔悴。 洛痕淡淡一笑,温和的目光不变,坦然的落在璎珞的身上,依然是素雅的衣裙,几颗饱满的珍珠点缀在乌黑的长发上,发髻上插了一只木兰花玉簪,他一眼便认出是杭州“银月楼”那支。 “如此便打扰了。”洛痕语气平缓,冲清风微一拱手。 “二哥客气了,只怕委屈了二嫂。”清风嘴角上扬,目光落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 “怎么会委屈?从皇上御赐的国丈府出阁,是齐齐格高攀了。”齐齐格面色平静,语气略淡。 “无论是将军府还是国丈府,不就是换块牌子的事,大门依旧朝南开。”璎珞话语轻松,不以为意的笑笑。 齐齐格的目光与璎珞相碰,感觉洛痕的手稍稍紧了紧,偏头望了他一眼,“倒是打扰了你们的清静。” “我最怕清静,天天盼着你来打扰呢。”璎珞见她语气有所缓和,尽管有些勉强,依然回以璨然一笑。 清风抿嘴笑笑,与洛痕坐在正厅喝茶,齐齐格的冷淡在他意料之中,她生命中两个极其重要的男子―齐烈与洛痕,无论是谁都与璎珞有着莫名的纠葛,让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许强人所难了,只要偶尔碰面时,不令洛痕尴尬为难,他与璎珞便满足了。 “这几天你就住在这,离我的院子近些,若是有什么需要,记得告诉我。”璎珞带齐齐格来到刚刚收拾好的那处朝阳的院子,细心的嘱咐。 齐齐格的眸光带着一丝探究,璎珞瘦了,面容难掩疲惫,但却好像成熟了些。 她其实并不愿意来这里,无奈南郡的风俗不允许她从行馆出嫁,再说她也不想违了洛痕的意,这才勉为其难的应下。璎珞的热情令她无法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打了你,为何如何对我?” 齐烈离开圣贤前一晚已将璎珞不是若惜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听不懂他说的话,有些凌乱,有些语无伦次,只清晰的记得那双琥珀色眼眸里涌起的痛楚是那么深,那么沉,那么无奈和不舍,她曾在洛痕的眼中看到过同样的伤痛。 齐齐格不再想知道璎珞身上是否有当年遇上狼群时在后肩留下的伤痕,反正有或没有,哥哥已然放手,她再固执下去只会将好不容易走近的洛痕推得更远。 “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吗?再说清风也毁了你心爱的鞭子,算下来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提到鞭子齐齐格浅浅的笑了,洛痕为她新制的软鞭与原来那条几乎一模一样,倒真合了她的心意。 “听说王爷为王妃重制了一根软鞭,你不会带在身上了吧?我需要和你保持距离吗?”璎珞皱着秀眉望着她,故作紧张的样子,惹得齐齐格轻声一笑。 “我哪里敢带?你那夫君可是武林高手。”齐齐格嗔怪,心情好了些。 “武林高手?他呀,现在是只病猫,即便这次你又要动鞭子,他也只能远远看着了,使不上力。”璎珞见她终于笑了,忍不住打趣。 齐齐格听见“病猫”一词掩嘴笑了,见她脸上自然展现出的幸福笑意,心里又微微有些失落,在这个男权至上的王朝,她不知道璎珞是如何与清风相处,为何她觉得他们是那么随意,快乐?是因为他深爱着她,很宠爱她吗?那么洛痕呢?可会有宠她爱她的一天? “对不起,那日是我冲动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该动手,没事吧?” “哪里会有事,比起你这一刀,我那是小屋见大屋。”璎珞拉起袖子在齐齐格面前晃了晃,又指指她的胸口,挑眉笑着。 或许心结还在,或许齐齐格永远也无法淡忘眼前巧笑的璎珞是洛痕曾经挚爱的女子,但此刻的她们却不再水火不容,因为璎珞希望洛痕幸福,而齐齐格在乎洛痕的感受。 洛痕曾因失去而痛苦,或许这辈子也抹不去那段清晰的记忆,但他却也同时收获了两个女子深刻、却有别的...爱。一份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如兄长般的敬爱,来自璎珞;一份是他无奈之下选择的炽热又绵长的深爱,来自齐齐格。尤记得多年后有人问他幸福吗?他笑而不答。 幸福吗?或许吧!只要她们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战事未平,大婚在即,齐齐格忧心不已,却又隐隐期待。 共同生活在国丈府的屋檐下,璎珞每日都来陪她说话,甚至怕她闷,拉着她在院子里打“羽毛球”,齐齐格没见过那个东西,只知道是清风照着璎珞的要求弄来的,但确实挺有意思。 过了今晚,她就要成为他的妻了,突然有些慌,莫名的紧张,齐齐格放下手中的嫁衣,想去找璎珞说说话。 “璎珞...”半掩着房门,屋里传来清风低沉的声音,齐齐格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似乎意识到时候不对,正欲转身离开。 “夫君有何吩咐?小女子愿意效劳。”亲昵的称呼,调皮的话语,接着是细微的脚步声,齐齐格抿嘴笑了,犹豫了一下终是站在外面没动。 “为夫哪里舍得吩咐你,嗯?” “你不舍得?你是怕折腾死我,没人侍候你,要不某人才不会手下留情,说,啥事?” “满脑子歪理,不知是谁教坏了你。” “别动手动脚,要是再扯裂了伤口,我就赐你一纸休书。”拍开欲揉她头发的大手,塞进被子里。 “胡说八道。”佯装怒意的声音明显带着无限的宠爱。 她嘻嘻笑,“你看看,这是今天我写的,有没有进步?”轻微的声响,似是摊开纸张的声音。 “怎么了?没进步?”静默了片刻,她不解的问道。 “我看着好多了呀?”她自言自语。 “喂?好与不好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抬头见他强忍的笑意,瞪他一眼,“小心憋出内伤,笑,让你笑...”劈手夺过宣纸,小手毫不客气的拧上他的胳膊。 “依我看,你还是别练了。”爽朗的笑声传出,随后听那人哎哟了一声:“小东西,你想谋杀亲夫啊?” “谁让你嘲笑亲妻,没风度的家伙。”气愤的将纸丢到地上,恨不得踩上两脚。 “生气了?”那人见娇妻气鼓鼓的模样,知她又在使性子了,讨好的问道。 不甚乐意的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他。虽然她写得的确很见不得“他”,可好歹她也是美女吧,竟敢嘲笑她? “好了好了,不生气,气坏了身子为夫心疼。”拉过她的小手,轻拍着安抚。 “那好吧,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不过以后不管我写成什么样子,哪怕是些鬼画符,你也不许笑,还得夸我,要不我就不高兴。”转过身,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她耍赖。 “鬼画符?”无奈的笑笑,快速在她俏脸上亲了一下,“那你先画两个我瞧瞧,免得哪日突然见着了不习惯,不小心笑出来你又不乐意。” “你等着,我先画两个让你习惯习惯。”她咬牙切齿。 “纸在桌上。”他提醒。 “不画纸上,偏画这,不许乱动。”她得意,拿起毛笔,抓住他的大手,挽高中衣的袖子。 “又胡闹。”不是斥责,唯有纵容。 她笑而不语,埋头“鬼画”。 “可以了,好不好看?”屋里静了小片刻,接着她嘻笑着问道,那人却不语。 “怎么了?不适应?不习惯?那我再画一个...” 看着手腕上那只明显“病”着的“猫”,半晌说不出话,见她又要作怪,长臂一勾,瞬间将她扯进怀里:“看来真是宠坏你了。” “哎呀,我是好心...别闹,看碰着伤口...哈哈...我错了...我知错了...哈哈...”她大笑着求饶,谁让她连冷面的莫大侠都不怕,却偏偏最怕痒呢。 “知道错了?”他挑眉。 “嗯嗯,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夫君饶命。”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连连点头认错,心里不服气,真不该让他知道自己的弱点。 “既然错了,要如何惩罚你呢?”浑厚的声音透着期待。 “还要惩罚?哦...那就罚我...罚我不许亲你,也不给你亲好了。”看着他渐近的俊颜,淘气的眨了眨美目,在他尚未反应过来前笑着跳离他身边。 “小东西,你那是罚我。”眉头轻聚,唇边漾起一抹苦笑,眸光却温柔得仿佛可以腻出水来。 齐齐格浅笑着转身,从未想过清冷孤傲的莫清风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也从未见过般娇憨可爱的璎珞,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们都那么喜欢璎珞。她看似弱柳扶风,实则坚韧不折,复杂深沉的莫清风终故不过她娇柔的小小任性,淡然自若的洛痕却被她纯真又随意的性情所征服,还有那清脆的笑声,灵动清澈的眼眸,或许都是他们爱恋的原因,不忍放手的理由。她明明平凡无异,却又能轻易吸引他们的目光,齐齐格想,或许是因为她只单纯的活在自己圈划的幸福里,圈里只有她深爱的莫清风,还有莫清风挚爱的自己,再容不下别人,所以得到她的异常珍惜,而那得不到的,又百般怜惜与不舍。 “她才是最幸福的。”轻喃一声,齐齐格仰头望着闪烁的星空,心头泛起丝丝酸楚。 何必非要自寻烦恼?不去刻意探究什么,就不会伤心痛苦,谁更爱谁已然不那么重要,谁让自己晚了不止一步,对她而言,此时重要的是,谁会陪在洛痕身边一辈子! 两人在房里笑闹了一会,璎珞感觉乏得很,发现这几天好像特别容易累,乖顺的趴在清风怀里昏昏欲睡。 低头望着闭着眼的璎珞,微红的小脸紧贴在他胸口,纤臂轻搭在他腰间,清风心中涌起阵阵暖意,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大哥?”尘风站在门外低唤一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眉头微蹙,若不是有急事,尘风不会深夜来此找他。轻柔的抽出手,将璎珞抱躺在床上,她轻嗯了一声翻过身,清风为她盖好被子,才披上外袍出来。 “大哥,四川那边...”尘风的脸上难掩焦急,脱口而出的话被清风抬手制止。 尘风微一点头,见他回身关好房门,两人才一前一后向书房而去。 90、暗潮涌动 “大哥,四川省内所有钱桩,酒楼全部被查封了。”尘风行色匆匆,回府后直奔书房。 清风闻言,面色微变,嘴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动作还真快,那晚传来的消息不过才查封了几家,短短几天的时间便全部都查封了,这是在警告他?还真是会挑时候,洛痕大婚,他重伤初愈,内力尽失,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不打算善罢甘休。 “别的省份可有动静?”见尘风摇头,他放下手中的书册,又问道:“可有伤人?” “当地的知府衙门将钱桩的掌柜带走,关了一夜,今儿早上又放了出来。” “谅他也不敢轻举枉动。” “大哥,要不要我...” “不必。”清风抬眸,沉声打断。 “可是...”尘风不解,尤显焦虑。 “王爷刚刚成亲,不便打扰,此事不必让他知道。”清风知道尘风想请洛痕帮忙,毕竟要论在官场上的影响力,洛痕胜于他。 “不知是谁瞎了狗眼,竟找些上不了台面的理由,明摆着无中生有。”当尘风听说那些查封的理由,气得恨不能拆房子。 “一时间要找那么多名目出来,也难为人家了。”清风不以为意的笑笑,带着几分嘲讽。 “那个秦桩哪来的胆子,凭他个芝麻绿豆的官也敢动这么大的手脚?”尘风这次是真的恼了,平日里玩事不恭的态度早已消失不见。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提到秦桩,清风有些不屑,尤记得几年前与他打过的一次交道,若不是念他考取个功名不容易,早就送他回家种田了。 “那是怎么回事?前几日你就说静观其变,现在全省的铺子都被封了,总不能任他们胡作非为吧?”尘风重重拍了下桌子,已然沉不住气。 “那时我尚不能确定是谁想针对莫家,依现在的情形看,怕是只有一个人了。”清风眉头轻聚,望了尘风一眼,示意他稍安勿燥。 “多年来,可有官员敢对我莫家的生意横加阻拦?”见尘风摇头,他又道:“且不说我莫家庞大产业在全国的影响,即便是看在莫家与政亲王之间交情,又有哪个省的官员不给几分薄面,更何况我们从未违反圣贤的律法,谁会刻意为难?更别说查封整个省的商铺?”冷哼一声,面色顿时变得冷漠了几分,“除了他,还会有何人?”话音一落,眼眸中的温度骤降,冷若冰霜。 “大哥说的是...皇上?”尘风诧异,迟疑着问道:“他不是下了旨意,既然已封了大哥嘉亲王爷,现在又为何...” “那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安抚我,最主要的是为了安抚...”移开目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那个名字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调了他四川五万的兵马,他真会一无所知?他现在是担心养虎为患。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所觉,他暗中命人封了整个省的铺子,这动作未免太大,心急了些,偏偏秦桩还是个不成事的主儿。”手掌轻握,扣向桌面,一下又一下,面色看似平静无波,然,眸光中的锋芒却难以遮掩。 “养虎为患?哼,一山本就容不下二虎。”尘风恼怒。 “这也不能怪他,若是换成我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会疑心,只不过他这么做实在不太高明。”想想洛霄知道他调了四川的兵马,该是何等的气愤,清风倒是能理解他此番举动,但他挑在这个时候手动,似乎动机就不那么单纯了,清风不希望是他想像的那样。 “那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要你去求他?”尘风气愤地放下茶杯,声音清冷。 “求他?”转头望了眼窗外,“不是还差一批震灾的银两没凑齐吗?” “非凡这两日正在准备,之前的两批已经送到了,要不是临时抽调了一部份急着送去南郡,今日都该送出京了,王爷刚刚成亲,大哥不是说这次由咱们直接送去江南?” “那边的灾情如何?可急等着这批银两?”仅仅为了几间铺子,就想让他低头?似乎不可能,清风敛神,若有所思。 “宫里前几日来人正催这事呢,想必是急的。”提起这事,突然想到那日李公公来时的嘴脸,尘风忍不住哼了一声:“一边封了我们的铺子,一边还来催我们要银子,他还真有脸?” 清风牵起嘴角笑笑,“急就好。” 顿了顿,他的目光望向书房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既然那边的铺子被查封了,这银子要是一时半会凑不够也别怪非凡,让他莫急,尽力就是。” 尘风微一挑眉,与他对视一眼,随即了然了清风的意思,“十日内四川那边若是有消息来,必是没问题。” 随手翻着案几上的书册,清风沉声道:“随时准备动身,用不了十日,只不过让非凡小心着些,路上别出什么差池。” “大哥放心,沿途我会加派人手。” “清风?你在里面吗?”轻敲了两下房门,璎珞站在外面问道。 一听见她的声音,清风抿嘴笑了,脸色缓和下来,尘风见状忙走过去打开门,对璎珞嘻嘻一笑:“小嫂子莫非是来查岗?” “查你个头,偷懒不干活。”见他一脸的不正经,璎珞伸手赏他一记爆栗。 “哎哟,大哥,小弟我受伤了,需要回房静养数日,先行告退。”尘风故作吃痛的揉着额头,长腿一伸,识相离去。 “你们俩呀,一天就知道瞎闹。”清风行至她身边,搂过她的纤腰轻责。 “谁让他老是惹我。”浅浅一笑,撒娇般的倚在他怀里打小报告。 “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惹你,还不是你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宠溺的笑笑,将她的小手握在手里暖和着。 “哇,哪有这样的,打个羽毛球都不是我对手,倒来怪我不给留面子,这还讲不讲理了。”皱着秀眉,不满的抗议。 “真的就那么难?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竟没人赢过你?”提到羽毛球,清风顿时来了兴致,要不是尘风在他面前抱怨,他还真有些不信纤弱的她竟然是“高手”。 “不难啊,简单得要命,是他们没我聪明。”璎珞仰脸嘻嘻笑,有些小得意。 “走,为夫也想试试了,弄好了我都没试过。” 扬眉淡笑,搂着她向外走。 “不行,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万一抻着怎么办?”璎珞忙拉住他提醒。 “昨晚上也不见抻着,怕什么?”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见她一张俏脸立马红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抻着也活该,本来怕你输得太惨没面子,看来我是白好心了,等会收拾你。”红着脸推开他,小跑着回房取她的宝贝去了。 庄主与夫人在院里打起了羽毛球,全府的仆人都来凑热闹,男子全部站到清风的身后,而女子以翠柳为首全部站到璎珞一边,关健时刻竟然还有人呐喊助威,一府的人玩得不亦乐乎。 大战几个回合,结果可想而知,虽说莫大当家从没碰过这么“高级”古怪的体育用品,又是大病初愈,但依然凭着矫健的身手,大败了爱妻,本不想让她输得太惨,可是从没玩得如此尽兴,竟然忘了相让,眼见璎珞那张俏脸皱成了一团,他忙称累急急收场。 “下次再也不和你玩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任他搂着回房,璎珞孩子气的低声抱怨。 “你身子弱,体力哪会有我好,我是赢在了体力上。”见她一脸的沮丧,爱怜的帮她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是这样吗?”她瞪着他,见他点头,又道:“那好吧,下次再玩之前你先绕着京城跑两圈,反正你也不能高来高去的乱飞了,消耗一下过盛的体力我们再玩。” 清风大笑出声,放下手中的毛巾,将她搂进怀里。这是她妻子吗?竟想出这样的法子整他,看来真是宠坏她了。 “唉呀,别抱我,一身的汗味,洗澡去。”璎珞娇笑着推他,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瞬间已被清风拦腰抱起:“那就一起吧。” “才不要,快放我下来。”她红着俏脸挣扎,粉拳落在那人身上,不痛不痒。 “确定不要?”他不死心的询问。 “不要不要。”她坚持,不安份的乱动,企图挣脱他的怀抱。 “本还想着下月初就动身去杭州,看来...”那人眸光一闪,又想到法子制她了。 “啊?真的呀?那不是只有十天了?看来什么,不要看来了,你答应我等你好了咱们去杭州住些日子,过了年再和清旋一块回来的,不许赖,不许赖。”小野马立刻就老实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软了口气,展开温柔撒娇攻势。 “哦?我答应了吗?那还要不要?”得逞般的笑着问她。 “没见过你这么坏的,奸商。”见他笑得那么暧昧,急急偏过头。 “看为夫怎么侍候你,敢说我奸商...”那人毫不犹豫的将她抱进浴室,大手一挥,开始动手解她的衣裙。 “呀?你干嘛?快住手...莫清风...”她尖叫着阻止,下一刻已被他封住了喋喋不休的小嘴,未完的“斥责”渐渐变成了声声昵喃与喘息。 翠柳本想进房侍候璎珞沐浴,在房外便听见二人的笑闹声,随后又瞬间安静了下来,忙关好院门,掩嘴笑着回房去了,看来她家小姐有主子侍候,暂时用不上她了。 幸福而柔软的时光令他暂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将那些恼人的猜疑抛在了脑后,他不希望再出现任何变端,恨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他真的累了,如果可以,他只想带着璎珞离开,牵着她的手,共赴那个美丽而浪漫的白首之约,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怎奈何,天未必随人愿... 91、后知后觉 大婚第二日,管家将府里的所有仆人招集到了前厅,洛痕当着众人的面将代表政王妃身份的玉佩亲自系在齐齐格腰际,府里的人正式改口称她为“王妃”。 成亲后的齐齐格像是变了一个人,收起从前的冲动任性,在管家的协助下,试着管理府内的大小事务,且待人宽厚亲切,与仆们的相处也极为融洽。 洛痕在府里休息了三日,随后便如从前一般要早起上朝,依旧为国事操劳。齐齐格每天总是先他一步起身,侍候他更衣,目送他离府。洛痕本不欲让她操劳,说了几次,见她坚持也就随了她。 洛痕已在宫外立府十多年,每日回府,都是清清冷冷的,虽说已然习惯,但成亲后回府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或许是因为有了她的等候,或许是他的心境有所改变,总之,府里多了些生气和...温暖。只要不是他事先交代不回府用饭,无论出宫多晚,齐齐格都会等着他;有时,他在书房看书晚了,她会泡一壶热茶给他送进来,还有她亲手弄的点心,有时还会拿上一本书静静的坐在一边陪着他,这样恬淡的生活似乎令他的心慢慢静了下来,望着齐齐格沉静的侧脸,洛痕淡淡笑了,不同的人,不同的悸动,却依然可以彼此温暖。 “笑什么呢?”齐齐格猛然抬头,他脸上的表情未及收起。 洛痕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踱到矮榻前坐下,轻柔的揽过她的细肩。 “这段日子可还习惯?”望着眼前略显疲惫的她,洛痕顿觉自己的粗心,竟忘了问她可有何需要,毕竟这府里从未住过女子,大婚前的准备也不充分。 齐齐格微怔,似乎意外于他突来的关心,随后轻靠在他怀里,浅笑着点了点头。 “府里的事你作主便是,不必再询问我的意思,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让管家去准备,我已经交代过他,你别委屈了自己。”洛痕想起她总是谨慎的询问他的意见,出言提醒。 “许多事我拿不定主意,又怕坏了规矩,才忍不住烦你。”倚靠着他,心底涌起丝丝暖意。 洛痕淡笑:“自个儿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住着舒坦就好。”自她过门,府里热闹了些,偶尔听仆人们提起王妃,都喜欢得紧,他留在府里的时间不自觉多了些。 “哥哥来信了,说等战事平息了,就来圣贤看我们。”她仰头望着他笑,洛痕在改变,齐烈也平安,即便有些孤单,也是满足而幸福的。 洛痕笑笑,“孥都看似有撤兵的意思,或许再过些日子,齐烈便可回宫了,到时候,我陪你回趟南郡如何?”早朝时便接到边关的回报,忙得忘了告诉她,只是洛痕有些奇怪孥都的反应,在他看来,若是没有四川的兵力相援,这一战对于南郡是极为不利的,即便援军到了,南郡也并未显出任何优势,为何会突然传来撤兵一说?若不是洛霄突然让他动身去趟浙江,他本是打算找清风询问此事,但出宫有些晚,便直接回府了,看来只有等他回京时再议此事。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额头,齐齐格低头“嗯”了一声,眼里蒙上一层雾气。在圣贤,她有着王妃的名号,但却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即便与璎珞的关系有所改善,但总觉微妙,偶尔去她府上,看见她夫妻二人轻松的相处,令她羡慕不已,心口会涌起很重的落寞之感。 洛痕性情湿润,内心柔软,她越来越贪恋他的怀抱,喜欢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每夜在他怀里睡去,她满足而安心,他是她的夫,他在渐渐对她敞开心扉,齐齐格满足于现在得到的一切,只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但她却也渴望他的柔情,那种因爱而发自内心的柔情,不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妻,可是她明白,那需要时间,她会等下去。 那晚之后,洛痕动身去了浙江,随后的三日京城极为平静,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之事,莫府表面上也是一如往前,尘风与非凡偶尔出府办事,清风的伤好了,却难得闲散了几天,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璎珞,有时被她缠得没办法,便耐着性子陪她写写字,四川那边一时没再传回什么消息,宇文策倒是来了府里一趟,清风与他在书房聊了许久,当宇文策离开时,天都黑了,清风却沉着脸坐在案几前出神。 璎珞猜到他心中不快是应该内力尽失,对于曾经内力深厚的他来说,这无非是一个打击,虽然伤好以前他们并未有所隐瞒,但当时毕竟只是怀疑,并不确定,那时清风更是连动一动都费力,哪有心思顾及其它,现在外伤全好了,内力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他难免有些焦虑。 将新泡的龙井茶放在桌上,移到他身前握住那双大手。清风回神,将他抱坐到腿上,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搂着她沉默不语。 “你别着急,或许只是暂时的,先生不是还在想办法吗?”静静相拥了片刻,璎珞轻声劝慰。 “我不着急。”清风一怔,仿若自言自语。 稍微坐直了身子,柔软的小手捧起他的脸,缓缓吻上他的唇。 将她搂在怀里,他温柔回应,一个缠绵的吻,动情而温暖,一个深情的吻,甜蜜又似安慰。 将脸埋在他颈间,温热的呼吸拂过肌肤,清风顿觉心疼,他知道璎珞怕看见他这个样子,若是他发发脾气,或许都不会令她如此不安,他越是安静,她越是恐惧。 轻拍着她的背,俯在她耳朵安慰:“别担心我,又不是今儿才知道,早已有了准备。” “我会乖乖的,不去闯祸,你不必担心我的。”搂紧他的脖子,声音有些哽咽。 清风低低笑,将她拉起来,抹去她眼角的泪:“傻丫头,即便是你闯了天大的祸也不怕,难不成你以为你夫君是个莽夫?只有靠着拳脚才能护得了你?嗯?”见她摇头,吻了吻她的唇角:“解‘催情诀’的毒最忌讳失血,这次是我大意了,先生说这或许是解毒的同时又中了什么不会伤及性命的毒,所以也并不是全无办法,待他再想想别的法子。” “会有这样的奇怪毒吗?”小脸现出一抹疑惑,却也瞬间涌起一丝希望。 “说不准,天下之大,什么怪事都有。”顿了顿,见她若有所思,轻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子:“好了,不想了,这个就留给宇文策去伤脑筋,我们想破了脑袋也未必明白,倒不如想点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吸了吸鼻子,她怔怔问道。 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小脸,“例如你夫君今儿一天没吃饭了,现在饿得连抱你回房的力气都没有,我们是不是该先吃点东西?” “现在才知道饿?叫你几次都不肯听,快走吧,我让翠柳准备着呢,回房去吃点,我也正饿得慌呢。”嗔他一眼,从他腿上滑下来,二人牵着手吃饭去了。 第二天,清风突然忙了起来,有时去别苑找宇文策,有时去城里的各间铺子里,出门早,回来晚,即便回府也只是与尘风在书房里商量事情,璎珞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以为他是在想法子尽快恢复已失的内力,也可能是在准备去杭州的事。 这样一直持续了五天,璎珞竟有三天没见着他了,每天她没醒的时候他便起身了,等到璎珞晚上撑不住睡下了他才回来。璎珞似是病了,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只想睡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却寻不到机会和他说。 这天,好不容易强撑到院外有了动静,他终于在她睡着前回来了。 “璎珞睡下了?”低沉的声音透着疲惫,清风站在院里询问翠柳。 “小姐等了您一天,刚刚躺下。”翠柳轻声回道。 “知道了,你去吧。”摒退翠柳,他推门进来,没有点烛火,而是直接脱了衣服躺了下来,将她搂进怀里。 “还没睡?等我?” “嗯,你不在,睡不踏实,总是惊醒。”熟悉而温暖的体温,璎珞自然的偎进他怀里,喃喃道。 轻吻着她的长发,温热的大手滑进中衣里,轻柔的抚摸着她光洁的玉背:“这几日有些忙,回来晚了,等忙完手上的事,我们就动身去杭州。” 四川那边的事有了变故,他原以为最多七日洛霄便会暗中派人解除查封,出乎意料的是,直到第八日都没有任何动静。 “好。”轻应了一声,隐约感觉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她只想他快点忙完,但又不忍心催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明天让非凡请宇文先生来府里一趟吧,这两日我也没见着他。” 清风闻言微怔,随即贴了过去,将她背搂在怀里,欲握住她的手腕,却被她避开了。 “身子不舒服?”低沉的嗓声透着担忧。 “嗯,有一点。”她低低应着,若不是难受得紧,她也不会和他说。 “怎么不早说?”他轻声责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可她偏偏总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这几天为了安排四川被查封铺子的事,的确疏忽了她,怪不得翠柳说她难得安静了几日,竟是病了? “没事的,你别担心,就是乏得很,明天再说。”被子下的小手拉过他的大手覆在她小腹上,闭上了眼。 昏暗中,他微带薄茧的大手轻覆在她小腹上,直到她沉沉睡去,清风方才反应过来,大手顿时僵住,片刻后,半撑起身子,凝视着她的小脸,随即又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不可能。”轻叹了口气,将她密实的拥进怀里,却是一夜无眠。 92、我命由我 天微明,清风便命非凡将宇文策请到了府里,把璎珞的身体状况仔细的告之宇文策。 “先生觉得如何?”低沉的声音,透着紧张,难掩隐隐的期待。 沉默,许久的沉默。 “庄主的意思是...”宇文策拧眉思索许久,开口时却语带迟疑。 “我...”抬头望了眼宇文策,清风眉心聚紧,顿时语塞。 “夫人本就体弱,再加之上次浸过那暗流之水,伤害甚大,此次怀有身孕实属不易,只是...” 只是!他现在最怕听到的便是这两个字,清风不语,眉眼间的挣扎尽现。当他们从凤栖崖底出来之时,他就知道她极难有身孕,或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可他隐瞒了她,暗中坚持给她调理,期盼着奇迹的来临。她昨晚的欲言又止,令他不安的同时也涌出丝丝希望,今早见她睡得正熟,终是忍不住给她诊了脉,结果竟是喜脉,璎珞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难怪她这阵子有些嗜睡,看起来特别没精神,的确是他大意了,他欣喜若狂,几乎想立刻叫醒她,狠狠吻住她,然而,当他冷静下来,却忧心不已。 此刻,宇文策的犹豫,像是瞬间打碎了他的希望,他心里已有了答案,她孱弱的身子终是无法平安孕育他们的孩儿。 “那么...”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调整翻涌的情绪,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该怎么办?他明白以她的身体状况若是想保住这个孩子,或许会赔上性命,一边是他挚爱的女子,一边是他满心期盼的孩儿,两个都是他无法割舍的至亲,让他如何抉择?让他如何狠得下心? “不如庄主与夫人商量一下...”宇文策低声提醒,与他相识多年,又怎会不懂他此刻的挣扎。 仰头微微闭上眼睛,感觉眼里有些湿,待睁眼之时,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不必商量了。” “还请庄主三思,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是会伤心。”宇文策沉沉叹息,隐约见到他别过脸时眼角的泪光。 “劳烦先生准备一下,误必将伤害减到最低...”他何尝不知道她会伤心,可伤心总比丧命好,他要她好好的活着,他会用爱去慢慢抚平她的伤痛,只要她活着。 “或许可以冒险一试,毕竟这可能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宇文策注视着他,被他脸上浮现出的痛苦触动,忍不住出言提醒。 唯一的机会!如此残忍的事实□□着呈现在他面前,令他措手不及,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不留给他。眸光闪了闪,心中涩然:“冒险?不,不能冒险...” 咔嚓! 一声轻响,不知是谁的心弦...断了。 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璎珞木然的怔在门口,当书房门打开的瞬间,清风见她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 “璎珞?”将她拥进怀里,心疼的低唤着她的名字。 置身在他怀里,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却是陌生又冰冷的感觉,令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怔怔的退出他的怀抱,茫然的望着他:“ 请你不要这么狠心...”她低低开口,声音轻得他有些听不真切。 他无从安慰,沉默以对。 “请你不要这么狠心...”她喃喃重复,有些哽咽,手掌下意识抚摸着小腹,心如刀绞。月事迟了,她有所感觉,本以为该是件喜事,本以为他会开心的抱着她,可她万没想到,她的身子弱得连孩子也保不住。 “璎珞...”握住她的柔荑,有些冰凉,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此刻,他的不舍决不比她少,他的脆弱更甚于她。 “求你...”抽出小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只觉身边的空气稀薄,呼吸困难,波浪似的睫毛闪了闪,大颗大颗的泪眼随之滚落而下。 她其实并没有准备好,她才二十岁,她不知道该如何作一名母亲,可她爱他,她祈盼着他们的爱情能够开花结果,当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了身孕,她内心是极为恐惧的,她需要从他那里得到安慰和鼓励,否则她没有勇气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当听见他说不要冒险,已了然他的决定,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不舍,她要这个孩子,她要。 “别哭...”他面色苍白,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抹去她腮边的泪水,然而,她的眼泪却越来越多,澎湃汹涌一般的滑落下来。 “我不敢冒险,我不能失去你,若是你有个闪失,我会受不了...哪怕是我们的骨肉至亲,也不能代替你,你明白吗,璎珞?” 若是冒险留下她腹中的孩儿,就有可能失去她,若是决定不要,今生他的至亲便只有她一人,两者之间只能取一,他无法承受失去她,哪怕他一直有所期待,哪怕今生都无法听到那稚嫩柔软的童音唤他一声“爹爹”,他也心甘情愿。只要今生有她相伴,他已心满意足,她是他的妻,也是他的孩子,他会将全部的爱都给她,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他选她,他要她,只要她。 他眼底的伤痛刺得她的心生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几欲晕厥。 望着她焕散的眼神,心口处尖锐的痛逐渐变成一种麻钝的疼,不似撕心裂肺的剧烈,却已将他脆弱的神经零割碎剐,清风忍噎抱住她,“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温暖!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决不可以弃我而去...求你...” 低沉而暗哑的乞求,撕扯着她的心,璎珞被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紧紧攫住,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他要她好好的,可她也想腹中的孩儿好好的,紧紧抱着他,她痛哭失声,哭的天昏地暗,心神俱碎。 老天啊,为何成全了这段跨越了时空的情爱缠绵,却又吝啬的要收回这个孩子?这就是他们的命吗?相守的代价就是要剥夺他们为人父母的权力?!她恨,从未如何恨过,然而,恨能改变什么?蓦然间,她无比清晰的感应到清风的脆弱和无依,此刻的他,甚至比她更不堪一击,他还有什么?除了她,他其实一无所有,就像她来到这个时空,除了他,她还有什么?没有了,什么都没有,除了拥有彼此,他们赤贫如洗,然而... “不...求你想办法...保住我们的孩子...求求你...”小手紧抓着他腰间的衣袍,骨节都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泪如雨下,依然不放弃的苦苦哀求。即使要用她的命来换,她都在所不惜,她要为他们的爱情留下痕迹,她要为他们...延续生命。 “璎珞...”他哑声低唤,努力筑起的心墙被她绝望的哀求一点一点击垮,她身上涌起浓浓的的悲伤之感,坚持的话语终是无法狠心出口,唯有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眼里,有一点泪光闪烁... “我要她,我要...”虚软的瘫倒在他怀里,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溢出眼角。 他几欲崩溃,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又紧,苦苦挣扎,再挣扎... 就在她已近绝望之际,听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莫清风,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没有道理保不住我们的孩子,我对天起誓,愿倾其所有,以我的生命和心血,换你母子平安。” 她彻底崩溃,已然咬破了唇角,终是伏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怜惜的抱紧她,黯然迷离的目光已变得深邃无比,这一次,他就是要和老天赌上一把。四年前,他没能护住温婉的母亲,更没能保全曾经的爱人,然而,他偏偏不信命,哪怕连穆萧都曾说他不是璎珞命定的良人,更断言他命中注定无子,他就让他们看看,他是如何与她长厢厮守,偕手白头! 望着风中相拥的身影,宇文策微笑着别过脸,眼底一片湿润。 那夜下起了京城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漫天飘洒而下,京城被覆盖在一片白色的银光下。时光转瞬即逝,眨眼已是一年,尤记得,去年冬天下起第一场雪时,璎珞与洛痕迎面而立,他轻柔拭去她腮边的泪,含笑着将她送回清风身边,如今一年过去,她倚在清风的怀里,绝望而又欣喜的准备迎接她腹中的孩儿。 雪中充斥着不为人知的神秘之感,他们每一个人,仿若驻立在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之中,独自品尝着心间那份快乐与苦涩,然而,命运兜兜转转,下一刻即将面对的,是福,还是祸,谁又说得清楚,湿润的空气里流淌着彼此共同的惆怅,为已经得到的,也为即将失去的... 93、静心等待 看似柔弱的小女人偶尔坚持这么一回,终是令他无法狠心拒绝,更何况是为了他的至亲骨肉,想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清风无奈的苦笑,璎珞的眼泪竟成了他致命的弱点,心底涌起一股炽热的温暖,微带薄茧的大手覆在她小腹上,温柔的抚摸。 “嗯...”她轻喃一声,迷茫着睁开了眼。 “清风...”软软的轻唤一声,翻过身偎进他怀里。 “吵醒你了?”让她枕上他的胳膊,将她搂在怀里温暖着。 “你怎么还不睡?”声音含糊不清,睡意朦胧。 “睡不着。”他如实相告,声音低沉又温柔,因为担心,也因为喜悦。 她闻言清醒了几分,抬头吻了吻他刚毅的下巴,“你别这么担心,怀孕并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可怕,我答应你,会很谨慎,很小心,一定会没事的。” “好。”他简洁的应下,沉默片刻后又道:“再过一段时间,等我安排好这里的一切,我们就离开京城,寻一处清幽之地,只是你我二人,厮守一辈子,可好?”抵着她的额头,他终于作出决定。 这京城有太多痛苦的记忆,也有他割舍不下的亲人,为了她,为了他们的未来,他愿意放手,哪怕他其实可以明正言顺的取而代之,他也甘心放弃,有些东西,是他不想要的,然,他留下一日,便会令那人心有不安,与其这样两相对峙,不如他抽身离去,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她母子二人平安,平安就好,至于其它,该放不该放的,他都愿意放下。 “是我们三人,还有宝宝。”她牵起唇角笑了,声音哽咽。 璎珞不喜欢京城,她总感觉这里暗藏着危险,无论人或事,都令她莫名的恐惧,可她却不能自私的要求清风为了自己而离开,但他懂她,他的决定令她感动,她就知道她的选择不会错。 他也低低笑起,声音透着满满的幸福,“对,还有宝宝。” “你说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仰起小脸望着他,昏暗的烛火照亮了他的眼眸,还有他的心。 挑了挑眉,他轻声说:“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好,我会宠着他,就像宠你一般。” 她撇嘴,醋意浓烈:“那可不行,不能和我比,一定要比宠我少一点点,否则我会很失落。”语气是撒娇般的温柔,小手摸索着爬上他的脸,“我希望是男孩儿,长得像你一样俊朗,伟岸又沉稳,我会感觉很骄傲,那是我们的宝宝呢。” “还是女儿好,像你一样调皮淘气,等长大了,我会为她挑一门好亲事,寻个爱她宠她的夫君,照顾她一辈子。”他若有所思,似是在憧憬。 她咯咯笑,轻拧了下他的胳膊,“霸道,现在流行自由恋爱,谁要你来选,才不要听你的。” 他皱眉,轻点她俏鼻,“那也得我同意才行,不能由着她胡来,谁让我是她爹爹。” “宝宝才不会胡来,他一定是最懂事的孩子...等他长大了,我就老了,到时候一脸的皱纹...丑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偏头轻靠在他胸前,难以敌挡睡意的侵袭,嘴里却尤在低喃,“一定会是男孩儿...” “傻丫头,我们都会老,即便是老了,你依旧是我最爱的妻子...”吻着她的鬓发,俯在她耳边轻声昵喃。 曾经他孤独,曾经他痛苦,璎珞是他生命中那道七彩的风景,用温柔的笑容,用浓浓的柔情,洗涤去了那黑色的忧郁,还有那难以抹去的血红色记忆。 “交代非凡明日出发,将备好的银两即刻送往江南。”站在房外,他沉声交代,虽然已经决定,心里多少有些微妙。 “四川那边...”尘风虽然明白清风突然的转变,却也难免忧心。 “暂且不必理会那边,我自有分寸。”抬手揉了揉眉心,见翠柳端着托盘进了院子,他又不放心的嘱咐:“多派些人保护清旋,我一时不会过去。” “要不要接清旋回来?” “暂时不必,让她静静呆一阵子吧,这京城,也没什么好。”轻叹了口气,他拒绝。 点了点头,尘风道:“杭州那边我会安排,大哥不必担心,只管照顾好小嫂子便是。” 翠柳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见清风跟了进来,便悄声退了出去。 璎珞倚靠在床边,脸色比昨日好了些,双眼因哭泣尚有些红肿,见他走过来,向床里挪了挪。 “即便没胃口也多少吃一点,否则身子受不住。”搅了搅瓷碗中的清粥,舀了一勺,体贴的吹凉了才递到她嘴边。 就着他的手大大吃了一口,含糊道:“谁说我没胃口,正饿着呢。” 清风了然的笑笑,又送上一勺小菜:“慢点吃,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好吩咐他们准备。” “清风?” “嗯?”他吹了吹勺里的粥,抬头看着她。 “你从前可这么细心的照顾过人?” “我自小不在娘身边,从天山回来之后就忙着和舅舅学着打理生意,娘的身体也比你强健许多,还真没照顾过谁,怎么了?” 她摇头,浅浅一笑,“给我一张纸。” “想练字?”他皱眉,有些不满她的不安份,昨儿晚上才说要听话,睡一觉便忘了。 “现在才没那份心情呢,我把要吃的东西全部写下来,你好准备呀。”嗔他一眼,柔软的小手贴到他脸上,轻轻的抚平那紧皱的眉头。 拿着手中她列好的“清单”,他讶然,惹得她轻笑:“干嘛?吓到啦,是不是才发现我这么能吃啊?” “这些...你都要吃?我记得你平时不吃鱼的,怎么现在每日都要吃?”疑惑着问出口,又低头重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 “身子弱就要补嘛,以前不吃是有原因的,现在也顾不得了,不止要每天吃,还要中午,晚上都吃,鱼汤和鱼都要有。” “还有,核桃你要帮我拨好,太硬我弄不开,这个要多吃一点,给宝宝补脑,像你一样聪明,不对,像我一样聪明。”冲他嘻嘻笑,“府里再备些玉米吧,我想吃,虽然是冬天,但你总有法子的对不对?”见他怔怔的点头,她又补充道:“我还想喝豆浆,这个咱们铺子里就有,就喝自家的,嗯...一时就想起这么多,等再想起别的来随时告诉你好了。” “哦,还有桂圆和螃蟹一定不要弄给我吃,你千万记得,平时吃的鱼也万万不能是甲鱼,一定要嘱咐厨房,可别弄错了,这些东西不是大热,就是大寒,对孕妇不好的,都要隔绝掉。” 见他半晌也不回一句,调皮的拍拍他的脸:“傻了呀?干嘛不说话,记住了没有?” “你是从何得知哪些东西这个时候该吃,而哪些又不该吃?”微微蹙眉,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他也算颇懂些医术,此时与她相比,竟然知道的没她多,原本有些东西都是她平日里不爱吃的,他还担心要如何才能劝得动她,看来他不必过于忧心了。 “听我的准没错,我老妈怀我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所以老爸格外小心,把注意事项都记到本子上,每天翻,照着上面的要求照顾老妈,然后我就平安出生了,你才有了媳妇。”见他抿嘴笑,她又道:“后来,老妈没事总喜欢把那个本子拿出来,在我面前念叨,说老爸最紧张她,最疼她,所以我就记住了呗。”她浅浅一笑,轻靠在他肩上。 将她搂在身前,他紧崩的神经突然没来由的松了一些,“一会让宇文策瞧瞧,若是没什么不妥,我吩咐他们准备便是,你就安心的歇着,不许下地,听见没有?” “谨遵夫君教讳,不过不能总躺着的,孕妇要休息好,但也要适当运动。”往他怀里缩了缩,小脸贴在他颈子上,“不过你放心,我要散步时告诉你,要你陪着才去,这样总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宇文策在门口应了一声,在翠柳的引领下进了内室。 “又要麻烦先生了。”璎珞冲他笑笑,微微红了脸,想退出他的怀抱,无奈清风搂着她不放。 “夫人客气了,这个时候老夫定当全力照应着夫人的身子。”宇文策微笑着坐在一旁,“夫人气色不错。” 清风抬起她的手,将微厚的袖口稍稍挽起一些,递到宇文策手中。 宇文策凝神细细诊了诊,面色平静,片刻后收回了手,“夫人的体质太弱,这两个月需格外小心,切忌不宜劳累,平日里适当的散步可以,但尽量在房里就好,毕竟这外面天冷路滑,着了凉不易好,庄主要注意些。” 清风点头,将先前璎珞写的那一页东西递给宇文策:“你给看看,这些东西吃得吃不得?” 宇文策看了一遍,抿嘴笑了,“这是夫人写的?”见璎珞点头,他又道:“没想到夫人小小年纪竟懂得这些,如此更好,老夫倒是放心不少,庄主也不必过于担心,坚持服上半月的药,再看看身子有何变化,或许没有预想的危险。” 清风闻言难掩欣喜,牵起了唇角,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吃药?我不吃。”一听吃药,璎珞立刻反驳。 “璎珞?”清风的脸色顿时一沉,声音透着严肃。 “我不要吃药。”她仰头望着他,坚决拒绝。 “不得任性,平日里就怕苦不肯按时服药,今时不同往日,由不得你。” “我不是怕苦,孕服不能乱吃药的,很容易吃出问题。”璎珞试图说服他,却见他拧眉瞪着自己,忙道:“你别不高兴嘛,是真的,这个时候我不会拿自己和宝宝开玩笑的,孕妇吃药要格外小心,能不吃还是尽量不要吃。” “夫人的脉象有滑胎之相,这安胎药必是要吃的,老夫保证不会对腹中的胎儿有任何伤害。”宇文策见他二人僵持着,忙出言安慰。 “好吧,就听先生的。”偏头看了眼一脸郁色的清风,她颇有些无奈的妥胁,此时就怕他黑着脸,他现在当她是个易碎的娃娃,她还是老实点,不要吓他,免得他一生气就反悔不准她生了,得不偿失。 接下来的日子,清风尽可能留在府里陪着他,见他事事亲力亲为,神色紧张又焦虑,璎珞心酸又心疼,只得软言安慰。 她的身子渐有起色,但是孕期反应却越来越重,晨起时总感到恶心反胃,常常是饭菜才端上来,她便捂嘴干呕,即便勉强吃下些东西,随后也会吐得一踏糊涂,清风再也沉不住气,满心愤怒,常对宇文策厉声厉色,好在宇文策体谅他爱妻心切,并不计较。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平坦的小腹用手抚摸,已能感觉微微有些隆起,像是胖了。房内燃着碳火,璎珞怀抱着暖炉倚在床边看书。清风一大早便随尘风出去了,嘱咐她好好歇着,晚饭前会回来。她觉得清风最近异常烦躁,应该不仅仅只是担心她的身子,或许还有别的事情,虽隐隐有些担忧,但转念思及腹中的宝宝,也不再多想,她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清风都能处理好,无论今后的路多难走,他总在她身边!她爱他,更信他! 94、雪夜惊变 冬日里的北京城略显萧条,叶落花残,寒风瑟瑟,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为京城穿上了一件华丽洁白的外衣,四处洋溢着瑞雪丰年的喜人景像,似乎无人意识到暗藏的危机,哪怕是江南那边震灾的银两一夜之间被劫,甚至周边四省所有商铺的货物被人抢购一空这等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大事,璎珞也一无所知,她只是安心的养胎,盼望着腹中孩儿平安的降生,等待着随清风远走天涯。 清早,璎珞推开房门,凛冽的寒风迎面而来,她缩了缩脖子,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力,随后用力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抬眼望外,白茫茫一片,院子被皑皑白雪覆盖,干净得一尘不染。 “一大早就不安份,小心着凉。”低沉的轻责声自身后传来,清风体贴的为她披上厚厚的外袍。 “好大的雪啊,你看,多漂亮。”老实的任他拉高了衣领,璎珞的声音尤显兴奋。 “去年也是这样,一下雪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又不是没见过。”他对雪可没什么好感,谁让她那么畏寒,害得他最怕过冬天,深怕她一不小心便着了凉,更何况她现在有了身孕,更是马虎不得。 “一点情趣都没有,我就是喜欢雪。”撅起小嘴,不满的嘀咕了一句,惹来他低声的闷笑。 “好,喜欢就陪你看会,不过就一会,看冻着。”宠爱的揉着她的头发,自背后将她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 璎珞回头笑笑,轻倚在他身前伸出手,雪花落在她掌心,瞬间融化,扬起一抹笑,她抬眸眺望着远方。 “又贪玩,忘了去年在雪地里站了一会便病了几日?如今要当娘的人了,还是这般淘气。”伸手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中温暖,他佯装生气。 “谁说当娘的人就不能淘气啦?”不理会他小小的抱怨,不安份的用胳膊肘儿拐了拐他,示意他松手。 “好了,身子刚好些,别再折腾病了。”轻轻扳正她的身子,将她带进了房里,随手关上了门。 “说得我像个瓷娃娃,随时都会碎的样子。”垂下双眸,轻笑着抱住他腰身撒娇。 “说话总是口没遮拦。”轻点她俏鼻,将她抱坐在矮榻上。 “你昨晚答应我的,今儿帮我做一件事,还算数吗?”轻摇着他胳膊,准备和他讲条件。 “嗯,说吧,想干什么?”虽一直宠她,然而,这一次的允诺却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离,他不动声色,只是不想她担心。 “怎么瞧着一脸不乐意?”像是并未觉察他的异样,璎珞浅浅一笑,小手捧起他的脸,他的双眸像是潭水,明明深不见底,却依然柔情满溢,但这柔情却只有她一人看得见。 伸手捏捏她的俏脸,扬起了唇角:“真是宠坏你了。” 璎珞咯咯笑:“别担心,我又不会让你摘星星,人家不过想你晚上带我出去吃饭,就我们两个。” “我还以为又想到什么鬼主意,这有何难?到时候穿得暖和些,我带你出去便是。”清风闻言略松了口气,轻笑着回道,心想盘算着,等过了今晚再和她说。 “但是我不想坐马车,我们走路去吧,我喜欢听靴子踩在雪上吱吱的声音,行吗?”她怯怯的央求。 “好,咱们就走着去。”原本有些担心她的身子,见她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顿时就心软了,她本就好动,因为怀有身孕已有月余没出房门,定是闷坏了,离别再即,他终是不忍拒绝。 傍晚时分,天黑了下来,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翠柳帮璎珞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冬装,外面又披了件极是保暖的雪貂袍,清风拉高了毛领护住她细嫩的颈子,又将手炉放在她怀里让她抱着取暖,才带她出了门。 咯吱! 鹿皮小靴踏在雪地上发出一声响,璎珞浅笑,顿时来了精神。她是真的喜欢雪,在现代的时候就偏爱冬日里的雪景。 “小心别摔着,像只跳脚猫。”单手搂着她的腰,宠溺着笑。在他眼里,璎珞虽为人妻,而且几个月后又将为人母,却依然调皮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懂事的时候让他涌起无限怜惜,任性的时候又是娇憨无比,让他时刻都想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 “谁像你,一天稳得像一座山,推都推不动。”不老实的挣开他的手,伸出纤臂滑进他臂弯,亲密的挽着他前行。 “冷不冷?”凉风吹过脸颊,清风偏身替她挡着,轻声询问。怀孕让她看上去丰润了些,一个多月谨慎的调理,她的身子多少有了些起色。 “一点也不冷,以前在家的时候一下雪我就和哥哥出去打雪仗,有一次我还把雪球塞进了他脖子里,他当时冻得呲牙咧嘴,就是抓不到我。”她咯咯笑着,清脆的笑声感染了清风。 “淘气!那是他宠你,舍不得,否则还怕抓不到你?”承受着她身体的部份重量,二人缓缓行在雪中,清冷的雪光与皓洁的月光融在一起,洒在他们身上,地上相依的身影斜长又温暖。 “那时候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就是一味的贪玩,后来大了才知道那是哥哥疼我。”璎珞声音带丝幽怨,脸上的笑容淡去,她想家了。 “璎珞?”清风觉察到她声音的异样,转头唤她。 偏头倚在他肩上,是她坚定又温暖的依靠,“时间过得真快,我都来了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呢。” 拉开她的纤臂,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想家了?” 璎珞微抿樱唇,闷闷的在他怀里点了点:“你说人怎么这么奇怪?”仰头望了他一眼,见他不解的皱了皱浓眉,又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最怕妈妈唠叨了,现在竟然好想她在耳边念我几句,还有老爸,总说我是疯丫头,哥哥也是,晶晶比我还淘,从没听哥哥说过她玩劣...” 一路上璎珞便絮叨着曾经的一些往事,还有她的家人,清风静静的听着,没有多言。他不知道这个夜晚意味着什么,他只想在分别前好好的陪着他,此时的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有些人,他不想见,却不得不见;有些事,他不愿做,却不得不做。 洛痕出京许久,清风明白是洛霄有意将他隔在了京城之外,他在等一个机会,如今时机到了。 南郡与孥都再次掀起了战火,齐烈在军营莫名遇刺,孥都在半月之内突获数万大军相援,边城之战,南郡溃不成军,全盘告输,他调去的五万精兵仅剩一万,如此折损,终是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用四万精兵换他一条命,用四万精兵换那人日后安心,他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风起云涌,天空被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他想,终是要先将她送走的,而他自己,必须留下来面对。 夫妻二人在自家的酒楼用过了晚饭,清风突然有些不舍回府,沉默着将她轻拥进怀里。璎珞整个人偎向她,双手插进他袖子里取暖,凭添了几分慵懒和娇俏。 “清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丢下我,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就在清风以为她睡着的时候,璎珞在他怀里低低开口。 他身子一僵,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她已有感觉,难怪她一整晚的话题都没有离开家。 “我知道你永远把我的安危摆在第一位,可你知道吗,若是没有你,即便我平安无事,也不会快乐。” 璎珞坐起身,与他对视片刻,拉过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如今你不是一个人,我与宝宝都需要你,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说,我便不问,但是,请你让我在你身边。” “或许有些事是你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但既然你决定了,我不会阻止,只是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紧紧凝视着她的娇颜,闪着水光的眼眸一如相遇时那般清澈纯净,他的璎珞怎么悄无声息就长大了,此时,清风真的不愿意她长大。 “你在哪,我就在哪,别送我走。”璎珞懂得了他的沉默,那是因为他极为不舍,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即便是死,他们也都在彼此身边。 他终是没有允诺什么,只是将他搂在身侧,任由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一路无语。 直到行至距府门不远处的巷口,他才猛然停下脚步。 该来的终是来了,快到他措手不及,逼得他必须动手。 璎珞望着被重兵把守的府门,牵起嘴角淡笑,“清风,无论你愿意与否,这一次,我注定是要陪着你了。” 95、两心对峙 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脸,温柔的眸光移到她的小腹上,声音暗哑,“天不随我愿,我到底晚了一步,看来,注定你母子二人要陪在我身边,无论如何,我定要护你们周全。” “清风...”坚定的承诺,令璎珞瞬间红了眼睛,她喃喃低唤了一声。 “不许哭,否则即刻送你走。”他出言轻责,语气略显严厉,但大手却依然温柔的拭去了她的眼泪。 “总是这么凶,还说疼我呢。”她嗔他,轻倚在他身前,任他为自己挡去些许冷意。 他低低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头,自怀中取出一块形状奇特的翠绿色玉佩,递到她手里。 “今晚我必是要随他们进宫,不许你任性随行,此时你的身子不宜劳累,乖乖留在府里等我,不得反驳,没有商量的余地。”见她想开口,他神情突然严肃,加重了语气。 “别怕,既答应了你,就决不送你走,嗯?”见她点头,又道:“尘风此刻不在京里,你将这玉佩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若是宫中有何变化,就去我书房,暗格中的东西除我之外,无人知晓,出府时误必带着,记得,除了洛痕以外,不可交予任何人。”将她的小手包在掌中,他郑重交代。 璎珞将手中的玉佩收好,扑进他怀里,“告诉我你不会有事。” “是,我们都不会有事,信我。”将她紧紧搂住,恨不得嵌进身体里,心中酸痛不已。为何命运非要让他面对这一天,难道是在惩罚他暗中准备多年?他错了吗?他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我信,我等着你。”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唇。 搂过她微一侧身,将她抵在身后的墙壁上,捧起她的脸,狠狠吻上那柔软的唇瓣,温柔、怜惜、深情、不舍...似要将万般感情全部融入这仿若诀别一般的深吻之中。 天空似是瞬间暗沉,漫天大雪簌簌而下,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他们身上,粘湿了他们的黑发,粘湿了波浪一般的睫毛,粘湿了彼此疼痛的心。 璎珞的心,疼得厉害,却倔强着没让眼泪落下来.从选择他那一天起,便注定她的人生不会平静,既决定与他彼肩同行,必要协手共经风雨,哪怕路的尽头是黑暗,她也不后悔,决不后悔。 清风的心,有些冰凉,唯有她温柔的深吻才能温暖。那夜,当他霸道的将她从洛痕身边带走,他二人的命运便被紧紧系在了一起,再也无人、无力,可以分开。此刻,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为何将她卷进来,她原本可以快乐无忧,远离纷扰,是他自私的要了她的人,要了她的心。然而,他已不舍放手,谁让在相遇的最初,他就丢了心,再也拾不回来了。 彼此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却都固执的强忍着,不愿在此时,在此地,为对方脆弱的心灵再增加一点一滴的重量,他们负荷的,早已超过了所能承受的。 “等着我!”深情凝望,决决要求。 “我会等你!”柔情满满,坚定承诺。 “记得,无论发生什么,要以护住自己为首要,万不能逞强,令我担心。” “我会,我与宝宝会平平安安的等你回来,你也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他点头应下,不愿再多说什么,静静与她对视片刻,牵起她的手,大步向府门而去。 站在门前,立在雪中,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那滴泪终是夺眶而出,“清风,别让我等太久。”她轻声呢喃,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而下,未及落入雪中,已经凝结。 清风转身离去,脚步愈发沉重,短短一段距离,竟像走了一辈子。他知道她在看着他,他知道她定是又哭了,紧抿薄唇,强迫自己不许回头,“璎珞,等着我,我会回来接你走。” 清风被直接带进了宫,立在御书房正中央,望着埋头批阅奏折的洛霄,嘴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不想问我为何如此?”放下手中的笔,他缓缓抬头,冷冷问道。 “何必问?你等此刻不是已近四年?”他面色清冷,双眸愈发深沉,令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我很意外。”洛霄神色不变,显得尤为平静,声音低沉。 “我亦如此。”他面不改色,简洁回应。 洛霄意外于他的顺从不抵抗,清风意外于他此番的迅雷之速。是他们低估了对方?亦或是高估了自己?或许,他们犯下了同样的错误。 “震灾的银两不异而飞,周边四省的商铺一夜之间被抢购一空,这是为何?”他浓眉皱起,明知故问。 “百万银两终是无法换得一丝信任,飞掉又何妨?抢购一空总比被洗劫一空来得舒心自在,为何不抢?”抬眸扫他一眼,目光犀利。 他一心归隐,只想与爱妻双宿双飞,哪怕洛霄封了四川的商铺,他依然按时将震灾的银子一两不差的送去了江南,然而,他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变本加厉连封了云南及广西两省的铺子,于是,他不得不动手。他们都太骄傲,任谁都不肯低头,洛霄的多疑,清风的冷傲,将他二人推向了此刻的对峙。 “你不是一向最爱护百姓?”洛霄手掌轻扣桌面,眸光淡淡,若不是赌清风不会在震灾之事上动手脚,他也不会下旨连封了那两省的铺子,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如此决决。 “可你是一国之君,那些百姓是你圣贤的子民,与我何干?”若是在从前,清风决不会以此为代价与洛霄僵持,只是此时,他也是被逼无奈。 “难道你不是赫连家的子孙?”洛霄对他无半丝信任,他不相信平视帝位的他会毫无异心。 “我姓莫,永远只姓莫。” “那又为何接下那道旨意?” “原本就从未有过一丝信任,又何必再三试探?”清风冷声以对,虽早已知晓他的旨意是试探,却终是为了他苦命的娘而接下。 他想的没错,洛霄的旨意实属试探,他希望清风能像对待他赐“皇商”册号时的态度一般拒绝,抵死都不肯接受,然而,他接了,而且是跪着接了下来,从那一刻起,他便起了疑心。他们身上流着赫连家的血,他们是兄弟,而他又拥有能与他抗衡的财力,让他如何安心?当凌雅有了身孕,意外的惊喜令他稍有迟疑,就在他准备放下戒心的时候,四川那边传来的消息令他震怒。洛霄万万没有想到清风竟然可以调动他手握的兵权,那是连身为政亲王的洛痕都无权干涉的,他的势力到底大到了何种程度?这皇位坐得他隐隐不安,内心不愿与他正面交锋,任他再无情,终也不愿残害手足兄弟,哪怕他二人之间其实全无情义,偏偏此时获知他内力尽失,或许这是除去他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他将再无机会,于是,洛霄动手了,冒着可能失去挚爱的危险. 在他心中,江山重于美人。 璎珞披着厚厚的雪貂袍,推门向院外而去,明月迎上来,扶着她的胳膊。偏头看了一眼明月,她浅浅一笑,明月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她身边,只要她一动,她便会出现,平日里却根本见不着她的人,只像是一道影子,清风放心将她留下,就是因为府里还有她吧。 静静站在府门前,向远处张望。夜深了,街上早就没了行人,唯有雪花依然一片一片的落下,府外依然有官兵把守,却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像是知道她不会走远一般, 片刻后,她默默回房,直到疲惫得再无一丝气力,才合衣躺在矮榻上。 那块玉佩她小心的收在怀里,希望不要有用上的一天,虽然她不知道那暗格中放着的是什么,但她相信如果需要用上,必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清风该是不愿意用的,而她,也怕用。 敌不过睡意的侵袭,坚持到天际发白之时她才缓缓睡去,昏昏沉沉中仿佛梦到了齐烈,他站在距她极远的地方紧紧凝望着她,那沉痛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刻进心里,璎珞皱着秀眉,以为他又把自己当成了惜若,正欲开口之时,却听他喃喃说道:“若惜,如果可以,我多想再见你一面。” 璎珞微微怔了一下,想张口唤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想伸手挽留,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嗓子像着了火一般的干涩难耐,身子像是溺在水中一般的湿濡,深深呼吸,吓出一身冷汗,她猛然惊醒。 待回神之际,惊觉小腹有坠痛之感,颤抖着掀开被子,望见身下竟是一片暗红,她惊呼出声,险些昏倒。 “小姐?”翠柳闻声冲进房里,待看清床上暗红色的血迹,转身冲了出去,大喊着向宇文策的院子而去。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咬牙挪了挪身子,她缓缓躺了下来,咸咸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绣枕上,划开一道浅浅的痕迹,微闭上眼眸,思绪渐渐变得浑浊不清,但口中却喃喃轻念:“保住我的孩子...” 97、情深缘浅 “嗯...”直到落下第九针,璎珞才皱着秀眉逸出一声轻浅的□□,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 “璎珞(夫人)”洛痕与宇文策同时惊呼出声,洛痕脸上难掩惊喜,还有更多未及退去的焦虑。 四目相对,他像是松了口气,颤抖着再次握住她的柔荑,试着以温热的手掌唤回她迷离的神志。 璎珞渐渐清醒,洛痕的面容慢慢清晰起来,“洛痕?”意外于睁眼时第一个见到的会是他,她虚弱地轻唤,不待他回应,复又想起惊醒时床上那抹暗红,忍不住潸然泪下,“孩子...我的孩子...” “夫人莫急,醒来就好,老夫定当全力保住胎儿。”宇文策小心的取下银针,面色已恢复镇定,沉声承诺。 “别怕,不会有事的。”轻轻拭去她额头的细汗,声音如水一般温柔。 “谢谢你...”她轻点头,含泪牵起一抹笑,哽咽道谢。 此时的洛痕,温润一如往昔,周身散发着特别宁静而柔和的气息,莫名的令她安心。 洛痕在她心里到底是不同的,哪怕已获清风的柔情相守,依然会自然的挂心他是否幸福,若是清风不在身边,她唯一信任之人也只有他,尽管无法带给她同样的悸动,但却会在这寒冷的冬日送来缕缕温暖。 这辈子,洛痕的情自己是还不清了,念及此,回握住他的手,轻闭上了眼。 听到她说感谢,苦涩之感油然而升,洛痕在心中无声自问,若是他,便不会谢了吧? 然而,他依然望着她笑,目光温柔,似水一般漫过她的身心。 原本他并不清楚为何会抗旨入城,而入城后又为何会直冲她而来,甚至,甚至连身陷宫中的齐齐格都未能顾及。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哪怕他强迫自己放下对她的感情,哪怕他要求自己一心一意善待结发之妻,也终是无法放下此刻孤单倔强的她。 他一向平静宁和,直到遇上她,注定永远无法抵御她清澈的目光,还有那小手中暖暖的温度,或许,他抗旨只是为了她一声轻浅的低唤,还有那一眼深深的凝望。 “洛痕!”每一次她唤他,他的心总是没来由的涌起丝丝温暖,而璎珞亦没有发现,每一次她唤他,洛痕的脸上总是格外的温柔,即便是大婚之夜,齐齐格唤他的名字,也无法触及他内心最柔软之处,她是此生唯一可以到达的人,只是,他永远不会让璎珞知道他依然如此眷恋着她,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了。 “若惜?”洛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轻唤着闭着眼的她。 “嗯?”她轻应一声,疲惫的睁开眼。 即便是清风也不常唤她这个名字,只有洛痕,他像是习惯这样叫她,感觉亲切又温和。 他的双眸明亮如星辰,又似两汪深泉,有着沉到人心里的温柔,却又隐隐透着哀伤,无可奈何的哀伤。 “我即刻便要动身赶往南郡,你...”紧握着她的柔荑不放,叹了口气,又道:“你要保重。” 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的传过来,不再是温暖,而是,有些冷,有些冰,有着令她惶恐不安的力量。 抬眸望着他,模糊的往事陡然变得清晰。 他们相遇在狩猎场,他们曾被指婚,他们牵手同游西湖,他们在生死边缘徘徊等待,甚至,他差点成了她生命中最最亲近之人。 人生,总是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相逢,还有一些不得不面对的分离! 眼前曾舍命护她,深刻爱过她的男子已然娶妻,却依然在危难之际守在她身边,但也仅仅只是这一刻,他终是要走的,齐齐格在等着他,南郡在等着他,他有责任,他早已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相比之下,她与清风是何等幸福! “带她走吧!”为他绽放一抹微笑,她轻声要求。 他看上去有些迷茫,有些困惑,还有些...不舍,璎珞不愿他再卷进来,不愿齐齐格也卷进来,如果可以,能走的都走吧。 抬眼望去,未来的路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若是无人相伴,该是何等的冷清和寂寞,所以,她希望他带齐齐格走。 定定望着她,波光流转,眼中溢出缕缕深情,强压下上涌的酸意,他点头,“是,我会带她走。” 原本想问“你可愿先随我出城?”然而想到身陷天牢的清风,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走的,终是变成,“你要保重。” 茫茫人海,有几个人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他们之间,到底是错在了时间上,还是本就不是那合适的人? 望着他颀长的背影,那般俊逸清朗,眼底微湿,双眸垂下,心思百转千回。 未来的路,又像是转瞬间便会走到尽头,她与清风指不定走到哪一天便到了尽头,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留在清风身边,至于其它,她已有心无力。 “洛痕,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希望一个人幸福。”偏过头,掩藏那已然涌上来的泪意,却到底还是咬着牙忍住了。 轻浅的,温柔的声音,像是沉积了世间最真挚的感情,“请你一定要幸福。” 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为这一刻光阴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白雪茫茫,夜凉如霜,把彼此悲凉的心事和黯淡的希望轻易掩盖,逐渐风干,慢慢褪色。 站在府外,他的眼眸幽深如海,晦涩难明,雪白的背景衬得他长身玉立,身影更显寂寥,与她之间,终是相隔万山千山,是他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距离。 牵起一抹苦笑,听他悠悠低叹,“就到此为止吧。” 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暗夜之中,那轻脆的马蹄声份外清晰,一如他的心事,任他如何掩饰,早已被她人,一览无疑。 “参见皇后娘娘。”西侧殿的小太监见凌雅款款而来,忙跪地请安。 “政王妃可睡下了?”凌雅的脸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但声音却是不怒自威。 “王妃自入宫后便滴水未进,不眠不休。”凌雅没有叫起,小太监僵直的跪着不敢动,小心回话。 “政王妃奉旨入宫陪伴本宫,你们是怎么侍候的?王爷劳苦功高,若是回京之时王妃有何闪失,你们可担待得起?”凌雅的目光落在小太监的头顶,声音有些冷。 “请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不敢怠慢,只是...只是王妃坚持要面圣,奴才去回话,皇上传下旨意,让王妃静候宣召,还...还不准王妃离开西侧殿半步,否则...否则就要奴才们提头来见,奴才也是奉旨办事。”小太监被吓得不轻,连连磕头,身子有些颤抖。 “皇上是主子,政王妃也是你们的主子,同样怠慢不得,本宫要接政王妃过去,你去回了皇上的话,若是宣召,到凌霄殿请人便是。”话语间,胭脂已扶着她进入西侧殿。 “参见皇后娘娘。”齐齐格已听到外面的声响,有些摇晃着起身行礼。 “免礼,委屈王妃了。”凌雅上前一步,伸手轻扶住她的胳膊。 “谢娘娘。”齐齐格与她迎面而立,见凌雅别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 “本宫这两日心里烦闷得很,想请王妃到凌霄殿陪本宫说说话,故深夜来访,打扰王妃歇息了。” “娘娘折煞齐齐格了,这是齐齐格的荣宠。”虽说与凌雅并无深交,但也曾在民间听闻过莫清风与她之间的那段往事,所以齐齐格相信她深夜来访并无恶意。 凌雅淡淡一笑,示意身后的小宫女扶好齐齐格,转身欲走。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政王妃不得离开西侧殿...”殿外的侍卫全部跪在门边,阻止凌雅将人带走。 “你们好大的胆子,若是惊了娘娘的驾,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让开。”胭脂娇声厉喝。 毕意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自是带着几分威严,侍卫们闻言头埋得极低,面露为难之色,谁不知皇上专宠新皇后,谁又敢冒着杀头的罪名再次出言阻止,唯有跪着不动。 凌雅并不多言,任由胭脂扶着自侍卫身边走过,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搀服着有些虚弱的齐齐格, 直到凌雅上了软轿,侍卫才匆匆起身,其中一名快步向御书房而去。 “娘娘?”齐齐格面露不解,欲开口询问。 拍拍她的手背,凌雅轻声道:“放心吧,他不会派人到我殿里,亦不会亲自过来,有人在那等着你。” 齐齐格微怔,待回神之时,只觉心头涌起一阵凄然的甜蜜,带着一点神秘的芬芳,还有无限缱绻的忧伤,“他到底是来了。” 洛霄自将清风关入大牢之时起,并未到过凌霄殿,或许他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或许他是在等待她来求情,总之,他二人之间极为微妙,而正是因此,凌雅断定,即便她将人带走,洛霄也不会亲自来追问。 对于洛霄,凌雅可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却无法平心静气的面对,他们的未来,她有些把握不住,他爱她不容置疑,近乎四年的等待与守候,那般真实的搁在她面前,容不得她逃避与无视,可她也懂了,洛霄更爱他的江山,相比之下,她又能算什么呢? 她曾经对清风没有信心,因而失去了他;而现在,洛霄对她也同样没有信心,否则又怎会在她甘愿被封为皇后之后,依然以为她会为清风求情?她不会,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她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她又何尝不懂,清风其实并不愿她卷进来的,否则他不会拒绝她要送璎珞出城的好意,可她,又怎能视而不见?即便曾经真的有些恨璎珞,恨她轻易便取代了她在清风心中的位置,恨她云淡风轻一般获得了他无限的深情,甚至恨清风为何那么爱璎珞。然而,当太医确诊她有了身孕,她整夜未眠,当天际发白之时,望着洛霄去早朝的背影,她哭了。 那如风一般的白衣男子,终是离她太遥远,而他怀抱的温暖,也因种种变故,变得陌生而冰冷,这辈子,他们算是无缘也无份了。待哭得累了,她沉沉睡去,醒来之时洛霄守在床边,她暖暖地冲他笑,心底有些空落,却又莫名的释然。 一切,只能这样了。 98、离宫之乱(上) 沉默的坐在软轿中,只觉这段路是如此漫长,却又似眨眼间就到了。直到轿帘被掀起,直到凌雅悄然离去,齐齐格方才在宫女的轻唤声中回神。望着殿中驻立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酸意,不知是因为思念,亦或是因为恐惧。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洛痕回身,却见凌雅向后殿而去,而齐齐格静静的站在殿外看着他,身影尤显单薄,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光。 他迎上去,立在她对面。 “你回来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意,说了句连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哭了?”他点头,将她微凉的小手握在手中,微微蹙眉,声音低沉而浑厚。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气息,让他莫名心软。 她摇头,吸了吸了鼻子,勉强笑笑,原本似有千言万语,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脱里说你病了,可好些了?”解下身上的的披风,仔细的裹在她身上,他关心的询问。 “就是着了凉,不碍事。”她哽咽着回道,伸出纤臂圈住他腰身,嗅着他身上熟悉又温暖的气息。 此刻的齐齐格显得格外娇弱,倚靠在他怀里,微红的小脸贴在他颈间,“怎么去了这么久?”语气透着未曾有过的幽怨,声音很轻。 将她搂在怀里,为她挡去些许寒意,轻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却没有言语。 齐齐格也沉默,似乎并无意听他说明迟归的理由,小片刻后,在他怀里低低哭了起来。 “格格?”迟疑的低唤了一声,脸上微红,很少这样叫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不应,只是更紧的抱着他,像是要在他怀里哭尽委屈,至于委屈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偏过头,轻拍着她的背,心里涌起自责。她是他的妻,刚刚成亲他便出京办差这么久,而他的皇兄竟然在此时将她接进宫,明面上说是陪伴皇后,可谁不知这其实是将她扣留在宫中,是在提醒他,也是在威胁他,若是此时他相助于清风,齐齐格必死无疑,洛霄太了解他,他实际上是在赌洛痕的心,哪怕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恋,他也决不会冒着结发之妻枉死的危险与自己抗衡,当有了夫妻之实,洛痕永远都无法推卸对齐齐格的责任。 “王爷,皇后娘娘请您与王妃进去。”胭脂轻咳一声,低头站在洛痕身后轻声提醒。 他回身点了下头,将身前的齐齐格拉起,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别哭了,看哭坏了身子,我这不是回来了,嗯?” 那么怜惜的口吻,几乎再次令她落泪,轻轻点头,对于刚刚的哭泣有些尴尬,“没事,就是想你了。” 洛痕闻言低声笑了,轻柔的抚了抚她的黑发,随后牵着她的手进了殿里。 “王爷打算怎么办?”凌雅示意他二人坐,开口相询。 “齐烈身受重伤,南郡危在旦夕,洛痕必须尽快动身。”话音刚落,齐齐格脸色蓦地变白,洛痕拍拍她的手,又道:“想必娘娘已有耳闻,非凡率领五万精兵正赶往边关,孥都此番似是胜券在握,洛痕唯有尽力一搏。” 洛霄给的兵力极其有限,而清风派出的兵力才具与孥都较量的实力,难怪洛霄无法安心,若是换成自己,或许也会疑心吧,只是清风有如此势力,竟悄无声息的暗中培养数万兵力,倒也令他讶然。 “清风即能将五万精兵派往南郡,对王爷定是有十足的信心,只是...”凌雅望了一眼齐齐格,欲言又止。 “齐齐格身为洛痕之妻,又为南郡公主,必当同行。”他坚定开口,即便洛霄相拦,也无意将她留在宫中。 “他既然宣王妃入宫,又怎会轻易放人?凭你一己之力,要带她出宫,恐是有些困难。”凌雅目光望向殿外,声音飘忽不定,神色现出一丝为难。 “请娘娘备一顶软轿,洛痕自有法子。”洛痕神情严肃,声音低沉地说。 凌雅诧异,却依然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胭脂照洛痕的吩咐准备,随后微微侧首问道:“王爷离宫前是否要与清风见上一面?” 殿内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洛痕沉默片刻后方才道:“不必了,他自有分寸,眼下南郡与孥都之间的战事已是刻不容缓,洛痕连夜动身。” 凌雅惊诧莫名,意外于洛痕对此事的置之不理,清风明显是在等他,他不惜违背洛霄的旨意执意进城,还在深夜潜入宫中,难道除了为救齐齐格,竟不是为清风而来? 洛痕将她的不解看进眼里,却并不想多作解释,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只是洛痕如此将齐齐格带走,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娘娘要如何应对?” 凌雅收回目光,淡然一笑,“王爷不必操心,待你二人出了城门,本宫亲自去领罪便是。”见洛痕欲开口,她抢先道:“你既已动身前往南郡,他又怎会真的怪罪下来...” “谁说朕不会真的怪罪?”带着薄怒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抬头之时,洛霄已大步踱了进来,身后跟着李公公。 殿内的三人意外洛霄的到来,凌雅更为吃惊,怔了怔才齐齐起身行礼。 洛霄没有叫起,只是从他们身旁越过,坐了下来,片刻后方才道:“二弟好兴致,朕命你即刻赶往南郡,你不止抗旨入城,连朕派了重兵把守的嘉亲王府也进出自如,看来这宫门的确是挡不住你。” 听似轻描淡写,实则已然论罪,齐齐格脸色微变,从未见过这样的洛霄,冷漠的全无感情一般,只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即便是亲如手兄的弟弟,也不能容许他挑战自己手握的皇权。 “臣弟抗旨入城罪无可恕,请皇上按律法惩办,洛痕决无怨言,但莫家乃圣贤支柱,这四年来,清风倾囊助我朝渡过难关,每逢灾祸,他必捐出大量银两救助灾民,民间百姓对莫家爱戴不已,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请皇上三思而后行。”洛痕语速平缓,神情镇静。 “救助灾民?你可知是谁劫了震灾的银两?又是谁在一夜之间将江南周边四省所以商铺的货物抢购一空?朕国库的银子都无处可用。”洛霄的表情冷峻严厉,低吼着直切主题。 “百万银两本属他无偿捐赠,周边四省的商铺本就为他莫家所有,即便方法有些偏执,却也情有可原。”洛痕态度恭敬,语气却难掩责备,若不是洛霄苦苦相逼,清风又怎会有此一招,他是在警告洛霄,若是他有心与他抗衡,不必怎样算计,只需抽调回属于他名下的东西,他圣贤便无力应对眼下的危机,偏偏洛霄一心认定他谋反,固执的逼他俯首称臣。那般恃才傲物的莫清风怎会甘心受他摆布?当他毅然决然命非凡趁暗夜劫了震灾的银两,又下令在一日内将周边四省商铺的货物全部转移,已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想法。 洛霄太不了解清风,他看似无情,却也最多情,他仿若多情,或许最绝情。截然不同的为人处事之风,区别在于,面对的为何人,所遇的为何事。 “情有可原?难道竟是朕错了不成?即便这一切他均有理,那么朕问你,他私调四川五万精兵,现下已有四万全部折损,他要如何谢罪?”冰雪覆盖下的冷峻表情像是瞬间将眼前人冻结,他怒瞪着洛痕,沉声斥责。 洛痕闻言恍然惊醒,牵起唇角,苦涩一笑,昔日温润的目光渐渐转为深沉。原来一切皆洛霄计划之中,当初南郡遭遇困境,他坚持不肯派兵,不是因为对孥都有所顾及,他是在逼清风出手,他是想借此探得清风的虚实,当他私调朝廷五万精兵之时,洛霄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已获知消息,他静心等待南郡战败,命他前往支援,却不下明旨交兵权予他,非要等他到了边关才能调动兵马,这是赦免他知情不报的罪,同时借他不在京城之机,趁清风内力尽失之时,斩草除根。 洛霄算准了,为了齐齐格,为了即将伦为战奴的南郡,洛痕不得不走。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洛霄唯一算漏了璎珞会在此时有了身孕,而清风竟真的将她一人留在府中。于是,洛痕的不放心终是让他违了洛霄的旨意,当他冒险入城,当他看到命在旦夕的璎珞,他其实犹豫了,他也在挣扎。 原以为璎珞会开口请他相助,然而,洛痕发现他其实并不了解璎珞,纤弱的她内心坚强如刃,相比之下,她更了解洛痕,她知道,若是自己开了口,即便千难万难,他终不忍推托,那便将他置于两难境地,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对于那份清风有意交予他的东西,璎珞更是只字未提,甚至还让他带齐齐格走,她是在提醒他,那是他的妻,他的责任。 洛痕恍然明白,为何清风放心让她留在府中,她比他们想像中的要勇敢许多。 99、离宫之乱(下)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凌霄殿内死寂一般的沉静。 俊毅的面孔之上显出一抹凄凉,沉吟了片刻,又听洛痕解释道:“对于清风擅调四川兵力一事,实属无奈之举,并无谋反之心,还望皇上明查。” “不必查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朕视而不见。”洛霄冷冷说道:“身为圣贤政亲王,此事本该由你处理,朕念在你顾及手兄亲情,不想令你为难,你也就不必插手了。”淡漠的目光落在凌雅身上,冰冷的声音自唇齿间一字一字迸出,“朕给他十天时间考虑,若是他再执迷不悟,抄家旨意即刻送往嘉亲王府。”他从容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皇上?”洛痕与凌雅同时出声,凌雅更是顾不得身子的不便,霍然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皇后还有事?”洛霄回身,眸底的忧心一闪而逝,眉心紧蹙。 “难道皇上忘了,你与他,也是同胞兄弟,为何要苦苦相逼?”凌雅眉头聚紧,话一出口方觉失语,却是覆水难收。 殿内顿时陷入寂静,洛霄深邃的眼眸愈发深沉,带着几分探究,还有几分惊痛,定定的望着她,许久后,他唇角微微上扬,冷冷一笑,那抹笑容竟显得有些诡异,令人琢磨不透,“皇后是认为朕咄咄逼人?” “有人意图谋反,朕却只将他打入天牢候审,却被认为是相逼于他?”那双冰冷的眼眸闪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光芒,几乎是低吼出声。 “谋反?他若有心,又何必等到今日?”凌雅身子猛然一颤,脑子轰然作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面对他冰冷的目光,心中刺痛,犹如赌气一般冷声回道。 他深深吸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眸光如刀般落在她身上,“朕若是铁了心欲加之罪,皇后又能如何?” 她闻言抬眸与他对视,神情错愕,目光茫然,身子不受控制的晃了晃,若不是齐齐格眼急手快扶了她一把,险些跌坐在地。 洛霄眼眸里闪动着痛苦,却也夹杂着一抹受伤的,无尽哀痛的狠决。 殿内再一次沉静下来,四人默默无语,眸光闪动,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 他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他容不得任何人挑战皇权,即便是他最爱的女子,哪怕他曾专宠她多年,终是敌不过权力的诱惑。 是的,即便他欲加之罪,他们又能如何?当真反了他吗?那岂不是坐实了谋反的罪名? “谋反之罪牵扯甚大,按律当诛,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皇上三思...” “不必再三思了,朕已思过几思。”并不等洛痕说完,洛霄已沉声打断,“二弟深夜出现在凌霄殿,也是律法所不容,朕并不想再追究,你即刻动身赶往南郡,若是迟了,恐是无力回天,至于政王妃...”顿了顿,漆黑的眼眸淡淡扫了一眼齐齐格,“还是留在宫中陪伴皇后...” 不待他说完,洛痕已上前一步握紧齐齐格的柔荑,将她往身侧带了带,“齐齐格身为南郡公主,此时国将不国,她定要与洛痕同行。” 齐齐格闻言,心口涌起一阵心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国将不国?她的国家,她的亲人,都在等着她,等着洛痕,她要随他走,一定要走,思及此,她不自觉的回握着他宽厚温暖的手掌。 “身为公主又如何?南郡此战能否获胜取决于你,若是仅凭一介女流便可扭转局势,她一人前往,朕断然不会阻拦。”洛霄只瞥了一眼齐齐格,冷冷道。 与他默然对视,直到洛霄欲转身离去,洛痕脚下一移,错身挡在了他身前,同时瞥见殿外似乎闪过几道银白色的光茫。 洛霄沉默,如墨般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他,似是要看穿人心。 对于洛痕而言,这样的洛霄是全然的陌生,他仅仅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不是曾与他推心置腹的兄长,莫名的涌起一股悲伤,只觉心底冰冷至极,毫无一丝暖意。 静静对视片刻,勾唇一笑,那笑意尤为苦涩。 自袖中缓缓取出一物,高举过头顶,赫然是一枚雕纹精细的虎形金印。 那枚金印仅一指长宽,张牙舞爪的老虎盘踞在镂金的祥云之上,身侧是流彩芳华的宫灯,乍看之下,熠熠生辉,绚烂如初升的红日一般。 “二弟这是何意?” 洛霄的心猛的一空,仿若不可置信般的沉声问道。 “臣弟有负皇上信任,愧对圣贤百姓,请皇上收回金印,同时卸去洛痕政亲王之衔,自此之后,洛痕仅一介平民,请皇上准洛痕协妻出宫。” 温润如玉的洛痕,淡泊善良的洛痕,稳重无争的洛痕,到底是谁把他逼上这一条本就不适合他的路上,任他百般退避,任他如何隐忍,终是无法随心一次. 人生行至此时,竟落得如此结局! 犀利的眸眼紧紧看着洛痕手中的金印,洛霄一时哑然,半晌方看清洛痕异常决绝的表情,浓眉聚得更紧。 看着洛痕瘦高的身影,齐齐格心底泛起酸涩之感,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甜蜜与心疼。她的夫君,她终身的伴侣,为了能将她安然带离京城,竟将一切都抛下了,微微别过脸,强咽下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皇上,请准洛痕协妻出宫。”洛痕不动声色,再次请旨。 “若是她执意随你离京,为免皇后寂寞,朕唯有宣嘉王妃入宫相伴。”不容反驳的口吻,黝黑深遂的眼眸,似乎迸发出磅礴的压迫感,尤显冰冷。 话一出口,众人怔忡。 原来,洛霄与洛痕对奕的最后一步棋竟是―璎珞。 洛痕心里一懔,柔美又不失刚毅的脸上现出一抹哀痛。眼前冷若冰霜的皇帝是他辅佐多年的兄长,他日夜操劳,尽心尽力,助他治理好国家,却不曾想到,在此时,他竟反将他一军。 洛霄真的太了解他,在他面前,洛痕仿若透明一般,没有半点私隐。 洛霄知道,东方璎珞是他致命的弱点,是他的那根软肋,即便成了亲,危急之时他也决不忍心让她涉险,皇宫此时对他们几人而言,堪称龙潭虎穴,名为陪伴皇后,实则是将人扣留在京城,言下之意,势必要有一人留在宫中,谁去谁留,仅凭洛痕一句话。 容不得洛痕挣扎,更不许他迟疑,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相助清风,否则必将有一人因为他的选择而送命,洛霄就赌他不舍东方璎珞冒险,他对她的深情,洛霄了若执掌。 这便是他效忠的皇帝,这便是他的手兄至亲,绝情得令他措手不及,连悲伤的时间都吝啬给予。 金印依然举在手中,洛痕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深邃的眸光闪了闪,温润如玉的脸上如同罩上一层千年寒冰,冷冽得令人不敢正视。 凌霄殿内再次寂静无声,凝重的面孔聚积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交汇的目光无言的诉说着不可名状的哀伤与无奈,各人有各人的苦,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只是这一刻,洛痕犹豫了... 月光清冷地洒在殿前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回的光茫那般刺目,将他的心刺得生疼。 侧身迎上她飘忽的目光,宫灯摇曳的幻彩中,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企图握住她微凉的手,突觉是那么有心无力,神色在霎时变了几变,眸光紧紧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他的嘴唇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片刻后,却见他左手执金印,右手一掀袍角,在大殿中央直直跪了下来。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踉跄着退了两步,眼前的景像模糊的重叠在一起,看了好半天,方才看清眼前的他。 冰火两重天! 前一刻他的放弃令她动容,然而,此时这一跪,却又如利刃一般刺痛她的心。一切来得太快,让她来不及感受他的温暖,却又绝情的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沉静的望着殿中那抹僵直的身影,将他的犹豫,他的迟疑,他那沉痛的,无可奈何的一跪,全然望尽眼里,心在霎时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断裂得似是永远都无法弥补一般彻底。 她明白,这一跪,跪的不是身为国君的洛霄,他跪的,其实是―身为他妻子的自己。 他终是舍了她。 在生与死面前,他的心向着的,不是自己,而是―东方璎珞。 即便成了他的妻,依然敌不过那人在他心中的份量,他对她的守护,原来仅仅只是出于为人夫的责任,完全与爱无关。 他内心最柔软之处,她穷其一生都无法到达了,那像是一条永无尽头的路,太漫长,太遥远。 极力隐忍的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她惨淡地笑了,笑着将滴滴晶莹的泪水尽洒在凌霄殿之内。 颓然倒地之时,那颗斑驳的心,已然支离破碎。 102、风卷天下(上) 璎珞已然坐起身,止了哭泣,脸色依然惨白得无一丝血色,但清澈的眼眸,目光纯净如水。 她到底是勇敢了,也不得不勇敢,于是,终究还是坚强着面对,哪怕暴雨来袭,哪怕坚持到最后终是无法化解兄弟间的仇恨,她都要陪在清风身边...生死与共。 收起莫名的感伤,渐渐冷静下来,听她轻声说:“姐姐并不是如你看到的那般无情,四年对她而言,是何等的煎熬或许是别人体会不到的,她对你的无情仅仅是为了保留心中那份曾经的美好罢了,你应该明白,一场刻骨铭心的爱,一个倾其所有去爱过的人,是多么难以忘记,即便放下了,记忆也是永远擦不去的,不要太强求于她。” 见洛霄转身,目光略显茫然,她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你看不到她眼里的悲伤?为什么不肯相信她的眼泪是为你而流?她其实很努力地让自己爱上你,只是她表现得不够明显,终是换来你愈来愈深的怨恨”顿了顿,神情透丝苦涩,“如果不爱她了,如果只剩下恨了,就别再把她强留身边...不要以爱为名去伤害她,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一个即将成为你孩子母亲的女人而已,并不如你想像中的冷漠和坚强,她或许活得比你还累。” 璎珞忘不了凌雅眼眸中溢满的泪水,那一刻的伤心不容人忽视,陡然间发现自己对她全然陌生,熟悉的面容,陌生的神情,那沉痛的目光久久落在洛霄漠然的脸上,任璎珞扶着自己,声音轻得甚是飘忽,仅她一人可听真切,“为何要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伤害别人...和自己,若是恨我,又为何容忍了四年?四年,一千多次东边日出,一千多次西边日落,到底是...我错了...” 晶莹的泪水顺势而下,滴落在璎珞的指尖,灼热的令她呼吸一窒,顿觉浑身的力气被猝然抽空,悲伤笼罩下的凌雅,令她涌起无限怜惜,望着她,却无从安慰,唯有紧紧握着她的手,紧紧握着。 扶她离去之时,只觉那几步的距离,明明近在咫尺,却沉重得仿若远到天涯,每迈出一步,都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每迈出一步,都仿若隔了一辈子那么长久。 静静的陪在她身边,任她默然垂泪,任她发泄情绪,眼泪一滴滴落在她身上,渐渐打湿了璎珞的肩膀,直到她困乏的再无一丝力气沉沉睡去,转身离去之时隐约听到她呢喃着一个名字,不是曾经挚爱的那抹白衣俊影,而是龙袍在身的―洛霄。 曾经爱得轰轰烈烈,如今她或许也爱上了那个守在她身边,四年如一日的男人,只是,她可能还未认清自己的心,只当是习惯吧! 突然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莫名悲哀,一股淡淡的哀伤郁结在心底,久久挥之不去。 保暖的鹿皮靴子踩在狭长寂静的甬道上,耳边仍旧回荡着洛霄沉沉的叹息,那声叹息似是要将多年来的疲惫倾泄而出,明黄色的龙袍也难掩他背影的落寞,繁复的龙形图案昭示着他高不可攀的身份与地位,亦还有那高处不胜寒的悲凉,璎珞知道,他是真的感觉到了无力。 看似绝情的洛霄,看似淡漠的凌雅,还有已然离去的洛痕与齐齐格,皆被一个“情”字伤得体无完肤,可为何各各都要飞蛾扑火? 相比之下,她是何等幸运!她要尽力握住到手的幸福,握住与清风的那个白首之约,思及此,纤细的柔荑下意识轻抚着小腹,加快了脚步。 清风盘坐于地面,凝神闭目调息,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只觉烦躁不已。明明是寒冬,饱满的额头却渐渐沁出丝丝细汗,深深吸了口气,试图打通封死的穴道,片刻后,胸口霎时涌起一股腥甜,未及压下,嘴角已蓦地溢出血丝。 猛然间睁开双眸,目光冷若冰霜,右手撑地,左手捂着胸口,重重喘息。 命运之手一步一步将他推离向往的生活,他只觉,距那白首之约越来越遥远。人生,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不可预测? 蓦然间,心底升起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之感,四年前,母亲惨死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血淋淋的暗夜已许久不曾忆起,为何此时竟不自觉的想起,是何征兆?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这一刻,他竟像是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有种生死悬于一线的眩晕感。 他是怎么了? 洛痕入京了,他知道,他是在等洛痕没错,却只是等他回来后能平安离开,远离这里,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清风知道,这京城之中,有洛痕放不下的人,他势必是要回来看看的,否则难以安心。 他到底是低估了洛霄,他竟已神不知鬼不觉除去了许多他安插在宫中的暗人,清风现在已无法获知外面的消息,甚至不知尘风能否顺利抵京,而他的身体也无一丝好转,哪怕他勒令自己静下心来,依然没能在预计的时间内打通大穴,宇文策配制的解药似乎没有办法发恢应有的效力。 他要见宇文策,迟了,恐有变端。 愣忡了许久,心底慢慢涌起极不祥的预感,萧然冷峻的面孔上泛着沉痛,微闭上双眸,只觉心潮澎湃,眼眶有些湿,口中喃喃低念:“若惜...等着我...” “王爷?”狱卒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声响,小跑着冲到牢门边,见清风半晌未动,又唤一声:“王爷?” 默然抬头,睁开眼晴,那眼眸如墨般黝黑,深遂犀利。 他的财富,他的势力,终让人,让日子变得极为不安,然,清风决不会向洛霄低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效忠他的那些人交于洛霄手中,任他再狠绝,也不愿用洛霄口中微不足道之人的性命换他莫家一家平安。 绵长的一声叹息,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王妃这边请。” 随着一声低声提示,清风望见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缓缓而来,恍惚间,竟以为是幻觉。 “璎珞?”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见她浅浅一笑,方才回神,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大步冲她而来。 直到被他揽进怀里,直到周身被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笼罩,璎珞悬着的那颗心都终是落了下来。 “清风”柔柔的低唤一声,眼泪滚落而下。 在他面前,她像是格外的柔弱。 是的,她的娇,她的俏,她的坚强,她的任性,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无所顾及的展现出来,那般自然而然。 “璎珞”拥抱着她,在她耳畔哑声回应。 尽管外表稳如泰山一般呆在这里,天知道他挂念她都快疯了,此时,将她搂在怀里,感受她身体暖暖的温度,方才放下心来。 “清风”她哽咽着再叫一声,将小脸埋在他颈子处低低哭了起来,因为洛霄的羞辱令她恐惧难堪,加之对他的思念与担忧。 “傻丫头,不哭。”听出她的不对劲,却搂着她不舍放手,哑着嗓子轻哄着她。 他就知道,她会沉不住气想法子进宫,娇柔的她终也是勇敢的。此生,只有她会这般坚定的与他站在一起,只有她会全心的信赖、依靠于他。 “我想你。”她轻浅低喃,更紧的回抱着他。 “我知道。”心口猛的一窒,心疼的轻吻了下她的侧脸,熟悉的淡淡体香令他莫名心安。 “带我回家。” “好,我们回家。”声音转为低叹的温柔,搂着她轻声安抚。 “带我回家...我要回家...”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安慰,她呢喃着重复。 松开手,将她自怀中拉起,手指轻柔的为她抹去眼泪,刚毅的面孔不由露出心疼,“乖,不哭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边哭边点头,手臂紧紧搂着他的颈子不放。 温柔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搂着她就地坐了下来。 守在外面的狱卒见状一脸的为难,终是没敢出声,咬牙默默退了出去,唯有明月,背对着他们,磐石一般立在门口。 仰起头,紧紧注视着他,伸手为他擦去嘴角的血丝,皱着秀眉心疼地问:“身子还好吗?” 清风闻言勾唇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单手搂着她,右手轻抚上她的小腹,“这话该是由我来问。” 她含泪笑起,目光温柔,“我和宝宝都好。” 爱怜的吻着她的小脸,微带胡茬的下巴轻抵着她的额头,静静相拥了小片刻,却见璎珞在他怀里动了动,凑近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清风听后,陷入沉默,神色凝重,浓眉聚紧。 “是不是我做错了?”见他许久不语,她怯怯的问了一句。 清风望着她郑重摇头,“你做得对,我在乎什么你懂的。” 回握着他的大手,她笑了,压低了声音询问,“身子没有进展吗?先生问你可是尚未打通穴道?” 面露无奈之色,点头称是。 璎珞谨慎的偏头望了望门口,自怀里取出个极是精巧的小锦盒,取出一颗金色药丸,递到他嘴边,“服下后静心打坐两个时辰,再试。” 时间悄然流逝,感觉极为漫长,又似眨眼而过,待清风再次睁眼之时,璎珞依然在他身侧,偏头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倚靠着身后的石壁,轻柔的将她抱进怀里,眼眸之中流露着无限的柔情。 低头望着缩在她怀里的璎珞,脸色甚是苍白,小巧的嘴唇无一丝血色,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仿若一松手便会失去他一般。 痴痴望着她沉静的睡颜,温柔如水的目光因无意中望见她颈间那一块青紫而渐渐转为阴沉。 如此明显的―吻痕! 这世间,唯有一人敢如此待她。 霎那间涌起的怒意,似是要将世界在倾刻间席卷一空,甚至连一粒微尘,也不放过。 “洛霄,天不容我收手,你势必,付出代价。”冰冷的眼神,暗沉的声音,自骨子里透出阵阵寒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103、风卷天下(中) “王爷...请王爷留步。” 下了整夜的雪,天亮之时,高耸的宫殿已被全然覆盖。 天牢处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既而是兵刃出鞘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侍卫尤显惊慌的低唤。 即使知道武功高强的莫清风内力尽失,依然不敢轻举妄动,甚为小心谨慎。 “滚开。”一向冷漠的清风厉声怒喝,如墨般的眼眸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那冷意直射进心底,令人瑟瑟发抖。 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袍,依然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璎珞隐约明白清风情绪突变的原由,没有出声,任由他将自己护在身侧,欲闯天牢。 或许清风最不同之处,便是他的“为所欲为”,无论面对何人,何事,只要是他认定的,无人能够改变他的心意,哪怕是最亲密无间的璎珞也不行。 就像此时,她只需陪在他身边即可,不要企图去劝服,去阻止,否则,只会令他更加愤怒。 “皇上有旨,王爷不得...”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出声提醒,话未说完,便被那道低沉的声音打断。 “挡、我、者、死!”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冰冷至极,神情在霎那间转为阴沉,清冷的面孔上溢满杀气。 璎珞伸手搂着他的腰身,沉默的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缓缓步出天牢,外面的天色很是暗沉,一如他们此时的心情。 身侧聚拢的侍卫越来越多,却终是没有一人敢先出手,只是将他们围在中间,随着他们的脚步或是后退,或是前移。 低头之时,他的神色缓和下来,体贴的拉高了雪貂袍的领子,为她挡去些许寒意,那么温柔,那般从容,像是身边数以万计的侍卫根本不存在,像是他二人只是在自家府中散步。 “别怕,一切有我!”他轻声安抚,语气怜惜不已。 小手回握了下他的大手,璎珞浅浅一笑,重重点头。 他们退无可退,唯有坚定前行! 他勾唇回以淡笑,宠溺的神情透着阳光般温暖的味道,完全不像是暴风骤雨欲来前的阴暗,可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从今以后,一切都将不同。 当洛霄依然是洛霄时,莫清风便不再是莫清风,同样,当他活着跨出那道门,洛霄也将不再是洛霄。 十日之期,他已不需要了! 尘风已然抵京,即便在城外受阻,也已是兵临城下,他倒要看看,洛霄要如何拦他。 当他得知璎珞怀有身孕,当他决心归隐,正盘算着如何将暗中培养的死士及兵力悄无声音息的借由洛痕之手归为圣贤之用,无奈,洛霄竟没沉住气,抢他一步动手了。 派尘风将奉旨入京的东方不屈拦下,是他走得最险的一步棋,若是胜了,他也不会有半丝喜悦之感,若是败了,璎珞也已为东方不屈想好了脱罪之法。 若不是南郡急需援助,若不是他内力一时间无法恢复,他又何尝愿意将东方不屈卷进来,确是万不得已而为之,他只想,护得一家周全。 清风不甘示弱,洛霄步步紧逼,终是将彼此推向这条不归之路。 “既敢做,就该担得起后果!”仿若自言自语一般沉声低语,修长的身影与身侧那抹娇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变成一抹斜长的影子,正如他们的心,早已融为一体。 浅色的衣袍被凛冽的寒风带起,轻轻拍打着她,二人立在雪中,望着近在咫尺的宫门,却又像是远在天涯。 她不会再说什么,此时,清风需要一个出口,即便迎接他的是虎穴,她也将,坚定的陪在身旁。 清风与璎珞,生不同时,死却要―同穴。 望着四周快速涌上来一批批侍卫,厉芒在他眼眸深处一闪而过,扬起抹嘲讽的笑,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你不觉此时再拦我,许是晚了些吗?” 璎珞轻倚在他怀里,面色从容而镇定,抬眸望着一身龙袍的洛霄,缓步而来。 侍卫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在与清风相距不远的地方停下,负手而立 “这是皇宫,你以为朕容许你来去自如?”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那个眼神看得人心寒。 这个便是身为皇帝该有的威慑力吗?昨日悲痛的洛霄与此时的皇帝叛若两人,璎珞有片刻的恍惚,待回神之际,见清风瞳孔骤缩,神情冷峻,声音冰冷地似要将人瞬间冻结,“那便试试如何?” 不以为意的口吻,周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令身前的侍卫倒吸一口气,面色尤显惊诧,仿若静观其变,亦或是等着洛霄一声令下。 他是唯一敢明目张胆挑战皇权的人,他注定是洛霄此生欲除之而后快的“天敌”! 尽管清风对外人一向冷漠,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往他怀里缩了缩,神思恍惚间听见一个透着冰冷愤恨的声音说道:“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试上一试。” 洛霄接过贴身侍卫递上的兵器,冷峻的脸孔上迅速燃起强烈的恨意。 凛冽寒风刮过脸颊,微微有些疼。 “莫清风当真要试上一回,否则此生必将留有遗憾,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四周,抬眸望见高处闪过一道道银色的光,“别怪我没提醒你,此时若不动手,过得片刻,待城外的军队攻入,你便再无机会拦下我。”眼眸的颜色加深,眩惑得尤如一潭深水,却又是一种不冷不热的语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洛霄瞳孔微缩,顿时射出一道厉芒,终是抿紧了双唇,张手松开紧握的拳头,挥退围在身侧的侍卫。 空旷的宫门前,众侍卫井然有序的缓缓后退,手握兵器的手丝毫不敢放松,高处更有无数□□早已精准无比的对准了他们... 经历无数,如此阵仗,却也是第一次遇见,清冷的面孔没有半点惊慌之色,视若无睹,却又像隐隐透着几分不屑与嘲讽。 抽回搂在璎珞腰间的手,抚上她的面颊,“即便你怨我,今儿我也要试上一回。” 第一次怕她不谅解,却也是他最后一次涉险。 过了今日,出了那道门,他们便可以一生相守,只是,那道厚重的宫门曾阻拦过无数人,不知他,可能活着走出去。 璎珞望着他,清澈的眼眸一如往昔,坚定回道:“我陪着你。” 语毕之时,她惦起脚,旁若无人的轻吻了下他的侧脸,展颜一笑,惨白的小脸微微有些红,带着几分羞涩,融入满满的期待。 凝视着她,幽黑的眸光闪了闪,勾起一抹笑,“我答应你,最后一次!” 微带薄茧的大手依旧温暖,轻柔的抚摸她的娇颜,深情而怜惜,“自此以后,弱水之畔,你我共赴‘若相惜’之约!” 深情的话话,专注的神情,惹得璎珞顿时红了眼晴,憧憬着那弱水之畔的约定早日成真,泪落之时,她浅笑着点头,终是不舍的松开了...他的手。 心绪起伏,将她的泪颜印在心里,不再劝慰,不再犹豫,转身迎向洛霄。 给了他千军万马又如何,他偏要以一己之力击败他,不为权位,只为心爱的女子,只为洛霄有意无意的报复! 一切终是要有个了断,洛霄需要,他也需要,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心甘情愿。 没有结局的故事依然要继续,他们都累了,心力交悴,就由他让一切开始吧,否则将永无结束的一日。 雪簌簌而下,天,暗沉沉的,凛冽的风夹着大雪铺天盖地压下来,在头顶肆虐呼啸,吹得璎珞有些睁不开眼,若不是有明月扶着,她几乎站不住脚跟,还有那些围在四周的侍卫,生生地,成了雪人。 104、风卷天下(下) 踢踏的脚步声渐远,众侍卫渐渐向后退,明月谨慎的护在璎珞身侧,也跟着缓缓退开,很快便为他二人空出一个大大的圆圈,中间立着两抹修长的身影,两丈外地方迅速围上另一批侍卫,手上握的,赫然是强弓硬驽。 微眯双眸,回身望着蓄势待发的明月。 四目相对,心下已了然主子将什么托付予她,明月郑重点头。 犀利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居高临下的神情透着一股不以为然,紧握成拳的手掌慢慢松开,与此同时,人如箭般倾身而去。 刹那间,洛霄腾身而起,手握长剑,直劈向他。 他,赤手空拳;他,利刃在手! 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掠过那抹明黄,避开他致命的攻击,凌厉的掌风与逼人的剑气相碰,两人的身影顿时纠缠起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仅十余招对峙,已然试探出对方虚实,均是悚然一惊,浓眉聚紧,敛神应对。 清风昨夜服过解药,体内气息流淌,畅通无阻,内力正渐渐恢复,虽远不及先前深厚,却也不容人小窥。 洛霄深藏不露,武艺超群,堪称难得一遇的高手,且力道凶猛,招招狠辣无情。在他眼中,世界没有颜色,没有感情,甚至连生命都不存在,仅暗自估算着清风的伤势和自己的功力,恍然明白,想以一己之力除去他,恐是困难重重。 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呜咽作响,飘落的雪花未等触及他们的身体,已然被掌风及剑风挥落一旁,两道缠斗的身影时而冲地,时而落地,将遍地的雪花一次次掀起,扬洒半空... 对峙过百招,随着二人交手时间的延长,洛霄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清风的额际也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四周凝聚着死亡般的气息,天空似乎又暗沉了几分,低沉的,暗哑的仿若叹息一般的声音飘荡起来。 冷漠的面孔上闪过丝诧异,心中飞快掠过一个念头,胸口有如芒刺般微微阵痛,敛神盯住洛霄,眸底涌起愈来愈冷的杀意。 顿感剑气袭来,浓眉紧皱,纵身跃起,骤然退开,借衣袍飘飞之力,带起片片雪花,阻挡了洛霄的视线。 轻踏剑尖,一个利落迅捷的回身,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手掌已毫不留情的劈向剑身。 “当―”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宫门前宛如水波荡开,洛霄手上的长剑被他凭空折断,剑身垂直落向地面,唯在剑柄被尴尬地握在手中。 变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发生,贴身的几大护卫均已怔仲,唯有一人清醒,迅速将手中的兵器挥出,欲相助洛霄。 深沉的双眸闪动,赫然急飞而来,劈手夺了洛霄未及碰触的长剑,稳落在地。 “没想到,你们竟同出一门。” 黑色而深遂的眼眸里泛起寒光,浑厚的声音甚是低沉,昭示着他一触及发的怒意。 扬起一抹诡异的笑,轻轻挥了挥手,几大侍卫已恭敬的退至身后,“只怪你知道得太晚。”冷冷的声音,带丝嘲讽的意味。 握紧手中的长剑,勾唇苦笑,“的确太晚,难怪精明如齐烈,会在自家帅营遇刺,消息说他被昔日爱人所伤,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竟是她假扮云惜若。”轻声叹息,不楚莞尔,“我本欲帮他,不曾想,却是害了他。” “怪只怪你心太软,若不是你手下留情,那夜将军府大火,你便可以轻易绝了后患,既已派人尾随至边关,竟无半点怀疑,朕真是糊涂了,你对如烟真的全无情义?”微眯双眸,透着丝危险的气息,他冷声提醒,“不过,如此甚好,齐烈若是不受伤,又怎会轻易战败?”勾唇一笑,带着几分邪魅之气,“他若不战败,四万的兵力又如何在短时间内折损,朕又有何理由将你‘请’入天牢?” 虽说相距些许距离,当柳如烟的名字被洛霄提及,璎珞身子一僵,神色骤变。 难道这一切竟又与柳如烟有关?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她对清风的感情,除了爱,真的只有恨了吗?她处处算计,除了想得到清风的爱情,也算是在相助洛霄吗?他二人是旧识?竟是他们合谋害策划了一切? 所有的疑惑,豁然开朗,面色异常清冷,犀利的目光扫过他,眼眸中冷然的杀意令洛霄微微动容,“她身中自家秘制□□,看来亦是你所为。” “朕不过想知道你待她之诚倒底有多深,却不曾想到,天山一行,你竟九死一生。”眼底浮现一抹触目惊心的寒气,“朕扳旨赐婚,不过为了让她主动一些,可谁知,她委屈求全,你竟不允。” 一切皆在洛霄算计之中,隐忍的同时也悄无声息的谋划着如何除去他,然而,一次次的失利不禁令他丧气崩溃,无奈之下的拉拢,有意无意的试探,不过是谨慎的步步为营,只等时机而已。 璎珞的心绪起伏不定,一时间不能将洛霄的话消化理解,怔怔的望着清风的背影,等他解惑。 “凤栖崖脱险归来,将一切联系在起来,我错以为是她为了试探我而自愿服毒,无论如何都未想到,竟是你。” 冰冷的声音自唇齿间僵硬地迸出,像是在说给洛霄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知道你错在哪吗?” 淡漠地瞥了清风一眼,眼神冷若冰霜,看得人心寒,“一切就错在你太多情。”顿了顿,涩然一笑,“不过,朕也失算了,虽借她之手令你内力尽失,却偏偏算漏了宇文策,还有你那看似弱柳扶风的...妻子。” 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目光投向对面的璎珞,“朕以为她除了倔强得惹人怜惜,只是满心的依赖令你动心,看来不仅仅如此,她竟能在朕面前瞒天过海,将解药带入天牢,足见她机敏过人,勇气不凡。” “你算漏的又何止这一点。” 淡淡笑着,嘴角微扬,“娘亲为我取名清风,便是希望我能如风般随性而活,不被感情所牵绊,别为谁停下脚步,一生匆匆而过,不要留下太多痕迹,最好落得个两袖清风...”回身,目光望向看着他的璎珞,深情又哀伤,“她说,无痛无伤,无情无爱的活着,虽有些悲哀,却也是一种幸福。” 闻言,璎珞的心猝然一空,莫名疼了起来。 空气中突然充斥着悠长的感伤,乌云弥漫了唇边的笑意,黑色的眼眸愈发明亮。 沉吟了片刻,神情变得凝重了几分,似是在思索什么,“这么多年过去,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娘亲早就将我看透,当骆前辈以命相护于她,当我誓言护前辈后人平安,便注定会有今日一劫...你说得没错,今日的局面皆因我不够绝情而至。” 语落之时,手握的长剑“当”的一声落地,他决决转身,坚定地向璎珞而去。 行至她身侧,长臂一勾,将她圈进怀里,“今生唯一正确的选择,便是将那白首之约许给你。” 声音由冰冷转为轻柔,熟悉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颈子上他亲手为她戴上的“玉玲珑”散发着异样的温暖,长长的睫毛闪了闪,她浅浅笑起,耳边再次回荡他沉沉的叹息,“从不想刻意隐瞒你,即便如此,有些话依然无法启齿,做过的事,我虽不后悔,但说出来,对她是一种伤害。信也好,不信也罢,自身边有了你,自你成了我的妻,我便记不起你以外的任何一个女子...包括凌雅。” 听似无情又动情,看似有情更深情,这便是莫清风,当他彻底抛开前尘,当他倾心恋她一人,心便密实的被她包裹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容下其它。 “能否再给我些时间?”握着她纤细的柔荑,他轻声询问。 “多久都行!” 眼晴涩然,涌起点点湿意,她轻声回应。 紧紧凝视她清丽的娇颜,快速平复心绪,开口之时,依然难掩哽咽,“不会太久!” 不再出声,她含泪点头。 静静对视片刻,待转身之时,脸色已阴沉下来,凌厉的目光落在洛霄的脸上,声音冷得令人毛骨悚然,“将圣贤交予你手上,便是我此生犯下...最大的错误!” 他的气势愈发冷峻逼人,一句话抛出,掷地有声,石破天惊。 众人面露惊讶之色,随即掀起一片嘘声,惟有璎珞神色如常,并不惊讶。 看来今日他们是出不得那宫门了,因为他,已然决定,而她,也决定相随! 洛霄闻言顿时怔仲,呆立在当场,却又迅速回神,面色骤然转冷,眉宇间难掩凶戾之色,“莫清风,休怪朕容不下你,朕就此立誓,决不容你活着踏出宫门。” 许是清风的冷漠彻底激怒了他,也或许是他挑衅的话语将洛霄推向了疯狂的边缘,语音一落,他高举手臂,不曾有半点迟疑,重重挥下。 眨眼间,无数侍卫再次向清风聚拢而来,然,当他们渐渐靠近,当圆圈越来越小时,却被宫外霎时传来的巨大声响震住。 苍穹之上那层诡异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然渐渐消散,只不过云层依旧很厚,雪势小了些,似是要用这无声的飘落洗涤他们被仇恨充斥的心。 冷风再一次吹过,璎珞轻轻颤抖,随后,她清晰无比地听到宫门外传来的阵阵巨响,抬眸之时看到了清风冷俊无比的目光,那张微有些苍白的脸庞透着痛苦的决然。 风雪无情,凛冽而来,不容任何人躲避,一如现在众人所处之势,均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巨大的声响不断,还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所有宫门以内的侍卫怔仲的将目光投向洛霄,却听他冷冷厉喝:“若不能生擒,即便是尸体,也要给朕留下。” 狠决阴冷的话语一出口,宫门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开,向清风靠近的侍卫不及反应,已被蜂涌而至的军队重重包围,高高的宫墙之上,不知何时也已布满弓箭手,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箭锋,却是精准无比的对准了那抹明黄的龙袍。 尘风的衣袍已是血迹斑斑,出城接应的千名死士所剩无几,在清风身后一字排开,欲与兄长,与主子,并肩而战。 将虎符交给他,依然无法阻挡那些誓死效忠的死士,璎珞进宫前,已同宇文策商量妥当,她进宫送解药,而宇文策便带着她身上那块与清风一模一样,代表身份与同等权力的玉佩,暗中调动原本潜伏在别苑外的千名死士,理应外合,迎尘风入城。 俊逸的面孔凛然冷峻,眼眸中闪过凌厉的光芒,声音浑厚而低沉,“今时今日,即便为史册所载,留下千骂名,我亦要―‘卷你天下’!” 垂下手臂,明黄的卷轴自袖中滑入掌心,“本可不费吹灰之力取而代之,但我要你记住,将你拉下那龙椅的不是他一旨传位诏书...”手中的圣旨刹那间化成粉尘,伴着风雪缓缓落下,“而是你,本就不配坐拥一切!” 语毕,凝神掀起一股劲风,身子霍然跃起,出手如电,待众人反应过来,右手已扣向洛霄的喉咙。 郁色笼罩的京城,经历过震天的巨响与撕杀,又如婴孩儿般静静沉睡。 空气中一时静默无声! 风依旧,雪依然,只是这圣贤的天,却翻涌如潮般骤然欲变。 105、苍桑过尽(上) 众人讶然,如磐石般僵在原地,哪怕是璎珞,也是身子大震,惊诧莫名,心像是被霎时抽空,一阵阵酸涩的疼。 清风,你真的决定了吗?若是这圣贤真的改朝换代,你我可能承受得了那重中之重?相守弱水之畔的约定可还能成真? 尘风也显然被眼前的情景惊住,眼皮连着跳了几下,只觉背后有些发凉。 难道圣贤真的要变天?江山会在今日易主? 大哥,你可还记得在姑母灵前发过的重誓,终身决不坐上那龙椅! 明月搀扶着璎珞,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承受起她倚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万人聚集之地,瞬间鸦雀无声,似乎尚不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端中回神,人人摒住呼吸,静待局势的发展,就连立在洛霄身后的四名贴身侍卫都着实吃了一惊,一时怔仲。 洛霄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告诉朕,那是父皇的传位遗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冷哼一声,目光森冷。 “回答朕,他当真将皇位传于...你?” 怒视着他,眸光如刀,几乎是低吼出声,早已失了身为帝王的沉稳。 “他以为人人稀罕,孰不知或许别人根本不屑一顾。”傲然冷笑,字字清晰。 他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以为留下那道冰冷的旨意就能弥补对娘亲的亏欠吗?他给得起很多,甚至连天下都可以给他,然,却永远不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可以交换,他愿用今日拥有的一切换一家团圆,他只想他的父母如正常夫妻般牵手相伴,举案齐眉。 “莫、清、风” 洛霄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他的名字,低沉无比的声音暗示他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清风面色阴郁,没有说话,扣住他脖颈的手微微震颤。 洛霄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如凛冽的寒风,翻涌着冰冷的怒意,“朕不明白,你哪里强于朕,为何朕费尽心机想要的,你都能易如反掌到手,为什么?” 洛霄的情绪突然失控,多年来,他的心弦崩得太紧,终于在一刻彻底断了。 随着这声质疑,他眼中戾气加深,挥手如刀,破风而来,挣开清风钳制的同时,毫无半分迟疑的劈向他头顶。 清风面色肃然,漆黑如夜空般的双眸射出摄人寒茫,瞬间偏身闪避,手上无半分怠慢,向上重重一搪,稳稳接下他凶猛的招式。 洛霄疯狂了,双眼布满血丝,掌风凌厉狠绝,真的再无丝毫顾及。 他不择手断,他谋划算计,他步步为营,最后却落得个一无所有,而莫清风又凭什么轻而易举便得到了一切?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的心被巨石重压,仿若要靠此刻拼死相搏方能缓解内心的压抑,故而招招攻其要害,以求速战速决。 方才掷剑相助洛霄的侍卫恍然大悟,首先反应过来,未及别人出手,他竟已挥剑而上,随后又见三道身影纵身跃起。 “尘风...”璎珞大惊失色,低呼出声,与此同时,尘风也已腾身而出。 刹那间,几道身影缠斗在一起,清风与尘风兄弟二人对峙洛霄与贴身四大侍卫,七人打得难解难分,身影交叠不明,令人目不暇接。 不知是掌风,亦或是剑气带起阵阵劲风,刮得璎珞的脸生疼,双手紧握在一起,目光紧紧追随半空中那抹忽明忽暗的白色身影。 “当”刀剑相碰,发出声声脆响,极为清晰,刺耳。 片刻后,“砰”的一声,自半空中垂直落下一人,细看之下,身上的锦衣有几处破口,胸口汩汩流血,竟是―死了。 “呕...”不看还好,看过之后,璎珞手掩着嘴,干呕不止。 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再加之怀有身孕,哪里经受得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已没有了血色,惨白得吓人。 明月见状,顿时白了脸色,轻拍着她的背,替璎珞顺气。 “主子,接住!”身后不知是谁将手中的兵器挥出,话音一落,半空中便已划出一道弧线。 雪花满天,刹那间,半空中光芒大放,只见那道白色身影霍然飞起,剑光流转,将身侧的几人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下。 “啊!”好不容易止了呕吐的璎珞再一次失声叫了出来。 “小心。”清风闻声浓眉蹙紧,沉声提醒,同时倾身向前,长臂一伸,大力推开身旁的尘风,全力挥剑抵挡,力道之大,令人胆寒。 “当,当,当”声声脆响入耳,不知是谁的长剑应声折断,紧接着,又是一抹急剧下降的身影。 璎珞见状,猛的转身,将头埋在明月肩膀处,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 半空中,雪花弥漫飘洒,有的是从天而降,有的是被凌气的掌风与剑气带起,阻碍了众人的视线,几乎令人难己视物,但激战却没有停下的迹象,四大侍卫仅剩两人活命,现在虽说是以二敌三,相比武功甚高的莫家二兄,此时的情况,也算势均力敌,清风与尘风已渐渐占了上风。 清风手上的“飞龙”光芒大灿,欲奋力相搏,却骤然间惊觉背后一阵冰凉,回神之时,一道黑影赫然急飞而来,在他身后掀起阵阵冷风,速度之快,甚至连围观的众人都未及反应过来。 浓眉皱起,身子忽地跃起几分,“飞龙”自洛霄眼前虚晃而过,欲侧身避过偷袭。然,偏身之时,身后的空当未及尘风填满,调开洛霄之际,身旁空门大敞,虽说已挥剑抵挡,右手臂终是没有避开急速而来的暗器。 手臂一阵酥麻,感觉像是皮开肉绽,却无心细看。 待看清眼前之人,犀利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这次却无半点迟疑,敛神全力应对。 璎珞站在远处,看着突然出现的柳如烟,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痛,就在不久前,她也是一身黑衣,也是这般毅然决然地凌空而立,恍惚中看去,此时依旧单薄的身影与那夜雨中孤寂的背影慢慢重合起来... 如若不爱,那便相恨! 她与清风之间,终是要再谱一首悲凉之曲,方能落幕! 清风面色微寒,双手握紧剑柄,“飞龙”通体泛起金光,耀眼夺目,然,却散发着冰冷之气,似是迎合主人此时的心境,要与之融为一体。 “尘风!”冷漠的脸上不带一丝静情,他沉声厉喝。 闻声,尘风了然,眉心聚紧,瞬间撤身而去。 碰触到剑身的雪花霎时凝结,聚集全身之力,挥出致命一击。 “飞龙”如仙剑般似从天而降,急驰而至,冲向与之对抗的几人,声势之猛,令人心神剧震,无力应对。 在这生死关头,柳如烟面色无异,高举手中长剑,不及眨眼,已与那道金光硬生生撞在一起,两股深厚的内力霎时相碰,刹那间形成巨大而无形的冲击。 “轰!” 轰隆巨响,仿若天际狂雷,连绵而至。 众人顿时只觉寒风扑面而来,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围拢的圈子迅速向外扩大了一圈。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目光一瞬不离的盯着已然落地的几人。 两名侍卫根本无力起身,“砰”的一声仰躺在地,已无气息。 洛霄单膝跪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手抚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终是支撑不住,倒在雪地中昏了过去。 反观柳如烟,嘴角虽已溢出血丝,竟还想挣扎着站起身,然,未及站稳,一柄锋利的长剑却已自身后...穿胸而过... 106、苍桑过尽<中) 忽觉从骨子里透出阵阵寒意,身子冷得厉害,璎珞微微偏头,下意识抓紧被子,脑袋昏昏沉沉的,迷糊间似听到吵闹声,想开口抗拒,却无力睁眼。 朦胧中,意识蓦然间被一个怒气冲天的声音吵醒! 好熟悉的声音,好暴燥的清风! 轻嗯一声,皱了皱秀眉,微微偏过头,再次睡去。 “怎么这么能睡啊?”稚嫩而熟悉的童音在头顶响起,璎珞动了动眼皮。 “你可真懒,我都睡了醒,醒了睡过好几次了,可你还在睡...”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念叨,柔软的小手伸进被中,握住璎珞的手。 “你还要睡多久呀?二哥走了,你也睡着不肯起来,我快闷死了...” “我有妹妹啦,不过一点也不好看,皱巴巴的,皇兄也不知道去哪了,都见不到人影...” “主子,皇后娘娘生了小公主,论辈份要叫您一声四叔,不是妹妹。”陌生的女声低低提醒,同时体贴的为璎珞拉了拉被角,动作很轻。 “我知道,要你多嘴。”小家伙语气很冲,明显心情郁闷,抬头瞪了小宫女一眼,“你出去,我在这陪着她。”小小年纪,尊卑气派倒是了得,颇有威严的挥了挥小手,不容反驳地将小宫女赶了出去。 “这几日宫里乱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又听他絮絮道:“他们说三哥要当皇上了,以后我要改口叫你皇嫂吗?可是皇兄和皇嫂怎么办?难不成三哥也要娶了皇嫂吗?那二哥呢?你还会不会嫁给二哥呀?唉...” 毕竟还小,思维尚不能转过弯来,璎珞只觉听得晕头转向,但那一句“三哥也要娶了皇嫂吗?”令她不自觉轻轻动了一下,迷糊地睁开了眼。 “你好烦啦...水...我要喝水...”嗓子干涩得厉害,不满的轻喃一声。 “啊...你醒啦?要喝水吗?”洛轩听到声响,松开璎珞的手,三两下爬上床,圆圆的小脸蓦地出现在璎珞眼前,着实吓了她一跳。 “你想吓死我呀...”秀眉轻聚,璎珞大口喘着气,疲惫着轻责。 “哼...没良心的笨女人。”洛轩从床边滑下来,嘴里不服气的嘀咕,小身子却是小跑着去帮她倒水。 挣扎着坐起身,环视着四周,陌生又略显奢华的摆设说明她不在府里,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望着洛轩红红的小脸问道:“这是哪?” “景阳殿,是我的寝宫。”接过杯子放回桌上,又回头问道:“还要不要?”见璎珞摇头,洛轩又小跑回来。 “其他人呢?”璎珞冲他招手,示意到坐上来。 洛轩呲牙一笑,爬上床坐到璎珞身边,“宫里这么多人,你问谁呀?”眨了眨眼睛,撇了下小嘴,仰着小脸状似不解地问。 “你说皇后娘娘生了小公主?”璎珞气结,不确定这小子是不是故意和她抬扛,明知道她问谁,却故意捣蛋,翻了翻眼晴换了话题,见他点头,微愣了愣。 凌雅怀有身孕不过才刚满七个月,竟然就生了? “姐姐还好吗?”想到凌雅早产,突然涌起一丝不安,连忙问道。 “你说皇嫂?” “怎么几日不见,你也变笨了!”轻拍了下他的脑门,璎珞嗔他。 “再笨也比你聪明。”小家伙不服气的顶回去,“我这几日都在景阳殿照顾你,又没去过凌霄殿,哪里知道她不好...”不满的嘀咕一句,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接着说道:“等会三哥回来你问他好了,他这两日都有去凌霄殿,应该知道。” 璎珞闻言神色微变,随即淡淡一笑,别开了目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没有说话。 尽管没有责怪,但醒来不见清风在身边,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对了,那日宫门口怎么像是有人打架?你怎么突然就晕了?被人打了?” “哪来的人打架,你看错了。”提及那日,璎珞的心里打了个咯噔,记得昏倒前像是看到他远远跑过来,不想让年纪小小的他知道太多,他还是个孩子。 “你别骗我了,若是没人打架,怎么会有血?三哥怀里的女子是谁?他的小妾吗?怎么死了?”洛轩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像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晴,问个没完。 “胡说什么?你三哥哪里来的小妾!”轻拧了下他的小脸,璎珞无奈的苦笑。 穆萧竟然杀了柳如烟,哪怕清风依旧手下留情,柳如烟终是没能逃过一死。 尤记得那柄长剑穿透了她的身体,柳如烟的嘴角瞬间便溢出鲜红刺目的血,似乎微怔了怔,随后,隐约见她扬起一抹笑,那笑令人感觉悲凉又苦涩,她没有回身,只是艰难地缓缓移步向不远处的清风...任由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来,脸色煞白如雪。 他僵在原地,心如刀绞,只是错愕地望着她,那双黝黑深遂的眼眸里溢满哀痛...无助的哀痛! 柳如烟却冲他笑,颤抖着向他伸出了手... 他终究是握住了她的柔荑,接住她缓缓倒下的身子... 她就那样走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只有慢慢冰冷的身体,昭示着她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只留下那抹笑,那抹璎珞全然看不懂的笑,沉睡在他怀里... “主子,王妃的贴身侍女来了,可允她进来?” 清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破了殿内莫名的寂静,洛轩看了璎珞一眼,皱着浅眉,应了一声。 “你醒了,小姐?”翠柳见璎珞倚靠在床边出神,三两步冲过来。 “哎呀,你挤到我了...笨丫头...”洛轩稚嫩沙哑的声音透出不悦,甚是不满的推着翠柳,小身子下意识往璎珞怀里缩了缩。 “你挤上来做什么?要是被主子瞧见了,保准不高兴。”翠柳不客气的回嘴,全然不拿洛轩当主子,谁让自她进宫他就懒在璎珞床边不肯走,除了清风过来时,他才能安份一会,害她都不能陪着她家小姐,心中甚是不满。 “干嘛不高兴?他没空陪着,还不让我陪?”小家伙毕竟从小被宠惯了,语气冲得很,毫不含糊的顶了回去。 翠柳顿时语塞,微有些尴尬的抬眼看了看璎珞,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人呢?”璎珞将她的神色变化收进眼里,心口一痛,不动声色的询问。 “主子...主子他...”翠柳吐吞着不知该不该说实话,深怕璎珞不高兴,毕竟她身子虚弱,不宜激动。 “在凌霄殿?” 不知为什么,直觉认为清风该在哪里,话一出口,竟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人,有些惊惶失措地想要抓住可以救她命的那块浮木,而那块浮木,便是清风! 恍惚惊觉,他们之间那相守白头的约定已愈走愈远,怕终是无法实现了... 洛轩默然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脸,璎珞方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尴尬地笑了笑,胡乱地抹去了眼泪,看着翠柳,等她回话。 怯怯地看了眼璎珞,眼泪便落了下来,翠柳哽咽道:“小姐,你可千万顾着自己的身子,主子不让说,就是怕您受不了,动了胎气...可是...大小姐怕是不行了...你若是再不醒...恐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107、苍桑过尽(下) 那日宫变之时,凌雅动了胎气,在疼了整整一夜后生下洛霄此生第一个孩儿,也是唯一的孩儿,但凌雅的身体却已彻底衰败,经太医与宇文策共同汇诊,结果已是无力回天。 她咬牙苦撑,坚持要见洛霄最后一面。 洛霄受了重伤,醒来后精神有些恍惚,紧紧抱着怀里那小小的女儿,然后,他哭了... 这是他盼了多年的孩儿,是他倾心所恋的女子,拼了性命为他生下的女儿... 随后,他在凌雅床边坐了一日,听小宫女说他像是一直絮絮的说着什么,只是他吩咐不让人靠近内殿,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然而他却在凌雅清醒之前,独自一人出宫,不知去向! “清风...”小宫女正要进去通报,听到内殿传来凌雅虚弱的轻唤,璎珞顿住身形,忙伸手制止,同时摒退了翠柳,静静站在外面没动。 “我在!”低沉的声音响起,透过屏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移坐到床边。 殿内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凌雅坐起了身。 “还没找到他吗?”凌雅轻声询问,尽管看不清她的脸,但听那声音都甚是疲惫,可想而知她此刻该是何等的虚弱。 沉默了小片刻,听清风低声回道:“你再等等,我亲自去...” 凌雅从被中伸出苍白的手阻止了他,“他不想见我了,永远不要见我了...”声音有些哽咽,她苦涩的笑。 “是我的错,他不想见的...是我!”清风僵直的坐在那里,哑声回道。 抬头望着他,眸光尤为黯淡,轻摇了摇头,“我不后悔!”话语间,扬起一抹恬淡的笑,那笑容很清丽,很温柔! 深深凝望着她,昔日温婉恬静的她,曾经高贵淡漠的她,还有今日憔悴不堪的她,慢慢重合成一人,他曾深爱过的女子―东方凌雅! “我亦不悔!”反握住她微凉的柔荑,他坚定地说。 她依然温柔的笑,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腮边,任他怎样都抹不去深心处的哀痛。 她这一生,其实说不圆满也算圆满,尽管失了清风的爱,却也得到洛霄的倾心所恋,即便这爱恋中痛苦多于快乐,她依然是幸福的,只是每个人幸福的方式不同罢了,她一味想抓住注定失去的爱情,却忘了去珍惜和回应已然到手的幸福,她醒悟得太晚了,一切终是迟是不止一步,然,她却从未后悔将自己交付予他! 沉痛的目光透过屏风落在那相互凝望的身影上,他们从不曾遗忘过对方,刻意回避,不过是希望对方生活得幸福! 轻倚在殿外冰凉的石壁上,璎珞只觉心里一阵空落的悲哀,眼里已涌上泪意。 拭去眼泪,努力平复心绪,绽放出最美丽的微笑,要他记得她最美的时候,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甜又悦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先遇上他,我们会永不分离...” 他心痛如绞,点头低喃,“好,如果有来生,你会先遇上他,你们将永不分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试着用身体的温度温暖她。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凌雅轻倚在他怀中,轻闭上眼:“清风...我多想再看他一眼...和他说对不起...”明知他等的不是这三个字,明知自己这一生已近结束,又何必让他对她有所留恋,不如就让他彻底忘了她吧! 如此最好! 今生,她注定辜负了洛霄的深情,如果可以,她愿意用来世补偿! 她刻骨铭心的爱过眼前的清风,但当她踏进宫门那一刻起,便已没了退路,她早已失去了与他彼肩的资格,当死亡一步步逼近,她才恍然明白了一切,曾经的不甘,曾经对璎珞莫名的怨恨,终究在此时,烟消云散!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静静滑落在他手背上,烫痛了他的心,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离的落在她脸上,心疼得厉害. “好好爱她...好好珍惜...替我谢谢她,抚平了你心上的伤口,减轻了我的自责...”轻靠在他怀里,她轻声昵喃。 清风别过脸,眼底有些湿润。 “你放心,我会...”他的声音已然哽咽,惟有搂紧怀中的凌雅,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如果可以,别再和他斗了...咳咳...”大口喘着气,她顿时咳了起来,白色的丝帕上霎时染上了红色,她虚弱的笑笑,微仰起头,“我知道你无心与他争这天下...”微凉的手轻覆在他的薄唇上,阻止他开口,“既然如此,何必再斗下去...即便他做错了什么,终是因为爱我...就让我来替他偿还...我知道,与那四万兵士的生命比起来,我的命微不足道...可念在他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的份上,把属于他的还给他,仅此而已...可以吗?”她的眼底满是哀求,明知不该插手他们之间的争斗,明知这样的要求令他为难,却不得不说,因为她终是放心不下的。 “不要胡说,你不会有事,你还要看着小公主长大,他还没有回来,你要撑住!”他沉沉叹息,明知是自欺欺人,却不得不如此鼓励,只盼着她能不要带着遗憾走,或许已寻到洛霄,或许他们尚来得及见上一面。 疲倦的轻喘调息,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骗得了谁呢?她知道,她等不到他了,更无法看着女儿长大,“求求你,答应我好吗?”她不放弃的央求,希望他念在昔日的情份上还洛霄应得的,可她却不知道,她口中洛霄应得的天下本是属于眼前的清风的。 他闻言身子微僵,眸光一闪,尽管是转瞬即逝,但那股冰冷彻骨的凌厉却仍是令她为之心寒不已。 沉默良久,他的神情复杂难明,正当她忍不住再次出言相求时,他终是哑声允诺:“好!” 简单的一个字,令她如释重负,心头的大石缓缓落下! “清风...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不记得静默了多久,凌雅在他怀中低声开口。 “你说!” 凌雅涩然的笑,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轻易允诺,即便是在她弥留之际,他也绝不会胡乱应承什么,或许惟有对璎珞,才会宠溺得无论什么要求都答应了吧! 微微坐直了身子,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目光有些迷离,“替我照顾她,看着她长大,别告诉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让她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你放心,我会待她视如己出,从今日起,她便随我姓莫!此生,她只会是一介平民,普通的百姓而已!”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柔地替她拭去晶莹的泪珠,他沉声应下。 她点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他懂她,哪怕无缘相守,他依然最懂她,哪怕故作坚强,她终是放不下年幼的女儿,除了洛霄,那是她最大的牵挂。 “他说过,若是女儿就叫小离...生生不离!”她的声音突然弱了下去,轻依在他肩上,泪一滴滴落在他衣袍上,化开一道浅浅的痕迹。 “好,就叫小离!”他哽咽,知道她已是弥留,却又无能为力,哪怕可以一手遮天,终也留不住即将逝去的生命。 “小离...莫离...生生不离!”她轻闭上眼,心里却已有些糊涂,怕是连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想与他生生不离,亦或是要与洛霄生生不离,“清风,你还记得那个夏夜吗?” “记得,那夜你好美!”偏过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她闭着眼,笑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夜房里都是萤火虫...你那么动情的吻我...你的笑容那么温柔...好温柔...”她的声音渐渐弱了,轻了,搂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滑落... 清风低下头,湿濡的吻轻柔的印在她饱满的额头... 他曾爱过凌雅,当璎珞出现之时他的爱慢慢给了她,直到现在,他全心的爱都系在她一人身上,璎珞用柔情温暖了他冰冷的心,用满心的依赖与信任成就今日的他! 凌雅的自责他何尝不懂,然,他却无从安慰,也无力为她做什么,他恍然惊觉,在爱情面前,他其实得到的最多,经历过痛苦,依然有人陪在他身边,他失去过,但终究是拥有着他最想要的。 今生,始终有爱伴在他身侧,凌雅的爱已然收回,却刻骨铭心;柳如烟的爱终以她的离世而终结,似是没有开始便已结束;此时,他拥有璎珞深刻而真挚的爱,只是这一段感情,他需用心,用力握在手中。 有人说,有一种缘份是不必有结果的,这时他终于相信了,像璎珞与洛痕,凌雅与洛霄,自己与柳如烟,谁能说不是前世注定的缘份,却在今生终是无法修得一个圆满的结果,躲不开的债,付不完的情,纠纠缠缠之间,凭的仅是那一颗真心而已。 一段爱情,留给你多少伤痛,也将赐予你多少快乐,若没有失去过凌雅,或许他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守住璎珞,若没有爱上璎珞,他也将永远体会不到真正的快乐,伤痛与快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代价,终究是太过沉重,任他再坚强,依然心力交悴,肝肠寸断! 爱情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像是此生必然要走的一段旅程,爱着,便一直爱下去,可以没有理由,当然,也可以没有结果,仅仅只是因为...爱上了... 108、两两相望(上) 手中握着那封来自京中的书信,洛痕抬头望着湛蓝的天,心头有如沉下块重重的大石。 天空明明广阔晴朗,却又暗沉得仿若乌云密布,似是要在倾刻间翻涌压下,他只觉喘不过气来。 寒冷的冬天,即便有阳光,也无法温暖他冰凉的心,脚下踏着厚厚的积雪,负手向最高处而云,站在山顶,将目光投得极远。 圣贤终究是要变天了,尽管依然是赫连家的天下,却已是物是人非。 不是全然没有消息,只是他累了,倦了,明知京城里正暗暗发生着变化,依然毅然决然的选择向南郡而来,至于那迟早的相对,或早或晚,终究是他无力阻止的。 那京城之中他挂念的人无须他操心,而南郡形势危急,战事刻不容缓,毕竟这里有齐齐格惦念之人,毕竟她是他的妻,她的国家此时比圣贤需要他,或许,他对圣贤的责任,早该由自己划上休止符,因为他恍然惊醒,身为赫连家的子孙,只要他活着一天,那责任便要继续一日,无休无止... “赫连”何等沉重的一个姓氏,似是一副无形的枷锁,将他们兄弟几人困在其中,任谁,都逃脱不了。 尤记得那日与齐齐格出城后,竟与折返回京的非凡不期而遇,僵持许久,洛痕方才劝住非凡,挥军南下。 离京至今,已有月余,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齐齐格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二人似是形同陌路,原来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因他“狠绝”的舍弃终是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从前更加疏远了,而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像是嘲讽,甚是无力,终是话到嘴边又一次次咽下。 有时,独自在营帐中布局着一切,不禁有些绝望的想,待战势平息,若是她不愿原谅自己,若是她已不愿留在他身边,那么他便离去,只要她别再折磨自己,苦着自己,要他怎样都可以! “王爷...王爷?”非凡的声音渐近,待望见他身影之时,急步而来,“王爷,太子殿下的身子似是有变,您快回去看看,王妃已哭得昏了过去...” “什么?”不待非凡说完,洛痕浓眉聚紧,大步向营帐而去。 “殿下,殿下,您现在不宜下床啊...”掀开帐帘之时,齐烈正不顾老太医的阻止,摇晃着欲起身。 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他前倾的身子,接过乌利罕手中黑色的貂皮外袍披在他身上,挥手制止太医的劝阻,他有些猜到齐烈要做什么,他不能阻止,或许这是他此生最后的心愿。 “扶我到外面走走...”齐烈沉声要求,面容憔悴,眉眼间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感,眸底有些黯然,早已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 洛痕沉默着点头,制止乌利罕,不欲让他同行。 “京城怕是大雪纷飞了吧...”将齐烈扶至一块视野开阔之处,听他低声询问,又似自言自语,“惜若甚是畏寒,不知她此时在哪,可还好...”偏头看了一眼洛痕,又问道:“她可好?” 洛痕微怔,随即又点了点头。 让他说什么好呢,她可好?想必是好的吧,毕竟清风依然在她身边,却也不好吧,毕竟柳如烟与凌雅相继离世,对于清风而言,这两名女子在他的心中不可说全无份量,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任她再豁达,也不可能全然不在意他为她人伤心难过吧,只是,一切终会过去的吧,所以,她应该是好的!不是安慰齐烈,或许只为安慰自己。 “好就好,一定要好...”定定望着京城的方向,目光却是茫然无距的,“记得重逢之日,她穿着那套还算合身的男装出现在‘万花楼’,倒真是令我惊呆了...”淡淡地笑了笑,又听他道:“可更令我讶然的是当我吻了她,她竟毫不留情的赏了我一巴掌,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许是万般滋味齐聚心头吧,我当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却又不自觉被她眉眼间与惜若甚是相同的倔强所吸引...” 洛痕站在他身侧,承受着他身体部份的重量,凝神细听。自他赶到之后,齐烈一直是时睡时醒,几乎没有机会与他交谈,他伤在要害,且已中了无解的奇毒,现在已是时日无多,能拖一天便是一天,任凭宇文策日夜兼程地赶来,终也是只能医病,无法医命。 “宫中再见,她精湛的琴艺令我刮目相看,却又被她眼里流动的款款深情所伤害,那时我其实已确定她不是惜若,可如此相像的容貌,这天下会有几人?于是,我便纵容自己固执的将她当做惜若...”他勾唇一笑,那笑容不是曾经邪魅复杂的笑,只是苦涩又无可奈何。 “当她醒过来,把手伸向了莫清风,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是彻底失去惜若了...”他沉沉叹息,思绪似是飘得极远,眼眸中满溢的伤痛久久挥散不去。 原来,他也曾自欺欺人,原来,他也曾将错就错! “这次格格回来像变了一个人,我知道你们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提及,我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也不曾多问,可是,洛痕,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顿了顿,轻喘了口气,听齐烈继续道:“当你娶了她,你便有责任让她幸福,若是只想这样过一辈子,不如当时就狠绝一点,何必苦了彼此,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相信你也懂...”黯淡的眸光瞬间变得犀利了几分,仅一眼,竟看得洛痕心乱如麻。 对于齐齐格,他的确有所亏欠,她何其无辜,而他却在无形中让她步了自己的后尘,她正在走他走过的路,只是他们所为的人不同,他为璎珞,而她,却是―为他! “这些话许是我本不该说,但我只问你一句...”见洛痕微蹙眉,他的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我想要你一句实话,只是一句实话而已。”等洛痕点头,齐烈却移开目光,沉默了。 洛痕面露不解之色,片刻后,不及他再开口,齐烈又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琥珀色的眼眸落在他面孔上,“你可是还恋着京城中的她?” 哪怕沉稳如洛痕,面对齐烈如此直白的问话,也难免心神恍惚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恋着她吗?”他自己也不确定了,到底是真的放不下,亦或是早已习惯了想念?他迟疑了,不想欺骗齐烈,亦不想欺骗自己,终是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迷茫,仿佛迷途的孩子,忘记了回家的路。 “你不知道?”似是看透了洛痕的心思,齐烈皱着浓眉,“果然如此!” “我问格格可舍得下你,若是舍得就由她快刀斩乱麻,她脸上的神情与你一样,迷惑又不舍!”轻声叹息,又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脚步有些不稳,踉跄却又有些急切,“看到那棵苍松了吗?”手指向远方,是南郡皇宫所处的方向,眉宇间挂上一抹悔意,“那日,惜若便是在那里离开了我...我以为她只是赌气任性,却不曾想竟是...诀别!我后悔了!”偏头望着洛痕,明知他看不到那颗苍松翠柏,依然自顾自的陷入回忆,或许他已不自觉习惯一遍遍回忆与惜若的过往,“可后悔也回不去,任我如何忏悔终是挽回不了一切,人生,走过了,终究是回不了头的...若是我能作主,若是可以选择,我不希望会有来生,没有来生,便一定不会再相遇,也就能够避免遗憾的再次重演!” 语毕,他沉默,将目光投得极远,仿若是凝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天际,又似是守望那记忆深处的人。 洛痕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他却懂了,齐烈是提醒他要珍惜眼前人,待失去之时再来后悔,将为时已晚。 三日后,齐烈安静的走了,带着此生的遗憾,带着他深心处的无悔与后悔,微笑着挥别了这个世界!那三日对他而言,无人知晓意味着什么,只有洛痕明白! 他不让人靠近营帐,惟有齐齐格陪在他身边,他淡淡的笑,笑容温和而明亮,坦然又平静,昏睡时,梦呓着爱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缠绵又动情;清醒时,偶尔与妹妹交谈几句,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有时是南郡皇宫的方向,有时是遥远的京城方向,他在回忆,回忆短暂的一生,他在想念,想念所恋之人... 伤口持续恶化,融入血液中的毒素迅速蔓延,无人能留住即逝的生命,只能眼睁睁看它流走,哀痛...却又无力。 握紧齐烈的手,齐齐格泣不成声,终是体力不支,昏倒在洛痕怀里,而他,惟有抱紧她,试图温暖她寒冷萧瑟的心。 她时睡时醒,整整昏沉了三天三夜,当睁开眼晴,看到那张难掩疲惫焦虑的面孔,有片刻的怔仲,回神之时,终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她原谅洛痕了,恍然明白他深心处的痛苦与挣扎,若是能够两全,他又怎忍伤害?人生所剩无几,她已不能承受失去,她舍不得他,她依然爱着他! 将她纤细的柔荑紧紧握住,洛痕也笑,可那眼底分明闪着泪意,还有深深的自责。她责怪过他的舍弃,却终究是愿给他机会,愿依赖于他,他不禁想,他们之间的夫妻之情此生是斩不断的,他再也不会放手,而她,也不会弃他而去了! 109、两两相望(中) 北京城似是笼罩在一片阴郁中,江山即将易主,圣贤终是要变天的! 没人说得清那日的宫变到底因何而起,亦没人清楚莫清风与赫连洛霄,谁才是真命天子,被称之为先皇遗诏的传位圣旨已被清风当场化为乌有,无从追究。 大军攻入城门,直闯皇宫,无论是尘风所率领的兵将,亦或是京城内外驻守的兵马均是伤亡惨重,全国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影响甚大,即便清风有意想将此事压下,依然有消息流出宫去,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竟是百姓甚是拥护于他,许是他多年来救济过无数人,且莫家虽是生意人,却从不曾以强欺弱,故才深受百姓爱戴。 虽是借东方不屈的人马方才大获全胜,但事前为了令其摆脱谋反之名,亦不想将凌雅卷入其中,尘风在与东方不屈汇合之夜,便将其绑了。 在洛霄失踪三日后,他已被放出大牢,随后,清风,尘风,武将东方不屈,文官以姚盛为首的当朝重臣在御书房议事,但却一夜未果。 十日之内,圣贤糟逢巨变,洛霄不知所踪,凌雅撒手离世,小公主一出世,便失去至亲,清风看着熟睡中的“莫离”,心里空落一片。 将凌雅的身后事交由姚盛安排,虽身为国母,却深知凌雅的性子,嘱咐一切从简,低调平静便好,然,却依旧,举国哀悼三日。 一切事宜安排妥当过后,神情憔悴的东方不屈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联合朝内文武百官上奏折,恳请清风登基为帝。 当数以万计的朝臣将士跪在他前身,他却只觉心中涩然,终究是没有当场允诺,而是沉默着离去。 胜了又如何,得了天下又怎样,璎珞终是怨他,不肯原谅他。 那日,当他不知怔仲了多久,恍然回神之际,透过屏风瞥见殿外那抹纤细的身影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璎珞在外面站了多久,亦不知道她究竟听去了多少,当他回神追出去,在宫门口喝停了轿子,伸手掀开轿帘,气息仍有些不稳,“怎么不等我一道出宫?”不是责备,只是一时情急,控制不住情绪,口气不似往日温柔。 璎珞的眼睛很红,他知道她哭过,但此刻她却倔强的望着他,坚定的开口。“我想我该一个人走的。” 浓眉聚紧,深深吸了口气,方才开口,“这几日的确忙了些,没有守在你身边,你别胡思乱想...” “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在天牢中是如何劝你?”璎珞微微别过脸,涩然的笑,心像是被霎时抽空,一阵阵酸涩的疼,“你说,既选择留下来,就别再劝你,若是不信你,便让明月即刻送我出宫,这一切,你愿一人面对。” 强压下眼中涌起的泪意,与他对视,“我恳求你让我留下来,因为无论生死,我都愿与你共同经历,可我却没有想到,面对的竟都是这些...” 她的话语依旧轻浅温柔,语气也极为平缓,甚至听不出任何不悦,可他的心却猛然揪紧,疼得厉害。 “如果我知道留下来将是面对今日的一切,我宁可那日被送出宫,我宁可被你欺骗。” “我何时欺骗于你?”眉头紧皱,他脱口接道。 “你不只骗了我,亦骗了你自己!”深吸了口气,她继续说道:“你爱她,一直爱着她!”坚决而肯定的回答,不留一丝于地,不给他一点辩驳的机会,“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曾经,但你的现在和未来却一定要是完整的,否则我不接受!”沉静地坐在轿中,缓缓从他面孔上移开了目光。 清风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僵直的立在轿边,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怕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心口霎时划开一道口子,他已然听到碎裂的声音。 “你可愿听我解释?”隔了半晌,他才沉声询问。 她的心猛地抽痛着,别过头看向天际,那缕阳光柔和而明媚,然,洒在身上却已无一丝暖意。 “你可解释得清‘此生无悔’蕴含着多深的情义?你又如何解释得清她们一个个沉睡在你怀里时,你真正的心情?何必自欺欺人,何苦再解释什么!”哀痛的目光不经意间望见他衣袖上的点点鲜红,终是不忍再说什么。 他目光哀戚地看着她,却是无言以对。 他的确解释不清,还有什么可解释,一切都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还能解释什么呢! “翠柳,出宫!”见他立在轿前不动,璎珞沉声唤着呆立在一侧的翠柳,声音哽咽。 “小姐,何必说这些,主子他...” “若是分不清谁才是你主子,大可留下。”翠柳欲出言相劝,却被璎珞决决的打断,语毕,她径直下轿,不看他们一眼,欲徒步出宫。 仅仅走出几步,手腕已被他紧紧握住,他眉宇间浓浓的忧伤从空气中缓缓泻出,“你说过,只要我不说离开,你便不会离开。” 深遂的眼眸凝望着她,低沉的嗓声掠过她耳际,勾起璎珞无限的回忆。 天空是透明的蓝,心情却是阴郁的蓝,往事难忘,难忘旧人,她的心仿若是在刹那间苍老,而他们的未来,骤然变得迷茫又无限飘渺,难道这一切终是走到了尽头? 她别过头,不愿再看他一眼,“你也承诺许多,亦负了更多。” “若不是发生这次变故,我或许此生都不知道你一直将她们放在心里,深到我无法触及。”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我累了!” 纯净的眼眸澎湃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被迅速掩去之后渐渐蒙上一层雾气,深吸一口气,用力挣开他的手,转身之时,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滑过脸颊,落入雪中。 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的心已被瞬间抽空,任凭冷冽的寒风在耳边肆虐,而他,只是失魂落魄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说她累了,她后悔选择与他共同面对今日的局面,江山,他都唾手可得,而她,已然决定离他而去,得到一切,却失了她,人生,又有何意义? 他终究是败了,败得最彻底! “若惜...”他低声轻喃,墨一般漆黑的眼眸里有水光闪烁,透着绝望与心痛。 深夜,当他回府之时,璎珞已然离开,只留下一封信,告诉他,她搬回将军府,请他不要打扰,让她安静待产,至于腹中的孩儿,只属于她一人,出生后将会随她姓,与他...无关。 信的右下角,赫然落着“梅若惜”这个名字! 她决定做回梅若惜,不再是东方璎珞,那个他娇弱纤细的妻。 决决的态度,冷漠的话语,令他站都站不稳,几乎跌倒在地,信纸如枯叶般缓缓落地,微扯嘴角凄然一笑,听他低首喃喃自语,“若惜,我爱你...” 僵持数日,清风坚决不肯坐上那龙椅,但在新帝登基之前,他已交代,政事均由姚盛及几位重臣共同处理,姚盛事事亲力亲为,极是忠心,甚至有意无意间提及想将女儿嫁予清风,却不料被他冷言拒绝。 “姚大人,此时正值圣贤用人之际,还需您老多操些心,至于令媛终身大事,待新帝登基后自当慎重赐下旨意,清风无意再娶,辜负您老厚爱。” 语毕,他掀袍而去,留下老脸通红的姚盛怔怔出神。 唉,他这女儿,似是样样都强于别人,却为何如此难嫁? “大哥,你看”尘风气愤地递上手中的书,脸色沉郁。 “说我拭杀兄长,谋权篡位?”不以为然的冷笑,顺手接过来淡淡扫了一眼,便掷于案几上,不予理会。 “毕竟悠悠众口,长此下去,终是人云亦云,恐是...” “由着他闹,我便要看看他能坚持到几时?”冷哼一声,犀利的眼眸闪过厉芒,“若是他不顾李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他便与我斗到底。” “主子”死士首领莫彻急步而来,面色焦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何事?”浓眉聚紧,他冷声质问,“你不是该在将军府?” “李济率兵马围了将军府,老将军怕夫人受惊,派属下进宫告之主子。”莫彻微低着头,恭敬回道。 大局算是尘埃落定,局势已然被清风掌握,但洛霄也是有死忠的,镇守边关的另一员武将李济,便是其中一人。 他是洛霄破格提用的人才,三年内由一名普通的兵士升为大将军,足见洛霄对其的看重,无奈,他武功不及尘风,被困边关,故在宫变之时未及赶到,以至洛霄兵败如山倒。 当他得知清风欲取而代之,不顾洛霄大势已去,毅然决然率兵攻城,并暗中组织了相当一部份文人墨客,欲借其之口施以压力,逼清风还洛霄帝位。 数日已过,李济见清风毫无动静,心急之下冒然决定围了昔日的国丈府,今日的将军府。 “他找死!”双眸迸射出厉芒,话音一落,人影已然消失在书房之内。 110、两两相望(下) 当清风单人一骑出现在李济面前,李济心头一紧,被他冷然的气势慑住。 “怎么,李将军,这算是你送我的大礼吗?”稳坐于马背上,他居高临下的冷声质问。 “不知该如何称呼才算合宜?”李济稳住心神,仰头回道。 清风勾唇冷笑,“李将军认为呢?你若敢说,我应下便是。”一个利落的翻身,他稳落在地,缓步向李济而来。 李济身后的兵将见势一惊,霎时,拔剑声四起,个个大步上前,恐清风对他不利。 “李将军果然智勇双全,守卫森严的城门到底没能拦住你,就让莫某陪将军活动下筋骨如何?”淡淡扫一眼众人,他冷冷地说,心中不禁想,既有胆子围了将军府,便要有胆量承担后果! “李济不敢劳烦王爷,只是不知皇上现在身在何处?”李济也是聪明人,试问这天下有几人是他莫清风的对手,他又怎会自不量力与之动手。 “劳烦?李将军也知道劳烦了莫某?”凛然冰冷的面孔,眉心微蹙,略略抬起眼眸瞥了他一眼,“皇上此时身在万安寺,若是要请安,可直接过去,此举又是何意?”声音低沉而冰冷,令人心中微寒,“李将军若是不想家人受连累,最好不要打扰吾妻静养,否则后果不是尔等承担得了。” “王爷,皇上乃是龙体,长期居于万安寺恐是不妥...” “妥与不妥李将军似是都无权干涉。” “王爷?”李济明显被清风的不以为然所激怒,语气已不如先前和善。 “此时,这天下皆在莫某掌握之中,即便李老夫人已悄然赶往边关,莫某依然请她老人家喝了杯茶,不知李将军可已得知?”李济的话被他决决打断,越过他,径直向府门而去,老管家已打开门候着。 负手迈进大门,在管家关门之前,他停下脚步,“顾念李将军是难得一遇的人才,莫某不再追究今日围府之事,一个时辰内我不想再看到这京城中有不明来路的人马,否则李老夫人便由莫某狠心送一程。” 转身之际,深沉的眸光落在李济身上,散发着一股触目惊心的寒气,令人毛骨悚然。 李济闻言明显怔仲,不曾想到他何时已截下母亲,表面虽故作冷静,然,内心却焦虑不已,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安排,依然没有避得开他的算计。 他不知道,当他连夜上路,赶往京城之时,他那一家老老小小已被莫家的死士“请”了回来,如今已被送到江南别苑,虽是以礼相待,但能否平安,只在他一念之间。 天下离他何其近,只要他伸手,皆在他囊中,李济如何与他斗?以卵击石而已。当若惜决定离开他,他的心变得更加冷硬了,此刻,谁若是惹恼了他,他便再不会顾及其它,只要是与他作对的,他决不留情,若不是想为未出世的孩儿积福,李济潜进京城之时,便是李氏一族...血祭之日。 李济的神情渐渐变得惊惶,定定望着他,双手紧握成拳,却见他淡淡一笑,“素闻李将军是孝子,不如携妻小回乡,伴娘亲安享晚年不是更好?” 与他对视片刻,清风不再多言,举步向正厅而去。 “爹”见东方不屈坐在正厅,清风沉声见礼。 “终是年纪大了,这身子骨不中用了,我是担心他情急之时以璎珞相胁。”东方不屈微一点头,示意清风坐。 “他不敢!”取过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璎珞...她可好?”眼睛环扫四周,微微有些失落。 “还是老样子,天气好时便由明月陪着出去散散步,有时会去万安寺进香,大多时候只是在房里一个人自言自语,那丫头,这几日竟还学起绣花了。”想到璎珞一个人轻抚着隆起的小腹与宝宝说话,东方不屈的脸上扬起一抹慈祥的笑。 清风也淡淡笑,只是那笑容尤其苦涩。 “瞧我这把老骨头,刚坐了一会就受不住了,你今儿就留下用饭,我已吩咐厨房备着了,呆会叫璎珞也过来,她这些日子胃口也是不好,我都担心我那孙儿...” 话语间,东方不屈缓缓起身,“丫头虽故作坚强,可我也不止一次见她悄悄落泪,这样终是对腹中的孩儿不好...”由仆人扶着行至清风身侧之时,轻拍了拍他的肩。 独自坐在正厅,他涩然的笑,东方不屈实际是找了个借口让他过来看璎珞,否则以李济之力,又怎需兴师动重去通知他。 自她搬回将军府,他过得很不好,吃不下,睡不稳,常常整夜整夜坐在书房,想快些理清一切,想早点接她回府,可却始终理不清头绪,虽不曾见面,但他知道她过得也一定不好,只是,她可还会想着他,念着他,他倒是没了把握。 此刻,她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无论如何迈不动步子,脚上仿佛有千斤的巨石,不知是没有勇气面对,亦或是怕承受不了她的不肯原谅。 她那么纤细柔弱,第一次对他冷言相向,那莫大的哀痛令他如何也难迈出一步,哪怕想她想得快要发疯,哪怕每夜出宫后都会不自觉行至将军府,依然只是静立在府门外,看着她房里的烛火燃尽,方才折返回莫家。 他们分开已有月余,他留在府里的时间少之又少,回府后也只是歇在书房,从未在卧房睡过一晚,没有她在,府里安静得没有丝毫生气,少了她清脆的笑声,还有那撒娇般的嗔怪,他全然感觉不到家的温暖,他常常无法入眠,习惯性地想将她揽进怀里,伸手之时才惊觉,枕边空空如也,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令他的心凉到极点。 静坐在正厅,偶有仆人过来添茶,他都浑然不觉,直到老管家来请他去用饭,抬头之时,方才知天已黑了下来。 “先前二公子带人过来,老爷说您留下用晚饭,明儿才回。”老管家见他一路沉默,低声开口。 “嗯”他随口应着,虽知晓东方不屈的用意,却也心知肚明,璎珞既能决决的留书回府,断然不会轻易原谅他,仅凭一顿饭,又如何能令她回心转意,但话虽如此,依然有些隐隐的期待,至少可以见她一面。 “姑爷里面请。”老管家将他带到饭厅,微一恭身退了下去。 “慢着点小姐。” “爹爹身子不是不舒服,怎么突然叫我一起用饭?” “翠柳也不知,许是老爷今儿精神好吧?” 似是听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主仆二人又一时静默下来。 那声轻浅的叹息,直叹进他心里! 立在原地未动,直到那抹身影缓缓向他而来,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凝神看着她。 “主子!”翠柳俯身请安,对于他在这里并无意外。 璎珞闻声抬头,对上那双深沉而熟悉的眼眸,眼里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了然是东方不屈把自己骗过来,转身欲走。 “若惜?”他急步行至她身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隔着厚厚的雪貂袍,依旧能看出她身形的变化,难怪刚刚声音明明很近,却半天才见她走过来。 右手情不自禁抚向她小腹,却见璎珞略显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若不是他的左手及时扶住她,险些跌倒。 “你怕我?”眸光中溢满伤痛,对于她自然间流露出的恐惧尤为痛心。 如水般清澈的眼眸蒙上一层湿意,偏过头,她轻声回道:“我已说过,腹中的孩儿与你...无关!”顿了顿,她又狠心补弃道:“我已不再是莫夫人,以后不必派人送东西过来...” “我何时同意休妻?”他浑身剧震,大手紧了又紧,已然握疼了她。 “不必你同意,我有权选择。”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上去狠决些,却依然有些哽咽。 当他派人送东西来,她又命人送了回去,同时还附上一纸休书让他签字,只是璎珞不知,当他看到那封休书时,愤怒得几乎想大开杀戒。 他胸口剧烈起伏,试图压下心头霎时涌起的怒意,他可以给她时间冷静,毕竟是他有错在先,而且她现在身子极弱,情绪不宜有太大的波动,除了派人送些他想到的,她可能用上的东西以外,根本不敢勉强她相见,可当他亲耳听到她说不再是他的妻,他便受不了了。 “既已冠上我的姓,便容不得你选择!”过了半晌,他僵泻的目光,终于动了下,松开她的手,仅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慢慢转头朝门口望去,那道欣长的背影带着几分决决,却也难掩孤寂,她的泪,簌簌而落。 111、黯然别离(上) 晚饭过后,璎珞央着清风教她写字,他宠溺的笑,让翠柳将文房四宝搬进了睡房。 “怎么突然想写字?”铺好纸,将蘸好墨的毛笔递到她手里。 “人家不会写毛笔字,看着你写的那么好,想偷师呗。”架式十足的坐在桌前,偏头望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崇拜。 “不会写?不是说学富五车?”他双手抱胸站在她身侧,忍不住打趣,尤记得她可是毫不谦虚的说过:“本小姐寒窗苦读十余载,那可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许小瞧我...” “谁规定学富五车就一定要会写毛笔字呢?”璎珞轻挑眉毛,嘻嘻笑,不甘示弱的回嘴。 “姿势倒还有模有样,这字实在是...”他微抿嘴角,皱眉看了看璎珞写下的那三个字,忍不住出言“批评”。 “如何?”明知自己的字丑得不能见人,还绷着小脸,煞有介事地问道。 “差强人意...”爱怜的轻刮了下她的俏鼻,不理会她小小的不满,接过毛笔龙飞凤舞写下“若相惜”三个字。 “快点教我写,名师出高徒,别让我丢了你的脸。”撒娇般的摇着他手臂,霸道的要求。 “我要是怕丢脸,就应该放弃你这个学生。”轻柔抚摸着她的俏脸,他无奈的笑,终是将她搂在身前,手掌轻握住她执笔的右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别太用力,放松点。” “嗯...” “平日里这双小手似是一点劲都没有,怎么此刻倒是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左手轻搂在她腰间,边写边取笑她。 “有点紧张...放松不了...” 他轻声笑,俯在他耳边低喃:“紧张什么?怕我?” “别闹,正经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玉颈,璎珞用胳膊拐了拐他,轻声嗔道,耳朵微有些红。 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没有再逗她,极为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带着她写了几遍。 璎珞的悟性很高,练了没多久已进步很多,见她写得流畅了些,才松开她的手,又嘱咐了几处要领,便拿起一本书,坐在旁边陪着她。 烛火摇曳,窗前映着他二人朦胧的身影,房里很静,偶尔响起细微的翻书声,夜空中早已缀满了凡星,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射进来,不觉清冷,更显光亮。 她专注认真的练字,偶尔回身看他,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头时,清冷的眸光瞬间转为眷恋和缱绻,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双眸灿若星辰。 手中的书一页页翻过,他似是看得极为认真,其实却是在想心事,眸光中的锋芒难以遮掩,却又不曾让璎珞发现。 夜深了,璎珞放下笔,微抿着樱唇,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定定地凝望着他。 放下手中的书册,起身行至她身旁,将她抱坐在腿上。 “累了?” “不累,就是想看看你。”璎珞轻靠在他怀里,神情现出一抹黯然。 “怎么了?又在胡思乱想?”敏感的听出她口气有些怅然,担心的问道。 “没有,就是想和你说说话。”璎珞敛神,长长的睫毛闪了下,抬起头冲他浅浅笑了,“要是我们能一直住在这里多好!” 他闻言有片刻的怔仲,随即搂紧她,下巴抵在她肩上,“若是你喜欢,我们便多住些时日。” 她几不可闻地轻声叹息,“尘风都派人来了几次了,府里有事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吧。” 爱怜的轻抚着她的长发,感觉到她内心的不安,柔声安慰:“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询问我的意见,难得落个清静,我们再多住些日子,嗯?” 纤臂自他腰间穿过,交叉相握,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脖子,“我不想你因为我有半点为难和勉强,这别苑固然清静,可你究竟有很多事要做,无论你在哪,我陪着你就是...” “若惜...”感动于她的体贴懂事,他哑声低唤。 “清风...”她温柔回应,仰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复又红着小脸缩进他怀里。 这声轻浅的低唤娇柔的魅人心弦,仿若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天籁,刹那间柔软了他的冰冷的心,将她轻拥在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身体有些燥热。 璎珞不知道,她每一次细微的碰触对他来说像是甜蜜的折磨,能够瞬间燃起他身体的热度。 伸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低头吻住她,樱唇柔软,小舌甘甜,他用心细细感受着她的美好与依恋,再舍不得放手。 那是他们成亲后最柔软而甜蜜的时光,那夜她热情如火,在他的引领和鼓励下拥抱他,亲吻他... 她以灿烂而深情的爱抚慰着他孤寂冰冷的心,她曾放下矜持,用她倾心所恋燃烧他已近枯萎的爱情,她才是他至死不渝的爱人,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 他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为她而迷离,他的心已在不自觉间为她彻底沉沦,而他,终也是将她伤得最深。 那时他曾满心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继续下去,没有伤害,没有猜疑,更没有生离死别,只是和深爱的她,相守着一路走下去,再没有算计,更不必为随时随地暗隐的杀机而忧心,她快乐无忧的陪在他身边,而他,宠爱着她,护佑着她,直到两鬓斑白,依然不离不弃。 可谁知,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已是物是人非。 除夕之夜,府里因清风情绪的低落被笼罩上一层郁色,无丝毫喜气,他默然回房,静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绣枕,嗅着她残留的淡淡发香,回忆着成亲后别苑小住时那段甜蜜温馨的时光,心痛如绞。 陪东方不屈用过年夜饭,璎珞摒退了翠柳,一个人安静的在房里写信。 清风,静默了月余,终是提笔给你写信。 柳如烟走了,凌雅走了,我承认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如今的我,不敢放任自己去想你,因为一想到你,便会不自觉想起她们,然后记起,你并不属于我一人... 你是我的全部,而我,却不是你的唯一!思及此,我的心疼得像是要窒息,哪怕洛痕出宫之时,望着他萧瑟的背影,我也哭了,但伤心难过的程度,远远不能与之相比,那种痛是全然不同的。 当我听见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诉说“此情无悔”,当你亲口承诺让她的女儿冠上你的姓,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我到底置于何处?我腹中的宝宝又算什么? 我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清风,我爱你,可我们却回不去了,这命运在我们相遇之初或许便已注定了,只是我们一直固执的抵抗...你赋予我的百般柔情不过是弥补她入宫后内心的寂寞孤独,如果我不曾出现,或许柳如烟便可顺理成章地获得这一切。 我们的结合,终是伤了太多人,亦无意中伤了彼此。 过年了,又落雪了,我知道你就在府里,该是独自一人饮着酒,如果可以,便醉一场吧,你是伤心的,当她们一个个相继离去,抛开情爱,你的心终是痛的,那么,便彻底醉一场,醒来后忘了一切,忘了我... 清风,你听说过海与岸的故事吗? 有人说,海是男人,岸是女人,深情的海与温柔的岸,谁也离不开谁,失了海的岸,将处处弥漫着凄凉,早晚会枯竭了自己的眼泪;而缺少了岸陪伴的海,便永远失掉了自己的心,再无可依之人。 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海,而我,是你的岸,如今,我宁愿相信就是如此... 这一生弥足珍贵的时光便是与你相依相偎,刻骨铭心,永世难忘...然,幸福之中掺杂太多了无可奈何与无法舍弃,终是令你我不堪重负,可为何,直到今日,我依然深刻地爱着你,只是,我已不敢奢望,是你此生最后的爱人! 这一切走到何时才算是尽头?你我之间,终是无法走过这段哀痛的记忆。 一滴滴泪声声地落在纸上,湿了记忆,湿了她的心... 这段时间我常去城郊的寺院,一待便是一整天,太阳西沉,独自踯躅在满地白雪的院里,穿过寂寥的香火,眼前萦绕着你的影子...虔诚的跪在佛前,手中握着冰冷的念珠,却已说不出心中的祈愿...我想,你可能已不再需要。 这京城中留下太多记忆,想忘忘不了,想记又太痛,我想离开,带着未出世的孩儿,哪怕不能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但这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容身之处。 你派人守在府里,我知道,你怕我走,可我却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习惯才怕失去我... 我们之间隔着时空,隔着人世,终究是有缘无份,让我走吧,别将我强留在这里,我是真的倦了,已无力粘起碎掉的心! 窗外的雪随风飘落,天地之间已是浑然一色,凛冽的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刮得他的心生疼。 “清风...”梦呓着他的名字,隐约中微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回荡。 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将她抱回床上,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沉沉的哀痛,轻柔的抚摸着她细嫩的小脸,勾画着她精致小巧的五官,深邃的眼眸中,无声地诉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伤痛。 他曾郑重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只是一念之差,险些散落在天涯。 直到此时,他方知自己错在哪里! 大年初一,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房里,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一年也已然来临,而他们的爱情,不知是尽头还是起点... 112、黯然别离(下) 秀眉轻皱,下意识伸手抓被子,勾缠之下才发现小手被人握着。 “醒了吗?”语气极为轻柔,声音微有些哑。 缓缓睁开眼,当他疲惫的面容映入眼帘,心里狠狠一悸,想挣脱他的手,无奈这次他握得很紧,不给她丝毫躲避的机会。 “别再说狠话,更别说你母子二人与我无关...”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离的凝视着她,手劲不减,语气却依然温柔,并带着诚心的恳求:“若惜,不要否认我对你的感情,别轻言离开...” 四目相凝,她的心再次疼起来,偏过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瞥见她眼角的泪光,他沉沉叹息,不舍的松开手,轻柔地将她扶起来,倚靠在床侧,又体贴的为她披好外袍,掖了掖被角,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而自然。 伸出手,在半空中略微犹豫了下,深怕她拒绝他的碰触,却见她的泪一滴一滴止不住地落下来,终是不再迟疑,轻触她面颊,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眼里溢满哀痛,“乖,别哭了,是我不好,看哭坏了身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中,望见他明显的憔悴,眼眸中布满血丝,神色透着疲倦,终是没有拒绝他的亲近,任由他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温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乱如麻。 不见面时想他,见了面又抑制不了悲伤的情绪,惟有茫然的望着他,选择沉默以对。 “为何会这样?若惜...”他突然哽咽,心疼她的憔悴,亦受不了她的冷淡。 他不否认曾经深爱过凌雅,当亲眼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流走,自己又无力挽留之时他的心的确很痛,即便活着有痛苦,他依然不舍她离世,他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们之间微妙的感情,可冷静了一个多月,他清楚自己的心,他爱的是眼前的她,不是因为习惯,不是为了填补他的寂寞,仅仅因为她这个人。 他不知道若是她没有出现,他的人生该如何发展,可她出现了,他不能失去她。 当他看到那封休书,脸上有愤怒,有惊痛,亦有受伤,种种复杂的眼神在他眼底交汇,劈手掀翻了案几,独坐在凌乱的书房整整一夜,他万万想不到她会如此决决,直到昨夜看到她的信,还有上面残留的点点泪痕,他方才明白伤她有多深。 “我是你的那片海,现在是,将来也是...”声音虽有些哽咽,语气却异常坚定,“若惜,你可还愿意做那海的岸?”话语间,将她纤细的柔荑递到唇边,轻吻! 当他微凉的唇碰触到她的手背,胸口一阵钻心的疼,身体像是被猝然抽空,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急急将目光投向了别处,情绪已完全不由自己掌控,泪,滚落而下。 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她,幽黑的眸光闪动,终是在她长久的沉默过后别开了脸,试图咽下眼中的湿意。 “对不起...”坐了大半夜,原本有许多话想对她说,突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惟有低声道歉,伴着那声沉沉的叹息。 眼泪不受控制的倾泻而下,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的心针刺般地疼。 “原谅我好吗?别让我一个人...”移坐到她身前,伸手将她轻拥进怀里,略有些粗糙的侧脸轻贴着她细嫩的颈子,他哑声要求。 她那么相信他,包容了他的前尘过往,她那么爱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愿与他并肩而立,哪怕面对生死,也不曾有过丝毫的犹豫,更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孕育他的骨肉,可他都做了什么?他知道她该怪他怨他,他甚至没有资格拥有她,可他不能失去她,真的不能! “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要打要罚都随你,只请你别这样对我...我是你腹中孩儿的爹爹,是你的夫君,别用那一纸休书打发我...别不要我...”她多沉默片刻,他的心便下沉一分,时间的点滴流逝对他而言是一种无形的折磨,他受不了。 “府里的人我已吩咐他们离去,你若想走,随时都可以,只是...只是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哽咽得厉害,无依中透着绝望。 “若惜,别离我那么远,别走...随我回家好不好?”一向孤高冷傲的莫清风,此时像个迷途的孩子,双臂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俯在她耳边一遍遍央求。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却坚决不能失去她。他不敢想像若是没有她,他的人生还将如何继续,他要怎样一个人走完余生,他活着还有何意义,他深爱的妻子,他即将出世的孩儿都弃他而去了,他这一生,还剩下些什么?! 当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落在她颈间,璎珞,泪如雨下! 稳坐在马背上,孤独的目光一瞬不离的紧紧凝望着窗前的影子,哪怕眼角的湿意已被风干,依旧带不走心中深刻的痛楚,她终究是,不肯原谅他。 “若惜,我爱你!”他沉声昵喃,双腿一夹马腹,扬鞭而去。 大年初十清晨,风尘仆仆的他赶回宫中。十五,他独自一人去了万安寺,直到第二日深夜方才回府,依然歇在书房,随后的一个月里他异常忙碌,天际发白之时便起身离府,月上中天方才回来。尽管如此,每隔三日,他便派人送出一封长长的书信,哪怕从未收到过一封回信,依然坚持。 二月初,宇文策自边关带回洛痕的书信,那张满是疲惫的面孔上终是露出数月来第一抹笑容,隐隐透着几分安慰。 二月十四日,身在弱水的璎珞收到一大束红色的月季花,细数之下竟有九十九朵。 三月初,天已渐渐转暖,万物悄然复苏之时,他再次孤身前往万安寺,却只是带着一身晨露而回。 三日后,迎来新帝的登基大典,顺利而隆重,举国欢庆。 圣贤终成历史,新帝登基之时,正式改年号为天玄,定国都为北京,一日之内有三道明旨与一道密旨相继颁出。 第一道旨意,新皇年幼,尚无力主理朝政,设四位辅政大臣,但凡重要国事,需由四位辅政大臣共同商议后裁决。 第二道旨意,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一年。 第三道旨意,但凡天玄朝内任何一名兵将战死沙场,年迈或是年幼的家人均由朝廷供养,直至亡故或成人。 第四道旨意,天玄王爷与南郡公主已结连理,南郡即属友国,此时正值危难之际,天玄将在五日内调集五万精兵相援。 第四道旨意印上玉玺之时,清风连同一封信递到尘风手上,命他亲自安排。 “为免打草惊蛇,以迅雷之势一举击败敌军,京中五万大军已暗中分批赶往南郡,以助你尽快结束战事,力求一战‘定天下’。” “经彻夜长谈,他执意在万安寺修行,虽是带发,亦是虔诚,我想,他许是想以此相伴凌雅!” “皇上虽是年幼,但天资聪慧过人,相信必可担起重任。” “岳父大人自凌雅离世后身体甚是虚弱,三日前便已递上辞官折子,我允了,但却留他在京养老,他执意将小离接回府中,我虽忧心他年事已高,无力照顾,却了然他良苦用心,唯有应下。” “京中一切安好,匆念!保重!” 洛痕手握信函,明亮的眼眸望向京城的方向,淡然地笑,“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想,待战事平息,也该回去看看,那毕竟是他的国家,他至亲的兄弟都还在那里。 他赫连家兄弟四人,此时,竟有三人无心皇位,至于洛轩,也许这一切的变端,终只是为了把他推向那个位子吧。 三月末,南郡终有捷报传回,天玄的兵将顽强而坚韧,再加之洛痕布局缜密,统帅有方,在势均力敌的情形下,大败孥军,已是三战三胜,孥军兵力折损甚是严重,似是无力应战,有意议和。 天下似是平定了,风波也仿若是平息了。 湛蓝的天空浮动着朵朵白云,丝丝微风拂过面颊,吹乱了她的长发。 站在高处,小手轻抚着浑圆的肚子,眺望着京城的方向,眼里涌起阵阵酸意。 时间转瞬即逝,她离京已有数月,在这几个月中,他兑现了送她来时的承诺,真的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这处院落依山靠水,环境清幽,除了她,唯有宇文策,翠柳,明月,还有必要的仆人与护卫居住,甚是清静。 京城发生的事情她已然知道,却无力费神,但当得知李济仍旧不死心,竟带领四万兵马在新帝登基前十□□宫之时,方才忆起那块可以打开他书房暗格的玉佩尚在她手中,她辗转难眠,终是在第二日派人快马加鞭将玉佩送回京城。 三日后,他的信如期而至,拆开那封明显轻了许多的信封,竟只有一句话。 “天下近在咫尺,亦不如有你依偎身旁!” 那夜,她一遍遍重温着他熟悉的字迹,泪一滴滴落在纸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不禁忆起大年初一那日早晨,他将她搂在怀里的情景。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有一条,我决不同意签下那休书...”顿了顿,抬头迎上她的目光,他低声道:“你想走,我便让你走,你不想见我,我便不出现,但是,让我送你去,看着你平安到了弱水,我便回来,好吗?” 面对他哽咽的恳求,她终是不忍拒绝,含泪点头。 他扬起一抹笑,眼中的泪意尤为明显,“你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匆忙站起身,那滴夺眶而出的泪水没有让她看见,只留给她一抹孤寂的背影,直到行至门边,才停下脚步,“若惜,我等着你!”她要走,他不敢勉强,可他,却决不放手。 “小姐,京城有信来。”翠柳轻声唤她,递上手中的信封。 任由明月扶着,她缓缓转身,单手撑腰,接过信。 “若惜,你可好?宝宝可还听话?有没有踢你?是否吵得你睡不安稳?” “皇上终是年幼,今儿竟哭闹着不肯早朝,央着我带他去弱水看你,我没有答应,怕拢了你的清静。” 她含泪浅笑,继续往下看。 “翠柳说你夜里总是惊醒,小腿更是肿得厉害,还常常抽筋,先生也说你身子太虚,甚是辛苦,我很担心...若惜,宝宝会不会怪我,竟如此待她娘亲?” “答应我,若惜,你要好好的!” “昨夜我歇在别苑,取出成亲那日你穿的那件小礼服,恍惚间,竟以为你回来了...若惜,我好想你!今年生辰,不知你可会在我身边?” 将信小心的折好,回房收进锦盒里,这已是她离开四个月间,他写来的第三十六封信。 “清风...”轻喃着他的名字,眼里已然湿润。 113、咫尺天涯(上) 人生像一个得到后失去,然后再失而复得的过程,有一些,失去了,仿佛深秋枯萎的落叶,待明年春天,又会发出嫩芽,重新复苏;而有一些,错过了一时,便成了一生。清风庆幸,他的坚持,他的“自私”,终是换来了他与璎珞的第二季爱情。 原来,心里有个希望,真的可以千年万年的等下去,只是等待的过程,却是煎熬。 几个月的时间,似是有一辈子那么长,他想她几近发疯,惦记她快发狂,哪怕翠柳和宇文策也是每隔三日便写来一封信,哪怕对她的一切也是了如执掌,依然解不了两地相思之苦。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懂了,越是爱得深,越是把握不住,面对她决然的离去,他乱了分寸,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恐惧过的他,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他的心,蓦然间没了落处。恍然惊醒,失去她,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一遍遍看着那越来越像他的字迹,嘴边漾开淡淡的笑容,柔和了清冷刚毅的五官。 接连几日未曾休息,将京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他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弱水。 月上中天,房内的烛火未熄,将窗前她的剪影映得格外清晰。四个月的分离,他急切的想见她,却突然有些犹豫,拍了拍布满灰尘和皱褶的衣袍,莫名紧张,终是没有踏进房里,更没有让人告诉她,他来了,只静静歇在了客房。 自打来到弱水,她从未主动问起过京城的事情,当然也没有问起过他,可他的消息还是时不时的传进她耳里,璎珞知道,翠柳是有意说给她听,否则她没事和不能开口说话的明月聊什么天呢。 而她,每每这个时候,也总是站在一边,静静的听。 “那花是主子亲自去摘的,扎了满手的刺,就是不肯让别人动手。” “朝里的大臣怕是都疯了,咱家主子能看上他们的女儿?个个想着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是谁,以为小姐离京了,主子会纳妾,上门提亲的人排成了山...” “那李什么将军带人围在宫外,二公子又刚好不在城里,主子就一个人坐在书房,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后来实在烦得紧,主子就命人捎了一句话,说是那个李什么将军若是带四万人围宫,主子便带四千人与他较量,他若是带四千人围宫,主子便带四百人。” 喝了口水又接着说道:“主子就是主子,瞧瞧这气势,话捎了过去,那个破将军在宫外等了一个时辰,后来就真的撤兵了,骨气都没有,小他十倍的兵马都不敢动手,瞎折腾个什么劲啊。” 明月安静的听,目光落在翠柳脸上。 “这里哪一样吃的用的不是主子亲自选的,知道小姐挑嘴,连厨子都是他挑好了自京城送来的,还有小姐房里的花,也是主子吩咐摆的,说是小姐喜欢鲜花,看着心里舒坦。” 诸如这样的话她时不时就能“无意”间听到,璎珞知道这不是他让翠柳说的,可她也明白,是翠柳见他二人僵了这么久,才有意说给她听,轻叹了口气,收回思绪,正欲推开房门,翠柳的声音自院内传来。 “明月,你去主子房里看着会儿,我担心那些个小丫头手忙脚乱的,我侍候小姐起身就过去,主子烧得厉害...”声音压得很低,璎珞还是听到了。 她的信才送出去没几日,他这么快便来了?烧得厉害?他病了吗? 秀眉紧紧皱起,她转了个身又踱回梳妆台前坐下,有些心慌。 翠柳进房后神色无异,如常侍候她梳洗,这次竟奇迹般绝口不提那人,璎珞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直到用过早饭,宇文策照例过来给她请脉,她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病了?” 宇文策怔仲,抬头时方才明白璎珞问的是昨夜赶来的清风,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他何时来的?”在宇文策收拾药箱的时候,璎珞又追问道。 “昨儿夜里到的,许是怕扰了夫人休息,便歇在了客房,天还没亮,便烧了起来。”回身见璎珞出神,又补充到,“夫人不必忧心,他身子一向强健,这次是劳累过度,忧虑成疾,我这就再去看看。” 璎珞静坐在床边不语,极力克制想一道去看他的冲动,直到宇文策出去,她小心的扶着腰下地,静静在院里站了一会,又如往日般出门去了。 翠柳回房后不见她,又见平日里贴身的侍卫也不在,知道她出门散步去了,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去照顾清风,便追了出去。 宇文策每日来为她请脉时都会和她说清风的情况,璎珞只是沉默,直到他病的第五日,她突然半夜醒过来,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见翠柳拿着烛台进来,她撑起身子脱口问道:“他的烧退了没有?” 借着微弱的烛火,璎珞见翠柳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回道:“白天的时候好多了,不知怎么回事,晚上似是又厉害了,刚服了药睡下。” “扶我去看看。” 披好外袍来到他房里,清风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却仍像是冷得厉害,嘴唇也有些干裂,通红的面颊明显削瘦了许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是滚烫。 璎珞接过翠柳手中的冷帕子,细细给他擦脸,又敷了块帕子在他额上,看着紧闭双眼的他,心口霎时疼起来。 他们这是何苦?何必如此折磨?他对别人的纵容和允诺伤害了她,可她何尝不明白,他是爱她的,否则依他冷硬的性子,又怎会如此怜惜她,宠溺她。 到了后半夜,沉睡的他突然不安的翻腾起来,呼吸也急促了许多,浓眉聚拢,薄唇紧抿着,额头上的帕子换了几块,仍有虚汗不断沁出来,璎珞忙坐到床边,拉起他的手轻声唤他,“清风?”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了眼晴,目光茫然,神志尚未清醒,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有些不可置信的沙哑唤道:“若惜?” “是我。”她柔声回应,左手已被他紧紧握住,惟有单手为他擦汗,“要喝水吗?”他轻嗯了一声,璎珞正欲起身,他的手却死死握住,不肯松开,她无奈,只好叫翠柳进来。 待喝了水,扶他躺下,盖好被子,他依然不肯松手,于是,璎珞便坐在床边,“闭上眼晴,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若惜。”他轻声唤她,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我在。”她轻声回应,又往他身前挪了挪,“我不走,在这陪着你。” 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像是没有力气,缓缓闭上了眼。 坐得久了,璎珞的身子受不住,他又不肯松手,她惟有脱了靴子躺在他身侧。他似是没有睡踏实,尽管她的动作很轻,依然把他惊醒了。 低喃了声她的名字,侧身将她搂进怀里,呼吸渐渐平稳,沉沉睡去。 偏头看着他,想起他虽两次受过重伤,却还是第一次生病,许是有太多的事压在心里,一时间全部发了出来,才会如此来势汹汹,心口涌起一丝心疼,泪在眼眶里打转。 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璎珞不禁忆起自己常常因噩梦惊醒,他总是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哄她入睡,他们分开这段时间,她表面上似是习惯了独睡,却依然总是会在半夜醒来,下意识的伸手,而身边却空空如也,抱着冰冷的被子,她呆坐在房里,黯然落泪,甚至是前夜,她蓦然醒来,大口喘气,回神后惊觉小腹有坠痛感,她紧崩的神经似是霎时断了,她颤抖着唤翠柳:“翠柳,快进来。” 翠柳闻声冲进房里,见她脸色煞白,快步走到床边,璎珞勉强坐起身,哽咽道:“快去把清风叫来,我肚子疼...” 翠柳放下烛台,小跑着冲出去,小片刻,宇文策急匆匆赶过来,璎珞才恍然回神,他还昏睡着。 原来在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他,她清晰地意识到,她是那样爱他,哪怕他不只一次犯错,哪怕她坚决要离开他,哪怕他们现在近在咫尺她仍旧咬着牙不肯来看他,依然不能停止爱他。 轻叹了口气,眼中酸得厉害,闭眼之时,那泪终是落在枕上。 第二日醒来,璎珞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热度退了,便起身回房,没再去看他,翠柳又开始有事没事在她耳边念叨,她知道他正渐渐好转,却不再多言。 京中似是有要事,派人请他回去。 “主子,可是即刻动身?”两名黑衣侍卫立在床边,低声问道。 “没见他还病着?如何动身?”不等他回话,有个声音已抢先一步,随后,璎珞缓缓走进房里。 清风倚在床边,脸色依然苍白,眉眼间难掩喜悦之情,紧紧凝望着她,抿嘴不语。 “夫人。”两人恭身行礼。 “天大的事也等他病好了才能动身,若是等不得,就把折子送来。”与他对望一眼,复又别开了目光,“如果我说的话不算数,我便不再管。”说完转身欲走。 “若惜?”他急急唤她,声音沙哑,见她停下脚步,又忙转头道:“你们退下吧,若是有急奏就把折子送到弱水来。” “是,属下告退。”二人不敢再多言,退了出去。 她站在门边,不曾转身,也并未离去,他倚在床边,定定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方才听他哑声唤她:“若惜!” 闻声,她轻咬下唇,眼晴一下子就红了,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依旧温柔得可以溢出水来。僵直地站在原地,听到他下床,一步步向她走来,直到后背紧贴着他的身子,直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颈间,她聚集的所有力气像是在刹那间泄掉,肩膀顿时跨了下来。 开始,她只是低低哭泣,他便俯在她耳边细语安慰,后来,她愈发委屈,已痛哭失声,情绪显然有些失控,更挥起粉拳捶打他,他不闪不避,眼眸中满是痛楚与心疼,将她搂在怀里,连声道歉。 清晨,璎珞在鸟鸣声中醒来,轻轻伸了个懒腰,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宝宝,该起床了。”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她浅笑着自言自语,“今天天气不错,陪妈妈出去散步好不好?” “真是个幸福的小家伙...” 低沉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响起,璎珞明显怔了怔,抬头之时,见到身穿浅色衣袍的他立在门口,身姿挺拔,晨曦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说不出的灼目。 如水的目光定定凝望着他,那张憔悴疲惫的俊颜让她的心再次揪痛起来,眼眶一热,无语凝噎。 “今儿由宝宝的爹爹陪着散步好吗?”他的目光如烟似雾,又蕴含着外人永远得不到的万缕柔情。 缓步行至她身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微微一叹,将她揽入怀中,冒起胡茬的下巴轻蹭着她的额头。 “清风”“若惜”静默良久,他们同时出声,对望一眼,都轻轻笑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依在他怀中低低开口,却听他轻声笑。 “你不在,睡不着...”眼底溢满怜惜,他缓缓开口,大手轻覆上她浑圆的肚子,“宝宝,告诉爹爹,娘亲每日都和你说些什么?” 她偏头,将小脸贴在他颈间,浅浅笑,“说他爹爹狠心,将他娘亲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他坐直身子,将她自怀中拉起,静静的,久久的看着她,幽黑的眼眸里闪动着无限的柔情,修长的手指,在她微红的脸颊上眷恋的游走,“对不起,我怕你不想见我...” 闻言,她轻轻摇头,默默与他对视,闪动的双眸已现点点湿润。 她本以为离别会让自己渐渐淡忘,却低估了他在心中的份量,低估了爱的份量,自始至终,哪怕伤心绝望,依然舍不得放下,相思的泪水早已沾湿了她的心。 他的柔情,是她致命的弱点,这一生,怕是都会被他网住了,逃不掉,无力逃,也不想逃。 他的手细细的在她脸颊上抚摸,痴迷眷恋的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原谅我,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 偎向他身侧,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依然是她的眷恋,伸出纤臂环上他腰身,垂下双眸前她喃喃道:“好!” 他浑身一僵,心里五味杂陈,随即紧紧抱着她,紧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昨日她哭得伤心,始终不肯松口,原本他还准备了一肚子道歉的话,竟一句也没用上。 人生那么长,无论开心或痛若,幸福或悲伤,他们似是注定要一起走下去的。当收到他第三十六封信,她将所有的书信再一次重温,一字一句,都透着深情与爱意,不容她否认,一言一语,都渗着自责与悔意,不容她忽视,他是真的知错了,而她,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愿意忘了那伤人的一幕,与他牵手走下去,不想再去探究其它,亦不会再追问什么,因为他在每一封中都重复写下一句话。 “若惜,你说活人争不过死人,我想说,你不必与任何人争什么,孰轻孰重,我心中已有答案,我愿用下半辈子去证明,只求你给我机会!” 每每看到他留的这句话,她都泪如泉涌,她的爱,是时空,是人世,无法阻隔的,而他的,亦是如此。 115、咫尺天涯(下) 南郡与孥都议和,战事真正平息,洛痕携齐齐格动身回京,穆萧与非凡同行。 齐齐格靠在马车里休息,再有两日路程便可到达京城,她知洛痕心急,命人加快脚步,而洛痕心疼她周车劳顿,又吩咐放慢行进速度。 马车未停,却有人掀帘进来,不等她睁眼,洛痕已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可好些了?”见她脸色仍有些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软软靠在他怀里,小脸贴在他颈间,“就是有点头晕,没事。” “再走半个时辰便有客栈,我们歇一晚再走。”将她搂在怀里,将披风密实地盖在她身上,免得不小心再着了凉。 “这才过了晌午,不用歇...” “不急在一时。”洛痕轻声打断,语气不容拒绝。 她不再言语,倚靠在他温暖的怀里,伴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缓缓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来,迷糊间,听到有兵器相碰的声音,齐齐格顿时清醒,掀开车帘之时,突有一道剑光袭来。 “小心”洛痕纵身跃起,长臂搂在她腰间,瞬间将她带离马车。 将她护在身侧,洛痕右手执剑,与数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因为随行的侍卫不多,而对方的人又实在太多,尽管有穆萧和非凡在,依然有些弱势。 齐齐格挣开洛痕的手,自腰间抽出软鞭,与他并肩而战。 刀光剑影中,黑衣人相继倒下,洛痕与齐齐格背对着背,默契地填补了彼此身后的空位,避免外人的偷袭,已渐渐占了上锋。 身侧的黑衣人手握利刃,不顾自身安危,挥刀直砍向齐齐格,洛痕眼晴的余光瞥见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抬手大力将她推离身边,执剑迎上去。 身后立即出现空档,见势,几名黑衣人同时攻向洛痕的后背。 “洛痕...”齐齐格惊呼一声,洛痕闻声偏身,依然没有避过,剑锋擦过后肩。 闷哼一声,浓眉已然皱起,肩膀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齐齐格的眼晴顿时红了,奋力挥鞭,直冲他而来,心急之下,未能避开迎面而来的暗器,只见那枚小小的箭尖生生刺向她胸口。 “格格...”洛痕扶住她霎时向后倒下的身子,沉声唤她。 齐齐格闻声怔仲,定定望着他,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胸口霎时绽起的奇异光茫慑住。 那光茫由弱渐渐变强,耀眼而夺目。 在场众人,皆面露茫然之色。 “啪”的一声脆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刹那间碎裂,金色的光茫愈来愈强,将他二人笼罩在一片金光中。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被眼前的景像惊得动弹不得。 “啊...”齐齐格轻呼一声,胸口处的玉坠蓦得热了起来,烫得她肌肤生疼。 洛痕被她的惊叫声震醒,瞬间回神,快速伸手探向她领口,用力挣断红色的细绳,取下那块玉坠,眸底闪过一抹惊诧。 那枚暗器不偏不倚嵌在玉坠之上,那小小的和田玉坠满是裂痕,被洛痕拿在手中之时霎时碎裂...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洛痕的身子像是受了重创一般,胳膊颓然垂下,搂着齐齐格生生向后退了几大步。 待再站稳之时,那灼目的金光猛然间大盛,刺得他完全睁不开眼,下意识挥手挡在眼前,本能般护着齐齐格转身。 金色的光茫渐渐弱了下去,周围再次归于平静,黑衣人明显被刚刚发生的一幕吓住,不敢再轻举妄动,相互转头望了望,默契地撤离。 “可伤到哪里?”洛痕神色凝重,眉宇间难掩焦虑,搂着脸色苍白的齐齐格轻问。 她深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胸口,浅浅笑了,“竟然忘了身上穿着金丝甲,没事。” 洛痕闻言,似是松了口气,笑得温柔,理了理她的长发,将她搂进怀里。 偏头靠在他怀里,伸手回抱着他腰身,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 面对生死关卡,他是紧张她的,至少,他在害怕,怕她受伤。 “王爷?”穆萧的一声急唤,打破了寂静。 洛痕敛神,牵着齐齐格的手大步行至他身侧,待看清他手中那块刚刚已然破碎的玉坠竟诡异般在一点点愈合,神色如急风骤雨般大变。 他们摒住呼吸,眼晴一瞬不离的紧盯着那块玉坠,直到它完全愈合,像是没有一丝碎过的痕迹之时,齐齐格的手猛然间被洛痕握得死紧,他手心中已沁出丝丝冷汗。 良久,颤抖着松开她的手,洛痕伸手接过那块与碎前迥然不同,反而愈合后与璎珞寻的那块“玉玲珑”一模一样的玉坠,身子蓦地一僵,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洛痕?”齐齐格伸手扶住他,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面孔,担心的轻唤。 “为何会这样?”他怔仲,喃喃自语,眼前再次浮现那抹清丽的身影,还有那双巧笑焉然的明眸。 另半块“玉玲珑”竟是那块他经由洛轩之手送给璎珞,又让她以大婚礼物为名送予齐齐格的那块他娘亲留下的玉坠... 恍然惊醒,原来她寻的那对“玉玲珑”,一半在清风身上,而另一半...在他身上。 “糟了...”穆萧惊呼一声,脸色骤变,“王爷,玉玲珑启动,莫夫人恐是有难。” 一语掷出,在场几人皆是脸色大变,神情错愕。 璎珞临盆在即,小腿上的浮肿不消,肚子更是大得不像话,睡觉时翻身都极困难,夜里常被踢醒,就再也睡不着,白天困乏得很,尽管有翠柳贴身照顾,生活依然不方便到了极至,心情愈发烦躁。 “啪”的一声响,手中绣样被她丢出老远,负气般别过脸喘气。 “小姐?”翠柳轻叹了口气,了然她的烦燥。 璎珞不语,深深吸气,“他人呢?” “京里边送来了折子,主子这会在书房,您刚才问过一遍了。”翠柳慢声细语,耐心的回答。 “是吗?”懊恼地咕哝了一句,她扶着腰缓缓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时间过得真快...” 莫名其妙的感叹,惹得翠柳微微皱眉,不明所以。 “小姐,您夜里睡不踏实,要不要趁这会儿补个眠?”翠柳弯身捡起地上的绣样,放回桌上,轻声提醒。 “你去看看他好了没有,怎么这么久?”不理会翠柳的劝解,她轻叹一声,坐回床边出神。 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心慌得厉害,自己都意识到有些过份黏他,虽说基本属于“怀孕综合症”,但也了然,并不全是。 隐隐感觉幸福似是到了尽头,莫名恐慌。 曾经,她的人生顺遂的没有丝毫的伤感,而他,哪怕过于悲凉孤寂,亦没有像现在这般患得患失吧! 为什么?为爱!因为太过相爱,故而太怕失去! 对于“玉玲珑”,她依旧懵懂,不太了解因果,明明该是令她避过生死大劫之物,为何此刻,她竟感觉那诡异的光芒带着死亡的冰冷?似是昭示着她生命的终结?为什么?她,不知道! 夜里,清风将她背搂在怀里,大手温柔地轻抚着她浑圆的肚子,声音轻柔,“别担心,我会在身边陪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温柔如水,惹得璎珞顿时红了眼晴,“我怕...” 自他来到弱水,这是璎珞第一次坦诚内心的恐惧,他明显怔仲,不等她发现他的异样,已瞬间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昏暗的烛火,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手臂微微用力,身子更紧的贴向她,俯在她耳边细语安慰,“别怕,一切有我,无论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他更怕,从没像此刻这般害怕过,但他不能说! 沉默!良久的沉默! 耳边回荡着彼此的呼吸声,就在清风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听她低声说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发生什么...” “没有万一,决对不会有万一。”不待她说完,他已沉声打断,口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细听之下,其实有丝颤抖。 挣开他的手臂,小心的翻过身子,望着他俊朗却有些憔悴的脸庞,眼里突然涌起一股湿意。 清冷孤傲的莫清风,他挚爱的丈夫,也在恐惧! 深沉的目光带有滚烫的温度,将眼眸深处的痛楚和茫然苦苦压抑着,“若惜,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的,你和宝宝都会好好的,没有万一,告诉我没有万一...” 近三十年的岁月莽莽,他无所畏惧,他稳操胜券,更曾无情狠决,可他发现,面对他们有些飘缈的未来,他竟是如此恐惧。只要一想到她会有闪失,只要一想到他们可能此刻还近在咫尺,或许眨眼间便有可能远在天涯,他发现,他受不了,他的心会不受控制的疼起来...锥心刺骨。 疼!久违啊!惟有她,才会令他如此这般的疼! 如水的目光缠绵的流连在他的脸上,眼眸中的忧伤比黑夜的天空还要暗沉,比窗外的丝丝细雨还要潮湿,她闭上眼,凑近他的唇,细细勾画。 轻拥着她,他温柔地回应,缠绵辗转,温柔怜惜,令她本能地忘记纷扰的心事,沉醉其中,只希望幸福可以继续,她和他两人,永不分离。 清风日夜守在她身侧,待她愈发温柔,千依百顺,面对他百般的柔情怜惜,璎珞感动亦心疼,尽量放松心情,努力去平静紊乱的心绪。 由于连日来过于焦虑,又加之整夜不眠,强健的身体也有些疲乏,趁她午睡在书房处理奏折之时,伏在案几上补眠。 迷迷糊糊间似是一直做着梦,隐约看见璎珞站在远处,向他挥手,神情透着不舍,眼中蓄着晶莹的泪,随后,身影越来越淡,淡到他快步追上去之时,已消失不见。 “若惜...”他猛然睁眼,弹坐起来,身上惊出冷汗。 坐在案几前愣愣出神,忽略了急促的脚步声,直到翠柳跌跌撞撞冲进书房,他的神志还有些不清。 “主子,小姐怕是要生了...”翠柳大口喘着气。 “什么?”他尚未从刚才奇怪的梦里清醒过来,呆愣问道:“要生了?”见翠柳点头,他恍然惊醒,风一般冲了出去。 “风惜阁”里顿时忙碌起来,自璎珞第一波阵痛来临时,稳婆和侍候的丫头便全部进了屋,璎珞见到一地的人影,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疼痛一阵阵过去,不是很剧烈,依然折磨得她大汗淋漓,身下的褥子已被汗湿。 宇文策进来诊脉,说时辰尚早,清风不顾众人反对,冲进房里,轻轻抚摸着她汗湿的头发,手有些颤抖。 疲惫地睁开眼,自被中伸出小手与他相握,“清风...我怕...”她哽咽,不是怕疼,而是怕未知的命运,怕“玉玲珑”会在此时启动。 “别怕,我陪着你...我的若惜是最坚强最勇敢的...”他也哽咽,却依然笑着鼓励。 他也怕,比她更怕,怕她突然消失,怕她闭上眼便再不会醒过来,可此刻,她需要他,他必须咬牙撑住!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其实很无助,是真的无助! 她牵起一抹温柔的笑,小手无力地紧了紧,却被他反手握在手中,冷汗在两只手间沁出来,有些湿,有些凉... 为了补充体力,疼痛的间隙,清风喂她喝了些粥,坐在床边细语安慰,无论如何不肯出去,陪着她...煎熬。 直到了晚上,真正的疼痛才开始一阵阵袭来,璎珞紧抓着他的手,已没有力气叫出声来,只能喘息着□□,时断时续,时轻时重,哪怕一声轻叹,都瞬间令他的心揪紧。 “夫人,再用点力...”朦胧中,不知是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眼里蓄满泪水,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周边的一切,只听到有声音不停地响起,还有那双满是汗水的大手紧紧握着她。 疼痛愈演愈烈,腹中的宝宝却像舍不得离开母体般毫无动静,璎珞的意识一会迷糊,一会又清醒,声音已喊得沙哑,身体虚弱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若惜...醒醒,若惜...”低沉暗哑地轻唤,小手被执在唇边轻吻着。 恍惚中辩出是他的声音,她紧皱眉头,配合稳婆的指示,大口吸气呼气,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终于感觉有东西流出了她的身体,似乎还有清脆的哭声... 他们的宝宝终于出生了,她当妈妈了,而他,终于有了骨肉至亲的孩儿! 身上的疼痛似是有所缓解,又好像仍在继续,她疲惫不堪地睁开眼,想看看他,看看他们的孩子,然,突觉胸口一阵莫名地刺痛,万箭穿心一般的疼,随后,一股腥甜翻涌而至... 二十岁这年,命运的转折,她得到了许多,却已...无力拥有! 二十九岁这年,命运的转角,他即将失去,却是...无力挽留! 曾经以为,一辈子很长很长,他们可以牵着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可谁知,一辈子其实真的很短暂,短到眨眼间,已是一生。 他们之间,隔着时空的山长水阔,却无论如何阻隔不了相爱至深的心!只是,如果他们知道幸福如此难把握,可还会如此飞蛾扑火,决然相恋? 沿途几次换乘快马,四道身影策马赶往弱水。 然而,当赶到“风惜阁”之时,寂静地院落竟是一片肃然,胜雪般的洁白刺得人睁不开眼。 “不...不可能...”洛痕大口喘气,自言自语着几乎是跌下马背,挣开齐齐格搀扶的手臂,右手紧握成拳,死死抵在心口,跌跌撞撞着向院内而去。 齐齐格望着他萧索的背影,泪如泉涌。 他们日夜兼程,终是晚了一步吗?她难道就这样无声地走了... 116、爱的传说(上) “你看...”轻轻偏过头,手指向远方,“我家就在那边...” 话音未落,纤细的柔荑被他牢牢握在掌中,那么紧,那么紧...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泪水滑过,却不是她的... 小手无力的回握着他,试图化解他内心的恐惧,却已无法抚平那浓浓的哀伤。 静静相拥,紧紧依偎,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如她的生命,任他如何挽留,终是...留不住。 “若惜...不要走...”他哽咽着开口,声音已然破碎,透着凄怆的悲伤与无力。明知无力回天,明知无可挽回,甚至明知一切已走到尽头,依然倔强着挽留。 没办法,真的没办法,那是他挚爱的妻啊! 他不要她走,不要她走! 侧身看着他,那张俊逸的面孔似是瞬间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刚毅的下巴隐隐冒出胡茬,令他浑身散发着成熟稳重的魅力。 抬手在他脸上细细抚摸,从额头到眉毛,然后是眼睛,最后落在唇瓣上...似是要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更紧的偎进他怀里,十指交握,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 记忆有如碎片般涌入脑海,曾经尴尬又不失美丽的初见,昔日满怀的憧憬希望,柔软甜蜜的大婚之夜,恩爱缠绵的无数良宵,一度绝望无助的寂寞伤怀...兜兜转转,爱恋纠缠,终于在他们孩子出生之时行至尽头...本以为出现了曙光,本以为一切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却不曾想过,竟然是...诀别! 或许,他们的爱情,注定不是长厢厮守的白头偕老,而是天人永隔的无限悲凉... 永远啊,为何竟是如此遥远,他们终究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成就它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远方最远的天际,湛蓝得似乎闪着奇异的光,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泪珠嵌落腮边,打湿了面颊,却依然牵起一抹温暖的笑,“傻瓜...我不走...不会走...”明明要安慰,却抑制不住声音的哽咽。 变端来得太快,她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当胸口似是受到一股强大力量撞击之时,身体骤然衰败,隐隐昭示着她的离去,思及此,她已悲泣难言。 清风,如果我能撑控命运,我不会走,决不会走,因为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我们刚刚出世的宝宝,可是我...没有选择啊... 悲痛难忍的将她搂入怀中,他无力到极点,胸口剧烈起伏,无法言语。 任他用力拥紧,不理会有些透不过气来,贪婪地汲取他身体的温暖,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他的胸膛宽阔且温暖,是她此生最眷恋渴望的归宿,他的心跳沉稳且有力,是这世间最美妙动听的旋律...缓缓闭上眼睛,他的唇温柔地摩挲过她的长发,他轻柔地吻着,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深情眷恋…又那么悲哀无助… “清风,我爱你...”依旧是轻浅娇柔的声音,此刻透着浓烈的不舍,带着苦涩的心酸,穿透层层时空阻隔与岁月苍凉的爱情誓言,多么坚定而无奈...一遍遍,一遍遍回荡在耳边,“我爱你,爱你呢...” 那夜无情,鲜血染红了他的记忆,柔婉贤静的母亲惨死在怀里,是她,是她用爱,抚平了他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她不知道,直到有她伴在身侧,他才能安稳地睡去,才不至被那血红的恶梦惊醒。然,黑暗却再次席产卷而来,他挚爱的妻子即将沉睡,他的心,那颗因她而活过来的心,被彻底碾碎,化灰...这一次,再无谁可抚慰他冰冷彻底的心,疼痛清晰地侵袭着他每一寸神经,痛到痛彻心扉,痛到无力哀鸣。 老天何其残忍,还嫌他此生不够悲凉,偏偏要再重重添上一笔?既怜悯他的孤寂,将她赐予他,又为何狠心的收回?他不懂,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老天如此捉弄他? 他那么深刻地爱着她,失去她,他该如何活下去!要他如何活?如何活... 他莫清风这辈子爱过的人廖廖无几,细数下来,刻骨铭心的应当属三人。 尽管他百般不愿承认,可不曾谋面的父亲依然是他的天;哪怕在她身前尽孝的日子屈指可数,寂寞恬静的母亲却始终是他的地;而她,他娇憨清丽的妻子,来自异时空的梅若惜,弱柳扶风般温柔的巧笑女子,俨然是他的...骨血。 她就这样走出了他的生命?真的要彻彻底底的走了吗? 幸福啊,为何总是要在最甜蜜的时候悄然走远,人生啊,为何总是如此波折不断,既已成全他们,又怎忍再次夺去?惨忍,无情,狠决... 她的清风,当没有了她的陪伴,该如此面对今后的漫漫人生路,想到他孤寂而落寞的背影,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凉,用尽浑身最后一分力气,转身回抱着他的腰身,低低哭泣,“答应我,无论再伤心,也要努力让自己快乐些...不许你做傻事...更不许你无止境地痛苦着折磨自己...” 其实她想对他笑,将最美丽的笑容留给他,可眼中的泪意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簌簌而落,尽洒他胸前,粘湿了他衣襟,也湿了他的心,“宝宝需要你,他已不幸的失去了母亲,别再令他连父爱一起失去,那样他就太可怜了...答应我,连同我的爱,一起爱他...” 长臂紧了又紧,似是借由手臂的力量要留下她,不惜与老天搏一次...强留下她。 仰起头,逼退眼中的泪意,他哑声回应,“是!我会爱他,连同你的那份爱,一起爱他...”低沉的声音无比沙哑,他软弱地说:“只是...我呢?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若惜...”无力的昵喃,带着浓浓的深情,透着满心的哀痛。 “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走...” 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她若走了,他的生命还剩下什么?他一无所有,他赤贫如洗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令你难过,如果可以...就忘了我!没有什么比悲伤更值得忘记...”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她坚定的开口。 她要他快乐,要他们父子幸福,她不介意他...忘了她...忘了她吧...只要他别痛苦! “不...什么都可以忘,什么都能放下,惟独你,只有你,若惜,我不行,我做不到...”极力隐忍的泪终究是顺着他刚毅的下巴落在她发间,他哭了... 她怎么能狠心地说让他忘了她,让他如何忘?她清丽如百合般美丽明媚的笑容,她娇嗔轻浅的声音,还有她净如泉水,暖如娇阳的心,都是他倾心所恋,叫他如何忘?他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她是真的要走了,为了他们刚出世的宝宝,难道他真的别无选择,必须要独自面对眼前那条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路吗?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那泪好咸,那泪好冷,一如他的心,好凉,好冷啊... 温热的呼吸拂过,冰凉的唇轻触她细嫩的颈子,修长的手指眷恋的勾勒着她的面颊,那么怜惜,那么温柔,又...那么颤抖。 深深的凝望他,径直看进他眼底,她看见里面,是一片干涸的...茫然。 苦撑到他的唇印在她柔软的唇上,已无丝毫力气回应,倚在他怀里,任他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将她彻底包围,温暖... 她想笑,笑着离去,让他记住她甜美的微笑,只为他一人绽放的笑容,可那泪却已盈满眼眶... “清风,我跨越时空而来,原来,只为与你相爱,只为成就这段美丽却又短暂的姻缘...若是没有遇见你,我永远都不知道爱是如此厚重...我爱你,好爱你...请你,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无声轻喃,终是疲惫的垂下了眼帘,手臂自他腰际缓缓...滑下,眼角尤挂着来不及滑落的泪! 那泪,冰凉刺骨! 身子蓦然一僵,滑开她的唇,略显粗糙的俊颜贴着她的侧脸,闭眼之时,一滴泪顺着眼角滴落在她腮边...咸,涩,苦... “若惜...”似是要用尽浑身的力气拥抱她,他仰头悲鸣,眸底是空茫的怆然。 望不到尽头的茫茫草原,久久回荡着他嘶心裂肺的悲鸣,他们牵手漫步的身影一遍遍自眼前浮过,她铜铃般清脆的笑声在耳边不停回响,那回眸时娇俏的容颜定格在心里,挥之不去... 黄昏中,那抹孤寂的身影坐在草原上一动不动,将沉睡的妻子轻拥在怀里,任夕阳的余辉洒在身上,任初升的太阳肆意照射...任风吹,任雨淋,依然如磐石般呆坐在那里,魂然忘我,似是要送她走了一程又一程... 过往的苦涩酸甜都化做温柔的缠绵,一声声,一句句,围绕在他心田,悲怆的目光久久落在她仿佛是睡着一般的娇颜上,勾起唇角笑着亲吻她,全然感觉不到她身体的冰冷... 遥远的天际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密集而下,砸得他眼角生疼。 似是已忘了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仰面望向天际,终于破碎地说:“若惜,我会用剩下的生命记着你...直到死去...” 天,整个暗下去,他茫然的立在山之颠,满目疮痍。 山间的黄昏中,柔和的夕阳依然无法软化他俊朗刚毅的轮廓,漆黑如墨的眼眸仿若浩瀚的海洋,似是能洞悉一切,似是深不见底,但其实却是空洞的茫然,黯淡无光。 心痛翻天覆地的席卷而来,背影是那般孤寂而悲怆,任云海在脚下翻滚,他整个人只是弥漫在一股冰冷的死气里,心,无力到疼痛。 “若惜...”垂下眼眸,面容上明明没有表情,却生生透出股凄凉来,他哑声轻喃。 他终是挣脱不了命运,更无力战胜。 曾经以为,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头来,依然留不住她。 当她合上眼那一刻,他的世界被全盘掀翻,瞬间倒塌,所有断瓦残垣毫不留情,劈头盖脸的砸到他身上,不容他悲伤,不容他退避,惟有生生挺住,为了他们的孩儿,为了她声声嘱托。 艰难地喘息,胸口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甚是寒冷,那冷意迅速扩大,急速蔓延,冰得他整个人瑟缩。 身后传来轻微地脚步声,他收敛了所有表情,目光聚集成一点,侧脸坚毅。 群山俯首,似是等待着太阳的新升,而他,也在等。 两道挺拔的身影沉默着并肩而立,四周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曾抗衡却依旧相惜,心下戚戚。 多久没有同站在距天空如此近的地方了?多久了?五年了吧,上次他们站在旷野中,身影似是与天地相融,那是什么时候?是她睡去的第十日。 如今一晃,竟已过了五年。 五年了,漫长的五年似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真的很累,也很寂寞。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洛痕的思绪飘回了五年前。 “清风...”洛痕一脸倦容,眼底闪动着道不明的哀伤,欲言又止。 他闻声偏头,目光黯淡,溢满沉重的哀痛。 “孩子需要你...”他无从安慰,惟有提醒他身为人父的责任。 他闭上眼,无所适从,声音暗哑,“我知道!” 别过脸,洛痕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望见远处那抹驻立等待的身影,克制地收起悲伤,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他已无力为他们做什么,他也没有立场过度悲伤,沉睡不醒的是清风的妻,而他的妻,是那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女子。 这一生,只能这样了! 当他赶到弱水之时,她早已没了气息,但当两块玉玲珑霎时相融在一起,似是感应到主人一般,那块完整的玉玲珑竟自动飞回璎珞的颈前,刹那间金光大绽,灼得他们睁不开眼,沉睡中的她被笼罩在一片金光下。 光环笼罩着她,慢慢将她托起。 “若惜...”清风惊呼一声,声音出奇的沙哑,纵身冲向光圈,企图握住她的手。 “清风...”洛痕欲拦,却被他大力挣开。 “砰”的一声响,光环因他的碰触霎时膨胀,似是有意识般攻击他的身体,更加密实的将她环绕其中。 他颓然后退,如置梦中,哀痛的目光牢牢锁定她,喃喃自语,“若惜,你是真的要走了吗?” 紧咬下唇,齐齐格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被瞬间抽走,快速别过头,埋首在洛痕怀里,黯然落泪。 “快看...”不知是谁一声惊呼,众人猛然抬头,望着那光圈中缓缓抬手的她。 “若惜...”临近崩溃的他破碎着轻唤,坚定的伸出手,朝着光圈中她手的方向... 他笑了,含泪笑起,看着两只手一点点接近,再一点点接近,然而,就在他即将握住她柔荑的时候,穆萧却决决地拉住了他。 他深沉的眸底骤起波涛,沉声道:“放手!” “公子三思,夫人本不属天玄之人,隔着层层时空,这或许是她一线生机,若是强留,恐是...玉碎人亡...”莫测高深的目光平静与他对视,穆萧道破天机。 浑身剧烈一颤,蓦然转头,身边稀薄的空气被骤然抽空,他大口喘气,才不至窒息,紧紧闭上眼,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紧握成拳,他听见自己凄惶的声音:“若惜,我该怎么办?!!!” 那么软弱! 那么软弱! 再睁眼之时,他的眼底红了,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看着他失去光彩的眸子,看见他倾泻而下的眼泪,洛痕电石光火间了悟了什么,他的心,被生生撕扯着,很疼,很疼。 他们相爱至深,哪怕隔了时空,隔了人世,哪怕有什么横在那里,挡在中间,依然无法阻隔他们相惜的心。 垂下眼眸,在无奈中沉默...沉默... 烛火摇曳间,俊朗的面孔显得有些飘忽不明,他转过身,背影悲怆,伤痕累累。 幽深的双眸溢满沉痛,紧紧望着那只微抬的小手。 沉默!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就在那金色的光茫愈发大盛,她的身影似是要在刹那间消失之时,他终于哀痛地说:“不行,真的不行...若惜,我没有办法眼看着你走...”他说得艰难,然,大手却坚定的递了出去... “轰”的一声响,金色的光环霎时破裂,掀起刺目的金色光芒,融为一体的玉玲珑瞬间破碎成无数片,片片碎沫四溅开来... 轰隆的巨响持续回荡在耳边,令人有些耳鸣,脚下的土地似是都有些轻微的晃动,震得人竟站不稳。而他,已紧握住她的柔荑,在光圈急速削弱的时候,身形快若闪电般移动,毫不迟疑,揽臂搂过她下坠的身子,将她拥进怀里之时,他颓然跪倒,嘴角沁出鲜红的血丝。 “若惜...对不起...”他费力的出声,冰冷的唇轻轻碰触她略微有些温度的身子,含笑着闭上了眼... 117、爱的传说(中) “如今国库充盈,各地商铺生意稳定兴旺,这次回去便多呆些时日,不必急着回来。”收回思绪,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洛痕沉声道。 他闻声敛神,却没有收回投得极远的目光,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道修长的身影被斜阳拉长,又静默着站了片刻,他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我是不是做错了?” 过往的沧桑如潮水般涌来,在这个黄昏的山林,他像是一片疲惫的孤舟,极度渴求栖息的港湾。 他已疲惫不堪,他已不堪重负。 洛痕明白,他在自责,可却不是后悔,至少她活着,至少她冰冷的身体已然恢复温度,只是,她真的睡得太久太久了,久到仿佛已过了永远,久到磨灭了他满心的希望。 洛痕明白,他累了,寂寞着累,痛苦着累,等待着累!他需要有人鼓励,他需要有人安慰的,否则他即刻就会倒下去,刚强冷硬的莫清风,为了那沉睡不醒的妻子,早已万劫不复。 深沉的眸光落在那张写满哀痛的面孔上,他艰难地开口,“知道你为何可拥有她倾心所恋?” “因为你够‘自私’!”偏头与他对视,心似百味杂陈,道出了在五年前他冲破生死伸手时便理清的思绪。 因为他够“自私”,才会在杭州行宫自他身边带走了她;因为他够“自私”,才会不顾她与云惜若之间的纠葛而坚定地娶了她;因为他够“自私”,在她伤心绝望之际将她送去弱水,却决决地不肯签下那一纸休书,还她自由之身;因为他够“自私”,令已然死去的她又重回了人间,哪怕那双合上的眼眸始终没有睁开,可她至少活着,活在他身边。 清风定定望着他,良久后转过头,闭上了眼,感觉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你说得没错,我是自私。”浓眉聚紧,听他悠悠叹息了一声,“可她若是走了,哪怕过得幸福,我也不得而知,我相信,她愿意留下...” 对于若惜,清风是那个最懂她的人,其实他心里有答案,即便那一刻真的是玉碎人亡,若惜也不会怪他强留于她,可他需要肯定,因为实在等得太久了,曾经不到五个月的分离,几乎令他崩溃,更何况是五年? 五年呢,他苦涩地笑,几乎忘了这五年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 一生真的很长很长,长到他已无力走下去。五年已耗尽了心力,以后的日子他该如何继续? “即便是错也无法回头了。”偏头看了一眼洛痕,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有着几分释然,他相信洛痕懂他。 洛痕沉默着点头,突然为自己的出局感到欣慰,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依然深深相爱,一切都值得,都值得! 他伸出手,与他紧紧相握,是鼓励,亦是祝福。 “回吧,二嫂即将临盆,定是等着你回府呢,我可不愿她日后埋怨我。”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松,不想因为他的感伤压抑他即为人父的喜悦。 提到齐齐格,洛痕脸上扬起温暖的笑,她的妻,即将为他生下儿女,三十六岁了,他终于盼来自己的孩儿,想起每年去弱水时宝宝都腻在他怀里,不自觉笑了。 “爹爹说让我给你抱抱,他说你是二伯...”黑黑的小眼晴眨呀眨的,奶声奶气地说着,同时向他伸出小胳膊。 将他抱在怀里,洛痕的眼晴霎时就红了。 离开时他还那么小,抿着小嘴,在他怀里睡得好沉静,如今一晃,他已二岁! “二伯,你说爹爹是不是不疼宝宝?” “为何如此说?”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洛痕不解地问。 “爹爹每次出门回来都是直奔娘房里,还不准人打扰,第二日才见宝宝。”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小家伙掘着小嘴说道。 身子蓦然一僵,心口揪紧地疼,亲了亲那张神情愈发像她的小脸,他轻声安慰,“那是爹爹累了,要和娘亲发发牢骚,而宝宝太小,爹爹舍不得烦宝宝。”见小家伙若有所思的皱眉,又解释道:“爹爹这辈子最疼两个人,一个是娘亲,一个就是宝宝,所以宝宝要体谅爹爹的辛苦,多陪爹爹说说话,可好?” 小家伙眨了眨眼晴,微一思量,脆生生说道:“知道了,二伯。宝宝这就去告诉爹爹,宝宝不怕烦...”在他怀里动了动,挣扎着要下地。 洛痕蹲下身子,小家伙已迫不急待地小跑着向“风惜阁”的方向而去,还不忘回头冲他说着:“宝宝过一会再来陪二伯说话,二伯不要生宝宝的气...” 望着那小小的背影,他欣慰的笑,“若惜,你何时才会醒过来?你就不想看看宝宝吗?他很调皮,也很懂事...还有清风,他在等你,他过得很不好...” 那一年,宝宝三岁! “二伯,宝宝认得二十二种药材了,宇文伯伯夸宝宝聪明,爹爹笑了呢...” “昨日我看到爹爹抱着娘看日落,爹爹好像哭了呢...二伯你说,娘睡了这么久,她能不能听到爹爹和宝宝与她说话呀?” “二伯,为什么你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看宝宝呀?能多来几次吗?” “因为这是二伯与你娘亲相识的季节,所以二伯才选择这个时候来看你,来看你娘亲...”洛痕在心里无声地回答,却不如曾经心疼,释然许多。 “二伯母今年为何没有来看宝宝?是不是因为去年宝宝不小心弄脏了二伯送她的衣裙,她生宝宝的气了?宝宝不是有意的...” 摸了摸他的头发,洛痕宠爱地笑,自怀中取出小银锁,“二伯母没有生宝宝的气,这不还让二伯捎礼物来给你。” 小家伙一见有礼物,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想接,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些迟疑地缩回了手。 “既是二伯母送的,就收着吧!”清风大步走了过来,鼓励他收下。 “爹爹。”甜甜的唤了一声,将小银锁握在手中,朝他张开手臂。 “谢谢二伯。”有些兴大奋地道了谢,将小脸贴在清风身前,低着脑袋细瞧着小银锁,神情专注,样子甚是可爱。 那是去年,宝宝四岁! 春去春又回,花谢了又开,五年过去了,她依然沉睡着,而他们的儿子已然五岁了。 时间彷佛过了永恒。待他回过神时,清风若有所思的望着他,洛痕勾唇笑了,“今年怕是不能去看宝宝了,代我向他道歉。” 提到小大人般颇为懂事的儿子,清风脸上难得现出一抹温柔的微笑,他点了点头,“我也该起程了,若惜在家等着我!” 凤栖崖,在京中的日子,他时常独自一人迎风而立的地方。 那夜,借着月色的掩护,若惜含羞着成了他的妻,娇柔纤细的她曾拧着他的耳朵嗔他,“你只能待我一个人好,否则小心我休了你哦...” 凤栖崖,他常常一人漫步而来的地方。 那夜,他护着她坠落崖底,娇弱的她曾倚在他怀中沉睡。那半月独处的时光似是刻入他心里,恐是用一辈子的时间也难以忘记。他们十指交握,他问她可会遗憾,他听见她的轻浅的声音,“如果老天注定我要和你死在一块,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遗憾的。” 玉玲珑牵引她来到他们身边,谁能说得清楚最初她的姻缘到底系在谁身上,他的忍痛放手,他的决然强留,终是为他们三人之间纠纠缠缠的感情划上了止休符。 洛痕与她,或者就是所谓的有缘无份,情深缘浅! 清风与她,不能说是上演了一幕姻缘天定,只能说是情深缘厚!至少,她为他冲破了生死,至少,他为她逆转了乾坤! “若惜,请你醒过来,他在等着你,坚定又寂寞地等着!” 如此凄清的夜,天空之中出现两颗异常闪亮的星,缓缓交会,望着他孤寂的背影走出视线,他又独自站定了许久,才转身下山,身影在残月的目送中缓缓淡去。 他也该回府了,他的妻子也在等着他,那与他结发的女子,注定是陪在他身边的人。 或许,这辈子洛痕都无法将若惜排挤在心门之外,或许,洛痕内心柔软之处永远都将有若惜一席之地,因为记忆抹不掉,因为付出的感情无法收回,但他其实已在悄然改变,他学会了珍惜眼前人,疼爱着...他的妻! 烛泪滴尽,最后一盏光明也渐渐失去了颜色,让原本温暖的屋子,显出几分清冷。 倚靠在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将她搂在胸前,轻抚着她的长发,凝望她沉静的睡颜,眼神温柔得有如一汪水。 “若惜,我回来了...”似是习惯了她的沉默,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呀,就是贪睡,这都五年了呢,若惜...” 院内传来细微的声响,他微微蹙眉。 “小少爷?” “干嘛?” “你不要进去,主子在房里。” “啊?爹爹回来了?宇文伯伯不是说他要明日才到?”顿了顿,又听小家伙不甚乐意的抱怨,“怎么不早说,万一被爹爹知道我偷偷跑来和娘睡,一定会罚我的。” “怕罚还不快走,要是主子生气了,小心明日不来看你。” “去,别胡说,爹爹才不会,他怕娘拧他耳朵...” “到时候只有主子拧你耳朵的份。” “哎呀,不要抱我,我自己走...” “小声点,吵了主子有你好瞧的...” 听到院门轻声合起,四周又恢复了安静。 清风无奈地笑了,回来后本想先去看看儿子,又怕晚了扰了他睡觉,这才直接回房,却不曾想小家伙这么晚了竟还没睡,他这个淘气的儿子啊。 “若惜,宝宝来看你了...”珍爱无比地搂紧她,叹息着喃喃。 哪怕她合上的眼眸五年中从未曾睁开过,哪怕她可能一句也听不到,他仍旧不停地和她说着话,就像她没睡着一样,有时轻责她贪睡,有时怜惜她似是又瘦了,有时温柔地诉说着缠绵情话,有时拉着她的小手轻抚上他面颊,潮湿的泪一滴滴落在她手背上,一遍遍亲吻她纤细的柔荑,久久沉默。 当她弥留时,滴滴湿湿的泪水划过他脸颊,当她纤细的柔荑自他腰间滑落,他紧崩的心弦在霎时断了,抱着她的身子在颤抖,他的心碎得四分五裂,再无力粘合。 曾经,她伤心绝望,他愿意用爱,用下半辈子全心的爱为她将碎掉的心粘起来,那么现在呢?谁又为他粘合碎片一般的心? 在她合上眼眸那一刻,属于他的那片天地蓦然间暗了下来,再没有亮起,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缕阳光,只有她的手能温暖他,只有她的爱能令他活过来。 “若惜,我等着你,你说只要我们相爱,是连时空都阻隔不了的,我信你...”将她轻拥在怀里,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用他身体的温度温暖她,也汲取她身体的热度温暖自己冰冷彻骨的心。 在弱水的每一天,他都将她搂在怀里,与她相拥而眠,只有这样,他才能睡得安稳。他想,她一定可以感觉到他在身边,曾经相守弱水之畔的诺言不会改变,他相信她会醒,一定会醒。 清风痛苦于她的沉睡不醒,却又鼓励和安慰自己坚持等下去,这便是,爱的力量! “爹爹?”稚嫩的童音响起,手掌被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握住。 声音来得突然,思绪来不及收回,俊逸的脸上还有未及退去的深思,怔仲了一瞬,回神时忙俯下身,小家伙利落地爬到他身上,搂着他的颈子,嘟着小嘴撒娇,“爹爹又不理宝宝?” 他淡淡笑,在那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亲,“爹爹最疼宝宝,哪里会不理宝宝。” 小家伙轻挑眉毛,调皮地呲牙笑,随后又想到什么,小脸贴在他颈间,声音透着委屈,“爹爹最疼娘,然后才疼宝宝,不过宝宝不介意...” 心中涩然,猛地疼了起来,紧了紧手臂,将他软软的身子牢牢抱在怀里,半晌不语。 对于儿子,他总觉有所亏欠,自打他出生,他每个月都会有十天到半月的时间在京里,余下的时间方才会回到弱水陪伴他们母子。令他欣慰的是,小家伙与他甚是亲近,并无疏远,这便是父子连心吧! 尽管洛痕担起了一切,尽管尘风已处处展示出过人的领兵才能,并入朝为官,但他依然不能坐视不管,由圣贤走向天玄是他一手造成,他本想扶持新皇直至他成年,他本不想洛痕再为国事操劳,可一切却终究不是他能掌控。 洛痕的苦心他何尝不懂,可若是将这些全部压给他,他又怎能安心? “他为天玄操劳了半辈子,不该再回来...”若惜的话一直在他耳畔回荡,他必须做些什么。 于是,他与洛痕,尘风,一人经商,一人辅政,一人带兵,兄弟齐心,内外同进,五年间将天玄推向了极盛。 惟有如此,他才觉得自己有颜面面对沉睡的若惜,面对一年前带着女儿浪迹天涯的洛霄。 “爹爹又在发呆了?”柔软的小手扳正他的脸,眨巴着大眼睛。 他敛神,静静看着这那与他越来越相似的面孔,眉眼间透着与若惜同样的疑惑表情,甚是惹人怜惜,心中酸得厉害。 尽管答应若惜要好好照顾儿子,可他终是做得不够,若不是他三岁那年拉着他的大手说,“爹爹,娘一直睡着,不肯理宝宝,而爹爹每次出门回来都先去看娘,第二日才见宝宝...”气息有点喘,仰着小脸继续说道:“二伯说爹爹舍不得烦宝宝,才先去和娘发牢骚,可是宝宝不怕烦,宝宝喜欢爹爹抱...”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冷漠在无形中给了孩子多大压力,而他那只有三岁的儿子,又是多么想与他亲近,于是那一夜,他搂着儿子,与若惜同塌而眠。 “宝宝...”他欲言又止,抱着小家伙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宝宝可曾怪爹爹?” “嗯?”小家伙明显被他问愣了,挠了挠头,表情有些呆,“爹爹...” 清风笑了笑,也知自己问出了超乎小家伙年龄可以接受的问题,搂着他道:“爹爹不在的时候宝宝都做些什么?” “和宇文伯伯学习认药材,每日还与非凡叔叔习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往他怀里凑了凑,“还有就是每日和娘说话...” “都说些什么呢?”提到若惜,清风的脸上闪过一抹伤痛。 “告诉娘宝宝很听话,爹爹很想她,要她早点醒...” 沉沉地叹息,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不等小家伙说完,突然将他抱得死紧,把脸埋在他颈间,眼里涌起泪意。 “爹爹...”许是被他突变的情绪吓到,小家伙怯怯地唤着他,小身子不自在的扭了一下。 紧闭着眼晴,眼前浮现她巧笑的娇颜,还有那双清澈如水一般的眼眸,心如刀绞。 若惜,我好想你!宝宝长大了,他很调皮,也很淘气,像你...可他也很懂事,他会陪我聊天,给我解闷,还会撒娇,要我抱抱,像极了你...更令我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小失了娘亲的疼爱而变得孤僻胆小,他那么依赖我崇敬我...若惜,谢谢你,谢谢你拼了命为我留下我们的至亲骨肉,哪怕你再也不会醒过来,我想,我依然可以活下去,只是...只是活得寂寞而孤独。 “爹爹...宝宝喘不上气来了...”一双小手轻轻推挤着他,俯在他耳边提醒。 闻言,他敛神,仰起头强咽下眼中的湿意,松开了怀抱。 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晴,“爹爹又在想娘了吗?” 他涩然地笑,点了点头。 “娘会醒的,翠姨说娘最舍不得爹爹和宝宝了,娘怕爹爹给宝宝娶个后娘,所以娘一定会醒的...” 小家伙说得一本正经,清风却止不住笑了,原本伤感的心情释然了几分,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翠姨何时这样和你说,嗯?” “翠姨说爹爹最怕娘哭了,娘一哭,爹爹就急得乱了阵脚,哪怕错的是娘,爹爹也不忍心说一句重话,翠姨还说爹爹长得太好看了,有很多姑娘喜欢,娘睡不安稳,早晚会醒过来,她要看着你,不能让你给我娶后娘...” 小家伙一口气说完,虽说有点语无伦次,清风倒也听明白了。 轻叹了口气,对口没遮拦的翠柳甚是无奈,“宝宝放心,娘会醒的,爹爹也不会娶后娘给宝宝,嗯?” 小家伙咧着嘴笑了,搂着他脖子,在他侧脸上重重亲了一下,小脸有些微红。 清风温柔地笑,那笑容温暖而柔软,伸手理了理他微皱的衣袍,抱着他望向北方,那个若惜说是她家的方向。 时光缓缓流逝,不曾因她的沉睡而停下脚步,捱过寒冷漫长的冬季,当百花再次绽放之时,她,依旧没有醒,然,却睡得不再恬静,不再安稳...隐隐昭示着什么... 这几个月他一直留在弱水,不曾回京,平日里除了教儿子习字,便是留在房里陪伴若惜。 黄昏时分,他孤寂的身影黯然立在远方,心口没来由一紧,觉得今日的天,太过浓重暗沉。 身后传来马蹄声,回身之时见非凡一脸焦急。 “主子,夫人吐血了...” 他石化般立在原地,左胸口抽痛得厉害。排山倒海而来的痛刺得他的心千疮百孔,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他闭目喘息,胸口传来似是被凌迟般的疼。 若惜,等了六年,竟是这样的结果吗? 118、爱的传说(正文结局) 哀痛的目光定格在她惨白的脸上,心中的惊惶痛楚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恐惧地紧握着她瘦弱的手,身体微微颤抖。 自她沉睡,身子一直稳定,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直到三个月前,她的呼吸变得愈发沉重,本就纤细的身子愈发清瘦了,他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再也承受不起命运的再一次捉弄。 当他无力挽留她逝去的生命,只觉身体的血肉被一点点剜去流光,传来阵阵翻天覆地的绞痛,那疼痛快速蔓延至他每一寸神经,有如凌迟般的痛苦。 床榻上的若惜,依然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如雪,伴着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再次溢出暗红色的血迹。 看着同样痛苦的她,苦撑六年的坚强瞬间瓦解,他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永无休止的疼痛,亦或是茫不可知的命运转折。 已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吐血,意志霎时软弱下来,他哀然:“若惜,是我错了...”轻柔地拭去她嘴角的血迹,声音尤为哽咽,“若是太辛苦...就去吧!”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醒,一个人的生命,在病痛面前,是如此渺小,似是水面的一个泡沫,刹那间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生离死别,对于人而言,的确是最悲痛残忍的事情! 如果他们的爱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原因只有一个,便是他们太过相爱。 爱啊,竟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东西,可是他,不后悔。 看着她的目光那么哀伤,凄凉之意铺面而来,从来不知道竟可以承受这么大的痛楚,他觉得,心,已疼到极至, 六年前,当他强留下她,醒来时得知她有了呼吸,他感动得落下泪来,原来老天依然怜悯他,不曾将所有都收回,她活着,仍旧活着。他可以等,他不怕等,只要还有希望,只要一切不是尽头...可如今,眼看着她被折磨,却无能为力,他的心疼得不敢呼吸,努力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老天,到底要他如何啊? 无力地闭上眼,将她的小手抵在额头,他艰涩开口,“若惜,撑不住就走吧...宝宝是个懂事的孩子,你不必挂心...只是,别走得太快,要等着我...” 眼角的泪一滴滴落下,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直跌入阴冷寒风的万丈深渊。 他不明白,一次命运的转折,怎么就令他失去这么多,这么多... 人生有许多问题,是任何人都不能答复的,一如他,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答案,而他,也已无力追究。 “六年前我便查出来是谁令‘玉玲珑’破碎,为了你,为了宝宝,我放过了他。”他抬起头,漆默的眼眸中闪动着慑人而暗沉的光,“如今,我要他们,全部陪葬。”他一字一顿,眸底汹涌着狠绝的冷然。 无意又怎样?玉玲珑终究因此破碎,胜者王,败者寇不是吗?仅仅不甘于亡国便派人半路行刺,他们都该死!迁怒又如何?他的妻捱了六年终是难逃此劫,而他,什么都没有了,骨肉至亲的儿子弥补不了失去她的痛,他要他们陪葬,一个都不留...全部陪葬。 “明日送小少爷回京。”松开她的手,体贴地为她掖了掖被角,温柔的动作与冷漠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主子?” 站起身,眉目间呼啸着痛苦而凄厉的悲怆,仅一眼,已将非凡欲劝阻的话压下。 “是。”他恭身应下,转身出去,既无力阻止,既不能相随,惟有以命护住小主子。 烛火燃尽,房内陷入一片昏暗,那抹孤寂的身影驻立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残月,眼底是空洞的怆然。 夜风吹过,夹杂着些许凉意,而他,全然不觉,心早已冰冷彻骨,又怎会在乎几许冷风? 房内充斥着忧伤,哀戚,绝望。 六年里,心里呐喊过千万次,梦里更呼唤过千万回,却依然唤不醒沉睡的她,她仿若是沧海一栗,被无情的光阴,悄然吞噬,即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敢睁眼,怕醒了,等待的梦便蓦然间碎了。 “若惜,成亲那夜你答应我,每年生辰都要陪我一起度过,你失言了...” “我答应你要好好照顾宝宝,我尽力了...你别怪我...” 漆黑的眼眸深处压抑着痛楚和茫然,神情憔悴疲惫,周身被无形的折磨笼罩。 “若惜,你很惨忍,你可知活着比死还难...”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每一次呼吸都沉重的像是不堪负荷般艰难,哪怕是灼目的阳光,在她沉睡之时,已照不进他黯淡无光的眸子和紧闭的心了。 无数夜里梦到她挥手离去,心悸惊醒,然后怔仲的对着空寂的房间直至天明,他想她,发疯一般想她。 沁凉的夜,雨不停下着,这样的夜晚让人格外廖落,尤其在爱人即将离世的时候。 天微明,宝宝早早起身,小跑到若惜房里。 “爹爹?”见他负手立在窗前,蹭到他身前,轻拉他衣袍。 他敛神,收起冷漠的表情,疲惫地坐在椅中将他抱在怀里,许久不语。 乖顺地任他搂着,小脸贴在他胸前,肉肉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这样的情景不禁令他想起若惜,每当她心里恐惧,或是怕他离开时,小手总是紧抓着他的衣袍不放,甚至是睡着的时候也丝毫不肯松手。 胸口一阵酸涩地疼,听他叹息一声,悠长而又无比沉重,终于开口:“宝宝今日随非凡叔叔回京,可好?” 闻声,小人儿仰着小脸,眼角竟噙起了泪花,眨巴着眼晴半晌没说话,复又低下头靠回他胸前。 “宝宝?”清风唤他,等着他的回答。 依旧没说话,小胳膊却紧紧搂上他的脖子,眼泪哗啦掉下来一串。 自他出生,清风几乎从未如此严肃和他说过话,见他哭得委屈,心知他不舍离去,又不敢忤逆他,心疼得厉害。虽说他懂事比同龄的孩子早,可毕竟还这么小,是需要父母在身边照拂的,他如何忍心让他独自回京? 他该怎么办? “爹爹不要宝宝了...娘也不要宝宝了...”小人儿哭得愈发伤心,口齿不清的嘀咕,小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他无言以对,惟有抱紧他,抱紧他。 “若惜,难道我连选择随你走的权力都没有吗?告诉我,若是我狠心留下儿子,是否到了地下,你也不会原谅我?” 闭上眼,只觉无所适从,心口钝钝疼起来。 宇文策进房时便见他抱着儿子出神,沉沉叹息一声,直接踱步到床榻边为若惜切脉。 “庄主?” 清风猛然回神,三两步行至床边,看着闭着眼的若惜。 “切不到夫人的脉...”宇文策说得艰难,见他身子明显僵住,脸色愈发苍白,又凝神握住若惜的手腕,片刻后方才说道:“不如先带小少爷下去吧...” 小人儿似是感觉到什么,倚在清风身旁,小手紧紧抓着他,仰起小脸,“爹爹,宝宝想和娘说说话...” 清风似石雕般僵住,直到大手被那双温暖的小手握住,方才低下头。 “宝宝想和娘说说话...”用力揉了揉眼晴,样子怯怯的,却很坚持。 他木然点头,目光茫然无距。 向若惜身前挪了挪,小手伸入被中,将她的手握住,“娘,宝宝今年六岁了,爹爹说,宝宝几岁,娘便睡了几年,娘,你真的睡了好久好久,宝宝从未睡过这么久呢...” “娘,爹爹给宝宝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可宝宝每日都来亲你,为什么你都不肯醒呢?是不是爹爹骗宝宝?” “爹爹要宝宝随非凡叔叔回京,宝宝不想去,因为爹爹和娘都在这里,宝宝不愿意一个人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娘,你别再睡了好吗?爹爹想你,宝宝也想你...宝宝还没有名字呢,爹爹说要等娘醒了才给宝宝取名字...” “娘,你快点醒过来,再晚了宝宝就要走了...宝宝不想走...娘...” 话音未落,小人儿已被清风一把搂进怀里,蹲在地上,他偏过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下来。 紧紧偎进他怀里,像只温顺的小猫一般低低哭了起来。 此情此景,宇文策,非凡与翠柳全都落下泪来。 为无力改变的结果,为无力挽留的生命。 六年,六年啊,既然注定要失去,为何偏偏给他希望,让他在无边的痛苦中挣扎了六年,苦捱了六年,终是改变不了命运! 他无声的哀鸣,小人儿抽泣的哭声,穿透了山谷、云霄,直入时光遂道,憾动了大地,震荡着苍穹。 耳边似是回响着两个时空的声音,身体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像是要在瞬间被撕成两半,她痛苦的□□,却发现那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她想伸出手去握住什么,却没有丝毫力气,唯有任两股力量相较,而她却,无能为力。 “若惜,回到妈妈身边来,玉玲珑既已破碎,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若惜,不要走,留下来...” “若惜,你们之间,相隔了千年的时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若惜,我和宝宝都在等着你,请你一定醒过来,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柔荑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牵起,“娘,你是懒虫哦,宝宝都不贪睡呢...”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如此近,似是有人俯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娘,宝宝看见爹爹偷偷亲你呢...爹爹不怕羞...” 咯咯地笑声传来,那么清脆,让人能够想像出一张可爱的笑脸,将她周身的疼痛刹那间扫去,不自觉扬起唇角,脸上泛起淡淡地红晕。 或许睡得太久了,躺得浑身有些麻,有些僵,意识时而浑浊,时而清晰,还好时常可以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猜测自己应该还活着。 有时是他缠绵的情话,有时是他撒娇的笑闹,似乎还有一声沉过一声的叹息接踵而至...她渐渐分辨出,一个声音来自她那冷漠又柔情的夫君,而另一个声音,来自她那调皮又懂事的...儿子。 努力想睁开眼晴,却只觉眼皮愈来愈涩重,意识正渐渐陷入浑浊。 “带小少爷下去...”熟悉的声音,却是格外沙哑,似是刻意压抑着情绪。 “爹爹...” “带小少爷下去...”他沉声重复,将怀中的小人儿推向非凡。 “娘...娘...宝宝不要走...”似是被清风冷漠的声音吓到,小人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不肯松手,“爹爹...别不要宝宝...宝宝乖,再也不吵娘睡觉了...”小人儿哭得伤心,样子极为可怜。 “宝宝”沉声唤他,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硬是掰开他一根根骨节泛白的手指。 “别不要宝宝...娘...娘...”小人儿哭喊着欲抓他的手,却被他狠心地避开,回过身,不敢再多看一眼,“非凡” 宝宝,对不起... 对不起,若惜... “娘...娘...”猛然惊觉哭声渐远,秀眉聚紧,小手下意识想抓,却无力抬起,心急之下,喉间的腥甜未及压下,霎时吐出一大口鲜血,相比之前吐的暗红色的血,竟红了许多.. “宝...宝...”眼皮儿动了动,终于轻浅地发出一声微弱的□□。 “若惜?” 闻声,他如置梦中,蓦然回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胸口剧烈地起伏,紧紧盯着她露在外面的小手...动了。 尽管动作很轻,但他却看得再清楚不过。 “若惜?”蹲在床边,颤抖着握住她的手,他哽咽着轻唤,“若惜...你醒了是吗?” 非凡的身形顿住,抱着小人儿僵在门边,宇文策也颇为震惊地紧紧看着沉睡了整整六年的她,一时无法言语. 时间似是停下了脚步,房内静得连轻浅的呼吸都甚为明显。 “宝...宝。”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苍白的脸上似是现出一抹痛楚的神情,在他注视下,轻浅地又唤了一声。 “若惜...若惜...”他哽咽着一声声唤她,将她的柔荑执到唇边轻吻,眼底霎时红了。 六年,是希望支撑他一天天捱过来;六年,等的就是她一声娇柔的轻唤。 “娘...”小人儿也听到了她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地唤她,挣扎着从非凡身上滑到地上,小跑向床榻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 清风仰起头,眼眸中的泪意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若惜,我知道你醒了,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对不对?”将小人儿的小手与她的一起握在掌心,他哑声道:“若惜,儿子在叫你,你睁开眼看看他...我求你!” 翠柳猛地拽住非凡的衣袖,满面泪水,下唇已咬得渗出丝丝血迹,无声地望向床边。 小人儿眨着泪眼,偏头望着清风,抽泣着道:“爹爹,我们一起开口叫娘,她能听到,就舍不得睡了...”清风握紧若惜地手,嘴唇颤抖着柔声诉说:“若惜,我答应过你,要用下半辈子证明我的心,我们还说,等宝宝大一些,一家三口游遍天玄版图上的山山水水...你不是说想去看海吗?我陪你去...” 宇文策收起心绪,凝神切起了脉,清风仍柔声对若惜诉说,小人儿轻声叫着“娘”,一遍又一遍。 细雨连绵,悠悠洒落,洗染了天空,潮湿了大地,冲刷去泥泞,却带不走此刻的哀伤与凝重。 凉风自敞开的窗子灌入,他却无心理会,絮絮地说了将近一整日,从相识到相恋,再到成亲,一路的相扶相伴,一路的波折坎坷,他点滴不漏...如痴人一般。 直到雨停了,天空已然架起一座七色的彩桥,他的声音甚是沙哑,疲惫地倚靠在床侧,眸中神色疼痛难掩,看上去,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冷,惟有大手与她紧握在一起,不曾有片刻分离。 “清风...”心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隐隐疼起来,小手不自觉动了动,沉睡了整六年的若惜在他再次陷入绝望之际终是缓缓睁开了眼眸,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仍旧细弱蚊声。 周围霎时寂静无声,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眼前慢慢出现一大一小甚为相像的两张脸孔,他面色憔悴,刚毅的下巴已冒出胡茬,四目相望,他眸中由震惊,到不确定,再到欣喜,最后转为柔情脉脉,密密紧紧地裹着她。 清澈如水般的眼眸流连在他脸上,她牵起一抹笑,轻喘着低声嗔道:“你要把我儿子送去哪...” “若惜...”他笑,一声低柔的轻唤逸出,泪随之落下。 不知何时众人已悄然离云,他们只是深深的含泪相望,目光紧紧交织,注视着彼此,吞噬着彼此,心疼着彼此...任时光静静地流逝。 万语千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夜静更深,望着绻在身侧熟睡的儿子,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脸,她温柔地笑。 转身时,看着凝望着她笑的他,伸手环上他明显瘦了许多的腰身,泪如雨下。 “傻瓜...”他轻声责备,温柔地抹去她的泪,长臂收拢,将她密实地搂在怀里。 人生行至此处,语言似是多余的,惟有紧紧的拥抱,方可感觉到彼此的疼惜与爱怜。 “若惜...”呓语着她的名字,他翻身,揽臂搂过她,沉沉睡去。 或许是等待了太久,久到已快忘了一切是如何开始的,怕这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亦或是欣喜得舍不得睡,他又是整夜不眠,直到天际发白之时,方才疲惫地合上了眼。 他已整整六年没有睡得如此安稳踏实了,他真的好累,累到已然忘记了疲惫。 空旷的草原,广阔无边,一眼望不到尽头,尽管是秋天,灰色的基调却显得干净明快。 抬眸望向无垠的草原,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她的心情豁然开朗,与他牵手缓步行在辽阔的草原上,步履轻盈。 地上的草已现枯黄,但这样的气息仍是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她微闭着眼,扬起嘴角,感觉着毫无杂质的冷风吹过脸颊,虽有些凉,心里却极为舒坦。 体贴地拉高她披风的领子,他微抿着唇,一个利落的翻身,轻盈地跨上马背,稳稳坐在鞍上。 娴熟利落的动作,高大俊逸的身影,将他清冷深沉的气质衬托得淋淳尽致,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身上流露出一股骁勇的霸气,脸上有无法掩饰的自信。 双眸牢牢锁定她,坚定而执着! 若惜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她醒了,他的心,跟着活了。 目光交凝,他勾唇浅笑,展现出唯有她可见的缕缕柔情,缓缓伸出手。 回以微笑,若惜坚定地将小手递向他。 只觉胳膊一紧,身体已然腾空,回神时,已稳坐在他身前。 单手搂在她腰间,一手握着缰绳,双脚一夹马腹,两人一骑驰骋在空旷的草原之上。 马速渐渐快了起来,冷冷的清风吹过,有种说不出的轻松与快意。乌黑的长发已被吹得凌乱,随风飞扬,缠绵着拂过他脸颊,拂去整整六年的忧虑与痛苦,拂去从前种种的折磨与考验。 若惜的心情随着马速渐快,也雀跃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风轻轻抚摸,让自己投入草原的怀抱,更完全置身于他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之时,对着遥远的天际忘情呼喊:“莫清风,我爱你….” 此刻她是快乐的,亦是幸福的,但眼角却不自觉有滴湿湿的液体滑下,为得到的,也为永远失去的...她没有去擦拭,更无须擦拭,因为它自己会干涸,因为他会温柔地吻去... 马速明显慢了下来,像是漫步一般,若惜只觉腰上一紧,感觉到他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度,将她稳稳向怀里拉了拉。 她回头笑,目光迷醉,他也笑,目光痴迷,随后,柔软的唇缓缓压下。 风缠绵着吹过,天地之间,仿若只剩他二人...紧紧相拥,忘情缠绵! 小手抚摸着他的俊颜,温柔而细致,从眉眼到侧脸,再到那已隐隐可见白发的鬓边,她哽咽:“对不起,让你久等!” 他笑,含泪的目光中满溢幸福与知足,将她搂进怀中,沉沉喟叹,“若惜,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此生有你,足矣!” 双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清风,跨越时空阻隔,闯过生死之劫,我回来了...从今以后,我们,永不分离!” 千年万年的时空,阻隔不了他们相爱相惜的心,穿透了层层时空与岁月苍凉的爱情誓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与彼此心底深处的声音重合,一声声,一遍遍回响在无垠的旷野中,久久回荡,绵长悠远... 黄昏时分,高远的天空被落日染红,火焰一般的红色,一直蔓延到天之尽头... 六年,二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守候与等待;六年,魂牵梦萦的刻骨相思;六年,在冲破了生死,又经历了无数次如履薄冰般的心惊胆颤,终究换来她再一次...回眸转身,而他,千疮百孔的心,终于有人来粘合。 他们至死相爱,惟有彼此,方是灵魂深处的依归。 他们终得相守,惟有彼此,方是枕边一世的陪伴。 经过了千山万水,经过了惊涛骇浪,经过了日月迁逝,经过了春来暑往,他们终于找到幸福的方向,牵手谱写悠扬哀婉的“爱情传说”,直到海枯石烂,直至天荒地老... 119、洛痕及齐齐格番外 齐齐格番外-守望幸福 天际湛蓝,白云胜雪,澄净的天空中浮云朵朵,静默着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度过流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站在他身边,固执的等待与守望,希望能够获得细微的,盈手一握便能获得的点点幸福。 记得那一年,当我们马不停蹄赶到弱水,他踉跄着向她而去,他木然地站在棺木前,我看到他停驻在她脸上的目光,眷恋而温柔,哀伤而沉痛。 那一刻,飘渺的风似有若无的吹来,轻易吹散了我满心的憧憬与期望,所有的一切,似是在霎时间烟消云散,短暂的恩爱过往,蓦然间,化为虚无。 空气刹时变得稀薄起来,呼吸尤为困难。 我缓缓别过脸,淡淡地笑了,笑得凄凉,笑得落寂,笑得自嘲。 当哥哥离世,当睁开眼时望见他的憔悴与心疼,我抛开了所有的悲伤与忧虑,决心以后半生的幸福为赌注,如此的决决,如此的孤注一掷,只为赢得他的心。 可是如今,我就这样输了吗? 命运似是与我开着一场弥天的玩笑,他的这份感情,我还要得起吗? 洛痕,我其实知道,你待我温柔,不是因为爱我,仅仅因为我是你结发的妻,仅仅因为是你的习惯。你用一年的时间,给过我缠绵的柔情,给过我怜惜的深吻,但到最后,终是在我心中烙下此生遗忘不了的伤痛。 你放不下她,一直都放不下。 我想我是该离开的,他的伤痛终是我无法抚平,明知他爱着别的女子,明知他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可我却举步维艰,我舍不得啊! 赫连洛痕,清澄如水的眸光,低柔醇厚的声音,还有那抹欣长挺拔的背影,都已深深刻入我心里,深入骨髓,让我如何移得动脚步? 我输了,输得彻底,输得心甘情愿。 遇上他,是上天赐予的意外惊喜,嫁予他,是此生命运的转折,哪怕前路布满荆棘,我亦要坚持下去,只要他还在身边,我便不该再渴求太多。 能够相遇,有缘彼肩,对我而言,亦是幸福! 璎珞活了过来,听到莫清风轻声唤她“若惜”,我的心猛地抽痛,“若惜”,那个睡梦中他偶有唤起的名字。似梅般清冷,却又婉约娇柔的奇异女子,没有倾城的容貌,却又有着清丽如百合般的笑颜,若惜,他挚爱的佳人。 我倚在他身前,惊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抬头之时,望见他眼角隐隐的泪光,心疼的握紧了他的手。 曾恨她,轻而易举便得到他满心的怜爱与眷顾;曾嫉妒她,怎可肆意享受隐居般惬意的生活,而令他魂牵梦萦,刻骨难忘;而此时,我竟哭了,湿湿的液体夺眶而出,为了她已然逝出的生命陡然回归,为了他一腔的真情挚爱终是没有被冰冷的死亡埋葬,为了自己依然可以与他紧握双手并肩等待,为了心口莫名舒出的一口气,我潸然泪下。 莫清风毅然决然的强留下挚爱的妻子,却不得不因为她的沉睡不醒而痛苦的等待,望着远处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喉间干干的,心中泛起沉重的酸涩。 洛痕,你到底是在安慰兄弟,亦或是在祭奠已然无法继续的无望守候?当你亲眼目赌他们相爱的心冲破了生死,逆转了乾坤,你绝望了,也恍然清醒。 但我知道,你的心哀痛到极点,可你不知道,我亦如此! 穆先生说,执“玉玲珑”之人便是她命定的良人,可为何老天竟如此弄人,既早早将她许给了莫清风,又如何能惨忍的将另半块“玉玲珑”悄无声息的置于你身边? 你后悔了,后悔没能在西湖之畔留下她,后悔没能在凤栖崖底留住她,后悔没有坚持到最后...是吗?是这样吗? 我想问,却终究是隐忍了,一切已成定局,多问一句,便为你多增一分痛苦,多问一句,便加大你我之间的距离,我不敢,我没有勇气多问一句。 尤记得即将离开弱水的时候,他稳坐在马背上,回身望向那“风惜阁”时的沉默与不舍,我镇定地别开脸,泪却依然在眼中久久徘徊后缓缓而落。 尤记得每一年秋天他动身赶往弱水前的喜悦与急切,我的眼中却只是干涩,站在高处望向南郡的方向眺望...我想,我是想家了。 将怀中精致的小银锁递到他手上,我淡淡笑,“今年你独自去吧,父王最近身子不太好,我有些担心,想回去看看...” 他明显怔了下,凝神望着我,良久,听他轻声叹息,带着些许深秋微凉的味道,悠远而绵长,“既如此,我命脱里准备一下,让他护送你回去小住些时日。” 我浅笑着点头,泪在转身之时盈满了眼眶,却固执地强咽了回去,始终没让它落下。 他的声音明明温柔如往昔,他的手掌依然宽厚而温热,可为何我陡然间惊觉他对于我而言,是如此陌生,陌生得一如从不曾相识。 何必去试探?何必如此不自量力?明明清楚无人可替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偏偏不甘心,偏偏要他选择?如今,他仍如多年前离宫之时一样,选择了那沉睡了整整四年的女子。当我再次面对现实,依然惨忍地令我满目弥漫着血色的残红。 离宫时的情景蓦然浮现眼前,他跪在大殿之中,满面怆然;她唤他二哥,他刚刚站直的身子踉跄着退后,手紧握成拳,骨节都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最后却听他艰难地说:“保重!” 牵起我的手离去,他的脚步愈发沉重,几次停驻,就在我以为他会回头之时,他却再一次迈开了脚步,只是每走出一步,我似是听到他胸口传来破碎之声,抬头之时,清楚的望见他眼角闪动的泪光。 坐在马车中,沉默地望着手中的金丝甲,我的泪,终是决堤。 洛痕,你是该后悔的,她值得你爱,直得你舍身相护。她冒死进宫,不止是为了身陷天牢的夫君,亦是为了你啊!否则她为何要将那危急之时可以护她性命的金丝甲送予我? 在他心中,那抹清丽的身影似是永远挥之不去了,而在她心中,他又有着多么沉重的份量啊! 娇俏妩媚的笑脸,灵动清澈的双眸,话语间眉眼中的神采飞扬,她的一切一切,不断闯进我眼里,清晰得一如她站定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被彻底击倒了,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继续去守望与他共织的幸福之梦,于是,我沉默了,眼眸失去了色彩,充满灰色的空白。 “格格?”手臂被他拉住,我缓缓地转过头,含泪的目光甚是空茫,怔怔地望着他,半晌无语。 他轻轻拥我入怀,似是要以他身体的热度温暖我冰冷的肌肤,许久后听他柔声说,“路上小心!” “你也一样...”我哽咽,伸手环上他腰身,用尽浑身的力气,紧紧与他拥抱,好似诀别一般无奈与不舍。 第二日,我与他一同出城,然,我们却是...各奔一方。 面无表情的站在南郡的城楼上,仰头望向天空,灼目的阳光刺得眼晴微有些疼。 心中肆意翻露着伤痕,挣扎着是否该回去,是否该继续守望幸福。 任由高远的天际洒下炙热的阳光,照在肌肤上,火辣般地疼。 “格格”一声低柔而浑厚的轻唤毫无预警地响彻在耳边,轻轻的,柔柔的,令我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与窝心。 不可置信的睁开眼,望着眼前风尘扑扑的他温柔地对我笑,我几乎落下泪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轻揽我入怀,他醇厚的声音再次响起,满是怜惜与歉意。 他的声音温柔一如往昔,只是这次却有着我说不清的异样柔情隐含其中。 我轻摇头,抬眸回以微笑,眼中却有泪水随着这微笑,一同落下。 “我来接你回家!”他轻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湿濡,语气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离开过,或许是去怀念,亦或是告别;他又回来了,或许是因为习惯,亦或是也有丝丝的...眷恋。 凝望着他湿润的眼眸,我笑着点头,他牢牢望着我,唇边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 置身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体味,带着一路微尘的味道,我满足地闭上了眼。 洛痕,这一辈子,我是舍不下你了,我不再去计较你对她的深情到底有几许,亦不会勉强你遗忘过去的点点滴滴,只祈求能永远这般紧紧地依偎在你身旁,陪着你看尽此生的日出日落,陪着你饮尽一世的相思之水,哪怕你的心永远无法完整的交付予我,我亦无悔。 满心期盼,我终于有了身孕,看到他难掩喜悦地笑脸,我温柔地笑。 “洛痕?”轻浅地唤他,隆起的小腹对于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我有些烦燥。 “怎么了?”坐在案前处理奏折的他闻声抬头,眉头随即舒展,目光温柔。 我放下手中的书册,皱着眉头轻声抱怨,“我饿了。” 他微微一笑,起身踱到榻前,“忙得忘了时辰,竟饿着我的宝贝孩儿了...”单手揽着我的腰,一手轻覆在我小腹上轻轻抚摸。 拍开他的手,我嘟着嘴抗议,“就知道你只心疼孩儿...” 他挑了挑眉,轻声笑,弯下身帮我穿上靴子,又极为体贴的扶我站起,随手理着我的衣裙,方才悠悠道:“那我可是冤枉得很,谁不知政亲王最是疼爱娇妻!” 任由他扶着出了书房,我抿嘴笑起,不禁忆起他刚刚接我回京之时,我一时疏忽,意外坠马,他搁下政事,十万回急的出宫,得知我并无大碍,方才跌坐在床边沉沉松了口气。不知消息是如何传了出去,他竟因此在民间落下了疼爱娇妻之名。 倚在他怀里,轻轻回握着他的大手,我满足轻叹。 时光并不会因为幸福而停下脚步,眼看着距他每年去弱水的时间临近,我有些莫名的烦燥。 他并不多言,每日早早回府,尽量抽时空陪着我,见我一次次欲言又止,终是轻叹了口气,“怎么了这是,有什么话如此难以启口?” 我低下头,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半晌不语。 他坐在我身侧,拢了拢我耳边的碎发,“太医说你这几日便要生了,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嗯?” 我望着他同样有着些许担忧的眼眸,轻轻靠在他肩上,良久后低声道,“你不去弱水了吗?” 没有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感觉他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小片刻后,小心地扶正了我的身子,“难怪这几日有些奇怪,就为了这个?”见我点头,他宠溺地笑了,抚了抚我的脸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白白担心了几日...”随后听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清风早已赶回了弱水,今年我就不去了...以后也不去了...” 我抬眸与他对视,没有错过他眼底沉痛的割舍,同时亦捕捉到一抹深深的坚定。 去年,他的确是去告别的,了却了前尘,放下了往昔,方才上路去迎我;今年,他终于可以坦然地迎视我的目光,无论是因为什么,哪怕仅仅因为我腹中怀着他的骨肉,我亦感觉幸福,因为我们之间,也将有血脉相联,我亦是他永远无法割舍之人。 人应该知足而乐,我亦如此! 经过一天一夜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我终于为他生下孩儿,紧握着他汗湿的大手,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眼角的泪一滴滴落在绣枕上。 从此时起,我们的人生,我们的爱情,将变得不同了,一切又是一个斩新的开始,充满了阳光,充满了希望,亦充满了幸福... 他没有劝慰,弯身吻了吻我汗湿的额际,温柔而缠绵,同时握紧了我的手。 老天待我不薄,将温润的他赐予我,又同时赐予我们一对可爱健康的儿女,我感觉到幸福的脚步渐渐近了,近到我已触手可及。 疲惫地合上眼眸,伴着他温热的气息,唇边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 我笑了,终于能笑得如释重负。 ****************************************************************************** 洛痕番外--生生相错 稳坐在马背上,望着已然有些模糊的“风惜阁”,心中揪紧般疼起来。 “若惜...”无声唤着那个熟记于心的名字,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什么也没有了,该说不该说的,早已全然道尽,如今,哪怕是沉睡,那等待的人也不会是我,我不该再有所期待,亦没有资格去期待什么。 侧身望着移开了目光的齐齐格,我涩然苦笑。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但我却已管不住自己的心,我知道,你其实比谁都明白,所以...对不起! 面对齐齐格,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是我的妻,我结发的妻子,注定要陪我走完这辈子的人,我曾不止一次告诫自己,要善待她,疼惜她,可到头来,却是她一直在包容我,包容我的放不下,包容我的忘不了,甚至包容我,爱着若惜! 离宫时,我牵着她冰凉的手,她柔顺着没有拒绝,但我知道,她近乎绝望,听到她在马车中痛哭失声,我仰头望着天际,将目光投得极远,远到什么都看不真切。 我的心也在痛,那痛自若惜从杭州行宫离去时便不曾停歇过。 失去她时我痛,接下赐婚旨意时我亦痛,大婚之夜,我更痛...当我不得不身心分离,我痛到麻木,痛到无力哀鸣。 那一夜,望着沉睡在我怀中的妻子,蓦然间,我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何坚持娶她,却无法给她一颗完整的心,恨自己为何明明放不了前尘,却没有勇气争取。 时常会自问,后悔吗?很想坚定的回答,不悔!可胸口处霎时传来阵阵刺痛,似是无声地说:悔的,悔当初为何没能决决挽留,悔当时为何要隐忍等待,悔自己的懦弱无力... 齐齐格说得没错,若是在最初我能毅然决然的握紧若惜的手,或许今日站在她身旁的人便是我,清风能够给予的一切我皆能,清风能付予的深情我亦能,我输给了自己的执念,输给了自己的“太过在意”! 若惜,若是当时我不放手,我可会有机会? 若惜,若是我们此生被困凤栖崖底,你可愿与我相守余生? 曾隐隐期待,与此生挚爱之人举案齐眉,我多么希望那个人是她,那个开怀时会扬眉甜笑,伤感时又黯然垂泪的梅若惜啊! 我谦卑地祈求过老天,然,希望却终是破碎...支离破碎! 看着清风日复一日的苦苦等待,望着他削瘦憔悴的面孔,我既体谅他的无奈与执着,却又暗自替他庆幸,尽管若惜依然沉睡不醒,尽管此时无边的等待已然令人濒临崩溃,可他不知,我有多羡慕他,至少,他还可以等,至少他还有希望,至少他是以她夫君的身份守在她在身边,而我呢?早已败得无立足之地,所剩的,只是一身的责任,一身的无可奈何,仅此而已,仅此而已...贫乏得自己都觉得可叹,可悲... 时间不会因我的思念而停下脚步,亦不会因为若惜的沉睡而停止不前,五年,漫长得像过了一辈子,匆匆得有如眨眼之间。 当得知齐齐格有了身孕,即便是太医,都有些抑制不住的欢喜,是啊,谁能不欢喜呢,由二皇子到政亲王,从父皇到四弟,从圣贤到天玄,我已跪拜三朝,三十而立,方才娶妻,现年三十六岁,终于迎来孩儿,想到调皮又懂事的宝宝,我下意识勾起唇角,温和地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轻倚在我怀里,齐齐格轻浅地笑,那笑容溢着无比的幸福,还有掩藏不住的欣慰与满足,我知道,她盼了许久。 北晋偶有奏折递呈到京城,不止一次提及与天玄联姻,皇上尚未成年,选秀之事实在早了些,朝中又无适合人选指婚,辅政大臣的心思难免动到我身上,就连姚大人也委婉劝我,我皆淡笑着拒绝。 挚爱的人儿无缘彼肩,深情以对的齐齐格也已然辜负,我又怎会再为自己多添一笔情债,无论谁欠谁,无论谁负谁,我都无力承受。 那段时间回府,总见齐齐格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待发现我回来后,静静望着我,许久无语。 嫁予我五年之久,一直不曾有喜事传出,这政亲王妃的身份其实给了她莫大的压力,我知道,她不愿我纳侧妃,却不能明言;我知道,她很想为我诞下孩儿,却无法言明。 世人皆说政亲王温润有礼,孰不知,赫连洛痕,亦是绝情之人! 除了她与我,外人无法得知,自成亲以来,一千多个夜晚,我又有几夜歇在她房里,更多的时候我都以政事为由独自歇在书房。 对于她,我确是有所亏欠,可身心分离的日子也将我折磨得不堪重负,不是不想善待她,不是没有半点情份,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尤记得那年当听她说不能随我去弱水,我便有所觉,她或许也累了,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撑她走下去了,她在犹豫是否要离开。 那夜我回房之时,她已然睡下,侧身躺在她身旁,心中一阵酸涩的疼,或许有不舍,不舍她独自神伤;或许有怜惜,怜惜她暗自垂泪,却独独缺了那份她最想要的...爱! 当她自然地绻进我怀里,当我看见她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我沉沉叹息。 说不清每年去弱水时的心情,似是剪不断,理还乱,日夜兼程地赶去,却没有勇气看她一眼,哪怕清风刻意避开,仿若是留给我与若惜独处的时间,哪怕宝宝也会在我耳边轻念,“二伯,你要不要去看看娘?娘好贪睡哦,都记不清睡了几日呢...”我亦没有半点动摇,从不曾踏进她房里。 不是不想见,而是,不能见,不敢见,亦不可以见。 她是清风的妻,她是我的...弟妹,身份横在那,感情摆在那,要我以何种心情面对?我想释然,我知道我必须释然,但我努力了许久,挣扎了许久,却终是...做不到! 思及此,心如撕裂一般的疼起来,无限的悲凉席卷而来,我被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下,无力抽身,无力闪躲。 仰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强迫自己逼退眼中的泪意。 洛痕,一切已然不能回头,除了面对,惟有逃避! 最后一次去弱水,我形单影只,茫然地望着驻立在远方的那抹修长却尤显落寞的背影,心中空落一片。 清风,别放弃,若惜决舍不得撒手而去,她会醒,一定会醒。 试图将这段悠远的记忆再次尘封,将这段痛彻心扉的无奈牢牢封起,我策马离去! 远远望见齐齐格立在城楼之上,娇小的身影那般无依,透着丝丝孤苦,随风飞扬的黑发缠绕在耳边,素净的衣裙翩然扬起,更觉她的纤细脆弱。 静默许久,直到斜阳的余辉洒下,我方才翻身下马,去迎,我的妻。 那日,她哭了,倚在我怀中泪如雨下,像个无依的孩子。 我知道,她爱我亦怨我,她恨我亦放不下我。 格格,除了对不起,我不知该对你说什么,可我又不能说出口,因为我说了,你便没有理由留下,因为我说了,我们之间惟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各自天涯! 所以,我怎能开口?让我如何开口?我不能...不能... “洛痕?” “嗯?” “我们...我们...” “怎么了?有事?”见她脸上迅速泛起红晕,我怔怔问道,随手拉了拉她的衣裙。 她将头埋得更低,紧咬着下唇不语。 我轻皱眉头,片刻后恍然了悟,揽过她的肩,俯在她耳边低语。 闻言,她下意识抬头,深深望着我,娇颜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层。 我静静与她对视,望见她眼底的自己,笑得缱绻,“如此我们便回房吧!”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我已拦腰抱起她,大步向卧房而去。 她盼望孕育我的骨肉,或许潜意识里总觉不踏实,不安心,既是如此,我又有何理由拒绝?更何况,我既已认定了结发之妻,无意再纳侧妃,即便心无法完整地交付,亦注定了与她白头偕老,那么孩儿,的确该有的,我不能自私的让她背负压力与痛苦,或许当有了孩儿,她能感觉到些许的幸福与快乐吧! 此后,我夜夜与她同塌而眠,见她猫儿一般缩在我怀中沉睡,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坦然。 原来,没有刻骨的倾心所恋,细水长流般的温情亦可以相守一生。 只是,平静的时光再一次被打断,尚未结疤的伤口轻易被层层揭开。 我以为我已走出那段记忆,我以为自己终是能够放下,可当再次相见,我恍然惊醒,我尘封不了曾经刻骨铭心的倾心所恋,哪怕它悠远得似是抓不到一丝残留的痕迹,我亦...忘不了! “累了一天,早点歇了吧!”将外袍披在我身上,齐齐格温柔的劝道。 “你先睡吧,今儿晚上要把这折子看完...”我轻握住她的手,抬头望着她笑,笑得云淡风轻,与平日没有一丝不同。 静静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收敛起唇边的笑意,脑中空白一片,似是无法正常运转,心底,一种异样的情愫突破层层心防,翻涌而至。 本以为早已学会克制忧伤,却不料再次见到她时,覆在脸上那张叫做“坚强”的面具居然瞬间龟裂,阡陌纵横地自面孔上剥落。 胸口一阵抽痛,脚下竟像生了根般,动弹不得。 她回来了,在沉睡了整整六年后再次回到京城,清丽的笑容如昔,澄澈的眸光如昔,对他的依恋...如昔。 呆愣地立在原地,望见他将她抱下了马车,轻柔地理着她耳边的碎发;望见她牵着宝宝的手,轻倚在怀里,温柔的笑。 隔着这么多年的山长水阔,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感叹伤怀,甚至,我已有一儿一女承欢膝下,而我竟依然...爱着她! 若惜,我以为我可以彻底忘记,我以为我能够仅仅把你放在心底,可如今我才发现,我做不到!即便你还回“玉玲珑”,提醒我善待齐齐格,我亦做不到! 取过身上的外袍,我静立在院中,沉默的望着夜空中的点点凡星。 深夜的风有些微凉,吹在身上带着些许的寒意,令原本就有些空落的心更显空荡,也告诉我,如今的我,依然无法拥有! 对我而言,她终是那彼岸之花,惟有遥遥相望,终究无缘相守! 想忘忘不了,想放放不下,即便我模样再装得无所谓,即便我已努力去做一个称职的夫君,我依然是洛痕,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无力粘合得完整如初的洛痕,那个将满腔深情挚爱付予那名叫梅若惜的女子。 既无缘执手,我惟有将回忆为睡塌,以悲伤为覆被,为我已然坍塌一边的生命再添一笔! 点点细雨洒落,不知不觉间我竟在院中站了一夜,清新的空气夹杂着雨丝轻轻拂过面颊,如霜般冰凉,如薄雾般惆怅,与我心底最刻骨铭心的绝望甚是相符。 人生若浮云,恍然间回首,我与她的情缘,早已断在那西子之畔,我竟固执地痴守了许多年! 上天只肯恩赐我与她相遇,手握着“玉玲珑”亦握不住流沙般的幸福,相依为命的短暂相守不过是一段凄美的记忆,一段我要用一辈子记住的记忆。 此生,她与清风牵手,我与齐齐格白头,我与她,必将...生生错过! 120、洛霄番外-时光倒流 天蒙蒙亮起,凉风阵阵,吹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怔仲地望着帐顶,一夜未眠。 此次随驾到万安寺,总觉要有何变端发生,似是人心难测,又恐谋算前功尽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披衣起身,我独自一人向后山而去。路过一处僻静的院落,里面传来主仆对话之声。 “小姐,怎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轻浅的声音,或许因为刚刚起身,略显慵懒。 “小姐是想庄主了吧?这不过才分别半月而已...” “看你还敢胡说...” “小姐饶命,胭脂不过说出小姐的心里话罢了...” “死丫头,没事就知道拿你主子打趣。”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意。 “庄主今儿会在城外迎小姐吧?” “他不会来的...”似是轻叹了口气,原来尤显兴奋的声音突然变得落寞, “皇上在的地方,他是不会出现的...” “小姐,胭脂知道您和老爷起了争执,可您为何不肯告知莫庄主呢?这眼看就要到进宫选秀的时候了...” “他何尝不知?只是他又不愿多言,我也不好多问,待这次回去再说吧。” 听到这里,我轻皱眉头,转身而去,未走出多远,便听身身后转来悠悠的琴声。带着几分感伤,带着淡淡的哀愁,还夹杂着几分无奈,似乎还有几许柔柔的深情。我停下脚步,纵身提气,跃上房顶。 一抹婷婷袅袅的身影闯入眸底,一袭白衣胜雪翩然而过,一张绝世之姿印入心间,眉宇间的淡淡哀愁更是挥之不入的深刻清晰。 “东方凌雅!”此次随行伴驾的东方家的女儿。 那是我与凌雅的初次见面,自此,那抹飘然的身影便挥之不去,我的心,沉沦得万劫不复。 “儿子给母妃请安!”我照例在辰妃生辰之际早早过去请安。 “哪来这些虚礼,快坐到我身边。”辰妃微笑着冲我扬手,指指身旁的位置。 “谢母妃!”我淡然笑,目光斜视地行至她身侧坐下。 “凌雅见过大皇子,给大皇子请安!” “起吧!”我微一抬手,强压下想扶起她的冲动。 “谢大皇子!”她迅速收敛脸颊上的笑意,平静起身。 “今儿是母妃生辰,儿子特意为母妃备了礼物,希望母妃喜欢。”我递上礼物,目光状似不经意掠过她,将她的意兴阑珊望进眼里。 何人不知,今儿借着辰妃的生辰,父皇下旨将朝内大臣宣进宫,并暗示可携眷出席,目的在于为我选妃,见她一脸的无奈,心口不免一痛。 原来她真的与莫清风互许了终身而不愿入宫?我倒想看看,到了选秀之日,若是父皇将她指与我,她又将是何等的表情,而他,又将如何面对倾心之人。 那日的寿宴我兴致颇高,对于上前敬酒的大臣均以笑脸应对,东方不屈坐在一旁,似是低声与她说着什么,我见她别过脸,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片刻后,她终是随东方不屈向我而来,可她眼中的不情不愿,我却没有错过。 “凌雅敬大皇子。”轻浅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她甚是敷衍的开口。 坐在未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我没有抬头,却已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而她,亦是不再开口,只静静站在我桌前未动。 “东方将军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这杯酒该是我兄弟二人代父皇敬将军。”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是温文而雅的洛痕,我的二弟。 我明白,他在提醒我东方家的功绩,亦在帮她解围,看来,他亦知道她与莫清风之事,哪怕他天天伴在我身侧,他的心依然向着流落宫外的“三弟”。 “二弟说得正是,洛霄怎敢劳烦东方将军?”我有些不甘地开口,起身之际已仰头饮尽怀中烈酒,灼灼的目光落在她微有些苍白脸上。 “老臣愧不敢当,定将为我朝尽心尽力。”东方不屈急急回道,满是皱褶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我看得出,那是感激的笑,对于洛痕。 那日我醉了,放纵的任由洛痕扶了回去,临去前尤有些不舍地望着静坐在一旁的她。 她神情淡淡,柔荑交叠地放在身前,桌上空空的碟子说明她不曾动筷。 她竟如此不屑进宫?她竟对我视若无睹?她竟对他死心踏地? 为什么? 我不明白,然,我却一定要弄清楚缘由。 我不相信这世间真有如此不屑皇权之人?哪怕是洛痕,也不能对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完全无动于衷,更何况是一介弱女。难道她会无所畏惧?难道她不想与站在最高处的皇帝俯瞰天下? 以她的身份,以她的姿色,以世间传言她的才艺,都够资格,而她,竟不愿意! “大哥今儿兴致甚高,却也不能耽误了回宫的时辰...”身着浅色衣袍的洛痕低声提醒,目光却在望见楼梯口的那双身影时顿时僵住。 “何人如此大胆,我家主子今儿包了这里,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守在一旁的侍卫厉声喝道,却见那人面不改色,单臂轻搂着怀中佳人纤细的肩膀,偏头望了一眼掌柜。 “主子,小的不知您今儿过来,便擅自作主...”掌柜微低着头,恭敬地回答,但话说到一半,却被他抬手制止。 转头望着我,听他沉声说道:“我莫家的酒楼不是谁有银子就可以包,但你既已答应了人家,我便不追究,只是,下不为例。” “是,主子,小的明白!”掌柜一脸的平静,恭身退了下去。 他静静与我对视,片刻后见他冷冷一笑,收回了目光,反对我身侧的洛痕微一点头,随后,在我冷冷的注视下转身,轻搂着凌雅离去。 “莫清风,我定要你为今日的张狂付出代价。”将手中的酒杯捏碎,我在心中狠狠说道。 那一日对我而言,或许仅仅是因为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被无视而心存怨恨,可又能怪谁呢,他从不曾犯我什么,是我自动送上了门;那一日对他而言,却因为我的示威而激起了他的恨意,直到后来凌雅入宫,我方知道,那日是她的生辰,而他,原打算在那里为她庆贺生辰。 因为我的意外而来,他带她离去,因为我的一再紧逼,她在那日将自己交付于他。 “请大皇子自重!” “自重?三日后选秀一过,你将是我赫连洛霄名正言顺的正妃,我才该提醒你自重,不该见的人最好不要见!”我握住她手腕,声音清冷。 “不可能!”她目光含怒,声音透着不可置信与惊惶。 我冷哼一声,微一用力将她扯进怀里,俯在她耳边道:“他若真想要,就该早早将你娶了回去,却又为何眼睁睁看着你不得不参加选秀,嗯?” “他想不想要与你无关,至于我,参加选秀又怎样?不过是爹爹的身份所至,我无从违逆罢了,并不是心甘情愿。”她倔强地抬头,眼眸中带着丝嫌弃。 “好一句无从违逆,如此甚好!”我甩开她的手,阴沉道,“我便要看看他如何看着你踏进宫门。” 语毕,我负手而去,不曾再看她一眼,“东方凌雅,身为大皇子,我赫连洛霄想要的东西从未得不到,包括你!” 我自信满满,甚至带着一丝得意的等待她入宫,然,结局却意外得令我措手不及。 秀女中竟无东方凌雅这个人,她像是从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名册中,我呆愣的接过赐婚旨意,怔仲地跪地谢恩,僵直地步回自己的寝宫。 当一身晨露的我终于病倒在床榻之上,方才如梦初醒。 他并不是静观其变,他并不是坐视不管,他的张狂,他的不以为意不过是表象,为了东方凌雅,他已然做了周密的安排,他胸有成竹,根本没打算让她顺利参加选秀。而他的不动声色,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所至,亦或许是想获得东方不屈的点头允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闭上眼,感觉到那抹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淡,而我却,无力挽留。 对于东方凌雅不再选秀之列,父皇并未追究,只是在深夜将东方不屈宣进御书房,二人长谈之后,此事便如未曾发生过般过去了。 看来,在父皇心中,他这个儿子有着我不曾料想到的位置,对于他的婚姻,父皇既能如此纵容,可见,他对那出宫多年的女子用情至深。 父皇对他的成全远远超出对我与洛痕的重用,望着洛痕淡然的面孔,我尤为挫败,不曾抗旨,终是择吉日完婚。 再次遇见,是在香山脚下。 这一次,她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而他,站在她身前,为她拭着泪,轻柔的动作与我印象中的冷硬完全不符。 “清风,我只求你这一次,爹爹说只要你肯入朝为官,他便亲自向皇上求下赐婚旨意...” 他的手顿时僵住,随后他别过脸,声音低沉,“雅儿,此事不必再提,我心意已决,你若信我,便再等等,我必将风光迎你过府。” “我不明白,你怎会如此执拗?皇上已肯低头,你为何不能给他一个台阶?还是你根本就不爱我?” “雅儿!”他明显恼怒,声音低沉得有些冰凉。 她的泪如珠子般滚落而下,拉住他的手,抽泣道:“清风,你既愿意为我暗中布置,为何偏偏绕路而行?他是你爹,臣服于他就如此难吗?” 闻言,他微眯双眸,如寒冰般的冷意倾泻而出,半晌方才听他道:“莫清风此生不会冠上赫连这个姓,无论是谁,都不能改变我,包括你!”他顿了顿,似是沉沉叹了口气,“雅儿,你我相识至今,我从不曾相瞒过往,不要勉强于我,对于我不愿做的事,不必再苦口相劝,娘亲此生仅有一愿,便是让我远离朝堂,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语毕,他沉默,任她的泪一滴滴落下,直到她扑进怀里,纤臂紧紧环上他的腰身,他仿若无力般仰起头,揽过她纤细的肩膀。 那日,我就静默地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悲痛难忍的哭倒在他怀里,又亲眼看着他送她回府,最后又亲耳听到他说:“雅儿,我爱你,甘愿为你涉险,即便是挑战皇权也在所不息,只是,你要信我!”松开她的手,他又沉声道:“我等着你!” 话落之时,他转身离去,留下她静立在将军府前许久。 “我等着你!我等着你!”他在等她的决定,决定信他,亦或是放弃! 孤傲冷硬的莫清风对皇子的身份不屑一顾,倒是至孝之人,面对挚爱之人,终是不愿违背母亲的意愿。 我若有所思的望着僵化在府门前的凌雅,她的目光中透着无力,透着为难,还有更多的不舍。 她无力改变他的心意,她左右为难着他的决定,她更不舍倾心所恋之人。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惟有茫然地望着她,深深凝望! 父皇突然病重,而我,不得不抛开纷扰的心事,片刻不离的守在他身侧,深怕错过任何一丝变故的征兆。 父皇的病情日复一日的加重,大医均束手无策,而他浑浊的意识却在众人绝望之时恍然清醒。 他朗声吩咐更衣,独自一人静坐在她出宫前居住的宫殿内整整一夜,直到天际发白之时,他唇边挂着抹仿若欣慰一般的笑容离世。 没有遗昭,没有口谕,他就这般安静地...走了!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悲伤的同时亦有些安心,什么都没留下甚好,如此甚好! 一月后,顺利完成繁复而隆重的仪式,我终于登基,成为主掌江山的一国之君。 繁忙的国事令我一时间忘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直到大局稳定下来,我方才有心思细细斟酌。 自打娘亲过世,我便暗自谋算,在这皇宫这中,惟有手握皇权,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方能护住自己喜爱的...一切! 如今,她距我已近在咫尺,可我却犹豫着不知该由何处入手。就在此时,上天送了个机会给我,无意中听到昔日辰妃,如今的皇太后与其贴身近侍的对话,我绝情地笑了! 莫清风,你娘亲离宫二十余载,却依然不费吹灰之力夺去了父皇施予的所有雨露,恨你母子二人的何止我一人?如今,我仅小小推波助阑一番,已是天下的恩德。 于是,我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般,任由皇太后时常昭凌雅进宫,有时更将她多日留宿寝宫之中;于是,我若无其事的去给母后请安,明知她就在后殿休息,却状似无意间提及宫外的他留宿万花楼;于是,我在母后安排好一切准备动手之际,刻意将洛痕派往江南办差,而自己却在宫外与她不期而遇,将莫清风调离了莫家庄。 当她得知莫家一夜之间几乎被血洗,当她哭倒在府里而无济于事,当她获悉莫清风带着十万人马围了京城,欲与我抗衡,方知一切变端的发生竟是拜她成全,她凄凉的笑了,笑得哀痛,笑干了眼泪,笑到绝望至极。 于是,她终究愿意入宫,惟一的条件便是,要我下旨处死...皇太后,那个待我有如亲生的辰妃! 我不曾有片刻的迟疑便应下了,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我又何须犹豫。既敢做,她又何时怕承担后果,既做了,她已然决定赴死,所以当赐死的旨意送到她寝宫之时,她已自尽身亡,仅留给我一封简短的书信。 “此生,母妃仅此一愿,如今,愿望答成,母妃甘愿赴死,请皇上念在我助你得到你想要的,饶轩儿不死,他仅仅是个孩童!” 将信烧掉,我静立空荡的大殿中央,蓦然间,心中空落一片,“娘亲,原谅霄儿,母妃,对不起!” 她前脚踏入宫门,他随后便下令撤兵,我笑了,笑得胜券在握,笑得无所顾及。 莫清风,东方凌雅注定是你此生的弱点,你爱她,却终是无法获得她的信任,危急之时,她并没有选择与你彼肩而立,而是用自己的身子换你安然无恙,因为她怕你不敌圣贤的铁骑,怕你因她的失足与兄弟血肉相惨。说到底,你等不到她了,她弃了你,因为她相信,皇权胜天! 我爱她,亦不得不算计她!因为我是皇帝,因为我要得到她,因为我无法眼睁睁着看她嫁予你! 她到底成了我的女人,名符其实的妻子,众妃之中,我只承认她是我的妻,我怜惜她,宠爱她,让她占尽雨露恩宠,然,她却不知,我的心早已在那得知她不是处子之身时碎掉。 心中的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结越深,心中的恨随着季节的更替往复越积越沉。 我爱着她,无法勒令自己放手,更无力控制自己的心一步步沦陷,哪怕她的笑容永远带着敷衍,哪怕她总是独自垂泪,我依然不动声色的待她如昔。 因为我知道,莫清风在看着,看着我如何在千方百计得到后爱她,看着原本被他呵护倍至的纤弱女子如何在宫中生存,我不会给她离开的理由,亦不可能给他动手的机会。 然,他们不知,我是故意将她捧上了天,因为我比谁都清楚,我愈是宠她,她便愈会成为宫中众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此,她在后宫之中便是孤立无援,想离开,不可能;想留下,唯有依附于我! 我以为时间终是可以冲破一切阻碍,我以为到头来,她的心终会留下,可我错了,错在太过自以为是,错在以为莫清风会为她痴守一辈子。 东方家莫名出现的小女儿东方璎珞,有着一张清丽的面孔,有着一双澄澈的眼眸,还有一颗敏感而坚定的心。 没有料到她如此轻而易举的打破了我精心布置的棋局,没有想到一向清冷的莫清风会在心死三年后亲自送她回府,没有想到他九死一生,活着从天山回来之时,便是斩断与凌雅前尘之际,更万万不曾想到,他竟全然不顾重伤的身子,日夜兼程赶往江南,只为了...见她。 东方璎珞,到底何许人也,竟能令他动情? 我派人暗中查探,然,却是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之下,我唯有从洛痕入手,我只要他一句话,只要他说他要东方璎珞,我便有理由拆散他们,然,我那温润的二弟,宁可独自承受一切,亦不愿为难于她。 于是,我不得不颁下赐婚旨意“成全”,于是,我不得不换了方法令他臣服! 他进宫了,三年来,我们首次面对面! 莫清风依然是莫清风,见他面不改色的立在殿中,我心中莫名的窜起怒火,他凭什么得到她倾心之恋?她为了护他而进宫,而他,竟已要娶别人为妻!他凭什么敢在我面前放肆,无论从前亦是现在,他都没有资格与我并肩而立,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被逐出宫门,被遗弃了一辈子的女子生下的儿子,他不过仗着手握的财富与暗中培养的死士方才敢如此肆意妄为,终有一日,我会让他后悔今日对我的不敬,我会让他加倍赔还我所承受的痛苦。 千算万算,我却总是差了一步,尽管任由柳如烟谋划着除去东方璎珞,却依然没能如愿,反而险些失了洛痕。 当他速成了“催情决”,当他自崖底将人救回,当凌雅出宫后回来,目光黯然得毫无色彩,我突然觉得累,前所未有的疲惫。 罢了,凌雅此生注定要被我困在身边,而他,终是将整颗心给了东方璎珞,谁都无力改变了,至于洛痕,他既不愿意以特旨强要了她,甘愿娶南郡的公主,我也不再相阻,一切,就这样吧! 只是,当我不甘的想放下一切恨意时,他终是触了我隐忍的底线。 悄无声息的调走四川五万的精兵,他到底置我于何地?他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皇帝?我必须除去他,名正言顺的除去他,冒着可能永远失了她心的危险。 柳如烟彻底败了,她远走边关隐姓埋名,然而,她却成了我惟一可用之棋,我又怎能让她清静渡日? 于是,我许下重诺给她那自小相随守护的师哥,让他想法子激她刺杀齐烈,令南郡兵败。 他果然没令我失望,柳如烟竟真的出手,易容成云惜若的模样重伤了齐烈。 我知道,她并不是相助于我,而是因为她迁怒于他。她恨齐烈,恨他为何不将云惜若带离莫清风身边,她恨,恨一切阻碍她与他相守之人,包括早已认出东方璎珞不是云惜若的齐烈。 人生,真是很奇妙,当你满腹希望之时,一切都不能随你心愿,可当你濒临绝望之际,曙光却接踵而来。 可那曙光却不一定都是希望,亦有可能是毁灭的源头,我便因为犯了大错,终是失了江山,失了她,可当我恍然惊醒之时,一切都已无力回头。 柳如烟暗夜火烧将军府,令他内力尽失,随后南郡因主帅重病而兵败如山倒,他私调的五万兵力折损四万之多,握着手中的密报,我咬牙恨道:“莫清风,四万人命换你一命,你可承受得起!” 他潺弱的妻子有了身孕,他深厚的内力无法恢复,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尽管他已为了爱妻放弃了因我封他商铺而暗中所做的安排,然,我却不愿再给他丝毫退路。于是,我再次将洛痕调离京城,阻隔在厚厚的城门之外,以迅雷之势围了他的府邸。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莫清风,我倒真想看看,你我之间,到底该能胜,谁亦败! 事实证明,我终究成了败者,不是败给他精心的准备,亦不是败给那破宫门而入的铁骑,而是败给了已然无法控制的心魔,还有他那看似弱柳抚风的妻子。 当我发疯般想将她占为己有,我便将已然拥有的一切都亲手葬送掉了,我的确不佩坐在那个位置上,竟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报复他夺了凌雅的贞操,竟用四万人命换我一世安心。 我有时在想,若是那日我不肯答应她去天牢探视,若是她交出虎符后我将她平安送回莫府,是不是一切还有望回头? 然,如今说这些,终是迟了不止一步。 人算不如天算,人心终是穷其一生都让人无法猜解清楚的东西,谁能料到他手中除了握有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虎符,竟然还有父皇留下的传位遗昭,而我又如何能想到,他拥有可以名正言顺取而代之的东西依然如此不屑一顾? 原来,我看不透的东西这般多,原来,我需要参悟的东西,也这般多! 我心如死灰,逃避般离去,决定剃度出家。 当得知她离世的噩耗,我已然流不出眼泪。 凌雅,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自私的强留下你,你怎会失了他的心,又怎会早早归去,如今,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我的过错,我终究是懦弱的,无颜面对世人,更无颜面对于你,我只想与清灯相伴,了却余生。 凌雅,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再勉强于你,决不会,因为我承受不起你的离世,更承受不起对你的刻骨思念! 凌雅,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再逃避相见,决不会,因为我想再看看你,哪怕仅是一眼,我亦要记住你轻浅的笑容,因为他告诉我,你说,“来世,与我生生不离!”,因为我想说,“对不起!我依然爱你!” 静默地立在她陵前,湿濡的泪,风干在眼角。 凌雅,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将不再强求,一切,只随你心意...随你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