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重生复仇记》 2第一章 (小修) 月上中天,皎洁月光以那一轮明月为中心,向着整个夜空晕染而去,几乎没有星辰可以与之匹敌。 可也只是几乎而已。 就在明月的旁边不远处,有两颗耀眼星辰,星光夺目,摄人心神。 夜空之下,昆仑山巅,罗浮谷底,蜀山乾坤殿中,青城观星阁内,东海蓬莱湖上,书院庭院里,寺庙菩提树下,大荒崖顶,有人放下手中种种,抬头仰望星空,沉默地等待。 黑暗的静室内,有人悄无声息地翻找着东西,开始之时,他的动作轻而缓,时不时地停下来仔细地翻看,可到最后还是极为嫌弃地放回原位,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变得急躁,手中动作逐渐加快,气息也慢慢地加重,却是已经无暇注意隐藏身形了。 他猛地用力推到手边的物件,不久前才被他拿在手中上下打量甚至想要祭炼最后还是放弃了的那柄宝剑嘭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又被设下的阵法掩去了声音。 “该死的!那小子究竟将那东西藏哪去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又伸手嘭嘭嘭地砸在那个架子上,全无顾忌。 过了那么一阵子,那双愤愤然的眼中才略微平静了些,他站起身,看着一片狼藉的地上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将它们一一归正,转身抬脚就想走,却被一个人影愣是吓了那么一跳 。 他定了定神,再定睛看去,眉一皱:“天祈,你不是在闭关的么?” 周天祈眸光淡淡地掠过周天佑背在身后的手,直直地看着他。 “你在找什么?” 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了这么一句。 周天佑沉默,只低了头不说话。 周天祈看着自己的嫡亲兄长,猛地闭上了眼,又突地睁开。 “你可是在找这个?” 周天佑猛地抬头,看着周天祈手中的那一卷画轴,隐约可以嗅见画轴上淡淡的檀香,仿若从久远的岁月中直接突破时间与空间的阻碍浮现在他们身周。 “你可是想要这《佛母宝典》?” 周天祈问道,声音飘忽淡漠,没有丝毫情绪。 “真的是《佛母宝典》?”周天佑的眼猛地红了,浓郁的红丝快速占据了他的瞳孔,只这一句话的时间,他的整个瞳孔都是血红的。 周天祈仿若不见,只继续问道:“这些年,我丢的那些东西,可都是在你那儿?” 周天佑也沉静了下来,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是啊,都在呢!不得不说,真的很好用!特别是那块洞天玉佩,你可能不知道,那可是可以随时进入一个洞天福地的钥匙呢!还多亏了它,要不然,我这么些年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炼神返虚之境。哦,对了,若不是那根白玉簪,我多年来的修为可绝对是瞒不住了。” 才百年,便已晋升炼神返虚之境,的确是匪夷所思!不过,周天祈的关注重点并不是这个。 他看着他,神色不变,只继续问:“鬼狼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哦,你说的是你身边那条讨人厌碍人眼的贱狼啊,没错,是我干的,啧,连血都是黑的,真是!脏了我的天丝玉套!哎,你不会是忘了那双玉手套吧,说来,当年也是从你这里拿到手的呢!” “为什么?” 周天佑看着身前数丈远处气息越发平淡的周天祈,抬头仰天长笑数声,又突兀地停下来,生生从牙缝里逼出了几句话。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凭什么你是主角?!凭什么什么好东西都会落到你的手上!?凭什么你做什么事情都会顺顺利利,我呢!无论做什么,我就是比不上你做的好!你说这是为什么!?明明我才该是......” 周天祈看着他,什么都不想再听,打断了他:“鬼狼又是为什么?” “呵呵,谁让它不选我呢?谁让它无视了我呢!都是他自找的!” 周天祈直直地看着周天佑,眸光空茫,浮现的却是鬼狼的身影,从小时候小小的那么毛绒绒的一团,到初次遇敌拼死相搏彼此相护的瞬间,到那次面临生死险境它生生在死后化为鬼狼护在他身前的瞬间,乃至最后他所看到的它冰冷僵直了的身体。此时想起,他的身体犹自浑身冰冷。 他眸光冰冷,胸中杀气迸发,双手紧握,青筋暴涨。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替它报仇!他一定要替它报仇! 周天佑睁着一双血瞳,看着杀气四溢的周天祈,嘴角笑意更是肆意。 “哈哈哈,真是不自量力!就凭你,想杀我!真是妄想!” 他身体一挺,一直收敛的威压喷薄而出,空气中灵力震荡,掀起阵阵波浪,就这样压向周天祈。一直设在旁边护住宝剑的阵法随着周围灵气震荡显出了圆形的屏障,五彩光华流转,在黑暗中尤其夺人眼球。 “你以为,就你现在这样的修为,能杀了我?” 他满是欣赏地看着周天祈瞬间苍白的脸色,勉力支持的身体。 炼神返虚与炼气入神乃是两个不同的境界,其中差距不是人力可以弥补的,但只要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在合适的时机出手,总还是有机会的! 周天祈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尽力保持灵台的最后一丝清醒,眯着眼等待着。 周天佑笑得异常开怀,他忍了很久很久了! 他眼神一厉,右手平伸,光华闪烁间,一个透明大掌骤然出现在周天祈的头顶上方,眼看着就要抓落。 周天祈竭力搬运体内几乎凝固了的真元,疯狂地凝聚紫府中的那一点灵光,寻找唯一的一线机会。 他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眼睛紧闭,似是认命了的模样。 周天佑见此,当下更是谨慎,主角之类的,通常都是有光环的。 一念生,手中的动作快速转化,透明大掌中从无名处迸出一点赤色光华,瞬间染遍大掌各处,映照了整个静室。 就是这个时候! 周天祈豁然睁开眼睛,沉静的黑眸中无波无澜,平静安详,他右手勉力虚握,心念一动,一枚赤红色的珠子落入掌中,没有丝毫停顿,体内只能运转些许的真元顺着意念流入赤珠,看准了方向尽力一抛。 那赤红色的珠子虽然有些后继无力,但却极为神奇地顺着那一丝灵气缝隙飞到周天佑面前。 周天佑一见那棵赤红色的珠子,顿时脸色大变,惊呼出声:“地煞珠?!” 嘭地一声闷响,周天祈在这瞬间引爆了地煞珠,一直以来被禁锢在地煞珠中的煞气快速弥漫,占据了整个静室。 周天佑的那一个大掌也在这声闷响中消散无迹,一道红色光芒从周天祈的腰间升起,快速护住周天祈周身。 周天祈此时方才抬头看向周天佑的方向,从一开始便绷得死紧的脸才有了笑容,衬得那一张只能算得上是清秀的容颜芳华夺目。 只是,就这么一瞬间,周天佑便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哎呀哎呀,这地煞珠不就是地煞珠吗?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幸好我身上穿的是玄都天衣。话说,这玄都天衣好像还是师父特意赐给我,让我护身的呢。没见过吧?呵呵,也是我忘了,这还是我从你这里拿到献给师父的!” 周天祈的笑容顿时凝固,他直愣愣地看着周天佑,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天佑周身全无一丝狼狈,悠悠然仿若清风拂面,闲散自在。 他慢慢地踱步走近周天祈,俯下身笑道:“我的弟弟,你还有些什么,一应都使了出来吧。我们毕竟兄弟一场,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要多担待些的。” 周天祈愣直的眼中渐渐地有了神采,暗暗沉沉的,绝望至极。 周天佑却似乎很是欣赏,他伸手拍了拍周天祈的头,颇为大度包容,但周天祈却清楚,他身上始终有着重重威压,如山如渊,压得他动弹不得。 方才的那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时再想做些什么,已是不可能了。 他闭了眼,掩去那层层缠绕不去的绝望,顶着周天佑的威压,硬是将那最后的一点灵光分出,融入了自己常用的法器和并不算很强悍的法宝,呼吸不乱间,却是已经连连爆破。 在极致的痛楚中,他失望地看着虽身受重伤但还是留下一条命的周天佑和满目疮痍几近化为废墟的静室。 最后,还是没能杀了他。 时刻关注天象的炼气士遗憾地发现居于南方原本可与皓月争辉的星辰化作流星划过夜空,留下的只有刹那珣丽。而那另一颗...... 诸位观星人皆是心下暗叹,原本便是借了他人星力的星辰,无根无基,又能好到哪里去? 君不见,那颗星辰在光芒暴涨片刻之后便黯淡了下来,连一直与之相连的其他星力也都已经断绝,甚至也在迅速黯淡下来么! 呵!天煞孤星,只怕就是那位的将来了。 天地气运,又岂是这般容易掠夺?! 不知天高地厚!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修改一下。 3第二章 周天祈皱了皱眉头,颇为疑惑。 有声音? 可是,怎么会! 他那可是自爆啊,无论是身体还是神魂,大概都是一片一片的,又或者是一点一点的,根本就没有机会遁入轮回。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自爆了的人还能再醒过来的!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睁眼,可不知怎么的,试了好一会儿愣是睁不开,反而弄得自己极为倦怠。 算了,即便知道些什么,以自己目前的状态,也是于事无补。 这样想着,他便放下种种杂念,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 居然是在母体里! 也幸好是在母体中,否则,他那破破烂烂的神魂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感受着从灵魂处透出的阵阵麻痒,周天祈心中庆幸不已。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的神魂终于修补完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可这口气还没喘出,周天祈便被神魂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些东西吓了一跳。 炼气士最重神魂,毕竟即便肉身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也是可以选择尸解成仙的,但神魂出了问题还能成仙的,说真的,他还从没听说过。 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现那些多出来的东西没有什么动静,便也松快了那么一点,小心试探了一段时间,终于发现没什么不妥,这才壮着胆子细细翻找自己的神魂。 才看了第一点,周天祈脸色就变了! 赐尔天命,夺尔亲缘,谨之慎之,自在逍遥! 周天祈死死地念着这句话,神色变幻莫测,许久之后,他无声轻叹,义无反顾地将那些多出来的东西纳入神魂,一一细阅。 许久之后,他才从一干影像中脱身出来,阖目沉思。 儒家曾有言,五百年,当有圣人出。这话还真不假,但这所谓的圣人,其实也就是天地气运所钟者而已。 天地气运所钟者,所行无不利,再加上种种原因,自然就被人称为圣人。 他也曾暗自羡慕不已,但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其中之一。 他本该没有兄长,他本该仙骨通透,神魂饱满,他本该受尽父母师长宠爱,他本该不缺奇书异宝,灵丹仙草,他本该拥有顶级洞天福地,他本该知己伴身,宠兽相伴,他本该一路凯歌,虽稍有波折但总会因祸得福。 他本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并不是这样! 他的仙骨依旧通透,但他神魂受损,胎中染煞,肉身孱弱,炼气极为不易,师长眼中尽是怜悯可惜;他上有兄长聪明睿智,下有幼弟活泼可爱,亦有姐妹贴心可人,即便父母心有愧疚,但总也不长久,只隔上一段时日问上一遍,只吩咐静养;奇书异宝,灵丹仙草,洞天福地,即便会有落在他手中的机会,却总是失之交臂,或者干脆就是得到之后便会被人用各种理由取走,或是干脆消失不见;至于知己,宠兽,他没有朋友,唯一仅有的一只兽宠苍狼,本可纯化血统化作天狼,可惜,最后还是为了救他,在生死之间化作了鬼狼!即便最后他拿到了四大天书之一可以修补神魂的《佛母宝典》又如何,不还是在修习之前死在嫡亲兄长手中! 他曾以为,他的一切境遇或为天定或为自取,却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是人为! 有人生生夺了他的一切! 周天祈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却是越恨越冷静,越冷静心中就越发地明白,越想明白便越是心冷! 即便是想不通谁给他了这么一个机会,想不明白给了他这次机会的那人想要让他干什么,可还没有让他那般心冷。 那冰冷快速占据他的心,只留下那么一点地儿给了那只从睁眼之初就陪着他的那只狼。 只给它了! 周天祈阖目睡去,最后一个浮现在脑海的影像却是当年看着那只小小的幼狼睁开眼看着他,懵懂纯真。 周天佑靠近门边,探出头去观察屋中的情况,却见一个头扎双鬟的妙龄少女笑盈盈地站在他身边,好笑地看着他:“佑哥儿?你来啦?怎么不进去?” 周天佑受惊一样站直了身体,看着那少女,糯糯道:“红茵姐姐,阿娘可是在午睡?” “是啊,夫人正在午睡,怎么了?佑哥儿想要陪陪夫人么?” 周天佑左手扳着右手,略带着点犹豫:“可以吗?会不会,会不会打扰了阿娘?” 红茵好笑地拉过周天佑肥肥胖胖的小手,引着他就朝内室走:“自佑哥儿上了山,夫人总是念叨着个不停,还老派了人上山给你送东西去,就怕山上日子清苦,苦了佑哥儿。自从佑哥儿你这次回来以后,夫人每日里都高高兴兴的,这不,你在家的这几天,夫人可是吃下东西去了,早先还总是吃不下的。” 入了内室掀了护得严实的帐子,红茵推了推站在那里看着陈夫人那圆滚身子出神的周天佑,压低了声音道:“佑哥儿,快上去吧。别在这儿愣着了。” 周天佑也只是愣了那么一会儿,便板着脸,装出一副大人模样爬上了床榻,红茵看着想笑,可估计到他的心情,便硬是抿直了唇,帮着周天佑躺好。 陈夫人睡得踏实,周天佑爬上床又在她怀里小心找了个位置躺下,居然都没有吵醒她。 红茵看着周天佑躺好了,便小心地重新掖上帐子,退了出去。 周天佑听着红茵远去的脚步,等了一会,安静地睁开眼,厚实的帐幔中光芒暗沉,映得他眼中眸光复杂难辨,骇人非常。 他小心地侧过身,盯着陈夫人熟睡的脸。 怀孕了好几个月的妇人脸比起平常圆润了许多,却也光洁了许多,更是透出几分圣洁,吸人眼球。 却也,让人不安。 周天佑探出手,想要摸摸陈夫人圆滚的肚子,却又停在半空,想伸又不想伸,犹豫了好一会,他的手终于落在了那个圆圆滚滚的肚子上,却是动也不动。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时候,在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大概,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主角吧! 那个身受天地宠爱,修行几乎一路凯歌,洞天福地灵兽宠兽由着他挑,红颜知己投怀送抱的天之骄子,一代主角! 真是让人妒忌啊! 想着当年自己初初睁开眼睛,知晓这里的环境,知晓父母名字,虽然时间是有点对不上,可他还真的就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让许多人羡慕不已的书中主角! 可直到周岁,他有了名字,这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他不是主角,他只是一个配角,甚至是一个从未被人提起过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小龙套! 这么巨大的落差,他整整几年都没有调整过来! 他好不容易有了生身父母,出生在这么一个神奇的时代,知道这个时代接下来的大概历程,他以为他可以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谁知一切都是别人的,永远不属于他! 他又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甚至,他很喜欢的一个角色,一位睿智出色的女孩,在此时便已经打上了他的标记! 从周岁命名开始,他便一直想着这些事情,想了很久,到了如今,他已经有了决定! 他所拥有的一切,就该是他的!也一定会是属于他的! 周天佑眸光一厉,回神看着陈夫人的肚子,从怀中掏出一个莹润精致的小玉瓶,拔了瓶盖,他爬起身,小心地将玉瓶里的乳状液小心地滴在陈夫人的唇边,看着它一滴一滴地没入陈夫人的口中。 等到一小瓶的乳状液滴完后,周天佑看着完全没有察觉依旧沉睡的陈夫人一眼,收好瓶子,重新躺了回去。 许是解决了心中的一件大难事,许是周遭环境确实太好,他伸手捂嘴,无声打了个哈欠,也跟着睡了过去。 周天祈是被一阵阵阴冷惊醒的,他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那丝丝缕缕缠上他虽然已经成形但还没有完全长成的肉身的煞气,心中明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森冷,念动之间,强悍的神识已将那些煞气逼退。 即便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的前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等到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心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他看着那些墨青色的煞气,终究没有办法不管,他默诵真言,只片刻,那些煞气便已消散无踪。 若这些煞气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怕受损的就只有他,而获益的便是如今的母体吧! 他开始期待那人所说的“断尔亲缘”了。 陈夫人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躺着的那个幼童,笑得分外慈和。 周天佑也跟着醒来了,他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含糊不清地唤:“阿娘?” “嗯,佑哥儿,该起了。” 周天佑任由陈夫人身边的侍婢红妍伺候着拾掇好,看着陈夫人略有些不安地问:“阿娘,佑儿以后还能过来跟阿娘午睡么?” 陈夫人看着自家大哥儿忐忑的小模样,笑了:“可以的,以后佑哥儿到了时间就过来,阿娘很高兴佑哥儿能过来陪着阿娘,你的弟弟也会很高兴的。” 周天佑看着陈夫人不自觉地抚上圆滚肚子的模样,也跟着笑了:“嗯,我也会很喜欢弟弟的!” 作者有话要说: 4第三章 周天祈一如往日忙着将一团团的先天之气引入筋脉骨骼之中,以替自己日后修道打下厚实的根基,却突然感觉到一阵阵排挤力,这排挤力并不规律,还不足以将他排挤出去。 知晓自己即将出生,他敛了神,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抱神守一,安静等待。 陈夫人本来正拿着一本书,给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周天佑读着,却被一阵阵疼痛打断,她皱着眉等了好一会,忍下了这一波疼痛,对着站在她身旁严阵以待的妈妈侍婢使了个眼色,放下手中的书对着疑惑地看着她的周天佑稳声道:“佑哥儿,小弟弟就要出来了,待会儿你就能跟他见面了,开不开心?” 周天佑很认真地看着陈夫人,上下点着小脑袋:“嗯,佑哥儿很开心!” “嗯,既然这样,佑哥儿随着红茵姐姐去找阿爹好不好?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阿爹,让他也高兴高兴?” 陈夫人的鬓角已经冒出了水珠,却依旧平静柔和地看着周天佑,见周天佑乖巧地点头,便眼带笑意不急不躁地将周天佑交给了已经站在旁边的红茵,道:“去吧,带佑哥儿到老爷那里。” 直等到红茵带着周天佑出了房间,陈夫人才对着身旁躬身侍立的妈妈说:“齐妈妈,扶我去产房吧。” 周员外也知道这几天自己夫人这一胎就会生了,也没有外出,而是留在了府中,如今见了红茵和佑哥儿,也就知道自家夫人的意思,他略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佑哥儿,还是点头道:“嗯,佑哥儿就先放在我这儿吧,你快回夫人那里去,有什么事情赶紧通知我。” 红茵一礼,急急忙忙地就回陈夫人的院子去了。 周员外将周天佑搂在怀中,却是半响没有说话,周天佑也很是安静地待在周员外怀里,没有人看见的眸中光芒明明灭灭。 周天祈放松了身体,很安静地等着,他所受到的排挤力越来越规律,也越发将他往着一个方向推,终于,他感觉到了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哇的一声啼叫后那股子浊气被挡在了肉身之外,还没等他安下心来,神魂之中红光突显,光芒之中,四个字爆闪而出,最后化作囚笼将他的神魂牢牢锁住,不让他的神魂与身体有任何的接触,却也没有完全屏蔽了他的感知。 周天祈抬头,却见原来是四个大字:断尔亲缘。 由红日初升一直等到星辰满天,周员外和周天佑草草地用了晚膳,才听到有人来报:陈夫人平安诞下麒儿。 周员外很高兴,连声吩咐守在身旁不远处的管家:“哈哈哈,好好好,吩咐下去,按照规矩赏了。” 周家是有规矩的,嫡长子出生赏三月月钱,嫡子嫡女出生赏两月月钱,庶子庶女则是一月月钱,算是让周家家奴也沾沾主家的喜气。 管家笑着点头应了。 周员外蹲下看着自家嫡长子,笑得圆脸都开了花:“佑哥儿可高兴?你有弟弟了。” 周天佑看着周员外的笑脸,也跟着笑了:“嗯,我有弟弟了。我让师傅带弟弟一起上山去。山上有许多好玩的有趣的,我要给弟弟看!” 周员外一噎,正色道:“佑哥儿,弟弟还小呢,上山什么的,还是等他长大了一点再说。” 周天佑抿着唇,执拗地看着周员外。 周员外有点头疼,自家这个颇为执拗,他也是拿他没办法的,只能先拖着! “佑哥儿要先回山上去,先跟师傅说了,等师傅同意,收拾好了屋子,也好让弟弟有地儿住不是?” 周天佑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道:“嗯,我要先帮弟弟把屋子收拾好!让弟弟上山就有软软的床睡!” 周员外摸摸周天佑头顶,点点头:“那,我们先去看弟弟?” “嗯!我们去看弟弟!” 周员外也不要让周天佑自己走,径直笑着抱起他香香软软的身子,带着他就往陈夫人的院子去。 这天夜里星光烨烨,突然某处夜空中绽出一抹耀眼至极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夜空,惊动了所有高人。 可还没等他们开始探查,那一道光芒便消隐无踪,找不到它的来路,也不知它的去向。 时机不到! 他们各自心中暗叹,吩咐了人下去仔细注意目前地界的消息,便也罢手了。 可惜,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多少收获。 也是,谁会相信,一个从小痴傻的男童,就会是他们要找的人呢! 是的,从小痴傻,周天祈出生数月后便被人发现痴痴傻傻的,反应迟钝得吓人。 也不知为何,周员外和陈夫人第一次见周天祈的时候都是不喜的,可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再怎么不喜也要好好地养着。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让他们没来由不喜的孩子,居然还是一个痴傻儿! 若只是让他们不喜,远远地养着也就是了,可一个痴傻儿,周员外和陈夫人这会也不犹豫了,直接将才出生数月的周天祈仍在了一处偏远小院,奶娘更是没有的,身旁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孤寡妈妈。 虽然吩咐了管家不要让那处小偏院缺了东西,可也没让那周天祈接受周家庄哥儿的待遇,只不饿死冻死的就行了! 及至后来两年里,陈夫人再度有孕,十月怀胎后顺利产下一对龙凤双胞胎,虽然陈夫人诞子的时候颇为艰难伤了根子,以后也都不可能再怀孕了,可陈夫人和周员外都对这对龙凤子格外疼宠,虽然比不上长子,但也确实算得上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那副宠溺相看得不小心瞥见一眼的董妈妈心中愤恨。 董妈妈回了小院子,看着呆呆坐在院子中傻傻看着门扉的瘦弱得很的周天祈,不由得心中生愤,随手扔了食盒在地上,她上前几步,抡起巴掌就这么打在周天祈的身上,一下接着一下,丝毫不曾手软。 打够了,心中的那些气发了些,她才拽着周天祈只剩下骨头的手,硬拉着他到了院子中央的那一个四脚案桌上,她强迫他坐下,打开食盒拿起里面的稀粥开始一大勺一大勺不管不顾地给他灌。 周天祈木木地任由董妈妈动作,没有丝毫反应,吞咽不下的粥水从他苍白的嘴角往下落,极为狼狈。 董妈妈也不管,只将那一海碗的稀粥喂完后便自顾自地收了碗筷,留下周天祈一人坐在原地,自个儿拿出食盒中的三菜一汤大口大口地吃。 周天祈也不闹,只等着董妈妈吃完收拾东西离开以后,他才木木地站起身,低声清喊:“洛卿洛卿洛卿......” 一声接着一声,话语中虽然没有半点情感,却是极为执拗。 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只怕会瞪大眼睛被吓傻了吧,自出生起除了那一声啼叫外便似哑了一般的周家痴傻二公子,居然是可以说话的,还是无师自通! 周天祈叫了很久很久,才有一只小小的狗崽子从角落的一个破洞里钻了进来,麻溜地跑到周天祈身边,熟练地往上一跳,在那瘦弱的身体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才“嗷”了一声以作回应。 周天祈将洛卿搂在怀中,便也不再叫唤了,目光依旧呆滞,动作依旧麻木。 那狗崽子灵智极高,对于周天祈的异样完全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疏离着自己短短的毛发。 一人一狗就这样各自呆着,倒也自得其乐。 待到阳光落在周天祈身上,狗崽子被晒得不舒服了,便对着周天祈嗷呜嗷呜地叫,周天祈似乎也能听懂,站起身来,直直走到小院边角处的那株老李树下,坐下,继续发呆。 董妈妈先是将食盒送回了厨房,陪着笑脸跟厨房的人说了两句便忙不迭地跟着来找她的大公子院子里的大丫鬟走了。 厨房的人看着董妈妈跟着红袖姑娘离开,便也就跟身边的人嘀咕着:“咱们周府啊,也就大爷性好,这几年了,每次下山必要找这董妈妈问问。也难怪山上的神仙会特特地来咱们府中收了咱们大爷去学道!” 旁边的厨娘也正是无聊,便也跟着回了句:“可不是,那董妈妈带的那个,只怕连员外夫人都不想过问,也就只有大爷每次都要找了董妈妈过去问!那个痴傻少爷碰上了大爷这么好的大哥,只怕还是前生积的福!” “就是,我看呐,连府中最得员外夫人疼宠的大小姐和四爷,只怕都没那位得大爷喜欢。”见到有人应和,那厨娘的嗓门都大了,引得同在厨房里的其他人都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被其他人眼带异色地看了一眼,两人也都讪讪然地停住了话语,低头加快了手脚。 这痴傻少爷在周家庄可是一个禁忌,除了大爷,谁提都会让上头的主子不高兴,更不用说是在周府里了,想在这里待得更久,就要避讳着点儿。 周府里的周员外和陈夫人都不是什么喜欢为难人的主儿,她们可不想丢了这份活儿! 作者有话要说: 5第四章 董妈妈随着红袖熟门熟路地进了周天佑的院子,并不敢抬头细看,便颇为规矩地行了礼,心中暗叫:哎呦喂,我的娘啊,这大爷身上的气势是越发地大了啊。 周天佑很快就叫了起,脸上挂着笑:“董妈妈,我那弟弟可还好?最近可有吃好睡好?” 董妈妈忙不迭地点头:“二爷吃得还好,睡得也还可以,就是每日里还是那样子,呆呆的,也不说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挺乖的。” 周天祈至今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董妈妈也就只能用他的排行称呼他。 周天佑点点头,沉吟半响,皱着眉道:“董妈妈,管家那里,可有将二弟的月例送过去?” 董妈妈心中颤了颤,也不敢明说:“有的,管家每月里都会将二爷的东西派人送了来,没有延了的。” 也不知道周天佑是不是不清楚其中的门道,他就这样轻放了过去,没有多问,反转了莫名其妙的话题:“董妈妈,你日日照看着二弟,可有看见他有了什么异常?” 董妈妈不解地摇头。 周天佑细看着董妈妈的脸色,解释道:“若是真有什么异常,只怕就是二弟要好的先兆。有了这个先兆,我也好跟师傅求情,请他出手帮忙。” 董妈妈恍然大悟,也是,大爷如今可是随着神仙在山上学道,要是神仙亲自出手,只怕二爷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就是不知道,二爷好转了以后还记不记得这个时候的事情,董妈妈心中暗想,回去只怕要真的对那个痴傻儿好一点了。 周天佑还刚想跟董妈妈说些什么,便见添香从外面进来,见了他,便匆忙行礼:“大爷,员外和夫人派了人请你到前厅去一趟。” 周天佑皱眉,问:“可是有什么事?” 添香颇为为难地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董妈妈,见周天佑没有让董妈妈离开的意思,便只能直言道:“听来传话的红莓姐姐说了,是旁边县的林员外和他的夫人到了,员外和夫人请您出去见见客人。” 周天佑心中一喜,面上却是疑惑地问添香:“这林员外,可是跟我们家二弟订了亲的那家?” 添香也不管周天佑对那个痴傻儿亲热的称呼,点头回话:“就是那家。大爷,快点吧,你还要换衣服呢,让客人等太久不好,太失礼了!” 周天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着装,确实不适合见客,便匆匆忙忙地带着人进了内室,还不忘回头对着董妈妈吩咐:“董妈妈,二弟体弱,可要注意别让那些猫啊狗啊的靠近他。有跟他亲近的,先找人将它抓了,关着,等我看了才好。” 董妈妈见红袖在她不远处瞪着她,也不敢太过于耽搁周天佑的时间,忙不迭地就应了,只在心中发愁,她这么一个手脚不灵活的老妇人,要想抓住那些猫啊狗啊的,可真是太难为她了。 红袖也不管她,只将她推着出了院门,转身就进了屋,帮着伺候周天佑换衣服去了,不过,在进屋之前,她还是很好心地加了句:“若是有什么猫啊狗啊的,你也不忙着抓,直接到这边来找我,我也好找人帮你。” 作为一个顶级的侍婢,就是要在主人命令有所疏漏的时候恰当地弥补一二,她果真比添香要胜上一筹,这不,她就做得比添香好! 董妈妈看着红袖的背影,只得自个儿往那个偏远小院走,却是突然想起周天佑刚刚说的那句话“这林员外,可是跟我们家二弟订了亲的那家?” 董妈妈毕竟是活过了几十年的老人了,大智慧虽然没哟多少,可小智慧却是不缺的,她只是略略想想,便知道会是怎么一回事。 当下心中乱得像团麻线一样,一下子想着周天佑对二爷还是很好的,应该不会愿意让林员外随意退亲的,依着周天佑在周家以及周边这一带的声望,他若是不同意,这事只怕就成不了!一会儿又觉得若是林员外一家执意退亲,只怕周家也劝不动,谁家愿意自己宝贝的闺女嫁给一个痴傻儿啊!一会儿又想着,若是林员外一家真的退亲了,只怕那痴傻儿在这周家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去! 这该怎么办才好? 不说董妈妈惴惴不安地回了那处偏远小院,却说周天佑在红袖和添香的伺候下换了一身衣裳,带着两个小子跟在身后便随红莓一起去了正堂。 正堂中,除了周员外、陈夫人和周大管家外,还有两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两个人。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颇为俊雅,女的也是大方秀丽,算是地主中难得一见的人物。周天佑甚至可以从他们的身上看到林倾若的某些痕迹,可以想见,林倾若的秀丽清雅就是从他们身上集合而来的。 这么一想,周天佑的心底就先软了三分。 他进了正堂,先对坐在主位的周员外和陈夫人行礼拜见:“孩儿见过阿爹阿娘。” 周员外扶须点头,陈夫人笑着叫起:“好了,快来见过你林家叔叔和林家叔娘。” 周天佑笑,随着陈夫人的话便转了个方向,对着坐在左下手的林员外和夫人作揖一礼:“天佑见过林家叔叔,见过林家叔娘。” 林员外看着周天佑,满意点头,安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周天佑一番,也是笑意浓浓。 “果真是个好孩子,快快起吧。” 她从旁边的案桌上取了一个包好的礼盒,递给了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周天佑。 周天佑也没多大意外,直了腰道声谢收了就退到一边去坐下了。 初次见面长辈会有见面礼,这是正常的,只是让周天佑心生笑意的却是那案桌上的礼盒数量。 安夫人对着坐在主位的陈夫人笑道:“怎么就这么一个孩子?你其他的孩子呢?” 陈夫人也笑应道:“你说那几个小滑头啊,今日不是赶集么,那几个小滑头硬是要到集市去,我被磨得没了办法,也就只能让人带了他们去了。就这么一个也还是你们赶巧喽!我这孩子平日里都在山上随他师傅修道,过些日子是我寿辰,这孩子便央了他师傅,下山给我贺寿的。要不,你也见不着他喽。” 安夫人眼中笑意更甚:“这不正说明了我跟这孩子有缘呢么?” 陈夫人却是不搭话了,只是笑。 安夫人只转了头跟周天佑说话:“唉,佑哥儿,山上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太过于清苦啊?师傅可是个好相处的?......” 一连串的问题扔下来,一时间,周天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想,他求救地看向陈夫人。 陈夫人笑着安抚他,转头看安夫人:“安家妹妹,这么一堆的问题,还是一个一个地来吧,你瞧,我家佑哥儿都被你吓着了。” 安夫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天佑,这才抬头看着上方的周员外和陈夫人,解释道:“我这也是心急了。你不知道,我们家的倾若也要上山去修道。我就想着,陈家姐姐的哥儿不也是在山上修道么,来找佑哥儿问个清楚也好,知道些情况,我们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憋得慌。” 这话一出,周员外和陈夫人都有些愣了。 在这神仙之说为世人周知甚至已经被世人证实的世界里,炼气士的身份颇高。若不是除了修道修魔修佛的,还有儒修,只怕炼气士的身份会更高。 一般来说,山上修道的人是不会跟凡人结下姻缘的,毕竟,人家是神仙预备役,又如何能看得上凡间的庸脂俗粉? 也正是因为炼气士的身份比起一般人高贵,所以即便知道周家二爷是一个痴傻儿,有周家大爷在,林家也没有派人来退亲。 如今,林家姑娘也要上山修道,只怕这亲事,是退也得退了! 虽然说周员外和陈夫人一见自己那个二儿子就心生不喜,又因着他从小痴傻恨不得从来就没有生过他,可毕竟生下了,当年也为他定下了娃娃亲,也就算是很对得起他的了。他们本想着,等到他们那个痴傻儿长到十六岁,便替他完婚,然后分他一亩半亩地的,就不管他了。 如今来了这么一出,他们的打算也就也算是黄了。 周员外和陈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已明白,便也不多做纠缠。 周员外看着林员外,带笑道:“林老弟,倾若上山这可是好事啊。真是恭喜恭喜。” 林员外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得意,自他女儿可以上山修道以后,他心中那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当初会和周员外定下娃娃亲,一来是因为周员外夫妇跟他们夫妇交好,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也会对自家女儿好一点,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周家大哥儿在山上修道,他们若成了亲家,以后也能沾上点关系,得点好处。可谁料到,那看上去还是顶好的娃娃居然会是个天生痴傻儿! 他当时悔得不行,可想退婚也没那个底气,如今这样可是真好。 林员外看着周员外:“呵呵,谢谢老兄了。” 安夫人此时趁机开口对着陈夫人道:“陈家姐姐,我们家倾若要上山修道,那我们的这桩儿女亲事可就成不了了。” 陈夫人丝毫不介意:“没关系,成不了也就成不了了,我还真担心我们家的那孩子会误了倾若呢。” “嗨,我们知道了这事也在想,我们两家好几十年的交情了,也不好因着这桩儿女亲事就这样毁了的。要不这样吧,我们两家的亲事不变,就是这人得换一个!” 陈夫人这下倒是知道安夫人的意思了,她扫了下方的周天佑一眼,见他脸上泛红,却也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心中一合计,也是高兴,便点头应了。 于是,周家庄和林家庄的姻亲关系不变,只是这婚事中的郎君换了一个而已。 林家满意,周家大郎是个难得的好儿郎,配他们家倾若正好。 周家满意,林家倾若是个知根知底的,性情极好,人品不错,对他们也很好,若是换了一个修道士,也不知道会闹得怎么样。 周天佑满意,他当初就很喜欢这一女主,后来见了面就更是上心,如今终于在名义上成了他的人了,很不错! 林家倾若很满意,虽然她还没到开窍的时候,但她终于不用嫁给一个痴傻儿了,这就是好事,而且周家大郎对她很好! 所以,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6第五章 既是要定亲,那就不能瞒了周天佑的师父的。 所谓天地君亲师,有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者的地位,本就堪可与父母相提并论,更别提周天佑的师乃是修道界颇有实力声誉的炼气士,地位自然也就更高了。所以虽然对于周林两家的这一桩亲事,双方都极为满意,可在尚未得到周天佑师父以及林倾若那位师父的同意之前,一切也只能是口头承诺而已。 当今天下四道盛行,道儒佛魔,又有八大修行圣地,昆仑、罗浮、蜀山、青城,东海蓬莱八十一岛,萧山书院,菩提寺,大荒崖。 而周天佑的师父常烨,正是青城派中的一位二代弟子。 当然,林倾若的师父也不差,她出自昆仑,是西昆仑的一位长老,号丹珍上人。 不过,因为丹珍上人如今正在林家庄,又为了能够尽快定下来,周天佑便飞剑传信,请了常烨下山,商讨亲事。 常烨本接了长辈符命,要下山入凡尘寻找禀承天地气运而生之人,如今又刚好收到弟子传信,当下也不迟疑,略略收拾了一番,便取了坐骑,下山来了。 却说周天祈自周家庄传出周天佑与林倾若的亲事后便莫名地不安,不仅日里整日惶惶不像以往安静仿若木偶,即便是到了夜里,也是常常惊醒,在院子里游荡个不停,即便是洛卿,也安抚不了他的情绪。 董妈妈被他烦得不行,本就年老体乏又常往其他地方凑想着找机会帮忙好拿点好处,自然也就更是不管他了,甚至连每日三餐的稀粥也是常有疏漏。 时至酷夏,阳光越发地毒辣,到了正午时分,更是少有人在屋外行走,董妈妈更是早早地将周天祈仍在院子里,自己去找乐子了。 周天祈虽然呆呆傻傻不知世事,却总有那么一股子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 这冲动来历极复杂,既有不安,也有期盼。 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也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 他站在那颗老李树下很久很久,终于在这一天洛卿离开的时候跟在它的身后钻狗洞出了院子。 这个他生活了好几年的院子实在是太偏远了,就在周府甚至是周家庄的最东边,后面就是一座大山。 周天祈的动作这会格外的利索,完全不像一个出生便痴傻的孩童。虽然开始的时候有点跟不上洛卿,但后来洛卿发现了他,嗷呜了几声便放慢了脚步,像是一个领着客人到家中做客的主人一般,很是体贴,在崎岖的山路上还会帮着周天祈,不让他摔了去。 等到董妈妈带着晚膳过来找周天祈的时候,周天祈早就不见了踪影了。 董妈妈吓了一跳,却也不找,更是瞒下了周天祈失踪的事实。 反正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周家的哪个主子来找过那个痴傻儿,至于最为关心他的大爷,只要按着那个痴傻儿的习惯回话,大爷也不会要见他,若是实在瞒不过,她也是有话可以推搪,倒也不用怕。 这么一个痴傻儿,还真不如就这样没了好呢!她也好另寻出路。 董妈妈这么一番隐瞒,无论她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终究是替周天祈挡下了一劫。 也幸好周天祈走得早,要不再晚上那么一两天,只要他识海里的封印没有破开,只怕他就要成为傀儡一般的东西了! 这又是什么缘故?怎么好端端的一个痴傻儿也会被人瞧上收了去做傀儡? 原因就出在那周天佑和他的师父常烨上。 上面已经说了,常烨之所以会下山,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周天佑要和林家林倾若定亲,需要他这个为人师尊的人同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常烨他接了门中长辈符命,要下山入凡尘寻找秉承天地气运而生之人。 常烨见了心腹弟子,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语动作上终究还是漏了些许痕迹,那周天佑也确实是个聪明人,左右推敲之下,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他心中慌乱,他上山修道虽然年份尚浅,但该有的眼界还是有的。秉承天地气运之人一定不可能是一个痴傻儿,最起码不可能一直痴傻下去! 他不知道周天祈的痴傻跟他当年的动作是否有关,但他猜想,多多少少是有点瓜葛的,他不知道,若是周天祈清醒过来,会不会发现这件事情,他更不知道,若是周天祈要清算,他能否敌得过周天祈头上的主角光环。 他从不怀疑周天祈不是主角,在一切尚未明了之前,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周天佑低垂的眼睑下闪过冰冷的眸光,他抬起头,看着常烨,问:“师父,这世间的人太多了,要怎么才能知道谁是谁不是呢?” 常烨一笑,解释道:“傻孩子,以这天地之大,能孕育秉承天地气运之人的地方也绝不多!不过,照门中师长推算,只怕,这一次,会是你们这个县里。” “在我们这个县?清河县只是一个小地方,怎么可能?” 周天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不自觉地就开口问了。 常烨也不卖关子,只道:“天地灵气不就是时刻在循环不息的么?怎么天地气运就不行了呢?这清和县虽然是一个小地方,却是这五百年间天地气运汇聚之所,那人出生在这个小县,有什么奇怪的!当年的太清圣人,孔圣人,不都曾诞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么?如今不都成了圣地?” 他瞥了自家过于大惊小怪的弟子,继续分说道:“我青城派中有师长擅长推演天机,虽比不得消失已久的天机门,可在当世也算是少有。而且别的不说,秉承天地气运而生之人一般都会有些许规律,诸如年份,时辰等等,都是可以一一推算的。若不是这次好像出了什么意外找不到人,也不会让我等二代弟子出门寻找。要知道,以往这些人可都是门中师长亲自接引的,还就怕别的门派捷足先登,将人先收下了。” “还可以推算时辰?” 居然连时辰都可以推算? “当然!”常烨见周天佑一脸的不信,便顺口报出了一个生辰,周天佑一对,却是跟周天祈的出生时间是一样的。 他变了脸,问:“师父,可会有两个人同在这样一个时日出生的?” 常烨摇摇头,却是笑周天佑傻。 “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人同在这样一个时日出生的?天地造化,独一无二!别说在同一个地方不会有两个人同时在这么一个日子出生,就是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那样的吉日,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得住的!” 周天佑眉峰依旧不散,他犹犹豫豫着,终究还是问出口:“既如此,那,师父,这秉承天地气运受天地钟爱的人可否是一个痴傻儿?” 常烨更是失笑:“怎么可能?既然说了是秉承天地气运受天地钟爱,又怎么会是一个痴傻的?” 周天佑却是面色不改,依旧直直地注视着常烨,等着他回答。 常烨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张了张口又闭上,如此几番以后终究还是出口了:“你不要告诉我,你的那个弟弟就是在那个时日出生的!?” 周天佑在常烨炯炯的目光中艰难地点了点头:“这是事实,师父,我的那个弟弟,就是在那个时日出生的!” 常烨呼地站起来,在屋子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口中声音嘶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周天佑苦笑地看着常烨,垂手躬立在那里,没有出声打扰。 “也曾经有炼气士抹去了那秉承天地气运受天地钟爱之人的神魂,将那人直接炼制成了傀儡......” 周天佑听了这话,心绪更是收敛了几分。 常烨忽地在周天佑面前站定,抬脸对周天佑正色道:“不管怎样,先把人带回去了再说!光佑,你去将你弟弟带来!至于你父母那里,我会亲自跟他们说!” 周天佑应了,转身离开。 常烨看着周天佑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这周家二子如果真的是那个他要找的人,天生痴傻,门中师长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即便其他门派会有所异议,看在那好处上,门派也不会放弃! 天生痴傻的受天地钟爱的人,那岂不就是天造的人型寻宝器? 想想有史记载的那人得到的好处,虽然那人终究还是死无全尸,可那毕竟是承担了抹去天地钟爱之人的神魂所带来的因果,如今他们却是不必的。 再说,即便不将他炼制成傀儡,他直接将那具肉身占了,成就自己的身外化身,不也相当于自己成了那受天地钟爱的人了么? 真真是好运道! 常烨这般想着,却是越发的难以自抑。 可是,结果却是让常烨大失所望,那周家二子,居然不见了! 一个从小痴呆的痴傻儿,居然能够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常烨狠狠一掌拍在那颗老李树上,一阵风过后,那颗老李树居然直接化了粉,看得旁边的董妈妈就是一阵心惊胆颤。 幸好,常烨终究是大派出身的炼气士,对于一个有着充足理由的半百凡俗妇人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倒是让董妈妈也逃过了一劫。 只是,死劫可过,活罪终究是难逃,总之,董妈妈的后半生着实比周家庄的其他老妇人要来得凄苦。 作者有话要说: 7第六章 周天佑站在人群中,冷冷地盯着极为狼狈的董妈妈,看着她抽抽噎噎地为自己辩解,努力将自己从常烨的怒火中解救下来。 周员外和周夫人站在一旁,任由常烨出面处理这件事情,虽然有点惊讶于常烨对周天祈的看重,但更让他们担心的是自家大哥儿。 至于那个痴傻儿,不见了也就不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员外和陈夫人对视了一眼,陈夫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看了站在旁边的红茵一眼,红茵得令,悄悄上前,低声唤了声:“大爷。” 周天佑看着她,黑黝黝的眼中喜怒莫辨。 红茵瞧了一眼,没敢直视,福神对着周天佑轻声道:“大爷,夫人叫你呢。” 周天佑点点头,又看了看暴怒的常烨一眼,没有打扰他,随着红茵去找陈夫人了。 红茵在前边走着,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周天佑方才那双墨黑的眼,默念道:想不到大爷还真的是很看重那个二爷的。瞧瞧刚刚那眼冷的! 要知道,自从周天佑周大爷从出娘胎以来,对她们这些下人都是客客气气,很礼貌的,见面总带三分笑,从没有这么吓人的时候! 不止红茵是这么想的,就连周员外和陈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陈夫人见了自家明显不对劲的大哥儿,转了头对着刚回来的红茵吩咐。 “去吧,去将四爷叫过来。” 不见了一个,不是还有另一个吗? 红茵点头,就要去拉人来,却被周天佑阻了。 周天佑有点哭笑不得,他拦了红茵,笑着跟周员外和陈夫人扯了好一阵子,方才勉强让两人相信了他的解释。 周天佑也已经顾不得再解释了,好不容易撑到了晚上,进了静室,才让压抑很久了的烦躁浮上心头,染上眉梢。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蒲团上坐下,反而在静室中绕来绕去,不得安宁。 他猛地站定,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眼神一厉,下了决定。 作为书中的男主,周天祈将会拥有不少机缘,有些本是巧合,但有些却是静待有缘。这些机缘凑在一起,成就了那位叱咤风云举世无双的光祈天君! 原本他是打算与之交好,借着自己的身份,借着自己的能力,不难获取他的信任,如果安排妥当,他甚至可以完全掌控周天祈,让他成为他手中最有用的一张牌! 这就是他明了一切之后的打算。 可惜,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一时布置下的暗手,居然就会让他的计划夭折。 他已经可以预见,离开了周家庄的周天祈,即便现在还是痴痴傻傻的,但不用多久,他定会恢复过来!可以说,离开了周家庄,脱离了他的掌控的周天祈,简直就是游龙归海,虎入山林!毕竟,这是他的世界! 曾经亏待周天祈的周家庄众人,定然已经被划归为反派,成为主角的敌人。而一旦与主角做对,一般来说下场不会太好。 他不允许这样!他绝不允许本来可以成为顶级世家的周家沦落到像原著里得罪了主角的家族那样,落得个家破人亡血脉断绝的下场! 既然状况已经不同,那么那些机缘,他也可以提钱去取了! 这一夜,周天佑下定了决心,开始变更自己的规划,为自己的人生改了个方向。而深被他忌惮的周天祈,此时,也才算是真的开始他又一次的人生。 周天祈元神立于紫府识海之中,独自沉默。 虽然他的神魂比起旁人来要好上太多,可是他尚未开始修行,身上没有半分真元,紫府识海更是从来未曾开辟,还是一片混沌。 这样混沌的环境,周天祈却已经很适应了。 不能不适应,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数年了,自他出娘胎那日起,他便被封印在了这里,他不知道是谁出的手,但他大概知道那人的目的。 没有办法,那四个泛着红光的大字就这样悬浮在他的头顶上方,红光化成的锁链将他紧紧锁住,让他完全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就连感知外界也是妄想。 他想当作看不见也不成! 也正是因为这些锁链的存在,他才成了整个周家庄避而不谈视若无睹的周家二爷,一个已经六岁还没有自己名字的痴傻儿!他甚至根本没有办法感知外界!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沉默,思考,数年不眠不休的时间,足够让他将自己的人生反反复复观看反思了上千遍。 有很多曾经刻印在心底的东西渐渐淡去,也有些东西一遍遍被描绘,越发的深刻。 不过,最近这一阵子,他似乎感觉到这原本凝固的锁链有点不稳。 难道,这封印,是要解开了? 他知道这封印不可能将他封印一辈子,但他也不知道,破除封印的条件是什么。 洛卿走在前面,速度放得很慢,慢到连周天祈这样一个痴痴傻傻的六岁幼童都能跟上它,慢到整整走了大半日,他们还只是在那片山林里。 只是,即便他们走得再慢,他们里周家庄的距离也已经有了五十里地。 这个时候,一直呆呆傻傻地跟着它走的周天祈却是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不走了。 洛卿疑惑地回神看着周天祈,“嗷呜”了两声,似是询问,也似是催促,可周天祈愣是没有反应,反而寻了一棵树,走过去盘膝坐下,阖目打坐。 周天祈从小被送入那处偏院,所见的人不多,更是没有见过人打坐,也没有听说过打坐这一词,可如今他做来,竟是格外的标准。 洛卿见周天祈没有理他,更是直接坐下闭眼了,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它歪着脑袋打量着周天祈一番,又瞧了瞧从参天大树浓密枝叶中漏过的橘红色阳光。 顿时大悟,原来是饿了啊! 洛卿晃着小脑袋,也不去管周天祈,转身寻了一个方向就跑。 这一处山林是有不少野狼山蛇等凶兽,只是洛卿丝毫不担心,那些东西从来不会靠近周天祈身周三尺。 至少,它认识周天祈很多年了,按理说他所在的那处小偏远应该不会少了蛇虫鼠蚁之类的,可它愣就是从来没有见过。 再说,周天祈身上有它的气味,那些猛虎山猪一类的山兽,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动他。 周天祈没有发现洛卿的离开,他自顾自地端坐在那大树下,向来木讷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居然略过一丝丝痛楚,眉梢眼角处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唇上更是抿得像是一条绷直的线,显是痛得不行。 周天祈的元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盯着那紧紧系着他的锁链上细细密密的裂缝,眼中情绪汹涌澎湃。 这个时机,终于要来了吗?他,终于可以出去了吗? 在他的注视下,那红光化成的锁链终于爆炸开来,散作点点星光落入他混混沌沌的紫府识海,红光的来源,那四个大字如星辰般闪烁了数下,终于化作一道流光归了来处,与其他十二个大字列在一起。 十六字一归位,便同时光芒暴涨,最后,更是收敛成十六个红光球,直接撞入了周天祈的元神处,霎时消失不见,没有丝毫丝毫排斥,没有丝毫异常,却有阵阵舒适充实感从周天祈的灵魂深处传出,瞬间涌遍全身,与此同时,由于神魂锁链消失,周天祈的神魂没有了束缚,顿时神魂便要归体,掌控肉身。只是周天祈的神魂何等强大,而他的肉身虽是得先天之气蕴养,不受后天之气侵蚀,比起他人是要强上许多,但要与神魂完全相合,那是根本不可能。将一个很大很大的东西硬生生塞入一个小瓶子里,偏生这个小瓶子异常的坚实,那么其结果可想而知。 疼痛与舒适均是从灵魂深处涌出,本就让人难以抑制,如今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同时冲刷灵魂,周天祈这一刻的感受堪称销魂蚀骨! 不知过了多久,周天祈才算是勉强静了下来,他轻舒口气,开始阅读自己这几年来的记忆。 虽然这六年的时间周天祈过得都是浑浑噩噩的,可他见过的,听过的,都在他的脑海中都留下了印象的,此时他神魂强大,不用多费功夫,那些记忆便浮现了出来。 他人的鄙视厌弃冷待,如今的他,都已经可以一一放下了,唯一牵动了他心绪的,却也只有洛卿了。 他一一翻看着自己的记忆,看着那只小小的狡黠的苍狼,嘴角翘起,眼中笑意浓浓,间或还划过了丝丝怀念。 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灵动生活的洛卿了? 他嘴角溢出一丝轻淡得仿若虚无的叹息,睁开眼来,正对上那双墨黑的兽瞳。 洛卿见周天祈终于睁开眼,咧开了嘴角笑得欢喜,笑完了,长长的尾巴便把一堆乳白色的果子扫到他的面前,“嗷呜嗷呜”地叫着。 周天祈愣怔了很久,呆呆看着已经将那堆果子送到他面前,不断地催促他的洛卿,慢慢地慢慢地勾起唇角,笑。 他探手取了取了一个乳白色的果子,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浓郁鲜甜的果汁霎时弥漫了整个口腔,甜了整颗心。 洛卿见到周天祈吃了果子,更是高兴,它站起身,快步跑到周天祈身边,熟练地在周天祈身上找到自己的位置,趴下歇息了。 周天祈一个一个地吃着果子,看着暮色笼罩整个山林,肚子很饱,但比肚子更饱的,是心! 作者有话要说: 8第七章 清晨,山林里泛着氤氲白雾,清透的阳光在雾气中散出七彩的光华,映得整个山林恍若仙境。 在悠长的鸟鸣中,周天祈从梦中醒来,黝黑的瞳孔里不见丝毫惺忪,清明异常。他伸出手揉了揉依旧卧在他怀中酣睡的洛卿。嗅着清晨的清新空气,听着悦耳鸟鸣,更有洛卿在怀,周天祈心中很是满足。 他站起身,被洛卿压了一夜的身体僵硬得难受,另他极想活动活动。 是先将洛卿放下还是等着洛卿醒呢? 放吧,有点舍不得;不放吧,这还是六岁的身体又受不了。 正在为难间,耳边响起一声细微的呜咽声,像一根羽毛落在心间,不轻不重地挠着。却是洛卿醒了。 它一个跳跃,直接便下了地,回头看了呆立在那里的周天祈一眼,绕着他左左右右跑了两三圈,停下来仰着头看着周天祈,随后冲着他又是一声“嗷呜”的呼唤。 周天祈看着他,眼中掠过笑意,嘴角轻轻勾起,极是放松。 他左右踢了踢腿,又前前后后甩了一会手,算是放松了僵直了一夜的身体,待到身体缓过来后,他才站直身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洛卿。 洛卿见周天祈一番动作后便盯着他不动了,很是疑惑地侧了侧头,随后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它绕着周天祈走了一圈,转身便往一个方向去了。 周天祈兴致勃勃地跟在洛卿的后面,就想看看,洛卿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许是洛卿刻意放慢了脚步,在这样被白雾笼罩的山林中,走在湿滑的山路上,周天祈一介幼童,居然还能跟得上它。 走了好一阵子,隐隐间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又走了一段时间,周天祈终于将那流水的淙淙声清晰地收入耳中。 洛卿引着周天祈看了看那条清冽的山泉,狼头在山泉和周天祈的方向不断摇晃,示意周天祈上前。 它曾见过清晨那个老妇人用粗布帮着周天祈洗脸!当然,次数不多,动作也绝不温柔。 周天祈笑笑,极宠溺地上前,小心地寻了个位置蹲下,慢慢地捧了水清洗。 山泉清冽中透着凉意,激得周天祈浑身一个机灵,他净了面,抬头再看,洛卿已经不在了,略微沉吟了片刻,他有了决定,褪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打湿了外衫,也不犹豫,径直往自己身上擦。 老实说,他身上还从未这般肮脏过!昨天晚上,若不是太晚,他就想逼着洛卿带他来找山泉了! 周天祈洗了很久,才算是勉强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了些,他穿了里衣,收了湿漉漉地外衣,淡定地抬头看着已经在不远处站了许久的洛卿。 洛卿很有耐心,它蹲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周天祈动作,懵懵懂懂的眼中干干净净,见周天祈走近,尾巴扫了扫堆在它身旁的乳白果子,无声示意。 也对,洛卿虽是灵动非常,但到底还未开启灵智,再说,他一个六岁孩童痩骨嶙峋的小身板,瞧着就触目惊心,又有什么好看的。 他笑了笑,先是寻了个地方将外衣铺好,才走到洛卿身边,坐下吃早饭。 这回洛卿没有钻到他的怀里,只是蹲在那里,看着周天祈进食,尾巴在身后微微地扫着,似是极放松。 用了早饭,洛卿倒没像昨日那般催着周天祈离开,反而坐在那里等着周天祈。 就它所知,每次周天祈进食后,都会在树下呆上那么一会儿。 周天祈好笑,却没有拖延,他如今算是没有地方可去了,也不能贸贸然跑到别的地方去,洛卿的‘家’正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不用想也可以知道,他要住洛卿那里,只怕还得收拾很长一段时间,趁着天色还早,早早去了收拾好才是上策。 洛卿虽诧异,但也没怎么奇怪,既然周天祈说要走,那就走吧。 它站起身,直接在前面带路。 周天祈拿着湿答答的外衣,慢慢地跟在洛卿身后。 他们走过半山腰,穿过山与山之间的崎岖小路,钻过密林中不太明显的小路,最后来到一个黑森森的小洞中。 洞前一丛茂密矮竹,细细的竹竿,细长碧绿的竹叶,风吹过,带起一股竹香。 洛卿对着周天祈“嗷呜”一声,便先行进了小洞。 周天祈看了很久,才在那一丛矮竹中找到些缝隙,极艰难地钻了过去,也跟着入了那山洞。 他本以为在外面看这山洞很是幽暗,内里定然也是极阴冷的,却不想这山洞暗虽暗,但着实是极干净的。 山洞幽深蜿蜒,周天祈一路行去,却见路上山石横叠,左刺右突,一个不小心撞上了,定是不会太好受。 走了一阵子,却见前方一圈明光向着他这边而来,周天祈嘴角含笑,当下站稳,等着洛卿到来。 片刻,便见洛卿口中含着一块发亮的晶石一路行来,见了他,连忙跑到他脚下,在他前方三步远引路。 不一会,一人一狼便到了山洞的尽头。才一入目,周天祈便皱了眉头。 他低头看了看洛卿一眼,神色极纠结。 山洞的尽头,其实极宽敞光亮,也极漂亮雅致。 这个山洞的尽头,是一片高出地面半人高的平地,这平地细看下其实是泛着淡青色的石块。其余之外,也只有一些杂杂碎碎的东西,想是洛卿到周家的时候,瞧着有趣,顺手带了些来的。但,这还不是最吸人眼球的! 在那片青石地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布着一些闪亮闪亮的晶石块,一瞧便知,墙壁上的这些晶石块跟此时被咬在洛卿口中的那块是同出一源的。 而这些晶石,却是这片世界已经绝迹多年的烟晶石!因石内晕着一缕缕的烟气而得名,而这些烟气,其实是天地灵气被晶石吸纳精粹而成,在数量足够的情况下,能提升法宝的品阶。当然,据说这烟晶石也是上古之时,制符大能用于制作玉符的载体。 当然,这些都是周天祈偶尔听当年的师父常烨真人提起过,自己也曾因对制符颇有感觉而细查过。只是道听途说,虽也看过关于这烟晶石的图像,但毕竟无缘得见。 周天祈站住,低头看着洛卿,颇为无语。 好好的烟晶石,世人难见的奇宝,居然就这样被洛卿用来当作照明的工具用。不过,他家洛卿就值得用好东西! 周天祈心中暗道,便也就此放下了,这些东西,他如今也用不着,放着就放着吧。当务之急,却是为自己收拾出一个窝来。 虽然他不介意夜里跟洛卿一起睡,但他确实介意洛卿的那个窝! 这根本就不能叫窝,只能说是地板! 周天祈当下就开始行动了,先是从那堆零零碎碎的东西里挑出自己能用的,比如,一些猎物的毛皮,一两个比较有趣的瓷碗,又比如,一些不太入周天祈的眼但在凡人眼中还是不错的衣物。 挑挑拣拣整整一天,又指使着洛卿出去跑了几个来回,终于为自己和洛卿收拾出了一个比较暖和的床褥,不得不说,昨天晚上虽是搂着洛卿入睡,但山里真的很冷,周天祈昨晚到了最后直接便找了一个树洞窝着的。 劳累了一天,周天祈和洛卿两个都是累得不行,草草地解决了晚膳后便在这个新收拾出的家中睡了。 临睡前。周天祈接过比他更累的洛卿递过来的那块烟晶石,爬上了那块青石地上,没有细看,直接便寻了一个窟窿将那块烟晶石放了上去,便爬回去搂着洛卿睡了。 不能怪周天祈,他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再说,他哪知道洛卿究竟是从那个窟窿中将那块烟晶石取下来的。 周天祈睡死过去了,洛卿也已经入睡了,困倦的一人一狼却是没有看见接下来的异象。 却说周天祈随手将那块烟晶石往一个窟窿中塞去,只约莫静了半个时辰,墙壁上的整整三百六十五块烟晶石齐齐一阵颤动,点点光芒接连绽放,柔和祥宁。待到三百六十五块烟晶石全部点亮,一个光圈凭空浮现,光圈中有繁复的字符流动,那字符流动的速度由慢到快,字符流动速度到了极致之后,居然转眼到了周天祈和洛卿的上方,随后便是光芒暴涨,光圈竟然直接将下方熟睡的一人一狼笼罩在它的光芒下,下一瞬,光芒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青石地上,铺了层层茅草上方垫了两层衣物的简易床褥上,已经没有了一人一狼的身影。 周天祈和洛卿,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不知名处,一只闲闲卧在床榻上的异兽微微耸动了毛茸茸的耳朵,悠闲晃动的尾巴一顿,良久,它终于撩起了眼皮,露出一双睿智沧桑的眼。 它慢慢地从宽大的床榻上站起来,一跳下床,落地无声,纤尘不起,它站定,微微一晃身体,再次出现在原地的,却是一个身穿月白道袍手持拂尘的高髻道人。 他伸手向前一探,一面宝镜出现在手中,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地点头,收手,宝镜又已不见,他一甩拂尘,昂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诸位,今天是有点迟了,不过,幸好我还是没有断更! 大幸! 9第八章 周天祈刚清醒,便觉得不对,他凝神细探,旁边不远处有一个熟悉到令他起不了丝毫防备的呼吸,他的心略定,不过瞬息却又提了起来,洛卿的气息很是不稳,身体状态更是处于嫉妒戒备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天祈细细探究身周的气息,不对,他们似乎已经不在他们刚刚清理好的小窝中了,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又是在哪里? 是谁?在他们沉睡时将他们带到这里?又是为什么?那人要这么做? 若是想要对他们做些什么,早早就可以对他们出手了,不用等到现在。 那么,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周天祈放缓呼吸,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出声,倒是他身旁的洛卿感觉到他醒来,退后了两步来到他身旁,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前方的人,身体拦着那人落在周天祈身上的视线。 那人好笑地看着洛卿的一连串动作,完全没有出手阻止,反而笑了出声。 “既醒了,就起来!” 笑着笑着,那人的态度毫无预兆地变化,厉声呵斥。 洛卿听出他语气中的恶意,顿时“嗷呜”一声长鸣,眼神变厉,身体下压,重心后移,随时准备攻击。 周天祈明白,自己的一切举动,统统都已经落入了那人的眼中,自己又无法捕捉他的气息,不,就算是可以捕捉他的气息,以他和洛卿目前的弱势,又能做些什么。 他伸出手阻止全力戒备随时攻击的洛卿,慢慢睁开眼,也不先看那人,而是将视线中的一切收入眼底,方才将视线移到刚才出声的那位身上。 方一入眼,便被一双沧桑睿智的眼吸去了所有的心神,那双眼中可见世事流转,人情冷暖,却又什么都看不到,混混沌沌,神秘非常,直到从那双眼中挣脱出来,才会注意到那人一身月白道袍,雪白拂尘托在臂弯,高髻耸然,气度不凡,凛然出尘。 周天祈愣了很久,洛卿看得很心急,它转过头来,锋利尖齿磨着周天祈搭在他肩上以免他轻举妄动的手。 它很着急,却不敢用力伤了周天祈,只是磨着。 那人很危险,不能放下戒心! 周天祈被洛卿唤回心神,知道自己失态,心中更加戒备的同时,也很是愧疚。 他起身,手上用力按住洛卿,躬身一礼,道:“小子周天祈,不知仙人在此,多有打扰,不知仙人可否将我二人送回远处,小子感激不尽。” 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洛卿和周天祈两人的动作,脸上却依旧绷着一张脸,气势危险。 “哦?你二人无故闯我洞府,扰我清修,如此一句不知,多有打扰,便想让我轻饶你二人?” 周天祈皱眉,态度却依旧摆得极低,语气极为诚挚:“我二人误闯仙人洞府,确是我等不是,然则一来我等无意,二来则我等一幼童一小狼,虽有心弥补,却也只是有心无力。不若仙人将我等送回,仙人也好早日开始清修。” 那人似乎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只是六岁幼童,一个则更干脆是个出世三两年的苍狼幼崽,顿时也皱了眉。 “也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这句话一出,那人身上的气势便弱了几分,似是有了回缓的余地。周天祈心中刚刚泛起一分欣喜,却是还未等这分欣喜扩散,便被另一句话打散。 “可是,我若就这样将你二人放走,那这事传了出去,便是我软弱可欺了!不行,你等不能就这样离开!” 周天祈气息一滞,却也知道,自己这是被耍了。 当下也就不再出声,任由那人处置。 若他所猜不错,这人只怕就是那将他们摄来的人了,就是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了。不过不怕,知道这人的目的,也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只要他们两人不分开,他就没有什么怕的! 那人却是眼明心亮的,即便周天祈心中这时方才回转过来,可他却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只见他唇角勾出一笑,手向前一探,被周天祈牢牢压住身体的洛卿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洛卿的身体本来不小的,但落在那人手中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个木人大小,虽然还可以叫可以跳,但真的就比本来样子缩小了数倍,轻易而举地被那人握在手上。 周天祈脸色顿时一变,顿时撕开了脸皮,戾气从眼底晕开,瞬间爆发,压向那边笑得颇为开怀的那人,完全顾不上两人之间的差距! 那人却压根也没有感知到,依旧笑道:“嗯,我想了想,我这洞府还缺了一个画符的童子,既如此,你便替我画符好了。如果达不到要求,后果,你应该知道。” 他抛了抛手中袖珍版的洛卿,心情愉悦。 周天祈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却没有收敛身上的戾气:“我还没有半分修为!” 那人不以为意:“不要紧,我会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我才会下发任务。至于你能不能完成,我却是不打紧的,大不了你就慢慢来,只要你也不打紧。” 周天祈沉下脸:“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对它怎么样?” “很简单啊,只要你完成一次任务,我就让你见它一面。如何?” “我们一次能相处多久?” “半日。” 周天祈低了头,眼中眸色极速变幻,良久才抬起头来,点点头,算是应了。 那人甩手抛出一枚玉符,真元流转,一个身穿道袍的年幼童子在光华中现出身形,他对着那人躬身行礼。 那人也不管,只道:“带他去宝符阁,让他安置在那里。” 周天祈冷眼看着那人使手段,看着他抛下一句话便带着洛卿离开。 “我叫方天,以后叫我洞主!” 周天祈阖目静了许久,方才转头对着那个玉符所化的童子道:“请带我去宝符阁。” 那玉符确实精妙,它所化出的道童居然对着周天祈点点头,木愣地说:“跟我来。”随后便领先一步出了他们所在的屋子。 周天祈一路行来,也没有将心思花在那方天身上,反而对着周围的一切异常感兴趣,脚步放得很慢,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他此时虽年幼,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六岁幼童,见识更是不凡,自然能看得出来,此处竟然能够自成天地。 他也曾到过不少的地方,也曾获得过一些不凡的机缘,虽然总是失去,但也是看过的,这里的一切,跟他无意间曾去过的昆仑秘境很是相似。 这里的天地灵气很是活跃,与外界的稀薄死沉极为不同,这分明就是一处洞天! 周天祈越看越是疑惑,按说,有这样的一个洞天在手,那方天应该也是一方大能才对,这样的一个大能,能被人无意中闯入自己清修的洞府,更别说,他清修所在的洞府应就在这洞天之中,他们又是如何能够通过洞天的种种禁制阵法顺利进入这里的? 若是洞天真有这么容易就被人进入,洞天福地又不会如此被人推崇了! 虽是疑惑,但周天祈也已经清楚,目前来说,那方天对他们,只怕是没有什么坏心的,他们这时,应该是安全的。这么一想,周天祈眼中的戾气便收敛了七分。 他这么一放松,与洛卿分开的不舍便又浮上心头。 自他破封而出的那么一天时间里,他一直就与洛卿两两相伴,如今,却又被人分了开去! 不过,此时算是寄人篱下,他即便是再想念,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也就只能等着那方天发下任务,才能再见洛卿了! 没有实力的人,永远就只能遵循别人制定的规则,而不能自行制定规则! 周天祈眼中更是利了几分,四散的眼光也收了回来,脚下更是快了三分。 那道童感知到周天祈的速度快了,便也不耽误,带着周天祈直奔向宝符阁。 宝符阁是一处独立的庭院,最中心是一个七层的阁楼,旁边是拱卫着阁楼的四间小院子,周天祈随便挑选了一个进去,直接便进了主屋,里面是极为典雅细致的布置,其中各项摆设都极不平凡,比起周天祈当日在青城派中的住处也只好不差。 他也不再看其他的三间小院子,对着领路的道童说:“就这个吧。” 那道童无可无不可,站在旁边不说话,周天祈本也不愿耽误太多的时间,便对着那道童说:“我们上宝符阁吧。” 那道童很干脆地领着周天祈入了宝符阁,宝符阁中一道光华落下,在那道童和周天祈身边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恍若轻风拂面,柔和温暖。 可谁都知道,这道光华绝对不止是柔和温暖这么简单! 周天祈没有多想,径自跟着那道童进了阁内。那童子带着他直接进了一处小间,小间中只放了一个书架,书架边上是一个长案,长案前面是一副人物画,书架上也只摆了一本书,那道童走上前去,先是取了线香点上,插在长案上的香炉上,拜了三拜,又示意周天祈照做。 周天祈此时心中也有一点明白,恭敬地取了香点上,拜了三拜。 那道童见礼毕,走到书架边拿了那本书,双手递给了周天祈。 周天祈接过,赫然是一部炼气之法,还就叫《炼气》!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因为软硬件各项配备不配合,导致这一周的断更,我会补回来的。 实在对不起了。 10第九章 周天祈接了功法之后,便在那道童的示意下回了方才挑选的小院子。临走前,道童探出一指,直直地点在周天祈前额。 周天祈站在原地,消化着这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的内容很多,有这段时间这个小院的一些规矩,包括什么时候他到何处用膳,什么时候到何处沐浴,更有他该到何处更衣,也有一些是学识,包括一些文字作何解为何意该何用,更有一些炼气士的常识,包括修道的境界,各种天地灵萃的信息,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那个方天如此恶劣,实在不太像他会做出的事情! 周天祈心中下了定论,却也没有因为自己早已有所知晓而将这些信息一一放过。谁知道那本所谓的《炼气》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编录的,谁知道这么多年来,哪些文字少了哪些含义,又有了何种变化,若是出了一点差错,到时只怕就会有一个他不能想象的结局。 他可不想自作聪明。 周天祈静下心来开始从头学习还有平静日子,可洛卿那边却真的是水深火热。 周天祈形容方天的那个词还真没错,恶劣! 方天真就是个恶劣的性子,本来看在同为灵兽,自己又是长辈的份上,对洛卿是放柔了态度的,可洛卿是苍狼,狼性极傲,极狠,极野。虽然方天是个强者,可以压服洛卿,但谁叫方天将洛卿抓了,用来威胁周天祈,又不让周天祈与洛卿见面,这下,即便洛卿知道方天是个强者,也是顾不了的! 这不,无论方天相让洛卿做些什么,洛卿都是一副戒备的样子,打死就是不让你如意,甚至还时不时地捣乱,总之就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顺心。 方天紧抓着自己最喜欢的一张软被的残骸,心中怒火不断上涨,眉心也是不住地突突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就将眼前那个一副倔强的小不点给撕了,替那张软被陪葬去! 洛卿此时很怕,它的身周都是混乱的气流,一个个漩涡在身旁出现又消散,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似是要将它扯入漩涡中,统统撕裂了。眼前那人站在身前,盯着它的目光冰冷,仿若在看着一条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狼! 但是,怕又怎样?!洛卿原本颤抖的身体渐渐地定了下来,一双兽瞳渐渐地磨灭了里头满满的灵性,染上丝丝疯狂。身上气势也是慢慢转为凝实,竟是有了唤醒血脉的迹象。 身为苍狼中的一员,极有可能进化成天狼的王族,他自有他的骄傲!没有人能够私自决定他的未来!这人擅自将他和周天祈两人抓来,还用他来威胁周天祈?他被抓,是因为他技不如人,既如此,他也就认了,可他怎能作为威胁他人的人质? 他这是将他苍狼一族王族的骄傲踩在脚底下,他又怎能轻易放过他?!他可战死,却不能被如斯侮辱! 洛卿身上的气势越加的凝实,最后居然就要开始反压自身,纯化自身血液,点燃源自洪荒时期的先祖血脉。 被这股反常的威压一激,方天反倒是从暴怒中清醒过来。他低着头看着还未到自己膝盖的小狼崽,心底不由也觉得好笑。 他如今这是,在跟一个小狼崽子计较?而这小狼崽,居然还要打算跟他拼命? 这事传出去,他也就不要再见人了! 方天当机立断,一指伸出,修长的手指如玉,青葱好看,却是瞬间穿透空间,出现在洛卿小狼头前方,直直地落在洛卿天灵处,打断了他的后续。 洛卿也只是一只刚出生三两年的小狼崽,身体尚未正式长成,若是就这样纯化自身血液,点燃先祖血脉,只怕也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先祖血脉威力,直接身体破碎而死,若是严重一点,只怕就连一点肉沫也找不到! 这样的话,倘若那小子找他要狼,他又从哪里找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狼还他? 方天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和这只小狼直说。这小狼可不像他找的那个人一样狡猾,执拗得很,一个不小心,只怕就要弄巧成拙了。也是,灵兽么,不都是死心眼的吗,跟它实说了又怎样,只要略微用点策略,一样能够达成目的。 给自己脸上添了点光,方天顿时也起了兴致,不知从哪里了摸出了一个本子,一只毛笔,写写画画间居然就想出了不少的□计划。 等到洛卿醒来的时候,他身边的地面上摆了不少写满字迹的纸张。 洛卿极为不适地□出声,陷入了自己思绪不能自拔的方天这才顺着声响回过头来。洛卿看着方天有些傻傻呆呆的样子,顿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狼就这样呆在了那里。呆呆傻傻的样子它很是熟悉,以往的周天祈最常出现的便是这样的表情,只是它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方天身上看到与周天祈很是神似的样子,这样真的是太维和了有木有啊! 方天看着洛卿的样子也是呆了一阵,怎么方才还是一副要拼命的样子,醒来后却是这么一副木木讷讷的样子,疑惑的方天顺着洛卿的视线看到自己,顿时恍然大悟,上上下下扫视了自己,顿时也就明了了,他摸出不知被他放到何处的拂尘,随手一甩,所有的纸笔便统统不见了。方天自己身上也是他们初见时的那副狗模狗样。他清咳一声,身体微微颤动之间,已是显出了灵兽特有的灵息。 虽说这灵息只是一放即收,但也足够洛卿明白眼前人的身份,如此一来,敌意便淡却了一分,只是还是很深就是了。 方天手中拂尘再甩,一张檀木椅便出现在他的身后,当然,洛卿身后也有,却是一张矮榻,榻上还特意摆置了软软舒服的垫子,显然就是洛卿的座位。 方天在自己的位置坐了,抬头却是见洛卿依旧很是戒备地看着他,不肯落座。 方天见状,也不恼,只笑道:“堂堂苍狼王族,不会是连一张矮榻也不敢坐吧?” 很简单的激将法,洛卿心中也是明白,却也不忌,向后一跃,便落在了矮榻上。 方天啜了一口手中的茶,自顾自地开口:“唉,想当年,我也只是你这般的年纪,现如今,却也是数千岁的灵兽了。” 灵兽,是开启了灵智后踏上仙佛儒三道的兽类,那些踏上魔道的,则被称为异兽。说起来,兽类的修行极为不易,开启灵智不易,获取炼气功法不易,保存自身免受劫难不易,修行千年,有了千年道行,经历三灾,便可化为人形,以人体体悟天道,成就人仙,直到修行至天仙境界,方才可以飞升。 而人类炼气士,却是可以不需千年道行,只需在境界到了的时候经历三灾,便可以飞升,比之灵兽,却是不知占了多少便宜了。 洛卿听到方天说起往事,虽然不知道方天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还是很好奇地听了下去。 方天瞥了一眼尚是很稚嫩的洛卿,继续道:“在我五百岁时,跟在傅青身边,又一千二百三十五年,傅青渡灾化劫,成功飞升,而我则因修为未到,虽可化为人形,却是飞升不能,便留了下来,顺便替傅青寻找道统传人。” 说到这里,方天停了下来,看了看不自觉认真听他说话的洛卿,又才继续道:“如今你应该也已经知道,那小孩,就是与傅青有缘的有缘人。只是究竟能否得到道统传承,就要看那小孩在符箓一道上的天赋了。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到过这里,可惜,最后都是折戟而归。你说说看,你家的那个小孩,可能顺利得到傅青承认?” 洛卿只是瞥了他一眼,并不作声。 方天见此,也不以为意,只继续道:“若这小孩真能得到道统,只要不曾陨落,飞升自然是不成问题,只怕其中时间还不会太长,那么,你呢你作为一灵兽,修行艰难,可有把握与他一同飞升?” 洛卿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方天看着洛卿的那张狼脸,痛快大笑数声,潇洒离去,独留洛卿一人趴坐在矮榻上。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周天祈都在琢磨着那本《炼气》,而越是琢磨,便越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周天祈曾修习过青城派的基础功诀,也曾在青城的青渠阁中翻阅过各位修行前辈的心得,但从未曾见过一本可与这《炼气》相提并论! 浅显却不疏漏,简单却不简易,深入浅出中便将炼精化气的要点一一道来,实在是让人读了口有余香,欲罢不能! 三个月中的最后一旬,周天祈才挑了一个好日子,月上柳梢之时,在一处山巅之上,吞吐月精,重新开始修行。 也许是厚积薄发,也许是经验丰富,也许是因着他体内大量堆积的先天之气,第二天红日初升,日月星三光交汇之时,周天祈一口气吞入腹中,顿时从气海丹田处升腾上一阵暖流,却是体内出现了第一缕精纯万分的元气。 自这一天起,周天祈正式跨入炼气士第一层境界——炼精化气。 周天祈的一举一动,统统都落入了方天的眼中,闲极无聊的方天,自然就拉上了同样无聊的洛卿。 沉默了三个月的洛卿,终于对着方天吐出了第一句话。 “嗷呜~~” 请你,收我为徒! 作者有话要说: 11第十章 方天看着满身桀骜半点不见收敛的小狼崽,沉默。 洛卿低下头,不再出声。 “为什么?你为何要拜我为师?” 良久,方天开口问道,眼神晦涩。 洛卿径自低着头,只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 阿祈是我朋友,我想陪着他。 “那小子若得不到传承,定是要离开洞天的,倘若你拜我为师,那到时,你要跟他一起走么?” “嗷呜。”自然! 方天定定地看着洛卿,很久很久,方才开口说话。 “那么,就等那小子出来见你之后再说。” 他敛袖抛下一个玉瓶一缕神光,玉瓶稳稳地落在洛卿前方不远处,神光一闪后却是直接没入了洛卿的识海之中。 洛卿抬头,便只能看到方天施施然远去的背影。 玉瓶里装的,乃是灵兽异兽世界中的至宝-蕴智丹,功能开启灵兽异兽灵智。当然,蕴智丹既能被称为至宝,自然就不像一般启智丹药那般只有一次性效用。它能在十年时间内持续开启服用者的灵智,提高服用者的悟性! 洛卿也只是在脑海中有一点印象,别的就没有了。 而那道神光,则是灵兽异兽的一些秘密,指导洛卿该如何开启血统传承和天地传承。 灵兽异兽虽不像人类一般对天地自然有着非同凡响的悟性,可以根据天地衍变规律创出适合人类修行的功法,但灵兽异兽也有其独有之处,也就是天地传承和血脉传承。 一旦得到血脉传承和天地传承,它们便可寻到最适合自己的修行之道,最大限度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和潜力。当然,这些开启传承的秘诀,自然也是异类炼气士的不传之秘,非嫡系亲属或者师徒,一般是不会轻传的。 洛卿没有想到,这个恶劣的方天,居然就这样送了两件大礼给它! 但是,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洛卿还是将玉瓶中的那颗丸大的丹药吞入了腹中,又开始按着那道神光所说开始锻造自己的肉身。 异类炼气士与人类炼气士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异类炼气士比之人类炼气士更为坦率,既然他给了,他也收了,那么用了便是,绝不会因着种种顾虑而多生心思,最多,也只是在日后给他还上就是。 方天虽然将洛卿一狼仍在了那处软榻上,却也不是就这样不管它。没过多久,便有一只傀儡将它带到了一处院子安置了。 那处院子并不是很华美雅致,但是很有特色。院子里种满了参天大树,院子后面便是成片连绵的山林,正是它修行的好去处。 洛卿很满意。 自那以后,洛卿便独自呆在那个院子里,确切的说,是呆在院子后面的山林中。 每日里在山林中奔走跳跃,锻造自己的肉身,夜里便在院子中央的青石依照密法吞吐月精星华,除了不时会想起周天祈外,日子还算是过得踏实。 这天红日初升,洛卿从榻上跃下,就要像以往一样前往后山林,却听远远地传来一阵不算熟悉但就是让它停下动作安静等待的脚步声。 洛卿抖了抖尖耳朵,身体兀地转了个方向,瞧着院门的方向奔去。 周天祈还只是远远地瞧见院门,便发现一道灰色光芒划过,直直地向着自己怀中扑来。他唇边弯起,眼中快速染上宠溺和思念,双手大张,迎着那条影子。 临到近了,洛卿却是轻巧一扭一旋,便将飞扑而来的力道卸去,稳稳地投入周天祈怀中。 周天祈将怀中的小狼圈得更紧,深呼吸间便将洛卿的气息收入身体,片刻后,周天祈方笑着道:“洛卿,可有等急了?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久没来看你的。” 洛卿抬起头颅,直直地看着周天祈,轻轻“呜呜”了两声,随后却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周天祈的脸。 周天祈难得见洛卿这般模样,虽然很享受洛卿与他亲近,但也知道,洛卿这是实在闷得慌了。 自洛卿那次一身伤到了他的那处院落后,隔日功夫,它定会到他那里一趟,从未耽误过,如今,这次一分离,却是长达四月。 周天祈满心愧疚,一把将洛卿抱起,行到洛卿院子里的那颗参天老树,坐了下来,一如他们这么些年来在那间院子里一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洛卿身上翻滚的气息渐渐变得平和,周天祈蓦地回过神来,先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铜质铭牌,铭牌上一只孤狼对月长啸。他先是将这铭牌递到了洛卿眼前,细细地跟它说,这铭牌是他在踏入炼精化气境后从那个童子手中挑出来的。 他虽是被关在宝符阁中修行,但每当修为有所进境,那童子都会取出一些精品让他挑选,算作是对他的奖励。 他见到这个,便觉得适合洛卿,便将它要了来,想着给了洛卿的。 却不知道,这个铜质铭牌,居然会是一个储物空间,是被人从中封入了纳虚符阵的,虽然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大,但对于此时的周天祈来说,已经够用了。 周天祈将自己画制的符箓统统放入其中,就是想着要带给洛卿的。 洛卿虽然还是一条狼,符箓之类的,此时也是根本用不上,但周天祈就是想将自己的作品交与它。 周天祈先将铭牌的使用方法教给了洛卿,又将铜质铭牌中的所有符箓一一取出,对着洛卿细细讲解画制符箓时的各种状况。 他就这样伸手抚上洛卿看似粗硬实则很是柔软的毛发,表情温和,借着这些初画成的其实品质并不是很高的符箓将自己的近况一一道来。 那些酸甜苦辣,那些喜怒哀乐,他根本不曾加以掩饰。 洛卿眯着双眼,听着周天祈用略带轻快的语调说他拿到《炼气》时雀跃,说他读着《炼气》时的如痴似醉,说他踏入炼精化气时全身的舒爽顺畅,说他亲调符墨亲制符笔最后落纸成符的满足...... 不知是不是周天祈在洛卿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又或者是它吞了的那颗蕴智丹开始发挥效用,洛卿觉得它似乎开始理解周天祈话中的意思了,比起以往只能略懂已是向前跨了一个大步了。 周天祈却是没有发现洛卿比起以往更加闪亮的眼,他只是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一一讲来,即便是自己的心情也毫不遮掩。 他希望,洛卿能够在他的生命中,一直! 轻风舒缓,老树枝叶轻摇,树下小小少年声音清脆,话语坦率,安躺在他怀中的苍狼眯着一双兽瞳,气息缓和平定,方天远远地看见,不由得在半空中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那边。 许久,他唇边勾出一抹恍惚的微笑,却是没有亲身下去,而是甩手扔下一枚玉符,看着它化作一个童子,难得冷声道:“通知他们,时间到了。” 看着那个童子领命向着他们的方向行去,方天转身回了。 周天祈抱着洛卿站起来,看着远远地行来的童子,唇抿起,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洛卿见周天祈停下了,也有所觉,抬头,便见那位童子慢慢走到近前,对着他们躬身一礼,道:“洞主吩咐,时间已到,请小公子返回宝符阁。” 周天祈眉头皱起,却也知道,时间,是真的到了。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将手中抱着的洛卿放下,凑近在它耳边嘱咐道:“洛卿,你在这边要好好的,不要随便到处跑,我下次定会早些来的。” 洛卿爪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落在了周天祈的衣角处,周天祈看着它,心中也是不舍,最后,他还是站直身体,跟着那板着脸的童子离开了。 洛卿站在原地,看着周天祈一步步走出自己的院子。 突然,它转过身来,对着自己身后的某处嗷呜一声,其中愤怒,戒备,不一而足。 那里本应是空无一人,却在洛卿这一声后现出了一个人来,却正是刚才转身离去的方天。 方天眯着眼睛看着洛卿,洛卿也是毫不相让地瞪着它。 别看它此时也只是刚开灵智,但它也是清楚,刚才他定然也是在一旁的! 它瞪着他,却被他一句话弄蒙了心神。 “我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什么? 洛卿的狼眼中迷蒙了好一阵,方才想起,自己曾想让他收它为徒。 方天看着洛卿已经变得清明的眼,悠悠然道:“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你日后,定然不能让那个小子管得死死的!” 洛卿不答,什么叫不能让阿祈管它管得死死的,它不太了解,所以,这些事情,等以后再说。 方天看洛卿不回话,却是以为洛卿这是答应了,心中高兴的同时也是埋怨自己当日怎就那般单纯,以致落到连一条只有两三岁的小苍狼都比不了! 他的兴致顿时就变得阑珊,甩下两样东西,转身就走。 “拜师仪式什么的,等到那小子拜师的时候一并办了。” 那小子跑不了了,妥妥的傅青徒弟! 洛卿将东西接过,却是一个非金非铜的圈环,一条同样看不出材质的短棍。 它皱了眉,按着周天祈所教,将这两样东西收入铭牌,也跟着离开了。 今日因着阿祈,它已经晚了,可不能再迟了,要不然真的就追不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第十一章 宝符阁中的书房内,袅袅清香自摆在临窗矮几上的香炉飘出,晕染了整个书房,闻之只觉灵台清明,动念间便可凝聚心神。 可见其中点燃的檀香绝非凡品! 周天祈手持碧空辰星笔,沾上他发费好一番精力特意调制的符砂,阖目静思片刻,就见瞬息间,他睁开双眼,眼中眸光平静,不见丝毫波澜,从那双澄净的双眼中挣开心神,便见他弯下尚未长成的腰身,细小的手腕快速掠动,摆在案桌上的那张只有巴掌大小沉香雪腚纸上随着他的动作,出现一道道红色的字痕。 周天祈平静澄净的眼中划过一道亮光,手下却丝毫不乱,只那片刻的功夫,他提掌收笔,满意地看着纸上那成形的字纹闪过一道暗光。 边上站着的道童先是埋头仔细瞧了瞧那张沉香雪腚纸,再三查验过,方才抬头看向周天祈,那双自从玉符中化出后便显得呆滞的眼第一次带上了灵光,浑身气息骤然一变,抬头看着八岁的周天祈,笑道:“只两年的功夫,你就可以画成镇魂符,很不错。这个月的二十,是个好日子,拜师吧。” 周天祈盯着眼前这个完全不一样的道童,心中知晓这绝对就是青田大鹤天的主人,虽然不知道这个已经飞升了的仙人是如何在此时出现的,但这并不妨碍周天祈对他的敬仰。 他正了神色,从案桌后面走出来,在那傅青面前垂手站立,低头应是。 傅青笑了笑,继续道:“你的那条小狼得小天指点,在近期也可以接纳天地传承了,你们可以一并圆了拜师大礼。” 洛卿即将获得天地传承,这是大事!周天祈自然知道,洛卿多么盼望自己能够早日获取天地传承,乃至开启血脉传承。他希望,这一段日子,能陪在洛卿的身边。但依着方天那性子,答不答应还在两两之间,现今这里有一尊大神,不用白不用。 周天祈抬起头,看着傅青,语气诚恳:“师尊,徒儿希望能住到洛卿的小院里去。拜师大礼之后再行搬回。” 傅青看着神情紧张的周天祈,面容宠溺:“虽然小天是有点爱玩,但也不会太过于难为你们两个的。” 他见周天祈满脸不信,只好笑道:“罢了罢了,你要去就去吧。” 周天祈得了傅青应允,顿时喜形于色,眉开眼笑道:“多谢师尊!那徒儿先去收拾东西了!” 傅青没好气地挥挥手:“走吧,走吧。” 周天祈抬头,却不见了傅青的身影,整个书房里,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也不担心傅青对他印象不佳,只满怀兴奋地站起身,就要离开书房,直奔自己卧室,走了两步却又迅速回头,行至案桌旁,收起了自己刚刚完成的镇魂符,这才转身离开。 这镇魂符比起以往画的那些符可要复杂许多,可不能就这样摆在这里,既然要到洛卿那去,就顺便拿了过去吧。 不说周天祈兴匆匆回了自己卧室要收拾了东西搬到洛卿那去,却说刚刚自周天祈这边离开的傅青转眼便出现在了方天的寝室外。 他抬头看了看方天寝室的门,浩瀚的神识感知到方天此时的心情很是不错,点点头,抬手便推门进去。 方天刚才方从洛卿那里回来,心情那是各种舒畅,而他心情一舒畅,便会在他那个超大浴池中泡澡,让他的心情更舒爽。所以,傅青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舒服地躺在浴池中。 傅青也不打扰他,只靠在门上,慢慢地欣赏着。 怪只怪方天大意,他以为这洞天中,绝不会有可以瞒过他摸进他寝室的人在。其实的确也不会有,再说,傅青可是光明正大地走进他的寝室,并不算是偷摸。 所以,当方天终于张开双眼,却发现有一个人,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方天出离地生气了,他一手凌空一掀,整个浴池的水顿时腾空,也不停留片刻,直接就向着傅青的方向去了,另一只手一招,摆放在浴池边上的衣物便如鸟归巢一般,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上,顷刻间,方天便已穿戴整齐地站在了傅青的面前。 傅青看着面上无喜无怒的方天,顿时便知不妥,他伸出手,将方天搂入怀中:“小天,我好想你啊!” 方天浑身翻腾的真元顿时一滞,脸上呆滞了一瞬,显得有些呆傻。他愣愣地问道:“......傅青?” 傅青点点头,很是欢喜地道:“嗯嗯嗯,我是阿青啊!小天小天,我就知道你会认得我的!真是太好了!小天,阿青我很高兴!我真是太高兴了!” 他搂着方天又笑又跳,很是欢喜的样子,全然不顾方天在他怀中不住地翻白眼。 这个二货!方天绷紧了额角,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直接将眼前的这货毁尸灭迹了。 不错,这么一个二货就是方才在周天祈面前莫测高深令他既敬仰又亲近的师尊! 周天祈此时可管不了他的那师尊此时干了些什么,他正躺在洛卿的怀中,高兴地跟洛卿说着话。 “洛卿,我已得了师尊允可,在我等行拜师大礼之前,我可以在你这边住下。” “嗷呜嗷呜。”真的?太好了! “我等都有师尊了,真是太好了!” “嗷呜。”嗯。 “洛卿,你说,若是我等想在拜师后出府游历,师尊会不会允许?” “嗷呜。”会! “是吗?既然洛卿你也这么说了,那我们就问问看吧。总是关在洞天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嗷呜。”好! 一人一狼就这样一躺一趴在洛卿院子外的那棵参天古树下,一言一句地你来我往,虽然洛卿总是嗷呜一声的,但周天祈却真的能明了洛卿话中的意思,两只倒也聊得很兴起。 此时的周天祈,与一般的八岁幼童并无多大区别,若真的要说,也只是比同龄人要聪慧许多罢了。他身上曾有的浓郁怨气此时已经淡不可见,与当日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然,这对周天祈来说,是好事! 炼气士修的是仙道,追求逍遥洒脱!若总被仇怨缠上,只怕最后也会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有道可求,有方天和师尊可以亲近敬仰,有洛卿陪在身侧,此时此刻,周天祈已然满足。即便曾让他失去所有的周天佑站在他面前,周天祈也相信,只要那周天佑不曾招惹他,他便可以无视他的存在,轻放从前! 只是,周天祈想着放过周天佑,将前生种种一并放下,周天佑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站在洛阳城的城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神专注,心思却半点也没有落在上面。 按书中所说,光华天君周天祈在八岁之时跟着父母来洛阳拜访好友,却碰上了他金手指之一,也是他的后宫之一的牡丹仙子白罗织。当然,周天祈碰上白罗织的时候,白罗织还只是一盆牡丹花,虽然已经开启了灵智,但还未化形,也就是说,那位单纯清丽不知世事的仙子此时还只是刚被人发现,从深山中移到了洛阳。 周天祈将那盆牡丹花救下,命仆人将它送回深山,可惜,后来牡丹仙子还是被人再挖了回来,这次,她找到了一位名叫白牡丹仙子留在洛阳的洞府。 那位白牡丹仙子虽然不是太强,但她有一位很有名的情人,上洞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当然,那位白牡丹留在洛阳城的洞府里其实没有什么珍奇的法宝,但她留有吕祖教与她的双修秘籍! 那可是道家无上的双修秘籍,比起其他的双修秘籍可要好上太多。 白罗织得了白牡丹的洞府,自然也得了这双修秘籍。后来白罗织化形而出,又碰上刚巧来到洛阳处理宗门任务的周天祈,还记得恩人的白罗织,自然就跟了周天祈,她所得的双修秘籍,自然也就到了周天祈的手上。 算算时间,这一年正是周天祈的八岁时节,周天佑这个时候来洛阳,自然就是想夺了这一机缘。 只要这一机缘顺利到手,那么功法,美人,洞府,就都到手了。 周天佑心中主意打定,双眼看着人流的目光愈加的火热。 也许是因为周天佑不是主角,大概也有作者当时并没有详细描述的原因,他在这洛阳城门边上守了整整一个月,方才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庄稼汉挑着一堆山果野菜进了城。当然,就吸引他眼球的,是那个挑担前方种在一个破烂瓦盆的一株牡丹花上。 碧绿的枝叶衬着莹白中透着微红的花瓣,清丽脱俗,美不胜收。那浑身的灵气掩都掩不住,即便是肉眼凡胎的俗人瞧了也知道定非凡品。 周天佑本来已然极不耐烦了,此时见正主出现,顿时心定了下来,他理了理身上的衣物,感觉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便在一处偏僻处显出了身形,快步走到那位庄稼汉面前,拦下了他,恳切道:“这位大爷,不知道这株牡丹可否割爱?”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这两天被家里人抓了壮丁下田了,手上不仅长了三颗水泡,有一个还破了,简直就是痛死了。所以,昨天更不了,今天也拖到了现在,真对不起! 13第十二章 在拜师之前,周天祈和洛卿得到自来了这青田大鹤天后最为悠闲的日子。 也不是说他们不用炼气锻体,而是,这段日子,他们无人打扰。 周天祈和洛卿也格外珍惜这段时间,虽然不曾放下每日的功课,但他们也会忙中偷闲,好生地逛一逛这青田大鹤天,倒也很是乐呵。 也许是洛卿前一段日子的苦修有了成效,洛卿终于在十四日那天夜里水到渠成,承接了天地传承。 那日,周天祈本是坐在院中做晚课,却是突如其来的心神不宁,最后勉强完成了晚课便到山巅去寻洛卿。 每日月上柳梢之时,洛卿都是在山巅的那处尖石上吞食月精,周天祈来过几次,倒也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洛卿。 周天祈到时,洛卿已然入定,身周萦绕着一股古老苍茫的气息,震慑心魂却又能包容万物。 周天祈见状,顿时明了,他寻了一处地方盘膝坐下,等待着洛卿接纳传承结束。 此时的洛卿是安全的,没有人能够在天地之力绕身之时伤得了他,周天祈这般模样,也不过是想着陪在身侧,寻求心安罢了! 洛卿这一入定,便是两日。直到十六那日,洛卿出了定,他们才从山巅回来,院中已有童子在候着了。 童子一见他们,便点头行礼,道:“洞主吩咐了,明日起,请两位少主入静室静修三日,另外,此乃两位少主所应注意的一应事务。” 说完,他便双手递上一团光球,送到周天祈面前。 周天祈自知拜师不是小事,斋戒沐浴三日也是常理,他接过光球,点头回道:“天祈记下了。” 洛卿在一旁听言,也是点头回应。 童子见状,再礼离去。 周天祈目送童子远去,便将神识探入,将其中信息一一看了,又蹲下身,将那团光球送到洛卿口中,看着它一口吞下。 “嗷呜。”麻烦! 周天祈摸摸洛卿的头,笑道:“是很麻烦啊。但也不能省了啊,拜师很重要的。” “嗷呜。”知道了。 “既然明日就要入静室,那么,洛卿,今晚,不如我们一起睡吧!” “嗷呜?”真的? “自然。我先去收拾东西。” 他初初搬进来时没有选择与洛卿同居一室,而是另择了一间,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只是怕扰了洛卿而已。 他晚上要做晚课,洛卿则要到山巅上吞食月华,总是凑不到一起去,实在是遗憾了。 这天夜晚,月色如水,澄明清净,本是洛卿吞食月华的好时节,只他挂念今晚要与它同眠的周天祈,只在山巅之上待了一个时辰,勉强完成晚课便回了自个的院子。 洛卿才入了院门,便见周天祈一身白色单衣,长发披洒,躺在那株古树顶上,出神地看着天上明月。 它也不进屋,奋力一跃,在树干上几个起落,便已经出现在了周天祈身旁。才刚落定,便见周天祈转了脸来瞧它,墨黑的瞳孔中散着莹白的光,在光芒的中央,有一条狼。 略为尖长的吻,稍微宽阔的口,竖立不屈的耳,这是它! 周天祈看了看洛卿,笑,伸手将它搂近,也不追究它这么早就从山上下来。 洛卿顺从地靠近周天祈,学着他的样子抬头望着被月光照得一片墨蓝的天空,享受着周天祈身上散发的平静气息。 他已许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自他前世出生以来,他便被自己优秀的兄长压得喘不过气来,后来兄长上了山,他虽然也松了口气,可没过多久,他也被带上了山,与兄长拜在了同一个师傅门下。上山后的兄长更为耀眼,直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翻身不能。后来下山游历,虽然频有波折,但的确是他最为松快的时候。也是在那时,他碰上了洛卿。 周天祈侧了头看着趴卧在他身旁的洛卿,眼中满满的压抑瞬间淡了几分。那时的洛卿,远没有现在这般乖顺。他们之间,也是磨合了许久,才得以相处甚欢。 之后,虽然失意连连,但有一个虽然冷酷但确实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一切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直到后来,洛卿被杀,他才将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才开始怀疑所有的一切! 突然,一条湿湿的软舌轻舔他的侧脸,周天祈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眼中带着担忧的洛卿,心中那满满的阴冷才被替换成和暖。 他伸出手拍拍洛卿的头,安抚道:“我没事。” 洛卿敏锐地察觉到周天祈身上的气息不若方才那般难受了,它嗷呜了一声,直直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看着它,有一点愣神,喃喃重复道:“是,洛卿会陪着我的......” 是了,他的人生,已经不会再像以往一样,连松一口气都不行了。 他已经脱离了那些人了,他的以后,全在他的手中! 他转头望着天空,心情舒畅。 “呐,洛卿,我们可不要像师尊他们一样啊。你要努力修炼,早日化形,不要让我等太久才是!” 我不会像师尊,让你像方天一样独自一人守在这一界。我会陪着你,就像现在一样,我们会在一起! “嗷呜嗷呜。”我知道! 那夜,他们就在那株古树顶上呆了一夜,直到月沉星隐,霞光渐起,染遍东方那一片浮云。 三日后,身穿道童袍服的周天祈和洛卿在大殿门口碰上,他们视线相对,心中俱是一片安稳。 整个青田大鹤天因着今日,换了形容。 空气中有淡淡清香浮动,有仙音袅袅,霞光阵阵,又有仙鹤徘徊左右,仿若人间仙境。 殿内,傅青和方天已经坐在了大殿正中央的云台之上,神情端肃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近。 傅青已经不是周天祈初见他时的童子样了,他身材颀长,眉目俊朗,头挽道髻,身穿一身浅灰色道袍,只那一身如渊如海的气息夺人心魂。 方天此时依然是一身月白色道袍,高髻也挽成了道髻,再有那一个总是搭在臂弯的拂尘也已经不见了,那双眼睛依旧沧桑睿智,却浸入了几分松快,更是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他们旁边则是站了三十二个童子,每位童子身上都是整齐的道袍,手持拂尘,面容沉静。 周天祈和洛卿一左一右走到云台三丈前站定,傅青旁边一位童子出列,扬声道:“时辰到,拜!” 话音落,周天祈和洛卿也跪了下去,行拜师大礼。 方天看着下方洛卿难得温顺地对着他行大礼,心中满意非常,本是极力收敛的性子更是蠢蠢欲动,但最终还是压制了下去。 不合时宜啊! 傅青在旁边瞥见,笑意隐隐,好可爱!这样的小天好可爱啊! 好在他还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面孔板得更紧。 “新弟子受戒!” 傅青敛了神色,道:“入我门下,当恪守道规,当尊师重道,当谨慎持身,当传承道统,汝可能为?” 周天祈神色坚定,朗声答:“弟子能!” “赐汝道号,洞真!” “谢师尊!” “弟子洞真,拜见师尊。” 傅青听罢点头,手一伸,一个袖珍小葫芦便递向了周天祈。 “赐汝周天葫芦,证汝道,护汝路!” “弟子洞真,谢师尊!” 周天祈领了道号,对着上座的傅青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又面向四方拜见天地四方。 方天见周天祈已经行了礼,便知该到他们了。 他身旁亦有一童子出列,依照规矩又来了一遍。 待到洛卿得了拜师礼,拜了天地四方,便有童子唱道:“礼成!” 礼既成,那些道童便各自退了开去,独留周天祈三人一狼留在大厅。 傅青看着坐在下方蒲团上的周天祈,正色道:“拜师大礼已成,你当传承道统,不得懈怠。” 周天祈点头:“弟子知晓。” 傅青看了看身边的方天,对着周天祈说:“你师叔三灾会在三月后降临,三月后,我亦应消散,所以这段时日,每旬你可到宝符阁中去听道。” 周天祈闻言,扫了一眼洛卿,问道:“师尊,何为三灾?师叔渡三灾可有把握?” “三灾,便是天雷、地火以及人风三灾。你师叔功力已深,火候早足,要渡三灾,并不困难。” 他对周天祈先问方天渡三灾之事很为满意,顿了顿继续道:“待你师叔渡过三灾飞升之时,你等便出了这青田大鹤天吧。” 周天祈点头:“是。” 方天见傅青说完,便开口道:“如今明理已然接纳天地传承,血脉传承便可先放一放,其余日子,先随我修行为要。” 明理,是洛卿刚得的道号。 洛卿听方天如此说,不免低声嗷呜。 你要渡三灾了! 方天听闻,眼中神色放柔:“无妨,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全然不顾就在他身旁坐着的傅青不断使向他的眼色。 待到周天祈和洛卿退出大殿,面对傅青委屈的小眼神,方天视而不见,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收藏满100了,谢谢支持。 虽然没有加更,但我会坚持的! 14第十三章 三月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很快也就到了。 这日,傅青领着周天祈和洛卿出了青田大鹤天,入了一处渺无人烟的深山野岭,等待着方天带来。 这是傅青一早便寻好的渡劫地点,地广而人迹罕至,也可少担些业力,亦不会太过扰民。 周天祈和洛卿修炼时间太短,对于渡劫的门道根本就不清楚,甚至连热闹的资格也没有,但观看一位顶级炼气士渡劫,对他们日后的修炼有着极大的好处。故而,傅青和方天两人也不用商量,便由着傅青将他们两人带了过来。 午时至,日曜四方,方天一身月白道袍,拂尘在手,气息平和立于山巅。 他抬眼看了看傅青一行人所在的方向,勾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一双眼中溢满战意。 他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又抬眼看向了午时晴朗灿烂的天空,一身气息霍然放开,直冲霄汉。 天地顿生感应,方圆千里之内,空气亦不由得一滞,连风也静了。山野中的生灵俱是惴惴不安,只有小部分能逃出这个范围,其余的,却是连动都动不了。 周天祈和洛卿心有打算,想要放出气息查探一二,浅薄神识刚出体内,便被毫不留情驱散,顿时闷吭一声。 周天祈和洛卿眼中闪过震惊,一时也是忧心不已。 只有傅青一人气定神闲,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也是,周天祈心中想到,连分隔两界的结界都无法难得住他,小小的一个三灾,又能耐他什么何? 殊不知,傅青能从仙界回返,完全是走了捷径的,并不如他所想,纯粹暴力穿界。不过,这不妨碍周天祈充满信心。 天地异变,自然是瞒不过那些修行日深的老怪物,只是片刻的功夫,方天头顶上方天空劫云尚未完全成形,便有炼气士送了神念过来查探。 傅青只是微一挑眉,便也就不管他们了,只悠悠然地看着方天。 那些神念刚到,也不用再出手细探,便已知晓情况为何,当下心神一颤,连忙送上更多的神念,缠绕成团,安静看着方天渡劫。 这方天地已有一千五百年不见有人渡三灾了,即便有人修为到了,却是迟迟无法踏出最后一步,徒让人心急。 等了一会儿,有资格知晓的人全都到了,不由得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你来我往地打探着。 也有人注意到傅青这边的一大一小一狼,却是碍于傅青身周的气息不敢靠近,却也是暗地里关注三分。 ‘那人是谁?老夫为何不曾见过?’ ‘连乐老你也不曾见过么?贫道还以为只有贫道一人不曾识得此人,却原来是没有人认得么?’ ‘莫说那人了,就连正在渡劫的那位,老夫也是不曾谋面啊!’ ‘老夫修行至今,走遍三山五岳,结交不少,本以为天下高人已是尽皆见过,却不想,是自己坐井观天了!’ ‘嗤,瞧这威力,这位渡劫三灾可谓难过,若是就此陨落,由老祖得了肉身,老祖魔功定能更进一步......啊!’ 这位话音才落,便被一股磅礴气息锁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防御都不能,这缕神识便已消散了。 在不知名的一个漆黑山洞中,一位魁梧的壮汉猛然吐出一口精血,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有一抹墨青色的衣袖凭空出现。 那抹看似脆弱的衣袖只轻轻一拂,整个人便飞了出去,再落地,却是已经没有了气息,连神魂也碎了! 周天祈和洛卿敏锐地察觉到傅青的动作,不由得疑问地看着他。 傅青收回自己的衣袖,伸手摸了摸周天祈的头,安抚道:“没事,快要开始了,仔细看。” 周天祈点点头,与洛卿一起,紧盯着方天的动作。 傅青的声音不大,落在那些神念耳中却是如雷轰顶,顿时消了声,收敛了心神,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处于层层劫云下方的方天。 煞星!这绝对是个煞星! 方天意态悠然地站在雷云之下,手中拂尘轻轻律动,片刻功夫,电光乍闪,雷龙成形,咆哮而下,直扑方天,意欲毁天灭地。 周天祈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片完全被雷电笼罩的世界,眸光中道道雷电化为一个个符箓,带着无从抵抗的威势,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直击目标。 体内稀薄的真元不受功法所限,开始快速运转,一轮又一轮,从最为神秘的识海紫府到真元诞生与回归之地丹田,速度越来越快,更是染上了丝丝天雷的韵味。 傅青察觉到异样,转了视线,低了头看向自己的小徒弟,眼中浮现出丝丝满意。 这小子,不过是观人渡劫而已,居然就吸纳了一丝天雷气息! 他开始有些期待这个小子的未来了! 洛卿则是疑惑地抬头看着周天祈,他这是怎么了?周身的气息怎就突然变得这么古怪了? 它转头看了看眼前肆虐的天雷,眼中古怪之意更甚。 其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方天渡劫的炼气士倒是完全没有周天祈这么一个小小的道童,对他气息的变化更是全然不觉。 直待到天雷鸣鼓收兵,周天祈方才从那片天雷中回过神来,他来不及注意自己周身的变化,先就将方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直待到发现方天只是狼狈了些许之外便没有半分差池,方才松了口气。 傅青将周天祈的动作收入眼底,好笑地拍拍他的小脑袋:“仔细看,地火要到了。” 果然,傅青的话才刚说完,刚刚才缓了一口气的方天立时双脚一顿,一朵祥云将他托起,飞上了天空。 脚踏祥云,高髻道袍,手执拂尘,方天此时仿若神仙中人,只他祥云之下,有熊熊烈火焚烧。 烈火不是世人常见的俗火,而是浓黑色的业火! 那业火也并不只是在他的脚下燃烧,而是顺着方天的气息,直直地爬满了方天的全身,开始焚烧他的真元。 周天祈眉头拧得死紧,转身扯了扯傅青的衣角:“师尊,那个是什么东西?” 周天祈所指,正是此刻正绕着方天周身,吞吐着他真元的异兽。 那异兽浑身漆黑,眼中无光,身体滑溜异常,只那么轻轻一滑,便出现在方天身边的另一处。 “那是溟兽,乃是由渡灾者历年所杀之生灵的怨恨所化,此时寻上小天,也是因果循环。小天要飞升,它们自然便会出来阻止。不过,这溟兽也不是没有办法除去。” 果见方天轻蔑一笑,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块剔透的琥珀,混身真元一催,琥珀发出盈盈亮光。 那异兽似是见着了克星一般,顿时惶恐不已,便连方天也顾不上了,转身就要逃,却被那盈盈白光一照,死死地钉在原地,只有尾部不安地颤摇。 方天再一晃手中琥珀,白光一收,整个溟兽就被消失不见,再看那琥珀,却是不复初始般通透,多了一只通体漆黑形如蛇的异兽。 “天心琥珀?!” “居然是天心琥珀!” 有些见识的人不禁神色一变,脱口而出道。 傅青不管他们,只对着周天祈和洛卿解释道:“天心琥珀,乃是世间大灾劫过后仅有的三枚琥珀,正是这溟兽的克星。” 少了溟兽,那业火顿时就变得萎靡。方天也不去管它,当场阖了目入静去了。 “溟兽既去,这地火的威力就减了五成。这五成威力的业火,却是耐小天不得的。小天如今却是借此业火锻造自身真元。” 周天祈点头,眼中却已不再是一团团业火了,他似乎看见那丝丝的业力从地下蒸腾,在方天身旁碰撞不休,便有火光纷飞,形成火团,成就业火。 待得业火减息,众人只见方天一身洁净地落在遍地斑驳痕迹的山巅之上,居然是毫发无损! 方天才落在山巅之山,便取出一张玉符贴在额头,闭目静坐。 “第三灾人风,是为红尘浊风。无形无质,只取人心,只看心境。若是沉沦,最后便会是行尸走肉,若是得过,底线可成。” 居然是心魔! 周天祈皱眉,仰头问道:“师尊,师叔可曾有心结?” 傅青紧抿了唇,点点头,却不说话。 小天的心魔,正是他!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方天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傅青的心却是被人握在了手中,随意拿捏。 时间拖得越久,对方天就越不利。红尘浊风虽是只取人心,只凭心境,但却会消磨他的境界,抹去他与天道法则之间的感应,让他跌落炼虚合道境界。一旦方天跌落炼虚合道境,只怕也是无力飞升,同样是过不了三灾。 好在,方天似乎是折腾傅青够久了,就在傅青要控不住自己情绪之时,空中隐有仙音浮现,又有天花四散,飘渺空灵。 傅青紧握的手一松,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嘛,我就知道,小天可以的!” 他看着方天在光柱中消失不见,低头看着周天祈和洛卿:“好了,你们也该回去了,记得要小心。” 该交代的,早就交代完了,也不必再罗嗦。 他宽大袖袍一挥,周天祈和洛卿便已不在眼前了。待到两个小的回去了,他扫了一眼周边依旧不散的神识,哼了一声,也自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5第十四章 自从那日傅青送了周天祈和洛卿回青田大鹤天又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傅青了,连傅青曾使用过的符人分?身也都不曾再见过。 虽然心情有些低落,但周天祈和洛卿还是沉下心来,按着傅青和方天那时交代的那般,收拾东西! 方天和傅青他们两个定然是不会有事的,但若是他们自己没有准备好,到时有事的就会变成他们两个了! 周天祈先是到了宝库翻找了几日,才寻到了他们需要的金银之物,没办法,他们要去的地方,可是俗世。 没有这些金银俗物,只怕他们连个馒头都吃不成!他们如今还不能辟谷,那岂不是要挨饿? 青田大鹤天的宝库有五个之多,每个宝库里都有很多好东西,纵然周天祈已经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入了宝库也不由得瞠目结舌。 当然,这些宝库中的东西再好,也是比不上当日在拜师礼上傅青和方天赐给他们的宝贝好。 所以,也为了让人不至于太过觊觎,他们也就取了数千两黄金、几百两银子、一些碎银子以及几张回程符就关了宝库。 从宝库出来后,周天祈和洛卿交代了几句,便又进了宝符阁中的静室。 他得先将那个周天葫芦祭炼了。 宝符阁中的静室很空荡,却并不简陋,屋内四角摆放着四颗斗大东海鲛珠,静室正中央正是一个清心草编织而成的蒲团,加持了清净符阵,泛着柔和的清光,静室周围也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符阵,从各个方面保证使用者的静修质量。 周天祈盘膝端坐在清心蒲团上,手上捧着那一只小巧的葫芦。 葫芦小巧玲珑,只有他巴掌大小,葫身呈浅蓝色,触之光滑如玉,令人爱不释手。 周天祈此时早已入定,稚嫩却可看出未来清秀模样的小脸上一本正经,眉心紧蹙,软绵绵的眉毛搭在了一块,似是极为困惑。 “怎么这葫芦内部空间竟会是如此的空荡?甚至连天地法则也如此稀少?” 一缕神念在葫芦空间内部快速掠过,试探一番后,终于站定,显出身形。 周天祈如今纵然再年幼,当年也是修到炼神返虚之境的炼气士,眼界不浅,没多久便让他发现了这周天葫芦的异样。 周天葫芦中有清浊两气,有不明来源的光,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降成地,光者照耀天地,但除此之外,一片空茫。 如此简单粗陋的内部,与其材质、来历很不相符啊。 傅青是何等人物,赐给自己入室弟子的拜师礼又岂会是寻常物?! 定然是他没有发现其中玄机! “证道,护道,证道?护道?证道......护道......” 周天祈回想着当日,师尊傅青将这周天葫芦赐给他时所说的那些话,最终停在了这两个词上。 被特意赐来证道护道之物,那就更加不简单了。 只是,纵然至宝在手,看不清看不穿也是枉然!更为重要的是,这宝贝的核心又在何处? 若是没有办法在法宝的核心处留下自己的神魂印记,他的炼制就是完完全全的失败! 没有任何的侥幸! 周天祈一发狠,除了留下一丝维护身体后,紫府识海中的神念倾巢而出,源源不绝全数涌入,在葫芦中一凝形,便又很快散去,如波浪一般涌向葫芦的每一个角落,要来一个彻底大搜查! 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半天过去了,周天祈纵然放出了所有的神念,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葫芦内,就是只有这一片没有边际的天地。 苍茫世界中,只有一个面容平静却掩不去满脸疲色的周天祈! 他轻喘了口气,忍受着额角不时的抽痛,盘膝坐下,坐姿标准,气息缓和。 入定,对于周天祈来说,早已成了本能。 既然在这葫芦内部寻不到,那么,这个契机,应该就是在他身上! 这里虽然空空荡荡,但清浊二气充足,如今他又神魂疲怠,后继乏力,还不如先调息一番,以备后续。 至于放弃,自他入了青田大鹤天后,就从来没有想过! 没有实力就保不住自己的东西,那样的滋味,他早就厌恶了! 周天祈一入定,体内的真元顿时自行运转,速度越来越来,越来越快,就像洪水一样冲击着他的经脉,让人不禁提了一口气,就怕一个用力周天祈的经脉会像那被洪水冲得崩塌的堤坝一般,成了断壁残垣。 很危险! 但此时已然入定了的周天祈却是丝毫不觉,依旧自顾自地按着功法搬运真元,运转周天。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周天祈的经脉并不像堤坝,虽然更像是一张只要轻轻一捅便可以捅穿捅破的纸,可这张纸就算是被暴动的真元一冲再冲,居然愣是没有半点破损。 尽管每次看着都极为危险,可结果每次它都撑了下来! 很惊险,但也让人凭空生出了几分暴虐,就想着多用几分力气,就想着看看,究竟要怎样,这张纸才会顺从它的宿命,乖乖地破碎! 作为经脉的主人,周天祈此时倒是完全不知自己如今危险的状况,他睡着了! 早在他入定的那一瞬间,他就睡着了! 睡梦中,他似乎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从天而降,落在一座巍峨的大山上,那山虽高达数千丈,下有灵脉数条,大小皆有,但它却莫名明白,这也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大山而已。 它落在山中一处斜坡上,旁边自有仙草异根,它普通到连小鸟飞过都不曾愿意低眼翻寻。 它也不在意,天长日久,它被埋在了土中。土中黑暗,它很不喜欢,黑暗的土里又有总是异虫,常在它身边游走,虽然对它没有什么危害,却总是打扰它的清净,它更不喜欢,所以,它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它又感觉到了阳光,于是醒来,终于发现,它已经不是那颗小小的种子了! 它成了幼苗!有着小小的嫩绿幼芽,纤细的藤条! 阳光、轻风、鸟鸣、花香...... 熟悉而陌生,它舒展了下自己的小嫩芽,左右看了好一阵,又趴了回去。 幼苗的日子,并不比种子好多少,它有时甚至会想,为什么要醒过来呢?一直睡着,不也是很好么? 想了很久,它还是没有答案,然后,它长成一个健壮的葫芦藤,再接着,天地突变。 它当时其实不太懂,只知道空气中少了很多很多东西,而后来到它所在的大山来的炼气士也越来越多。 它藏了很长时间,躲了又躲,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葫芦籽。 它一个人撑了很久很久,终于长成了一个葫芦。它的葫芦的长成,天地异变,引来了很多人,后来,它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 它不知道他是谁,但它知道自己的命运。 它从来太理智,也向来太懒惰。 如果,有机会成人...... 周天祈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葫芦内漫天璀璨星光的天空,一片默然。 他静了很久,向着天空伸出手,一道耀眼星光从紫微星中激射而出,在他的掌中化成一团晕着淡光的光团。 看着光团中沉睡着的一个大胖娃儿,他稚嫩的脸皱成了极其难看的一团。 最后他叹口气,将光团拍入自己神魂内,在自己的神魂中蕴养,等待托世的时机。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着那一片星辰,也不犹豫,化光直接投入星海内众星之主的紫微星中。 那里,是这个葫芦的掌控中枢,只要在那里留下了烙印,便算是简单祭炼了。只是经过简单祭炼的宝贝,别人要夺走也是很轻易的事。 所以,周天祈决定将这周天葫芦祭炼成为他的本命法宝。 老实说,依着周天祈刚进入炼气入神的修为境界,要祭炼本命法宝还是过于勉强,即便他的神魂很强大也是一样。 当然,就因为周天祈的神魂太过于强大,要进行本命法宝的初步祭炼,还是可以的。 入了紫微星宫,熟练地进了主殿,坐上了帝座,周天祈伸手从自己的神魂内引出两缕气息,左右手各一道。 他看也不看,直接牵了两道气息在手,悬于空中,手指快速翻转,一道道符印被顺着周天祈的指引,落入那道不属于他的气息中。 随着符印的增多,属于周天祈的味道层层染上那葫芦的气息,周天祈对于葫芦内部的情况也就越来越清晰明了。 很快,周天祈便感觉到了抵抗,睁眼一看,却是已经到了他如今实力的极限。 他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下了帝座,出了葫芦,回归肉身。 周天祈睁开眼,伸手一摊,一只浅蓝色的小巧葫芦出现在他的掌心中。他左右翻看着,心中很是满意。 这葫芦名叫周天,内中亦有周天星辰大道,但最宝贵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葫芦内的法则稀缺!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在葫芦内部演化自己所参悟的道,在道演化的过程中再悟道! 再说,除了这个之外,他将来的徒弟也已经有了。 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神魂,尚未投胎,但只要时机一到,他便可以将它送去转世,而后将它收入门户,这样一来,师尊傅青所要求传承道统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另外,他本人与这葫芦藤的因果也就可以了了! 周天祈眼中精光爆闪,最后平静下来,站起身,象征性地拂拂身上的尘埃,出关了。 他闭关的时间不短了,也不知道洛卿有没有想他。 作者有话要说: 16第十五章 路遇 时至夏日,通往洛阳的一条官道旁,有一个坐满了行人的茶亭。 茶亭里很简陋,也只出售茶水、茶叶蛋以及馒头,虽然这里的茶水只是勉强可以入口,但因为这个茶亭还算是干净,再加上夏天那大热的太阳,生意倒还是很不错。 茶亭的主人是一位已经上了年纪的婆婆,别看这位老人家已经上了年纪,动作还是很利索的。 她眯着有些朦胧的眼睛,麻利地给行人添了茶水,又抬头看了看外面的流火,提着大茶壶回了炉边,放下茶壶,从一边的木桶中舀出了满满的一勺水,抬起满是岁月痕迹的脸,对着看着她的众人笑笑,走到摊角处,小心地将那勺水浇下。 有人跟着那婆婆的动作看过去,原来却是一盆白牡丹。 那牡丹枝叶萎歪,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一看就是生机不足,来往的人也是有眼见的,知道这牡丹本是良种,但不知怎么的,生机大量流失,若是不能补足生气,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当下便有人问道:“婆婆,这牡丹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婆婆专心地浇水,慢吞吞地道:“嗯,能活一天就是一天。有我老婆子陪着呢!” “婆婆,你这牡丹,哪来的?”若不是生机丧失,只怕开出的花,啧啧! 可惜了,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狠的心,居然对这牡丹下这么毒的手! 突然,有一个孩童的声音响起:“婆婆,请给我们来一壶茶,十个茶叶蛋。” 众人闻声抬眼看去,却是一个身穿道袍,面容清秀稚嫩,斜斜地挎着一个布袋的十岁男童,那男童一双眼睛清明通透,周身气势不凡,一眼便知绝非常人。 当下心中也是明了,这孩子招惹不得。 收回的视线却是不经意滑到那孩子的脚边,不由得一顿,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那,那,那绝对是狼崽子啊! 那孩子居然有一条狼,虽然还只是狼崽子,但那也是狼啊! 虽然还只是没有长成的狼崽子,身量也并不长,但那副凶狠的模样,绝对能在夜里用来止孩童哭啼! 婆婆转了眼,仔细看了几眼已经寻了地方坐下的周天祈,咧开嘴笑应道:“好的,小孩儿等等啊。” 老婆婆的语气中带着慈和与宠溺,听得周天祈顿时愣了一下,他抬头,第一次仔细地看了看那位转身提起大嘴茶壶的老妇人。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得到过人的宠溺了? 不一会儿,他收回视线,伸手拍了拍看着他不曾移开视线的洛卿,笑得很专心。 不一会儿,那老婆婆就将周天祈要的东西送了上来。对于坐在周天祈身边的洛卿,老婆婆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太多的惊恐。 也许,她将洛卿当成了狗? 周天祈也不去管她,只用滚烫的茶水洗了一遍质地一般的瓷碗,倒了一碗茶水放在洛卿面前,手指收回的时候,洛卿的那碗茶水只剩下淡淡的温度,刚好入口。 他伸手拍了拍洛卿的头,示意它喝水,他给自己倒了一碗后,便拿起放在碗中的茶叶蛋,慢慢地剥起来。 洛卿伸出舌舔了舔周天祈的手,转头便将两只前爪搭在桌沿,吐着舌头喝水。 它才喝了好几口,周天祈便已将一个茶叶蛋剥好了,他将茶叶蛋凑到洛卿的嘴边,洛卿也很是给脸地长了口,任由周天祈将茶叶蛋塞它嘴里。 旁边的人虽然还是保持着周天祈进来之前的模样,聊天的聊天,喝茶的喝茶,乘凉的乘凉,但那视线,却是止不住地瞄向周天祈和洛卿的方向。看到周天祈这般对洛卿,也是顿了好一会功夫,他们才又找回状态,继续先前的动作。 周天祈根本不曾管别人怎么看他,喂了洛卿七八个蛋后,便在洛卿的推拒下将剥好的蛋放入了自己口中,慢慢地嚼着。 吃完了茶叶蛋,他将蛋壳收拾了扔一边,却是发现了那株被婆婆养在破盆的白牡丹,愣了一下,他抬起讨喜的脸,问那老婆婆:“婆婆,这株白牡丹,是你的吗?” 那婆婆慈和地点点头,慢悠悠地答他:“是啊,这白牡丹,是老婆子在官道边捡回来的。虽然看着没几天的日子了,可老婆子觉得,这白牡丹还能活,那就活着呗。” 周天祈点点头,没再说话,回了自己的桌子边,一口口地喝着虽然很涩但是很解渴的茶水,时不时地也帮着洛卿倒茶。 到了午时末,茶亭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周天祈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想着是不是也该走了。 却在这时,官道上远远地走来一个背着箱笼的书生。 周天祈见了,挑了挑软嗒嗒的眉,息了离开的心思。 洛卿有点不解地看着周天祈,低低地嗷呜了一声。 周天祈伸手摸摸洛卿,低声道:“我们还是晚点再走吧。外面还是太热了。” 这纯粹就是骗人的,不过洛卿也没想那么多,周天祈不想这么快离开,想多坐一会,那就多坐一会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它点点头,又低下头去喝水。 那书生面容俊秀,眼神明亮坦荡,就是身上衣衫有些旧,但依然整齐,他远远地见了茶亭,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喜悦,拿了袖口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进了茶亭。 入了茶亭的阴凉处,他先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将铜钱拽在手中,走到离周天祈不远的一处空桌子边,放下箱笼,坐下擦了擦汗,对着走近的婆婆道:“老人家,请给小生一壶茶水,四个馒头。” “哎。”婆婆依旧咧着嘴笑。 书生点点头,拱手一礼:“有劳老人家了。” 周天祈看着那书生的一举一动,心中默默点头,看来,就是他了! 书生一口一口地吞咬着略有点硬的馒头,脑袋还在不时地摇晃,看上去颇为享受。 周天祈看得好笑,却硬是等到书生将另两个馒头用纸包了放进箱笼里,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的时候,才上前见礼。 “小子见过先生。” 书生抬眼见到周天祈。连忙放下杯盏起身回礼:“区区哪里能担童子先生之称?快快请坐。” 他虽然是饱读诗书,却不是死读书的人,自然知道,这独自出行的人,有四类是不能招惹的,而眼前的这个道童,就占了其中的两项。 他低头扫了一眼跟着周天祈过来的洛卿,现如今的世道,四道盛行,这童子虽是道童,但有这小狼随身,只怕就是高人。 纵然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幼童,以他的教养,对一个童子,无论如何也是拉不下脸来亏待他。 他看着周天祈,眼神诚恳:“不知小道长找学生,是有何要事?” 周天祈笑笑,不再与他计较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很是认真地看了看书生,神秘地笑了笑,道:“先生姓萧?可是年十七?可是家中只有一老母?可是将要参加今年萧山书院的考试?” 随着一个个问题问出,萧书生的面容便正了几分。他眼神依旧诚恳:“请小道长指点。” “先生今年有一劫,若能轻易渡过这劫,日后你我二人自有再见之日,若是不能,只怕......” “请小道长指点一二。” 他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神情依旧淡然,周天祈不禁点头,不愧是萧山书院这百年来最为看重的学子,但就如今这份心性,便足以让人点头。 周天祈也不逗他,手一指,很肯定地说:“你的转机,就是她!” “它?”萧书生顺着周天祈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那摊主婆婆放在摊角的那盆已经是要死不活没有几分生机的白牡丹。 说也奇怪,萧书生自第一眼看到这株白牡丹,便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自觉得,这株白牡丹无处不美,就算是如今那副毫无生机的模样,也是格外的令人心疼! 他愣愣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那处摊角,满是厚茧的手慢慢地抚上那憔悴的枝叶,他很小心,仿佛只要他轻轻一用力,便会折断了这株白牡丹的枝叶,伤到了它。 周天祈很是满意地看着萧书生的举止,点点头,继续道:“她一生有三劫,如今为第二劫,第一劫难已经得人帮助避开了,只可惜,这劫难只能应不能避。所以,那帮她的人,会是她第三劫的劫难。如果,你能帮助她渡过这后两劫,你们就会一生平顺,即便不能成仙,也是能相伴终老。” 周天祈这一番话,用的是传音入密,除了那萧书生外,也就只有洛卿和他自己知道了。 萧书生此时虽然专心地看着那株白牡丹,但也不曾忽略了周天祈,听了此话,他猛然抬头看向周天祈,不经意间看见了旁边的其他行人,见他们一副不曾听闻的模样,又一联想周天祈话中的意思,顿时明了。 这株白牡丹不是普通的牡丹! 世道使然,他这么多年来虽然是一心读书,但对于一些野闻还是知道一点的,再说如今自己对于这株牡丹的感觉连别人都骗不了,更何况是他自己。 “请道长救命!小生此生定然不忘道长大恩!” 周天祈暗自满意点头,说道:“她机缘不在我,只是她如今这副样子,只怕是撑不到那机缘临身之时,这样吧,我帮着她先将情况缓一缓,你将她带走。日后机缘到时,就是她渡这第二劫之时。” 萧书生有些不满意,但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点头。 周天祈行到摊主婆婆身前,问道:“婆婆,你这株白牡丹可不可以卖给我?” 摊主婆婆那时正在炉边收拾柴火,听了这话,抬头仔细看着周天祈,问道:“孩子,你要这盆牡丹做什么?这可不能拿来玩的。” 周天祈点头:“我知道。我想着将这株牡丹送给那边的那位先生,他最适合她了。” 婆婆顺着周天祈的指引,看到了正蹲在那株牡丹边上的萧书生,瞧见了他带着几分紧张的脸,笑道:“不用你买,你这小小年纪的也没多少钱,那株白牡丹就算老婆子我送了给这位书生吧。” “也好,你们之间也有一段不浅的缘法。”周天祈很严肃地点点头,踱着步子来到那株白牡丹身边,伸手在她的枝叶上摸了摸,眼中快速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片刻,他屈指连弹,一丝丝真元落在那株白牡丹上,迅速游走至她的根部,滋养着她。 却是因为周天祈自祭炼了周天葫芦后,真元中自带了许多生机,这些生机对于植株一类的生命更有奇效。 他站在原地,看着萧书生远去的背影,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要说: 17第十六章 夜晚,因着错过了客栈,周天祈和洛卿最后只能宿在了野外。 夏夜月明星繁,更有凉风习习,宿在野外,其实比留宿客栈更有趣味! 周天祈心下舒爽地叹息,眼睛却是极专注地盯着架在身前火堆上的山兔,右手不时翻动拿在手中的棍条,左手则是拿起摆在身侧的用作调味品的嫩叶,搓碎了洒在兔肉上。 被那些嫩叶一催,空中的肉香越发地浓郁了。 周天祈又等了一会,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便扬声唤道:“洛卿,下来吃饭了。” 话音刚落,周天祈依靠着的高树顶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后,洛卿从树上一跃而下,一双碧眼先看了看闻声向它招手示意过去坐下的周天祈,接着才抖了抖身体,迈步优雅行到他的对面,蹲坐下来。 其实它更想坐到他身侧的,只是,洛卿看了看周天祈右边的那几只被扒了皮填了山料等着放到架上烤的野鸡山兔,又看了看摆放在他左侧的那一堆草叶,默了。 周天祈笑笑,将手中那一只刚烤好了的山兔递了过去。 洛卿嗷呜一声将那只喷香的山兔咬在口中,埋头吃了起来。 周天祈见状,转手又将另一只野鸡插上,继续他的厨师工作。 气氛很温馨和谐,只是,这样的气氛向来是用来破坏的。 周天祈莫名地叹了口气,已经吃到野鸡的洛卿咽下口中的鸡肉,抬头看着周天祈嗷呜了一声。 周天祈摇摇头:“不行啊,他们似乎正在往这边走啊。” 洛卿皱了眉,眼神透出点凶厉,口中低低咆哮:“嗷呜......” 周天祈低头拍拍自己有点饿的肚子,又看了看那已经快要烤熟了的兔子,略一沉吟,道:“嗯,看情况。他们现在要到这边来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吃吧。” 洛卿这才低头继续撕咬着野鸡,只是刚才还是贴服的尖尖耳朵此时却竖了起来,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周天祈并没有阻止洛卿动作,而是低头很专心地烤着自己的山兔。 刚才烤的要么已经进了洛卿的肚子了,要么在它的口中,他自己现在也有点饿了。 待到那人循着肉香找来的时候,周天祈才刚刚准备开始吃他的山兔。 来人是一个六七岁的男童,他此时颇为狼狈,脸上沾了尘土,身上的衣物更是脏兮兮的,甚至还有被树枝划破的痕迹。 见到周天祈坐在火堆边上,一双闪着光芒的眼睛顿时就黯了下来,待到看到洛卿,那双眼睛才又亮了一分。 他吞了吞口水,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是有点害羞,脸上也染上几分绯红色,踌躇半响,他最后还是快步走近了些,嗫懦着开口:“这位哥哥,这兔肉,能不能,能不能分我一点?” 周天祈看了他一会,面容平静地点点头,转身从身旁放着的挎包中掏出一把小刀,切了半个递过去。 他惊喜地抬头,又低头看了看那半个山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周天祈也没有催他,只等着他自己接过去。 他低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红着脸用还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觉得还算干净了,才双手接过。他也不立时就吃,而是又问周天祈要了油纸,装好放进了怀中。 放好了兔肉,他抬头看了看周天祈,又看了看洛卿,踌躇半响,最后还是开口道:“谢谢哥哥......哥哥,这里不太安全,你还是快点离开吧。” 他直直地看着周天祈,一双眼中还有着惶恐和惊吓。 周天祈摇摇头:“你走吧。” 那孩子再三劝说,周天祈也只是摇头,并不应允。 他见周天祈总不答应,急了,怕那些人找来,只能将自己的来历说明:“我叫谈斯良,是这洛阳守备谈英哲的嫡长子。哥哥,你相信我,快离开这里吧。” 周天祈听了这个名字,抬头上上下下将这小孩打量了一番,很是仔细。 谈斯良被周天祈看得颇不自在,但他还是直直地看着周天祈,心底压下了的不安更是一浪接着一浪地涌上心头,那帮人不会被他骗很长时间的。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会找来的! 周天祈收回视线:“你走吧。” 居然又是一个‘熟’人! 他这是怎么啦?才出来没多久,一天居然就碰上两个‘熟‘人! 周天祈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看得旁边本来就有些忧心的谈斯良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他略动了动身体,等了好一会,又摸了摸怀中还偷着暖意的烤肉:“如果,如果哥哥有空到洛阳,可以,可以到洛阳守备府。这个给你,”他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递给周天祈,“那,那我先走了。” 周天祈用不沾油污的左手接过荷包,看了看就放进了挎包中,又从掏出一张符:“既然如此,这道符就送了你吧。” 他伸手一招,示意谈斯良过去,便将那道符纸贴在了他的脚上,一缕真元顺势而出,激活符纸。 谈斯良动了动身体,很惊奇地发现,这道符纸,根本不会影响他的行动,他的身体,似乎变轻了?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坐在火堆另一边埋头吃肉的狼崽子抬头盯了他一眼。目光冰冷阴森,吓得他身体抖了抖。 谈斯良走后不久,果真就有人过来查看了。 那是五六个壮年汉子,高矮不一,但都一身劲装,面容狰狞,一眼望见便知不是什么善类。他们行近火堆,见了周天祈和洛卿,倒也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大声喊叫,只站在不远处,拱手见礼,客气问道:“请问小哥,可有见过一个六七岁的男童?” 周天祈抬眼看了一眼这五六个汉子,并不搭话就又低头吃肉。 洛卿却抬眼看了他们一阵,直到他们心底泛起阵阵冷意,才又继续吃肉,只是这动作,比起方才,却是慢了许多,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那几个壮汉行走江湖,也不敢过于逼迫,只能用眼睛细细搜寻了周围的痕迹,便告辞而去。 既然对方无意纠缠,周天祈也不曾想过要出手,他点点头,放了他们离去。 那几人才转身想走,却被一道剑光逼了回来。 众人一跃躲开,睁眼看向剑光来处,居然是两个身穿劲装的女子。 领头的壮汉压了压心中怒气,向前一步,拱手问话:“敢问两位姑娘,为何阻拦我们的的去路?” 一个女子原地站立,另一个则向前跨出几步站在月光下,月色清蒙,映得那女子的肤色更为白嫩细腻。 清丽的五官此刻溢满了怒色,那女子冷声喝道:“交出谈守备家的公子,否则饶不了你们!” 她手中长剑在月光中一划,寒霜般的剑光摄人心神。 周天祈在一旁看见,又是一顿,视线略过这个女子,落在漠然站立在阴影处的那个女子身上。 又是熟人? 他早在决定启程前往洛阳之时便已知道,这次定会碰见许多熟人,但怎么也没想到,这还没进洛阳,他居然就已经碰到这么些人。 那冰冷女子扫了眼坐在火堆旁的周天祈和洛卿,对着他们点点头,随后转头看着她师妹:“不在。” 不在?既然不在他们的手中,那么她们也就不必跟他们废话! 那清丽女子蹲下身,随手捡了一根枯枝,折成短短的几段,一招百花手使出,数段枯枝疾射而出,眨眼弹到那几个人的身上,正正击中穴道。 那清丽女子又翻手拿出一根长绳,将那几个动弹不得的男子绑起,而那冰冷女子却是行到周天祈三丈处,垂眸行礼:“昆仑莫孜然,见过道友。” 清丽女子见自家师姐上前见礼,心中一惊,却也加快了动作,行至她师姐身旁,见礼道:“昆仑谢凤竹,见过道友。” 周天祈见状,从挎包中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和脸,站起身正色见礼:“散人周天祈,见过两位道友。” 直到周天祈起身,谢凤竹才发现周天祈身上的那套道袍,心下赞叹师姐果然是观察入微,崇拜地看了莫孜然一眼,转头问周天祈:“敢问道友,可曾见过一个六七岁的男童?” 周天祈扫了一眼那几个被绑着的壮汉:“他离开了。” “离开了?一个人?” 谢凤竹闻言,很有些不忿地看着周天祈,似乎想要责问他为何会让那只有五六岁的小童自己一个人走夜路。 洛卿嗷呜着站起身,眼神冰冷地看着谢凤竹。 莫孜然看了一眼自己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的师妹,又扫了一眼看着她们的洛卿,问:“道友可知方向?” 周天祈点点头,抬手指了方向,道:“我送了他一张轻身符。” 轻身符? 谢凤竹听了眉头更是皱得死紧,倒是莫孜然还是冷着一张脸,很有礼貌地告辞离去。 看着莫孜然和谢凤竹两人带着一串人离开,周天祈摸了摸凑到他身旁的洛卿,心中明悟。 这些人,都是为了那个墓穴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18第十七章 跋涉了几日,周天祈和洛卿终于到了洛阳。 站在洛阳城门边上,看着城门中鱼贯而入的百姓,看着身穿戎装,持矛直立的士兵,周天祈交了钱,入了城,完全无视那些兵士偷瞄向他脚边的视线。 洛卿自是紧跟着周天祈,那些警惕好奇兴奋不一的视线,在它眼里,还没有一块烤肉来得重要! 洛阳很繁华,人流交织,周天祈和洛卿顺着人流拐进了更为喧闹的街市。 他们先寻了一个酒楼,在颤颤巍巍的店小二的招待下要了几碟家常小菜下肚,周天祈还特意为洛卿要了一只烤鸡一只烤鸭。 一人一狼吃得很自在,倒显得其他客人失礼了。 用完膳,周天祈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坐在旁边的洛卿,若有所思道:“得找个地方住才行,在这里可不止待上一两天而已。” 洛卿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不时地低呜一声,表明自己还在听着。 按着周天祈原本的打算,他们是要找几个地痞流氓,寻问一二。 要知道,论对着地界最熟悉的,除了当地的乞丐,就数他们了。 可谁知道,他们还在酒楼中消食的时候,就被正在仆人的簇拥下跨入酒楼的谈斯良发现了。 其实谈斯良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只是谁叫他们那边的气氛太过于特别,无论是谁,只要进了酒楼,定然就会察觉到不对,只要细心一找,总会找到周天祈和洛卿他们那个角落。 见到周天祈和洛卿,谈斯良心中惊喜万分,当下撇了众人,走了过去。 谈斯良因着前一段日子的事情,连着好几天都被关在家里,好不容易得了母亲允许,出府上街,心情本就很好,谁料到这么巧,碰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下也就不管不顾地过去了。 “大少爷......” 随身的仆从见谈斯良不上楼了,反而抛下他们直接去了一个极为古怪的角落,当下顺着他行走的方向看了过去,望见洛卿,顿时就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就怕一个不小心,伤着了他家的少爷。 周天祈本来正在与洛卿低语,谁料居然发现有人正向他们这边过来,当下抬头看去,居然是谈斯良。 他低了头,看着洛卿,压低了声音道:“看来,我们是走不了了。” 周天祈扫了一眼周围看过来的视线,心下更是皱了眉头,但看到面带笑容走向他们的谈斯良,只能坐在桌边,看着谈斯良行近。 谈斯良看着坐在椅子上依旧面无表情的周天祈,笑得开心:“这位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周天祈点点头:“嗯。” 谈斯良倒是没有介意周天祈这番冷淡,看了看周天祈,又看了看洛卿:“说起来,这个哥哥,小弟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散人周天祈,这位是洛卿。” 虽然不太愿意,但周天祈还是礼貌地开口道出名姓,顺便将旁边的洛卿也介绍上了。 “周大哥,你们这是,刚进洛阳?找到地方安置了吗?不如,去我们府上吧?” 他倒也着实聪明,知道周天祈对洛卿的态度并不像待宠物,反而更像是家人,话里话外也并没有将洛卿排除了出去。 不止是酒楼中关注着这一个角落的人惊住了,在谈斯良后面跟上来的一众仆人都吓呆了,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其中一位机灵的小子见此情况,对着其中一位算是领头的家人低语了几句,便不着痕迹地从人群中钻了出去,随后消失在门边。 满洛阳城,就连倒夜壶的大爷都知道,这位守备家的大少爷可不是好相处的。 也不是说他脾气暴躁,对人凶狠,只是他那性子,像大家小姐一样的,羞涩得很,守备府的老爷和夫人可担心了,老念叨着这样的性子不行不行,可真要他们下狠手教导,又总是做不到。 前一段时间被强人撸了去,守备老爷不但派人去找,让人贴了告示去寻,甚至还请了高人帮忙,谁知道,他家的大少爷却一个人回来了。 而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府上的这位大少爷的性子,好像变了一些了。最起码,胆子大了不少了。 也就是这样,老爷和夫人才顺了他的意,愿意放他上街的。 以往,别说是要上街,这位大少爷可是连个出门上师塾都不愿意的主。 但也就仅此而已,多的也就没了。 没想到,对着这么一个陌生人,这位大少爷居然这般的热情。 说不得,一定要请这位到府上去了。 再说,不就一个小孩子和一条狼崽子么,进了守备府,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当下,众人也不拦着谈斯良请人,甚至还帮着说话,硬是将周天祈拉到了守备府。 守备府的仆人并不知道,当周天祈点了头,跟着他们这一帮人转向守备府的时候,他们心中感叹正感叹的小少爷也是不住地安抚自己的小心肝,并在心底悄悄地笑了笑。 他还从没有这么大胆过,这位周大哥面无表情的,一双眼睛能看到人的心底去了,真恐怖,不过,还是成功了。 说起来,谈斯良一向胆小,对于外人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但自那天夜里看到这位并不比他大多少的周天祈,心中就一直想要亲近。 也许是因为,这位周大哥这么个年纪,就能独自一人在外行走,这份胆识让他震惊,再加上他曾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出手相帮,所以,他才会愿意跟他这般亲近? 若是歹意,周天祈和洛卿倒是不怕,但是对方一番好意,若是动用到武力,那就太没理了,可不动用武力,周天祈又哪里能推辞了去? 至于洛卿,倒是没有人敢来强迫它,只是周天祈被人拉了去,洛卿难道就能抛下周天祈一人,自己离开? 就这样,周天祈和洛卿就被一干人等拉进了洛阳守备府,成为了洛阳守备府的座上贵宾。 依着礼仪,周天祈拜见了守备府的主人。 谈英哲尚在官衙中理事,因此,接待他的,是谈斯良的母亲,谈夫人。 谈夫人姓莫,出身世家大族,气度雍容,待人接物来往之间极有分寸。兼之因着周天祈救了谈斯良的关系,莫夫人对周天祈更是和气。 听了仆人传递的消息,她一边让人往衙门处递了消息,一边大开了中门,自己更是在二门处亲身迎接周天祈和洛卿。 周天祈通身气派本就不差,此时身穿一身道袍,身边又有洛卿陪伴,更是让人不能小觑。 莫夫人对于周天祈,也是颇为顺眼,当下也就更加的热情了。 “原来天祈你是自小与师傅一起的,最近才出门游历的。”莫夫人点点头。 她对于游历之事,其实也有一点了解,其实就是要行走世间,察看世情,她想了想,又看了看坐在自己下首,一脸欢喜的谈斯良,想到刚才仆人来回话时说的话,又想起自己与夫君总是担心这孩子的性情,不由得有了主意。 她柔和的视线落在谈斯良身上,又转眼看向周天祈:“既然天祈你这段时日要在洛阳城中游历,不如,就让大郎陪着你吧。” 周天祈面上眉头一皱,正准备开口拒绝,便听得莫夫人继续道:“洛阳城中,我们家还是有些面子的,有大郎陪着,总是顺利点的。” 周天祈不赞同地开口:“夫人,我受师父之命,游历一事,不敢有所懈怠,若是带上谈公子,只怕......” 莫夫人点点头,顺镇周天祈的话开口:“我虽是妇道中人,但也知道游历的目的,说实话,我跟我家老爷,对于大郎的性子,也是颇为忧心。他那性子,整个洛阳城,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除了家人,愣就没有几个人是他不怕的。如今他愿意与你亲近,我也就放心多了。这下,听说你是要游历的,在这洛阳城内,倒也合适,所以,其实就是想着让大郎他也见见世情。我和我家老爷,也会放心一点。” 莫夫人是聪明的,抛开了所有的借口,直截了当地道明原因,一时倒也让周天祈没了办法。 周天祈看了看诚恳地望着他的莫夫人,又看了看一边很是欢喜地看着他的谈斯良,最后也只能是点头应了。 “夫人,谈公子要随我一起游历的话,可以是可以,但是,除了个人安全以外,其他的事情,我不能保证。” 莫夫人犹豫了半响,最后也只能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在这里附上专栏地址,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包养的。 所以,我来试试。 虽然我很懒,但是我还是会坚持按时更新的,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就领了我回家吧。 19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假山流水,小潭游鱼,曲苑长廊,小亭花苑,并不算小的院子各项景色皆全,以守备府的家底看,莫夫人拨给周天祈和洛卿暂住的小院,应该已经是守备府最好的客院了。 周天祈对着领路的丫鬟点点头,声音平平:“多谢夫人美意。只是,我身边并不需要太多的仆人,请姑娘留下足够洒扫的人手便好。” 那丫鬟乃是莫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听得周天祈这般言语,虽然有点惊讶,但还是躬身应道:“公子初来,许多事情不太熟悉,绣欣斗胆,请公子留下两人,绣欣也好回去向夫人交代。” 周天祈点头,随意选了两人,便了事了。 绣欣也是机灵,只对着留下的几个下人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一干闲人退了出去。 吩咐了在守备府暂住这段时日院中的规矩,周天祈便挥退了仆人,跟洛卿在一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 周天祈摸着趴在自己膝上的洛卿,微皱了眉头:“我们最多在这里呆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在别人处借住,总是不妥。” 洛卿舒服地低声呜咽,听了这话,也嗷呜赞成。 它不喜欢那小子,不喜欢他们被拉到这里来,不喜欢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别人的眼中,更不喜欢那些人看它的目光。 周天祈安抚地拍了拍洛卿的头:“我也不喜欢,不过是推辞不过,这两天我们就告辞离开。” 不想让洛卿受委屈,周天祈立时改了主意。反正他入洛阳城,也不过是为了探听一二罢了。 洛卿本应在山林中自由自在,却因着他的缘故,进入了人类城镇,备受拘束。 周天祈也很是心疼,但是没办法,这洛阳,他是定要来的。 这古墓里的那件东西,他一定要得到! 洛卿嗷呜嗷呜地出声,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疑惑。 周天祈看了看洛卿,探手从随身的挎包中掏出一些符纸,伸手一拍,符纸飞散落在四周,接着符纸表面蜿蜒符文一亮,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周天祈和洛卿团团围起,禁绝了一切声音传出,但神奇的是,周天祈和洛卿的气息还在,依旧平稳安定,全然不会因为气息突然消失而引人注意。 这套符阵,是周天祈从宝符阁中收拾出来的一套中级符阵,论起隔音保密的效果,乃是宝符阁中所有符阵之最。 洛卿也曾听方天说过他与傅青一起游历时的趣事,这套符阵,出现的次数可是不少。 周天祈见一切布置妥当,他将趴在他膝上的洛卿扶起放到一边,看着它的眼睛很认真地问:“洛卿,你可想早日化形?” 洛卿闻言也是一惊,它站直了身体,抖了抖身上的毛,眼睛直视周天祈,一双尖耳朵也是伸得笔直。 周天祈先是被它的反应惊了一下,笑着好生安抚了一番,才在洛卿耳边低声将事情一一道来。 半个月后,洛阳城外不远处,会有一个古墓出世。 这古墓,乃是一位大能为其道侣建造的,本不应出世,只在十年前,一位炼气士研究地气,选中了洛阳,无意中便发现了这处古墓。当然,这位炼气士实力不够,只寻到了古墓入口,根本就进不去。 后来,他将古墓的消息送上了罗浮,得以进入罗浮派,成为罗浮弟子。 罗浮派事先也曾派人探查过,但以一派之力,还是无法突破古墓内的层层禁制阵法。又因动作过大,被其他七大修行圣地察觉,无奈之下,只能将古墓消息放了出去。 十年时间,他们多少也摸清了一点规律。 例如,这古墓,会在每年的七夕之日,月上柳梢之时,打开大门,当然,待到月落星隐,古墓便会关闭。至于滞留在古墓中的那些人,还从来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例如,这古墓中的绝大部分地方,都有禁制保护。虽然时间过去了,但这些禁制,绝大部分还是完好的。 例如,这古墓中,存有当年那位大能的一具化身,若是后来人在古墓中动作过份,无论是谁,最后定然是走不出来古墓的。 例如,这古墓中,因着灵气浓郁,因着时间孕育,有许多灵萃衍生,这些,只要有人能拿到,古墓主人是不会阻拦的。 而周天祈此行的目的,却是一株长于墓穴深处的碧玉蟠桃。 碧玉蟠桃,乃是异兽修炼的异宝,只要吞服下那么一枚,就能省下五十年的功夫。 当然,对于此等奇珍,洛卿最多也就只能吞服三个,而且,洛卿吞服的碧玉蟠桃效用也会随之下降,但只三个,也能省下洛卿一百二十年年的苦修。 周天祈前世曾听人说在古墓里见过,只是后来,再有人去的时候,整株碧玉蟠桃已经不在那里了。此后,就谁也没见过它了。 周天祈想要拿到它,唯一的机会,大概就在今年了! 错过了今年,再要找到功效差不多的天才地宝,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洛卿听着周天祈在它耳边将他计划悄声道来,到了最后,见到周天祈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有心想要低声阻止,但又说不出口。 方天虽然以戏弄它为乐,但也经常在它面前回忆他当年的寻宝探险经历,可能也想到了自己不会在此界呆太长时间,因此,讲述的时候也是格外的仔细。它更不是傻子,吞服了蕴智丹以后,它的智力已经与七八岁的人类孩童差不多了,再加上兽类天生对危险的敏感性,它知道,一切,并不像周天祈说得那般简单。 那古墓岂是这般好闯?那碧玉蟠桃又岂是那般容易收取?那些人类炼气士又岂是那般易与? 它却又拦不下他! 周天祈是个什么性子的,它自是清楚。他绝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就算是他对它极为纵宠,但一旦他下了决定,它也是完全没有办法。 但它不能放任他一个人。 它盯着周天祈带着希望的眼睛,低低嗷呜了几声。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周天祈将脱口而出的反对吞回肚子,皱着眉头看着一脸执拗的洛卿。 周天祈固执,难说服,洛卿自己不也一样执拗! 古墓危险,他知道,取宝难,他更知道,人类更危险,他也清楚明白,所以,他不能让洛卿去! 他至今,仍无法接受当日见到洛卿尸体的心情!甚至连想一想,他都觉得心揪得慌,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他又不能直接拒绝。 他打定主意,只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它尖尖的耳朵,挣扎再三,却只有一个低低的字极艰难极艰难地吐出。 “好。” 洛卿仔细地盯着周天祈看了很久,却发现周天祈没有丁点的不自在,便相信了。 “嗷呜嗷呜?”我们现在可要回去拿点东西过来帮忙? 他们要回青田大鹤天也很快,毕竟他们出来之前,拿了些回程符。 这些回程符应该是周天祈师尊傅青的手笔,光是符纸上的那股气息就很是不凡。 虽然时间有点赶,但回去一趟会有把握很多。 周天祈摇摇头:“不需要。在出来之前,我便已经准备妥当了。” 早在出来之前,他便已经打定主意要走这一趟了,自然早就有所准备了。 洛卿点点头,也就罢了。 周天祈见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便随手一挥,将符阵收了起来。 他们刚要转身回去做功课,却发现谈斯良随着仆人进了院子,直往他们这边走来。 周天祈顿了顿,看向洛卿,见洛卿很是不耐的样子,便开口道:“要不,洛卿,你先去吧。” “嗷呜。”不要。 周天祈点点头,并不勉强洛卿,带着洛卿在亭子里坐下,等谈斯良寻来。 谈斯良拐过花圃,远远地就看见周天祈和洛卿坐在亭子里,他心中欢喜,脚步也快了不少。 周天祈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话。 “周大哥,我等何时出府?” 周天祈见他一脸兴奋,不由得纳闷,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既如此喜欢出府,那为何平日里不出府门半步呢?” 谈斯良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他看了看周天祈,又看了看洛卿,低头踌躇良久,方才抬眼看向身旁垂手恭候的仆人,声音微冷:“你先下去。” 那仆人心中一惊,顿时不敢多说些什么,领命退了下去。 周天祈见谈斯良低着头站在那里,身体微有些颤抖,不由得略皱了眉头。 谈斯良猛地抬起头,眼中沉积着厚厚的惧怕,他声音颤抖,艰难地开口:“周大哥,我,我,我听得到,听得到别人的,别人的心,心里话。” 他说完这一句话,当下就闭了眼,等在那里,就像是等待判刑的囚犯,惶恐不安。 在他心里,这位周大哥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一个人,他能听到很多人很多人的心里话,可周大哥是他惟一一个听不到的人,连他身边的洛卿也是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底莫名地信任着这个人。 周天祈一下子愣怔住了,他心通,居然是他心通。 也难怪,这个胆小内向的谈家大少爷,居然会在后来成了菩提寺的一代佛子。 看着谈斯良忐忑不安的模样,周天祈心下一软,不由得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谈斯良心中本是惊恐,却突然头上一暖,带着轻柔安抚意味的手在他头上蹭蹭。他马上睁了眼,却见周天祈收回了手,语气淡淡。 “不用怕,这是佛门神通,他心通。” 一直到谈斯良入了佛门,成了佛子,最后飞升佛界,他依旧清楚记得,这轻柔的安抚,和只能算是淡淡的善意。 作者有话要说: 20第十九章 当晚,守备府设宴招待了周天祈。 宴会上,周天祈见到了守备府的主人,谈英哲谈夫人以及他的其他儿女。 谈英哲有一副很是憨厚的长相,而他的儿女们,只看那稚嫩的脸,便知道该是与母亲更为相像。 宴后,谈英哲在书房里见了周天祈。 谈英哲一身便服,身上气息平实,可周天祈却能看出他那身收敛得天衣无缝的煞气,可见,这位看似憨厚的谈守备,绝不只是憨厚这么简单。他见了周天祈进来,便亲自迎了上去,又连声吩咐了人上茶。 谈英哲好一通忙活后,终于在主座上坐下,看着周天祈,眼中透着诚挚的感激:“我近日来公务繁忙,倒是怠慢贤侄了。” 周天祈摇摇头,将手中的细白瓷茶盏放下,抬眼看向谈英哲:“不会,谈夫人招待得极为周到。” 他顿了顿,看着谈英哲直接开口:“天祈方才接到长辈传书,要天祈几日后到长安一趟。故而,令公子......” 谈英哲闻言,不禁就有些不喜。 你今日中午方才答应了我家夫人要照看我家孩儿,如今不过是才刚入夜罢了,便要反悔? 当然,他的那抹不喜收敛得很好,面上丝毫没有表露。他只是顿了顿,便开口道:“既然如此,童子打算何时离开洛阳?” 周天祈微微一笑:“最多五日,我便要起身了。另外,关于谈少爷,我却也有些头绪。” “哦?”谈英哲心下已经冷了,本以为自己的儿子找到了好友,他那性子,日后也有了扭转的机会,却没想到,根本就只是自家儿子一头热,这位却是完全没有上心!自己和夫人捧在手心上疼宠着的长子,居然就这么遭人嫌弃? “不知童子知道了什么?” “谈大人应该跟谈少爷谈一谈,对于谈少爷,我只有一句话,他与佛门有缘。” 谈英哲听了这话,胸中那一把火顿时飙到了三丈高,就快烧到头上去了。一身煞气直冲着周天祈而去,但很快,又被他收了回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佛门有缘? 那是说,他的嫡长子,要去做和尚吗?他的孩子,要青灯古佛一辈子吗? 周天祈看着谈英哲那副气得不行的样子,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一个惊怒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抬头看去,门哐的一声被推开,却是谈夫人到了。 “你说什么?!” 她身体站得笔直,身旁的丫鬟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担心地看着她。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到了周天祈面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似要他将话收回去一般。 周天祈微叹一口气,迎上谈夫人的目光,语气恳切:“夫人,你们可以先与谈少爷谈一谈,便知缘由了。” 他转头看向正看着谈夫人的谈英哲,点点头,道:“那我便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径直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 在院门口,周天祈便看到了刚从阴暗处窜出来的洛卿,他蹲下身,将洛卿抱在怀中,搂着它向着院内走去。 “五日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洛卿嗷呜地欢叫,周天祈听着洛卿的声音,感受着洛卿的气息,方才的那一点点小小的郁闷一扫而空,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他眉目舒展,在渐渐深沉的夜色中,也能看得见他那双平和安乐的眼睛,洛卿知道,那是他在他面前时最惯常的心情, 周天祈一边在洛卿耳边唠叨:“这几天我们都没有好好地做功课了,实在是不好,得补回来才行......”一边抱着洛卿直往他们今天下午才辟置出来的静室走。 第二天一早,周天祈和洛卿刚做完早课出来,便在静室外碰到了谈斯良。 他换了一身寻常人家孩童的衣服,取下了身上各种配饰,连脚上的鞋都换成了粗布棉鞋,一看便知早有准备。 他小脸红润,带着满满的兴奋,站在那里等着,头不断地抬起看着静室的方向,两只手来回不断地扳着,很是紧张。 见了周天祈和洛卿从静室中出来,他眼中划过一道亮光,瞬间点燃了整张小脸,他站直了身子,看着周天祈向着他走来。 “周大哥,周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府啊?” 周天祈和洛卿停下脚步,对视了一眼,便走到他的身旁,对着谈斯良点点头,问他:“你父亲母亲可曾问你了?” 谈斯良脸上的兴奋瞬间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难过和无助,他点点头。 “嗯,他们问了,我,我也,也告诉他们了。爹娘他们,很生气,说,说要将我,要将我送到,送到寺庙去。周大哥,他们,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黝黑纯真的眼睛迅速浸上了眼泪,声音破碎,渐渐地带上了梗咽,但他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带着那么一点点希望,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看着眼前这么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得蹲下身子,直直地望进那双带着泪珠的眼睛。 “你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告诉你爹娘才造成的?” 谈斯良瞬间呆愣住了,他傻傻地看着周天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天祈看着谈斯良,声音很平淡,带着几分漠然的残忍:“我跟他们说,你与佛有缘,然后,让他们找你谈一谈。结果就是如今这般。” “你天生身具佛门神通,乃是佛缘极深之人,若你不入佛门,日后,你要如何在这世间生存?你要如何面对他人?他人,又会如何看待你?” “难道仍旧如你现在这般,躲着世人?” “你的爹娘尚且这般畏惧着你的神通,他人又岂能例外?还是,你愿意变成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世间无净土,但相对而言,佛门会清净一点。更重要的是,佛门会教导你如何正确地看待你的这门神通!” 周天祈说完,站直了身体,破天荒地伸手拉住他冰冷的手,温暖了声线:“走吧,我们该出府了。” 按着谈夫人先前的交代,他可以自由出入守备府,因此,周天祈一路走来,非常的顺利。 他右边牵着谈斯良,左边跟着洛卿,直往人群热闹的街道走。 谈斯良此时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见了有好玩的,顿时也就将刚才的那一番难过惊惧抛开了,连那些不断涌入他脑海的心声也统统自发无视了。 洛卿也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当下也就跟着谈斯良凑在一起了。 周天祈却是跟在他们两个身后,一边看着他们胡闹,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寻找着道、佛、儒、魔四道炼气士的痕迹。 谈斯良和洛卿玩得很尽兴,直待到午时,他们居然还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周天祈只得强行将他们拉到了一个还算是干净的店面,将就着用了午膳。 谈斯良坐在椅子上,左右看了看,有点疑惑地抬眼看着周天祈,问道:“周大哥,这边怎么这么安静啊?” 不是人少,而是那些人的心声他根本听不到! 难道是他的那个什么,他心通失灵了? 不过也不对啊,还有不少人他是可以听到的啊! 比如,那边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胖叔叔,那边机灵灵活的小二。 周天祈摇摇头,叫了小二过来点菜:“不是。” 谈斯良和洛卿两人一路玩得极疯,这时也就洛卿还能撑得住,谈斯良进了食店,坐下来就只能趴着了。 洛卿颇为鄙视地看了谈斯良一眼,谈斯良神奇地居然看懂了,不由得强撑了一口气伸了手在洛卿身上就是一顿揉搓。 洛卿顿时炸毛,他嗤着牙咧着嘴地瞪着谈斯良,口中还不是低低地咆哮着,一副再不放手就直接动口的样子。 谈斯良顿时一惊,连忙收回作乱的双手,还很是狗腿地将小二刚刚送上来的一只鸡摆放到洛卿面前。 洛卿顿时心气就平了,埋头吃鸡。 周天祈坐在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对于谈斯良暂时抛开的难过很满意,对于洛卿难得在他人面前放下架子更加满意。 世事洞明皆学问,洛卿也要学会体验人生。 它也还小! 用了午膳,三人又逛了好一会,才返回守备府。 一进守备府,谈斯良就被他的贴身侍婢拦下,她们脸上带着愤懑和不满,但明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谈斯良脸上的笑意一顿,慢慢慢慢地散去,小脸板得死紧。 他听见他的侍婢说:“少爷,谈叔说,让我们搬到康静院去。” 周天祈也停了下来,看着谈斯良,连着洛卿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谈斯良。 康静院,府中最大也是最僻静的院子。 谈斯良板得死紧的脸慢慢地平复下来,变得与洛卿一样面无表情。 他看着周天祈,语气平静:“周大哥,我得搬院子了,明天不能跟你出去了。” 周天祈点点头,道:“没关系,明日我不出去。” 他看着谈斯良转身,挺直了背一步一步地向着他自己的院子走去。 洛卿嗷呜地一声,凑到他的身边,安抚地蹭了蹭。 周天祈蹲下身拍拍洛卿:“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21第二十章 周天祈和洛卿在守备府借住了五天,便在第五日申时正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守备府。 他们离开之时,也曾礼貌地前去上房辞别,但谈夫人近日身体不适,已经多日不曾露面,故并不外送,只让人传了话便罢。谈英哲则是早早就去了公衙理事了,并不在家。他这段日子是真的忙,倒不是故意不见周天祈。 近段日子,洛阳城中多了不少炼气士,道儒佛魔四道皆有,虽然不至于扰民,但谈英哲作为洛阳城守备,却是不能不多作防备。再加上谈斯良的事情,他最近还真是很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 倒是谈斯良,虽然是被送到了康静院,很有点受到冷落的意味,但他毕竟是守备府的嫡出大少爷,谈英哲和谈夫人又不曾公开说明些什么,更不曾限制他的活动,所以,他早早便来送行了。 看着站在大门边上一副不舍的谈斯良,周天祈想了想,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若真是觉得困扰,你可愿意将你的他心通暂时封印?” 谈斯良眼中先是爆发出一道亮光,随后却是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他摇摇头,以着同样的声量回道:“既是无法完全消去,暂时封印又有何意思?” “难道暂时封印了,爹娘他们就能让我出来?” “没有神通的人是我,拥有神通的人,难道就不是我了吗?” “周大哥,你不必担心我的,我会过得很好的!” 周天祈看着一副请相信我的谈斯良,一时间也是默然。 原本一个羞怯内向的小男童,居然只是短短几日,便已经成长到如斯程度。这一切还都是因为他。 虽然周天祈并不曾感到半分的内疚,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忍。他想了想,从自己随身的布袋中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子,先是从他指上取了一滴血,替他认了主,方才递给谈斯良。 谈斯良由着他动作,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你迟早终会离开这里,但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这布袋中有一些符纸,要取用的时候,便将你的血滴在符纸上,便可以了。这布袋已经认主了,不必担心。” 交代了这么几句,周天祈就带着洛卿离开了。 谈斯良将布袋收起,看着周天祈和洛卿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有点愣怔。待到周天祈和洛卿消失在拐角很久,他才转身进门去,自己把门阖上,回了康静院。 康静院中只有那么几个洒扫妇仆,倒也没有注意谈斯良回来的时候多了些什么。 谈斯良进了房,锁上门,在桌边将那个小布袋子取出,仔细翻看了一番。 这个小布袋只是极为普通的布袋,依着谈斯良这几年养尊处优得出的习惯而言,其实是不怎么看得上这个针脚简陋的粗布袋,但是,他伸手打开活结,瞧里一看,不由得惊了一下。 这布袋里居然装了好几叠的符纸,放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颇为厚重,可是,谈斯良轻轻掂了掂布袋,还是轻飘飘的, 他将那些符纸掏出来,满满的一桌都是。他心中有些欢喜也有些惊忧。 喜的是,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周大哥,其实很担心他。 忧的却是,这么多的符纸,他若是真要全用上了,他一身的血也不知够不够用。 周天祈和洛卿却是根本不曾领会谈斯良复杂的心情,他们出了守备府所在的街道,只拐了个弯,便见一个年仅十岁,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哥儿等在那里。 这小哥儿面容很有些丑陋,看上去极为不舒服,只那一双眼却是极端正,看得出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那哥儿见了周天祈,脸上顿时闪过喜色,他跑了过来,喘着气问周天祈:“先生,都已经收拾好了吗?” 周天祈点点头:“嗯,带我们去吧。” 那哥儿看着周天祈点头,心中一定,连忙在前边引路。 他们并不就这样出了洛阳城,而是先拐弯去了一处面摊,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了。 那些人有男有女,俱都是庄稼人,身着粗布衣裳,面容黝黑,看着周天祈和洛卿的眼神很有些好奇。 他们手中拿着许多东西,有布头、有箩筐,似乎是赶集来的。 他们见了那哥儿,眼神也是一松,拉了那哥儿到跟前,用特意压低了的声音问:“康哥儿,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位可以医治你爹的先生?” 纪康全看着诸位叔伯婶娘,点点头:“嗯。婶娘,我们可以回去了,让你们就等真对不起。” 其中一个看似颇有威信的妇人嗨了一声,道:“说这些就外道了。赶紧的,我们回去吧。也别让你爹娘等久了。” 周天祈和洛卿便这样随着这一帮子庄稼人坐驴车进了他们的村子。 这村子与那古墓隔了将近三十里地,对于这些凡人来说,算是极远了的,可对于周天祈他们来说,却是正好。 周天祈出手相助,也有这么一个原因在。 即便是坐了驴车,周天祈他们还是花了一个半时辰才进了村。 纪康全又一次谢过了那些叔伯婶娘才领着周天祈和洛卿去了他们家。 纪康全家在村子的东北处,只有三间草屋,进去一看,除了一些花生、玉米等农产品外,就只有那么一些木凳桌椅之类的了,可谓是家徒四壁。 纪康全进了屋,便被几个小萝卜头缠住,好不容易哄好了,才转身对着周天祈歉意笑笑,领着周天祈出了屋,转到另外一间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收拾得很仔细的房间。 “屋子不是太好,先生不要介意。”他的眼神有点忐忑,但语气却还是很稳。 周天祈点点头:“已经很不错了。带我去看看你爹吧。” 周天祈是在一个药店中碰到这纪康全的,他当时很是狼狈,身上衣物脏污破损,但还是不停地求着药店掌柜,希望他能让药店的郎中出门替他爹诊治。 那掌柜总不应允,周天祈在旁边听了个首尾,思索一番,便插手了此事。 纪康全听得周天祈这般说了,哪还有不愿意的,推辞了几句便带着周天祈进了另一间屋子。 洛卿自然是跟着周天祈的。 那间屋子比起周天祈暂住的屋子要来得阴暗,甚至透着些古怪的气味,再混上平日里纪康全一家子给他爹换上的药材,更是难受。 周天祈眉头一皱,手腕一翻,便掏出了两张符纸。他随手一扬,两张符纸便贴上了洛卿和他自己的身上,接着才面不改色地进了这间阴暗的屋子。 纪老爹此时已是全然没有知觉了,只有那么一声声的□和满额头的细汗昭示着他的痛苦。 纪康全快步上前,接过自己大妹手中的布巾,顺便让出了床边的位置。 周天祈也不迟疑,他来到床榻前坐下,右手搭上了纪老爹搭在床边的手腕,一双眼睛细细地扫视着纪老爹的脸,随后落在他肿胀乌黑的脚踝处,收回右手,转而在那脚踝处细细按压了一番。 他略微踌躇一番,转手从兜里翻出一张符纸,符纸上用朱砂描写着龙飞凤舞的云纹,细细看去却是一个“清”字。 他手中真元一吐,整张符纸顿时泛起蒙蒙青光,周天祈眼睛盯着纪老爹的伤口处,右手轻拍,那张符纸化作一道青光落在脚踝处,青光笼罩间,那肿胀乌黑处慢慢地浮出道道细丝,一缕一缕集中到伤口处,片刻后,整个脚踝便只剩下两个恐怖乌黑的尖细牙印。 纪老爹的□声顿时就弱了下去,黝黑的脸上多了几丝平静,只过片刻,纪老爹居然就睡着了。 听着纪老爹细微的鼾声,一旁看着的纪康全兄妹欣喜万分,看向周天祈的眼光顿时就变了。 周天祈却是淡定地收回手,就着旁边那一盆干净的水净了手,对着一脸感激看着他的纪康全点点头。 “我们出去吧。” 纪康全对着站在一旁的大妹点点头,跟着周天祈出去了。 周天祈见纪康全出来,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你爹是中了虎头蛇的蛇毒。” “虎头蛇?”纪康全蒙了,这虎头蛇是什么蛇?为什么他从没听说过这种蛇?村子里年纪最大见识最广的纪四太爷也不曾认得,爹又是怎么碰上它的? 周天祈却也没有多加解释:“我可以先帮着你爹支撑几天,但要想彻底好转,还需要一味药草。” “什么样子的药草?我去采!”纪康全眼中光芒乍闪,连忙急切问道。 周天祈摇摇头:“这味药草还是我亲自去采比较妥当。” 洛卿在一旁看着,很是有些奇怪。 这个小子比起那谈斯良可是差了好几里啊,怎么阿祈对着谈斯良淡淡的,对这小子就这般的维护呢? 虽然有点疑惑,但是洛卿也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周天祈在一旁细细地看了,心中也是微微一松,若是洛卿真的问了,他就得再找理由混过去,那就不好了,如今这般才正好。 当天晚上,已经昏睡了三天的纪老爹醒了,顿时喜得纪康全一家对着周天祈又是拜又是敬的。 周天祈还从未受过人如此礼待,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了,第二天一大早做完早课便寻了采药的借口出了村子,只留下洛卿在纪家。 对于自己被独自留在纪家,洛卿自然是不愿意,但不知为何,这次周天祈格外的坚持,洛卿没法,只能留下。 周天祈一直到了下午才又回了纪家,紧接着便开始配药,许是他的医术真不错,这么一剂药服下去,纪老爹伤口处的脏污居然就淡了几分。 三日的功夫不到,纪老爹就能下地了,喜得纪家人见天地笑,对周天祈更是多加礼让,轻易不肯委屈了去。 周天祈也就这样带着洛卿在纪家住下了。 莫孜然和谢凤竹此时也跟在自己师父身后,拜见了同在洛阳城的其他前辈,在其他同辈修士的寒暄中,谢凤竹微皱着的眉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骤然一松,紧接着便凑到莫孜然耳边道:“师姐,我晓得了。” 莫孜然知道自己这个师妹向来是一惊一乍的,也不奇怪,只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又晓得什么了?” “师姐,我晓得那个什么周天祈像谁了!怪道我总觉得他很眼熟,却原来,他跟林师姐的未婚夫,那个青城派中颇有名望的光佑很像。据说那个光佑俗家名姓就是周天佑。师姐你说,这周天祈和周天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周天佑这些年也没少到昆仑去,昆仑的诸位师姐师妹对着他和林倾若多有了解。 实在是周天佑为人有点高调,自身条件很是不差,兼之林倾若本身也很是出色,两人确实一对金童玉女。对着他们,旁人自然多了几分关注。 尤其是谢凤竹在昆仑中也算是消息灵通之辈,对于这些小道消息,她可是知晓得不少。 莫孜然神色不动:“那又如何?” 谢凤竹看着自家师姐,颇为无趣地撒娇道:“师姐,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下吗?这么个聚会什么的,真是很无趣啊。没有一些消遣的话,这一天的功夫,可要我怎么过啊?” 莫孜然这下是连看都不看谢凤竹一眼,只垂眸喝茶。 谢凤竹顿时泄气地一歪,不过她向来知道自家师姐的性情,也压根就没指望她搭腔,只过了那么一会,便回复了元气,继续八卦:“哎,师姐,你说,他们真要有关系,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借着那周天佑压一压那个周天祈啊?那天他那态度,还真是气人!只可惜了,那周天佑居然没有来。” 周天佑当然没有来,他对于这一次古墓并不太看重,他更着紧的是另一处机缘,所以即便他师傅常烨有意让他前来见识一二,他也推拒了。 幸而常烨对于这个徒弟是真心疼宠,倒也不会因为他推拒了这次古墓之行而对他有所不满。 话说,周天佑此时却是在巴蜀一带。他的目的地,却是隐于巴蜀大山中的一座废弃神庙。那里,有一件品质上等的飞剑。 别以为这品质上等的飞剑只是一般,至少,周天佑在青城派中,就没见过多少人能拥有这么一口宝剑。 青城号称剑派,其最令青城派门人骄傲的,正是这飞剑御炼之术。周天佑也已到了炼精化气巅峰,随时有可能踏入炼气入神境,而他作为剑修,需在炼气入神境之前祭炼一口宝剑作为自己的本命飞剑。而他,正是看上了在原著中曾随着周天祈征战四方的松纹古定剑。 原著中的周天祈,拜入青城派常烨门下,而这松纹古定剑,正是周天祈当日祭炼的本命飞剑。 据原著道来,却是周天祈在巴蜀一带采药,孰料竟被一只松鼠叼走了那株灵药,周天祈追赶中,误入一处山谷,谷中禁制重重,周天祈也着实吃了好一番苦头,后来辗转入了山谷中的废弃神庙,因缘巧合之下,倒也得了这么一口宝剑,着实是令人羡慕。 如今,周天祈不知去向,周天佑此时也到了寻找本命宝剑的关键,他又怎能不走一趟。 不来不知道,一来周天佑方才知道,当日书中轻描淡写的数百字,居然会是这般的凶险。 山谷中禁制重重,稍有一步踏错,便是阵阵凶厉剑气打来,毫不留情,稍一不注意,便是身死的下场。 待到周天佑入了废弃神庙,他浑身上下真元早已耗尽,一身法衣破碎不堪,幸得此时无人,否则他这一世英名,便是一朝丧尽。 他瘫坐在地上,全然不顾那积得厚厚的灰尘。待到他缓过气来,站起身,先是一个驱尘术打在身上,随后便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破败的神像。 稍稍平复了急切的心念,周天佑面上平静,先是将神像好生收拾了一番,看着没有那么残破了,方才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蒲团放在已经塌了一角的神案前方,跪下叩首三百,口中呼道:“后学末进周天佑,误入神主之地,实乃晚辈过错,只望神主见谅,放晚辈出谷。晚辈感激不尽。” 当日周天祈确是误入,他本是剑修,又修行日浅,对于许多禁制并不熟悉,误入谷中已是万难,出谷就更是不能,他见此方有废弃神庙,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整理了神像后更是叩首三百,希望能得一线生机,让他安然出谷。谁知,在他叩首三百后,居然有一剑盒凭空出现,内中有一口宝剑,名曰松纹古定剑。随后,他更是顺利出谷,并不曾多受禁制刁难。 如今,周天佑便是在效仿周天祈当日之举。 待得周天佑叩首结束,抬眼忐忑看向上首之时,却见那倾斜了一半的神案上真的出现一个剑盒。 周天佑当即大喜,抬手便将那剑盒取在手中,打开睁眼一看,却只是一柄素身乌金长剑,剑身铭有太合二字。 他眼中喜色霎时凝固,随后怒色四溢,刚想怒吼出声,却又知晓此间由不得自己放肆,只能强压下心头怒火,转身径直出了神庙。 出得神庙,一应禁制果真就不再显现,先前一切仿若错觉,周天佑心中一噎,拂袖便去。 待到周天佑远离了山谷,谷中一道华光掠过,种种禁制再次启动。 废弃古庙中,一道声音透过时光的阻隔,悠悠响起:“机缘啊机缘。” 一晃眼变到了七夕,这天下午,周天祈便将一个圆滚滚的精致灯笼递给了洛卿。 洛卿颇有些奇怪地绕着那个灯笼转了几圈,疑惑地嗷呜出声。 周天祈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今天是七夕啊,我见人人都准备了灯笼,便翻出了这个给你。我们虽然是世外之人,但偶尔也是可以凑凑热闹的嘛。” 他帮着洛卿点燃了灯笼,看着它围着它转:“虽然说灯笼都是夜间才燃起的,但今晚我们没空,我如今便帮你点上了。” 洛卿刚想问,为什么不是回来以后才点,却觉得脑中昏沉,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周天祈看着睡过去的洛卿笑。 虎头蛇草,其根可治虎头蛇毒,其叶焚香,可令猛兽昏睡。 洛卿此时的修为,又如何能扛得住经周天祈特意炼制的熏香? 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对这纪家另眼相看? 周天祈用的剂量,可以确保在明日之前,洛卿也不会醒过来。 他将洛卿抱起,放在床上,设下符阵相护,又对着纪家人交代了一番,方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章临近六千,是不是很惊喜? 如果大家看得还算舒心,不如就将我领了回家吧? 这是我的专栏 另:我的笔名柳明暗的确不好起昵称,如果诸位愿意,可以叫我阿东。 22第二十一章 夕阳在天边晕染一片红的时候,周天祈就来到了古墓边上。 古墓所在的山峰极像一个馒头,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周天祈看着这座馒头山,居然觉得它根本就像一座古墓。 他心下摇头,开始细看这山峰。 山中林木郁葱,山脚亦有水流萦绕而过。依山傍水,确实是一个风水宝地,也难怪当年那个散修会看上这么一个地方。 他也见到了青城派的几个师伯师叔,几个低一辈份的师兄,那天遇到的那谢凤竹、莫孜然以及她们的师门长辈,但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寻了一块巨石盘膝坐下,闭目静等,并没有多加关注其他别的什么人。 他对旁人没有多少好奇,旁人却不若他那般淡定,不住地观察着周遭的同道。虽然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但也着实看了好一会儿。 周天祈虽然是五短身材,但此时他身上披了一件绘有隐隐道痕的黑袍,遮去了全部的气息面容,外人窥视不得,却知必非凡品,故而对他更是避让了几分。 在一片沉寂中,夕阳西下,弯月东升,渐渐便上了柳梢。 周天祈悄无声息地睁眼,站起身来,顺着众人的目光落在山腰处一块石壁之上。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块占据了半个山头的大石壁咯吱一声轻响,居然在中间处向里一折,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众人也不曾多做考虑,或直接架光飞入,或与身边同行之人交换一个眼神后化光掠入。 周天祈只是敛了敛宽大的衣袍,向前一步跨出,身上一道符文亮起,整个人便已到了洞口边上,再一步,便进去了。 他虽曾收集过各种消息,但毕竟时间有限,人手根本就没有,所以得到的也就只是浮于表面被众人广知的信息,可就算是这样,凭着经验,他也能从中看到一些被人忽略了的东西。 这古墓,绝不是随意让人轻易进出的地方。 一处空荡的大殿中,一个盘膝而坐的道人睁开那双闭了一年的眼,眸光沉静,波澜不惊。 “又到了这个时候了。” 一个声音在殿中响起,浮荡来回了好一会儿,那道人抬起右手,手腕一翻,修长的手指便握上了一面宝镜。 宝镜有两面,镜面皆是一片混沌,唯独镜框周边的纹饰略有不同。 正面纹饰皆是一片明亮的颜色,带出欢喜的色彩,反面纹饰则是灰暗一片,带出死寂的气息。 他左手轻点镜框,一道精纯真元打入镜中,霎时镜面变得清澄明净,其中有人影来回走动,再一细看,居然是周天祈等一众走入古墓的炼气士。 那道人转头看向自己怀中,语气温柔,眼光带上喜悦:“贞儿,又是一年七夕了,今年我们来看戏好不好?呐,你不说,我就当你应了哦。来,我们好好看着,也能乐一乐。” 在他的怀中,一枚圆润通透的晶石闪着柔和的微光。 方踏入山洞,周天祈的心神微微一晃,便见眼前一个笑得温婉的貌美女子站在他面前,温柔地看着他,担心地问:“光祈,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好好的就在这边站着发呆啊?” 周天祈摇摇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什么,突然地就一晃神罢了。” 他低头看了看女子微微隆起的肚腹:“今天孩子怎么啦?可还闹你?” 倾若近段日子总是孕吐,虽然是炼气士,早已辟谷,但就是一直在吐,身上的真元也不时地被腹中胎儿吞吐,真让他又喜又恼。 林倾若摇摇头,脸上散发着慈爱的母性光泽,更是让周天祈看得转不过眼去。 “今天还好,比起往日安静了些就是了。” 周天祈点点头,嘱咐道:“若真的不舒服,一定要回去躺着,一定不能任性。” 林倾若点点头,脸上带笑嗔道:“知道了。你进来真是太过于啰嗦了,这样下去,你在你弟子眼中的形象就毁了。” 周天祈撇撇嘴,满不在乎地道:“毁了也就毁了吧。我们等这孩子都等了这么多年来,还不能让我们高兴高兴么?” 炼气士的子嗣极为难得,这孩子他们都已经等了整整几百年了,他们周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他怎么也得将周家的香火传下去,要不怎么对得起疼宠他的爹娘? 林倾若见自己夫君这副模样,少不得安抚道:“可以可以可以,谁说不可以的?对了,过些日子就是爹娘的祭日,你要回去么?” 祭日?是了,又到这个日子了。 周天祈敛了笑意,正色道:“当然,不过你这次就不必了,我自己回去一趟就可以了。” 林倾若细细瞧了瞧周天祈的脸色,最后笑道:“你既是要回去一趟,只怕孩儿会舍不得你。” 周天祈展颜而笑,伸臂将林倾若搂在怀中,双手搭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轻的磨蹭。 “我也是会舍不得我们的孩儿的。” 温暖从肌肤之间透过来,一直蔓延而上至周天祈的眼底,化去了方才的几分寂寥。 林倾若搭上周天祈的大手,笑得极温柔。 过了几日,周天祈只身回了周家庄,他站在周家庄祖坟外,远远地看着虽然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却已经不见当年人的周家庄,心中一愣,眼睛缓缓阖上,待到再睁开,那双带了寥落的眼变得幽暗深邃,他静静地看着周家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伸出手,手上凭空出现一支符笔,正是周天祈才刚在青田大鹤天宝库中寻到的乾坤阴阳笔,他体内真元流入,乾坤阴阳笔笔端霎时饱满如沾笔墨。 周天祈眼神直视前方,手中乾坤阴阳笔凌空虚画,繁复符文霎时引动天地法则,化成一个“化”字神符,神符一成,身周元气四溢,周天祈左手袖袍一甩,整个神符向前飞出,眨眼间便打向了周家庄的位置,一息之内,整个周家庄便只剩下一层层厚厚的灰尘。 周天祈眼神不动,直直地向前跨出,一阵柔和的光芒轻轻一闪,周遭环境悄然变幻,又是林倾若。只这一次,她怀中多了一个不满周岁的男童。 她美丽的脸上带着极致的温柔,专注地看着在她怀中牙牙学语的幼童,见了周天祈,她抬头轻声道:“夫君,你回来啦?” 那幼童听了娘亲这么一句话,也跟着看向周天祈,圆滚滚的漆黑眼眸中纯然稚气,随后那孩子呀呀地叫了一声,藕般的胖手直直地伸向周天祈。 周天祈眼中神色不动,他只轻轻一甩衣袖,卷起一股暴风,这对母子便被这一股狂风扇得远远的,待到落下之时,已是没了声息。 就在林倾若和那幼童没了声息之时,周天祈脚下一道光乍现,快速在虚空划过,随后一个法阵快速浮现,飓风狂呼间,周天祈目之所及统统粉碎,紧接着,周天祈也昏了过去。 殿中那道人眼神一动,修长手指在宝镜中连点,宝镜翻转过去,现出反面,再一点,周天祈便占据了整个宝镜镜面。 “奇怪,真是奇怪。” 连着两个奇怪出口,那道人却是依旧眉梢不动,只静静地看着。 周天祈醒来,入目便是洛卿那一双满是野性桀骜不驯却又充满死气的眼,他笑了笑,轻轻推了推洛卿,支起了身,看看外面,转头对洛卿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么?那我得快点,今天还要去听师父讲道呢。” 洛卿嗷呜了一声,退开让出了位置。 周天祈收拾妥当,转头摸了摸一脸狰狞的洛卿,感受着手底下干枯毫无生气的毛发,心中一酸,却还是笑着交代洛卿:“呐,洛卿,我这次听道大概要半个月左右,你在洞府中要好生修炼,不能懈怠了,知道吗?” 洛卿依旧看着他,狰狞的面容满是依恋。 周天祈犹豫了几番,总觉得放心不下,有心想要带着洛卿一起去,却又知道自己不受师父师兄弟待见,洛卿更是受人忌讳,师父定然不允。可他不去又不行,他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见师父了,修为亦到了一个瓶颈,若是错过这次讲道,要等下一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最后他将自己身上最繁复最难解的一套阵法布好,又对着洛卿几次三番地交代了半个时辰,方才转身离去。 周天祈一路走来,对着自己遇见的师兄师姐点头见礼,虽然他们视若无睹,要理不理的样子,但他不能先失礼,否则,就又是一番事端。 周天祈来到常烨洞府讲道台,整个讲道台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弟子,只有那么几个童子在收拾。周天祈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闭目等待。 等了有半天,其他的师兄师弟都已经到了,常烨才从进入讲道台,向下扫视了一眼,眉头一皱,问道:“光佑呢?他为何不来?” 他话音方落,便有一位师兄站起身,一礼后回话:“禀师尊,光佑师兄前些日子心中有感,十天前便闭关了。师兄不知师尊将行讲道,请师尊见谅。” 常烨一张脸顿时云开雨霁:“嗯,既是如此,那便罢了。” 周天祈沉下心听讲,虽然本身神魂受损,但资质仍在,这次听道,周天祈也是获益匪浅。 十日后,常烨讲道结束,又五日,诸位师弟上前询问其中疑处,周天祈在一旁静听。足足半个月时间,诸人方才散去,各归洞府,周天祈亦不在外停留,径直往自己洞府走。 可才入门,周天祈便觉着不妥。 往常他外出,无论何时归来,洛卿总会迎上来,今日,却是为何? 他越想心中便越觉不安,直往自己的寝室走,却在门边站住了脚步。 他离开时布下的阵法,被人破了! 他呆立了很久,屋内已是一片漆黑,最后,他回过神来,伸出手去推门,颤抖的手指完全使不上力,手搭在门边许久,终于眼一闭,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眼睛睁开,对上的正是洛卿那双死寂却依旧满是依恋的眼。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凝固,再也不复往日在他面前的灵动。 周天祈唰地一声白了脸,站在那里,目光呆滞死寂,只觉得冷,那股酷寒从心底快速蔓延,冰冻了他整个身体,全部思想,让他只觉得冷。 铺天盖地将他整个淹没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 23第二十二章 周天祈在门边站了很久,久到东边出现第一抹阳光,他才像是意识过来一般,一步一步挪到了洛卿身旁。 洛卿躺在地上,身上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道比一道恐怖,但最令周天祈心冷的是眉心印堂处的那一个一指宽的窟窿。 黑色的血流了一地,洛卿那一双眼不带丝毫怨恨地看着门口的方向,依恋而遗憾。 周天祈跪下,一张脸埋进洛卿冰冷僵硬的身体,许久许久。 那天过后,周天祈极少离开洞府,偶尔一次出府便在坊市上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在他手中买走了一幅佛像。 那一幅佛像很不简单。 周天祈一入手便知道,为此,他连连进出青城派藏经楼,翻查典籍,终于确定那幅佛像的真实身份。 他对外宣布闭关。 当然,所谓的对外宣布,也只是通知了师父和他的兄长而已。 第三天夜里,他在秘库等来了周天佑,他的嫡亲兄长。 就在周天佑俯下身在周天祈耳边低声笑语周天祈闭了眼,准备分出那一丝灵光自爆的时候,周天祈身上一件黑袍凭空浮现,其上有丝丝符文流转着湛湛青光,青光冰凌凌的激得周天祈身体一震,眼神霎时清明。 他看着已经伸手正想要拍他头的周天佑,忽然咧了嘴笑出声来。 周天佑被周天祈的笑声一吓,顿时站了起来,退后了几步,看着周天祈的样子像是在看疯子。 周天祈笑得过于复杂,以至于完全没有人能说清楚自己在他的笑声中听到了什么。 笑了好一会,周天祈才悠悠然地从地上站起来,他丝毫不理会自己身上的狼狈,也根本看都不曾看周天佑一眼,只右手五指张开,乾坤阴阳笔便已悄然滑入,他握笔凝神,眉目安然,正要挥笔画符。 此时殿中的那道人看见镜中周天祈动作,嘴角轻轻翘起,低语:“有点意思,只是若真让你就这般出来,岂不是太过于轻易了么?这怎么行!” 他屈指向着周天佑一弹,一道光华没入镜面,直直打在周天佑身上。 周天佑面容一正,眼神清明地看着周天祈,轻笑:“就这样?你也未免太过于小看我了吧。” 话音落下,一把剑从他身后背着的剑匣飞出,在他头顶处发出一阵清越剑鸣,周天佑仰头看了看自己的宝剑,又看了看面容谨慎的周天祈,点点头,很有兄长风范地道:“来吧。” 周天祈双眉一皱,手腕连连翻转,凌空画出几个符文,顺势打向周天佑。 那几个符文甫一成形,便有湛湛青光相随,向着周天佑打去。 周天佑伸手一招,宝剑剑身光芒阵阵,噌的一声,落入周天佑手中。 宝剑入手,周天佑浑身的气势骤然一变,整个人霎时变得锋芒毕露,他眼神凛冽,心中战意勃发,竟有阵阵旋风从他身上盘旋而起。 旋风猛然向外扩张,直直地迎上那几个青光符文。 青光符文周围青光依旧,完全无视想要将它们向外甩的旋风,径直扑向旋风中央的周天佑。 周天佑右手握剑,唰唰唰几声轻响,看也不看成果,便一步踏出,剑身翻转,攻向周天祈。 周天祈也并不干等着,他脚下踏出八卦步势,乾坤阴阳笔笔尖连连在空中掠过,引动天地法则加持符文。 此时便看出周天祈数年苦练符文的成效来了。 不过是那数息功夫,周天佑周边便多了三百六十五个符文,成周天之势,旋转着扑向周天佑。 周天佑眼中一紧,手中宝剑剑光暴涨,在铮铮剑鸣中,剑光分化三百六十五道,迎上符文。 剑光迎上符文,眼见着就要撞上,却见周天祈站直身体,眼神一变,磅礴神魂透体而出,瞬息间加持在那三百六十五道符文之上。 便见那符文周身青光一敛,竟是极灵活地避过斩向它们的剑光,在周天佑上方汇聚,凝成一个巨大的符阵。 符阵成形,便青光暴涨,瞬息间将周天佑整个人困在符阵之中,那些剑光也是统统消弭。 却原来,是周天祈目前而言,威势最大的周天符文阵。 困住周天佑后,周天祈并没有再度出手,他只是向着周天佑的方向一个礼揖。 事实上,体内真元耗尽的他也没有办法再出手了。 “晚辈周天祈,请前辈赐宝。” 周天祈心中明白,此时的周天佑并不是周天佑。 虽然心中种种情绪浮动,但周天祈还是面容平静,神色恭敬地对着周天佑模样的人行礼。 ‘周天佑’被困在符文阵中,又见周天祈如此作态,便已明白。 他嘴角微挑,反手将宝剑收入剑匣中,轻轻道:“哦?” 周天祈面色不变,不发一言,只站在那里等着。 ‘周天佑’向前一步跨出,整个符文阵却是没有丝毫反应,任由他进出。 周天祈心中一凛,随后却是无奈。 实力修为相差太远,想做些防备都不行。 那‘周天佑’上上下下地看了看周天祈,道:“你很奇怪。” 周天祈瞳孔一缩,随后却又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周天佑’点点头,继续道:“你一身修为极浅,但神魂却是极强,此乃其一;其二,你一身气运雄厚,却不显于世;其三,你年龄尚幼,而这悲喜两仪镜中的种种皆不是你这年龄可有。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周天祈张了张口,最后还只是艰涩地道:“是。” ‘周天佑’点点头:“罢了,我也不为难你这小辈。看在你尚算可以的份上,我不追究你擅入我道侣墓穴,打扰我二人清净。你且说说,你来这里,为了什么?” 周天祈拱手一礼,道:“晚辈想求取前辈墓中碧玉蟠桃三颗。” ‘周天佑’略带诧异地看向周天祈,却也不问他为何知晓墓中有碧玉蟠桃一物,反而问道:“你要碧玉蟠桃?” 周天祈点点头,如实交代:“晚辈有一伙伴,乃是灵兽。” ‘周天佑’点头,却是了然。 他沉吟了半响,心中有了决定,他不知从何处取出两条布帛,扔向周天祈,道:“罢了,既然你要碧玉蟠桃,那我便给你。嗯,我多年静修,亦有所悟,想来会对你那伙伴有些好处。” 周天祈听得那道人这般言语,眼中霎时一亮,双手如电,快速将那两条布帛拿到手。 随后,便见身周空间快速变幻,转眼间,周天祈便站在一条宽敞的甬道。 ‘周天佑’看着周天祈消失,脸上笑容一闪一敛,随后也化作粉尘散去。 周天祈甫一站稳,便一掀衣袍,从露出的挎包中取出一张玉符,他毫不犹豫将真元打入玉符中,玉符受真元所激,符内所载符文瞬间浮现,却是一个“隐”字神文,神文在周天祈身前闪耀一息,骤然扩大将周天祈整个人包在其中,隐去了他所有的形迹。 直待到隐身符奏效,周天祈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将手中布帛拿到眼前就着甬道边上的长明灯灯火一看,越看手便越是不稳。 这两条布帛,一条记载了通往碧玉蟠桃所在的路线,至于另一条,居然会是记载了如何让灵兽提前化形的方法。 不对,不应该说是化形,该是凝形! 它其实是一种秘法,一种灵兽在五百年道行之时便可凝形的秘法。 有了这种秘法,灵兽就不必定要等到千年拥有千年道行之后度了三灾方才能化成人形,当然,三灾还是要度的,就是放低了条件,暂时化形。 这样的秘法乃是偷天之法,会引来天妒周天祈一点也不觉得好奇。 修习秘法的灵兽,它们的三灾,通常会比起其他灵兽更困难,更凶险。 这也是必然。 毕竟,凝成人形的灵兽比起尚未化形的灵兽更容易与人类接下因果。因果一成,三灾便深。 虽然很是奇怪为何这位大能会将这样的秘法交给他,但周天祈还是小心地将那门秘法收入怀中藏好,按着地图寻了一个方向前行。 如今这墓穴中还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暂时还未破出那位前辈所说的悲喜两仪镜,还是已经前行,不管怎样,他也该动作快些才是。 墓穴经由那位大能静心修筑而成,即便有了地图指引,周天祈还是走了不少弯路。 因着他先前真元耗尽,周天祈着实是吃了好一番苦头。 行了足有两三个时辰,他的真元也已经恢复了大半,周天祈终于寻到了地图上记载的拐道。 他看着黑黝黝的洞口,思虑了片刻,又在洞口处忙碌了一番,布下三个符阵。 待到他忙完,站起身来抬头一看,眼前只是一片石壁,与旁边根本毫无二致。 他满意地点点头,凝神细细感知了一番,转身一拐,便撞入了石壁内,消失不见了。 那道人依旧盘膝坐在空荡的大殿中,手指翻转着握着的悲喜两仪镜,温柔地对怀中的晶石道:“贞儿,那小辈还算有趣吧?若是你在,定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他喃喃着,眼前不由得想起那个时而淘气时而霸气时而温柔的女子,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整个大殿的落寞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与宠溺,让人忍不住心底发暖。 然而,如此温暖的大殿,如斯温柔的道人,却缠满了挥之不去的阴暗与沉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得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24第二十三章 还未到地图表示的地方,周天祈就闻到了一股沁甜的香味。 他心中一喜,赶忙加快了脚步,就想着可以早点看到那碧玉蟠桃。 忽然,他皱了皱眉,急行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感觉有些不对,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人在? 周天祈上下打量了自己,确认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才又继续往前。 才转了个弯,入眼便看见一团氤氲的红色云雾,弥漫了整个庭院。 桃花瘴?! 周天祈一惊,立刻屏住呼吸,全身毛孔关闭,又从挎包中取了数张符纸布了符阵,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桃花瘴! 周天祈再抬头看去时,便被那一株在氤氲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巨树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那株巨树姿态虬结,浓密的枝叶中点缀着颗颗闪着玉色光泽的绿色蟠桃。 就因着它的存在,整个庭院恍若仙境。 这个,就是他要找的碧玉蟠桃树了吗? 墨黑的眼眸中喜色乍露,随即便收敛了去,他仔细地在自己身上布置了一番,确定已经准备妥当,这才慢慢地跨入庭院。 饶是周天祈再仔细小心,却依旧瞒不过庭院主人的感知。 他才刚走了那么一两步,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庭院响起:“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 周天祈吓了一跳,立时持了符笔在手,随时准备应战。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也被周天祈的大动作吓了一跳,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随即,弥漫了整个庭院的氤氲红色云雾霎时翻滚不休,那一股一直缠绕着鼻腔的沁甜香气像是被冲淡了一般,瞬间变得微不可察,但周天祈眼前却似乎有些影像闪过,灵台开始变得昏沉。 他心中一紧,顿时出声:“请等等。” 本来周天祈没指望会有什么回应,但出乎他意料,这股桃花瘴真的就这么停了下来,在他身周浮游不定。 “晚辈周天祈,得墓中主人所允,前来摘取三颗碧玉蟠桃,请前辈现身一见。” “墓主?是墓主让你来摘果子的?”那声音不可自抑地向上扬起,带着不可置信的欣喜。 “那墓主,墓主可有让你说些什么吗?”那声音连声问道。 它们这些生灵都是因缘际会扎根在这墓穴中,经年累月吞吐灵气,后又蕴养灵智,墓中主人虽然看在眼中,却是对它们一再纵容,甚至还会出手替它们布下禁制,让它们免受外人觊觎,千万年来得以安生度日。 故此,墓主,便是他们墓中生灵的全部信仰。 只可惜,墓主虽然这般优待它们,却也从来不曾过问它们半点,即便是它们想要报答一二,却也是无从下手。 这墓中一年一年的,它见过的人类也是不少,但能得墓主亲口答允些什么的人它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见到过。 难道,这个人类会是墓主的客人? 这么一想,那声音也不由得添了几分恭敬。 “请道友过来一叙。” 这话甫一落下,便见周天祈身周缠绕不去的氤氲红色云雾似有灵智一般快速升腾,在天空之上凝结成云,飘移随风,却并不在他的身旁缠绕。 周天祈抬眼一看,那株碧玉蟠桃树棕褐色的树干上浮现了一个人脸,那人脸看着周天祈的方向,眉头轻皱,不由得出声问道:“道友如何这般躲躲藏藏?” 周天祈撤下隐身符,现出身形,对着那人脸一礼,道:“晚辈周天祈,见过前辈。方才多有失礼之处,请前辈见谅。” 那人脸微微晃了晃,树冠上茂密的枝叶也随着他摇了摇:“无妨。道友快说说看,墓主他跟你说了什么了?” “墓主只给了晚辈一份地图,让晚辈自行来找,别的却是没有交代。” 周天祈这般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画有地图的布帛,对着那人脸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那人脸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也知道,这人说的,只怕是真的。 那张布帛上,有墓主的气息。再说,在这墓穴中,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墓主。当着墓主的面,还没有人那么大胆子做出假借墓主名义的事。 他略有些失望地自语:“原来墓主没有说什么吗?算了,算了。你这小辈,墓主既然将地图给了你,便是默许了你。你且上前来。” 周天祈向前走了几步,那树灵伸出一根枝条,枝条上有着碧绿的桃叶,更有那与桃叶一色闪着玉色光泽的碗大的桃子。 周天祈告了声罪,却是毫不客气地伸手摘了三颗。 他又从挎包中取出三个玉盒,小心地将那三个碧玉蟠桃收了。 那树灵见周天祈已经摘了桃子,便心疼地将枝条收回:“好了,既然你已经拿了果子,那便走吧。” 周天祈见状,也不以为怪,只躬身行礼,再次隐了身,离开了庭院。 看着周天祈离开,那树灵嘀咕了一句,又重新隐入树中。 “切,人类就是这样麻烦。” 就在树灵重新隐入树中的一息间,那团红色云雾霎时下沉,化作云雾在整个庭院中飘忽不定,自在怡然。 但如果妄自闯入,只怕,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周天祈摸了摸放置在怀中的那个玉盒,心中一定,径自沿着来路往回走,脚步极其轻快。 一路出了墓穴,周天祈转身回望那个黑乎乎的洞口,轻吐一口气,踏着月色离开了。 才转过一个山峰,周天祈眼中眸色一凝,脚下一转,身上那件黑袍符文骤闪,便消去了身形。 月色清淡,映照得整个山峰更加深沉,夜风吹过,山上枝叶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周天祈隐在一处巨石后方,闭上双眼静等。 一刻,两刻,一个时辰...... 弯月渐渐西斜,原本静寂的山峰某处有人声响起。 “人去哪了?怎的就不见了呢?刚刚明明还看见的。” “再找找,定然还在的!大哥,你那边有没有啊?” “不见人。” 一阵混乱后,便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算了算了,既然跟丢了,那这趟就算了,我们快回去,大概还能赶得上。” 片刻后,那人声渐渐远去,再一个时辰,又有声音响起:“算了,可能是真的走了。” 周天祈又等了有半个时辰,见再没人回来后,才从巨石后直接回了纪家。 悄无声息地进了他们暂住的屋子,周天祈先将自己怀里的东西整理了一番,又换了衣服,才在洛卿身旁坐下。 洛卿此时还未醒,依旧睡得很沉。 就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周天祈目不转睛,细细地看着洛卿。 从它尖细的耳朵到它长而硬的尾巴,没有一处落下。一直看了很久,周天祈也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许久后,周天祈终于伸手探向洛卿,他的手很慢,近乎一寸一寸地往前挪,似乎是在试探些什么,又似乎是怕惊醒了某些美梦。 待到他的手触碰到洛卿柔软的毛发,他的指尖染上它的体温,周天祈猜晃了晃头,一直虚浮着的眼色在这一刻终于真实了。 他的手在洛卿身上来来回回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它搂入自己怀中。 直到这时,周天祈才闭着眼睛松了一口气,从古墓里就一直提着的心终于也放回了原处。 他将洛卿抱上床,自己也在它的身旁躺下,双手搭在洛卿细长的腰间,闭眼安心睡了过去。 纵然被周天祈这般上上下下地折腾了好一阵子,洛卿也还是睡得安稳,半点不受影响。 天色大亮,洛卿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它今天怎么会睡到床上来了?它不是一向睡在地下的吗? 不对!昨天傍晚,他们不是要去探查那古墓的吗?怎么它就睡过去了呢? 洛卿开始回想,立时就想起了那个并不是很漂亮的灯笼,再想到周天祈当时的神态,当下恍然大悟,不由心中怒气勃发。 这样算是什么?明明说好了要一齐去的,结果他却自己一个人偷跑了! 不想让它跟着去,嫌它实力差,嫌它麻烦就直说,为什么要骗它?! 洛卿双眼喷火,正要怒吼出声,却转头看见周天祈安心的睡容,霎时就没了声音,大张的狼口也慢慢地阖上了。 它怔怔地看着周天祈松开的眉宇,微微勾起的唇角,不由得侧头想到,它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周天祈。 算了,还是先让他睡吧。其他的,统统等他醒了再说! 洛卿看着周天祈,慢慢地竟又睡了过去。 等到周天祈醒来,看到的便是洛卿板着一张狼脸,一双兽瞳倒竖,狠狠地瞪着他。 周天祈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将洛卿再度搂在怀中:“洛卿,你在真是太好了!” 洛卿顿时黑了脸,连声咆哮:“嗷呜嗷呜嗷呜~~~”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跟你算账! 昨天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有人对修为境界有些不了解,所以在这里贴一下设定。 这文的设定用的是道教四大修行境界,也就是炼精化气、炼气入神、炼神返虚和炼虚合道。再往上就是仙人境,天仙、玄仙、真仙。 嗯,就是这样了。 25第二十四章 后山上的一处草地上,周天祈站在洛卿的对面,看着洛卿眼中闪着的兴奋,不由得在心底轻叹。 这都第几天了?它怎么还没有打够? 自那日洛卿从他怀里挣脱,对着他便是不冷不热的,又总是叫了他陪着它对练,每次下手都极狠,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自知理亏,也想着就此让洛卿撒撒气的周天祈也不敢如何回手。 只能躲闪应对,有那么几次,周天祈差点就要被它伤到了。 洛卿低声咆哮了一声,双腿压低,身体绷直成弓形,“咻”的一声冲出去,直扑向周天祈。 周天祈灵台光亮乍闪,心中主意一定,也不再像往日一般避闪,只直直张开双臂,任由洛卿将他扑倒在地。 洛卿一记击实,心中大惊,一时倒忘了两人之间实力差距的悬殊,连忙退开,还不忘上下打量被自己扑倒在地上的周天祈,就怕自己伤到了他。 周天祈嘴角抿起,眼睛透着委屈,双臂却是紧紧搂住洛卿的身体,不让它退开,道:“洛卿,你还没消气么?” 洛卿听了这话,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待要用力挣扎,却又怕真的伤了在自己身下毫无防备的周天祈。可若是不挣扎,它心中那团怒火又烧得它心疼。 左不是,右也不是,洛卿一时就愣在那里了。 周天祈心中暗道:好机会。 他搂着洛卿的双臂越来越用力,到得洛卿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已经动弹不能了。 正想生气,洛卿便听到周天祈压低了的声音:“洛卿,你还是太小了,我担心你。” 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心,直击洛卿幼小的心脏。它知道,自从那夜后,周天祈就显得怪怪的。 它这几日连着闹腾个不休,他却丝毫没有生气,还纵着它,有好几次它差点就伤到他了。 周天祈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了。 洛卿安静地被周天祈圈在怀中,只有那一双狼眼闪烁着骇人的野性光芒。 它不会一直都这么弱的! 日落之时,在院子里收拾农具的纪家大小惊讶地看着洛卿随着周天祈从后山上下来,过后,却又为周天祈开心不已。 先生和那洛卿总算是和好了! 也是见过周天祈和洛卿的相处,纪康全一家子才知道,这世界上,还真的有人能这般对待凶猛的狼崽的。 那简直就是比对自己的亲爹还要恭敬和顺。 以至于一时之间,他们竟然不能相信,那样一个对着一条小狼崽子百依百顺的小道长,就是他们一开始所知道的那位虽然年纪幼小,但却莫测高深的小先生。 也怪不得纪康全他们,实在是周天祈自七夕那夜后对着洛卿的态度比起以往可是纵容了太多。即便这几日洛卿对着周天祈不冷不热,态度极差,可周天祈居然不气不恼,还对着洛卿多有退让。 就因着周天祈对洛卿态度的变化,连带着对周天祈很是信服的纪康全一家子对着洛卿的态度也更为恭顺。 周天祈和洛卿和解的第二日,他们就离开了纪家,沿着官道往前走。 周天祈这次出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游历,因此,他们倒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只是闲逛而已。 这日,他们在一株老树旁稍作休息,远远地便有一个穿着一身破旧道袍的老道士拄着一支不明材质的拐杖向着这边慢慢走来。 那老道士面容肮脏,一双眼睛更是浑浊不堪,见了周天祈和洛卿歇在那里,冲着周天祈笑笑,也在他们不远处坐了下来。 周天祈见状,点点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从挎包中取出一个葫芦和几个干窝窝头,打开葫芦自己喝了,又喂了洛卿一点,自己靠在老树树干上慢慢地就着葫芦里的水吃着干瘪的窝窝头,边吃还边看着树荫外的灿烂阳光。 洛卿趴在他的身边,双眼阖上,似睡非睡。 那老道士看着周天祈和洛卿这般逍遥,又抬眼看了看外面火辣的太阳,抿了抿有点干的唇,又不住地吞咽口水。 周天祈闻见,侧眼看去,却见那老道士咧了嘴冲着他笑笑,转过头去看着外面,脸上浮现几分愁苦。 周天祈顿了顿,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从挎包里掏出另一个葫芦,又从那些干窝窝头中分出三个,一并递过去给了老道士。 “老人家,请用。” 老道士见状先是一愣再是一喜,他双手接过:“谢谢小哥。” 窝窝头极干涩,但他却像是在享用盛宴一般,神态很是认真。 周天祈吃完窝窝头,收好那葫芦,阖目安静做自己的午课。 那位老道士将那些窝窝头全部吃完,又将那个葫芦放在一边,靠在树干上阖目,像是熟睡了一般。 待到热气散了些许,周天祈就撑了伞,带着洛卿走了。 那边那位靠着树干熟睡了的老道士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周天祈的背影,又扫过周天祈留下的那一个葫芦,面上一哂,稍稍动了动身体,又睡了过去。 洛卿走在周天祈的旁边,不时地向着周天祈“嗷呜”几声。 它问的极为琐碎,就像那些不谙世事的幼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周天祈慢慢地走着,不时地回答洛卿的问话,半点也没有不耐。 虽是极常见细微的事情,两人一问一答间倒也颇有趣味。 夜间,他们宿在了一个破败的庙宇。 坐在燃起的火堆旁,他们又碰上了那个老道士。 他依旧穿着他那身破旧道袍,手中拄着他的那支拐杖,而周天祈中午时给他的那个葫芦被他用草绳系在了他的拐杖顶端, 他推开歪歪扭扭的庙宇大门,见到周天祈坐在正堂的火堆旁,那双浑浊的眼睛霎时闪过一道光芒,快到周天祈无法捕捉。 洛卿侧过头去看那个老道士,眼中有点疑惑,但随即,它便转了眼盯着火堆上方正在烘烤的小鹿。 这正是它今天的晚餐。 那老道士行到周天祈跟前,在他旁边随意坐下:“小哥,借个火。” 周天祈很有礼貌地点点头:“老人家客气了。请随意。” “小哥原来也是道家子弟?”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天祈,问道。 周天祈转了视线,点头应是,没等老道士再问,便又将视线放回正在烘烤的小鹿上,不时翻转一二。 老道士待要再问,却又被那一股直冲鼻腔的肉香引诱,闭了嘴不住地吞气吸气,好像这样做了,他就将那烤好的鹿肉吃到肚子里了。 洛卿瞥见老道士的神情,顿时站起身有些恼怒地横了老道士一眼,低声咆哮。 老道士见洛卿这般模样,当下缩了缩颈,将那副馋嘴模样收了回去,从他自己的拐杖顶端取下那个葫芦,不住地往自己嘴里灌水。 周天祈看见洛卿那副模样,不禁好笑,腾出一只手摸摸洛卿的头以作安抚。洛卿抬眼看了看嘴角轻轻勾起的周天祈,又趴了回去。 那老道士见状,饶有兴趣地盯着洛卿看了看,转头开口问周天祈:“小哥,你这小狼是打哪找来的?” 周天祈一笑,回道:“它自个儿找来的。” 这话透着的那一股得意劲,让洛卿略有些恼怒地横了他一眼。 那老道士怔了怔,不由笑道:“这可真是小哥你的福气了。” 周天祈点点头,脸上笑意盎然:“有洛卿陪伴,确实是我的福气。” 听了这话,洛卿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恼怒瞬间化为乌有,平添了那么一份欣喜,对着那个曾经觊觎它食物的老道士也顺眼了稍许。 有了洛卿这个话题,老道士开始絮絮叨叨地跟周天祈闲聊了起来。 周天祈并不多话,却也不曾冷待老道士,时不时地也递上几句话,好让老道士接着往下嗑叨。 唠叨着唠叨着,整个小鹿被他们三人分吃干净了,就剩那么一点骨头收拾了扔到一边去。 洛卿对于分吃了它的小鹿的老道士倒是意外地宽容,也许是因为那老道士唠嗑的故事合乎它的心意? 周天祈和洛卿做完了功课休息的时候,老道士早已睡着了。 周天祈抬手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手指凌空虚点,数道真元劲射而出,落在几个角落里,一道微不可察的荧光掠过,整个荒废庙宇升腾起阵阵白色的气雾,这气雾快速地融进山间夜雾里,不会让人轻易察觉。 周天祈布置了符阵就与洛卿挨着睡了,没有注意到睡在火堆另一边的那个老道士微微勾起的嘴角。 夜半时分,月上中天,整个废弃庙宇中声声虫鸣不知何时消失了,静得吓人。 忽然一阵腥风扫过,吹过废弃庙宇已经破败的屋檐,荡起一阵阵青蒙蒙的荧光,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废弃庙宇那歪歪扭扭的门内,双手背在身后,一双隐隐泛着红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睡在火堆边上的老道士。 “怎么?还不起?” 他面色冷凝,声音狠厉,手上一个翻转,一个赤红色的真元球在他手中泛着沉重的红光。 那老道士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那人影:“老道就想睡个觉罢了,居然也这么难?” “咦,这不是大荒崖的昊厉尊者?怎地这么晚了,还来找老道啊?可是要跟老道唠叨唠叨?” 那昊厉盯着老道士皱了眉,又扫了眼兀自安睡的周天祈和洛卿,冷声道:“可是你偷了我大荒崖这一年的岁贡?” 老道士睁着朦胧的眼睛,惊诧反问:“你大荒崖今年的岁贡被偷了?” 那昊厉眉目皱得更紧,盯着那老道士不说话了。 老道士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些肮脏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大荒崖今年的岁贡被人偷了,你们怀疑是我?” 他见那昊厉眼中的眸光,顿时跳脚不已:“道上的人谁不知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手了。你们今年那么些岁贡,我要来干什么?” 他心中激怒,当下就在那里不断地绕圈子,就想着怎样才能证明这一遭不是自己动的手。 那昊厉将那老道士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终究还是信了。 这个邋遢老道虽然有点惹人烦,但的确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 他长长的袖子一甩,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徒留那个老道士在那里不停地跳脚。 看着那昊厉尊者离开,那邋遢老道脸上愤怒表情一收,他伸手托出自己下巴,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嗯,看来那小子是得手了。啧,我也要赶去才行!大荒崖的岁贡,嗯,好东西不少,我得快点,不然,那小子连渣都不会留点给我。” 那老道士脸上缤纷色彩一一闪过,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看了看依旧睡得安稳丝毫不受影响的周天祈和洛卿:“唉,本来还想着,这个小道士心肠不坏,又有几分机遇,定然会有些有趣的事情,跟着他应该不会闷得慌才是。想不到那兔崽子居然弄了这么一出。” 他嘴上虽是不依不饶的,心中却是免不了担心,当下也不迟疑,拿了拐杖在手,一脚跨出,便已出了庙宇门口,就着月色辨认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庙宇中重新响起阵阵规律的虫鸣,周天祈方才睁开眼睛,坐起身,望着老道士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随后,他又看了看睡得正香的洛卿,摇摇头,躺下重新睡了。 却说周天佑从山谷中出来后,好生整理了一番,方才翻看自己这一行的收获。他翻着那把太合剑,越看心中越是不甘,干脆直接转道向东。 御剑行了有四五天,才见到一个小镇,站在镇子门牌下,周天佑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终于确定,定了定心,抬脚走了进去。 这个小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又靠近大山,很是淳朴。 周天佑在镇子里唯一的一家客栈住下,休整了一天后,便开始向着小镇里的百姓打听镇上妖雾盘踞之地。 不得不说,周天佑一身卖相很是不错,很快,便有人告诉他,镇东那一座废弃大宅,有妖物。 唯恐周天佑不相信,那挎着菜篮子的老婆婆历数了多年来那座大宅的怪异之处,甚至还拉了旁人为她作证。 周天佑面上带着几分犹疑向着那位老婆婆信誓旦旦,除妖! 老婆婆心中后悔,劝阻不得只能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开。 旁边的人也是一哄而散,唯恐与周天佑搭话时间长了,会让那已经与他们有点默契的妖物误以为他们跟这个年轻人一伙的,日后会找他们算账。 周天佑见了镇中百姓这般作态,心中纵然心喜却还是不免有些郁闷,他摇摇头,当天夜里便收拾了东西,从客栈搬去了镇东那座被妖物占据了的废弃大宅。 不过一天的功夫,镇中的人都听说了有人来除妖的事,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有点不以为然,想着明天正午,趁着阳气充足,寻了人去看看。 可没等到他们进去,便见到周天佑满脸喜意地从大宅中出来。 出来便见一堆小镇居民,周天佑迅速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正色拱手向着众人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这宅中的妖物已经被我除去了,你们可以放心了。” 他这话说完,满意地看见众人惊呆了的神情,他也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直接御剑升空远去。 他升空而起的时候,忽然便听到下方传来的惊呼声,他嘴角勾起,体内真元一引,向着远方天际而去。 半个时辰后,周天佑在一片松树林里停了下来,他极谨慎地在自己身旁布下阵法,方才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模样的东西。 他拿着那块东西上上下下翻着看了很久,才将那东西握在手中,手上真元不要钱一般往里涌。 真元流入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天佑却半点不担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周天佑嘴角的那抹笑意越发地明显,脸色也越发地苍白。 就在他将要晕厥的时候,真元终于停止了流出,反而开始回流,待到周天佑的一身真元完全恢复后,他手中的那块黑乎乎的东西突然闪过一道银色的光芒。 随着光芒的浮现,那东西表面上那一层黑乎乎的完全不能抹去的东西开始掉落,到了最后,取而代之的,是通透夺目一眼便知不是凡品的玉佩。 那枚玉佩通透润泽,其上有一幅天地图样浑然天成。 那玉佩甫一现形,便是一抖,欲要化光飞走。 周天佑心中顿时生怒:当日你落在周天祈手中时不见你想要遁走,今日到了我手上还想着逃脱? 顿时更是用力抓紧,他看了又看,好一会才消了怒火,裂开嘴笑得开怀:“果然没错,哈哈哈,没错,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唉,撑不住了,我要去睡了。 26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洛卿便醒了,它睁开眼,站起身来,走两步,抖了抖身上的毛,抬眼便看见周天祈熟睡的脸。 它侧了头想想,转眼又见整个废弃庙宇中就只有他们俩,很是清静,那个蹭吃蹭喝的讨厌老道士不知去哪了,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当下打定主意。 它双眼一定,死死地盯着周天祈的眼睛,唯恐他醒过来,轻手轻脚地一步步迈向周天祈,它本来与周天祈相隔并不远,但它这么一小心,原本只要那么片刻时间的路程便愣是花了三刻钟,才算是到了。 它挪到周天祈身旁,伸出一只爪子看了看,将手背探到周天祈的鼻端,用自己的毛轻轻地磨蹭。 周天祈一时不备,竟是连打几个喷嚏,他睁开清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洛卿,颇有些无奈。 洛卿看着周天祈,倒是很淡定地低低嗷呜了一声。 周天祈伸手,揉了揉它的头,轻推开它。 外面天色尚早,青蒙蒙的山雾笼罩了整个山头,亦有山鸟在枝头鸣叫,想来是好天气。 周天祈伸了个懒腰,低头看着洛卿:“好了,我们也该吃早饭了。” 洛卿咆哮一声,连忙跑到火堆边上,张口一吐,一道风骤然卷起,将火堆残骸扫到一边,露出三团焦黑的大疙瘩。 周天祈笑笑:“不要那么急。今天不会有人跟你争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他还是顺着洛卿的意思,蹲在地上,将那三团黑疙瘩一一扳开,露出鲜嫩的肉质。 却原来,是昨天周天祈顺着洛卿意思做的三只叫化鸡。 洛卿听到周天祈那话,却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不会有人跟它争?那,那个老道士呢? “昨天夜里就走了。来,我们吃吧。” 虽是有点奇怪,但美味当前,那老道士也只是萍水相逢,洛卿也不太在意,只低头吃周天祈放到它面前的鸡肉。 喷香喷香的,可好吃了。 周天祈看着洛卿享受的表情,当下决定,以后还是应该多做些。 吃完早饭,周天祈和洛卿去了昨天发现的一条小溪,洗了手,便各自做早课去了。 他们的功课不太一样,洛卿向着周天祈打了招呼,便转身入了山林,周天祈却是直接在小溪边上寻了一块比较干净平坦却又隐秘的地方,从挎包中取了蒲团和案桌等一干东西,安置妥当点燃线香后便盘膝端坐在蒲团上,手中掐诀,口中默念真言。 线香袅袅,连带着溪边淡淡的雾气和清晨氤氲的雾气,将周天祈那还算是稚嫩的身体团团围住,隐去所有形迹。 若不是细看,只怕不会有人发现这边的周天祈和他的一应物品。 周天祈此时却是无暇理会周遭种种,他沉下心神,一字一句默念道书,细细体味着其中蕴意,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疑问。 即便周天祈已经有了一世的修行经验,但他仍然很认真,温故而知新的道理,他从来都是明白的。 阳光挥洒而下,却是丝毫不能驱散那将周天祈团团围住的烟雾,反而映得他身边的烟雾五彩缤纷,很是好看。 当三支线香燃尽之时,周天祈似有所觉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手中指诀一收,同时长吸一口气,他身边的烟雾随即顺着他的呼吸入了他的腹中,在他的丹田处凝实成露,滋养他的五脏六腑。 周天祈睁开眼,平静安详,他起身,抬眼看了看已经升起了的太阳,又扫了一眼周遭,伸手将东西收好,又用葫芦取了水,寻了方向回去了。 他回到废弃庙宇之时,洛卿已经在了,正趴在那门边百无聊赖地转着眼珠。见周天祈回来,它连忙站起,跑了过来,蹭着周天祈的裤腿。 周天祈笑笑,领着洛卿进去了。 他们在正堂前坐下,周天祈只看了洛卿一眼,便将双手搭在洛卿身上,手上真元吞吐,顿时便在洛卿体内走了一遭。 洛卿也并不阻止,只是眯了眼,等着周天祈的探查结果。 周天祈的真元在洛卿身上走了一遭,方才退了出去。 他眼一弯,笑意如瀑布流泻:“很好,根基完满,洛卿,你可以准备开启血脉传承了。” 想不到洛卿的进展竟然如斯迅速,这么快就可以进行血脉传承了。 洛卿对自己的情况自然是知晓的,只是周天祈总不放心,担心它在根基不完满的情况下强行开启血脉传承拖累日后修行,每隔那么一段时日便要探查一次,才算是安心。 再过两日便是七月十四,倒也不枉它一路修行不辍,总算赶上了。 相对于其他的种族,苍狼在开启血脉传承之时会更加的痛苦,而且若是准备不足,开启血脉传承的程度也不会太高,这样一来还是会限制它们的发展。但经过前人总结,若能在七月十四鬼门大开之日借住天地之间四溢的冥气鬼气激发自身传承,那么它们虽然会更为痛苦,但也有一定可能获取鬼狼的天赋神通。 天赋神通啊,那样的好东西,洛卿又怎会不垂涎? 他的心思从来没有瞒过周天祈,周天祈也不想阻止它,却也不能让它鲁莽行事,所以就多花了心思监管。 洛卿看着周天祈笑意盎然很是开心的样子,当下心中一动,双爪搭在周天祈盘着的双膝上,身体往前一送,伸出了舌头便舔上了周天祈的脸。 周天祈一愣,却也没躲,任由它动作。 待到被糊了一脸的口水,周天祈才将洛卿推开,用布帛擦了脸,就从挎包中掏出三个贴了符箓的玉盒,送到洛卿眼前。 洛卿疑惑地看了周天祈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周天祈笑笑,帮着它打开,里面,便是他从那古墓中取出的碧玉蟠桃。 洛卿低头轻嗅,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引得它恨不得就这样将这三个桃子一口吞下去。 它皱了皱眉,有些不满自己的反应。 不就是三个果子么,用得着这么的不淡定么。 周天祈笑笑:“你再看看。” 洛卿闻言,当下就没了那点子不满,凑到玉盒前去细细打量。 “......嗷呜?”......碧玉蟠桃? 如果是碧玉蟠桃,那么就能解释了。 碧玉蟠桃不仅是异类修行的天材地宝,其本身对于灵兽以及异兽而言,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碧玉蟠桃于它苍狼一族却是更甚。 周天祈含笑点头,将玉盒盖上,示意它收起来。 洛卿此时也已知道这可真的是宝贝,双爪一扒,眼前一晃,那三个玉盒就不见踪迹了。 它拍了拍自己胸前的那枚铭牌,心下暖暖的。 周天祈看着洛卿的样子,抬眼望着寺庙外的阳光,转了话题:“不如我们在这边待上个两三天?” 这边虽然是离官道不远,但是荒山野岭的,也算隐秘,还是不太容易被人发现的,不如就暂且在这边住下。 洛卿知道周天祈的意思,点了点头。 当下,这两个就安心地在这个废弃的庙宇中住下了。 周天佑此行总算也还是有些结果,虽然心中还是郁郁,但终究还是转道回了青城。 经过几日时间的查找,再结合原著上对于周天祈这个金手指的描述,周天佑终于可以确定,这块玉佩,就是某个洞天福地的锁匙。 激活它,一天时间中,他可以进入那个冬天福地三次。 而那个洞天福地,就是和玉佩上那副雕像一模一样。 周天佑虽然盼着能够将那个洞天福地据为己有,但翻弄了许久,终究还是只能限制性进入。 他叹了口气,终于死心。 他这么一番又喜又悲的,倒是让一旁看着的常烨有些担心。 他召了他到洞府,好生地问了一遍。 周天佑心中一惊,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修行上。 他自在周家庄的那天见识过常烨对周天祈的态度后,对着常烨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常烨还是知道的。 看着虚言应对的弟子,常烨心中有些受伤,却也知道怪不得他,便挥手让他回去了。 周天佑出了常烨的洞府,心中细细思量了一番,又回去跟常烨报备一声,便转身出了青城,去了昆仑。 他是昆仑常客,又是新一届修道界英杰,自然一路畅行无阻。 周天佑找到林倾若的时候,林倾若正在与一应交好的师姐师妹相聚。 见了周天佑进来,那些师姐师妹们对着林倾若会心一笑,告辞了。 林倾若本就美丽的脸上染了桃红,一双清澄明澈的瞳眸带上喜悦,让她更添五分丽色。 周天佑见到林倾若,心中也是欢喜,当下就拉过林倾若细若无骨的小手,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 “你怎么就来了?也不让人通知一声?” 周天佑眼睛直直地看着林倾若,声音温柔:“我想你,等不及,就自己来了。” 林倾若脸上越发地红了,贝齿轻咬粉唇,轻轻瞥了周天佑一眼,眼波流转间,更加地吸引人。 周天佑也是一样,他很想就这样吻上去,但是想了又想,终究是压制了下来。 林倾若见此,不由得转了话题:“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你的。” 她顿了顿,似是不想说,但想了想,终究开口:“我听这次去古墓寻宝的一个师妹说,她路上遇到了一个与你有几分相似的叫周天祈的少年,想着可能与你有些关系,便来我这里问了。我想着,他有可能,会是你的二弟。” 周天佑当下脑中一道霹雳,劈碎了他全部的绮念。 “周天祈?二弟?” 他的神色过于惊愣,但林倾若只以为他震惊于终于寻回自己找了多年的弟弟,心中欢喜太过,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虽然心中还是有点膈应,毕竟那是自己的前未婚夫,但还是为着周天佑扯开了笑。 “不知道,那师妹也只是说,跟你有些相像。要不,我再去问问?” 周天佑愣愣地点头,目光呆滞。 林倾若见状,心中轻叹,也还是转身去了。 听那位师妹说,那个周天祈可不是一个痴傻儿的模样。若真是好了,她也是为他开心的,但也仅限于嫂子的身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我将开始统计攻受问题,如果各位想要投票的话,可以打零分交流。 诸位请快点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了。 27第二十六章 周天祈在废弃的庙宇外停停走走绕了一圈,终于在庙宇门前站定,他看着那一个个无形却真实存在的符阵禁制,很是满意。 这下,洛卿就能多几分把握了。 他进了门,看见洛卿站在庙宇正堂,看着沾满了灰尘布满黑黑蛛丝网的神像,一动不动。 周天祈行到洛卿身旁,顺着它的视线望着那个神像,正在上下打量间,便听得洛卿嗷呜了几声。 周天祈皱眉:“你是说,这个神像中,还有一些残存的神念?” 洛卿嗷呜着点头。 周天祈皱着眉头盯着那个神像,心中有些不解,如果真的有残存神念,为什么他开始之时察觉不到?那个老道士以及那个大荒崖的长老也曾到过这里,他们又为何不曾发现? 他绕过坍塌的奉案,行到神像前细细观察。 这是一个身穿道袍头戴高冠,手持一柄玉如意的少年神像,原本就只是普通木雕的神像历经时间的洗礼,此时已经有部分被虫蛀蚀了。 周天祈看完神像,沉下心来细看,方才发现,在神像那双眼处,有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他低头,询问般地看向洛卿。 洛卿点点头,却是肯定了。 周天祈沉下眼神想了想,从挎包中取出自己修行用的线香,又转眼看了看奉案,转头翻出自己常用的香炉,摆在地上,将那三支线香点燃,插入香炉。 他用葫芦里的水净了手,又理了理身上的衣物,合手便拜。 “后学末进周天祈在此间打扰多时,如今又要借用神灵庙宇行事,请神灵多加谅解。” 礼毕,他肃手立在原地,毫不意外地看见那三支线香所燃起的香气直直地飘向神像,没入神像眼睛处消失不见。 洛卿见周天祈这般礼待,当下也是直直地站立在他身旁,狼头一起一伏三点,算是见礼。 一直等到线香燃尽,也不见神像有反应,周天祈虽然有些失望,但他本来也不想做什么,当下也就洒然一笑,重新换上线香点上。 就这样,借住的与庙宇主人算是达成了互不干扰的协议。 很快,就到了七月十四,鬼门大开之日。 这天,天色阴沉,刮着不大不小的风,下着蒙蒙的细雨。 周天祈和洛卿一早做完功课,便开始祭祀路过的阴魂。 作为炼气士,他们能过看到那些凡人看不到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一天。 譬如,那不大不小的风中夹杂着越来越浓的阴气,那蒙蒙的细雨中,也有着丝丝黑色夹杂其中。 又譬如,那原本该是空无一物的草地,出现了一些古怪的折痕。 周天祈和洛卿也不去打扰,只是很安静地看着,那些东西倒也知事,并不往庙宇的方向行来,全都避开了去。 夜幕降临之时,周天祈早早地结束了晚课,手中拿着自己常用的乾坤阴阳笔在一处香案后站定,香案前方,有一个颇大的圆圈,圈中,便是一身精气充足准备妥当的洛卿。 时辰到,周天祈在香案后踏出诡异的步伐,神色凝重,手腕轻转间,乾坤阴阳笔笔端凝聚一点青芒,在各处飘忽而过,每落在一处地方,便有一点光芒亮起,等到周天祈站定,原本黑不隆冬的庙宇已经一片亮堂。 周天祈看着经由符阵凝聚而来的阴气鬼气在香案前形成一个风旋,皱眉提醒道:“来了。” 洛卿点点头,眼中神色同样凝重,身体绷紧,低低咆哮出声:“嗷呜......” 低沉狼声中,那股风旋向着洛卿的方向刮了过来,被骤然亮起的光圈削减了些许,但仍然直直地撞上洛卿的身体。 洛卿整个身体骤然下伏,却毫不防备地接受着风旋的撞击。 它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狼口大张,腹下一陷,猛力一吸,居然将那个风旋全数吞入腹中。 周天祈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也不曾出声打扰,只在一旁替它护法,就怕这里特意凝聚来的阴气鬼气会引来些什么。 洛卿甫将那一整团风旋吞入腹中,便直接趴在地上,摆出自己修炼时的姿态,阖眼平稳呼吸,竟是入定去了。 周天祈见洛卿入定,当下也是盘膝而坐,阖目单以气机感应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异象。 洛卿一入定,便见那股若有似无的旋风如刀般割裂着它的身体,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涌上心头,更有那丝丝缕缕的阴气鬼气在它灵台处显现,要将它的灵台侵蚀。 洛卿并不曾担忧,神魂平定安稳,灵台清明,心神默念方天所传的《吞天噬月经》,一点一点地将那些被它吞入腹中的阴气鬼气炼化吞噬。 但是,阴气鬼气何等诡异,纵使它有方天传下的《吞天噬月经》在手,那也不是它一个还未开辟妖府的灵兽所能吞噬的。 还未等洛卿炼化其中的千分之一,那些阴气鬼气就已经开始侵蚀它的身体了。 只片刻不到的工夫,洛卿千辛万苦开辟的窍穴里藏着的真元便被吞噬一空,得到洛卿真元滋养的阴气鬼气更加猖獗,片刻也不停留就向着洛卿的经脉扑去。 洛卿只自顾自地搬运《吞天噬月经》,并不做丝毫防备。 难道它就这般地放弃了么?还是另有后手? 当然是后者。 就在那阴气鬼气扑向洛卿经脉,迅速侵蚀完全后要向着洛卿的血肉进军的时候,洛卿的血肉中骤然产生一股细微的吸力。 这股吸力真的很细微,就算是空气中的微尘,只怕也可以无视。但这股吸力一出现,那些正在洛卿身体内肆虐的阴气鬼气顿时就像是老鼠撞见猫一般,逃都来不及就被那股吸力吸入,毫无伤害地进入洛卿的血肉中。 只是片刻的工夫,洛卿体内的情形就已经逆转,但是洛卿却并不能就这样放松了,它的神经在此时反而绷得更紧。 原因无他,痛! 那阴气鬼气侵蚀它的经脉窍穴,它痛,那股吸力出现,它痛,阴气鬼气被吸入它的血肉,它还是痛,那阴气鬼气后来被血肉吸收,血肉受到滋补自行修复,它更痛! 它恨不能痛得在地上滚上数圈,可是,它不能。 洛卿身上的狼毛炸起,一张脸更是狰狞不已,但它的眼睛依然紧闭,神魂依旧一字一句地默念着《吞天噬月经》,努力搬运功诀。 洛卿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它体内运转的《吞天噬月经》越来越快,灵台之上的那些阴气鬼气统统被炼化滋补它的神魂,灵台之上的污黑很快就被一扫而空,它体内的经脉恢复速度也越来越快,经脉完全修复后,那些还未全数用尽的阴气鬼气就被强行积压进经脉,强化它的身体。 这还不是最后,就在洛卿痛得头脑空白的时候,一股信息流从它的头部某处喷涌而出,被它尽数接收,归于灵台。 那股信息流出现的同时,洛卿的身体骤然一松,整个狼便如真空一般吸纳着周遭的阴气鬼气。 周遭以及洛卿的变化全数落入周天祈的眼中,可知道了洛卿顺利开启血脉传承并不能让周天祈放松下来。 他睁开眼睛,站起身,一步一步稳稳地行出庙宇,在庙宇大门口站定,眼神沉静。 很快,一个人影在黑暗中出现,他远远望见周天祈,诧异地站定。 略微犹豫一阵,他还是上前几步,行到周天祈身前三丈处,方才又站定。 不是他不想再走近一些,实在是不能。 他的感知在叫嚣着危险。只要在往前一步,他便不能完好离开! 他不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但无一不是在极端危险的状况。他从不敢忽视这样的感知。 虽然他确确实实面对的只是一个还算是孩子的炼气士。 他率先行礼,一个道礼礼毕,开口:“道友,这边阴气鬼气这般浓郁,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周天祈回了一礼,笑道:“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道友在修习功法。” 什么功法会在鬼门大开之日造成这般境况啊? 虽然好奇,但是那人瞄了周天祈的笑容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庙宇中此刻闪烁着各种光芒的阵法禁制,也笑道:“既然没事,那我就不打扰了,道友请便。” 说完,转身离开。 师父,不是徒儿不听话,实在是这人也不是个简单的,再说,这种时候,明显就是不能上前打扰的啊。 周天祈看着那人消失在黑暗中,也转身进去了。 庙宇内,洛卿还在光圈中吞噬着如海浪般的阴气鬼气,但那张狰狞的狼脸已经变得平和,一眼便知,此时的情况已经不用操心了。 周天祈松了口气,又在蒲团上坐下,阖目静等。 作者有话要说:嗯,bb说,这周三入v。 我也知道,入v后肯定有不少人离开。 不管怎样,谢谢你们一路陪着我走到这里。 嗯,希望我们能够在《魂归》那里碰面。 谢谢。 28第二十七章 夜渐深,庙宇周围渐渐地结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薄霜,周天祈体内真元流转,却是丝毫不惧,只是,他抬眼看向依旧在疯狂吞噬阴气鬼气乃至煞气戾气的洛卿,有些担心。 洛卿此时却是不知道周天祈的担忧,也已经顾不上了。 周身血肉疯狂地吸收着外界源源不断的阴冷气息,简直像是恶鬼投胎一般,全然不顾自己能否承受。它此刻只能勉强压制一二,想要停下,那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周天祈等了一阵子,终于发现有些不对。 他豁然站起,转身死死地盯着那个残败的神像。 神像依旧残败,却变得更为压抑恐怖。 周天祈从挎包中取出一张符纸,在眼前一拂而过,这才又细细看去,却见那丝丝缕缕的阴气鬼气煞气戾气不住地从神像脚下向着头部侵蚀,神像整个身体被包裹在黑色的雾气之中,此时周天祈抬眼看去,竟觉得神像勾起嘴角似是冷笑,整个神像此刻变得阴森狰狞。 很明显,这个神像中残留的那一丝神念正在被庙宇中浓厚的阴气鬼气煞气戾气侵蚀,一旦侵蚀完成,那么这个神像便会堕落成为鬼神像,如果此时有厉鬼经过,那么就将是一场灾难。 上界一处仙气浓郁,仙鹤翩舞,奇花争相绽放的所在,有一座宽大威严的大殿,殿中有一个少年模样的仙人端坐在云床之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旁边的玉如意。在一片规律的清脆响声中,眼神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块水镜。 镜中一切,正是周天祈所在的庙宇发生的事情。 这个少年模样的仙人,与庙宇中供奉的那个废弃神像,竟有几分相似! 这边的阴气鬼气煞气戾气本来不是很浓,这神像即便有神念残留,却自有手段护着自己,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可,最近洛卿和周天祈两个在这边落脚,这也罢了,偏偏洛卿还在这里趁着七月十四鬼门大开之时聚集大量阴气鬼气煞气戾气,想要获取血脉传承,同时得到只属于鬼狼的天赋神通,这样一来,情况就糟糕了。 上一世周天祈还在青城山上的时候,便听闻有鬼神像作乱,那真真是十室九空,一片废墟的,最后还是一名修为已到达炼神返虚巅峰的儒士以生命为代价,才彻底毁去了的。 若果这神像最后真的堕落成了鬼神像,就算他们能逃出去,只怕也是个业力缠身,罪孽难赎的结果。 不能由着它这样下去,必须在它尚未完全被侵蚀之前出手! 可若是将庙宇中的符阵禁制全数破去,他又担心会影响到洛卿,不得已,只能从另一处下手了。 这样想定,周天祈又看了一眼在光圈中的洛卿,从挎包中取出香案,线香,香炉,沉凝砚,浮山笔托等一应杂物,在空阔处一一摆放好。 挎包中这一类型的符纸早已在布置符阵禁制的时候已经用完,此时要用,还得重新画过。 他点燃线香插入香炉,将香炉摆放在一边,自己在香案旁调好符墨,放好符纸。 一应准备妥当,周天祈眸色沉稳,先行整理了自己的衣冠,对着四方天地大礼拜过,方才在香案旁站定。 他伸出手,取了那支乾坤阴阳笔,在沉凝砚上让笔端满满沾上符墨,手再抬起的时候,那支乾坤阴阳笔笔端已然变成朱红色,透着凛然的气息。 这符墨,可是用周天祈在端午那日红日初升紫气东来之时收集的千年榕树上的叶露和着五百年的纯净朱砂制作而成,可谓劳心劳力。 当然,效果也是喜人。 这符墨一出,周天祈香案边上的气息极其纯净,不染丝毫污秽之物。 周天祈凝神,手腕一沉,乾坤阴阳笔落下,点在洁白泛着清香的符纸上,手腕一勾一提,一画一撇,仅在一息间,一个蝌蚪状的符文便在符纸上成形。整张符箓霎时浮起一阵古怪的波动,激得周遭阴气鬼气煞气戾气一阵阵退避。 周天祈眼色不动,只手一挑,整张符箓便浮在他的眼前,抵着符箓的符笔轻轻一用力,整张符箓便激弹而出,落在那神像的身上。 符纸一落下,整个神像亮起一道细微的荧光,同时,缠绕在神像身上的一应黑色雾气有一瞬间的波动,只可惜,就只波动了那么一瞬间,随即便又有黑色的雾气重新缠绕上来。 神像中残存的神念心中一轻,顿时更加专心应对那死死缠上它的黑雾。 周天祈却并不等那张符箓发动,手中再点,符笔在沉凝砚上一顿,又重新提起,又只一息间,一张符箓再度成形,同样被周天祈打到了神像身上。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一张又一张的符箓成形,一刻不停地落在神像身上,接连不断地清理着它身上顽固的黑色雾气。 周天祈打落的符文威力不俗,而且落在神像身上的位置也极为巧妙,几乎每七张符箓便会组成一个符阵,符阵之中又嵌入另一个符阵,层层叠加之下,倒也很快就将那些黑雾逼到了神像腰身以下。 可只到了那里,周天祈便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看着那已经被符箓全数包裹了的神像,又看了看沉凝砚中已经全部用尽的符墨,只能将手中的乾坤阴阳笔搁置在浮山笔托上,从挎包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长颈玉瓶,咬咬牙就要拔开瓶塞倒出符墨,忽然身后一阵狼啸,整个庙宇中被符阵吸引并锁住的阴气鬼气煞气戾气一顿,瞬间被吸入已经睁开眼睛的洛卿身体中。 周天祈一心只顾着画符,想着怎样在符阵中又嵌套符阵,并不曾注意到庙宇中已经开始变得稀薄的阴冷气息。 他将那个玉瓶收回挎包中,微松口气,抬眼看向洛卿,嘴角勾出欣喜的弧度。 灰色夹杂着白色的狼毛,细长而有力的矫健身躯,充满喜色的眼眸,弯得高高的唇角,那是周天祈很熟悉的洛卿。 洛卿定定地看了周天祈一会儿,转眼看向那个被符箓完全包裹着的神像,瞧见那些死死扛着符箓青光的黑色雾气,眼中轻蔑一闪而过,抬起左前爪向着那个神像轻描淡写地一挥。 在周天祈了然的神色中,那些花费了周天祈大量心力布置符纸抗衡的黑色雾气瞬间被撕扯得四零八落,只片刻的工夫,就被那符箓上湛湛的青光一扫而空,彻底净化。 上界那位少年模样的仙人此时轻轻一笑,低低出声:“呵呵呵,原来如此。” 他原本随意敲打着玉如意的右手一顿,拿起那块玉如意,轻轻敲击水镜,打在那个已经看不出身形的神像上。 神像上残存的神念忽然觉得自己动弹不得,正在心惊之际,却发现虚空之中,一道暖流汇入自己残破的身体中,舒适得它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状态。 待到它完全恢复,又有一道信息流直入自己神魂,它心中一喜,它被安置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它还以为,他已经不要它了,却原来,他还是关注着它的。 它本来应该恼恨他的,但千万年的孤寂,终是淡化了那恼恨。 它轻轻一展身体,原本包裹着它的符箓统统被震散,看着震惊地望着它的周天祈和洛卿,它不禁一笑,在神像前显化出身形,开口道:“此番,你等也算是救了我,虽然这也是你们招来的,但还是要多谢你们。” 说完,它一甩衣袖,神像向着左侧移了移,一个紫黑色的蘑菇显露在周天祈和洛卿的眼前。 “这个千罗万象菇,便送了你们吧。” 千罗万象菇?那个克制心魔洗涤根骨的无上圣品的千罗万象菇? 周天祈有点不敢相信,千罗万象菇生长的条件很是苛刻,这个只是废弃百年不到的庙宇,怎么可能孕育出千罗万象菇这样的东西! 可是,那紫黑色蘑菇伞上层层叠叠似是符文又似是交织而成的人生百态的纹路,那菇柄上一圈又一圈象征着时间的圆纹,周天祈一时哑然。 眼前这个蘑菇,真的跟典籍上记载的千罗万象菇一模一样啊! 那神念看着周天祈皱得死紧的眉,又看了看在边上的洛卿,好笑地伸手虚空一拔,随手一甩,那被提到虚空之中的千罗万象菇就这样被扔到了周天祈手上。 “千万年过去,我也就只剩下这么点东西了。行了,我也该走了。” 它转身看也不看自己待了千万年岁月又用自己一身神力护持至今的庙宇,跨步出门,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29第二十八章 周天祈想了想,从挎包中取出一个新的玉盒,将那紫黑色的蘑菇放入去,又掏出一张符纸封上,收好。 既然它说了这是千罗万象菇,他也就信了。 反正,它没有那个必要骗他。 再说,他也不曾觉得它骗了他。 收了玉盒,周天祈又在蒲团上坐下,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洛卿,笑道:“洛卿,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洛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接着脸色一白,想起了方才的情景,不由得心中暗自叫苦,可它逃不得。只能苦着一张脸,看着犹自挂着温柔笑意的周天祈,站在那里乖乖垂头听训。 “刚才怎么不吃了那三个碧玉蟠桃?” 那三个碧玉蟠桃周天祈早在两天前,便已经交到了洛卿的手上,本以为它会在今夜吃了,那么今夜它便能容易几分,不会像方才那样煎熬。 别以为他不知道,洛卿方才这般,分明是重塑了筋脉骨骼。 经脉骨骼被侵蚀然后又重新塑造的滋味他是不曾尝过,但想也知道,那滋味,定然能让人恨不得就这样死了算了。 一想到这里,周天祈就忍不住心里发疼。 再一看此时洛卿体内真元全无,虽然是知道它如今的身体比起今夜之前不知强悍了多少倍,但那些真元可是它日夜苦修得来,如今一夕之间全数消去,又怎能不心疼? “嗷呜。”现在我也很好啊。 说是这样说,但它的声音压得很低,也不时地用眼角扫视着周天祈。 周天祈听它这么一说,顿时脸就拉了下来。 “你这样能算好? “嗷呜嗷呜。”已经很好了,你看。 说完,心中念头一动,便只觉眉心中堂处有一丝麻痒。它紧张地望着周天祈,见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惊讶,从方才起就一直提着的心霎时放了下来。 居然会是鬼眼?! 鬼眼,就是鬼狼的第三只眼睛,据说能克制鬼神,窥破万物。 因为上一世洛卿后来成了鬼狼,周天祈对于鬼眼可谓是清楚无比。 鬼眼,其实有三层。 第一层,可突破阴阳两界的阻隔,窥视阴阳;第二层,无视阴阳两界法则阻隔,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第三层,却是能够看破万物寿元,御使鬼神。 直到前一世洛卿身死之前,它的鬼眼也不过才在第一层巅峰,可以窥视阴阳而已。 要知道,这天地在混沌之中开辟,本是一整体,可是先天种族大战,致使天地破碎,后有大能者补天,又因天人不分,因果纠缠,大劫频起,便趁此将天地分界,自此,天地分三界,即人间界、地仙界和鬼界。 三界之间有大能设下屏壁,轻易穿越不得,但三界并非全然隔绝。 人间界的各族生灵可通过修行飞升地仙界,也可因为身死前往鬼界,在六道轮回重新投胎转世。 地仙界的仙人,也是可以通过特定渠道或者神通穿越屏壁来到人间界,只是他们的修为,一应都会被压制在炼虚合道境巅峰,且动作不能太大,以免惊扰人间界众人。 而鬼界中的阴魂,要想回阳,除了通过六道轮回重新投胎转世之外,便只能在七月十四鬼门大开之日返回人间界。 能够穿梭两界,在两界之中来去自如的,绝对就是大能之中的大能了。 但周天祈所惊讶的,并不是因为鬼眼的神通,而是因为,那双不能算是陌生的眼睛,让他想起了那些过往。 周天祈收拾了心情,却依旧面色沉凝,直直地盯着洛卿。 洛卿见周天祈只是一晃神,然后又看着它,便知道躲避不得。当下,就只能实话实说了,只希望周天祈能不那么生气。 “嗷呜嗷呜嗷呜......”碧玉蟠桃谁都想吃,我怕,会引来别的什么东西。 周天祈一愣,再一想他们俩当时的境况,当下也明白过来了。洛卿一身真元全数消去之后,他正忙着画符布置符阵,若真是引来些别的什么,单靠他们一早布下的那点子符阵,确实也招架不来, 他伸手摸了摸洛卿的头,叹道:“算了,既然这样,那你就先放着,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吃吧。” 洛卿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又行前几步,靠着周天祈阖目睡去。 今天这么一折腾,它的确也累了。 看着靠在自己身上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的洛卿,周天祈心中暗道,伸手将洛卿抱到自己膝上,也跟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周天祈睁眼的时候,洛卿还在睡。 他弯唇笑了笑,身体却纹丝不动,只阖目开始做早课。 虽然没有点燃线香,膝上还有一只小狼安眠,周天祈却丝毫不受影响,灵台清明,一心一意地默念道经。 待到周天祈结束早课,睁眼便见到洛卿正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此时见他结束功课,洛卿便从周天祈膝上跳下,对着他嗷呜一声,便跑出了庙宇,往山林里去了。 周天祈也不以为意,洛卿也有它自己的早课。 虽然如今它体内真元全数消去,但不得不说,这个山林里,胆敢招惹洛卿的动物,只怕还没有。 至于其他的那些入了门的灵兽,周天祈更不担心。 洛卿的那双鬼眼,并不是吃素的。 他站起身,望见庙宇内一团乱糟糟的样子,摇摇头,认命收拾了一番。 昨日那神像上的神念才送了一个宝贝给他们,他们倒是不好意思就这样离开的,即便人家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这番收拾完,周天祈身上已经沾满了尘灰,他厌弃地皱了皱眉头,从挎包中取了新的衣物便去了小溪那边。 周天祈清洗干净后便提了装满水的葫芦往回走,受了昨晚影响,庙宇边上的一应花草树木全都不如往日精神,活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他见洛卿还没有回来,又扫了一眼那些花树,从挎包中掏出矮案,香炉,线香,空白符纸、符墨、笔托和砚台等物。 一一摆放好后,便坐在蒲团上,取了符笔,专心致志地画符。 他画的符种类很杂,有护身的,有清厄的,有辟邪的,还有攻击的,等级也是不一,但他每一张都画得很认真,很细致。 每一张符纸成形的刹那,他的心底便会浮上一层喜悦,而待到他拿了符笔,面对另一张新的空白符纸之时,他的心便又沉静无比,波澜不兴。 待到矮案上一整叠空白符纸用完,周天祈方才放下笔,默然回想自己运转笔端之时天地回应的那一点波动。 直到消化完最后一点记忆的时候,周天祈方才抬了眼,仔细将案上的东西一一收好,放回挎包中。 嗯,符墨就快不够了,要开始准备了。 他抬起头,手中拿着一叠新的符纸,却惊讶地发现,在庙宇的门口,一人一狼正在对峙,气氛凝重。 见到周天祈已经收了东西,洛卿狠狠瞪了对面的那人一眼,转头叼起一只野猪崽,跑到周天祈面前放下,眼睛盯着周天祈。 周天祈了然:“好,等会帮你烤。” 听得周天祈这话,洛卿满意地点点头,转眼瞥见那人,又低低地叫了两声。 周天祈点头:“知道了,不打紧的。呐,帮我将这些撒到周围去吧。” 说完,他将手中的符纸塞入装满水的葫芦中,塞上葫芦塞,上下摇了摇,递给洛卿。 洛卿接过那个葫芦,冲着周天祈点点头,跑出去了。 周天祈看着洛卿跑出去,方才看向那个人身上。 那人一身粗布衣裳,面容憨厚,背着弓箭,手中提着两只山兔,活脱脱一个山中猎户。 可他,并不是一个猎户。 周天祈见了他,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拱手见礼:“不知道友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他认得他,昨晚的那个炼气士,只是不知道他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那人见周天祈认出他,也不推搪,收回一直看着洛卿的视线回了礼,笑道:“我从这边经过,想起昨日在这边见过道友,便过来瞧瞧罢了,却不想被道友那宠兽拦了去路,所以.......” 周天祈点点头:“多谢道友挂心了。” 那人见周天祈态度疏远,也知是自己这是妄为了,当下也不多说,直接告辞了。 周天祈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微微挑了眉,却不去管他,只转身提了那野猪崽,往小溪那边去。 洛卿昨天受了难,他还是得多用些心才行。 周天祈坐在熄了火的火堆,嘴里慢慢咀嚼,眼睛看着吃得欢快的洛卿,眼中闪着浓浓的笑意。 至于别的什么人,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晚上还有一更。 30第二十九章 周天祈和洛卿将整个烤野猪崽分吃了之后,收拾了东西,便上路了。 周天祈和洛卿走后不久,那个依旧一身猎户装扮的人便出现了,他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庙宇,心中有些不解。 说来,他也不是多么讨人厌的人啊,他师傅虽然整日骂他臭小子,但也很是疼他的,怎么这两只就这么的不待见他呢? 枉他还特意打了这两只山兔,想着请他们一并吃了呢! 他摇了摇,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两只山兔,低语道:“看来,你们只能进了我的肚子了。” 生了火将处理好了的山兔烤上,他懒懒地坐在地上,看着火堆出神。 等到山兔熟了,正准备开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面出现了一个老道士。 他正垂涎地看着他手中的那只山兔。 江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山兔肉递了过去:“呐,师父。” 那老道士嘿嘿地笑了两声,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大口大口地吞吃,不时还叫两声好。 江辰瞧见,只得伸手拿过另一只山兔,也大口大口地吃了。 幸好他打了两只,要不然,他就别想吃了。 那老道士吃完,将油腻腻的手在自己道袍上擦了擦,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葫芦,打开葫芦塞,眯着眼睛享受地喝了一口。 江辰闻见那股香气,不由得吞咽了几口口水,认命地撇开眼睛,努力转移话题。 “我说师父,你为什么要我跟着那个小孩啊?” 老道士悠悠然开口:“你胆子大惹了大荒崖,我不得替你找个靠山啊?” 那老道士,正是周天祈路上碰见的那个。 江辰听了这话,惊得瞪大了眼:“师父,那还是个小孩!” “但人家小孩的运道可比你好多了。” 这话一出,江辰没了言语。 他师父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好吧,他说怎样就怎样吧。 这边,江辰师徒俩在打周天祈的主意,那边,周天佑也正与林倾若说着关于周天祈的事情。 周天佑看着林倾若的背影,不由得晃神。 以倾若方才所说,周天祈此时必定是正常了,那么,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呢? 去找周天祈,大打亲情牌,借此蹭蹭好处?只怕,行不通。 若果周天祈是在周家庄长大,那么这招应该还能行得通。可是现在,已经长大而且已然出外游历了的周天祈只怕不会那么容易糊弄。 当然,周天佑不会承认这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心底不为人所知的属于穿越者的骄傲。 既然不特意去找周天祈,那么就自行寻找机缘增强自己实力,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做的么? 他就不信,作为有着剧情作为金手指资质也不差的穿越者,他又哪里会比周天祈差?他又怎么会比那个周天祈差! 他霍然站起身,腰背挺直,眼神坚定。 远远地看去,周天佑此刻竟也有一种玉树临风英气勃发的感觉。 打定主意,他便也靠在椅背上,悠悠然地打量着林倾若的此间待客花厅。 待得林倾若从谢凤竹那边回来,便见得周天佑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她新摆上的一株凤点头。 周天佑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笑得温柔:“这株凤点头养得真好,你从哪里得来的?” 林倾若见他此时已然不如方才那般魂不守舍,心中欢喜,便笑答道:“宗门刚送上来的一个侍女在侍花弄草方面很有一手,这是她听闻我宴客,特特地送上来的。我看着好,便摆上了。” “哦?那倾若可得好好赏她才是。别怠慢了她的一番心意。” “是是是,我知道了。不就一个侍女么?她待我好,我又岂会亏待了她去?” 周天佑看着斜睨他一眼妩媚横生的林倾若,当下连声赔不是:“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好不好?且原谅我这么一会吧,夫人?” 听得周天佑唤她夫人,林倾若一张白皙美丽的面容顿时飞上一抹红霞,更是不依地瞪了周天佑一眼。 周天佑终于忍不住将林倾若搂入怀中,仰天大笑。 林倾若乖巧地依偎在周天佑怀中,心中满足安定。 两人你侬我侬了一番,方才又各自落座了。 林倾若清了清嗓子,就将自己从谢凤竹那边听来的一一道出来。 周天佑点点头,很是淡定地说:“这么说来,那人还真的是二弟了?二弟此时已经正常了?那真是太好了。他日我们碰上,定要好好地说道说道才是。” 林倾若诧异地看着周天佑,本来尚有些羞色的眼中此刻一片清明,其中夹杂着一些疑惑。 她可是知道,二弟的失踪,周天佑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当日照看二弟的那个婆子更是恼恨非常。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二弟的消息,周天佑居然并不急着找去,这是怎么了? 周天佑将林倾若面上的神色一应收入眼底,心中得意。 “二弟此时已然恢复正常,又已经开始修炼,作为炼气士,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只是听闻你方才所说,二弟此时实力非凡,我这个为人兄长的,虚长几岁,又自幼上山修行,若这样还比不上自个儿的弟弟,到时我这个兄长,面上可就不好看了。” 林倾若想到周天佑那个好脸面的性子,不由得莞尔一笑,道:“既如此,那么你可就要好生努力了。我可是听说了,便是那与谢师妹交好的莫师妹,也并不被二弟放在眼内呢。” 莫孜然?那个冰山美人? 周天佑心中一惊,暗自思量开了。 林倾若望着周天佑沉思的俊脸,俏脸一红,顿时移开了眼睛,落在那株被周天佑夸赞过的凤点头上,眼神游离。 待到周天佑醒过神来,便看见林倾若有点痴痴的模样,心中得意。 林倾若被周天佑这般看着,不是没有感觉,当下清咳一声,问道:“既然已经有了二弟的消息,那么你可要回家一趟,也好与周伯父周伯母说一声,让他们安心。” 周天佑摇摇头:“才刚说了要努力修行,这下就回家,可不好,我看,还是让人帮着捎信就是了。” 爹娘早就将周天祈忘了,偶尔提起,也只是说说就算了,根本没往心里去,所以让人帮捎一封信就可以了,不用特意走一趟。 林倾若也知道这种情况,所以也就提提算了,却也没有坚持。 说实在,她这身份,多说了就不好了。 周天佑在林倾若这边又坐了坐,便回去了。 御剑行于高空,周天佑心底盘算了一番,手中指诀一引,化光飞掠的飞剑顿时转了个方向,落在一个尚算繁华的小镇外。 周天佑左右看了看,将飞剑收起,整理了自己身上的道袍,行入镇中。 镇中人来人往,见到周天佑,虽略有些诧异,但笑容满面,让人一看便心中熨帖。 他寻了一处民居,在镇子里住了下来,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一天,他出门闲逛,却发现一户人家传出嘶声裂肺的哭声,左邻右舍站在自家门外,远远望着,指指点点。 周天佑心中好奇,不由得行到一个年约四十的妇人身旁,笑着行礼问道:“大娘,这是怎么了?” 那位大娘看了周天佑一眼,认出是那个新来的道人,不觉有些惶恐,但见周天佑一副亲和有礼的模样,不由长叹一声:“作孽啊!” 听着那位大娘一一道来,周天佑不由得起了兴致。 却原来,这户人家本来家境很是殷实,不料家中生意出了些问题,家财耗尽尚且无法挽回,只能勉力支撑,作为家主的父亲大受打击,一病不起,家中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还好说,次子却是游手好闲之辈,一时失手,更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物。 后来那人听说他家中还有一个年方十三的幼女,据说清秀可人,便起了兴致说要收了那女子作姨太。 可怜了那女子自幼倍受家人疼宠,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一时哭啼不已。 那父亲听闻此事,更是怒火攻心去了。 此时,他们正在哭丧呢。 周天佑听闻,也知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便要转身离去,却冷不丁瞧见那女子从主屋出来往厨房去,当下愣在那里。 原来,这女子的面容,竟与他当年的初恋女友很是相像。 这面容,将他前世的记忆统统勾起。 回过神来,周天佑眼神复杂地看了那户人家一眼,转身走了。 周天佑的动作很快,只两天的时间,那女子便跟着她的长兄站在他的面前。也是此时,周天佑才知晓这女子的名字。 朱倩娘! 他知道这个女子。 她曾在那本书中作为一个散修出现过。据书中记载,她是家破人亡,从仇人掌中逃离出来的。 周天佑当下便有些心疼,却也有些莫名的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第三更奉上。 谢谢大家支持。 31第三十章 周天佑和那老道士将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周天祈全然不配合。 因着洛卿已经得到了血脉传承,一身真元又全数被消去,所以周天祈左右思量了一番,决定还是返回青田大鹤天。 洛卿向来对于这些没有什么想法,只随着周天祈行事,所以,两人便回头走。 如此一来,却是将江辰折腾惨了。 江辰乃是下九流中的盗门传人,追踪寻人的方法由祖辈传下,在追踪寻人这方面很有一手,但奈何他对上的是周天祈。 周天祈的师父傅青,本身亦是天之骄子,机缘气运同样不差,数千年混下来,本就聪敏的他在侦查与反侦察方面更是很有心得,更是借此积下偌大家当。当日方天飞升,他在离去之前,担心自己徒弟无人护持会被人轻易拿捏,更是将一身所学统统传下,其中,那侦查与反侦察更是被他作为重点提了又提。 更何况,周天祈前生机缘不浅,一身历练更是常人难及,对于侦查与反侦察自然也是很有心得。 如此种种叠加下来,江辰此时在周天祈面前,完全是不够看。 幸亏周天祈留了一线,并没有特意针对,否则,只怕他的下场会是更凄惨。 但即便如此,江辰还是狠狠地遭了几次罪。 毕竟,他身后,还跟着大荒崖的一帮子人呢。 也正因为如此,周天祈这趟花的时间可比他们来这边的时间多多了。 直至八月十五中秋节这日,周天祈才带着洛卿一路悠悠然到了洛阳城。 因是中秋,这日出入洛阳城的人便比往日多多了。 一番盘问后,他们就被放了进去。 进城后,却已是午膳时间了,周天祈和洛卿寻了一间酒楼就进去了。 巧的是,这间酒楼,正是周天祈和洛卿碰上谈斯良的那间。 因是用膳时间,酒楼中早已坐满了人,周天祈和洛卿等了好一会儿,才坐了下来。 等待之中,周天祈听闻有人提到“守备府”什么的,虽然此时他对于守备府中的人已经没有多少好感了,但周天祈还是有些微惦记着那个羞涩又坚强的孩子的。当下便抹去了眼神中的漫不经心,将旁人的闲语一一听来。 洛卿对于那个小孩子还是有些好印象的,此番一入耳,便也竖直了耳朵,细细听来。 说来也巧,那帮人所说,便是关于那谈斯良的。 “哎,你们听说了吗?” “咦?近来又有什么事情了吗?” “守备家的大公子,明天要在白马寺出家了!” “哎,是这事啊......我可早听说了!我还知道,这守备公子,拜的可是菩提寺的方丈呢!” “就是前几天来我们洛阳的菩提寺方丈?那可是位圣僧呢!” “可不是,你们还记得那年淮阳地动么?这位方丈可是救了不少人呢!听说,后来这位圣僧可是主持了海陆大会,帮着超度亡魂的。” “唉,我们要是能见方丈圣僧一面,那可就好了。” “说来,这位守备公子做了方丈的徒弟,那岂不就是下一任的菩提寺方丈了?” 听了这话,聊着的人也不由得面上发红。 “要是这位守备公子真的当了菩提寺的方丈,那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过点了。” 你不看,那渔阳不就因为出了一位方丈,那几年的赋税才都免了吗? 众人的话题一歪就歪到千里之外去了,周天祈眼中精光一现,态度自若地用筷子夹了只乳鸽喂给洛卿。 洛卿将乳鸽咬在口中,两三下就吞入腹中,长长的舌头唰过尖利的牙齿,眼睛直直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抿唇一笑,继续帮着洛卿喂食,全然不顾与自己同桌的食客面色难看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饭食,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样子。 待到洛卿吃饱,周天祈便结账带着洛卿离开了。 出了酒楼,洛卿又走了几步,便抬头朝着周天祈“嗷呜”了几声。 周天祈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洛卿,笑道:“行了行了,我们去就是了。” 洛卿当日在谈斯良面前全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甚至还会因为他经常来找他而对他态度有些不好。今日听闻谈斯良的消息,却也会想着去见一见他。还真是可爱! 守备府的看门人还认得他们,见了他们连忙就要引他们进去。 周天祈笑着阻止,道:“请问小哥,你们府里的大少爷可还在府中?” 那本想领着他往里走的穿着青衣的仆役小子面上一顿,继续笑道:“我们家大少爷拜了菩提寺的方丈大师做师父,明日就要受戒了,现在可不在府中了。小公子要找我们大少爷,就要到城中的白马寺了。” 周天祈点头:“那府中夫人身体如何了?我离开的时候还听说夫人卧床不起的,如今可好些了?” “夫人前些日子还是挺好的,就是近些日子,听说大少爷拜师出家,就又病了。如今还在吃药呢!” 周天祈撤了笑,正色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是直接去找你们大少爷吧,不打扰你们夫人休养了。” 说完,他递了两钱银子过去。 那仆役小子笑得更是真诚,点头送了周天祈出去。 周天祈带着洛卿转身就去了白马寺。 白马寺是洛阳最有名气的寺庙,平日里来寺中烧香拜佛的人就很多,加上今日中秋节,还有菩提寺方丈坐镇寺中,更是人潮拥挤,沸沸扬扬。 周天祈看着虽然颇有秩序但仍然是挤来挤去的人群,当下就皱了眉,低头看向洛卿,也是一副惊吓到的样子,当即便决定不要那般老实。 他抬眼看向寺庙深处,很快就找到了谈斯良的气息,直接传音而去。 谈斯良本在一株高大菩提树下盘膝而坐,认真听着他师父本空大和尚讲解佛法。 本空大和尚突然停下,双手合十,眉眼低垂,唱道:“阿弥陀佛。” 谈斯良本在疑惑,却听得耳边传来周天祈的声音:“方不方便出来一趟?” 谈斯良闻言一惊,随即一喜,抬眼看向本空大和尚。 本空大和尚看见自己拜师以来便很安静沉稳的小徒弟这般模样,心中轻叹一声,点头道:“去吧。” 谈斯良得到师父允许,当下对着本空双手合十行礼道谢:“多谢师傅。徒儿告退。” 随即便站起身,转身快步行出小院。 本空大和尚抬眼看着谈斯良匆匆忙忙的背影,眼神悲悯。 谈斯良出了小院,便低声问道:“周大哥,你们在哪里?” 他知道周天祈和洛卿定然是不离的,所以问的是你们。 周天祈听闻,传音道:“你寻一处地方等着就是了。” 谈斯良虽然尚未剃度,但毕竟已经拜师,白马寺中的僧人无人不知他的身份,见谈斯良匆匆行过,全都合掌见礼。 谈斯良全都一一还礼,又听闻周天祈这般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他才在一处密林中站定,等了一会,便见周天祈带着洛卿远远地走过来。 他迎上去,对着周天祈行礼,叫道:“周大哥。” 复又低头看着洛卿,跟洛卿打招呼:“洛卿。” 周天祈笑笑,应道:“嗯。” 洛卿倒是破天荒地看了谈斯良一眼,才又转过头去。 谈斯良很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洛卿,不敢置信。 周天祈笑望着洛卿有点紧张地抖了抖耳朵,才开口道:“我们行经洛阳,进来歇脚,听到你的事情,便来瞧瞧。” 谈斯良心中一暖,道:“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啊。我拜师要出家了。就在明天。周大哥和洛卿既然来了,就等到明天再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淡淡的祈求,午后细碎的阳光在他发上跳跃,舞出最后的光华。 周天祈看着他,终于点点头。 “好吧,只是我和洛卿今日才进城,还要打点一番才是。” “不用这么麻烦,我去跟师父说,周大哥你和洛卿应该可以在寺中住一日的。” 周天祈看着他,没有拒绝:“如果本空大师同意,我和洛卿没有问题。” 洛卿站在一旁,任由周天祈代表自己发表意见。 谈斯良高兴地点头:“师父一定会同意的!” 随即,谈斯良找了一个小僧,让他带着周天祈和洛卿逛一逛白马寺,自己去找本空大和尚。 本空大和尚还在那院中静坐,听闻谈斯良的来意,随意道:“为师会与圆明主持说的。” 随后,他看着谈斯良,问道:“圆灯你问一问周施主,能否抽空到老衲这里来一趟?” 谈斯良一惊,自他见到本空大和尚之后,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想见一个人,而不是别人想见他。 他犹豫了一阵子,终于应道:“师父,我,我问问。” 周天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很是紧张的谈斯良,思考了一番,道:“明日戒礼结束之后。” 谈斯良惊喜地看着周天祈,声线有点乱:“是。” 32第三十一章 八月十五,天朗气清,在淡淡的桔子香中,谈斯良的出家受戒礼就开始了。 本空大和尚是菩提寺现任方丈,他的弟子剃度,又怎会只是平常僧人剃度那般轻易了事? 即便本空大和尚和谈斯良他们自己愿意,菩提寺却还是不能的。 早在那天一早,便陆陆续续地有客人前来观礼。 同是修行圣地的昆仑、罗浮、蜀山、青城、东海蓬莱八十一岛、萧山书院、大荒崖亦都纷纷派出长老前来观礼。 菩提寺本字辈的长老更是来了超过一半。 虽然有人还是疑惑,为何要在白马寺受戒而非在菩提寺,但因为前来观礼的客人身份都是很贵重,所以终究没有人问出口。 周天祈因着谈斯良亲自开口的缘故,在大雄宝殿上也有了一席之地。他就坐在谈英哲的邻座。 洛卿没有来,它的那个鬼眼,实在是太明显了。为了不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它躲开了。 谈英哲见到周天祈,很惊讶,但他在官场为官,很快就收拾好了表情,还很热切地与周天祈招呼。 周天祈只是淡淡地点头,算是应了。 木鱼声响,有僧长唱,众僧行跪礼,炼气士及大荒崖的长老均行半礼,本空大和尚领着一班僧人从门外入,行至大雄宝殿正中央,那里,有一个蒲团。谈斯良正跪在那里。 他稚嫩的面容端肃,往日里的羞涩胆小不露半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长大。 周天祈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忍。可他瞥眼,却见坐在他旁边的谈英哲嘴边的笑意,霎时,心底所有触动全数消失无踪。 一直到受戒礼结束,周天祈都只是沉默地看着。 受戒礼之后,周天祈回了谈斯良的小院,才刚坐下与洛卿聊了几句,便又有一个小僧侣从院外进来,行礼道:“周施主,祖师有请。” 周天祈站起身,还礼问:“小师傅,洛卿可以去吗?” 小僧侣笑道:“祖师说过,洛施主也是可以去的。” 周天祈点头,笑道:“那请小师傅带路。” 小僧侣摊手一引,道:“请两位施主跟小僧来。” 周天祈点头,又看了洛卿一眼,便跟上去了。 一路行来,花木森森,连虫鸣,都带上了莫名的规律,染上无上禅意。 到了本空大和尚的禅房外,小僧侣上前敲门,便听得里面有人应声:“进来吧。” 小僧侣伸手推门带着周天祈和洛卿进去,对着坐在蒲团上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行礼:“祖师,客人带到了。” 老和尚睁开眼,眼神很平静,收起手中的佛珠,站起身道:“嗯,悟能,你下去取茶过来吧。” 悟能小和尚领命而去。 他望向周天祈和洛卿,伸手一引,开口道:“两位小施主,请坐。” 周天祈坐下,看着洛卿跳上另一边,趴下。 本空大和尚看着周天祈和洛卿,淡淡一笑,也在一边坐下了。 不过片刻工夫,悟能小和尚便拿了一干茶具进来,摆在他们坐的矮案上,对着本空大和尚和周天祈洛卿一礼,告辞出去了。 本空大和尚并没说话,只伸手取过了茶具,竟然自己开始沏茶。 他的动作很有韵律,带起一阵阵让人不自觉放松的静谧之意。那是从心底透出的静谧,涤荡人的心灵,清洗人心的尘埃,露出湛明无上本性。 周天祈没有说话打破这样的沉默,只是安静地看着本空大和尚沏茶。 茶香渐起,混合着禅房中燃着的檀香气息,抚平人心间波动的心绪。 本空大和尚沏好茶,将两个茶盏分别推到周天祈和洛卿面前,缓声道:“两位施主,请。” 周天祈倒也不拘束,他拿过洛卿面前的茶盏,先让它闻过茶香,看过茶色,帮着它慢慢品了,自己才又取过面前的茶盏,细细喝了。 本空大和尚并不曾阻止,含着一丝慈悲笑意,喝了自己的那杯茶。 茶香袅袅,茶水清淡,入喉清爽,身意自定,实在是好茶。 周天祈面色缓和,轻轻地将茶盏放下,看着坐在对面的本空大和尚。 因着今日谈斯良剃度,观礼者众,本空大和尚很是郑重地穿上了菩提寺方丈法衣,袈裟金光闪闪,映得他整个人如同西方佛陀一般,庄严慈悲。 本空大和尚喝了自己的那杯茶,也不看周天祈一眼,只盘坐在那里,阖目入定去了。 周天祈心中安宁,嘴边勾起一抹笑意,也不叫本空大和尚,也盘膝入定去了。 洛卿坐在那里,睁开因享受而微微眯起的双眼,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已经入定了的两人,心中不解,却也不曾打扰,往下一趴,也入定去了。 即便是暂住,白马寺也不会亏待了本空大和尚,因此,本空大和尚的这间禅室,是整个白马寺中最好的禅室。 光是禅室正中央挂着的那个佛字,便是出于玄奘大法师之手,乃是白马寺的镇寺之宝。 周天祈入得定去,却不如往日那般进入心境通明之境,搬运体内真元,参悟周天大道,而是一身返照,回了自己的前世。 他看着自己的出生,看着自己在兄长的光环下黯然失色,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因着得到机缘而喜又因着失去机缘而悲,起起落落,跌跌荡荡,满身泥泞,他却依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后来,他出门听道,洛卿留守洞府,回来之时,看到的却只是洛卿僵硬的尸体...... 他心中怒火高涨,渐渐地燃尽心神,一身真元失控,眼看着就要冲出去将自己眼见之物全数打杀,却冷不丁一阵颤抖,如同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心头霎时清明。高涨的怒火全数被熄灭。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看着熟悉而陌生的洞府,伸手一抓,一道黑烟被他抓在手中。 黑烟不断地挣扎,却纹丝不动。 它似乎怕了,在周天祈的手中抖个不停。 周天祈面无表情地看着这道黑烟,左手指诀一引,一团白色的真火在他指上跳跃不停。他左手慢慢搭上右手,右手上握着的黑烟似乎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当下更是激烈地挣扎个不停。 可到了最后,还是被团真火烧得干干净净。 周天祈冷眼看着周遭,终究,还是留下了心魔。 他虚空盘膝而坐,阖目,全身上下突然冒出一团又一团的白色真火。 真火欢快地跳跃着,焚烧着周天祈。周天祈却似是丝毫不觉,只任由白色真火焚烧自己的肉身。 早已入定而去的本空大和尚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周天祈眉眼中隐隐跳跃着的真火,又转眼看向坐在他旁边却比初见时少了几分戾气的洛卿,不由低低长唱一声:“阿弥陀佛。” 直到暖色的阳光透过禅房的窗户落入禅房的时候,周天祈才睁开眼。 他看了看旁边消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祥和的周天祈,转头看向坐在矮案对面平静欣喜地看着他们的本空大和尚。 双手合十做礼,他低头真诚地道谢:“多谢大和尚相助。” 洛卿那日虽然得到了鬼眼,但它年纪尚幼,又阴气鬼气煞气戾气入体,终究不免有些乱了心神。 他本想着回到青田大鹤天之后再慢慢解决洛卿的问题的,但今日这么一番,却是省了他们许多工夫,对洛卿也是最好不过了。 本空大和尚摇摇头,道:“不过是一杯茶而已。也是施主你们福缘深厚,灵台清明,老僧当不得施主谢。” 他顿了顿,又看着周天祈,开口道:“倒是老僧有几句说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天祈摇头:“请大师直言。” 本空大和尚不再看他,目光廖远:“施主福缘深厚,乃是大气运大毅力大智慧之人,日后定然不同凡响。只是施主心中有郁气纠结,待到施主消解心中郁气之时,可否慈悲为怀,免得牵扯无辜?” 周天祈神色一顿,苦笑着开口道:“大师佛法高深,定然知晓因果之事。因因果果,果果因因,不是那么说得明道得清的。再说,即便我愿意留手,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方才他入定,用真火煅烧心魔,心神透彻灵台清明之时却也在冥冥之中有所感悟。 他的那个兄长,并没有放过他。 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已经不在意原因了。 身边的洛卿敏锐地察觉到周天祈情绪的低落,不由得怒瞪着本空大和尚。 周天祈抬手,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 本空大和尚也知道因果之事,玄妙非常,不能强求,当下叹息一声,便不再提起此事。 当日,因着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周天祈和洛卿还是回到了谈斯良的小院,又借住了一晚方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嗯,虽然有些晚,但终究还是赶上了。 33第三十二章 周天祈和洛卿在谈斯良受戒礼后的第二天就告辞离开。这一次,还是谈斯良站在白马寺外的一株老树下送他们。 谈斯良看着周天祈和洛卿,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说话,最后还是低了头,从袖中取出两个锦盒递给周天祈。 “这是师父让小僧交给两位施主的。” 周天祈看着谈斯良,点点头,不由得叮嘱了一句:“你且好生修行。我和洛卿还是会来看你的。” 洛卿在一旁听见,只瞥了面露喜色的谈斯良一眼,没有反对。 谈斯良很用力地点点头,清晨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映得他光秃头上的戒疤异常醒目。 周天祈看了看越来越多人的白马寺,也不再拖延,带了洛卿化光而去。 只一日的工夫,周天祈和洛卿便回到了处州青田县,在青田山洞前站定。 青田山洞在众人眼中,也就是一个很浅很黑很普通的一个山洞,丝毫不引人注意。就算是同为炼气士的其他人行到这边,也只能是感叹一下周遭的清净的环境,若想要在这里开辟洞府居住,却定然是找不到灵脉所在的。但在周天祈和洛卿眼中,这处山洞却是不同的。 这青田山洞,就是青田大鹤天的外洞。 他们毫不犹豫地走入那个山洞,凭着一丝感应,在洞壁上寻了一处地方,这处地方与洞壁其他地方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任何不同。 既然寻到了地方,周天祈也没有犹豫,伸手取出自己一缕气息打入,随即便有一点青光绽放,初如萤火,后则渐渐变亮照耀整个山洞。 那点青光也不停留,很快就从那处地方迅速向外延伸,凭空形成一道古朴庄严的光门。 周天祈和洛卿对视了一眼,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他们进去后,那道光门迅速收缩,最后消失不见。 他们一踏入青田大鹤天,便见几道光华掠过,待到光华敛去,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他的师父傅青在青田大鹤天留下的符人傀儡。 那符人傀儡一见到周天祈和洛卿,顿时敛去一身气息,平静恭顺地行礼:“恭迎两位小老爷回府。” 周天祈和洛卿看着面前行礼的符人傀儡,又转眼看见青田大鹤天中熟悉的环境,顿时觉得心安定了下来。 就算在外不曾害怕,就算在外一切顺利,回到家,也是会感到心安。 终于,回家了。 “嗯,你们去准备香汤,我们要沐浴。” 周天祈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周遭的景物,又看了眼洛卿,淡淡吩咐道。 符人傀儡整齐划一地恭敬道:“是。” 随后便各自散了。 周天祈蹲□,拍了拍洛卿的头:“先去沐浴,等会子你到我院子里来,我们再看看那个大和尚会给我们些什么。” 洛卿虽然很不喜欢沐浴,但见周天祈的模样,只得点头。 周天祈看着洛卿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不由得笑道:“真乖啊。” 周天祈回了青田大鹤天,周天佑这边进展也很是顺利。 等了近半年时间,他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周天佑坐在一个民居小院里,看着对面一个眉目清秀举止文雅的青年,语气诚恳,眼神真诚。 “任前辈,晚辈想请你出手,帮忙炼制几炉存聚添转丹。” 存聚添转丹?任睿伯心中一顿,手中杯盏一转,向着唇边凑来。 存聚添转丹,那可早就是名存实亡的了。 说来,这存聚添转丹药力也确实不凡,仅仅一颗,便可抵数日苦修。而且,这存聚添转丹的丹毒还很容易除去,在炼气士中还是很受欢迎的。 只可惜,后来不知为何,这丹药中最主要的一味配药居然发生变异,完全失了药效。因此,这存聚添转丹,也就成了炼气士心中的遗憾。 丹道的炼气士也曾费尽心力想要重现这存聚添转丹,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有什么进展。 他虽然是一直有心想要重现这存聚添转丹,但是,问题在于,这个人,为何会寻到他的头上来? 任睿伯抿了一口茶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快得骇人。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只是以散修的身份行走世间,世人并不知晓他得到丹道传承,这位,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他放下杯盏,转头看向周天佑:“你可要知道,这存聚添转丹,如今全天下也没有人能够炼制出来。” 周天佑点头:“晚辈自然知道。只是,晚辈既然能请前辈出手相帮,当然是能够将药材准备好的了。” 任睿伯诧异地挑了挑眉,拖长了声音:“哦?” 周天佑见状一笑,从自己的袖底掏出数十种药材。 他等着任睿伯出现的日子不短了,这么一段时间,他怎么可能浪费了?当然是早早准备好了。 任睿伯,丹道传人。据原著中记载,这位的传承,最远可以追朔到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啊! 身为穿越者的周天佑又怎么会不知道他? 那鼎鼎大名的九转金丹,可不就是出自那位太上老君的手笔么? 再说,那位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不也在太上老君那儿得了许多好处么? 而且,这位虽然一直不显于世,但对于丹道的执着也是不下于任何人,加上他人品也算极好,颇有君子风度,不会太过于追究他拿出的药材的来源,否则,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将东西拿出来。 任睿伯一直看着他的举动,面容镇定,直到最后几株单叶上托一朱红小果的小草从袖中拿出,他的眼中才射出一道逼人光芒,只一抬手,那几株只一掌高的小草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周天佑并没有阻止,只是含笑看着任睿伯。 任睿伯将那几株小草放到眼前,从短细的根系到随风摇曳的单叶,再到那小小的朱红色的果实,甚至将取了一株放到自己鼻端轻嗅,越看越是肯定,眼中光芒也越发耀眼夺目。 过了几近一刻钟,任睿伯才正色地将周天佑拿出的药材小心地收入袖中,也不看周天佑,只开口道:“你知道我的规矩,但这存聚添转丹已经很久没有人炼制了,我需要试手。不保证成丹率。” 周天佑得意地笑,抬起下巴答道:“当然。” 任睿伯将眼中的光芒掩去,笑道:“既然如此,三个月后,你再来。” 说完,他也不管周天佑如何作想,起身向着丹房去了。 丹房中,任睿伯先将那些药草一一按着顺序放好,却也并不立即就要开炉炼丹。 他走到一处檀木架子,在一处地方轻轻敲击三下。 没多久,就有一个人从外面行进来,对着背对着他处理药草的任睿伯恭敬一礼,等着任睿伯开口。 任睿伯专注地处理着药草,一分一毫严格按照典籍记载。 他只是研究过,并不曾真的炼制过,当然要先按照记载来。 “去查一查那个人。” 那人也不应声,只是对着任睿伯又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周天佑看着任睿伯略显急切的步子,抬头仰望着如洗的碧空,笑得开怀。 他笑够了,低头看了石桌上那杯清茶,毫不在意地拿起喝下,自己起身走人了。 那个玉佩可真是好用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对身为主角的周天祈百般鄙视。 原著中,得到玉佩的周天祈,居然只是借助玉佩空间中那充裕的灵气修炼,却不懂得充分利用。真可谓是暴殄天物。 不过,没关系,现在这些,都是他的了。 以后,还会有很多宝贝会为他所用。 至于那松纹古定剑,哼,他不要就是了。 周天佑行出任睿伯的小院,回到自己暂住的民居,正要推门进去,却见一个人蹲在不远处。 他扭头看去,不由得惊喜出声:“朱姑娘?” 朱倩娘见到周天佑,先是一喜,后又整了整面容,行到周天佑三步远行礼,嗫嗫喏喏地开口:“周公子,不知,不知您说的,我可以修仙,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周天佑看着那个身穿孝服面容温婉的女子,眼中闪过怜惜,点点头,声音放得很轻:“嗯,是真的,怎么,你决定了吗?” 当日他跟她说的时候,她明明意动,却很是犹豫,现在这个模样,是决定了吗? 朱倩娘点点头,语气带着点不容忽略的坚定:“嗯,周公子,小女子决定了。” 周天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笑了笑,道:“那,进来吧。” 朱倩娘见只有周天佑一人,心中挂念男女大防,并不敢进去,只是低着头哦,小声地道:“我,我就不进去了。” 周天佑见她这副模样,心思一转,便明白了朱倩娘的顾虑,虽然很是不屑这些陈规旧条,但也不勉强。 “嗯,那你就先回去吧。我大概三个月后就回返回师门,那时,带上你一起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日入了后台才知道,原来莫言童鞋扔了我一个地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jj吞了它,在前台显示不出来。 谢谢莫言童鞋。 莫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1002:04:23 34第三十三章 存聚添转丹任睿伯也不是没有研究,虽然炼丹时的火候要很注意,但毕竟难不倒他。 再加上任睿伯作为炼丹师的某些癖好,所以,只是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便将周天佑送过来的药材统统炼完。 任睿伯一身道袍端整,面容中却有些掩饰不去的倦意,他坐在蒲团上,手中一把芭蕉扇轻轻扇着炉火。 他面前摆着一个巨鼎,鼎有三足,四方有四神兽神像,鼎上正中央则是一个麒麟神兽,鼎身更有各种符文若隐若现。 鼎非凡物,鼎下静静跳跃的一团火焰更不是凡品。只是那么一点透出的气息,便足销人肉身,焚灭神魂。真是沾了一丝三味真火气息的天火。 虽然只是那么一丝,但也已经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适合炼丹的火种了。 殿中渐渐地飘起缕缕药香,清淡怡人,温养经脉。 任睿伯在这清淡药香中慢慢地闭上眼睛,心底清明如镜,灵台清净。这一个半月来炼丹过程中的种种,如流水般流过,清澈见底。其中更有点点不可言说的韵味引人深思。 待到药香到了最浓郁的时候,任睿伯福至心灵,双手连掐指诀。 一直静静燃烧的那团天火骤然一缩,化作一朵小小的火苗,飞到任睿伯的指间,随后收入丹田中。 收了天火,任睿伯依旧闭着一双眼睛,只快速掐了一套繁复的指诀,最后一个指诀完成,整个丹鼎鼎身符文一一亮起,随后四神兽神像眼中光华一闪,同时吐出一口精气打在中央的麒麟身上。 麒麟受四神兽精气一击,猛然一转,向上一弹,一阵陡然蒸腾而起的雾气散后,便见炉鼎底部躺着一百零八粒滚圆滚圆的褐色丹药。 任睿伯睁开眼睛,左手轻轻往上一抬,那一百零八粒丹药往上飞起,落入他右手突然出现的一个长颈玉瓶。 他满意地点点头,将鼎炉盖上,站起身,行到摆在墙边的架子旁放好,又将整个炼丹室一丝不苟收拾好了,才施施然地走出去。 才刚出了门,便见一个灰衣男子恭敬地候在那里。感知到他出来,那灰衣男子躬身一礼,双手奉上一个书册。 任睿伯意料之中地伸手接过,淡淡地说了声:“准备观星袍。” 那人顿了一顿,似乎有些吃惊,但见任睿伯已经不再理会他了,便再躬身一礼,转身退下了。 任睿伯毫不在意地翻了翻手中的书册,一边往着浴池的所在行去。 待到了浴池,那里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他随手将书册抛开,摊手任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女替自己宽衣,漫步跨入浴池。 泡在温度适宜气雾蒸腾蕴含精华的浴汤中,任睿伯的眉眼一点一点平和。 待到他出来以后,他眉间的倦色早已一扫而空了。 他穿好衣物,行出浴池,回了寝室。 在宽大的床榻上,一套全身素净仅有一个飘逸“道”字的道袍摆在那里。旁边的便是配套的道冠道鞋等物。 任睿伯一一穿戴妥当,用水镜看了,又见星辰满天,便转身出了寝室,抬脚去了出去了。 很快,他便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山顶。 这座小山并不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但这里,却是最适合他推算星运的地方。 抬眼看着满天星辰,任睿伯漆黑的眼中映出点点星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任睿伯眼中的星光渐渐地演化为一缕缕气息。 很快,那些丝丝缕缕的气息就纠缠在一起,成了一团又一团的乱麻。 任睿伯身体挺直,双眼直视满天繁星,星光落在他的身上,披了一身,掩盖了他眼中看到的全部。 冥冥虚空之处,有一处宫殿,有一位手执一柄长扇端坐在巨大丹鼎旁万年不动的老者,他微微动了一动拇指,便又平静了下来。 混混沌沌的所在,没有时间亦没有空间,却有一个人闭着双眼,沉沉睡去。 他只是眼皮一颤,便又睡了过去。 一个半时辰过去,群星的光芒渐渐被东边升起的太阳星掩盖,任睿伯一夜不动的身体终于也有了动静。 他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瞳孔中一幕幕景象快速隐去,又还原成一点点星光,最后只剩下天边那抹艳红的初阳。 他迎着天边初升的太阳笑得开怀,一扫周身文雅气息,反而显得锋芒毕露,迎着初升的朝阳,颇有点指点山河笑看风云的意味。 整整三个月时间,虽然有一个朱倩娘在一边,但周天佑还是很有些急躁。 这不,三个月时间一到,周天佑便又到了任睿伯的小院。 任睿伯坐在树下的蒲团上,阖目养神。 周天佑行到他身旁,对着任睿伯一礼:“晚辈见过任前辈。” 任睿伯点点头,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另一个蒲团。 周天佑谢过,在蒲团上坐了。 这一坐下,便觉出味道来了。 端坐蒲团之上,心神清明了许多,往日总是上浮略有浮躁的心霎时就静了许多。 他心底不禁一惊,对任睿伯的态度又添了几分恭敬,对于任睿伯没有睁眼看他怠慢他而升起的那几分怨愤也消得无影无踪。 任睿伯又怎会不知道他的变化,睁开眼,看着周天佑。 周天佑见他睁眼,便开口询问:“前辈,不知那” 任睿伯从袖底掏出五个长颈玉瓶,推到周天佑面前,淡淡开口:“这些就是。不过,你知道我的规矩的。” 周天佑见到那五个长颈玉瓶,伸手接过,拨开一个玉瓶瓶塞细细地闻了闻,又看了看瓶子里面的丹药数量,脸上一喜,将五个玉瓶收了起来。 任睿伯也没有阻止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的动作。 周天佑收好丹药,抬眼看了看任睿伯,试探着开口道:“既然来了,晚辈自然是知道前辈的规矩的。晚辈也准备了一株七叶生死草。不知前辈可曾看得入眼?” 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盒,推了过去。 原著记载,任睿伯虽然炼丹极佳,但极少出手替人炼丹。要想请他出手,必定要有极品草药作为酬劳。 当然前提是,请他出手炼制的丹药也要能让他动心,他才会出手炼制。 任睿伯本身修为很高,已经到了炼虚合道之境,只差那么一步,就可以进阶地仙了。 让他满意的酬劳,这个世界还真的不多。 但是,七叶生死草绝对是其中之一。 周天佑自信满满,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任睿伯会拒绝。 但是,他偏偏就听到了任睿伯说“不够”。 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周天佑脸色一变,迅速抬起头看着此刻淡然的任睿伯。 “任前辈,这可是七叶生死草啊。” 七叶生死草,历经数万年长成,可谓是健壮经脉甚至是续补经脉的灵药。 这样的宝物,周天佑到的那个洞天中,也只有那么两棵而已。 若不是有两棵,他还舍不得拿一棵来作酬劳呢。没想到,任睿伯居然还是不满意。 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原著中,那次救了周天祈,周天祈也仅仅是拿了一株千年百益草给他而已,还抵不上他给周天祈的价值呢,也不见他对周天祈说不,难道因为他不是主角,待遇的差别就这么大吗? 周天佑越想越生气,但还算清醒,也不敢对着任睿伯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只抬头压低了声音问:“哦?那么,任前辈认为,千年百益草怎么样?” 说着,他就将那个装着七叶生死草的玉盒取了回来,好生地放入袖中。 任睿伯淡淡地看着他,一副淡然无为的样子,但周天佑就是觉得膈应,他望了回去,仿佛他提的千年百益草真的能够比得上他刚才拿出的七叶生死草。 身边的威压越来越重,周天佑的额角慢慢地有了汗水,渐渐地,汗水打湿了额发,沾在额上,显得有些狼狈。 周天佑困难地开口问道:“那,任,任前辈,你,你想,你想要什么?” 任睿伯并没有放松对他的压制,轻描淡写地开口:“你的这个玉佩很不错。” 他的右手挑着一枚玉佩,其上有一副洞天山水图。 周天佑顾不上恼怒,只能点头应了:“既然任前辈觉得这个玉佩不错,那,就送给任前辈吧,算是,答谢前辈出手。” 他一字一字吐出,直到这一句话说完,身边沉重万钧的压力才算是散去了,他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置信。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院子外面了。 耳边是一句淡淡的话。 “酬劳已经取了,那你就出去吧。” 他心底一颤,又看了看任睿伯的院子,顾不上心疼,转身就离开了。 当天,他就带着还对家人有点不舍的朱倩娘御剑离开返回青城了。 任睿伯坐在蒲团上,手中把玩着那一枚玉佩,眼中划过一道嘲讽的笑意。 35第三十四章 周天佑和那个玉佩又落到别人手中的破事,可也影响不到远在青田大鹤天的周天祈的美好心情。 他此时已经沐浴休息了一番,只着一身中衣,姿态随意地坐在洛卿院子的那株树下,洛卿则卧趴在边上不远。 他眼带笑意地看着洛卿:“我们这一次出去,收获也算是很不错了。” 洛卿看着周天祈,眼神柔软,低低地嗷呜了一声以示附和。 “好,那我们现在就来看看。” 说着,他拽过旁边放着的他的挎包,拿到洛卿眼前晃了晃。接着,便伸手将挎包中多出的东西一一掏出。 洛卿也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铭牌咬下,叼着放到周天祈手边。 周天祈笑笑,将放在铭牌中的三个玉盒取出来,又亲手帮着洛卿带好,顺手拍了拍洛卿的头。 “是了,还有这三颗碧玉蟠桃呢。” 不一会儿,他们的面前就摆了好几个玉盒。 三个碧玉蟠桃、一朵千罗万象菇、一条不知材质布帛还有两个尚未打开的檀木盒子。 老实说,这千罗万象菇放到青田大鹤天也是数得上的异宝。 周天祈想了想,决定将这朵千罗万象菇放到库房中去。毕竟,那库房里的东西也都是他的了。 他抬手拿起那条布帛,取在手中仔细看了看。 这是那个古墓主人给他的,灵兽能够提前凝形的秘法。 虽然他曾在古墓中看过一次,但毕竟不曾仔细研究过,后来就放在挎包中了。 不是他对这门秘法不上心,实在是洛卿此时还远远未达到那个条件,他们见识有限,若是不小心将秘法理解错了,那可就玩大发了。 那布帛触手润滑,丝亮透薄,看上去也有隐隐光泽耀眼。 “这个,是那个古墓墓主给的,是一门能够提前化形的秘法。等你有了五百年道行的时候,就可以学了,你也不用一定要有千年道行才能化形了。” 他将布帛小心地叠好放到一边,看着洛卿解说道。 洛卿眼睛一亮,霍然转头看向那条布帛,眼神热烈。 周天祈看着它,好笑地安抚道:“好了好了,等你修为到了的时候,我会把它交给你的,不用担心。现在呢,就先将它放到库房里好了。你可不能因为有了这么秘法就偷懒啊,那可不行!自身的功力修为才是根本,这些秘法什么的,可永远也比不上自己的修为的。你可要牢牢记住,不能忘了。” 洛卿看着周天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天祈一笑:“我相信洛卿能够做到的。好,那我们看看本空大和尚会送什么给我们。” 洛卿一听,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两个檀木盒。 周天祈将一个檀木盒拿在手中,也不纠结,直接打开了。 檀木中,一只慈眉善目眼含慈悲笑意的巴掌大小的乌黑佛像静静地看着他们。 只这么一眼,他们的心便静了下来。 周天祈放下右手上拿着的那个盒盖,将那个乌黑佛像拿在手中凑到洛卿眼前细看。 这个佛像只有巴掌大小,但眉梢眼角袈裟佛珠一样不缺,就连额角因笑带起的纹路也是清晰可见,极为自然,不显半分僵硬。 好工艺! 但最得周天祈和洛卿看重的却并不是这个佛像雕工精致,而是佛像中散发出来的浓浓禅意。 明显是出自高僧之手,更有可能是在这位高僧顿悟时所制。 有这么一个佛像在手,周天祈就不必忧心洛卿体内那些残余的阴气鬼气煞气戾气了。就算是以后修行之时,有这么一尊佛像在旁,也不用担心会有邪魔入侵,从而引致走火入魔。 细细地赏了一番,周天祈将这个佛像放洛卿旁边。 “这个你拿着,日后修行,可得将它放在旁边,知道了吗?” 洛卿点点头,转头探向另一个檀木盒子。 周天祈好笑地看了看它,却也顺着它的意打开另一个木盒。 却原来,是一顶玉冠。 玉冠通体呈浅碧色,唯有那一根横插的簪子成深绿色,浅碧与深绿相互映衬,极为好看。 玉冠成莲花初绽状,观之似有淡淡莲香扑鼻而来,沁人肺腑。 周天祈将玉冠托在掌上细细把玩,越看心中越是喜爱,当下就将玉冠戴在头上,试上一试。 这玉冠本来应是成年男子式样,但周天祈一戴上,那玉冠竟自行缩小成适合周天祈的尺寸,不宽一分一寸。 周天祈阖眼,天灵盖上有阵阵凉意如泉涌下,他体内一直遵循着某种规律搬运的真元速度猛地就加快了三分,似乎也染上了丝丝清凉。 好东西! 周天祈将玉冠取下,对看着他的洛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快手快脚地收拾好面前的东西。 “好了,东西已经清点了。那么,我们现在来说说这一次的收获。” “嗷呜嗷呜......”什么收获?这些难道就不是收获么? 周天祈认真地看着洛卿,道:“这些当然是收获,但是,洛卿你要明白,我们游历的收获不仅仅是东西而已。我们的收获,还包括了我们见到的学到的东西。这些,”他指了指前面的那几个盒子,“不过是我们得到的有形的收获,还有一些无形的收获。譬如,我们认识了谈斯良,与他交好,得到他的信任,这些,也是我们这一趟的收获。好了,我们来理一理,我们这一趟出去,还得到了什么?” 洛卿如今年纪还小,但他不会放弃任何教育它的机会,他不希望洛卿以后只知道修行,只知道收集宝贝,这样,对于它的修行也不好。 “那,我先来。嗯,这一次出去,先是将那株白牡丹送到那书生手上了。不管他有没有下手,他应该都是没有机会了......” 洛卿一开始以为周天祈话中的那个‘他’指的就是那个文文弱弱但是还是很不错的书生。但后来它就不这么认为了。实在是周天祈话中的‘他’情绪实在是太过于复杂,连它也闹不清那都有些什么。 它疑惑地看了看周天祈,却并没有说什么。 周天祈将洛卿的动作收入眼底,却没有说什么,只继续往下讲:“然后,就是谈斯良。虽然一开始,他很羞涩内向,但对我们,却实在是说得上托付信任的了......” 他不由得想起当日谈斯良将他心通神通告诉自己时的神情,一时之间,心底也是百味交杂。 “他对我们好,将我们视为朋友,我们也要回以真心才好。” 周天祈的声音很淡,却也很坚定。 洛卿在一旁听着,也跟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周天祈话语一顿,忽然想起那次两人的冷战,瞥了眼洛卿,直接跳过,“就是那老道士。” “嗷呜?”老道士? 洛卿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点点头:“就是那个在路上碰到后来又一起跟我们宿在那庙宇中的那个邋遢老道士。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就是后来,我们离开庙宇出来碰见的那个猎户,也跟他有些干系。” 周天祈没有告诉洛卿,那个猎户还在他获取血脉传承之时出现过。 洛卿心中一惊,它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由暗自告诉自己,日后一定要更加的谨慎。它心下虽然警惕,但仍是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周天祈继续。 虽然洛卿没有表现出来,但周天祈还是知道洛卿的心思的。 他当下安抚道:“不用担心,他们虽然有些心思,但毕竟没有得手。不管他们如何,我们不曾搅合进去,也是不错的了。不过,下次还是要注意的。” “接着就是你开启血脉传承。虽然我们已经尽可能地准备了,但结果还是有些问题,当然,这跟我们考虑不周也有干系,虽然运气好,那神像的问题解决了,它也并没有对我们有什么恶意,但我们不能一味地依赖运气,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小心。” “最后,是本空大和尚。他佛法高深,可能看出了我们些什么,希望我们对某些人手下留情,”说道某些人,周天祈的眼眸闪过一道晦涩的光芒,“但是,我们自己会有主张,不可能因为他的身份,他的修为高深,就完全听从他的意见。我们的人生,该怎样,还是应该由我们自己的本心决定。” 最后一句话吐出,周天祈身上的气势骤然扩张,又快速收敛。 洛卿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刚才其实就是眼花了呢。 “好了,洛卿,现在该你了。” 周天祈落在洛卿的视线依旧柔和,洛卿也顾不上想其他,依着周天祈的教导开始盘点自己这一趟的收获。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谈斯良一只,碧玉蟠桃三颗,化形秘法一种,以后要小心,要努力修行! 周天祈听着洛卿这么简短的总结,不由得无奈地笑笑。 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枝叶打在周天祈的身上,映着他嘴角无奈又宠溺的笑容,看得洛卿呆了那么一瞬。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还是很晚,但我终于还是赶上了,别拍我...... 明天是七夕,希望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哈。 嗯,还有要多谢莫言的地雷。 莫言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1205:52:50 谢谢。 36第三十五章 周天祈和洛卿将东西收归库房,又休息了一天,便开始各自修行。 洛卿憋了一口气要将法力修回来,心底又想着要早日化形,自然是更为努力。 周天祈见洛卿这般,心底高兴,但又不愿自己过于悠闲,影响到洛卿,打击到洛卿的士气,便也定下心来修行。 他们这么一心修行,倒是不知道凡人界中已是暗流涌动,只要那么一点小小的火花,就会燃起熊熊烈火,焚尽万物。 大荒崖崖顶,有一个庞大的宫殿群,错落有致的二十八座次殿拱卫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殿宇巍峨,直指苍天,似要撕天裂地。 正是大荒崖总坛大荒殿。 幽暗的大殿中,整整二十八个处于炼虚合道修为的炼气士依着各自的修为低头跪在殿中,恭敬而温顺,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全然不见魔道炼气士的张扬跋扈,自我傲慢。 他们的正前方,高高地安放着一张张扬霸气的血色龙椅。其上,一个身穿白衣的七八岁童子随意地坐在在宽大的龙椅中,不发一言。 素衣白袍高坐血色龙椅的柔弱童子,跪了一地的二十八个炼虚合道魔道炼气士。 柔弱与强大,极为鲜明的对比,但如今,竟在这里转了个位置。 但此刻的情景,却又由不得人不信。 那童子面容稚嫩,身体毫不设防地向前微倾,只那一双血红色的眼眸透出逼人的威压,安静地看着跪着地下的一应长老,张口问:“起来吧。诸位长老,岁贡失踪一事,你们也查了一段时间了,那么,可有结果了?” 声音稚嫩,语气好奇,但这一切,都掩饰不了他话中的不耐烦。 昊厉站在下方,不用看就已经感觉到周围坐着的其他长老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及,上方崖主好奇的目光。 他心中一横,也顾不上其他,出列跪在中央俯首道:“启禀崖主,今年的岁贡,大部分珍奇已经收回来了,就是一些别的零碎东西,还,还没有下落。” “哦”童子换了一个姿势,有点无趣地开口。 “至于那小贼属下认为,是盗门新一辈所为!” “这么说来,盗门这一辈弟子除了有些本事也还是有些胆量的。” 昊厉心中一惊,顿时将头抵在地上,不敢接话。 “虽然你已经将大部分珍奇都收回来了,但还是没有抓住那个小辈,这样,我们大荒崖的脸面” “属下知错,属下知错,属下定然会将那小辈抓拿回大荒崖,交给崖主处置,一洗我大荒崖耻辱。” “嗯,听说他们盗门还是有很多稀罕东西的,要是能换一换,也不是不可以。”那童子伸出短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自己脸,很有兴趣般开口道。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昊厉见童子很是满意地点头,纵然没有办法完全解决这个问题,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退了几步恭敬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童子见此时昊厉已经应下了,就转向下一个问题。 “已经十年多了,关于天命所在之人,你们可有什么消息了吗?” 童子此时已然皱起了眉头,看着下面站着的人。 静,寂静。 全然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的声音也被放得很轻,轻到近乎于无。 童子声音冷了下来:“怎么?还是没有吗?昊乐长老,你呢?” 心知自己这是避不过,但他也是早有准备。 当下就出列,跪下双手呈上一本册子,驯服道:“禀崖主,目前,我等还是没能找到天命之人的下落。按着时辰和位置推算,我们找到了天命之人出生之地,只是,出了些岔子。其中种种,请崖主过目。” 童子一时被挑起了兴致,他抬手随意一招,那昊乐手上捧着的那一本册子‘咻’地一声,落在了他的手中。 童子慢慢地翻开册子,一页一页地慢慢翻看,越看脸上兴致越浓,一双血红的眼睛也迅速地转向暗红。 他将手中册子一扔,丢回到昊乐的手中,呵呵笑道:“呵呵,真是有趣,有趣,有趣啊!哈哈哈” 青城与这一次的天命之人失之交臂,而这天命之人更是从出生时起就是痴傻之辈,仙道这次真可谓是自毁先机啊。 哈哈哈,既然天机有变,那么他大荒崖这次,自然也会有一线生机躲过原本损失惨重的命数。 诸位长老对于童子的好心情很是不解,但也知道这些变化,全都与那本册子有关,当下,一众长老俱都死死地盯着昊乐长老,骇人得很。 但昊乐长老也不怕,大荒崖虽是魔修盘踞之所。魔修们在外随心所欲惯了,但在这崖上也是有些规矩的,他执掌崖上耳目,一切所得,定要先让崖主过目,得崖主允许,才能让长老查看。 但他也是聪明人,见崖主没有阻止的意思,便将手中册子递到了其中一位长老手上。 那位长老结果册子,急急地打开看了,只那么数息间的工夫,便扯出一个桀骜的笑容,刚想扬起脖子大笑出声,猛然想起自己身处的地方不是自己可以放肆的地方,顿时高昂的脖颈就将是被人掐住了,直挺挺的,愣是发不出声来,只那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过了一刻,他才算是被大方放过,低下头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不动,旁边便有人伸手夺过了他手中拿着的册子,翻开看了。看完,忍不住想笑,猛然想到方才那位长老的下场,不自觉地忍了下来,只将册子往旁边递。 童子只坐在那里,挂着一个纯真的笑容看着那本册子在这二十七个长老手中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昊乐长老手中。 待到昊乐长老拿了册子后,童子才又开口:“那叫周天佑的孩子,似乎也很有趣,昊乐长老,你可曾有他的资历?” 昊乐长老见自己已经过了这一关,当下心就安顿了下来,听童子这么一问,连忙又从袖子中掏出另一本册子,双手往上一呈。 “崖主,前些日子,太清一脉也出手要了这周天佑的资料。属下着人探查了一番后,发现,这周天佑去请了那位太清传人任睿伯出手炼丹,任睿伯此人实力不差,又有诸多秘法在身,属下不敢靠近,隐约推断,这周天佑是请任睿伯帮他炼制存聚添转丹” 听他说到这里,殿中诸人也都是一惊。 这话信息量真是有点大,先是太清一脉任睿伯,后是存聚添转丹。纵是他们见识不浅,也被惊了那么一惊。 “后来,那任睿伯似乎从周天佑手中拿了什么东西,以至于,那周天佑离开的时候有些惊惶。” 童子先是随意地翻了翻那本册子,但越往后看,眼中神色越是浓重压抑。 殿中气氛越发沉闷,各位长老不明所以,刚才升起的对青城的幸灾乐祸也散了个干净,收拾了心情,垂着头等着童子的吩咐。 童子看完,依旧是仍回了昊乐长老手中,接着一个一个地传着看。这么一遍下来,诸人也都明白了。 大荒崖目前的崖主万华童子,与上一次的天命之人也是有些关联的。 正所谓道消魔涨,道涨魔消。道魔之间,虽然不是绝对的两立,但双方之间,也不是多友好的关系。 这次天命之人诞生之前,大荒崖也是有人推演天机,发现情况不容乐观,大荒崖虽然不至于就此断灭传承,但也是元气大损,苟延残喘的结局。 如今这般,一个不知来路不明身份的小辈插入天命之中,虽然让他们大荒崖多出一点生机,但也让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一小辈。 另外,天命之人的态度也是一个问题。 万华童子看着下方的一众长老,眼中视线却是飘忽虚无。 过了好一会儿,万华童子才开口道:“既然天命之人尚未现身,那么,一切就依旧未有定数。我们早先的布置,也不要断了。” 他突然坐直了身体,端正了态度,冷冷地扫视了下方众人,纵横捭阖:“记住,我们修的是魔道!不是仙道,不是儒道,更不是佛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数变幻又如何,我等自战之!” 即便会顾虑到天命之人的态度,他们也是魔道的炼气士! 不凭功力,不凭气势,就只那么一股自在随我来去自主的气息,便已让下方众人俯首。 他们全数跪下,血红色的眼睛闪着嗜血的光芒,气沉丹田喝道:“战!战!战!战!” 能达到这种炼虚合道境的修为,能站在这个大殿之上,这些魔道炼气士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一颗颗魔心虽泛着浓浓黑气,但纯净通透,气息磅礴。 道道气运从他们身上凝聚,在殿中诸人头上旋转一圈,向上直扑高坐血色龙椅态度端正的万华童子身上,汇入万华童子识海之中的一面万魔咆哮的黑色旗帜,不住地涤荡。 37第三十六章 专注于修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周天祈坐在静室的蒲团上,手中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浅碧色葫芦,阖目静修。 周天葫芦之中,天地依旧荒芜,但这满天星辰却是已经一一点亮。 周天祈在葫芦中显化出身形,站在一处光秃秃的高峰上,往下看着这个世界。 他一直有些不是很明白,虽然已经堪堪将这周天葫芦祭炼完成,但就算是这样,这周天葫芦中,还是什么都没有,对他更是没有丝毫提示。 他应该怎样用才算是证道护道呢? 他站在那里,目之所及,除了土黄色的大地,便是漫天星辰的夜空。想了很久,可是,还是没有丝毫头绪。 周天葫芦,名为周天,难道,就是指这周天星辰? 可是,他的道,不是星辰之道。 纵然此时的修为低下,但周天祈的眼界不是修为所能限制的,对于自身的道,更是早早地就有了明悟。 可这不能说他就已经可以一步登天了,明悟了道之所在,其实并不够,他还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才能知晓,道为何物。 周天祈站在那里,星光洒落,披了一身,恍若神人,只他那一双眼睛升腾着厚厚的迷雾,与这星光很不相衬。 站了许久,周天祈叹口气,身形消散,徒留满天星光璀璨。 静室中,周天祈睁开眼睛,看了手中那只葫芦一眼,颇有些无奈地将它收入体内。 刚想站起,却是心头一动,冥冥之中有些什么牵引着他的神魂。 周天祈皱了皱眉,也不起来了,只阖目沉下心细细查看。 周天祈的神魂比起一般修士而言要凝固坚实得多,所以查看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寻了一会儿,周天祈手中一动,一道晕着淡光的光团飘在他双手上方。光芒柔和安宁,散发着浓郁的生机。 光团中,一个大胖的娃儿身穿绿色的肚兜,面容祥和,睡得正酣。 冥冥之中,天机牵引的,是它而不是他。 周天祈眼中一喜一忐忑,知道这是到了他的徒儿出世的时候了。 只是,如今的他也只有二十来岁,真的就要为人师长了吗? 他手足无措了一阵子,终于还是镇定了下来。 为人师长,谁没有第一次?罢了,该来的总要来,再说,都这么多年了,他早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周天祈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道袍,转身就出了静室。 刚出静室,迎面便扑来一条灰色的闪电,周天祈眼中笑意一闪,张大双手,空门大开。 那道闪电直扑到周天祈面前,落入他的怀中,尖利有力的双爪微微一曲,力道小心收起,半分也没有伤到面前的人。 周天祈看着那双兽瞳,笑道:“洛卿,我出来了。” 虽然周天祈已经长大,又是修道中人,但毕竟出生几年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比起同龄人来说,周天祈还是略显瘦削。 洛卿倒是长得很快,如今的身体已经与成年男子差不了多远了。 再看它灰扑扑的顺滑皮毛,毛茸茸却有力的尾巴,颀长的腰身,闪着凶光的兽瞳,便知洛卿这么多年的埋头苦修还是很有成果的。 周天祈自己对于周天葫芦的掌控出现了瓶颈,但对洛卿的修为进展顺利还是很开心的。 他双手抱着洛卿的腰身,用脸连连蹭着洛卿的脸,蹭够了才看着洛卿的眼,问道:“最近修行可还好?” 方天虽然已经飞升上界,但在拜师的时候还是留下了许多修行心得的,加上它得到的天地传承和血脉传承,洛卿独自修行没有太大的问题,但周天祈还是问了。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周天祈第一次这样问了。 每一次他或它闭关,出来两人一碰面,周天祈定是要问上一问的。 洛卿眼中的凶光早在见到周天祈的瞬间便已经敛去,听得周天祈这么一问,眼中更是划过一丝无奈,但无奈归无奈,周天祈问话它还是要答的。当然,它其实也很享受就是了。 洛卿摇晃着狼头:“嗷呜嗷呜” 顺利,一切顺利。 周天祈仔仔细细地看了洛卿,点点头:“嗯,我看也是。洛卿真厉害!” 洛卿点点头,很是淡定的样子,但它尖尖的耳朵却是不自觉地抖了抖,看得周天祈心中发笑。 好一会,周天祈才放开洛卿,开口道:“洛卿,我们准备一下,要出去了。” 洛卿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周天祈,有些不明所以。 这还是他们自外面回来以后,它第一次听到周天祈说要出去呢。它还以为要再等上一阵子,周天祈才会说出去的。 “嗷呜嗷呜?”临近端午了,你不是说要收集叶露,以待备用的吗? 因为周天祈修行的是符道,画符更是重中之重。画符要用到的种种,除了符笔砚台案桌之类的不用他自己动手以外,别的像是符墨啊符纸啊以及画符所用到的水啊,一应都是他自己动手收集了材料亲自做出来的。 每一年的端午,周天祈都会到青田大鹤天的药园里去采集叶露,没有一次是缺席的,怎么说出门就出门了呢? 周天祈笑笑:“那些东西,这么多年来也够用了。”不过他也没有瞒着洛卿,“这一次出去,却是要送我的徒弟你的师侄托世的。” 然后他稍稍感慨道:“不用一年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做人师长了。” 听到这话,洛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它努力地回想着人类的婴孩是怎么样的,越想脸越黑。 周天祈见了,不由好笑地拍了拍洛卿的头:“想些什么呢?” 洛卿转眼看着周天祈,见他一脸的好笑与宠溺:“嗷呜嗷呜。” 我不喜欢别人。 声音有点低落,听得周天祈有点心疼。 周天祈蹲□,仰着头看着此时比他还高的洛卿,眼神很认真,语气更认真:“那是徒弟。不是别人。你不觉得,这青田大鹤天只有我们两个,还是少了些吗?” “嗷呜。”不觉得。 周天祈笑,继续说服洛卿:“可是,我们一定要收徒弟啊。因为我师傅说了啊,要我将道统传下去呢。如果我一直没有收徒,那么这道统就传不下去了,那时,我们就只能待在这一界了。” “嗷呜嗷呜。”呆在这一界就待在这一界,我不介意。 它的声音微微提了一个度,又略微有些急促。 “可是,如果我一直不收弟子,我就对不起师傅了啊。我这弟子,是周天葫芦的神魂,如果我不送它托世收它为徒了结因果,只怕我的修为只会困在一个境界,不得寸进。再说,我这次是天机感应,如果一次不去,它的托世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次” 愧疚,欣喜以及为难,洛卿敏感地捕捉到周天祈话中的每一个心情变化。 当下也为难了起来,犹豫了一阵子,又见到周天祈眼中的希冀,洛卿终于还是点了头。 “嗷呜。”好吧。 周天祈点点头:“嗯,那我们去收拾东西吧,可不能漏了东西。” 洛卿转身离去,周天祈站起身,看着洛卿远去的背影,眼中神色很复杂。 他站了一会,也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 他刚才没有直接去收拾东西,便是知道洛卿会过来,就先见了洛卿再说。 周天祈和洛卿收拾了东西,又对着洞天中的符文傀儡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青田大鹤天,顺着周天祈的感应一路寻了过去。 也许他没有想太多,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这一天,其实跟原著中的周天祈第一次下山游历是同一天。 这一天,周天佑站在青城山山顶,看着起伏变幻的云雾,眼中神色亦是变幻不定。 林倾若站在周天佑身后,看着迎着山风远望四方的周天佑,心中甜蜜。她向前走到周天佑身边,伸出手拉着周天佑的手,对着转头看向她的周天佑展颜一笑。 周天佑看着林倾若的笑容,心中一暖,他拉过林倾若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心中傲气万丈,似有凌云之志,喷薄而出。 来吧,周天祈,就让我们来看看,谁才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周天佑和林倾若身后远远的一株老松旁边,隐着一个曼妙的女子。 她一双妙目死死地盯着周天佑和林倾若,目光时而恋慕时而嫉妒,变幻不定。 好一会儿,她转身离开。 林倾若笑靥如花,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后头的那株老松,那些胸有成竹及轻视在周天佑温柔地看过来的时候迅速转换成相同的似水温柔。 “你已经站了很久了,我们回去吧。” 周天佑看着眼前女子那纤细的手腕,被山风吹得飘逸异常的裙衣,眼中划过怜惜。 “嗯,我们回去吧。” 38第三十七章 他们这次外出,本打算是要像以往那样直接化光而去的,但洛卿却是不愿意。 它固执地认为自己现在长大了,已经可以带着周天祈一起。 周天祈很无奈,他并不曾将洛卿当作坐骑,现在没有,以往也没有。他是真的将它当作自己亲人的,现在更是唯一可以亲近的人,又怎么可以骑在它身上让它带着走呢。 两人僵持了许久,终究还是周天祈退了一步。 看着低下头的洛卿,周天祈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跨坐了上去。 洛卿见周天祈坐稳,低低咆哮一声,一道淡灰色的光华护在周天祈身体周围,紧接着,洛卿便化光向着远方掠去。 洛卿的速度很快,但坐在它背上的周天祈却丝毫不受影响,衣衫整齐意态悠然,不是在洛卿耳边落下两句话指点方向。 顺着周天祈心中的感应,他们来到了巴蜀一带的一个小村庄。 村庄四面环山,林木丰茂,是一个挺不错的地方。 洛卿在一处山岗上停下,远远地望着下面正在忙着春耕的小村庄。 周天祈的视线则早早地落在了一个布衣木钗的女子身上。那女子年约十六七岁,面容清秀,目光清正,也在一旁帮着自家夫君种田。 那个,就是周天祈这次的目标。只是,似乎他这次会有些麻烦。 周天祈皱了眉,右手连连掐算。好一会儿,才收了手,再度望向下方的一男一女。 如果,他的掐算结果没有出错,他未来的弟子,会是这对夫妇的长子,还是等了一两年的长子。只怕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收了去做弟子。 只是,如果不让他托世,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到时的情况又会是什么。 周天祈站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下方本在农田中耕种的一应村民也都各自收拾东西回去了,周天祈才算是想到一个法子。 打定主意,周天祈转头对着依旧在旁边安静等待的洛卿笑道:“好了,洛卿,我们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吧,等到晚上,我们再来行事。” 洛卿点点头,转身跟着周天祈就走了。 只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周天祈和洛卿在那女子家里的院子中现出身形。瞧着里头看了一眼,周天祈笑了笑,又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洛卿,眼露笑意:“怎么,可曾准备好了?” 洛卿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时如何弄出这样的东西来的,但也轻轻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周天祈见状,眼中笑意一敛,从袖中抽出一张黄色符箓,看了看,随手一抛,整个符箓飞到半空,一道浅淡色光芒在黑漆漆的院子中亮起,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接着,周天祈随手再抛出一张符箓,这张符箓倒是没有停留,而是通过打开的窗户飞入那对年轻夫妇的屋子。 周天祈与洛卿对视了一眼,径直推门进了那间屋子。 屋子里,一道符箓飘在半空中,被周天祈打入的一道真元一激,只微微一颤,便破碎成点点纸屑散落到屋子各处。 周天祈站在屋子正中央,面不改色地看向床上,双手向上一托,一个晕着淡光的光团浮在他双手的上方,光团中,一个大胖的娃儿正睡得昏天暗地。 周天祈看着这个光团好一会儿,终于动了,他放在光团下方的双手连连掐诀,一道道繁复的印诀被打在那个光团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光团表面晕着的淡光渐渐地变成乳白,而周天祈额间的汗珠也越来越多。 洛卿站在一旁看着周天祈,眼中有着明显的不虞。 但周天祈此时也顾不上这些了。待到一连串印诀打入光团中,周天祈双手一推,整个光团悠悠然地飞向床榻上的那个女子。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在飞向那个女子怀中的时候微微睁眼向着周天祈的方向看了一眼。 直等到光团没入女子腹中的时候,周天祈才收回掐诀的双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他低头看着不高兴的洛卿,苦笑道:“这套印诀,是我从周天葫芦中悟出来的,对它也是很有帮助的。” 洛卿沉着脸看着周天祈,并不开口。 周天祈苦笑,又转眼看向床上的方向,只站在原地,双手一勾,一道幻象打入了床上那对夫妇脑中,想了又想,连旁边主屋中的一对老人也不放过,同样一道幻象打了入去。 周天祈收了手,看向洛卿:“好了,我们走吧,明天再入村。” 即使是对着周天祈方才的动作很不高兴,但洛卿还是没有异议,跟着周天祈转身出了院子。 待到周天祈和洛卿散去,那两张符箓便也同时消散,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除了那两间屋中床上躺着的眉头微皱的两男两女,整个院子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走出一段距离,洛卿伸头咬住了周天祈长长的衣摆,停在那里不走了。 周天祈转头奇怪地看着它:“洛卿?怎么啦?” 洛卿看着低头专注看着它的周天祈,有些好奇:“嗷呜?嗷呜?嗷呜?” 为什么,他们会躺在一张床上?还是光溜溜的?他们不需要穿衣服睡觉的吗? 它上一次出去,也跟着周天祈一起在别人的地方借住过,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不都是穿了衣服的么?怎么他们就不穿了呢?人类不都是将自己的衣服看得跟自己身上的皮毛差不多的吗?都要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才肯出门的吗?怎么他们就不了呢? 周天祈脚下一个趔趄,站稳了后才看向洛卿。 此时夜深天黑,几乎没有一丝光亮,但周天祈还是清晰地望入洛卿的眼中,望见洛卿眼中的不解。 周天祈清咳了声,又被寂静夜里的声响吓了一瞬,静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嗯,嗯,他们,他们,他们是,是夫妻。咳,自然,自然就不同了。” 怎么夫妻就不同了? 洛卿很不解,还想再问,但周天祈已经将衣袖从洛卿口里拉了出来,快步走了。 见状,洛卿也顾不上再问了,当下便跟了上去。 天祈不说,不要紧,它总会找到答案的。 第二天一早,周天祈和洛卿便入了村。 村子在巴蜀一带,因为靠近蜀山的原因,这边的人对于炼气士等都颇为恭敬,所以,当周天祈带着洛卿进村的时候,村中的人虽然看着洛卿很是很不安,但也还是恭敬地迎了上来。 “不知道长这次到我们村子,是什么事情呢?” 白发苍苍的村长恭敬地对周天祈行了一礼,勉强无视他旁边的洛卿,颤颤巍巍地问。 村中其他村民也都放下了手上的农活,赶了回来,站在村长身后。 周天祈昨天见到的那对小夫妻以及那对小夫妻的父母,见到周天祈和洛卿,面上神情变了又变。 要不是周围的村民都将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周天祈和洛卿身上,也不会发现不了他们的奇怪之处。 那年轻妇人悄悄地拉了一拉站在她旁边的当家一把,示意他看看他们的父母。 那青年顺着妻子的目光看见自己父母变幻的脸色,一时惊诧,倒也明白了过来。 周天祈没有要卖弄的意思,他对村长回了一礼,道:“小道这次,却是为了小道弟子而来。” 村长正想开口问,便见周天祈转了个方向,笑问:“不知,两位可愿意将你们的长子与了我做徒弟?” 村长顺着周天祈的方向看去,却正是一脸手足无措的青年夫妇。 村中所有人也都又羡又妒地望向他们一家子,眼神中透着渴望。 这可是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时代,如果他们村中出了一个仙长,那可就不得了了。 那青年夫妇见周天祈问他们,顿时更惊了。他们互相看了看,又抬眼去瞧了瞧自己父母的脸色,想起昨天夜里夫妻两人同时做的梦,低声而断续地问:“道长,不知,不知我们会有多少个孩儿?” 能做仙长当然是好,但若是断了香火,那也是不愿的。 周天祈笑着安抚道:“你二人命中有三子两女,说来也是不错的。” 他可没有骗他们,确实算是很不错的了。 那对青年夫妻连连点头,又小心地开口道:“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消息” 周天祈笑得神秘:“两个月后,便有分晓。” 说完,他转头对着村长道:“既然还要有些时日,不知,小道是否可以在村中小住一年?” 村长笑得眉眼直颤,连声道:“可以可以。” 随后,周天祈就在村中最靠山的地方施展了一次仙法,用一个小竹屋模型化成一间竹屋,住了进去。 当天夜里,周天祈站在竹屋外,抬眼看着一个方向,若有所思。 39第三十八章 自周天祈在众人面前化出了一整间竹屋,村中众人对于周天祈和洛卿的态度顿时就更加恭敬了几分。 在周天祈表明了态度之后,更是不敢随意打扰。 至于那娃儿托世的那沈家人,当天聚集了宗族的人商量了一阵子之后,也是很快就答应了。 周天祈对于这个结果倒是不出意料,笑着点点头便算了。倒是来他这里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沈族族长和那家的沈老爷子有些失望。 周天祈笑笑,探手从袖中掏出几锭白亮白亮的银子和几锭金灿金灿的金子递过去,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些两位耆老就拿回去,好好地补补身体,也好让我徒儿身体好些。” 那两人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拿了回去了。 两人离开,周天祈一时没有什么事情,行到空地处,眺目远望。 洛卿不知从何处出来,站在周天祈身边,顺着周天祈的视线望去。 “嗷呜嗷呜嗷呜?”你最近这是怎么啦?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周天祈低下头来看着洛卿:“嗯,那边有些东西,我在想要不要过去。” “嗷呜?嗷呜?”有东西?是好东西吗? 洛卿上一次跟着周天祈出去,碰到的好东西不少,除了那古墓之外,还未曾见过周天祈这么重视过。所以,这次的会是更好的东西? 周天祈愣了愣神,好笑地摇摇头:“算是好东西,只是,对于我们没有什么用处。” 洛卿侧头看了看周天祈,将他那一愣神收入眼底,转了头继续望着远方,开口:“嗷呜嗷呜。” 还是去取了吧。 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看周天祈的模样,也不像是什么简单的东西,而且,洛卿知道,周天祈这个样子,似乎是有些舍不得。 周天祈又站了好一阵子,才低头看着洛卿,笑道:“是了,既然舍不得,那就去取了来吧。就算对我们没有什么用,那也是我的。不是别人的。” 周天祈最后的那句话很淡很轻,洛卿差点就漏听了。但其他的那些,洛卿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当下,它便伸直了身体,轻轻地蹭着周天祈的身体。 周天祈刚有些低沉的心情就这样被洛卿蹭开了,他笑笑,直接就跨坐上洛卿的背。 洛卿见周天祈做好,低低咆哮了一声,转身就钻进了山林。 自周天祈来到这里,帮着那葫芦元灵托世后,他就发现了,这个村子,竟然离着当年那个山谷很近。 说实话,这个山谷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让他只见了周围的那么一丁点地形,就认出了它的位置。 他曾被弄得很凄惨,但他得到了一柄足以与自己性命交修的宝剑,那柄宝剑,他本应持之纵横天下,但最终还是困于围城,致使宝剑蒙尘。 如今,他再度归来,却是转修符道,还是要让这柄宝剑蒙尘。 但是,是他的就是他的,最后要让他蒙尘还是转送他人,也该是由他自己决定。 很快,洛卿就带着周天祈到了山谷外围。 周天祈从洛卿身上下来,站在山谷入口,看着这个普普通通的山谷,心中明白。 如果这谷中的种种禁制统统显露出来,只怕蜀山派也不会就此放过这么一块肥肉吧。 洛卿站在原地,疑惑地看向前面的山谷。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山谷而已,天祈这是怎么了? 周天祈低头看着洛卿:“走吧,我们进去。” 出于对周天祈的信任,洛卿很干脆地跟在他的身后,进去了。 一步跨入山谷,霎时整个空间变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他们在山谷外所见的谷中景象,而是头顶一片晴空脚下一片黄沙的大漠。 周天祈左右看了看,身边的洛卿还在,只是他身上的真元和身上一应东西除了衣物却是全都没有了。 他轻呼一口气,低头对洛卿道:“怎么样?还好吗?” 洛卿转眼扫视四周,感受了一□体的状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颈,转头回应:“嗷呜,嗷呜嗷呜。” 还好,就是身体里的真元不见了。嗯,铭牌也不见了。 周天祈点头:“嗯,我也是。看来,我们是进了阵法里了。” 在他的两次记忆中,进入山谷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这次多了一个洛卿,倒莫名的让他安心不少。 “好了,我们走吧。” 其实,对于这个山谷中的阵法,周天祈确实可以说得上驾轻就熟,但问题就在于,有些事情,不是你知道怎么做就可以一步完成,就像现在。 周天祈知道,这第一个阵法其实就是要考验一个人的意志,也就是说,他只要一直不断地往前走就是了,不能停也不能退后。 但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不走了。 一路走来,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了,只知道头上那一片晴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周天祈和洛卿身上没有了真元,虽然肉身的力量还在,但谁叫周天祈是一个符修。 符修出了名的肉身孱弱,这么一次考验,可真的将周天祈弄得够呛的。 不过还好,他的身边还有一只洛卿,倒也可以处处帮衬着。 他们没有水,没有食物,不知道路,就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到得最后,周天祈整个人都要干了,才算是结束了这一关卡。 出了沙漠,便是雨林。 布下禁制阵法的大能似乎没有想要弄死他们,才入了雨林,他们身上的全部沙尘干涸难受什么的全都不见了。 真元有了,身上的挎包还在,袖子底下的小乾坤也还可以用。 可这般待遇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够轻松过关。 这次,他们要面对的,是雨林中各类的灵兽异兽。 这些灵兽异兽还完全违背了它们之间的地盘意识,就聚集在一处地方,完全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入侵者。 周天祈和洛卿将身上的真元全数耗光,最后还是借着洛卿的速度逃出升天,过了这么一关。 第三关,本该是禁制关,他们应在种种阵法禁制中行走,只有通过阵法禁制后,他们才能进入山谷中心的那个废弃神庙。 谁料,他们只过了两关,出来后便看见了那座神庙了。 周天祈心中有些奇怪,但想到那柄莫名出现的松纹古定剑,就知道这个废弃的神庙,定然不只是废弃神庙那么简单。 周天祈喘匀了气,低头看着探出舌头也跟着喘气的洛卿:“好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洛卿站了一会,恢复了些力气,才又跟着周天祈一步一步地走进神庙。 它不知道周天祈哪来的信心,认定这个神庙没有危险,但它不能放他一个人。 周天祈去和洛卿入了神庙,入目所见,就只是一个废弃的神庙而已。 虽然神庙中残存的装横以及有些残损的神像都表明了神庙当年的不凡,但当年再不凡,那也已是当年的事情了。 周天祈进入神庙,左右看了看,轻叹一口气,随即便开始招呼洛卿帮忙打扫整理这个神庙。 神庙之中满是灰尘蛛丝,曾经朱红的柱子如今就只剩下那么一点黯淡的颜色了。 洛卿虽然很不解,但还是动手帮忙。 周天祈并没有对洛卿解释些什么,他只是很认真地打扫着这个神庙。 无论是在哪一世,他都从这个废弃的神庙中得到了许多。而不管是哪一世,它都不曾向他索取些什么。 以后,大概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再来了吧。 毕竟,上一次他离开后本想再回来一趟直接隐居的,但见到的,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山谷而已。 周天祈打扫完毕,看着崭然一新的神庙,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带着洛卿一起在神像前跪下。 诚心叩首三百,口中默诵一番,便见一道白光从神像双手落下,向着跪在下方的周天祈和洛卿一晃,便将周天祈和洛卿收了进去。 待到白光散去,神案前方的蒲团上已经没有了周天祈和洛卿的身影。 随即,整个崭新的神庙像是微微一抖,再看,却已经恢复成周天祈和洛卿进来之前的模样了。 空荡灰暗的神庙中,一个曾经在周天佑进入之时响起的声音悠悠响起:“是个有心的......” 声音中透着淡淡的欣赏,倒是极为难得。 但周天祈不知晓,他只是颇有些怔愣地看着山谷外的山树,明明,他该自己从神庙中行出来的,没想到,却是直接将他们送出来了。 摇了摇头,周天祈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一个剑盒,转眼却也看见洛卿愣愣地看着它面前的一个玉盒。 周天祈先将手中的剑盒打开,果然是他那柄很熟悉了的松纹古定剑。 剑鞘上刻了许多云纹,周天祈将剑抽出,迎着阳光细看。 修长的剑身雪亮,反射出五彩的光芒,剑柄古朴,柄身上前后各有两个神文,却正是松纹古定四字。 周天祈将剑握在手中,满心的感慨。 良久,他将宝剑收回剑盒背在背上,转眼去看洛卿的那个玉盒。 洛卿一直便在等着周天祈,见他过来,便爽快地将玉盒送到他的手边。 周天祈也不客气,直接打开,却是一滴金黄色的血珠,透着重重的威压。 周天祈霎时间被这威压一逼,没有丝毫防备地趔趄了一下,随后却是站直了身体。 反应更为剧烈的,其实是洛卿。 那滴金黄色的血珠一处,它顿时就将头低了下去。 周天祈迅速地将手中的玉盒盖上,看向洛卿。 洛卿此时已经抬起头:“嗷呜!” 天狼皇族精血! 周天祈一惊,转眼死死地盯着那个玉盒,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带着洛卿来,是想帮着洛卿得到一份机缘,但没想到,居然会是天狼皇族精血! 作者有话要说:嗯,虽然又晚了,但我还是更了...... 另外,多谢绯岚矜你扔的地雷。谢谢。 绯岚矜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1810:00:06 40第三十九章 入一趟山谷,去一次废弃神庙,周天祈其实只是想要取回那一柄曾经在他的人生中占据很大分量的松纹古定剑,带着洛卿,确实也有想过洛卿能不能也有一份机缘,但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天狼皇族的精血。 天狼乃是上界的灵兽,皇族更是极少,基本上一个族群也只有一个,它们遵循狼族天性,头狼永远只有一个。而狼族皇者,在成长之后,若不即刻离开,便会被视为对族群头狼的挑战。 而一旦成为头狼,皇族将拥有对整个族群的绝对控制权,更是处于族群的重重保护当中。 所以,可想而知,这滴天狼皇族精血是多么的难得。 再说,洛卿是苍狼皇族血脉,这天狼皇族血脉,对它而言,可谓是无价之宝。 周天祈帮着洛卿收起那滴天狼皇族精血,只回头看了两眼,便转身离开。 周天祈和洛卿这一次取宝,其实算得上很顺利,只是,同样下了山的周天佑,就不是那么的顺心了。 他驾着剑光跌跌撞撞地从一个小村庄冲出,落在村庄外面的一个密林中。 细看,其实与他同时冲出村庄的还有数道颜色不一的遁光,身后亦都有一道暗黑色的光芒如跗骨之俎般缠绕不去。 周天佑落在密林里,眼中神色惊惧不定,口中骂骂咧咧:“不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吗?为何会有那个煞星在?” 同时,他盘膝一坐,手中一道黑光一窜而出,一条通身漆黑的壁虎睁着一双如水晶般通透的眼睛,悍然不惧地迎着那到暗黑色的光芒,微微吞吐气息,便将那道暗黑色光芒吞入腹中,随后还微微呼出一口浊气,稍稍动了动前肢,做出个小小意思的样子。 周天佑并不曾注意到那壁虎小小的动作,见那到暗黑光芒已经解决,当下一拍身上一道隐身符箓以及数道护身符箓,光华流转间,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这道隐身符箓,乃是他的师父常烨所赐,算得上是极好的,所以他也不担心那个煞星会识破。 要识破也得等他得到骷髅宗最高传承之后才能办得到。 周天佑安心地将那个辟邪壁虎收回来,打坐静养,一来回复方才斗气所损耗的元气,一来也是等待时间。 虽然那煞星还没有办法识破他身上的这道隐身符箓,但真要发现了,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周天佑不好过。 周天佑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呢? 其实也要从他下山以后说起。 他这次乃是一个人下山,想着想找个机会见见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打探一二,故而他推了林倾若要与他一起的建议,下了山。 谁知下山后一次伪装中,他听闻这个小小的村庄中,居然有一株千年一叶草。当下便心动地与几个无根无底的炼气士一起,来这边寻药了。 千年一叶草,放在十年前那枚玉佩还在他手上的时候其实真的算不上什么,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却是不能放过的。 然而,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居然入得了那个煞星的眼,还将这地方划归成他的地盘,就这么打了起来。 周天佑一直那煞星那煞星地叫人家,若放在数十年后,其实还真的名副其实,但现在么,人家也就一个心态有些许扭曲了的小青年。 易天化,年十七,魔道骷髅宗宗主首徒,面容柔美,形似女子。虽然出手是有那么一点狠,但还不到狠辣的地步,要到那个程度,真的还得等到数十年后骷髅宗大变。 嗯,魔道确实只有一个修行圣地,但那并不意味着,魔道只有这么一个门派。 大荒崖其下,亦有三谷四宗。分别是:唯意谷、白莲谷、恶人谷、骷髅宗、炼魂宗、血骨宗、合欢宗。 远远地,易天化似缓实快地行来,在密林中细细寻找了一番,虽然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但过人的直觉还是让他找到了周天佑所在的大概位置。 但当他正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便听得一个稚嫩的女音远远传来:“易姐姐......易姐姐,你在哪里......” 还有一个略老成点的女声紧随其后:“小姐,小姐,你小心点,你小心点啊小姐......” 易天化清凌凌的眼睛一冷,随后更有怒火暴涨,接着,这怒火被压了下去,冷冷地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含怒一掌拍向周天佑所在的方向。 那个死丫头,如果她不是与大荒崖的昊源长老有些关系,看他不一掌直接了结了她! 看也不看便直接转身离开。 周天佑正在调息,易天化含怒而出的一掌虽然经过层层削减,已经没有太大威力,但谁让周天佑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这么一掌的余威也让他体内的气息一乱再乱,当下就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倒了下去。 同时,因为他身上的符箓经了易天化那一掌,勉力又支撑了一段时间,终于还是撕拉一声轻响,全部化成碎屑随风散去了。 周天佑也因着符箓效用消散而在密林中显化出身形,歪到在地上。 没多久,密林中就来了两个女子。 她们都身穿罗裙,前面一个蹦蹦跳跳的,还时不时地将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后面一个则是不断地按抚着前面的女子,小心地伺候着。 行得近了,便也看清了这两个女子的模样。 一个圆脸大眼,全然娃娃一样,一个面容清秀,举止温柔,都是各具特色的女子。 那行在前方的娃娃样的女子似是有些什么方法一样,竟然顺着那易天化的气息一路寻到了密林中周天佑处。 那娃娃脸的女子猛地瞧见倒在地上的周天佑,眉头一皱,手腕一翻,托出一个小巧华美的手镯。 镯上刻满了细细密密的纹路,繁乱中亦能瞧出隐隐的规律来,间中还有数颗圆润但色泽各不相同的宝石在纹路上错落分布,隐隐有着串联的意味。 女子随手将手镯向着周天佑一丢,嫩嫩的娃娃音轻吐:“去。” 手镯应声而去,飞到周天佑上方后猛然变大,将周天佑整个套了进去。 她身后那个很是温柔的女子神色动了动,开口问道:“小姐,你这是要将这个人捉起来?” 娃娃样的女子很兴奋地点点头:“当然,要不然我拿镯子拿他是为了什么?” 接着,她又自个儿说道:“有了这么个人,这次炼制的药就有着落了。” 温柔女子不由得扶额,果然。 “可是小姐,这么一个大男人,你就不怕老老爷知道?” 老老爷平日里看得小姐可紧了,是个男人都要仔细盘问清楚一一警告威胁了,才放过来的。 那易天化避着小姐,这其实也算是一个原因之一了。 听了这话,那娃娃脸的女子脸霎时往下一拉,可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笑着开口:“爷爷最近可是很忙的,我们就不必拿这些小事烦着他了,再说,不就是拿来试药的么,不要紧的。” 她嘴角含笑,眼睛斜斜地望着身后的女子。 温柔女子心中哀叹一声,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法子,只能由着她去了。 这个娃娃脸的女子,便是大荒崖上鼎鼎有名的小魔女,她擅长炼丹,比起崖上的炼丹师一点也不差,但她的性子很古怪,炼出来的丹药药效也很是古怪,有的没的都能炼。而且,炼得最多的,还是那些能让人欲生欲死的丹药。 而最让崖上弟子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还是在于她很喜欢拿人来试药。每一次她炼丹,定然会是大荒崖上最安静的日子。 大荒崖的弟子即便被她弄得极凄惨可怜,也不敢对此多有怨言。 原因就在于,她有一个对她疼之入骨的祖父。 她的祖父昊源,执掌大荒崖的炼丹房,本身亦是大荒崖上数一数二的炼丹师,再加上本身实力不低,所以即便同是大荒崖上长老,对着她,也得忍下三分火气。 何况,这个齐凝意还是一个精乖的,整个大荒崖上的长老,就没几个能对着她生气的。 齐凝意此时抓到了周天佑,倒是放过了易天化,高高兴兴地回了自己在附近暂住的别院。 易天化发现齐凝意没有继续找来,当下松了一口气,连夜离开了那里。 倒是周天佑,一醒来便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又瞧见了齐凝意,脸上神色可谓是精彩。 齐凝意?居然会是齐凝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晚了...... 嗯,多谢以觞你的地雷,谢谢。 以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1901:59:58 41第四十章 周天佑醒来后见到齐凝意的精彩面色让齐凝意好生欣赏了一番,毕竟,就算是大荒崖上的人也没有变脸变得那么快的,但同时也心生惊疑。 当下,她便改了主意,一双眼睛单纯地看着周天佑,声音虽然稚嫩,但还是有着丝丝不经意的诱惑,动人心旌。 “公子,你可是好些了?” 周天佑猛然抬起头看着关切地看着他的齐凝意,一时之间颇有些不敢相信。 站在一边的环柔将屋中两人的神情变化一一收入眼中,此时见自家小姐临场变了主意,却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周天佑愣了一阵,又在齐凝意的奇怪眼神中回过神。 他勾起一个仙风道骨的笑容,轻轻摇摇头,道:“这次真是多谢姑娘了。等我身体好些,便会离开,定然不会再多加叨扰。” 齐凝意大大的眼睛盯着周天佑,他甚至能看到那黝黑的瞳仁中,映出一个真实的自己,他顿了顿,移开了视线。 齐凝意见此,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笑意:“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好生在这里静养再说吧。嗯,这里有一些好药,你收下吧。” 她从袖子里取出几瓶自己炼出的药,笑意盈盈地递给周天佑。 周天佑眼角抽了抽,但推搪不过,只能收下。 这些,一定要摆得远远的! 齐凝意又交代了几句,终于还是带着环柔离开了。 她们一离开,周天佑便躺倒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床帐,神思游离。 这么一个齐凝意,真的会是小说中的那个视人命如草芥出手毫不容情的魔道新星齐凝意? 又或者,她还未长成那个样子? 周天佑想了许久,还是没有结论,只能不断纠结。 齐凝意离开厢房,一步一步慢慢行着,眼神莫测。 环柔跟在齐凝意身后,不敢吭声。 这个她随手从密林中捡回来的预备药人,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炼气士而已,怎么一见着她就神色百变,似乎是认识她一般? 她自问在崖上名声或许会很响亮,但这不代表只是初次出来的她在其他地方也会是响当当的。 不过不管怎样,让人查了也就是了。 “查。” 齐凝意的声音一如既往般的纯稚,环柔却是丝毫不敢大意,恭敬地低了头,低低应道:“是,小姐。” 之后,齐凝意也还是会不时跑到周天佑所在的厢房,美其名曰怕他无聊,来与他解闷的。 周天佑虽然对着齐凝意还是心存忌惮,但毕竟人家并未表露身份,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最主要的是,自己此时可是在别人的屋檐下,也只能微笑以对,耐心应付。 没过几日,齐凝意便从环柔手中接过了周天佑的大部分资料。 齐凝意的祖父昊源长老毕竟疼宠孙女,再加上这段时日崖上也正好探查了周天佑,知道自己的孙女在查,便将些能说的能让她知道的都送了过来。 齐凝意翻看着这些资料,眼底阵阵精光划过,最后变作不谙世事的纯真和稚然。 周天佑养伤的日子过得其实很舒坦。 美食、美酒样样不缺,虽然美人有那么点出人意料,但的确也算是美人。 可周天佑还是无时无刻不想离开。 但每一次透出口风,都被齐凝意推了回去,一概只做不知。 周天佑无法,等身上的伤好些后,便直接提出告辞。 “祝姑娘,我还得去巴蜀一带寻我幼弟,这便告辞了。” 此时却是清晨,齐凝意正在别院的药园中伺候药草,却见周天佑随着环柔行近,见礼后便直接开口告辞。 齐凝意脸上神色一黯,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舍地看着周天佑:“周大哥,你能不能不走啊?我一个人在这别院,很无趣的。” 周天佑无奈地摇摇头:“我幼弟离家已经十数年,家中父母担忧不已,如今有了他的消息,却是不能再等的了。万一他离开了巴蜀,那以后就更不好找了。” 齐凝意低了头,双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药草叶子,好一会儿,才像是想到什么妙计一样,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天佑:“周大哥,不如,我和环柔陪你一起吧。多个人总是容易些的。” 周天佑眉头一皱,正待开口,却听到齐凝意又继续道:“我也许久没有出去玩了,更不曾到过巴蜀,也不知巴蜀那边是个什么样子。周大哥你就带了我去好好见识一下吧,好不好?” 齐凝意黝黑的瞳孔中透着淡淡的哀愁,周天佑心中一颤,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见到齐凝意连声地吩咐环柔去收拾东西,还在不断地盘算着巴蜀会有什么好玩好吃的东西。 最后,周天佑还是无法撇开齐凝意主仆,只能带着两个人上路。 齐凝意告知周天佑的身份是一个隐世家族的姑娘,从小被关在谷中,难得来一次别院,便碰上了周天佑。 出了别院,因着齐凝意对外界的好奇,他们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晃悠悠地向着巴蜀一带行进。 这一路上,周天佑对于齐凝意也算是多有了解。 这个孩子,其实也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娃娃而已。 对此,周天佑不由自主地进行了一系列的脑补。 因为自己的亲祖父是大荒崖上执掌实权的长老,又是崖上为数不多的修三代,齐凝意备受宠爱,但同时,因为年幼而实力不足的她在强者为尊的大荒崖也就成了一个异类。 实力不足但却优先享受各种资源,齐凝意同时也是被排挤的。 加上昊源长老对齐凝意身边的朋友的限制,毫无疑问,齐凝意是寂寞的。 她寂寞,所以,她便将一门心思落在炼丹上;她无趣,所以,她特意炼制出一些效果古怪的丹药,用在她的师兄弟身上...... 但她也是善良的,所以,她用来戏耍的丹药也只是副作用比较奇葩,但其实并不会影响到服用者的身体,所以,她也会将受伤倒地的他带了回去,好生调养...... 她也是体贴的,所以,她出门后便一直往巴蜀走,并不会因为自己好奇贪玩,就设法拖延时间,最后还是自己,多方延迟才用了二个月的时间踏入巴蜀地界...... 她还是聪慧的,所以,她知道自己是仙道修士,便设法隐了身份,不曾直接告知,更不曾在他面前使出大荒崖的手段,两个月了,大体上的纰漏还是没有...... 虽然周天佑因为齐凝意身份的问题而特意防备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齐凝意的态度,终究还是软和了许多。 他的转变,瞒不过一直以来便细心关注着他的齐凝意和环柔。 齐凝意和环柔对了一个眼神,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周天佑的关心,当然,礼尚往来,齐凝意主仆对与周天佑就更是关心了。 另一边,周天祈和洛卿却仍是在竹屋中过着自己的日子。 前段时日,周天祈接了一封传信,却是谈斯良送来的。 谈斯良受戒出家成为本空大和尚的入室弟子被赐法号圆定,虽然目前仍在藏经阁苦读佛经,但该知道的,却也不是不清楚。 周天佑作为青城一派新一代中的佼佼者,自然也是备受关注的。 他这一入巴蜀,便已被各方势力知晓了。倒是齐凝意主仆的身份是昊源用了真功夫掩饰的,却也不会就这么被他们识破。 谈斯良知道周天祈在巴蜀,自然对巴蜀的变动多用了一份心,更是每隔一段时日便将菩提寺所得的关于巴蜀的消息匀了一份出来,送到他的手上。 所以周天祈虽然是避居山村,但也不算是耳目闭塞。 谈斯良其实对于周天佑并不太感冒,也不曾思考过周天祈与周天佑的关系,只是当作无关紧要的消息夹杂着其他送到周天祈手上而已。 但其实,周天祈即便是在青田大鹤天,也不会像谈斯良想的那般,对天下事一无所知。他手上自有傅青和方天留下的一应渠道。不过,谈斯良的这份情,周天祈却是领了的。 坐在竹屋内,周天祈端坐在廊间棋盘前,左手执白右手执黑,自己一个人慢慢地下着。洛卿则是卧在对面,眯着一双眼认真地盯着棋盘,看着周天祈布局下子。 周天祈左手用白子轻轻敲击棋盘,眼睛微微眯起。 既然他已经到了巴蜀,又有如此良机,那他要是不出手,只怕以后就没有这么个机会了。 几日后,周天佑和齐凝意环柔三人在成都落脚。闲逛时在一处小山头被阵法所困,更有人伺机出手劫财。 争斗中,齐凝意不小心替周天佑挡了一个致命攻击,随后,周天佑爆发,灭了一众歹徒,随着环柔住进了齐凝意在成都一带的别院,陪着齐凝意养伤。 周天祈站在窗前,看着细雨绵绵飘落,弯唇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呃,又弄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 还有,关于周天佑做药人和逃跑的事情,最后演变成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齐凝意的原因,求别拍...... 话说,能跟到现在,大概也都是真爱了,所以,请谅解,谢谢。 42第四十一章 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是处理了齐凝意的伤势。看着躺在床上比起开始之时已经好上太多了的齐凝意,周天佑和环柔也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环柔看了看依旧昏睡在床的齐凝意一眼,原本便很轻柔的声音此时已经是放得更轻:“公子也跟着忙了一整天了,还是先行下去休息吧。这些药,公子拿去,也好将身上的伤处理了。” 说着,便也将自己手上的一些玉瓶子递过去。 即便周天佑在最后时刻爆发灭了一干人等,但之前缠斗许久,又先落入他们阵法,周天佑自己自然也是伤得不轻,只是先前齐凝意境况看上去很骇人,一时也顾不上。如今齐凝意已经稳定下来,那么他身上的伤也是拖不得了。 周天佑皱了皱眉,看了眼态度似乎有些疏离了的环柔,又望了望躺在那里面色煞白透明的齐凝意,轻叹了口气,接过那些玉瓶,也没有说自己身上也有,只点点头:“那我就先下去了,环柔姑娘你也累了,也应早些休息才是。若是你家小姐醒了,万望告知一声。” 环柔点点头,却不看他。 周天佑也不太在意,深深望了一眼齐凝意,将她此刻的脆弱面容收入心底,方才转身随着别院中的侍女离开。 一路行着,周天佑都有些晃神,完全顾不上细看别院的布置。 他此刻脑中全是齐凝意的脸,初始之时纯真可爱的,遇险之时惊慌失措的,到如今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统统都是她。 这么胡乱想着倒也让他忘了,齐凝意作为大荒崖昊源长老的嫡亲孙女,她外出暂居别院,身上又怎会没有一些有效的护身宝贝。 环柔听着周天佑远去的足音,转眼看向床上。 齐凝意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床上素色的帐幔,不言不语。 “小姐。” 环柔连忙站起,跪在床前。 “有结论了?” “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对之处。” 齐凝意拧起了眉,视线落在环柔身上:“正常?” “是,那些人在这一带乃是惯犯,身上的功法也是世间广传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最后那一手,虽然似乎是一门残缺的神通,但这门神通入门不难,是散人炼气士常用的,也算是广为人知。最多,也只是那个散人炼气士掌握到了这门残缺神通的一丝真意。” 但就是这么一丝真意,差点就让她出了岔子。 “安姨怎么说?” 齐凝意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是有人在的。 不知何时,屋中出现了一个身穿棕褐色常服的妇人。 妇人瘫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平板道:“事发突然,老奴出手不及。” 刚开始的时候陷入阵法,齐凝意却是送了暗号不让她出手,后来其实情况已经在她掌控之中,谁知就在那么不应该出事的时候出事了。 齐凝意点点头,那安姨一礼,随后隐去身形。 环柔嘴角一直含着温柔的笑意,垂手安静站在一旁,并不曾开口说话。 齐凝意躺在床上,又闭目养了回神,才再度吩咐。 “找个合适机会,透露出去,我出来的急,护身法宝不在身上。” “是,小姐。” 环柔退了出去,一室寂静,齐凝意阖眼静养,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艰难地从腰间掏出一面小巧玲珑刻满菱花的圆镜。 只是,原本通透明澈的镜面,此刻却是布满了裂痕。 齐凝意静静地看了一会,镜中苍白而精致的面容支离破碎,唯有那一双眼睛,黑得令人心惊。 周天佑后来问及齐凝意的身体,也曾不经意间问起齐凝意的护身法宝。 齐凝意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容飞起一抹红霞,看得周天佑一阵愣神。 环柔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听得周天佑问话,故作为难地看了齐凝意一眼:“若不是小姐急着出来,也不会什么都没带” 还未等周天佑回过神,齐凝意已经拉过了环柔的手,不断摇晃着撒娇:“好了好了,我的好环柔,我知道错了,下次出门一定要将东西都带起,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次这样!我最近可是疼死了,环柔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环柔无奈,但也只能摇头,别的却是不说了。 周天佑坐在旁边,含着笑意听着齐凝意和环柔的对话,听到这里,低头想了想,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支青木钗。 钗身上细细刻了密密麻麻形似木纹的纹路,尾端则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玉兔,两只黑亮的兔眼中泛着淡淡的光芒。 他将这只钗子递给齐凝意,眼中透着歉意。 “祝姑娘,既然你的护身法宝没有带在身上,那么这个,请你收下。” 齐凝意好奇地接过那支青木钗,细细地把玩了一番,方才眼露欣喜:“谢谢周大哥。” 周天佑看着齐凝意带笑的眼,眼前一晃,没有再说什么。 环柔却是开口道:“小姐,这处别院也有些东西的,不如我们就带上了吧?” 齐凝意转头看向环柔:“咦?这里也有么?那环柔你去挑些出来,也好送些给周大哥。这次这么凶险,可不能再不小心了。” 环柔犹豫了会儿,却是拗不过她家小姐,终是只能点头。 齐凝意的伤说不上很重,就是得静养。 周天佑每日里都会抽出时间到齐凝意的屋子探望,不时也会外出带些好玩有趣的东西,绞尽了脑计回想以往看到的故事,在齐凝意面前一一戏说,另得养伤的齐凝意松快了几分,眼底藏着的黑色也渐渐地淡了些许。 等到齐凝意完全下床,已经又是三月的时间过去了。 齐凝意歉意地看着周天佑,声音低低的,很是让人心疼:“对不起,周大哥,我又拖了这么长时间” 周天佑看着面色黯淡的齐凝意,禁不住伸手抚上她的发髻:“说什么呢,没事的。” 等到周天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脸红霞的齐凝意以及褪下温柔一脸吃人样的将齐凝意拉远的环柔。 他不由得尴尬地收回手,颇有些歉意地看着齐凝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齐凝意隐在环柔身后,低了头:“没关系” 周天佑听着齐凝意的带了羞意的声音,心底涌上层层热意。 虽然齐凝意是大荒崖昊源长老的嫡亲孙女,但她天真可爱纯稚善良,实在不像是魔道出身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对自己也是有些好感的。 环柔站在那里,第一次觉得有些不对。她不着痕迹地扫视着自家小姐,眉头微皱。 当夜,环柔伺候着齐凝意睡下,犹犹豫豫地开口:“小姐,你” 那周公子的资料,齐凝意已经拿到手了,环柔也曾看过,对于其上也算是清楚,他可是青城派中常烨道人的心腹弟子,在门派中的威望也是不轻,而且,他已经与昆仑派的那个林倾若定了亲,据说感情还不差。 这样的一个男子,就算是再优秀,也是别人的。 小姐这样,是失了分寸的。 再加上,那是青城派啊,与他们大荒崖虽然明面上相安无事,但一旦对上,也是没有和解可能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可不是说假的。 齐凝意眼中先是一软,随后一冷:“环柔,不要多事。” “是,小姐。” 环柔无奈应声,实在是,多事不得。 这夜,齐凝意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那边,周天佑也是翻来覆去基本上一整夜都也没有阖眼。 但幸好,他们都是炼气士,虽然近日休息不好,看上去没有什么,但终究,还是有些东西变了。 周天祈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看着沈家的一大帮子族人站在院子里,面色焦急。 这些,可都是沈家家族老资格的一辈了。要不然,可是没有那个资格站在这个院子,等着产房的消息。 是的,沈家媳妇这一天生产,也就是说,周天祈的大徒弟,就要出世了。 洛卿趴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盯着产房门,说不上喜怒,但很让人心惊。 周天祈不时拍拍洛卿的头,倒是镇定。 他的徒弟,再怎么着,也不会连出世这一关都过不了,气运根底摆在那里呢。 周天祈的镇定,沈家族人也不是看不见,但心底还是止不住地急,就怕出了个万一,事情不妥。 失了仙缘尚在其次,惹怒了周天祈才是大祸临头。 沈家媳妇这一胎生得算是顺利,但毕竟是头胎,进了产房两个时辰后便诞下一个重七斤六两的大胖娃儿。 迎着灿烂的朝霞,望着天边即将升起的朝阳,周天祈看着身边恭敬地请他起名的沈家老爷子,开口道:“昭昭日月,亘古长存。这孩子,就叫沈昭吧。” 青田大鹤天下一代嫡传大弟子,沈昭。 当然,他的拜师仪式,还得等到他六岁才能开始。 43第四十二章 三日后,沈家举办沈昭洗三宴,小村庄方圆千里,几乎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包括沈家这个小村所属县地的县太爷等这些村民们一生难得一见的人物也都来了。 沈家更是倾尽全族之力举办宴席,不说这个偏远普通的小村,即便是放眼整个县城,也可以说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盛事。 毕竟,虽然蜀山派的人也来这一个府洲收徒,但那都是将那些孩子带到蜀山派去的,很少有炼气士会光明正大地在一处地方守着,净等着徒弟年龄到便收徒的。 周天祈端坐高位,洛卿站在他侧旁,面带笑容眼神安静地看着那些赴宴的人凑趣说笑,完全无视了不断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洛卿板着一张脸,视线带了些凶厉,直接在整个堂室之中转了一圈,随后便安静了下来。 感受到洛卿的震慑,那一众冲着周天祈来的客人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做一个客人。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惹恼了那一条居狼,平白找来一场祸难不说,还惹了仙人的不喜。 县太爷亦是坐在周天祈下方,只笑看着洗三宴的进行,眼角不断地注意着坐在上方的周天祈的一举一动,心中不由感叹:真是一个仙风道骨置身闹市却彷如身处深山的得道高人! 周天祈满意地看着那些不敢来打扰他清净的人,只将视线落在那个被抱出来的大胖娃儿身上。 嫩红嫩红的脸,如莲藕般的手臂,被放在盛了热水的金盘中,双手有力划动,嗓音震天,看得出来,这个小家伙在胎中还算是养得很不错。 那娃儿大声哭了好一阵子,才又被满脸福气的妇人小心抱起,重新穿衣。 那妇人帮着沈昭收拾好,并不曾直接将沈昭抱进内室,而是先抱着他到了周天祈面前站定,带着他作揖,口中道:“见过师父。请师父赐福。” 周天祈惊了一下,扫视了一眼场中众人,毫不意外地看见沈家人眼中的紧张和忐忑。 洛卿腾地站直了身体,一双狼眼死死地盯着那妇人,也盯着那妇人怀中的那白胖小娃儿,吓得那妇人的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周天祈笑了笑,又拍了拍洛卿,安抚了一阵子,方才接过那妇人怀中的小娃儿,细细看了看。 周天祈的动作并不熟练,但那妇人总算是止住了自己身体的颤抖,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其实并算不太好伺候的娃儿居然好好地待在周天祈怀中,甚至还张了张眼,看着周天祈。 虽然只是一会儿功夫,但那孩子确实是睁眼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睁眼看人呢。 妇人只能感叹,这仙人和这娃儿果然是有缘分的。 然而接着,她便来不及感叹了,只能睁大着眼睛看着周天祈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张符纸,又见一阵青光亮起,整张符纸瞬间没入娃儿身上。 待到青光淡去,那娃儿的眼睛就又闭上了。 周天祈也没抱多久,很快就将沈昭交给了妇人,让她抱着在场中转了一圈,就进内室了。 剩下的也就是宴会了,周天祈不想掺和凡人的事情,便想着要走,可身子动了动,却又坐了回去。 神念之中,周天佑带着两个妙龄女子,跟在一个□岁的男童身后,入了这间新建没多长时间的沈宅。 行了没多久,周天佑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天祈,只顿了顿,便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碎银给了那个男童,让他走了,自己便领着那两个女子往这边来。 周天祈收回神念,若无其事地看了洛卿一眼,眼中快速划过一抹笑意。 洛卿则只是无辜地回望周天祈,并不曾说些什么。 过了没多久,周天佑便已经入了正堂,送上贺礼,对着沈家的人寒暄了几句,便往着周天祈这边看来。 周天祈看得很清楚,周天佑见到他的第一眼,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他心底笑了笑,只看着周天佑往他这边行来。 可行了没几步,周天佑的脚步就顿了顿,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洛卿额间眉心的那一条细缝上,就像粘住了一般,挪都挪不开。 洛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天佑,视线越发的冰冷。 周边的人看着周天佑,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周天祈,心中都有些许惊疑。 这个男人,怎么会与那位仙长有几分相像? 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周天佑心中念头百转,那条苍狼到了周天祈身边,他没有任何疑问,毕竟,原著中周天祈出场的时候,这条狼就已经在他的身边,他惊心的是,这条苍狼眉心那里,居然会有一条细缝,看上去,像是第三只眼睛。难道会是变异? 他心底添了几分不安。 齐凝意见周天佑有些分神,不由得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 周天佑转头看向齐凝意,却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带着浓浓的关怀。 周天佑心中一暖,勉强将心底的那几丝不安压了下去,便又转头看着周天祈,一步一步行过去。 周天祈将周天佑和齐凝意的动作都收入眼底,一丝丝满意在眼底荡漾,随后很快又收敛了去,换上疑问。 周天佑行到周天祈前面,忍下心中百般波动,行了一个道礼:“晚辈青城周天佑,见过前辈。” 不叫前辈不行,周天佑到了周天祈面前,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修为比起他,还是差了一筹。最起码,他站在他面前,却是根本看不出他的深浅。 周天祈点点头:“原来是青城派的弟子,在下周天祈,多谢道友前来参加小徒的洗三宴。” “原来是周道友爱徒洗三宴,难怪在此处见到道友。” 这个村子很偏僻,又没有什么奇药异草,到这里来的炼气士真是极少极少的,更不用说参加凡人的宴会之类的。 周天佑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周天祈说着,心中也是惊讶。 他来这里,是因为他听齐凝意说,这边住着个带着一条狼的炼气士,所以他也就跟着齐凝意过来了。但这个周天祈与原著中的周天祈差得太远了。 一身修为比起他还要高深,要知道,他修炼的时间绝对要比他早,再加上那几瓶用洞天灵宝换来的存聚添转丹,他的修为在新一辈弟子中,绝对属于第一阶层中的顶层人物。可现如今看来,周天祈的修为居然超过了他。在他拿了他不少机缘之后,还能达到这个层次,这主角光环究竟得有多亮啊! 接下来,他身边的那条狼。据原著描述,这是苍狼,甚至是苍狼的皇族,这也就罢了,但那眉心额间的细缝,绝对不平常,这让他想到了三只眼,而这三只眼什么的,真的又让他想到了神话传说中英勇无敌的二郎神啊。再说,自他站到周天祈面前之后,那股子煞气真真是太过于刺人了。 再下来,那个刚出生三天的娃儿,居然会是周天祈的徒弟。原著中,周天祈的弟子可还得在三百年后呢。 第一次,周天佑真正直面这已经面目全非了的剧情。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改变了许多,但没有想到会改变得这么厉害。 若凭他一人,根本就没有此能耐,周天佑自己也是清楚的。那么一定有人也出手了。 周天佑怀疑地看着看上去心情很好的周天祈,眼里带着明显的打量。 这个周天祈,似乎也有些问题。会不会,是他? 周天祈转过头,迎上周天佑的视线,也不说话,便转过视线,看着站在他旁边直直看着他的洛卿,道:“洛卿无聊了吗?那我们回去吧,反正这洗三宴也已经差不多该结束了。” 洛卿点点头,眼睛扫过周天佑。 周天祈见状,勾唇笑了笑,对周天佑道:“我们该回去了,道友请自便。” 他看也不看周天佑和他身旁的齐凝意主仆,带着洛卿跟沈家的人告辞离开了。 齐凝意自到了沈家后就一直站在周天佑身后,没有出声,很是安静,而跟在她身侧的环柔,自然也是保持了沉默。 只是,在周天佑见了周天祈之后,她的眼中,便不时地划过精光。 此刻周天祈带着洛卿走了,周天佑坐在那里细细沉思,齐凝意便在他身旁的位置落座,看了看周天佑,笑着开口问道:“周大哥,这个就是你要找的弟弟吗?怎么不直接跟他说?” 环柔顺着齐凝意的动作站到齐凝意身后,闻言,温柔中夹杂着疑惑的视线顺之落在周天佑身上。 听得齐凝意问话,周天佑收拾了脑中纷乱的思绪,无奈道:“我与弟弟十数年未见,就算是我们相似,一时之间没有确定,还是认不得的。再说,他幼时不那么灵光,走失的时候又太小,只怕对家人没有什么印象,贸贸然上前,不太妥啊。” 齐凝意听了这话,想了想:“嗯,这样的话,要不周大哥你先跟他交个朋友?等到交情深了以后,就请他回家,带着他回去见周伯父周伯母,让他们也认认?” 周家父母对于周天祈的态度周天佑是知道的,那可真的是可有可无。就算认出来又怎么样,只怕周天祈也不是很在意。 “唉,”周天佑低叹了一声,转头温柔了视线看着努力帮他想办法的齐凝意,“不用急,反正已经找到人了,还是该慢慢来。” 齐凝意乖巧地点点头,也不说话,只随周天佑去。 当夜,齐凝意躺在床上,对着帮她放下帐幔吹熄蜡烛准备退出去的环柔道:“查查那个周天祈。” 这段时日,她对于周天佑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能让他这般样子的,这周天祈绝对不只是他走失多年的弟弟这么简单,肯定还有些什么。 周天祈坐在屋外,抬头看着漫天星辰,手抚着洛卿顺滑的毛发,眼带莫测笑意。 “周天佑啊......”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没有崩了,不过又晚了,唉...... 44第四十三章 月上中天,皎洁月光挥洒而下,天地似是披上一件白纱,朦胧而安静。 阴暗沉寂的茂密丛林中,一道劲风飞速划过,带起层层叶浪。劲风过后,叶浪渐次落下,回归安宁。 劲风落在山峰之上的一处光滑巨石上,现出身形,赫然便是一条成人般颀长的灰狼,一双狼眼凶厉,恶狠狠地扫视了一番,方才漫步走到巨石之上,抬头仰望着那如白玉盘一般的明月。 这条巨狼,正是洛卿。 洛卿在巨石上站稳,仰天张开大口,丹田之中真元一沉,巨口凭空产生一阵吸力。道道如水般的月华便被牵扯到巨口周边,最后被洛卿吞入腹中。 天地之间笼罩着的那一层模模糊糊的白纱也仿佛被扯动一般,隐隐向着洛卿这边倾斜。 盘坐在静室之中的周天祈刚刚结束今天的晚课,心中蓦然一动,从静室中走出,站在竹屋外看了看头上的月亮,又看了看洛卿所在的方向,转身便向着洛卿那里走去。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脸上也是很平静的神色,但那速度真的不能算慢,只那么数息间的工夫,他便到了洛卿修炼的地方。 远远地看着专心吞吐月华的洛卿,周天祈面上浮上一丝笑容,就地寻了一个地方坐下,阖目为他护法。 周天佑远远地看着那边的一人一狼,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齐凝意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不禁好奇地问:“怎么了?我们不去看看了吗?” 周天佑沉默了一阵,点头,看着齐凝意,眼中带着一种沉郁,摇头道:“先回去吧。” 待到周天佑和齐凝意三人离开,一直没有动静的周天祈才远远地向着这边望了一眼,随后却又继续为洛卿护法。 一直等到月亮西沉,月华渐稀,洛卿那边的动静才慢慢的小了。 洛卿只觉体内真元渐渐便带了烈性,向着各个窍穴冲去,一道道屏障被冲开,就这么一阵子,居然就已经将身上剩余的窍穴全数打通。 在一股莫名的牵引之下,洛卿体内的神念分出一小部分占据身体各处开辟了的窍穴,辅助体内真元运转,剩下的,却是全数汇聚然后流向洛卿混混沌沌的识海之处。 灵兽修行,先是吞吐天地灵气蕴养灵智,待到灵智开启,便可以按照冥冥中的感应打通身体各处窍穴,待到窍穴全通,便得开辟紫府凝结元丹,随后,又要在蕴养元丹的同时,锻造肉身,积攒功力,等到功力足够修为深厚,便可追寻那一点感应化为人身。 这便是古墓主人交给周天祈的秘法主旨所在。 洛卿灵智已长,也已经能够自主修炼,所以周天祈在这一段时日,便渐渐地将这门秘法细细讲解,导引它修行。 神念搬运到识海之外,只缓了一缓,积攒了些许力气,便直直冲入识海之中。 识海之处,本是混混沌沌,不知天日。但这一股股神念冲入,便像是一道道惊雷划过,劈开混沌开始演化天地。 洛卿再分出一丝神念固守灵台,剩余的全部神念导入识海之中,同时护着识海之中刚刚演化而出的天地。 这天地并非是完整的天地,它就是一个小水池,随着导入识海之中的神念越来越多,这一个小水池也越来越大,等到洛卿全身神念耗尽,这一个小水池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水塘。 紫府劈就,识海已成,接下来便可以出关了。 但洛卿犹豫了一阵,又见自己神念尚足,并不曾太过于疲惫,便想着一鼓作气,将喉间的横骨炼化。 灵兽所以不能张口说话,全是因为喉间这条横骨。若这横骨被炼化,灵兽就能口吐人言。 那横骨很结实,洛卿将那真元导引到喉间,化成真火焚烧,又借助每日清晨东来的紫气,终于才在正午之前,将那一道横骨全部消去。 洛卿心中欢喜,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它睁开眼,也不左右四顾,直接就看向了周天祈所在的地方,见了周天祈,眼中喜意一闪而过,转身直奔周天祈。 洛卿的速度很快,只那么一眨眼间,便已到了周天祈的身前。 它抬头看着周天祈,张了张嘴。 周天祈站起身,收了蒲团,转身低眼看着洛卿,等了许久,才听得一个稚嫩而陌生的声音叫他:“阿祈。” 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待到回过神来,周天祈发现,他已经蹲在洛卿面前,双手抱着洛卿的狼头。 定了定神,周天祈问:“洛卿,可是你在叫我?” 洛卿看着周天祈这么一副傻样子,顿了顿,再度张口叫道:“阿祈。” 周天祈一时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不断地用手抚摸着洛卿的毛发,笑着应它。 一人一狼难得傻傻地你唤一声我应一句磨蹭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下山回了自己的小竹屋。 周天祈和洛卿才在竹屋里坐了一阵,周天祈一直带笑的脸一顿,脸上那副略有些傻的笑容收起,换上了平静无波。 “洛卿,你先进去吧。” 洛卿也是一顿,点点头,转身离开。 周天祈看着洛卿离开,眼中的温柔慢慢收敛,转身出了竹屋。 站在竹屋门前,看着明媚的阳光,听着轻风吹拂枝叶的声音,周天祈抬眼望着远方,看着那一道已经可以说是熟悉的剑光从远方飞来,落在竹屋前的空地上。 周天佑御剑而来,远远的就已经见到周天祈站在竹屋前,心念一动,剑光飞落在竹屋前的那一块空地上。他在原地站稳,抬眼望着站在那里笑看着他的周天祈。 “前辈,我又来打扰了。” 周天祈点点头:“山居清野,难得有道友常来拜访,也是好事。请。” 周天佑点头,跟在周天祈身后进了屋后竹廊,在竹廊里的矮几上落座。 矮几上有一个茶壶两个小茶盏,茶壶壶嘴中有淡淡的烟雾升腾,晕染了一处茶香。 周天祈探手将那一个茶壶握在手中,将淡青色的茶水倒入两个小茶盏中,接着便将其中一个小茶盏递到周天佑面前,自己又将另一个茶盏拿在手中,淡淡的啜了一口。 周天佑喝了一口,又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犹犹豫豫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一直只是手握茶盏,面带微笑,侧耳倾听,时不时应上两句,或问上一两个问题,将话题往别的地方引。 此时见周天佑停了话,又是一副犹豫模样,似是有些话要说,但又不知该不该开口的样子。他心中明了,不由得转头看着周天佑为难的样子,弯唇开口道:“怎么了?道友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周天佑又是为难了一番,眼中一定,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道:“我与前辈相交数月,对前辈的性情,也算是了解的。既如此,我也就勉强开口了。” 他顿了顿,终于开口:“前辈可曾想过,你我之间,除了姓名只差了一个字,就面相上来说,也是,也是有几分相似?” 耳边风声阵阵,却也掩不去周天佑声音中的那一分试探。 周天祈心底一笑,面上却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将手中握着的那个茶盏放下,转头认真地看着周天佑,左右看了看,垂下眼睑。 “就面相而言,你我之间,确实是有些相像,但那又怎么样?” 周天佑看着周天祈的样子,心中一定,终究,他还是期盼着亲情的。 自他找到他之后到现在,已经是好几个月的时间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他将自己的暂居洞府安置在不远处,又不时上门做客,为的就是了解周天祈的性格,与他结交,更为了将他套上周家的羁绊。 如今,终于到了这一步。 “我家中父母原有四子,当日也算是家庭和睦,但后来,因着家中仆人大意,愣是让二弟走失。自他走失那日起,家中父母日日忧心夜夜叹息,竟是生生老了几岁。真是可怜父母心啊。” 周天佑顿了顿,不知落在那里的视线也移到了周天祈身上,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有着不容错认的希冀。 “若我家二弟长成,只怕与前辈也是差不离了。” 周天祈抬起眼睑迎上周天佑的视线,眼中神色一片复杂。 “说来也巧,父亲母亲原定给二弟的名字,也是周天祈呢。就是盼着周天神佛能够念在他们一片诚心的份上,对二弟多加祈佑,也好让他在外少受些苦头。” 他的意思很明显,周天祈自然知道。 周天祈看着周天佑一阵,也是为难地转开了视线,目光落在茶盏里的茶水上,看着自己的影子。 “师傅当日收我为徒,曾为我批命,说是,今生,我亲缘皆断。故而与亲人没有多少情缘。若是勉强凑在一起,只怕对双方都是有些不妥。现如今我已在修行,若真有不妥,只怕就会应在他人身上,到时,若真有万一,那么......” 周天祈没有往下说,但周天佑也已经能明白周天祈话中的意思。 而且,这周天祈这么一说,他倒是想到了别的东西。 他一直就在奇怪,为什么周天祈出生之后便是痴傻,为什么原本应该疼惜周天祈,将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周家父母会无端对他心生厌恶,他还以为是他当年下了药的原因,却原来,根底居然是在这儿。 周天佑隐隐松了一口气,心底深处似是有些东西移了开来。 他脸上显出了为难的神色,手上握着茶盏的力道也是松了紧紧了松。 “可是,父亲母亲他们......” 周天佑开了口,但很难往下说,周天祈倒是干脆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尽,抬眼看着周天佑。 “令高堂慈和,也是你们兄弟的福分,要怪,也只能怪你二弟他亲缘浅薄。你既已修道,当知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强求不得的。” 周天祈的话很轻很淡,就似要隐在这阵阵的风声中去,周天佑听得一愣,当下便也静了下来,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喝茶赏景听风,到得下午,周天佑便告辞离去。 他看着依旧云淡风轻一派仙风道骨的周天祈,忍耐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过些日子,我便要离开巴蜀回青城了,你若是有空,也可到我家拜访一二。想来,父亲母亲会很喜欢你的。” 周天祈看着他笑,并不搭话。 周天佑无奈转身,化光远去。 洛卿行到周天祈身边,看着远远的晴空,看着那道消失无踪的剑光,并不搭话,只是安静地站着。 周天祈看了一会,低头看着站在旁边陪着他的洛卿,笑道:“好了,烦人的人走了,我们回去吧。” 这个笑容很真实,比起周天佑在时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洛卿心中欢喜,顿时也就将方才见到周天佑的阵阵恶心感压了下去,回了个带着浓浓笑意的眼神,跟着周天祈进屋了。 周天佑才在自己暂居洞府的空地前落下,便见齐凝意站在那里看着他,大大的黑眼睛中盈满了晶莹的泪珠。 他脑中一空,眼中心里全是齐凝意含泪的模样,待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齐凝意面前,将齐凝意拥入怀中,一双手放在齐凝意的脸上,不断地替她抹泪。 但因着他手足无措,那一滴滴泪珠全部打在他的手上,热得生疼。 “怎,怎么了?怎么,怎么突然就哭了?你,你不要哭啊。你别哭了,我求求你,你别哭了,你哭,你哭,我,我心疼......” 他的声音慌乱,手脚一时也是不知怎么摆放才好,到最后,也就只能不停地用手抚着她的发,权作安抚。 齐凝意眼底划过一道喜色,却是哽咽着开口:“我爷,我爷爷,来,来信,说,说让我,让我回,回去。” 周天佑手上动作一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不想让她回去。 若真让她回去了,那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很渺茫了,待到日后大战一起,他们在战场上见面,让他如何下得了手?他也不想让这个纯真稚气的女子变成原著中那样的一个妖孽。 但他没有办法。 他心苦,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齐凝意哭了许久,哭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方才慢慢抽噎着道:“天佑哥哥,我走了以后,你,你会不会想我?” 周天佑叹息着低头看他,眼神真诚:“小傻瓜,我怎会不想你?”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真诚,让齐凝意一时把控不住,脱口而出:“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有了未婚妻了么?” 闻言,周天佑沉默。 齐凝意自己惊了一下,当下便将周天佑推开,用手捂了脸,快步走向自己的居室。 临到门边,周天佑才为难地开口:“可是,我也是喜欢你的。” 齐凝意的步伐顿了顿,接着便又向前走,很快就消失在门边。 三日后,齐凝意带着环柔离开。 她站在自己的飞行法宝上,远远地看着那个站在原地,不舍目送她们的颀长身影。 环柔跟在她的身边,小心地看着她,担忧地开口问道:“小姐?” 齐凝意盯着那个身影所在的方向,大笑出声。 笑声中,喜、怒、哀、怨、恨,一应俱全,应有尽有,难以分辨。 待到她笑声渐低,眼中一抹坚毅越发清晰。 “环柔,可有将信递给了爷爷?” “已经送出了。” “嗯。”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更上了。 45第四十四章 周天佑离开之后,周天祈着实是过上了好一阵松快的日子。 毕竟,总有那么一个人在周边绕着就是不离开,这么个人还是你讨厌憎恨的人,日子又怎么舒服。 更何况洛卿可以说话了,就算它说话较少,周天祈每日还是很高兴。 只是,这么一段时间,还是太短了,才只有那么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后,周天祈早早地做完了早课,洛卿又还没有回来,他便独自一人在廊中坐了,拿了一本黄庭经细细地看着。 最近这些日子,洛卿很是努力,无论是早课午课还是晚课,都加了要求。真要说起来,周天祈自己也得承认,他是比不上洛卿的。 轻风微拂,周天祈本是很享受地一字一句默读着经文,但才看了一章,便皱了眉头,看着经书摇了摇头,只能收起,起身到了屋前。 站在屋门前,周天祈抬眼看着远方。 天边,数道流光划过,或红或紫,或青或蓝。 这四道光华不一的流光在上空转了转,最后落在了周天祈的竹屋前。 周天祈抬眼看去,光华敛去后,原地站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周天祈是认得的。 蜀山派掌门入室弟子,日后也是仙道中的佼佼者,尤其是那站在最前面的那位,他可是能与他的那位兄长相提并论的人物。 周天祈的视线在那四人身上转了一圈,笑着见礼:“原是蜀山诸位道友,贫道周天祈有失远迎,请。” 不管他们所来为何,身为主人,总要招待一二。何况,周天祈已经大概猜到其中缘由了。 站在这四人最前方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岁的弱冠男子,眉目疏朗,气度沉静。 他见了周天祈,眼中一道光芒滑过,又迅速隐去。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让他带着几个师弟师妹亲自来了。单论这份气度,这份修为,就已经胜过他们许多了。 他拱手还礼:“小道蜀山清和,见过道友。” 他这一还礼,他身后的三个蜀山弟子也是忙不迭地各自行礼。 “蜀山清宁,见过道友。” “蜀山清致,见过道友。” “蜀山清远,见过道友。” 虽然都有些怔愣,但动作还是很有默契。 周天祈笑笑:“诸位道友......” 他突然顿了一顿,脸上笑容加深,看着他们这一干不请自来的陌生人的视线也添了一丝温和,继续道:“诸位道友请稍等。” 他这话说得很慢,但话音一落,他的脚边便站了一条成人般颀长的灰狼。 那灰狼一双凶狠但平静的眼睛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些蜀山弟子顿时就心底一个激灵,体内真元不知觉快速搬运,手中亦有明亮光芒骤闪,再一看,那早早收起的本命宝剑已经被握在手中,却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待到回过神来,众人各自惊骇不定。 这条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地他们居然没有察觉到分毫? 周天祈笑着看了看站在他脚边的洛卿,亲近地拍了拍洛卿的头,才又转头看向这些蜀山弟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己在前方引路,带了他们入了正堂坐下。 洛卿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天祈,不肯稍离半步。 他们各自落座,竹屋中便已经有傀儡奉了茶端了灵果上来。 周天祈自在地将取了茶细细喝了,并不曾理会那四个蜀山弟子眼中一直不曾敛去的惊诧。 洛卿并不曾理会这些外人,只自顾自地站在周天祈身边,一身气势张狂逼人,毫不收敛。 忍不住喝了几口茶,清和平定了自己心底汹涌的心绪,眼角不着痕迹地扫视了自己的师弟师妹一番,稍稍放下心来,抬头直面周天祈。 “师父听闻道友在蜀山辖下暂居,便命我带了师妹师弟前来拜访,顺便送上请帖。”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紫色鎏金请帖,从座位上站起,上前递到周天祈手中。 周天祈接过请帖,并不曾直接打开,扫了一眼封面,便又看着清和。 紫色,在道门中属于最高贵的颜色,这张紫色鎏金请帖,说起来,也应当是蜀山这次请帖中的最高层规格了。 清和见周天祈没有丝毫讶异,更没有打开请帖细看,而只是看着他,便出言解释。 “一个月后,便是我蜀山百年一次的论道大会,届时亦会有许多道友前来论道,乃是我炼气士百年盛会,希望道友拨冗前来。” “贫道入巴蜀一年余,早已听闻蜀山威名,只无缘一见,如此,也正好圆了贫道一丝念想。” 周天祈略带了一丝期待道。 清和等人见周天祈这般,心中也是一松,当□上的气息也平和了些许。 洛卿感知过人,只瞥了坐在下首的四人一眼,便也就算了。 清和等又在周天祈的竹屋中呆了一阵,客套了一会,才告辞离开。 周天祈送了他们离开,看着他们驾剑光远去。 在山门落下剑光,清和左右看了看,与三个师妹师弟说了几句,便去寻师傅回话。 清致看着清和急急地走向师傅洞府,又想起那间竹屋中的周天祈,不由得纳闷出声:“师姐师兄,你们可知,那个周天祈是什么人啊?” 清和清远清宁清致都是蜀山当代掌门人玄真道人的入室弟子,其中清和是大弟子,资质不凡心性颇佳,乃是蜀山上下看好的下一任掌门人。 他们都是掌门嫡传弟子,送请帖的事,一个就已经足够了,为何还要四个去,甚至连大师兄都要去? 再说,这个周天祈的名声,她还未曾听说过,怎的师父不仅让师兄亲自出面,还送上了最高规格的紫色鎏金帖。 这般规格,这般礼遇,若说那周天祈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散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清致咬了咬唇,她也不是没有眼力,那竹屋里的许多东西别说是他们,就是大师兄他也未必有。譬如那松山云鹤茶,再譬如那九天紫华葡萄,再再譬如那竹屋本身,更甚至是那一条让他们也有些心惊的巨狼。 他们三人之中,清远与大师兄清和最为熟络,在初初得到消息之时他也好奇得很,便开口问了。 直到此刻,清远依旧记得清和师兄那复杂莫名的神色。 “清远师兄,清远师兄,清远师兄?” 清致摊着一只白净光滑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副招魂的样子。 清远一巴掌拍下清致的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眼却见自己一向安静的清宁师妹也带了些好奇地看着他。 他投降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说。”看了看四周,他才低声开口道,“据说,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周天祈,就是这千年来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呢。” 天地气运所钟之人?! 难怪那周天祈年纪轻轻,便有那么多的好东西,果然好运道。 这还不算,清远看了看自己师姐师妹的复杂面色,继续道。 “若师父长老他们所料不差,这周天祈,还应是某个洞天的传人。” 居然还是洞天传人? “如果不是,好好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又怎会只是一个区区的散人?” 这下,清宁与清致也都是无言。若真是这般,那这次的规格,他是受得了的。 周天祈目送清和清远他们远去,便转身入了屋,行至竹廊上的榻上坐了,从袖底取出那张紫色鎏金帖,看着那张请帖上铁笔银钩如剑般的字,心间一阵叹息。 这样的一张请帖,在他前世,也就只有那么一次,随后,却是没有了的。 他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将这张请帖收起。 想来,他的好兄长,定然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的。 洛卿站在周天祈身侧,此时见周天祈已经平静下来:“阿祈,你要去?” “嗯,我们去瞧瞧热闹。顺便,也去见见圆定、” 周天祈侧头看着洛卿,笑得温柔。 洛卿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几天,我们回周家庄看看。” 许久,周天祈才又开口。 洛卿转眼定定地看着周天祈,好一阵,才开口:“好。” 说完,它也不离开,行近了几步靠着周天祈,安静地陪着他。 它如今灵智已开,早已不复当年,懵懵懂懂,虽然看见了,却不明白其中意味。如今回过头来看,才知道当年种种,对于周天祈,是怎样痛的一种伤。 但就算如今它明白了,它还是无法体会到周天祈当年的痛。 周天祈看了看依靠过来的洛卿,眼里蒙着的那一层雾渐渐散去,映出一个它。 他勾唇一笑,双手环上洛卿的头:“洛卿,陪我睡一会吧。” 他的声音很淡,但那一抹撒娇的意味却是瞒不过洛卿。 洛卿看了周天祈一眼,认真地点点头,当下趴在周天祈的榻旁边,阖目静睡。 周天祈见洛卿这般,心中欢喜,双手更是环得紧了一些,靠着洛卿卧在榻上,也阖上双目。 也许是真的困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周天祈便睡去了。 此时已近中午,暖暖的阳光挥洒,微风轻拂,吹动经书,很是清闲。 这一歇,便直到下午夕阳西下,周天祈才醒了过来。 看着眼神清明的洛卿,周天祈笑得愧疚:“这下可是误了今天的午课了。” 洛卿看着他,点头:“补回来。” 周天祈本来是在逗它的,却没想到洛卿居然这样回答,当下喷笑出声,胸怀舒畅,眉间一片开阔。 46第四十五章 周天祈站在周家庄入口外,看着周家庄那三个漆金大字,眼神变幻莫测。 洛卿站在他身旁,气势沉静内敛,唯有那一双眼睛中不时闪过的凶光却说明了它此时的心情也不太好。 说来奇怪,周天祈和洛卿这么显眼的一人一狼,就站在周家庄入口前,那些来来往往不时闲聊的村民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 即便是有人走进了他们三丈范围内,也会不自觉地绕弯离开,对他们那一处地方的空荡完全是视而不见。 好一会,周天祈回过神,视线游离地落在周家庄的各处角落,不时在某些地方停顿。但当视线收回,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并非是忌惮,而是兴味。 瞧着手笔,应该是周天佑出手。 周天祈大概清楚了,便也不再拖延,抬步便往里走。 洛卿连忙跟上。 一人一狼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周家,一路行进内宅。 周家虽历经十数年世事变化,但有周天佑的庇护,倒也没有多少影响,与周天祈离开之时相比,反而更加繁盛。 周天祈到时,已经是临近中午,入了周家,却正是他们用午膳的时候。 周天祈带着洛卿熟门熟路地拐进了陈夫人的院子,那里,一大家子人都齐了。 比起当年周天祈离开之时,这院子里多了不少新面孔。 想来也是,那周家三爷四爷也已经长大,又是凡人之身,无论如何,也该娶妻了。 如今,连儿子都有了。 周天祈一阵默然,视线直直落入端坐主位,一副老封君模样的陈夫人。 此时的陈夫人,虽然已经是鬓发花白老眼昏花,但也还很有精神地用了膳,含笑听着两个媳妇凑趣地提起房中小事,不时地问上一两句。 周天祈就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 洛卿陪他站着,也沉默地看着屋中的母慈媳孝。 他们站的时间也长,周天祈身上的气息也就越压抑,洛卿很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多做什么。 待到周家的儿媳领着孩子回了自己的院落,屋中就只剩下陈夫人和两个老妈妈。 陈夫人阖了眼休息一阵,突然叹息道:“也不知道大哥儿如今怎样了?” 两个老妈妈相识一眼,笑着开解道:“老夫人不必忧心。大爷如今也算是修行有成了,只等到林家小姐出关,就可以行礼拜堂了。那老夫人你的孙儿也就不远喽。” 陈夫人想了一会,也自笑了:“是了,是我想岔了。林家姐儿是个好的,就算我这时就阖眼了,也是不怕的。” 周天祈越听越是心冷,身上气息也渐渐地变得淡漠。 他眼中一片混沌,脑中幅幅影像一闪而过,但清晰可见。 炼气士的记性很好,以至于周天祈连上一辈子自己当时出生的情景也记得一清二楚。 那时,陈夫人虽然已经有了周天佑这么一个灵动活泼机灵可爱的长子,但对刚出生就体弱的他,也还是颇为怜惜的。 她也曾因着他体弱多病常常多加询问,但后来,更为讨人喜爱的龙凤双胎诞生,他也随着师父上了青城,便渐渐地,连这份询问也没有了。 到得他偶尔下山,见到的,就是越发冷淡疏远的陈夫人。 直等到周天祈眼中清明下来,他才看了陈夫人的床榻一眼,转身离开。 他在正堂看见了接待林员外的周老爷,看着他们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各自说着自家儿女的琐事,眼底俱是满足。 等到两人都醉了,周天祈才又离开。 看着那个萧条布满尘埃的偏远小院,洛卿也不由得有些涣神。 就是在这里,它碰见了瘦瘦小小痴痴傻傻的周天祈。 周天祈回头瞧见洛卿难得有些失神的模样,也是心中一叹,眼底渐渐带上温和。 这里,是他们这一世相识的地方。 这还是他自踏入周家庄后第一次缓和了表情。 “你那时候可真小。” 是啊,那个时候的洛卿,也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团而已,而现在,却已经这么大了。 “你那时更小。”洛卿不甘示弱。 确实,洛卿第一次瞧见周天祈的时候,会放下防备接近他,完全是因为他对它毫无威胁。 若是别人,它早早就躲了。 “那我岂不是要庆幸?就是因为我当时太小,所以你才出来见我?” 洛卿不答,只看着那株老树。 当日,那是一棵巨树,现如今,也就那样而已。 周天祈心中一轻,渐渐地浮上暖意。 他们在这个无人理会的偏远小院中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有干,只是安静地依偎坐着,一如他们当年。 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时候,周天祈才领着洛卿一步一步地从周家庄出来。 周天祈的影子被橘红的阳光拖得老长,最后,在太阳落山后悄无声息崩断,就像周天祈心底的某些永远不可能满足的渴求。 洛卿安静地在他身边走着,冷不丁见周天祈转眼看它,略带笑意:“洛卿,以后,就只剩我们了。” 洛卿侧过头迎上周天祈的视线,心底涩涩的味道也不知被冲到哪个角落。 “嗯。” “咦?不对,我居然忘了还有小昭儿。” “......嗯。” 周天祈不禁大笑出声,洛卿转头不看他,凶厉狼眼中却是带上了几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朗朗笑声中,周天祈一身气息渐渐地又起了变化,洛卿眼神一凛,全身放松的肌肉霎时紧绷了起来。 它猛地窜出十来丈远,眼睛直直盯着周天祈所在的方向,狼爪轻点,挂在它脖颈上的那枚铭牌隐隐有光华闪烁,随即,它身前便出现了一堆符纸。 挑挑拣拣中,洛卿狼爪猛然一挥,数十张符纸凌空飞起,符箓上红色光芒暴涨,不过一息功夫,这数十张符箓便已落在周天祈身周数十丈的距离,形成一个繁复的符阵。 洛卿真元一吐一引,符阵各处红光联结,不过一会的功夫,就已经将周天祈整个护在其中。 洛卿自己则坐镇阵眼,不曾稍离。 周天祈笑过,心中忽有感应,不由得更是一喜,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盘膝坐下,固守灵台。 灵台清明,身周却有阵阵束缚的感觉,周天祈心中一振,体内真元比起往日,更是活泼了许多。 这活泼的真元汇入丹田,丹田处那一团浑圆的精气团也随之添了几分灵性,隐隐开始往着各方蔓延。 周天祈也不心急,只是安然静等。 这是要突破了。 外面有洛卿在,也不担心有人会打扰。 随着道道真元汇入,周天祈丹田处的那一团浑圆如一的精气团越拉越长,最后固定成符纸模样。 周天祈心知此时才是紧要关头,当下也将心神沉入识海,开始引动他对天地之间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感悟。 他的师父傅青曾将各处修行境界与他一一解说,他很清楚,符修与剑修,有相同亦有不同。 他不能完全将上一世的感悟拿来,但其中真意,还是可以用的。 周天祈阖目静坐,身周数十丈范围内却赫然是一副生灭景象。 他旁边,只刹那,那野草山花便走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轮回。 周天祈的丹田处,那一团符纸模样的精气引动周天祈的感应,渐渐地便有一丝纹路印刻而上。 这纹路印刻得很慢,周天祈也不急,只固守灵台,任由自己所感悟的至理在此时翻滚浮现。 随着那些至理不断浮现,周天祈丹田处的那一团符纸模样的精气上的纹路隐隐相连,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生字神文。 那生字神文符箓一成,周天祈周身顿时散发无穷生机,整个肉身就像是被灵泉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呈现一种淡淡的玉质光华,引人垂涎。 这一道生字神文符箓,正是周天祈的本命元符,也是周天祈日后根基所在。 当然,成就本命元符只是第一步。 本命元符一成,却并不安静地待在丹田,而是在原地停了停,几个光华闪烁,居然顺着真元搬运的路线,由丹田一路往上,入紫府识海。 甫一入识海,那道符箓便安静下来,但周身吞吐不定的灵光,却是不断涤荡整个混沌识海,识海之中,便有生机潜伏。 只待时间孕育,这生机便会演化先天,最后开辟世界。 月兔金乌,整整轮回了三遍,洛卿也已经布上了不止一套符阵,才终于等到了周天祈身边的灵气团散去。 周天祈睁开眼睛,果不其然对上洛卿带了喜意的眼。 他笑弯了眉,道:“洛卿,我也突破了哦。” 洛卿看着周天祈的那张笑脸,点了点头,只一个闪身,便出现在周天祈面前,长长的尾巴在周天祈手上轻拍。 “继续努力。” 47第四十六章 层层峦峦偶有奇峰迭起的山脉,弯弯绕绕时有曲水回环的山泉,来来往往翩跹起舞的灵兽仙鹤,缥缥缈缈升腾不定的朝霞云雾,一切的一切,都让行人不由自已驻足观赏,心生感叹。 这就是八大修行圣地之一的蜀山啊。 此时的蜀山,因着论道大会的缘故,漫天遍挂云桥。 这是蜀山百年一次的论道大会特有,是各位散人通入蜀山之道。 也只有在这云桥之上,蜀山的各色禁制阵法才会暂歇,让外人通行。 云桥之上,俱是三三两两手持法器的行人。虽衣饰不一,着装不同,但周身都有光华隐现,眼中神色清明,一看便知皆是灵台清明之辈。 “又是百年,今日又得见道兄,真是可喜可贺啊。听说道兄在海外开府了,怎的就不告知小弟一声,也好让小弟沾沾喜气啊?” “嗨,就那么一个小洞府,如何说得上开府?倒是道友你这百年修行,修为精进不少啊。” “哪里说的话,我等进展如何比得上别人。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唉,我们这些散人,要比起他们那些大门派的弟子,确实是差了一筹的。你没见,我方才看到了程明了,上一次我们见到他的时候,比我们也还是差了一筹的,现如今,唉。” “不说这些了。唉,对了,你们听说了吗?这一次,好像那天地气运所钟之人也会出现啊。据说,他还没有拜入门派呢。” “唉?这天地气运所钟之人,怎么会流落到散人之列?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这个怎么可能弄错?”声音先是拔高,然后压低了下去,“据说,是因为在寻人的时候出了些差错。还有啊,不是有传言说,这天地气运所钟之人,一出生便是痴傻的吗?” “嗨,人家既然是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直痴傻?我看,会不会是天机所定,就为了我们散人一脉?” 要知道,自世界演化以来,天地气运所钟之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了,从上往下数,有记载的,这代的这个都已经是第五百个了,但就是没有一个是出自散人一脉的,从来都是被诸如青城蜀山那些修行圣地收入山门。 当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都是有原因的,谁让他们散人一脉的修炼资源在任何地方都比不上那些修行圣地?唯一胜出的,也就只有自由了。 但现如今这一代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会不会归到他们散人一脉?若真是这样,他们散人一脉不求能与这八大修行圣地相比,但最起码,也应该能够将力量集结起来,互通有无啊。 这样一想,谈话中的两个散人心中也是升起了那么一丝希望,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不动声色。 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但就算是不可能,他们脑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猜想,猜想着如果这次这个备受天地气运钟爱的炼气士归入他们散人一脉,他们散人一脉将会有什么样的前景。 因为,那太诱人了。 当然,这些不止是他们这些底层散人想到了,就是各地各处散人中的高人,也想到了。 所以,这一次的蜀山论道大会,却是比起以往的任何一届都要热闹。 周天祈心知自己这算是第一次在炼气士面前正式出现,也明白所有的人对他都很好奇,但他一点也不担心。 自他从周家庄回来后,每日只宅在竹屋中,看书修行,当然也时不时前往沈宅,看看他年纪尚幼的小弟子。 洛卿自那时起,也像是知道周天祈心中的想法,便经常陪在周天祈身侧,甚至还会让周天祈给它讲经,传授道意。 一人一狼生活虽是很平淡,但心中安定,修为也是迅速稳定下来。 此时,周天祈却是带着洛卿施施然地行往蜀山。 在山脚下站定,看着垂挂而下的云桥,周天祈想了想,正想随便选一条算了,却见袖中一阵微颤,未几,那张一直安安静静的紫色鎏金帖从袖底飞出,飘在周天祈眼前。 周天祈心中明了,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双手往后一收,不时与诧异看过这边来的炼气士点头作礼,就这样站在原地等。 因是早有安排,不久,便有一团紫色祥云从蜀山山顶落下,在周天祈面前稳稳停着。 祥云上方已有一人站立。 那人面容精致却清冷自然,一头乌黑长发整齐拢在乌檀木高冠里,长长的袖摆处绣着隐隐的道纹。 他向前一步走下祥云,行到周天祈面前,对着周天祈躬身一礼,收在宽大袖袍里的手向前一探,那张飘在周天祈眼前的那张紫色鎏金帖便乖巧地落入他手中,修长的手细致地将那张请帖递到周天祈面前。 周天祈看得清楚,在那人的手碰到那张请帖的时候,一道紫色光华悄然无声地隐入了那人的手中。 “蜀山清庚,见过周道友。” “散人周天祈,见过道友。” 简单地见礼,清庚便请周天祈和洛卿上了祥云,带着他们直上蜀山之巅。 周天祈和洛卿一走,便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一般,整个山脚由极静变得纷扰,不过是那么一息间的功夫罢了。 “那个会是什么人?居然得了蜀山派的紫色鎏金帖?还是蜀山的那个清庚接引的?” “不是其他七大修行圣地的,难道是某个洞天秘境出来的传人?” “会不会,会不会就是那位?” 各种猜测纷纭,但都没有一个结论。 直到周天佑随着自己的师父到了,这一个疑问还未得到解答。 看着同样好奇地竖起了耳朵细听的师弟师妹,周天佑隐去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板着一张脸很正经地站在常烨身后。 但随着周天佑了解的加深,他嘴角的那抹笑意越发地僵硬,最后,就连常烨也看出了不对。 到了青城暂居之地,常烨看了看众人眼中掩饰不了的好奇,挥挥手道:“好了,你们各自下去休息了吧。光佑,你且留下。” 他看了看周天佑的脸色,放缓了语气:“光佑,这次论道大会,不用太过于忧心。” 作为青城参与蜀山论道大会修为最高辈分最尊的炼气士,常烨也是有任务的。 蜀山论道大会,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为论道,由蜀山入了炼虚合道境的炼气士登台讲经。当然,其余的人若是想上场论道说法,也是可以的。而包括青城昆仑等其他七大修行圣地,也会在这个时候派出长老登台,向天下炼气士布道演法,积累声名。 论修为,常烨还未入炼虚合道境,但他对于青城剑道上的造诣,也足够他登台。 再说,除了蜀山外,其他七大修行圣地上台论道的长老,又有哪个是入了炼虚合道境的? 另一个,则是较技,这当然就是蜀山弟子内部的比试,与其他炼气士没有多大关系,甚至是连观看也是不能的。而除了其他七大修行圣地弟子代表外,也就只有得到蜀山紫色鎏金帖的炼气士能够留下来观看甚至是亲上擂台了。 而周天佑,则是作为青城派弟子的代表,上台参与较技。 才上了蜀山,周天佑便有些神不守舍的模样,常烨确实是有些担心了。 周天佑垂手立在常烨面前,收敛了心神,面色从容道:“师父,弟子无事。只是初入蜀山,心中多少有些不定罢了。” 常烨仔细看了看周天佑,点头道:“嗯,蜀山确实是颇多良才,但光佑你也不差,不必过于忧心。” 周天佑点头应是。 常烨沉吟了一番,最后还是开口道:“你弟弟此时也在了蜀山,若你想,不妨去看看。” 他尚且记得当年的周天佑,对他的这个痴傻弟弟很是上心,就是这些年来,也是不曾放弃寻找。 周天佑抬头,眼色略带愧疚:“不瞒师父,弟子上次游历到巴蜀,已经见过他了。” “哦?”常烨沉思片刻,心底划过一道明了,“那你弟弟怎么说?” “他似是另有师承,还说,他,亲缘皆断。” “另有师承么?这也算是正常。” 常烨点点头,却是又问道:“那么,你又有何打算?” “虽说亲缘皆断,但他毕竟是我弟弟,他有事,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常烨微笑,眼中闪过满意:“嗯,很是应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唉! 另外,多谢蚊子你的地雷。蚊子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08-2911:45:30 谢谢。 48第四十七章 周天祈和洛卿站在琉兴峰的山巅之上,迎风遥望云雾蒸腾,山峦起伏,颇有些自得其乐。 而本应作陪的清庚,此时却是已经离开了。 周天佑刚从常烨那里出来,远远便望见了周天祈,略一沉吟,直直地走向周天祈。 “阿祈,真的是你?” 周天祈心中不喜,眉头一皱,随后却又挂了笑容,转身看着周天佑,拱手做礼。 “道友,你也来了。” “怎么还是叫道友?还是叫我大哥吧。” 周天祈只笑不语。 洛卿难得施舍了一眼给周天佑,但转眼又收了过去。 周天佑见状,苦涩地摇摇头,妥协道:“罢了,既如此,阿祈你还是叫我光佑罢。这是我的道号。” 还未等周天祈说话,周天佑的背后便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略带些怯意,招人疼宠。 “周大哥。” 倩娘? 周天佑心中一动,转身看去,他身后数丈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穿着青城道袍清清秀秀温柔可怜但又带了一丝倔强的女子。 他心神一晃,绽开笑容问:“倩娘,你怎么过来了?” 她不是已经回了青城弟子安置的院落了吗?怎的还在这里? 周天祈看着周天佑和朱倩娘,眼中划过一道兴味,一时也就不急着离开了。 洛卿见周天祈一时转变了态度,也不由得分出那么一丝精神,关注这两个莫名打扰他们的人。 朱倩娘看了看站在周天佑不远处的周天祈和洛卿,又把目光投注在周天佑身上。 “其实也没什么的,既然周大哥有事,那倩娘还是先回去了。” 周天佑看着朱倩娘离开,转眼跟周天祈寒暄了几句,却是越发地烦躁,最后,他还是跟周天祈告别追着朱倩娘去了。 周天祈和洛卿站在原地,看着周天佑的背影。 许久,周天祈眯了眯眼,低头看着洛卿,带着点疑惑:“洛卿,我平日里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柔软了?” 洛卿抬眼看他,很是不解。 怎么突然的,就问这么一个问题? “难道不是?那他怎地就这么锲而不舍?” 洛卿沉吟了一会,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天祈笑:“既然如此,那我可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而且,他太闲了,我们这里可就烦了。” 洛卿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对于周天佑这么一个人,它也确实很不喜欢,那一双眼睛,很想让人直接挖出来干净。 当然,接下来的日子,周天佑还真的是有些□乏术,总抽不出时间去找周天祈谈谈,仅是林倾若和朱倩娘两个,就让他左右为难。 不过,对于这些小麻烦,他也是乐在其中就是了。 没有了周天佑打扰,周天祈和洛卿这几天每日里不是在蜀山中闲逛,便是前往菩提寺安置的院落寻谈斯良说话下棋,真可谓是自得其乐。 这次,本空大和尚是没有来,但谈斯良却是来了的。 不过数天时间,蜀山百年论道大会就正式开始了。 先开始的,是论道,至于较技,还是要等论道结束以后。 论道的地点,就在蜀山主峰的大广场上。 广场空旷辽阔,正中央是一座等人高的汉白玉蜀山开山祖师雕像,浑身气势浩然,直逼神魂,让人不敢直视。广场四周边角亦有一些瑞兽雕像,气势威仪虽比不上祖师雕像,但也很是不凡。 雕像前方不远处便是一个高高的云床,云床前方摆放了成千上万个清心蒲团,后方也摆放了蒲团,但仅有数十个,更有紫色光华内敛,比起前方的那些,实在是不在一个层次。 蜀山主峰宫殿之上,一位素袍道人面容肃穆,敲响了身边的一座巨钟。 足足四十九道钟声在蜀山境内悠悠响起,似是某个开始的讯号,空空荡荡的广场霎时便挤了满满当当的人。 衣饰不一,气息强弱不定,但同样面容肃穆,眼中俱是兴奋激动的光芒。 当然,就是再激动,在这样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能失了仪态的。 当下,各人便入了座。 入座也是有讲究的,虽然是这蜀山百年一次的论道大会是面向所有炼气士,讲究的是平等,但修为、出身不同的炼气士,在这时还是分了等次的。 待到云床前方的蒲团坐满,钟声再次响起,便是诸位长老和得到紫色鎏金帖的客人入座。 他们的位置,便是云床后方的那数十蒲团上。 自然,周天祈的位置也在那里,甚至连洛卿也是有座的。 要说洛卿,那些长老见到,也是啧啧称奇,但毕竟是周天祈的所有物,他们就算是再惊奇也没有做些什么,只能暗暗感慨周天祈的气运果然不俗。 周天祈的身份,自他接下那张紫色鎏金帖之后,便已经不是秘密。 常烨端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静坐不动,完全无视那些扫过周天祈之后落在他身上的含了嘲弄讽刺的目光。 钟声再起,悠悠荡荡,似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天地之间,就只剩下那么一个端坐在云床之上气势凌人直上九霄的青衣道人。 “剑者,锋芒也......” 没有开场白,没有缓冲,那青衣道人就这么缓慢而果断地将自己一生所修之剑道一一道来。 其声如剑,其音亦如剑,铮铮然不可折。 没有丝毫隐瞒,没有一点避讳,其光明磊落的姿态,让人心动。 不说前方蒲团之上的人静心凝听,就怕漏了那么一点,就说云床后方的一众长老,也是暗暗点头不已。 这蜀山不愧是蜀山,这元阳子也不愧是声名远扬的蜀山新一代长老。 周天祈静坐在蒲团上,双眼微阖,灵台一片空冥。 虽然他的道早定,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再说,这蜀山的元阳子确实也是一个道途坚定道心坚忍之辈,他所领悟的道,对于周天祈来说,还是有些作用的。 元阳子讲道,足足讲了一个时辰,随后,便是同为剑修门派的青城。 青城剑派上了云床的,正是常烨。 他衣袂飘飘,容颜俊美,却是一副君子模样,丝毫不显半分剑者姿态,与方才锋芒毕露的元阳子截然不同。 他上了云床,却并不讲道,只是面带笑容,阖目静坐。 蒲团上的众人虽然心有不解,但也安静地等着,并不曾喧哗耳语,左右看了看,心中恍然,便也闭眼静坐,补养精神。 周天祈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却是嘴角轻勾,并不在意。 周天佑心中暗自点头,觉得自己与师傅还是有些距离,需要学习,便也神游去了。 待到广场之上的所有人都从元阳子的道中挣脱出来,常烨才睁眼一笑,开始讲道。 他的剑道,乃是主修自然之道,乃是以剑道衍万物之道。与元阳子的剑道确实是相背而行,若是方才不曾静默等待,只怕如今下方的人,将会有不少人精元虚耗,血脉逆行。 这样想着,下方的一众人等虽然仍在拼命感悟,但对常烨,对青城,还是多了那么几分好感。 周天祈此时却是睁开了眼,远远看着常烨的身影,眼神幽深。 洛卿感觉到周天祈气息变化,也从常烨的剑道中挣脱出来,转眼忧心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转过头,瞧见洛卿那双黝黑的狼眼,弯了弯唇,笑着指了指常烨,便阖目静听去了。 洛卿看了看周天祈,又看了看常烨,心中一定,便也阖目静听去了。 炼气士虽已入修行之路,但毕竟未脱凡胎,参悟他人大道也须耗费大量精血神元,故而这论道大会每日里,也只三位长老登上云床讲道,其余时间,都是各自回了自己安置的地方,或参悟道法,或访友问道,一切自便了的。 故而只三日的功夫,八大修行圣地的诸位长老均已讲道完毕,最后登上云床的,却是周天祈。 云床之下的诸位炼气士先是一愣,随后也就安静下来了。 虽然他们根本不知周天祈是何人,出自哪个洞天别府,修为又如此低下,但出于对蜀山的信任,他们还是静下心来细听。 周天佑见这一次讲道的是周天祈,心中一愣,对于周天祈的忌惮更多了几分。 至于云床后方的一应长老,却是一应沉默。 周天祈端坐云床,向下俯视一众炼气士,心中无波无澜。 他也是这一天才知晓,修为只在炼气入神的他也需要讲道。 不过,没有关系。 周天祈勾唇一笑,双目扫视下方一干人等,心神沉寂灵台清明,随后双眼微阖,张口讲道。 “上有黄庭,下有关元,前有幽阙,......” 居然,是黄庭经? 第一句一入耳,众人便已经认了出来,刚想说些什么,但还未等开口,整个人的神魂便已经被引入了周天祈的道意之中。 渺渺茫茫,飘飘忽忽,但又舒畅自然,灵台空冥清净。 “......,五味皆至善气还,常能行之可长生。” 最后一句吐出,众人只觉眼前一道华光划过,似有仙音袅袅,又似有天露灌顶而下,荡人心神。 待到回过神来,体内真元游荡,竟已是在那无知无觉之时,便已经搬运了三十六个周天。 众人大骇,抬眼直视云床之上,那里,却已是空无一人。 仅只炼气入神的修为,这道行,竟然就已经到了如斯境界了吗? 这方天地,何时竟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49第四十八章 周天祈就这样凭着一本《黄庭经》压下了所有人,成为这次蜀山论道大会最耀眼的那一颗星辰,令人为之侧目。 仅仅弱冠的年纪,对道却有这样一番令人惊艳的感悟,一时间,多少皓首穷经的人尽皆自惭不已。 而《黄庭经》亦自那日之后成了炼气士手中最常翻阅的一本经卷。 那日讲道结束之后,周天祈领着洛卿就回了自己安置的洞府,其他一众长老目送着他们离开,眼中神色复杂。 这周天祈,已经不仅仅是天地气运所钟之人这么简单了。若真能将他收入门墙,只怕宗门定然能够辉煌数千年。 只是可惜了,如今的他们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常烨脸上神情依旧平和,唯有那一双隐在长长衣摆里握得死紧的手泄露了他的心绪。 待到广场上其他宗门的人全都散去,常烨才领着青城门人返回他们安置的院落。 他也只是循着惯例训导一二,便让诸门人散了,只留下周天佑一人。 朱倩娘落在最后,担忧地看了垂手立在那里的周天佑,转身走了。 周天佑垂手而立,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先开口询问,而是低头一副听训的模样。 常烨安静了许久,终于开口。 “你与你弟弟,现在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周天佑没有迟疑地点头:“禀师尊,确实没有。即便同在蜀山,他也不曾主动拜访。而弟子近日琐事烦身,却是抽不出时间来。” 常烨闻言,只点头。 良久,他才又开口:“抽出时间来吧。” “是,弟子领命。” 常烨看着周天佑离开的背影,眼中波光明灭。 果真不凡啊。可惜了。 说来,这次昆仑的领队长老并不是林倾若的师父丹珍长老,而是另一位与丹珍长老交情不错的丹锦长老。因着青城这次来的是常烨的缘故,林倾若也是来了的。 回了他们安置的院落,丹锦长老也是循例吩咐一两句,便留下林倾若让他们散了。 他看着风姿婀娜的林倾若,心中轻叹一声,几阵犹豫,终于还是开口问:“今日听道,可曾有所感悟?” 林倾若恭敬一礼,坦然道:“回长老,收获不菲。” “嗯,既如此,你且回去好生参悟,也不枉这一行。” “是,弟子知道。” “嗯,回去吧。” 丹锦长老看着林倾若的背影,终于叹息出声。 林倾若听闻,身体一顿,但随后还是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就算那周天祈再优秀,那又如何?他终究不是她心上的那人! 周天祈却是不曾理会那些人究竟作何想法,他只领着洛卿回了自己暂居的院落,与洛卿交待了一番,便入了静室,入定去了。 这一番讲道,听道的人能得到多少他不知道,他却知道,自己这一番也是收获不浅。 周天祈闭关入定去了,洛卿却是闲了下来,但它也不往别处去,每日里完成功课后,便坐在院子里,闲等着。 当然,有时也随着谈斯良一起,去瞧瞧蜀山弟子较技,也算是自得其乐。 作为在论道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周天祈的灵宠,洛卿在这蜀山上真的可以算是来去自如,不受丝毫阻碍。 这日,洛卿从较技的擂台上返回洞府,却是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很想到蜀山走一走。 它还从来没有过类似这般的突发奇想,但它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天色,便打定了主意,随意寻了个方向就走。 开始还很是正常,但刚转过一个拐角,竟然就似是换了一个空间似的,与洛卿平日走动所见的景物却是全然不同。 那是一片峡谷,谷中芳草菲菲,又有乱石嶙峋。 这很不正常! 按着它刚刚一路行来所见,那个拐角处,绝对不可能是这么一个峡谷。 还未等洛卿回过神来,平地升腾起一阵烟雾,将洛卿整个裹了进去。 洛卿定了定神,在原地站定,只那么一瞬,那双在蜀山平静如深海的狼眼,在此刻翻起滔天巨浪,就像海上突然出现的海啸。究竟是谁,想要对它下手,又或者说,是想对它身后站着的周天祈下手。 它站在那里,身体全身都是破绽,却并没有妄动,而是站在原地,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确定了方向,才迈步向前。 这个峡谷看上去很是普通,跟洛卿见过最美的一个峡谷完全没有可比性,它真实得可怕,根本不可能是幻阵所成。但就是这么一个峡谷,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蜀山中,将洛卿收了进去。 洛卿一步一步缓慢小心行进,但出乎它的意料,这个峡谷与它刚开始时见到的峡谷没有什么两样。 沿着那条贯穿峡谷的小道,洛卿来到峡谷的一处崖壁,左右转了转,也没多花什么力气,居然就发现了一个黑深的洞穴。 洛卿站在洞穴前,低着头想了一会,又在左近转悠了一阵子,想了又想,转身就要离去。 但洛卿才转过身,却完全找不着路了。 这分明,就是请君直入啊。 洛卿眼神沉了沉,转身看着黑深的洞穴,这次倒是没有再迟疑,直接走了进去。 洞穴很深很黑,甚至隔绝了神念,若是一个炼气士前来,只怕就要弄得很狼狈了,但洛卿却是完全没有顾虑,它一双狼眼泛着幽幽的绿光,竟将整个洞穴中的一应走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左拐右突了好几次,洛卿总算走到了这个洞穴的尽头。 那里,是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巨大石室,石室中,只有那么一张宽大的石床。 那张巨大的石床之上,有一个巨大的深色暗影。 竟然没有任何的危机感? 洛卿很是奇怪,但也只是在石室入口之处停顿了一阵,才又继续走了进去。 行得近了,洛卿才发现,那竟然,就是一条灰色的狼。 那条巨狼卧趴在石床上,却依然很巨大,行得越近,洛卿便觉得身上的压力越重,呼吸也越加艰难。 这条巨狼的威压,竟到了如斯程度。 那它的修为,又到了何种境界? 洛卿分神想着,身体却是更加的难受。 尽管是这样,洛卿也没有后退半步,它一步一步行进,即便是再艰难,也只是停留的时间长了而已。 行得越近,洛卿就越发难受,身体内一直规规矩矩搬运周天的真元更是被压制得就如老牛拉车,速度也是越来越慢,到最后,竟是丝毫不能运转。 体内真元完全停顿的那一瞬,洛卿停了下来,深呼吸数下,便又一步踏出,继续往前行。 竟是完全凭借肉身的力量来抗衡。 灵兽的修行,虽然也修天地大道,但它们更为重视的,却是肉身的锻造。因此,它们的功诀也是偏向如此。 洛卿作为灵兽,修行的是方天传下的道诀,那是肉身与道行并修的功诀,再加上洛卿自己也很是重视肉身的锻造,故而经了这么十几年的努力,洛卿的肉身已经到了一个程度。 此时凭借肉身,洛卿竟又硬生生向前走了十来步。 这十来步,数目很小,对洛卿来说,此时却是已经尽了全力了。 它站在原地,抬眼看着那条巨狼。 这时的洛卿已经能够看清,这条卧趴在石床上的巨狼,竟然已经死去。 然而,此时的洛卿,也已经同样看得清楚,这条巨狼,同属苍狼皇族! 既然同属苍狼皇族,洛卿又遇上了,那么,按照洛卿所觉醒的血脉传承中记载的信息,洛卿便不能任由这同族强者遗落。而应该将其收起,带回苍狼狼谷。 洛卿眼神坚定,狼爪再度抬起,落下,颀长的狼身向前再度迈出一步。 这一步花的时间很长,代价也很是巨大。 洛卿的身体,开始向外迸出血丝,将灰色的狼毛染成黑色。 即便洛卿的肉身已经锻造的很强悍了,但就这么一步,这巨大的威压就直接让它肉身崩溃。 肉身崩溃,洛卿却像是无知无觉般,再度向前抬起狼爪,落下。 这一次迈出,却是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洛卿眼睛闪过疑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迸出的血丝,疑惑散去,但也没有停留,一直就这样走到石床前。 洛卿伸出狼爪在自己脖颈上一划,那里有一张铭牌,铭牌上一道暗光闪过,一张神文符箓飘在洛卿眼前,洛卿一只狼爪向前一指,那张神文符箓慢悠悠地飘到那条巨大的狼尸前方。 随后,整个石室光芒暴涨,洛卿狼眼眯起,盯着神文符箓的情况。 那道符箓散出的清光慢慢地罩上那条狼尸,眼看着就要将狼尸全数裹起,洛卿也忍不住放下心来,但洛卿也没能安心多久,那狼尸身上一道光华浮起,竟直直迎上了神文符箓的那道清光。 两者抗衡了好一阵,终究还是神文符箓输了一筹,被狼尸身上的那道光华挡回,整张神文符箓光华一黯,从半空落下,落到地上,却又从中撕裂成数段纸屑。 洛卿眉头一皱,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但狼尸自击溃那道神文符箓之后,却也没再有什么动静。 霎时,一室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嗯,我回学校了。 前段时间没有更新,真是抱歉,我近日会尽量更新。 多谢支持。 50第四十九章 身处静寂暗室,面前一条巨大狼尸,洛卿孤身一狼,眼下又束手无策,本应很是慌乱不安,但事实上,洛卿心中平静如镜,兴不起一丝波澜。 实在是,完全没有威胁感。 洛卿沉默了一阵,抬眼认认真真地打量身前的这一具狼尸。 猛然,洛卿梭巡的视线顿住,心中眼底也渐渐浮上疑惑。 怎么?这位的腹部,似乎有些不对劲? 周天祈从入定中醒来,睁眼看着这个陌生的静室,顿了顿,双手掐着的印诀一收,接着便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撤了静室中的种种阵法禁制,却感知不到洛卿的气息。 他皱了眉,却很快又明白了洛卿的去处,便也只是轻笑一声,伸手抚了抚衣袖袖摆,转身入了后院,挑了一处清净的地方坐了,拿出一卷黄庭经慢慢看着,等着洛卿回来。 原本以为洛卿只是跟着谈斯良去看蜀山弟子的比试了,那么时候差不多就应该回来了,哪知周天祈一直等到夜幕降落,还是没有等到洛卿回来。 周天祈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仔细感应了一番,再度皱了眉,收起手上的黄庭经,起身往院外走。 刚出了院门,正想沿着小道寻去,远远的却又感应到洛卿的气息。 那气息依旧纯净,却有些不稳定,分明就是心神不定。 周天祈眉头一皱,也没有再往前走了,就站在原地,等着洛卿。 洛卿今日果真心神不守,居然到了周天祈身前三丈才发现周天祈的存在。 它豁然抬眼,那一双眼中神色复杂,有欢喜有愤怒有悲哀有凶狠,还有显而易见的放心和刚刚消失的惊吓。 周天祈不由得松了紧皱的眉宇,道:“怎地这么晚才回来?还这般的失魂落魄,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洛卿毫无征兆地向前一扑,直直冲进周天祈的怀中。它也不说话,就那么靠在周天祈的怀里。 周天祈心中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可是有谁,欺负了洛卿? 他眼神尖锐,双手却是温温柔柔地轻拍着洛卿的背,也不再问些什么,就那么抱着它,安安静静地陪着。 洛卿微微地舒了口气,心情一时已经有所回转。它靠在周天祈怀中好一阵子,才从周天祈怀中出来,沉默了一会,便用身体拱着周天祈,将他往周天祈刚出来的院子里推。 在这蜀山,别人的地盘,洛卿会说话的事,现在可还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它倒记得清楚。 周天祈本来就是出来找洛卿的,如今见着了,洛卿又是这般模样,怎么还愿意在外面逗留,便也顺着洛卿的意,返回院子里。 进了院子,周天祈将院中所有的阵法全数开启,又布下了数套符阵,才算是停了下来。 他看着安静站在旁边看着他动作的洛卿,微微叹了口气,领着洛卿在屋中坐下,这才开始细问。 “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你了?” 洛卿心知自己这事很是危险,并不太想将周天祈也扯了进来,只摇头,沉默不语。 周天祈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了一会,再度开口:“可是有人欺了你?” 他的声音透了洛卿从未见过的阴冷,惊得洛卿不由得抬起头看了周天祈一眼。 这一眼,看得洛卿的身体也不由得抖了抖。 好可怕! 它从未想过,向来从容淡定的阿祈,居然也会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那双向来温温柔柔的眼睛,看着它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此刻漆黑如墨,沉淀着它从不知晓的狠厉。 可洛卿也是兴奋的,它是狼,阴狠凶残是它的本性,因着周天祈,所以它在人前从来都是沉默温驯的,但那不代表,它就没有了爪牙。 尤其是在知晓自己的族群因着人类炼气士而遭了大难以后。 洛卿眼中渐渐泛起血光,但随即又被统统收起,隐于黝黑双瞳。 它平静了心绪,抬头看着等着它回答的周天祈,心中一暖,不想让周天祈扯入其中的念头便不由得越加坚定了几分。 周天祈此时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也不用再看,便知洛卿定是有事瞒着自己,而不是他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是这蜀山有谁欺了洛卿去。 他放缓了语气:“洛卿,可是有什么事情不好说?我不急的,我们慢慢来说。” 洛卿心知周天祈其实很是执拗,兼之也是担心它,左右权衡了一番,却是有了决定。 它先是看了周天祈一眼,叮嘱道:“小心些。” 随后,它一双狼眼在屋中左右转了一圈,好生打量了一番,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寻了一处空阔地方,抬起前爪轻轻一点挂在它脖颈上的那枚铜质铭牌,屋内骤然亮起一道小小的光圈,光圈快速向外扩散,最后光华散去,露出一具巨大的狼尸。 威压瞬间扩散,即便周天祈得洛卿提醒,已经早做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亏,胸中血气翻涌,阵阵气闷的感觉袭上心头,很不好受。 周天祈调整了好一会,洛卿也连忙将狼尸重新收起,才转眼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虽然只有一会子功夫,但也已经足够周天祈看清那狼尸了。 他脸色一白,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看着洛卿,问道:“你这次回来晚了,就是因为这个?” 洛卿点点头,随即又在那处铜质铭牌上轻轻一点,这次,面前出现的,是一个血红色的如球大小的胎珠。 周天祈脸色一变再变,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但又怕那是自己的错觉,又盯着那血红色的胎珠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转眼看着洛卿。 洛卿见周天祈看着它,便点头:“如你所见,它还活着。” 周天祈得了洛卿的肯定,却是镇定了下来。 如今,他已经能够将许多事情串联起来了。 当年,洛卿一次外出,带回了一条孱弱的幼年苍狼,他以为是洛卿的孩子,又心疼它的瘦弱,也多有疼宠。 那时的洛卿,却再也不像以往一般惦记着苍狼狼谷,而将修炼之外的大半心思都放在了那幼狼身上。 他以为是因为洛卿有了自己所出的血脉,且那孩子病弱,需要专心照料幼狼的缘故。 如今想来,定然是苍狼狼谷出了什么事情了。 尔后数年,那条好不容易长成的幼狼无故失踪,洛卿更是一直惦记,多番寻找,他以为是因着那是洛卿血脉的缘故,却不知道,那应该是洛卿仅存的知晓下落的族人。 而且,洛卿定然也是因为这苍狼狼谷的变故,才会独身流落在外,才会碰上他。 就他所知,苍狼一族人丁稀薄,繁衍艰难,族人成长亦是困难重重,故而苍狼一族对于幼崽极为上心。 那以苍狼一族对于幼崽的爱护,既是幼崽又是皇族血脉的洛卿流落在外,如无大事,又岂会不多番寻访? 当年虽有疑惑但不曾深思,还因为它们不曾来寻洛卿也不再惦念而窃喜过,如今知晓了原因,却也只剩下那么一丝心疼了。 周天祈沉默着,洛卿却是不知周天祈在想什么,但也带了三分小心。 “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尚在胎腹。虽然它母亲在临死前为它做了不少准备,更是不惜用己身精血元丹孕养,但毕竟它母亲已经死去,终究还是无法出世。如今我碰上,又见它尚活着,便将其取出。可它虽然尚有生机,但毕竟损耗过多,先天元气更是不足,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出生。更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它的寿元。” 洛卿平日里就是在周天祈面前也很少开口说话,今日却是难得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话中更是忧虑重重,引得周天祈也是心中纠结不已。 他是知道那幼狼能够顺利出世,但却是不知那幼狼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想来出生如此艰难更是折损了元气的苍狼,流落在外的日子定然不好过。若是一直只它一个倒还好,最怕就是落入觊觎它的炼气士手中。 他想了一阵,随即又转过神来,见洛卿站在那里忧心忡忡,便伸手接过那个血红色的胎珠。 “我虽修的是符道,但身上本命真符却是‘生’符,对于生灵的生机之道亦是多有影响。虽则我如今修为不够,不能做到更多,但帮帮这幼狼,应该还是可以的。” 洛卿自然是知道的,但它却是不愿。 “不行!” 周天祈如果出手,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是折损他的元气,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做不了多少。再说,洛卿也不愿意为了这胎珠损了周天祈。 族人是很重要,但在洛卿心中,排在第一位,占据绝对重心的,绝对是周天祈! 它如何舍得让周天祈有损? 51第五十章 洛卿的态度,周天祈很满意。 他微笑着摇摇头,安抚道:“不用担心,我既决定出手,自然是有把握保存自己的。再说,我也不是全靠自己。青田大鹤天的宝库里的那枚生肌肉骨丹,你可还有印象?” 生肌肉骨丹? 洛卿脑中灵光一闪,眼神也不由得亮了起来。 生肌肉骨丹?青田大鹤天的宝库里还有生肌肉骨丹? 据说,只要有这生肌肉骨丹在,即便是只剩下那么一口气,也还是可以保住一条命。 如今有了这生肌肉骨丹,这血胎,总算是能够保下了。 周天祈含笑看着洛卿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探手接过那个血胎,小心输入一道真元试探。 饶是他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血胎的现状惊到了。 这,还真是只能用气若游丝来形容了啊。而且,这血胎中的生机,居然还在快速流失。 周天祈脸色变了变,转眼看洛卿。 洛卿心中咯噔一声,也随之变了脸色。 “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胎中狼崽的生机,正在流失。” “怎么会?” “应该是从它母亲中取出,少了那狼尸镇压,便......” “那,那可怎么办?” 周天祈沉吟了一阵:“那生肌肉骨丹,我带了出来,但是,它如今这副模样,还没有办法吸收其中药力。也就只能先用符阵镇压了。对了,那母狼死了,那它的精血呢?” 那母狼在临死之前定然是将己身精血全数堆积在腹部,通过某些手段,使得这些精血能一直被用来孕养血胎,维持血胎生命。 如今洛卿将血胎取出,那它的那些精血,自然也应当是被洛卿取出来了。 洛卿见周天祈问到,便直接抬手一挥。 一大团灵气四溢生机活跃的血球便出现在周天祈面前。 洛卿定定地看着周天祈,收了血球的周天祈转眼瞧见洛卿这般模样,不由得弯腰拍了拍洛卿的头。 “我会注意的。你别担心。” 洛卿点点头。 随后,便见周天祈转手将那血胎还给它,自己从袖底取出安放在其中的案桌、符笔、符墨、符纸、镇纸等杂物,在屋中布置了,才转眼看洛卿。 洛卿会意,带着血胎站到一边。 周天祈将那一大团的精血球分出一些,又小心地将剩余的封存好,才将那些精血添入已经调配好了的符墨中,随后才开始画符。 周天祈画符格外认真,他长身直立在案桌前,一手按在雪白的符纸上,另一只手执着乾坤阴阳笔,细细地染了墨,双眼专注地盯着符纸,灵台空明,心境平和,神念轻探入紫府,在那无边混沌中牵引出那么一丝早已隐去了的属于周天祈本命元符上的道蕴,随即右手执笔在符纸上书写。 洛卿站在一旁,盯着周天祈,看得入神,越看越痴,越看便越是不能自拔。 这般认真的周天祈,从小到大,它已经见过了很多次,本应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但它每一次见到,都难以移开目光,更难以挣脱心神。 它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它就是觉得这时的周天祈好看,好看得让它舍不得眨眼,虽然平时的周天祈也很好看。 周天祈却是不知他旁边的洛卿在想什么,眼中心中就只有那么一张雪色的符纸,只有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道蕴。 他画得很慢,但却是毫不迟疑。 即便再慢,还是到了最后一笔。 周天祈摒住呼吸,手腕一转,最后一笔终于完成。 就在他提笔离开符纸的瞬间,整张符纸无风自动,轻轻颤了一下,随即一道轻微的波纹扩散,透出一阵阵舒适的感觉。 隐隐似是尚在母胎的感觉。 周天祈眉头一皱,随即挥散了这股莫名的感觉,转而直直盯着那张符纸。 洛卿本还略有些痴呆地盯着周天祈的,却被这一道轻微到几不可觉的波纹惊醒。 他瞧了瞧周天祈的神色,觉得他不似是在感悟,便开口问道:“可是成功了?” 周天祈收回盯着符纸的视线,看着洛卿,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洛卿瞧见周天祈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也笑了。 周天祈看着洛卿的笑容,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便将那道已经成形了的符纸放到一边,重新拿出一张崭新的符纸。 他要布置的是符阵,只有一张,那可是不够的。 周天祈闭了闭眼,执笔蘸墨重新开始书写。 这一次,却是没有第一次那么顺利,失败了。 洛卿瞧见,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在一旁等着。 周天祈点点头,也不气馁,呼了一口气换了一张新符纸便又继续。 足足忙活了大半天,周天祈才准备好了一十六张符箓,凑过了布阵所需。 只是,这么忙活下来,周天祈的精气神却是损耗巨大,已经累得连手指都伸不直了。 洛卿跑到周天祈身边,小心地将周天祈送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让他休息一番。 方才不是它不想阻止,实在是不能。 一般而言,周天祈在画符的时候,绝对是不能打扰的。 也正是因了这一份专心致志和全心全力,周天祈才能在符道上得了今日的成就,才能获得傅青道统传承。 谁的成功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 周天祈休息了一阵,缓过气来,从洛卿手中再度接过那个血胎,将那十六张符箓按着次序一一打入血胎中。 待到最后一张符箓打入,血胎浑身一震,随即安静下来。 周天祈再度探入一道真元,却是已经好了许多了。虽不能填补它漏缺的生机,但最起码就不会再度流失。 他略显苍白的脸上绽放笑意,将血胎小心地递到洛卿眼前。 “好了,这下就差不多了。剩下的,还得等以后。” 毕竟,在他们找到方法让这血胎吸收生肌肉骨丹的药力又或者是周天祈对造化大道领悟得更深更多之前,他们什么都做不得。 不过,周天祈很好奇就是,既然这血胎的诞生要如此困难,那么,在上一世乃至是原本命定的轨迹中,它又是怎么降生的呢? 要知道,在上一世,虽然是很瘦弱,但它毕竟是出生了的,而在原本命定的轨迹中,这幼崽也是活的。 洛卿点点头,将那血胎收好,便催着周天祈回去休息,免得心力损耗太过,对他不好。 周天祈含笑应了,但也拉着洛卿一起,算是做伴。 周天佑出了院子,慢慢地沿着路走着。 只他一人,其他交好的师兄弟甚至是朱倩娘乃至是林倾若都没有叫来。 他需要理一理自己的心情。 纵然早早就知道,周天祈作为主角,不会一直那样痴傻,不会一直受人冷待,但当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压抑到苦闷。 那一篇如今早已普普通通不复初出之时辉煌的黄庭经,因着周天祈对道的领悟,便重新焕发光彩,让众生再度窥见它的绝代风华。 那日在听道时,周天佑其实莫名觉得,那黄庭经跟周天祈,其实还真有些相似之处。 而如今,被炼气士忽略已久的黄庭经重新入了他们的眼,那么,这周天祈,也要开始一步一步走到炼气士顶端了么? 不,他不甘心! 周天佑越发沉寂的眼中迸发一丝光芒,作为万中无一的穿越者,他不可能会比不上这个原著中的主角。 他又怎么会比不上周天祈! 可是,如今周天祈已经开始崛起,几乎无人能挡了啊。 周天佑很有些沮丧,但霎时,他又站直了身体。 不对,周天祈虽然已经崛起,几乎无人能挡,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还是有人能够对周天祈造成威胁的,他可以与那个人联手,再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么?就是他入不了那个人的眼,他也可以在恰当的时候适时推一把,那么,周天祈届时就是不死也会脱层皮。 周天佑又兴奋起来,恨不得立时就去找那人。 不过可惜了,那人如今还被封印中,真要他出来,只怕还要三十年以后。 “嘭。” 周天佑额头一疼,不由得探手去摸了摸感觉到疼的地方,同时,抬眼看去。 却是一个巧笑倩兮的小姑娘。 她年约十二,身穿紫色罗裙,腰间缠着一道紫色氤氲的锦缎。眉目虽尚未长开,但也可以一窥日后的精致灵秀。 好一个灵巧可爱的姑娘。 此刻,她笑吟吟地看着他,眉宇间隐带打趣之意。 “嘿,这位哥哥,你家可是开了调味店?怎地脸上就摆了这么多的调味料?” 周天佑也不恼,笑笑回道:“其实我也想开来着,不然现在就可以拿来做东西吃了。” 小姑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双大眼睛弯成一条细线:“既然这位哥哥饿了,那么我就大发慈悲,带你去吃东西好了。” 周天佑倒也应得干脆:“好啊。那就请这位妹妹带路吧。” 52第五十一章 等到周天祈和洛卿安置了那个血胎出来,已经是这百年蜀山论道大会的最后一日了。 既然恰逢其会,那么周天祈便也就带着洛卿一起去看了。 这最后一轮比试,上场的,是清和与另一名蜀山亲传弟子清灵。 站在比试场上的清和,比起往日所见的稳重,更是添了几分锋芒。 属于剑者的锋芒。 端坐高台上的蜀山长老,见了清和,无论心底如何思量,此刻尽皆嘴角含笑,目露满意。 站在清和对面的,是一个面容明丽却又带了一丝冷厉的女子。 她持剑而立,目视清和,眼中透着明显的战意。 清和持剑,却是先开口道:“清灵师妹,请。” “请大师兄指教。” 随即,挥剑飞身上前,冷冽剑光落下,果断坚决。比试场上霎时卷起了阵阵飓风。 清和侧身避过,无视迎面而来的飓风,手上宝剑迎上,寻着那一丝破绽直击而下,并没有丝毫留情。 留情,对他们而言,是个侮辱。 尤其是清灵。 清灵见状,不惊反喜,手上剑光一转,清和寻到的那一丝破绽随即转换。 清和并不惊慌,手中剑诀使出,剑光上隐有雷光闪闪。 两人一番来往,虽是没有多少烟火气,但其中险处,却是不少。 周天佑站在人群中,身旁左侧站着林倾若,右侧却是朱倩娘,可谓是左拥右抱,艳福无双。 但他此刻的心神,却并不在这两个女子身上,更不在那比试场上,而是远远地落在了端坐高台之上的周天祈身上。 不过半月不见,居然又有所进展,真是可恼。 他心中想着,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眼中甚至染上喜意,很是明显。 林倾若站在周天佑身旁,也曾循着他的视线寻到周天祈,但她也只是看了几眼,便不再在意了。 即使周天祈再好,那也与她无关。有那个机会,还不如好好想想,该怎样才能让周天佑不因那周天祈对她起了心结。 毕竟,谁人不知,周天佑对那先前失踪如今现身的周天祈很是关注。 作为周天祈曾经的未婚妻,若是他心中有所介怀,那就不好了。 虽然,她也很相信这么些年来他们的感情,但她还是希望做到完美。 林倾若努力忽略掉心底那隐隐升腾的不舒服,温柔了眉眼,扯了扯周天佑的衣袖。 “天佑,若是想见他的话,不妨去寻他?” 周天佑心底划过一丝不快,却依旧笑道:“还是不了,他不会希望我们去打扰他的。还是,你,想去见见?” 难道是她后悔与自己订婚,想要与那周天祈交好?以期再度成为女主? 周天佑眼睛微微一扫林倾若,心中升腾这么一个念头。 “好好的,我见他做什么?我是想着,他不是你弟弟吗?你之前那么紧张他,如今见了他,也该多亲近亲近才是,也不枉你这么多年的惦记了。” 林倾若真诚地看着周天佑,眼中全是他。 周天佑暗地里送了一口气,却又多了几丝愧疚。 倾若这般为他,他却是那般怀疑她,心中还有倩娘和凝意,无法对她全心全意,是他对不起她的这一番心意。 但,无论如何,他都也无法放下倩娘和凝意。 周天佑不由得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站在他右边的朱倩娘,恰这时,朱倩娘正悠悠地看着亲近谈话的他们,眼神落寞。 他愣了一愣,收回视线,放缓语气,温柔中带了惆怅:“还是不了。我先前也曾去找过天祈,可是天祈他说,他亲缘皆断,若硬要有牵扯,只怕对我们不好。罢了罢了,只要他过得好,这兄弟情分,不要也就不要了。” “亲缘皆断?怎会这样?他不是天地气运所钟之人么?身负大气运,又怎会没有最基本的亲缘?” 周天佑略有些尴尬,便起了丝埋怨。 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说身负大气运的人就不能没有亲缘了。二弟赤诚,若不是有原因,又怎会无缘无故不要我们这些亲人?再说,他若真的有亲缘,日后他的道侣定然能够诞下子嗣,那时,他又该如何向我交代?如何面对他的本心?” 周天佑还真不以为周天祈是在骗他,时间会证明很多东西,再说,周天祈若真的无缘无故放弃自己的亲人,就算他修为高绝,日后也对不起自己的本心。 当然,周天佑会如此信任周天祈,还是有原著作为金手指的。 原著中,周天祈对于自己的亲人很是重视,甚至就因为林倾若是他的双亲为他定下的未婚妻,所以他对林倾若很是爱重,甚至因为他双亲的遗愿而对其他同样出色痴情的女子视而不见。 周天祈的性格就是那样,周天佑心中明白。 林倾若不说话,这人已经到了盲目维护周天祈的地步,她还是不要再浪费力气了。 周天佑见林倾若不再说话,便也就罢了。 朱倩娘站在一旁,细细地听着,心中越发的明了。 她抬眼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周天祈,面容温和中带了疏远,气度高华,目光清明。 她也曾听过周天祈讲道,虽也奇怪周天佑对于周天祈的别样关注,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虽然她与周天佑很有些朦朦胧胧的暧昧,但毕竟细论起来,他们之间,只是师兄妹的关系。 如今,她总算是清楚了。 这个周天祈,居然是周天佑的嫡亲弟弟。 而且,林倾若没有听出来,她却是知晓,方才,周天佑对林倾若是起了不满。 朱倩娘看了林倾若一眼,眼神复杂难明,但随即又移了开去,并不曾让林倾若察觉。 只要有了缝隙,她就有了机会。 此时,比试场上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清灵将手中宝剑祭起,脚下踏出八卦之象,手中连掐剑诀,口中喃喃低吟。 随着清灵口中法诀吟唱,祭在她头顶上的宝剑剑光内敛,现出宝剑剑身。 剑身古朴,没有半丝光华,但宝剑周遭却是阵阵摄人剑意。 清和见此,脸色骤变,同样祭起手中宝剑,合身往上一纵,整个人与手中宝剑合为一体,原地只留下一把剑光冰冷的宝剑。 “人剑合一!掌门师兄,清和也已到了这个境界了吗?” 高台之上,蜀山一位长老微挑了眼角,笑看着蜀山掌门。 “呵呵,我也是才知道,这孩子,还真是的。” 蜀山掌门也只是笑笑地应了过去,并不气恼。 宝剑剑光四溢,原地一抖,猛地一个拔起,直击向清灵。 清灵也不再迟疑,宝剑一震,直直地迎上了清和的宝剑。 “铿。”一声清鸣,两把宝剑相撞,剑光激射,溅向四方,原地亦有阵阵旋风迸发,向着天空卷去。 尘埃弥漫中,一柄宝剑去势不减,直直打在清灵身上,带起一阵血花,随后宝剑一旋,飞回清和原本站定的方位。 随即宝剑一震,清和面色苍白地站定身体,修长的右手执着宝剑,定定地看着已经衣衫染血跪在地上的清灵。 清灵明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却是依旧倔强,一身气势依旧凛然。 她定定地看了清和一眼,勉力提起手中宝剑,终于抱拳一礼,道:“师兄的人剑合一果然不凡,师妹不如。” 她口中说是不如,但眼中心中却是并不承认。 清和也只是一笑,收剑抱拳行礼。 “师妹修为剑诀也是不凡。” 清灵看了他一眼,转身缓步离开。 她走得很慢,但身体笔直,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清和站在原地,带着惯常的笑容眯了眼睛看着她走下比试场,又被跃上比试场上的裁判裁定胜负。 清灵走下比试场,脚下无力,不免一个趔趄,随即却是被一双白嫩的玉手搭在身体上不着痕迹地扶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姐,你可真是厉害,日后师妹来寻你指教,你可不能再以修为不到不搭理师妹了哦。” 果然,清灵抬眼看着身边的这个年约十二岁的紫色罗裙少女,点点头。 “跟我回去。” 她的声音依旧有力,却还是显了些疲惫。 清巧乖巧地点点头:“好,师姐,我们回去。” 周天佑的视线无意划过清灵清巧这边,见到清巧,不由得挑起了眉头,略有些惊讶,随后更是一直看着那边,当下便将那边的一切收归眼底。 清巧视线不经意地划过,瞧见周天佑,她眼神怔了怔,随即笑了,张嘴无声向着周天佑这边道:“周哥哥,我先走了。” 见此,周天佑不禁浮起笑意,轻点头算是回应。 林倾若没有察觉,朱倩娘却是发现了。 她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那双清澈温驯的眼中在众人不察之时染满了阴霾,随后却又阴霾散尽,依旧温驯。 周天祈坐得高,对周天佑也算是有些关注,对于他们的这一场戏,他却是看了个全,从周天佑到林倾若,再到朱倩娘和清巧,一个不漏。 他微微挑了挑眉,眼中浮现趣味。 洛卿察觉周天祈心情有变,不由得抬头看了看他,眼中带了疑问。 周天祈看着它,眼带笑意。 “没事,不过就是觉得,女人多了,也是什么好事。” 洛卿听不懂,但心底还是泛起了丝丝喜意,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就连这边带着各种意味盯着它不放的人也都顺眼了许多。 周天祈敏锐地察觉到洛卿的好心情,顿时也有些不解了,但不解归不解,洛卿高兴,他也就很开心了。 不管如何,洛卿开心便好。 53第五十二章 日出时分,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们早早地收拾了农具,掩了门扉,下田去了。 看似纷乱其实颇有规律的人流中却是有一个不协调的音序,细看,那是一个年仅五六岁身穿道袍的男童。 他眉目清秀稚气,但却透出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沉静。 一路行来见到的村民无不停下脚步,恭敬羡慕地问好,那男童却也不显骄傲,很是客气地停下脚步,点头问好。 很快,这男童就到了村边最靠山的地方,那里,有一间精巧雅致的竹舍。 竹舍外,环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动物。这些动物中,有虎,有狼,有穿山甲,有蛇,有鸟,亦有虫。 它们按着一定的规律静静地坐在地上,完全不管自己身边就有自己的天敌,全神贯注地侧耳细听。 那男童见怪不怪地左转右转,很快就入了竹舍。 甫一进竹舍,男童便听到阵阵的诵经声,声音和缓,隐隐中又有一种莫可名状的道意,引人沉迷。 男童神情恍惚,当下也就盘膝坐在竹舍门边转为他准备的蒲团上,凝神细听。 不知过了多久,竹舍中的诵经声停了,竹舍外的一众动物也都清醒了过来,不约而同地对着竹舍内肃首三叩,方才各返巢穴。 男童也清醒过来,从蒲团上站起,垂手到了后间,便见周天祈正收拾了手边的经卷,往这边看来。 那双眼睛清透明亮,可能是因为刚做完早课的缘故,此刻在男童看来,竟是如见天地之玄妙无穷,万物之生死轮回,一时之间竟是陷了进去。 周天祈好笑地看着门边那个小子,明明已经见过不少次了,怎地还是这般模样。 那男童回过神,便见周天祈那般看着他,小脸不由一红,粉嫩嫩的脸上浮上几抹红霞,总算是有了几分小孩子的模样。 “先生。” 周天祈放好手中的经卷,招手道:“昭儿,过来。” 那男童,亦即沈昭,快步走到周天祈身前:“先生?” 周天祈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昭一番,眼露满意之色:“想来,你父母也已经跟你说过了吧。数年时间已过,时候也该到了。如何,你愿意吗?” 沈昭闻言,眉间涌上浓浓的喜色,手都不知往哪放了,连忙跪下:“弟子沈昭,拜见师尊。” 自他记事起,他的父母亲便已将先生有意收他为徒的事情跟他细说了,随后更是将他送到这里来学习,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先生提起这事,他还以为先生已经忘了,却不想,先生这时竟是提起了。 周天祈点点头:“拜师之时,尚需慎重。这样吧,四月后的今天是一个大好日子,为师需带你回洞天行拜师大礼,日后修为不成,你却是不能轻易下山的。因此,这几个月的时间,你倒要与你父母亲人好生相处才是。” 沈昭点头应了。神情兴奋而不见半点不舍。 周天祈见此,却是轻声一叹。 关于沈家,他其实也是知道的。 因着沈昭日后定是会随他修行踏上仙路,沈家对沈昭的态度那是极度恭敬,以至于显得有几分疏远。早年还好,这些年沈昭母亲又添了一子,沈家就更是对他没有多少亲近。更何况,沈昭还是投胎转世而来,虽然没有了记忆,但那份从灵魂中透出来的生疏,还是影响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面对这样的情况,周天祈也很是无奈,想要插手也没有办法,便也只能由他们去了。 谁的日子不是自己过的,周天祈虽然是沈昭的师傅,但毕竟不是他本人。 “那么,去完成你的早课吧。” 沈昭也是有早课的,虽然他目前还没有修道,他早课的内容并不包含炼气,却是一些《诗经》、《论语》、《黄庭经》之类的开蒙书籍。当然,因为他年纪小嗜睡的缘故,周天祈并不要求他每日里像自己一样早起,所以,每日沈昭都是在周天祈完成早课的时候到的竹舍。 “是。”沈昭应了,转身退下,往自己的小书房去了。 周天祈看着沈昭的背影,随后侧头看向竹门:“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门外窜进一条灰色的巨狼,一身彪悍气势很好地收敛,只留那么一丝忠诚淳厚。 “嗯。是要回去了吗?” 周天祈点头:“我们出来这么久,也是该回去了。” 洛卿侧了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可是知道周天祈大概的计划的,现在可是还没到回去的时候,怎的就改了主意呢? 周天祈看着洛卿,含笑解释:“昭儿也到年纪了,该拜师了。总得回青田大鹤天才好。” 洛卿听闻,却也没说什么,只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沈昭拜了师,我们就带着他一起,出去游历吧。” 带着沈昭一起? 洛卿听闻,不由得紧皱了眉头。 “沈昭年纪太小,修为更低,带着他,不好。” 周天祈略一沉吟:“也是,不过若是将昭儿留在青田大鹤天,那也不好。” 沈昭年纪太小,若是将他独自一人留在青田大鹤天,只怕会憋坏了他。 他再稳重,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怎好留他一个人呆在青田大鹤天?再说,沈昭才刚刚开始修道,正是打基础的时候,若没有个人在身旁指导,周天祈自己是一个例外,并不能当做常例来看。沈昭虽说是来历颇为不凡,但实质上他的宿世灵慧还未真正开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更不好了。 而要带他在身边,也正如洛卿所说的那样,沈昭年纪小修为低,碰上个什么事儿,那可是连个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周天祈自己是有些手段,但他自己也明白,跟在他身边,事儿实在很多,周天祈没有信心可以保证能将沈昭护得严严实实的。 一时之间,周天祈很有点左右为难束手无策的感觉。 想了又想,周天祈只能将事儿交给沈昭。 “罢了,这个事情终究是关系到昭儿,总不好绕开了他去,先看看他的意见吧。” 用膳的时候,周天祈问沈昭:“昭儿,你是怎么想的?” 沈昭慢慢地将口中的饭食嚼了吞下,开口道:“师傅您是个什么意思?” “我还拿不定主意,但我着实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青田大鹤天的。” 沈昭听了,抬了头看着周天祈:“既然师傅你不放心,那昭儿也跟着去就是了。昭儿不怕的。” 这话说着,他还特意看了一眼同样在饭桌边吃饭的洛卿,很有些耀武扬威的感觉。 洛卿淡淡地瞥了沈昭一眼,没有说话。 周天祈听了,也只能放下心中种种忧虑:“既如此,那你就跟着我们吧。” 话音一落,周天祈便听闻旁边同样用膳的声音大了许多。 明显的不满,对此,周天祈也只能表示无奈。 难道真要刚拜师就将沈昭一个人扔下? 少不得只能自己多护着点了。 周天祈认命地想。 旁边的洛卿此时倒是没有理会到周天祈此刻的无奈,只花了力气瞪着旁边吃得很香很惬意的沈昭,也更用力地往吞咽着。 沈昭很淡定地往自己口中夹了一块竹笋,满足地嚼了嚼,吞了。 见此,洛卿更觉得胃疼。 这个沈昭,就是来克它的! 平日里缠着天祈也就罢了,还老是跟他作对,这简直是反了天了。 不行,一定要跟天祈说说,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了! 当天夜里,一人一狼做完晚课,洗漱后准备入睡。 “天祈,你这般,是不是太惯着沈昭了?” 周天祈毫不疑惑地看着身侧的洛卿,瞧着它在夜里越发翠绿的眼睛。每次看到洛卿的眼睛,他心中总是很心安。 “他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要对他太过于苛责了。” “可是,你当年也不是这样的!” 洛卿以周天祈自己为例子,板着一张狼眼,很严肃地想要说服周天祈,让他不要对沈昭太好,最好就不要让他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沈昭跟他,又怎么会是一样的?可这话周天祈实在不好直接跟洛卿说。 “他跟我不一样。” “你要给他机会。” 给他机会,让他做到你这般。 周天祈闻言沉默,良久后,才悠悠道:“那太难了。” 是的,很难。无论是哪一方面。 洛卿其实也知道,但实在是憋了那么一口气在肚子里,很不舒服。 周天祈知道洛卿也就是那么一时不顺,其实心中也不是很愿意让沈昭走得那么辛苦。 毕竟,沈昭是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的。毕竟,沈昭是他的弟子。 洛卿侧过头去,不说话了。 罢了,谁让那小子是天祈的弟子呢! 不过,洛卿眯了眯眼。 跟着来也好,它会让他好好长一番见识的。他实在需要见识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这几天都没有更新,让大家久等了。 54第五十三章 明月高悬,周天祈带着洛卿袖手站在竹舍前,抬眼看着莹润洁白的月亮,安静地等着。 没过多久,远远地传来阵阵细碎而坚定的脚步声。 沈昭一步一步走到周天祈面前,见礼问安:“弟子沈昭见过师傅。” 周天祈转头看向这个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极为朦胧的小弟子,看着他一双映着皎洁月光越发明亮的眼睛。 “昭儿,一切可都处理好了?” 沈昭垂下眼睑,唇角微弯,恭敬应道:“师傅,昭儿已经准备好了。” 随即,他掀开眼睑,抬头看着周天祈,眼中笑意盈盈:“师傅,青田大鹤天,是个什么样子的?外面,又是怎么样的?” 洛卿看着站在周天祈面前的沈昭,冷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开声说话。 沈昭看了洛卿一眼,也不理它,只满脸期待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笑道:“你去看了也就知道了。” “那师傅,我们还要等谁吗?” 周天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沈昭来的方向,弯腰牵了沈昭的手:“没事了,我们走吧。” 洛卿再度哼了一声,却也并不反对。走到周天祈面前,就要弯身让师徒二人上背。 周天祈却是看也不看洛卿,只脚下一顿,一朵白色的祥云就这样出现在周天祈和沈昭面前,挡去了洛卿的身影。 沈昭一见祥云,满眼都是兴奋之意。 他性子稳重,倒不至于像其他孩子一般直接就扑上去了,而是由着周天祈带着他上了祥云,一直等到周天祈松了手,沈昭才蹲下小小的身体,伸出嫩嫩的小手来轻轻抚摸着脚下的这一朵祥云,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惊喜与满足。 周天祈就这样由着沈昭去,看着沈昭那惊喜的小孩子模样,心中也是欢喜。 这孩子太过于稳重,虽然很适合修道,但毕竟没有常人小孩的模样,如今这般,倒是难得。 移过视线,周天祈看向蹲在那里有点失落的洛卿:“怎么啦?还不上来?” 他的语气,好笑且带了点心疼。 洛卿自然是听出来了,它霍然抬头,一双碧绿色的狼眼直直地盯着周天祈。 周天祈也任由它盯着看,好一会才开口提醒:“快上来吧,时间不早了。” 洛卿“嗷呜”一声长鸣,随即一个猛扑,跳上了祥云,还将它巨大的身体往周天祈怀里钻,身边旋起的气流撞得沈昭也是一个趔趄,小身体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吃了一个大跟头。 周天祈闻声望去,便见沈昭那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狠狠地低头瞪了洛卿一眼。 洛卿却是很无辜地看着周天祈,最后还是在他的目光中退了出来。 周天祈很无奈地摇头,探手就要拉沈昭。 沈昭顺着周天祈的力道站起来,一双惊喜满足的眼睛此刻带了不属于孩子的淡然,平静无波地看了洛卿一眼,随后对着周天祈道:“多谢师傅。” “嗯。你师叔它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你别与它计较。好了,快做好,我们该走了。” 沈昭看也不看洛卿,点头听话地在祥云上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周天祈见沈昭坐好,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洛卿的头:“快坐下,该走了。” 说完,他瞧了瞧自己住了几年的竹舍,手伸出,手指如花绽放,连连掐出数十个指诀,随着指诀的完成,在月光下显得越发莹润的指尖绕上道道如丝如缕的白光。 白光甫一成形,整间竹舍便似是与之呼应一般也亮起了道道白光。 白光越来越亮,到最后竟是逼得人不得不掩眼不敢直视。 最后,白光消逝,夜色越发的浓郁,再看竹舍所在,却已经没有了竹舍的影子,只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竹舍模型落在周天祈手中。 周天祈满意地将那个小巧的竹舍模型收起,最后不经意间掠过沈昭来时的方向,接着便收了视线,淡声道:“走了。” 话音落下,整朵祥云便似是被风托起一般,冉冉上升,直到半空之上,便“嗖”的一声,向着远方掠去,不留半点痕迹。 待到周天祈等人全数离开,沈昭来的那条小路上,渐渐出现了两个身影。 这两人,赫然便是沈昭的父母亲。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早已平静的夜空,不发一言,许久许久之后,直到明月隐去,朝霞渐起,两人才相互扶持着转身离去。 祥云的速度算不上很快,但对于初次上天的沈昭来说,却是很神奇的一件事。 他难得没有规矩地坐在周天祈身侧,而是就坐在云边,抬头仰望黑不见底的天空。 周天祈分出一半心思看着沈昭,见沈昭此时沉醉好奇而又钦羡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随他去了。 洛卿见状,又是低低低哼哼了几声。 突然,头顶传来温暖的感觉,是天祈,洛卿不在意般地别过头去,却又似有若无地轻蹭了蹭周天祈搭在它头上的手。 入了青田大鹤天的地界,周天祈收回自己的手,抬手轻轻抛出一道符箓,符箓落在祥云前方,在漆黑的天空中绽出道道金光,金光牵引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之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青色的巨大光圈。 光圈一出现,便有道道吸力将周天祈等人所在的祥云拉了过去,周天祈只袖手立在祥云之上,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任由祥云没入光圈。 沈昭本是被吓了一跳的,但那尖叫尚未出声,便瞧见周天祈和洛卿镇定的模样,当下便也收敛了去,没有失态。 他刚刚定下心神,便见天地变换,猛然间,就已不在原来的那一片天空下了。 虽依旧是明月当空,夜风轻拂,但他站在祥云之上往下望去,古树静默,仙兽沉眠,别有一番说不出来的味道。 远远地,便见数道流光划过,向着周天祈他们这一行人而来。 正是那留守青田大鹤天的那些符文傀儡。 那些傀儡自流光中显出身形,对周天祈深夜归来没有丝毫不满,依旧恭恭敬敬地行礼。 “恭迎两位小老爷回府。” “嗯。在宝符阁内整理出一个院子来,另外,准备拜师大礼,这个月的十七,我要收徒。” 那些符文傀儡扫了一眼跟在周天祈和洛卿身后的沈昭,恭敬领命化光而去。 沈昭强作镇定地看向自己的师傅。 听师傅所言,他是要一人独居一个院子。 周天祈瞧见沈昭带了惊恐的小脸,安抚道:“不怕,我也是住在宝符阁的。” 洛卿闻言,不由得又皱了眉头。 天祈不是与它住一处的吗?宝符阁那里,虽然是他居住的地方,但天祈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吗?怎地这下就要回到宝符阁里去住了? 但见周天祈瞥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当下,洛卿也明白了。它瞪了一眼沈昭,都是这小子! 都是因为他,天祈才要搬回宝符阁去的! 左右埋怨了许久,洛卿才开始想办法。 要天祈改变主意,那是不可能的!而它若真要劝,只怕天祈还会怨它不够关心他弟子。 这要怎么办才好呢? 想了许久,洛卿终于想通了。 天祈不能去它那里,难道它就不能到宝符阁那边去吗? 自觉想了一个好主意,洛卿也就松了脸色,放柔了目光。 周天祈看似对沈昭多加关注,但也不曾忽略了洛卿。此刻见洛卿缓过来了,便也松了口气。 而对于洛卿要住到他的院子去一事,便也不再抗拒,甚至没有开口问询理由。 就这样,这次便是换了洛卿住到天祈的院子去了。因着沈昭也在宝符阁,洛卿又对沈昭极为不顺眼,故而整个宝符阁,不,整个青田大鹤天也是热闹得很。 很快,这个月的十七也就到了。 早已斋戒沐浴又在静室中端坐三天的沈昭便在这一天拜师。 这一天,青田大鹤天的天气很好,天朗气清,香风扑鼻,仙音阵阵。 周天祈端坐在高位之上,一双眼睛沉静地看着在符文傀儡的指引下缓步走进大殿的沈昭。 沈昭一张稚嫩的小脸很努力地板着,做出一副极为严肃的模样,本应是一副极好笑的模样,但因着他那副端正肃穆的态度,竟愣是将那些笑点一扫而空。 周天祈不由得也收了笑意,板着一张脸,认真地照着仪程行事。 “入我门下,当恪守道规,当尊师重道,当谨慎持身,当传承道统,汝可能为?” “弟子能!” “赐汝道号:明诚。” 他看着已经站起的沈昭,伸手从一旁站在的道童傀儡托着的铜盘上取下一面巴掌大小的青色旗帜,递到他手边。 “赐汝青色莲华旗,汝当持之护持己身,明证汝道。” “弟子明诚,谨遵师命!” 看着一脸认真的沈昭,周天祈不其然想到自己当日拜师之时,随即,便感觉到已经收入了紫府一向很安静的周天葫芦此时跳跃个不停,更有道道清流从那周天葫芦汇入他的紫府识海。 周天祈初时很奇怪,但见到垂手躬身立在那里的沈昭,便也有些明白了。 勉力压下一身真元的躁动,周天祈又将事情接连交代清楚,就回静室闭关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网络的原因,以后的更新大概都会有点早,如果到了晚上九点还没有更新,那么这一天大概就没有更新了。 55第五十四章 拜师仪式之后,周天祈对洛卿交代了几句便匆匆闭关了。 周天祈闭关,闭关之前又将沈昭交托给它,洛卿便是看沈昭再多的不顺眼,也要熄了怨气对他好生照看。否则,日后它也不好向周天祈交代。 再说,洛卿也很清楚,周天祈,乃至是周天祈的师尊傅青,对于沈昭都很是看重。那,代表着他们青田大鹤天一脉的道统传承。 如果,它不希望有更多的人插入它和周天祈之间,打扰他们,那么,这个沈昭,就得好好的。 至于沈昭,虽然年纪尚小,但他是聪明人。如今他师傅不在,整个青田大鹤天便由洛卿掌控。若真跟洛卿扛着,日子不好过的只会是他,再说,以后在师傅面前,他也不一定能得了好去。所以他很有眼见地顺着梯子下了。 因此,自周天祈闭关后,整个青田大鹤天却是平和了很多。当然,这些,已经闭关了的周天祈却是不知道的。 静室之中,周天祈盘膝端坐在蒲团上,放置在身侧的香炉燃起清淡香料,在悄无声息间涤荡心胸,洗扫杂念。 他双手掐诀,脊背挺直,神念扫过浑身真元。 此刻真元里的躁动已经不想开始那样暴烈了,但却也没有往日那般温顺。 周天祈沉眉静默半响,观想自身,不一会儿,便发现了真元躁动的源头。 原来,躁动的不是他的真元,而是识海之中自他得到后便无时无刻不用真元淬炼的周天葫芦。 周天祈慢慢睁开眼睛,思索了一阵,手中掐着的印诀散去,随即,一个散发着玉色光泽小巧可爱的葫芦便被他托在手上。 周天祈将葫芦拿起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许久,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今日,这葫芦对他的那些隔阂,竟然全部不见了? 他想了许久,终于有些明白。唇边勾起一丝笑意,双手重新托着那葫芦置于丹田处,闭上眼睛。 沉寂的静室之中,一道光华倏忽而过,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是周天祈将整个神念投入葫芦中去了。 他站在周天葫芦最高峰的山头上,抬头仰望漫天星辰,安静等待。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等到,但他就是有那么一种笃定的认知。 他需要在这里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漫天星辰星光暴涨,星辉奕奕。星光铺洒而下,直直将周天祈罩了进去。 周天祈也不慌,就那样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周天祈空明的灵台浮上一抹纯粹的喜悦,随即漫天星光像是得到命令一般,在半空中聚集凝结。 周天祈看着那一团渐渐凝实的星光,忽然心有所感,他抬手一道气息探出。那道气息直直没入星光之中,随即隐去。 周天祈见气息隐去,便盘膝直接坐在地上,闭了眼睛参悟葫芦中的各种禁制。 另一边,周天佑也很忙,他自青城派杂务殿领了任务,与朱倩娘告别一番便御剑出了青城,直往洛阳而去。 算算时日,再过数月,白罗织就要发现白牡丹的洞府了吧。 他早些找到白罗织,也好与她相处一段时日,若能培养些感情,那就更好了。 他才御剑而去,青城派的某些角落,有人悄悄地将一张符纸激活,符纸化光,在众人未注意前便已经出了青城,寻了个方向,便遁去了。 周天佑在城外落下,稍稍换了一身装束便进城去了。 才刚入了洛阳城,便见齐凝意一身红衣站在城门边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身边其实还有许多人,但周天佑一抬眼,便只能看到她一个。 她的娃娃脸本不适合那么一种如火的红色,但这如火的红衣穿在她的身上,却让周天佑心中一振,整个心神都被她拖着沉入那一双眼。 那双眼堆满了笑意,很是欢喜,但被笑意掩去却又情不自禁流露的,是如丝般绵密的思念和爱意。 周天佑整个人愣在那里,眼中只有那么一个她。 只有她如火的红衣,如泣似诉的眼,可爱柔嫩的娃娃脸。 只有她!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毫无阻滞地跨入齐凝意布下的禁制,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 不知何时,他那修长手指沾了湿意。 他看着她带笑的泪眼,终于将她搂入怀中。 齐凝意将头埋入周天佑的胸怀,眼泪如珠没入周天佑的衣物,润湿一片,也润湿了周天佑的心。 他的心软成一片,伸手摸了摸齐凝意的头,却是没有说话,任由她哭去。 这个傻丫头啊! 不知过了多久,齐凝意终于不哭了,周天佑才将齐凝意翻了翻身体,让她侧靠在他的怀里,也让他能看得到她。 他的手指拂过齐凝意透着玫红的眼角,温热真元吞吐,没过多久,齐凝意的那双眼睛里的玫红全数褪去,换回一片润白。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 他的声音带了宠溺和安抚,让齐凝意心中满意,不由得绽开一个欣喜的笑意。 “我没哭,我怎么会哭了?我脸上什么都没有,你看我像是哭了的样子吗?” 周天佑好脾气地笑笑:“好好,你没哭,我的凝儿怎么会哭呢?那不真实!” 齐凝意脸上飞上霞色,搂在他腰侧的手一个用力,狠狠一拧,周天佑脸色一变,随即又换上笑意。 “凝儿,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吗?” 齐凝意眼神飘忽,左右支吾了一番后,也羞红了脸:“想,想,想了。” 周天佑笑意满满地看着齐凝意含羞的脸:“是了,我想我的凝儿了,我的凝儿又怎会不想我。” 两人又歪在一起痴缠了一番,齐凝意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急急将周天佑推开,退出了他的怀抱。 周天佑却不随她的意,强硬地将齐凝意收在怀中。 齐凝意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阵,随后就倚在周天佑壮实的胸膛中,不说话。 “凝儿,我心中有你的。” 有我? 齐凝意的眼睛闪过一道异光,随后嘟起了嘴:“你不是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吗?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怎地如今又来跟我说,你的心中有我?” 周天佑轻叹一声,无奈道:“倾若确实是我的未婚妻,我也很喜欢她,但我心中真的有你。没有你,我心就像是被剜去一块那样,连痛都不知道。” 齐凝意眼中泛起心疼之色:“可......?” 周天佑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得像是想要将齐凝意就这样嵌入他的怀中,被他带走,永远都不要分离。 齐凝意感受着越来越痛的身体,忍了许久,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才克制不住般的嘤咛出声。 周天佑被齐凝意这低低的□惊醒,连忙松了力道,柔声连连安抚。 齐凝意看着眼前这个眼中满是疼惜的男子,眼中很有些不舍。 周天佑见事情有了转机,当下更是温柔地逗哄,齐凝意也就勉力支撑了好一阵,也不说好或是不好,最后还是含糊过去了。 周天佑心底一笑,若一个女子,不舍得当场断绝,只怕日后也就会依着他了。 另一边,周天祈也已到了紧要关头。 星光汇聚成了一团,周天葫芦的禁制正在一一生成,而他本人也在全力参悟这些禁制,以至于他并不曾发现,他紫府识海之中的那一片混沌,隐隐有一张符箓飘荡。 那张符箓渐渐成形,飘在混沌之中,散发着阵阵生命的气息,那是周天祈的本命真符。 真符一成形,便缓慢而坚定地顺着他体内真元的流动飘向周天祈的双手之处,在他体外溢出一道气息。 这道气息才刚刚溢出周天祈的身体,便被周天祈握在手中的那个小巧葫芦一吞一吐便吸纳殆尽。 待到那道气息被吸入周天葫芦中,那道本命真符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悄悄退回周天祈的识海紫府,随即渐渐隐没于混沌之中。 最后,连那么一丝本命真符出现过的痕迹也被混沌全数掩去。 周天祈的元神盘膝端坐在周天葫芦之中,对刚才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只安静而沉迷地参悟。 本命真符的那道气息顺着莫名的指引,快速没入那团凝实的星光之中。 得到本命真符气息的加持,那团星光也渐渐地添了几分灵性,那灵性越来越强,竟是连带着整个荒芜的葫芦天地也染上了一丝丝生气。 这丝生气虽然浅淡近乎于无,但那却是真实存在的。 随后,那团飘荡在半空整一个小太阳般的星光沾上了一丝生命的规则。 周天祈浑身一震,整个人的心神就从参悟禁制的玄妙中退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很有些可惜这次参悟的时间居然会是如此的短暂,随后,便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笑容满足踏实。 这周天葫芦的功用,他终于知道了。 如今沈昭拜入他的门下,因果已了,那么,这规则少到近似于无的荒芜天地,就是他的了。 以后,他可以将自己所悟的一切书写在这片天地中,看着它演化,直到它变成,世界! 这周天葫芦的终点,将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周天祈站起,眺望着整个周天葫芦,心中豪气万丈。 他探出手,轻轻一抓,似乎抓住了整个世界。 56第五十五章 二三月的洛阳城,尚未到牡丹盛放之时,没有人流如织,没有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周 天祈却已经带着洛卿和沈昭到了洛阳城外。 也许真的有缘,红日渐起,晨曦刚散,刚做完早课的周天祈才领着洛卿和沈昭收拾了东西 要出发,迎面便碰上了面容添了风霜但却魅力丝毫不减反更显成熟潇洒的萧姓书生。 那书生此时一身便服,身后却是跟着两个壮年奴仆。 他远远地就瞧见了周天祈一行人,行得近了,便不由得多注意了几眼,最后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周天祈等走近,他的视线在洛卿身上停了很久,才转向周天祈。 最后,他确定了,连忙快走几步,作揖行礼。 “萧元堂拜见道长。不知,道长可还记得当年洛阳城外官道上的那个书生?” 周天祈站定,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回礼道:“却原来是先生。十数年不见,先生可好?” “唉,实不敢当道长先生之名。说来,在下在此还要谢过道长当日指点。” 萧元堂语气诚恳,并无一丝一毫怠慢,这个态度,看得他身后的那两个壮年奴仆目瞪口呆。 大人如今已是洛阳城的学政,掌管洛阳城中的读书人,在洛阳城里可算是很有名望的。虽然大人一向谦逊随和,但也未曾见过他对谁这般模样的。 当下,两个奴仆看着周天祈和沈昭的眼神都变了。 周天祈自然是知道的,但对于这些,他却是不太关注。 “先生如今已是一方官员,教导一城学子,劳苦功高,如何当不得小道一句先生?” 他淡淡反问,语气却仍是有那么一分赞赏。 而这当官数载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松懈的萧元堂也确实值得他赞赏。 沈昭听闻自家师尊这话,看着萧元堂好奇的眼神中不由添了几分佩服,他现在正在启蒙,虽然萧元堂真算起来属于儒家门徒,而他却是道家小童,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学识博广人格高尚的人心生敬意。 萧元堂在官场磨练数年,对如何辨别真情与假意已有一定的心得,此时见了,心中也是明了。一时间,喜上眉梢。 若说换了一个人这般说,就算他说的的确是他心中颇为得意的事情,萧元堂也不至于这个模样。但周天祈是不同的! 他少年困顿,寒窗苦读十载无人知,小道长却将织娘交给他,织娘先前对他颇多相助,后 来又与他结缘相守,为他孝敬老母,为他生儿育女管家理事,很是难得。他心中对织娘爱重,便也就对周天祈添了几分感恩。 “既如此,那在下就生受了。”他上下看了看周天祈等人,问道,“小道长如今,可是又出来游历?” 周天祈笑点头:“是,山中清修多日,近日静极思动,便出来了。再者,小道收了弟子,年纪尚幼,便领着他出来看看这世道。” 萧元堂脸上一喜:“瞧道长这方向,想是要进洛阳?不若,跟我家去?也让我们接待一二?” 周天祈沉吟了半响,终于点头:“既然先生诚邀,那就打扰先生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还怕耽搁了道长清修呢。” 周天祈也不往洛阳城去,随着萧元堂一起走。 说也奇怪,萧元堂为官却并不居住在城内,而是安置在郊外。 周天祈想着,自然而言地也就露了疑惑来。 萧元堂见状,不由得讪笑了两下,开口解释道:“近日我家夫人很有些不安,总觉得住在 城中不妥,便阖家搬到别院住上几个月。” “哦?令夫人觉得不安?” 萧元堂见周天祈开了头,心中也是一喜,便接着他的话头往下:“是,夫人这些日子都有 些心神不宁的样子,问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就只能带着家眷回别院来了。” 说完,他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一声,转眼看了看身后跟随着他的那两名壮年奴仆:“阿生阿 猛两个,也是夫人特意找来的,说是有什么事,他们能帮着些。” 周天祈回头仔细看了看身后的那两个奴仆,点头:“确实,这两个人的命格都透着煞气, 有些什么事情,也可以搭把手。” 萧元堂听得周天祈这般说,不由得端正了脸色拱手作礼:“我自知此事恐怕牵扯鬼神之事 ,到时候,只怕还得请道长救命了。” “若真事关人命,小道自然义不容辞。” 周天祈没有推脱,正色地接了下来。 见周天祈答应,萧元堂脸上喜色更甚,眼中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都消散了不少。 周天祈见状,心中也是一松,应对萧元堂也就更用了些心思。 一刻钟后,萧元堂领着周天祈等人行到一处别庄前。 别庄只是一个很普通很常见的三进庄园,但周天祈和洛卿却是瞧见,这处别庄上方虚空之 处,有道道光华凝聚,庇护整个宅邸。 萧元堂走上前去,敲门。 大门很快打开,那是一个年近五旬的老者。 老者见了萧元堂,咧开嘴笑道:“老爷,你回来了?” 萧元堂应了一声,问道:“陈伯,我回来了。” 陈伯打开大门,萧元堂转身,引了周天祈入内。 入了大堂,在堂中坐下,萧家别院的丫鬟便奉上茶来。 周天祈捧起茶盏先嗅了嗅蒸腾而起的茶香,清香自然,不自禁地呷了一口,清淡温润,好 茶。 周天祈闭目品了一会,才睁开眼抬头看着主座上的萧元堂:“先生府上的茶,可真是极品 啊。” 萧元堂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这茶乃是我夫人亲制,道长既然喜欢,那到时,道长不 妨带些回去。” 周天祈笑答:“那就多谢了。” 不久,一个身穿绿色罗裙头挽飞天髻的雍容女子缓步行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侍 女。 她的笑容清淡纯善,却又清纯脱俗,让人舍不得稍移视线,又不敢太过唐突惊扰了仙子。 周天祈和洛卿却是知晓,这个女子,就是当年那一株濒死的白牡丹,就连她身后的那两个 侍女,也是木灵化生而来。 看到她们,洛卿心中闪过一丝羡慕。在化形这一项上,灵兽与木灵可真是不能比啊。 木灵能够轻易幻化成人形,而灵兽,却要自己一步一步修行,真是,比不得啊。 想到自己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化形,洛卿心中也是一黯,但它毕竟心性不凡,很快就又自己 调整了回来。 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洛卿这一瞬的变化,但周天祈却是有些担忧地看了洛卿一眼,见洛卿 无事,便也就放下了心思。 白罗织自周天祈靠近萧家别庄就知道他来了,对于周天祈这个人,白罗织真是极敬又怕。 敬,是因为周天祈曾救过她;怕,则是因为周天祈身上的气息如渊似岳,不可深测。 就因为这种矛盾的心情,再加上近日心中不宁,若是可能,她是宁愿躲着周天祈的,但萧 元堂将周天祈请了回来,想要请他帮忙。 白罗织左右思量了一番,终于决定,顺着萧元堂的意思吧。 再说,她心中也没有底,若加上一个修为高强出身大家的周天祈,另外还有,一双妙目扫 过安静蹲在周天祈椅边的洛卿。 白罗织行到堂中央,先是对着周天祈和洛卿的方向行了一个福礼:“小妇人萧白氏,见过 道长。” 周天祈放下茶盏,起身回了一个礼:“小道周天祈,见过白夫人。” 洛卿也站了起来,点头回应白罗织落在它身上的视线。 说来,周天祈心中也是思绪迭起,上一辈子,他见到白罗织的时候,白罗织却是他那个哥 哥周天佑的身边人。 虽然因为周天佑并不愿意的缘故,他们两人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他还是看得清楚,那时 的白罗织,即便是云锦绕身气度飘渺宛若神仙中人,但却远没有如今这般满足安宁。 这一刻,周天祈觉得,他当日将白罗织送到这书生手中,真的没错。 三人见礼,各自落座,聊了几句,终于进入正题。 白罗织也是一个果决的女子,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就很干脆地从长长的袖里掏出一块 白色的绣帕,交由自己的侍女递到周天祈手中。 那侍女也是木灵所化,但应该是时间有限,见到周天祈这样的炼气士也不怕,很是好奇 地偷看了几眼。 蹲坐在洛卿椅边的洛卿见状,不由得狠狠地瞪了那侍女几眼,凶狠的戾气巧妙地避过堂中 一应凡人,直直压在那侍女身上。 那侍女顿时花容失色,眼中满是惶然,以至于将那块绣帕送到周天祈手上的时候竟然手一 抖,绣帕掉落。 周天祈一手轻拍洛卿的头,以作安抚,另一只手悄然探出,再看之时,那块绣帕已经被他 拿在手中了。 白罗织在主座上看见,心中轻轻扶额,开口略带斥责意味道:“慌张些什么,还不回来?” 那侍女听得白罗织开口,心中一定,脸上神色一松,对着周天祈和洛卿行了一礼。 白罗织道歉:“婢子失礼,是我□不周,还请道长见谅。” 周天祈笑道:“不过小事,夫人不必挂怀。” 手中轻抚那块绣帕,果然是这块! 57第五十六章 周天祈将那方素白锦帕拿到眼前,细细查看。 锦帕通体素白,其上一株白牡丹雍容华贵,绝色倾城。 他探出手去细细摩擦锦帕的背面,竟连一丝线头也找不到,当真是天衣无缝。 周天祈又翻看了一阵,将锦帕递还给白罗织。 “小道见识浅薄,只知这方锦帕不凡,但别的,可就真不知了。” 白罗织很有些失望地接了锦帕:“竟连道长也不知晓吗?” 难道真的要去找那个人? 白罗织心中不禁想起前一阵时日找上府邸的那对男女,心中阵阵不愿。 要说,那个仙道炼气士也曾救过她,她本应心存感激,但不知为何,对着他,她心底总会浮现种种不喜。当日被救的那一瞬间的悸动也早已烟消云散,再来,他身边的那个女子,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有些戒备。 真是莫名其妙。 周天祈沉吟了一番:“能得到这方锦帕,更因这方锦帕心神不宁,想来是夫人与这方锦帕有缘。再者,这方锦帕上的那株白牡丹,这特殊的针法,不知,夫人可曾想到了什么?” 白罗织一听,很有些触动,但总不知道是什么。 坐在她身旁的萧元堂也在一旁皱眉苦想。他是儒门学子,十数年苦研经纶,本应是对这些鬼神之事不甚了了,但因为白罗织的关系,他对于神话传说也有些了解,更对白牡丹一族的传说很感兴趣,不多会,便恍然出生。 “牡丹仙子!” 周天祈和白罗织乃至堂中众人尽皆扭头看他。 萧元堂面容平静,眼中光华湛湛,很是自信。 “该是牡丹仙子!” 他侧头迎上自家娘子的视线,重复道。 白罗织脑中一道亮光划过:不错,就是牡丹仙子。 周天祈也插话道:“就是那位与吕祖缘结三生的牡丹仙子?” “该是这位先祖。” 白罗织点头,也不多想,便开口问道:“不知道长近日可有空闲?” 周天祈稽首道:“本是出门历练的。” 白罗织闻言,看了萧元堂一眼。 萧元堂与她夫妻十数年,却是明白的,他点头。 白罗织转了视线,垂下眼睑,走下座位,向前一步盈盈下拜:“此锦帕乃是先祖所留,似有玄妙,但......小妇人恳请道长出手相帮。” 周天祈沉吟半响,为难开口:“事关机缘,小道贸然插手,这......” 白罗织苦求:“小妇人心有所感,此行只怕凶险,即便关乎机缘,却也没有性命来得重要。小妇人恳请道长看在小妇人夫妇与道长多年前便已结缘的份上,出手相助一二,小妇人自是感激不尽,铭感五内。” 周天祈被白罗织说动,最后也只是点头:“夫人如此说,小道也不好推拒。也罢,小道便陪你走这一趟,至于里面的东西......” 白罗织轻点头:“里面的东西,自然是各凭机缘。” 先祖与吕祖有三生情缘,她的洞府中,定然有吕祖留下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那男子会来寻她的原因所在。 吕祖留下的那些东西,她绝对不能全部放弃,就是只能拿到那么一点点,她也要拿到手。而那个男子,他也绝对不会让出。但是,眼前的这个周天祈会,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愿意找他的缘故。 明明都没有与这两人深交过,可白罗织却莫名其妙的就得出这样的结论,甚至还对此深信不疑。 周天祈看着已经收了礼回到座位上座好的白罗织,点头:“那就依夫人所言。” “若道长不嫌弃,不若就在这落脚了吧。” “也好,就是打扰先生和夫人了。” “哪里,道长能留下便是我等的福分。哪能说打扰?” 待到她身边的侍女将周天祈等人带下去安置后,萧元堂松了一口气,笑看着白罗织道:“这下可好了,有了道长帮忙,终于能放下心了。” 白罗织看着这个因着自己不开怀也沉闷了几天的男人:“是啊,可以放下心了。” 她话中语义有些深,萧元堂却是并不理会,只笑看着白罗织。 整个大堂中飘满了温暖的气息,松弛了身体,舒缓了神经,没过多久,萧元堂竟就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白罗织走到萧元堂身边,伸出葱白的玉手,轻轻描绘萧元堂嘴角的笑意。 “谢谢。” 仿若叹息般的声音,带着很淡却又不可忽视的满足,消隐在这寂静的厅堂中,完全没有打扰萧元堂的休息。 三日后,周天祈手持白罗织送到他手上的那方无缝锦帕,慢慢地翻看。 洛卿站在周天祈旁边,突然开口:“天祈,真的要去?” 周天祈放下锦帕,转头看着洛卿,点头:“那是自然,我要是不去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仿若叹息般的声音,带着很淡却又不可忽视的满足,消隐在这寂静的厅堂中,完全没有打扰萧元堂的休息。 三日后,周天祈手持白罗织送到他手上的那方无缝锦帕,慢慢地翻看。 洛卿站在周天祈旁边,突然开口:“天祈,真的要去?” 周天祈放下锦帕,转头看着洛卿,点头:“那是自然,我要是不去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甚至,他到洛阳,也是因为它。 当然,他不能跟洛卿直说。 见周天祈不说话,洛卿横了他一眼,皱眉道:“我和你一起去。” “这,好吧。” 大不了,就将沈昭交给萧元堂。 周天祈主意打定,待到白罗织寻到线索,前来相约之时,便直接将沈昭托付给了白罗织,白罗织又转手将沈昭交给了萧元堂。 因此,待到他们出发之时,也只有白罗织和周天祈,再带上一个洛卿。 白罗织看到洛卿,也不惊讶,只对着洛卿见了礼,随后便开口将自己所想到的一一道出。 她其实本性纯善,对周天祈也很信任,便没有丝毫隐瞒。 “没想到,那一方锦帕,居然会是一副地图!” 周天祈似真似假地叹道,脸上满是佩服之意。 “是,先祖以天衣针法,将地图绣成牡丹,又以自身气息掩盖,若非同出一脉,若非通晓天仙针法,恐怕小妇人也是束手无策。” 白罗织将那方已经显出地图的锦帕递给周天祈,自己在一旁叹道。 周天祈看了两眼,便又将那方锦帕递还给白罗织:“我等于这洛阳不熟,一切还得看夫人你的了。” “好说,道长随我来便是了。” 说完,她接过那方锦帕,转身就走。 一路隐身前行,刚转过一个小巷,就被两人拦了去路。 周天佑在空中显出身形:“青城弟子周天佑,请夫人现身。” 他的旁边,便是亭亭玉立的齐凝意。 周天祈和白罗织对视了一眼,白罗织消了身上的消隐法诀,冷了声音道:“不知周道长有何见教?” 见是白罗织,周天佑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左右看看,却只有白罗织一人,心中疑惑,奇怪,这周天祈呢?难道他还没有和这白罗织汇合?又或者,是剧情改了? 想到这里,周天佑心中一颤,随即消了这个念头,不会的,剧情不会这么容易就该了的。 周天祈一定来了,还一定就在边上! 周天佑笑道:“天祈,既然来了,怎地不出来?” 白罗织闻言一惊,但只是藏在长袖里的手微微掐紧,面上却不显半分。 难道,道长与这周天佑是一伙的? 周天祈,周天佑? 只瞒了她一人? 不对!道长不是这样的人!再者,道长若真要独吞,先前又岂会这般待她? 周天祈和洛卿隐在一旁,闻言也是眼中一惊。 为什么他会知道他在这里? 难道是他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但是不对啊,他们已有近十年没见,再说,他们相见之时,他都对他很谨慎,也并不曾让他靠得太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天祈心中念头百转,更是不愿意与周天佑接触了,一边越加小心地收敛气息收隐身形,另一边也怕白罗织对他不信任,露了马脚惹了周天佑注意。 毕竟,他们与白罗织相处时日不长,彼此之间先前也没有什么交情,这时还有一个洞府地图的诱惑在,换了个人来,只怕也是放心不下的。 “天祈?什么天祈?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人跟在本夫人身后?” 白罗织的声音冷了下来,视线冰冷地盯着前面的两个人,还不时地在身后身侧扫视,生怕真的又出现一个人,手中也已掐起法诀,似乎只要有那么一点的动静,她就要遁走。 但是,没有。 周天佑眉头一皱,身上神念不断来回扫视,却硬是没有什么发现。 “凝意,这附近,可还有别的人在?” 齐凝意闻言,乖巧地应了一声,同时神念透体而出,直往附近虚空而去。 许久,她对着周天佑摇了摇头:“没有啊。那周天祈也来了吗?怎地不见人?” 她还特意上上下下地看了看,最后还是语带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天佑哥哥,我没发现这附近有人。” 本来若是在平日,齐凝意这般模样,周天佑定是要好生安慰一番的,但此刻他却是没那个心情。 “真没有吗?凝意,你再仔细看看!” 齐凝意又是搜寻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 白罗织在那里却是一副气坏的模样:“你们两个够了没有?若是没什么事,烦请让开,本夫人还有事,恕不招待!” 说完,转身就走。 周天佑有心阻拦,却是苦于没有借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罗织化光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吕祖就只是吕祖,没有与他所谓缘结三生的牡丹仙子。不过,这里,就没有那么严谨了,诸位莫怪。 58第五十七章 看向着白罗织离开,齐凝意眼中幽光一闪,很有些忐忑地看着周天佑:“天佑哥哥,她走了,我们,我们要跟上去吗?” 周天佑站在半空中,眼睛死死盯着白罗织离开的方向,眉峰紧锁。 “跟!” 齐凝意点头,上前拉起周天佑的手,身上法衣光芒一荡,一个光圈从法衣升起,倏忽间便将周天佑和齐凝意拢在其中,随即齐凝意带着周天佑向前一步踏去,跟上气息已经远去了的白罗织。 周天佑此时眼色已经渐渐变冷,但看到齐凝意这般,当下又暖了几分。 白罗织速度很快,须臾之间便已经将周天佑和齐凝意两人仍在身后,她在半空中停下,刚想开口,却猛然间听到周天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们跟上来了。” 白罗织心中一惊,也不知是为了周天祈的这份实力,还是因为周天佑和齐凝意竟然跟上来这样的事实。 她再不停留,选了一个方向便走,嘴边嗫喏,声音细若蚁鸣:“道长,现在改如何?” 白罗织的身后十丈处,周天祈和洛卿漫步而行,身形潇洒,眼神却很有些严肃。 他仅是嘴角微动,白罗织便听到他的声音:“夫人你且看着办吧。” 白罗织身体一顿,这回答,这道长与身后的那两人究竟有没有关系?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对他信任的。这不明所以的感觉,还真是根深蒂固啊。 她含了一声叹息在口,弹手送出自己的一缕气息,道:“道长,请跟上。” 随后,整个人身形一晃,突然加速,如流星般坠落在一处牡丹花园中,完全没有了踪影。 牡丹,乃是洛阳城的名花,每家每户最少都会栽种那么一两株。 白罗织弄了这么一手,除了周天祈和洛卿,周天佑和齐凝意是没了办法的。 周天祈站在虚空之中,手拿着白罗织刚刚交给他的气息,另一手快速掐诀,没多久,周天祈带着笑意,拉着洛卿也化光而去。 片刻,周天佑和齐凝意也到了这里。 齐凝意皱了秀眉,左右看了看,嘟囔出声:“怎么不见了?最后的气息明明是在这里的啊......” 她小心地瞄了周天佑一眼,见他面容似有些狰狞的感觉,不由得咬了咬牙,伸手从储物戒指中掏出一个极为诡异狰狞的黑色罗盘,牙一沉,就要咬上舌尖,逼出一道心血以增进罗盘威力,好寻出白罗织的踪迹。 可还未等她真有所行动,无意中扫过齐凝意的周天佑瞥见齐凝意手中的罗盘,又见齐凝意的动作,当下脸色大变,连忙伸手压住齐凝意的手,厉声喝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齐凝意抬起头,一双如水明眸带了倔强,染了委屈:“我,我,我要找她出来啊......” 周天佑心中一颤,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语气也开始缓和:“你就是要找到她也别这样做啊。别说这织天罗盘极诡异霸道,一个不小心,得不偿失就不好了。况且,你动用心血,很容易折损根基的你知不知道!你怎地就敢这么乱来!” 齐凝意怯怯地看了一眼周天佑:“我,我,我想,我想帮你。那株白牡丹不见了,你很不开心。你很想要白牡丹手中的那份机缘,我不想你失望。” 周天佑长舒一口气,看着齐凝意的眼睛,不由得一把将齐凝意搂近怀中,双手用力,就像是要将齐凝意挤进自己的肉身带走一般,勒得齐凝意生疼生疼。 她眼中笑意划过,视线不经意般瞥过一个角落,满足地闭上眼睛,靠在周天佑宽阔的胸前。 那处其实并不算隐蔽的角落,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 一个身穿昆仑内门亲传弟子服饰的女子。 一个嘴角含着笑意眼神落寞越渐冰冷的貌美女子。 那是,林倾若! 从昆仑匆匆赶到青城,又从青城急急行往洛阳来寻的林倾若。 白罗织在一处峡谷谷口停下,迎着谷中吹来的凉风,看着谷内生机旺盛的牡丹,等着周天祈和洛卿。 数息功夫后,一道遁光从地底钻出,在半空中旋了一圈,降落地面现出周天祈和洛卿的身形。 周天祈一步踏出,往山谷中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发现什么,这就是洛阳城外一个种满牡丹的山谷而已。 “夫人,就是这里了吗?” 周天祈转了视线看向白罗织,轻声问道。 洛卿也往山谷中看了一眼,视线却是在山谷中的山壁移动了许久。 “正是这里。” 白罗织轻点头,干脆应道。 “嗯,既然已经到了,身后也没什么尾巴了,那我们就走吧。” “好,请道长随我来。” 说完,白罗织对着周天祈和洛卿一点头,也不化光而行,而是一步一步慢慢进了山谷。 周天祈和洛卿对视了一眼,跟着白罗织身后去了。 白罗织的落脚点很是奇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总没有个规律似的,但周天祈和洛卿他们也隐隐地有些明白,这看似完全没有规律的落脚点,其实,就是谷中的某些禁制。 当下,一人一狼也很是小心,并不敢错了一步。 虽然在周天祈的记忆中,他曾经来过这里一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完全破解这山谷中的阵法禁制了。 若真出了差错,只怕他们就要好好地了解了解,吕祖为何会是吕祖,牡丹仙子何为天上仙子。 白罗织眼角余光瞥见周天祈和洛卿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促狭心起,居然愣是故意错走了一两步,引着他们进了一些无伤大雅但又颇为考验反应能力的禁制阵法中,好好地玩上一把。 至于为什么白罗织会对谷中禁制阵法了如指掌,那方锦帕其实并不仅仅是地图那么简单,还含了牡丹仙子一丝神念的事情,她会说吗? 当然,这也是她到了这静逸谷,才发现的事实。 所以,她并不是有心要骗周天祈他们的,实在是天意! 周天祈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了这次入谷,他也曾翻遍了自己被强行灌输进来的所谓的天命,但,那时明显很顺利,完全没有如今的惊险,原因何在。 不过,他刚想细细思量的时候,白罗织已经领着他们走到了静逸谷的中心位置了。 这静逸谷的中心位置,并不如他们在谷外往里看所看到的那样简单,只有一片尚未盛开的牡丹,一条蜿蜒流过峡谷的清澈溪流。 真实的静逸谷,非常漂亮。谷中成片成片的牡丹花已经盛开了,碧绿如玉的叶子托着层层叠叠地自顾开放花瓣,雍容华贵,仿若神仙妃子。 翩跹的蝴蝶飞舞花间,或嬉戏玩闹,或稍作停留暂且歇息。明媚的阳光洒落,温暖耀目。 花间是一件小而精巧的精舍。 精舍之中,有阵阵异香扑鼻,嗅之使人心旷神怡,久之竟身心俱悦,灵台似是被人轻轻擦拭,清明非常,更有道道剑光冲天而起,威压凌冽,冷意直逼神魂。 不用入内,便可知晓,内中定有异宝! 周天祈虽是心动不已,但眼中依旧清明,站在一旁细细观察着他们的白罗织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真是没有看错人。 这个叫做周天祈的道长,与那个所谓修行八大圣地之一青城弟子周天佑是不一样的。 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们都是不一样的! 白罗织心中明白,紧掐着那方锦帕的手也渐渐地松了力道。 待到周天祈和洛卿都看向她的时候,她才福身行礼:“道长,可要一起进入那方精舍?” 闻言,周天祈先是看了洛卿一眼,方才转了视线看着白罗织,点头:“那我等就一起进去吧。” 入得精舍,他们方才知晓,这一间看似小巧的精舍,其实也并不小巧。 精舍之中,静室、寝室、厅堂、炼丹房、炼器房、练剑场等一应具有,竟是无所不包。 周天祈不由感叹:“这纳须弥于芥子的法术,吕祖及仙子竟已到了如斯境界,我等不如啊。” 口中虽说着不如,但周天祈眼中脸上却不显半分,只有那么一分敬佩。似是不论怎样,他总不会落后于他人一般。 这般的气魄,这般的心胸,映着周天祈虽不算特别英俊但也清秀的脸,竟是分外吸引人,就连白罗织这样一个心底已有人的女子也是不由得红了脸。 可白罗织不愧是白罗织,脸上的红晕也只是浮现了一息,便像昙花一般消逝不见,只心中留下一分感叹:这般的人物,也不知道哪个女子能够配得上? 一刹那的晃神,并没有人太过留意,只洛卿眼神异样地瞥了白罗织一眼,便也作罢。 白罗织回神,扫视了一眼精舍,沉吟一阵,道:“道长,这精舍竟是这般大,不若我们就分开来,且看各自的缘法,如何?” 周天祈看了白罗织一眼,思考一番,开口道:“也好,就看个人缘法吧。夫人,你先请。” 即便白罗织依旧是他记忆里的那个白牡丹,但是,他毕竟不是她心之所系的那个人,所以她不曾对他退让也是理所应当。而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看到这个历经岁月洗礼依旧保留纯善的女子的聪慧。 周天祈站在原地,看着白罗织的背影消失,带了洛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59第五十八章 周天祈熟门熟路地带着洛卿避开精舍中的种种禁制阵法,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宽敞而空荡的 房室。 房室窗户大开,窗外便是一株高大的灵木,灵木之上,有数只灵鸟打窝居住,来往之间, 有清脆悦耳鸟鸣回荡,为整个精舍增添几分生气。 清风吹进房中,带入一种淡淡的极似檀香的香味。这香味虽比檀香的味道轻淡,但效果却 明显比檀香强。 周天祈轻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回荡的阵阵清凉之意,视线在房室中最里面的那面空白墙 壁上。 那里,挂了一副字,白底黑字,简简单单。 “道”。 周天祈的视线甫一落到那副字上,面前一片黑白旋转,整个世间尽皆失色,只有那一个模 糊却又清晰的字,道。 正极难受中,鼻腔中飘入一阵比檀香更为清淡的奇香,霎时,周天祈灵台一清,整个字慢 慢地就变得清晰起来,全然没有了方才的那种矛盾到难受的感觉。 那字渐又开始演化万物,由最开始的神袛漫天强者遍地的上古洪荒到那百家争鸣诸子问道 的中古,再到道佛儒三教并立相争相融的近古,最后到如今,一个不缺一个不漏全数演化,但 最后的最后,周天祈只看到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智慧,坚韧锐利的眼睛。 周天祈知道,这就是,吕祖! 许久之后,周天祈才终于从那双眼睛中脱离出来,惊魂未定地喘个不停。 周天祈的修为不足,虽有这奇香帮忙,也总是悟不了多少,但即便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对 于他的将来也是帮助良多。 他缓过气来,当下就转了头去看洛卿,却见原本目光炯炯半步不离跟随他的洛卿,此刻竟 已昏倒到地上。 周天祈连施诀都忘了,急急地跑到洛卿身边,双手分别搭上洛卿的额头和丹田,真元神念 分别探入。 他的动作很小心,不敢有半点的惊扰。 幸好洛卿对周天祈的真元和神念都很熟悉,又从来不曾对他防备过,所以周天祈这一番查 探格外地顺利。 真元神念避开洛卿的要害,查探了一番后便各自退了出去。 没什么大碍。只是看了这副字画,心有所悟,但此刻洛卿的智商,其实也就只是一个二十 来岁的人类而已,参悟这个东西,对于此刻的洛卿来说,还是难了点。 不过,可以参悟总比像那次一样全然无法理解的好! 周天祈重重地舒了口气,再看了洛卿一眼,惊觉自己这番动作,竟似是将洛卿大半个狼身 搂在怀中一般。 他的身体霎时僵直,良久后方才急急将洛卿放下,自己踱步走到那副字画前,躬身看着摆 在字画前方架子上的宝剑。 周天祈放下洛卿的动作虽然很急,但明显很有分寸,洛卿被摆在地上却是连眉头也不曾动 过,没有半点不适。 而此时的周天祈,虽是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这柄宝剑,但那完全松散没有半点焦点的眼 睛,却是明显的走神。 再一细看,便会发现,周天祈嫩白的耳垂此刻已经染上了绯色。 不知过了多久,周天祈忽然浑身一颤,四散的眼光霎时全数聚集,落在那柄宝剑上,细细 查看,全然一副专注于查看宝贝的模样。 这也的确是一件宝贝。 宝剑剑身澄亮如秋水,剑柄之上有一条青龙缭绕,龙身栩栩如生,鳞片毕现。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剑出鞘,便隐有阵阵龙吟声起,震慑心神。 周天祈将宝剑重新收入剑鞘,感慨般地看着这柄秋水龙吟剑。 可惜了,他已经不修剑道了。 这宝剑,与那松纹古定剑一样,若想要不蒙尘,就只有送人的份了。 想当年,就是拿到了这柄秋水龙吟剑,他才开始修习双剑之道的。这两柄宝剑更是随他出 入青冥,荡除邪魔,闯下赫赫威名,如今,却是换了这么一个境地,真是可惜了。 但是,他道竟然已经定下,就不会反悔。而且,他更有信心,此生,定然不会比往世差! 周天祈心意越发坚定,灵台之上,光芒绽放,直透出身体,虽白日,阳光明媚,但,毫光 毕现。 长久以来,周天祈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的道产生过怀疑,但是,总是会有些回忆跳出来提醒 他,兼之如今这样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的松纹古定剑是这样,这一次的秋水龙吟剑也是这样。 周天祈是人,难免会有些联想浮翩,虽不至于对自己的道起疑甚至半途易辙,但就是这么 一点怀疑,对于道来说也是不行的。再说,道途漫漫不见顶,又有红尘万丈扰人心神,唯有时 时警醒,方有可能秉持一颗通透道心走到最后。 周天祈将宝剑用剑盒收起,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放入自己袖底。 将秋水龙吟剑放好,周天祈看了看那副“道”字书画,又看了看昏睡的洛卿,确认它一时 半刻还醒不过来,袖袍一挥,宽大袖摆拂过,数十张符箓弹射而出,带着青光落在洛卿身周, 光华骤亮极灭,再一看,那些符箓错落有致地贴在光亮的地板上,似乎很柔弱,但又似乎坚不 可摧。 他见符阵布好,转身就出了这处房室,往着别处去了。 至于墙上的那幅字画,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他根本取不下。 那是,吕祖留给后人最珍贵又最公平的机缘。 没有进入的先后之分,没有来人的种族之分,全凭来者自身悟性领悟。 毕竟,它就在那里,能得到多少,就看你能领悟到多少。 待到周天祈从第三间房室出来的时候,抬头便见白罗织从另一处房室走出。 两人见面,俱是礼貌相视一笑。 “道长,那边的那个房室,你不如去看看。” 白罗织伸手一指,周天祈顺着那葱白玉指望去,那是一间看上去其实很是普通的房室。 周天祈心中一暖,便也顺手指点了一番,随后又道:“嗯,这边这个有一柄小剑的房室, 夫人不妨也去看一看。不过,小道同伴尚在领悟,还请夫人略加注意,不要打扰才好。” 白罗织侧头看了看周天祈所指的那个房室,点头:“多谢道长,小妇人定会小心。” 她有先祖一道神念相助,自然知晓周天祈所指的地方也确实是有很大机缘,但一来那柄宝 剑虽好但对她无用,二来最重要的那幅字画,没有人能带得走,再来,只要她拿到那件东西, 顺利炼化,那么,这里的东西就全都是她的了。 周天祈和白罗织再一点头,便不多说,径自去了。 待到周天祈再次回到洛卿所在的那间房室的时候,已经过去半天了。但是,洛卿却尚未清 醒。 白罗织站在字画前方,对着周天祈轻轻一福身,动作轻盈,衣摆扬风飘起又缓缓坠落,很 像精舍外翩翩起舞的蝴蝶。 周天祈敏感地察觉,这白罗织比起她进入这静逸谷之前要来得纯净通透,那一身本就不重 的妖气此刻更是浅淡若无,如果不曾细心看去,只怕就会被她混了过去。 想来,仅在这短短的半日功夫里,白罗织的修为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再过些时日,她将 谷中所得融会贯通,只怕就真是毫无破绽,仿似真正的人类了。 沉吟一番,周天祈行礼,郑重道:“夫人,如今我这同伴仍在昏睡,我却是不能留下它一 个的,不知夫人可否容我在这里暂居几日,等它醒来再离开?” 这静逸谷乃是牡丹仙子与吕祖隐修所在,那段时间白罗织独自一人,行踪不明,别人或许 不知,但周天祈却是明了:她去炼化这静逸谷的中枢了。 白罗织静静地用一双水眸看了他许久,眸中似有水波迭起,又似是平静安稳,随后,她移 开了目光:“道长与这山谷也是有缘,不过是暂居几日,当然无不可之处。”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但是,没关系,只要她不多事,这周天祈就不会对她做什么。 又是莫名其妙的认定,但她依旧相信了,就像她坚信,这周天祈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若真的动起手来,她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么,小道谢过夫人。” 周天祈留下来,白罗织却是要走的,萧元堂还在家中等着她。再说,萧元堂是儒家学子, 孤男寡女之事,还是要多注意才是。 周天祈送了白罗织出谷,又将一张符箓递给她,让她转交沈昭,同时再次将沈昭托付给她 ,最后皱眉半响,还是提醒道:“那个周天佑,夫人还是多多注意为好。” 周天佑?就是那个拦了她数次,上门寻过她一次,又被她怀疑与这周天祈有关联的那个青 城弟子? 白罗织垂下长长的眼睫,点头:“小妇人记下了,多谢道长提醒。若再无他事,小妇人便 先行一步了。” 周天祈点头作送,白罗织转身化光而去。 60第五十九章 周天祈也不急着再去搜寻其他的房室,转身回了洛卿那里,从自己袖底取出一个蒲团,在洛卿旁边坐下,阖目静修。 也许是这个房室中缭绕不去的奇香,也许是墙壁上那副字画,周天祈这一次入定十分迅速,不过片刻,杂念便已消尽,神念中唯有那浩瀚无边的道。 不知过了多久,洛卿悠悠醒来,嗅着清淡檀香中独属于周天祈的气息,心中充满了暖暖的安定闲逸,一时竟就这样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待到洛卿再度醒来,周天祈仍在蒲团上阖目静修。 它也并不打扰,只趴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周天祈。 所以,周天祈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洛卿那双碧绿碧绿的兽瞳,那里,有一个缩小了的他。 他眼睛眨了眨,笑道:“洛卿,你可醒了。如何,可曾悟到了什么?” “有。就是过于含糊,还要等到以后。” “嗯。”周天祈站起身,收了地上的蒲团,对着洛卿招手,笑唤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们就走吧。这精舍,应该还有些好东西才对。” 洛卿扫了周遭一眼,并未见到白罗织,但它也没有问出口,点头就跟着周天祈去了。 周天祈对这精舍似乎很熟悉,领着它很顺利地就到了一个房室。 “就是这里了。嗯,进来吧。” 洛卿看着熟门熟路的周天祈,眉头微微皱起。 它昏睡的时候,天祈是不是已经跟白罗织来过了,所以这么熟悉? 周天祈在房室间看了看,不见洛卿跟上,不由得疑惑地回头招呼洛卿:“怎的不进来?” 洛卿摇头,甩去心底的不明来历的酸意和苦涩,抬脚进了房室。 这是一个书房。 整个书房是坐南朝北的方向,阳光从大敞的窗户洒入,细微的浮尘在阳光中清晰可见。但那满屋子的书籍却完全是刚刚放进一般,不见分毫应有的尘埃。靠墙的书桌上还有一本反手压着的线装书籍。 屋子的主人似乎只是稍稍离开一阵子,很快就会回来的模样。 周天祈走到书桌面前,拿起那本反手压着的书看了看,却是一本游记。 他伸出手描绘着那一页上的文字,眼神茫然,显然极不在状态。 描着描着,周天祈只觉浑身一个激灵,心神居然在一个刹那间就被拖出了身体,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旁的洛卿却是止不住的疑惑,天祈这是怎么了? 突然就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别不是着了道吧。 洛卿突然心中一惊,急忙冲到周天祈前面,也不管书桌上的东西,直接跳上书桌,直直地打量一番。 周天祈却是连眼皮都不曾撩动一二,只是呆立着,也不说话。 洛卿更急,真着道了? 它想推醒周天祈,又怕惊扰到他,对他不好,可它有没有别的办法,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站在书桌前,干等着。 一双狼眼凝成了一块墨绿墨绿的玉,透着彻骨的冷,又隐隐有着懊恼和悔恨,四只狼爪上闪着冰冷的锐光,不由自主地磨来磨去,宽大书桌上上好的红木条条抓痕入木三分,粉末沾上狼爪,洛卿却是丝毫没有察觉,而那条狼尾,也很是烦躁地扫来扫去。 洛卿此刻的状态,周天祈却是丝毫不知,他此刻只能正木着一张脸,看着眼前发生的人。 他所在的地方,看着像是一间破败庙宇,比起他上次得到松文古定剑的那一间庙宇还要破败。 掉了红漆露了朽半个身子掉在地上的神像,歪歪斜斜缺了一角的木柱,庙中还有流浪人乞丐留下的破败草垫子和几个破碗破葫芦,地上还有些不知是炭灰还是泥巴的脏黑的斑斑点点。 然而,周天祈此刻看的,更多是站在庙宇中央,全然不顾此处脏乱的八人。 一男子身穿白色道袍头戴冠帽腰背一把宝剑,一女子宫衣高冠手持一朵粉白莲花,一秃头男子袒胸露乳腰背一个黄色大葫芦手拄一根铁拐,一个大眼睛红脸膛却扎了两个小双髻的汉子也坦着胸露了乳神情闲逸地摇着一把棕扇,一个年迈的老人神情悠闲背负着一个道情筒倚着一个白色的驴子,一个身穿破烂的蓝衣裳系着一条三寸宽的木腰带一脚穿靴一脚□的道士手持一个三尺多长的大拍唱板和一个满是鲜花的花篮,一个手持长笛斯文俊美的少年,一个头戴纱帽身穿大红官袍手持阴阳板的男子。 这八人,周天祈眯了眼,就是八仙。 八仙,即吕洞宾、铁拐李、何仙姑、曹国舅、张果老、蓝采和、韩湘子和钟离权这八位大能。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他也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是安静地看着。 可能是他的修为不足,周天祈只能看到个大概,至于面容风姿什么的,却是见不到的。 吕洞宾站在火堆前,扫视了其余七人一眼:“那么,这莫云安,我们该怎么办?” 回应他的,只有干柴燃烧不时发出的啪啪声。 很难。 这莫云安乃十世善人,功德深厚,本应福禄寿皆全,完完满满过了此生,可谁料,这莫云安居然会入了仙道,仙道也就仙道,凭着他的功德,只怕成仙得道也是可以的,只不知谁出的手,居然会使这莫云安入了魔,走上了岔道。 好死不死,又让他们撞上。 若是一般人,杀了也就杀了,还能得到一份功德呢。只是,这莫云安却是杀不得的,他身上功德尚在,他们若是下了狠手,别说是功德了,只怕会业力缠身,仙途艰难。这些还是轻了的,若是阻了他们归位,耽误了大事,只怕就遭了。 可他们若是置之不理,放而任之,只怕也好得哪去。 张果老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葫芦,叹息道:“为今之计,只能封印了。” “封印?” “暂且封印,等到时日长了,这莫云安自己制住了心魔,就放了他出来,让他继续修道,也不是不可以。” 封印?封印了他,就可以阻止他为恶人间,他们也可以对世人交代,而且也不会有损他们的功德,不会碍事。 吕洞宾和何仙姑却是踌躇:“若是他制服不了呢?” 众人沉默,只各自出神。 “他为十世善人,心底纯善,我们可以解封了他十世的记忆,解放他的善意,这样,也可克制他的恶念。” 若是这样也还克服不了,只怕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的。 再说,如果他到最后还是不能克制住他的心魔,还要作恶,也不会是他们的事情了。 “如此,也好。” 吕洞宾和何仙姑也是知道,这件事情却是棘手,在他身上功德尚在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办法了。这封印,行得通就好,行不通,也不能怪他们了。 “那么,什么时候将他放出来?” “这......且看天意吧。” 张果老悠悠的声音穿透沉郁的夜色,消散在夜风中,不复入耳。 眼前世界再变,那是一个山村的废墟,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红衣张扬地站在废墟之上,一双清透却也幽暗的眼睛讥诮地看着手执法器站在他面前的八人。 “怎么?你们八仙可是想好了如何对付我这个妖孽?” “莫云安,你本是善人,功德满身,为何要让你的恶念现世,为祸世间,残害百姓?” 曹国舅手持阴阳板,上前一步恨铁不成钢地喝问。 “哈哈哈......何为善人?何为恶人?哈哈哈,功德满身?真是可笑,真是天真!” 莫云安笑得张扬明媚,笑得八仙一阵恼怒,就连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吕洞宾何仙姑韩湘子等人也都是一脸的怒恨。 最后,大战,最后,不再束手束脚的八仙所向披靡,硬是将莫云安封印在了那个村庄后面的小山上。 最后的最后,周天祈看见,封印上光芒闪烁,再度平复下来的时候,八仙各人手上已经拿了一个袖珍的小法器。 那,就是封印的钥匙。 只要拿到了那八个袖珍小法器,那个封印是继续封印还是解封,全由那人决定。 周天祈慢慢地睁开眼睛,手中拿了一柄小剑,耳中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小友,去集齐其他七仙的小法器吧。那莫云安就交给你了。” 洛卿见到周天祈醒来,眼中阵阵欢喜,连连道:“你可醒了......以后可别这么大意!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一个不小心中了别人的算计,那可就惨了。” 周天祈笑看着洛卿,扫视了一眼书桌上,将书桌上的划痕和那本书籍所在地方的粉尘收入眼底:“嗯,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 “知道还不行,还要记住!你就是有点太过于自作主张,从来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没有,我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了。” 嘴角含笑眼神温柔的周天祈,悄悄地将自他清醒后就出现在他手中的一柄小剑收入袖底,腾出手来摸摸洛卿的头,很真诚地道。 洛卿无话可说,只能将红了的耳尖侧过去,避开。 61第六十章 除了那枚用作封印钥匙的小剑和那柄秋水龙吟剑之外,周天祈和洛卿就没有再找到别的好东西了。 想来也是被白罗织拿走了。 洛卿开始的时候有些不满,但见周天祈丝毫没有介意,也就放下了。 灵兽之间,其实更为看重自己的修为实力,对于别的,根本就没有人类那么重视。而它会不满,为的就是周天祈。 既然周天祈不在意,洛卿也就不放在心上,每日只随着周天祈一起,参悟那副“道”字字画,倒也收获匪浅。 周天祈见洛卿放下,心中也是欢喜。 吕祖的东西,他其实也很想要,毕竟吕祖这样的人物,拿得出手的都是好定系。只是吕祖留在这静逸谷里的,除了他得到的,也就一份双修功法还能入眼了。 只是,那是男女阴阳双修的功法,他想来是用不着了的,拿到了也是放着,至于后人若是想要,那就真要靠他们自己了。 在静逸谷住了几天,白罗织就又来了。 她甫一入谷,周天祈和洛卿就察觉了。 白罗织一身碧蓝衣裳,衣袂当风,飘逸秀丽,风姿雅绝。 她见周天祈和洛卿在门口站迎,连忙加快了脚步,来到周天祈和洛卿面前,福神见礼。 “小妇人不过过来一趟,怎劳道长和灵君出迎?” 周天祈微微一笑,回礼道:“小道两人借居于此,本就劳烦夫人甚多,怎敢失礼?不知夫人今日过来,却是所为何事?” 白罗织随着周天祈和洛卿进入房室,寻了一个地方坐下,也不急着开口,先行打量了房室一二。 这个房室依旧空荡,只添了周天祈拿出了两个蒲团,一个矮几,一个茶壶,几个杯盏,仅此而已,别的就没有了。 全然不像是要在此长久居住的样子。 “小妇人过来,却是想着这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些东西过来,也好让道长过得舒坦些。” 说着,便递了一个小小的花囊过来。 周天祈接过,只神念扫视了一眼,也不细看,便直接放到一旁:“有劳夫人了,只是小道想着,小道在此,不过借住些时日,时间不长,也就不好特意打扰。既然夫人过来了,也罢,就跟夫人直说了吧。小道想着,再有十天左右,小道便要离开了。打扰夫人和先生良多,小道心下也是不安。不知小徒在先生那里,可有惹事?可有安分念书?” 白罗织笑言:“道长对我夫妇帮助良多,不过借住些时日,怎能说打扰。沈昭是个好的,就是太安静了点,倒衬得我那两个孩儿顽劣了。” “哪里。许是因着放不开,便有些拘谨,还要劳烦夫人多多劝解。” 白罗织点头:“哪能说得上劳烦,小妇人和相公,也是很喜欢沈昭的,只恨不得就这么留在我家了呢。” 周天祈笑:“这可难了,小道这里,可是等着他传接衣钵的。” 白罗织闻言,心下也是一惊。 这周天祈如此年轻,日后也还有很长时间,谁想现在就已经定下衣钵传人了? 不过她也不曾多想,毕竟,这衣钵传人,可是要看机缘,能早点找到最好,要不然一直惦记着,也是一遭烦心事。 想妥,便也出言道喜:“却是要恭喜道长了。早早地就找着了衣钵传人,日后也就不用四处奔波了。” “这可不能这般说,现在不也一样在奔波着?” 白罗织一顿,却是想到了:“是小妇人说错了。说来,这养徒弟和养儿可也差不离了。都一样地要操心。” 周天祈点头,很有些认同之意。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地寒暄了许久,终于,白罗织沉吟了一会,打开了话题:“不知道长可认识一个叫周天佑的青城弟子?” 周天佑?难道他又弄出些什么事情了? 他这边想着,另一边却是点头:“嗯,确实认识。我跟他......很有些渊源。不知,夫人为何突然提起他来了?” 白罗织看着周天祈淡淡的脸色,不见丝毫情绪波动的眼,说着有些渊源的时候,却是明显放下太多的心思,只是说出这样的一个事实而已。 “嗯,怎么说呢,”她踌躇了一下,接着开口,“这周天佑,似乎对我们极为了解。这些日子,还寻到了别庄去,很是烦人。” 这般说着,白罗织也不由得想起这几日周天佑的百般纠缠,还有看似不着痕迹地搭话,实际却是不停地打探静逸谷的情况,烦人得很。 心中火气陡涨,脸上不也带出了些许。 周天祈细看着白罗织,笑道:“想来,夫人已经打发了他吧。” “只能算是暂且,那人简直就像个牛皮糖一样,脸皮厚得不像样子。你说,堂堂八大修行圣地的精英弟子,怎地就这般地厚脸皮呢?” 白罗织万般不忿,又见周天祈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当下就忍不住将这些日子来的烦忧在他面前倒了个遍,已经全然顾不上旁边的洛卿一副不满的样子了。 却原来,自那日白罗织从静逸谷回了别庄以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周天佑和齐凝意居然也跟到了别庄,每日里早午地总要上门来,来了也总是要找白罗织。 别人上门拜访,萧元堂又是个饱读诗书的儒家弟子,重礼,自然也就做不出将人挡在门外的事情来,只能接见。见了以后,说不了两句,又要找白罗织。萧元堂乃是洛阳学政,掌管着一城学子,每日里事情极为繁琐,白罗织本是内宅妇人,掌管萧家内宅,在处理内宅要事的时候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同时也还要修炼,两人皆是这般忙碌,哪有时间天天接见?而且,他们见了白罗织也没有什么要事,只拿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反反复复地说个不停,自然烦不胜烦。这也还罢了,那周天佑,他还不住地打听周天祈。 萧元堂和白罗织也算是机警,对周天祈心怀感激的同时又对周天佑极为不喜,当然百般推搪,对于宅中奴仆也是多加约束,不让他们说了周天祈的一个字去。 饶是这样,他们也还是能每日撑着笑脸,带了礼品上门拜访。 这如何能让他们安居? 一旁的洛卿听着,不由得瞪了眼怒吼出声:“他打探天祈行踪,安得是什么心!” 白罗织吓了一跳,目光呆愣地看着激动的洛卿,一时说不出话来。 尚未化形的灵兽,即便开始修行,但也是说不得人话的,这条苍狼,却是为何? 刚想深想,却在无意间瞥见周天祈,也跟着吓了一跳。 那双一向带了善意的眼睛,此刻沉了下来,带着莫名但又冻得整个灵魂都静止了的冷意,直直地看着她,身周还环绕着如水浪般一波一波涌来的威压。 白罗织一个晃神,当下也就不敢多想,只当寻常,心下也是不停地告诫自己,这很正常,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可对别人说的。 正在慌乱间,却又听得周天祈安抚的声音,就像是冬日里暖暖的阳光,让人消了全部的冷意。 “没关系的,不管他安的什么心,都没关系的。” 白罗织愣愣地看去,却见周天祈此刻眼神柔和,伸手抚上洛卿灰色的狼毛,看着洛卿安抚道。 感知到白罗织的视线,周天祈移了视线过来,那温暖柔和却是如冰雪一般消融得无影无踪,只有平日里常见的善意。 “夫人暂且放心,他很快就没空了的。” 白罗织没有再问,只是很平静很平静地点头。 又说了几句,白罗织便告辞离去。 周天祈和洛卿送白罗织出了精舍,便回了他们暂居的房室。 一人一狼分着两边一坐一趴,洛卿还皱着眉头思索个不停,周天祈却是从袖底取了自己精心炮制的茶叶,慢慢地泡来喝了。 “这周天佑怎的这般烦人?总是缠着你不放,他安的什么心思?” 洛卿自然自语,一双碧绿狼眼看着周天祈,就指望着他能说出个一二来。 周天祈悠悠然地泡茶,动作行云流水,格外好看,一双眼睛沉静安宁。 “他自己的麻烦也不少,想来很快就走人了的。不过一粒尘埃,不喜了,拂开也就可以了。” 洛卿看着周天祈,最终妥协:“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不掺和了,省得坏了心情。” “嗯。” 当夜,周天祈早早地结束了晚课,看着洛卿还没回来,也不担心,只一个人漫步出了静逸谷。 仰头看了看玉盘般的明月,周天祈毫不在意般地从袖底摸出一张符箓,用真火点了,也不理会迎风消散的尘埃,只欣赏着这宁静的夜晚。 倏尔,周天祈的不远处站了一个身穿黑衣眼神沉静的男子。 他就站在那里,却似是融入了夜色一般,让人无法察觉。 “周天佑最近有些闲了,让他忙起来吧。” 这句话很轻,轻得随风消逝,再也听不见了,随着夜风消失不见的,还有那个黑衣的男子。 周天祈也不理会,只静静地看了一会夜景,转身就入谷。 这周天佑,似乎总有些先知,能料敌机先,而且,就他看来,他对周家父母,也并没有多少孺慕之情,来历很有问题才对。夺舍重生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再说,他自己不也是个从久远的未来重归的人吗?会不会那周天佑也是这样的人?可是,那天命中,也没有他的存在啊。来历这般诡异,他该不该直接出手灭了呢? 此刻,周天祈的眼中,晕满了杀意。 罢了,还是再看看吧。 这般想着,杀意也迅速消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而周天祈,依旧是那个性情冷淡平静安宁的周天祈。 62第六十一章 傅青留给周天祈的人确实是够有能力,不过一天的功夫,他们便已经制定了数条“让他忙”的计划。 所以,第二天,周天祈拿到那所谓的数条方案策略的时候,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了一二。 他自己虽是重活了一世,又有那天命记忆在手,看似能力不凡,但实际上,比起那些积年的老怪,他还是差了。 不管是手段还是见识,他都是差了。 要对上的是周天佑一般的货色,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自己作死,但若是换上别人,只怕他就没那么的轻松了。 话又说回来,上一世的他,居然那么轻易地就被周天佑这么一般的货色压制了整整一辈子,想想就摇头。 周天祈心底漫上苦涩,一时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致来,更不用说是要处置周天佑了。 窗外微风轻送,带上淡淡的檀香味,一点一点地滋润着周天祈的神念,缓慢却又坚定地抚平他内心难以平息的波动心绪。 洛卿从门外进来,灰色的狼毛条理整齐,一双狼眼冰冷,但在映入周天祈的那一刹,融入了一丝暖意,迅速化开眼中的冰霜。 周天祈却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此刻心神动摇,一身内息汹涌澎湃,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周天祈的经脉,试图打乱他体内灵气的循环。 洛卿眼神一凛,身形一个微晃,陡然出现在周天祈的身侧,狼爪如电探出,却轻轻巧巧地落在周天祈的手掌。 随即,周天祈的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和,身体开始本能地约束灵气。 只是片刻,周天祈的眼中便有精光闪耀。身体一圈接着一圈的光华浮现,将身周的一切都弹了出去,却在对上洛卿的那刻变得柔和而无害。 待到周天祈彻底回过神来,对上的赫然便是洛卿担忧的眼神。 “我没事,就是一时想岔了。” 修行之道,处处凶险,一个不慎,只怕就是心魔入侵,道途歪斜,最后身死道消,全然没有例外。即便周天祈得天地气运加身也一样。 天地素来公允,若周天祈此时真的在修行的时候出了岔子,在他天命没有完成之前,天地气运相助,一时半会还能压制。可一旦天命完成,功与过,还是要自己承担。 天命无常,天道永恒,这世界,从来就没有谁是永远的主角。 若是周天祈一直沉迷了所谓的天命,肆无忌惮,待到最后结算,他与周天佑的下场,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嗯。”洛卿点头,眼中担忧稍散,挨着周天祈趴下,不再动弹了。 周天祈唇角稍稍勾起,眼中笑意一闪,抬手一招,方才被弹开的那幅卷轴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他的掌中,慢慢仔细看了。 不管如何,周天佑,他还是要处理了的。 洛卿瞥了一眼那幅卷轴,没有多问,自顾自地闭了眼,沉思去了。 周天祈一一看过,终于挑出了一条。 他伸出手,玉白的修长手指灵力轻吐,一个圈圈划上,他又仔细地看了看,便将手中卷轴卷起,从袖底取了一张符箓,随手贴上,只往前一抛,卷轴在眼前一个闪烁,消失不见。 周天祈也不理会,只低头看了看闭眼的洛卿,也不推开它,阖了眼神游去了。 接到了主子的命令,那些人也很快就动作了。 没多久,周天佑便收到了常烨的飞剑传讯。 接了剑符,周天佑愧疚地看了看身旁笨拙地为他缝补衣裳的齐凝意。 齐凝意眼中一阵晦涩,随即抬头,纯稚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看着周天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这般问着,一双素手还傻傻地摸上了自己的脸,用力地擦了擦,粉嫩嫩的脸泛起微红。 “没的事。” 周天佑不由露出一个痴痴的笑:“你真美。” 略带些叹息的声音中透出那么一股无奈,突显出那一份无法自拔只能沉沦的无力,还有那么一丝决绝。 齐凝意脸蛋通红,向前一个猛扑,投入周天佑的怀里,遮了那一丝自得的笑意。 “知道我美就好,知道我美你就不会那么轻易地抛下我不要我。” 周天佑笑,很认真地道:“我哪里能不要你,那岂不是要我就心也硬生生挖出一块来?” 随即,他又犹豫了一阵:“不过,我真的要回去一趟。” “还说你不会不要我?你就是要将我一个人丢下!你就是怕被别人知道我们俩的事情,你怕你的未婚妻知道我,你就是更喜欢你的那个未婚妻!你就是会为了你的未婚妻不要我!” 周天佑无奈:“我真的不会不要你。我不要我自己我也不会不要你。真的,你相信我!” 齐凝意心中一冷,是的,你就算不要你自己你也会要我,但当你那未婚妻和我摆在一起的时候,你的选择从来就不会是我! 但她也说不得,只能抱紧了周天佑,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很快就润湿了周天佑肩头的衣物。 敏感地察觉到齐凝意的眼泪,周天佑不由得更为心疼,只能轻声诱哄:“不怕,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会的,我会在你身边的。我不会离开。乖,别哭啊,别哭,你哭了,我心疼着呢,快别哭了。” 周天佑越是温柔,齐凝意就哭得更厉害,但她心中也明白,无论怎样,周天佑也是要回去的。 他的心中是有她,但他的心中也有别的东西,甚至是别的女人,当她和那些东西被放在天平的两端...... 齐凝意心中更冷,却只能擦了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衬着晶莹的泪珠,此时的她越发的娇怯惹人心怜。 “你可一定要记得,还有我在等着你。” 周天佑搂着齐凝意,听着齐凝意的声音,想着书中所著怀中女子日后的手段,心中不也一阵阵的满足,她是他的,她钟情于他。 “嗯,我会记得的。” “凝儿,你在这边......可有人手?” 周天佑踌躇半响,终于还是开口。 齐凝意疑惑地抬头看着周天佑,眼中泪光未散,情意浓浓,周天佑见了,不由得心神一晃,神魂不守。 他这瞬息的失神,倒是没有看见,在他问出那句话的时候,齐凝意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 她明面上的身份祝凝儿,只是一个隐世世家的女儿,也不曾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他怎么就能这么自然地问出这个问题? 难道,是她的身份他知道了? 但是,若他真的知道她的身份,仙魔两立的环境下,他又怎么会对她如此体贴? 是她哪里出了破绽?还是他真的总能知道一些隐秘? 勉强收拢了心神,便听得齐凝意奇怪地开口问:“周大哥怎地突然问起这个?” “我那弟弟,你是知道的,就是那周天祈。他窝在蜀山那个地方这么久了,也该是时候出来走走了。若只他一人,我不大放心,想着能陪他一阵也是好的。” 齐凝意明了,他这是要跟着他的弟弟?难怪他这段时日不断地上门去寻那株牡丹,又总是问周天祈什么的,原来根由是在这儿。 只是,周天佑,对他的弟弟,真有那么上心? 齐凝意心中一转,点头:“虽然已经隐世了,但在各个地方,家里还是有些人的,只是,凝儿只是一个女儿,也不在这边久待,就怕他们不上心。” 周天佑先是心中一喜,但见齐凝意这般说道,也不由得皱眉。 他这时才想起,凝儿在他面前的身份,还不是那个在大荒崖上呼风唤雨受尽宠爱的小公主。 齐凝意此时抬头,见周天佑皱了眉,秀眉一蹙,手指不由得抚上周天佑的眉。 “不要太过于伤心,若只是探寻那周天祈的消息,想来还是可以的。” 周天佑伸手抓住齐凝意在他眉间滑动的手指,又见她此刻殷切的视线:“若真的勉强,那就还是不要了。他毕竟已经不小了,就算吃了亏,应该也还能应付的。” “哪里就能勉强了我去?再说,若他真的吃亏,心疼的,还不是你?” 齐凝意打趣般道,语气似嗔若妒。 周天佑笑道:“哪里?若真的勉强了你去,我才真心疼呢!” 虽是浓情蜜意,但也掩不了其中的愁意,周天佑当日还是离开了小院。 周天佑走了,齐凝意也就没有多留,擦了眼泪回转崖上。 而他们暂居的小院,不过一天的光景,便被熊熊大火烧成废墟,消失在众人话语中。 周天佑御剑返回青城途中,遇上一起劫杀,救下一名粉雕玉琢却因备受惊吓而失语了的小女孩,并将其带回青城,又在十日后,收为弟子。 从此,他就忙了起来,忙得基本没有时间查找周天祈的行踪。 周天祈拿着手中长长的卷轴,看着窗外明净灿烂的阳光,笑得温和。 作者有话要说:嗯,国庆虽然是长假,但是没办法上网实在是很惨,对不起,到现在才能更新。真是抱歉。 63第六十二章 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周天祈领着洛卿和沈昭慢慢地在官道上走着,不时 闲谈两句。 他们刚从萧元堂和白罗织的别庄出来,也不打算入洛阳了,便按照原来的 计划,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沈昭是个聪明的,也是个能吃苦的。这么半天走下来,也不曾见他使过性 子,周天祈很满意。 午时之前,他们终于进了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很小,人却是不少的,可能是碰上集会了,镇上的几条街都摆满 了摊子,吃的、玩的、用的,都有。 有洛卿在旁,周天祈和沈昭确实是少了许多麻烦,这攘攘挤挤的人流就是 其中之一。 周天祈瞧了瞧沈昭脸上的倦怠,面上不动,却是抬头寻了个摊子坐了下来 ,顺道要了两份馄饨。 摊子里人不少,周天祈和沈昭他们来得也是迟,所以坐的是靠外的位置。 突然,一个小身体直直撞上沈昭,沈昭一个不防,整个身子往前一歪,眼 看着就要撞上那碗馄饨,旁人不经意地见了,也忍不住一阵惊呼。 沈昭却是没有慌神,双手向前一撑,硬生生撑住,没有出丑。 周天祈没有插手,只转了眼去,看着那个撞上沈昭的人。 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衣衫褴褛脏污不堪的乞儿。 他眼神倔强,嘴角紧紧抿着,极力压抑了心中的惶恐,不敢看沈昭身旁的 洛卿,只低低地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昭看了看他瑟缩的身体,又转头看了自己的师傅一眼,声音放柔:“我 没事,你还好吧?” 那乞儿闻言,小小的身体一个颤抖,猛地向后退出一步,又看了沈昭一眼 ,转身就要跑开。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跑动,刚才站着冷眼旁观的少年一个眼色,他身旁站 着的一个壮汉向前跨出几步,来到那乞儿的身边,两只手指一拎,很是轻易地 就将那乞儿拎了起来,再快走几步,到了那少年的身前。 “少爷。” 那少年的衣着和旁人相比,确实是好了不止一筹,想是出自富足之家,且 备受宠爱。 摊子周围的人见了,不由得围了上来,后面的人还在小声地叹息道:“怎 的就有人敢惹上这位爷啊?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留下一条命。” 声音虽小,沈昭却是听见了的,他心一动,不由地看着周天祈道:“师傅 。” 周天祈应了一声,转过头看着沈昭不说话。 沈昭心中犹豫,但看了看那个面无表情的乞儿,咬牙道:“师傅,我们, 我们救救他吧。” 周天祈定定地看着沈昭,突然问:“然后呢?” 沈昭不解:“什么然后?” 周天祈很耐心:“我们救了他,然后呢?” 沈昭虽然不太懂,但也隐约知道些:“然后,然后就先让他跟着我们吧。 ” 听了这话,周天祈有点不置可否:“他会愿意吗?” “他如果不愿意,就让他自己走。” “那,为什么呢?” 沈昭沉默,最后道:“师傅,徒儿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天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点点头转了眼看着发表了一大段宣言,正要开 始下令殴打的小少爷,拍了拍旁边蹲着的洛卿的头。 洛卿明了,向前一个猛扑,猛地一声狼嚎,煞气外放,惊跑了一群的人。 整个摊子,霎时一阵混乱,那小少爷也顾不上要教训那乞儿了,急急忙忙 地就被那家丁护着,逃得远远地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连整条街都是空的,只有那么砰砰砰接连不断的关门 声在耳边回响。 洛卿见事情解决,又慢步踱回周天祈旁边,蹲下。 周天祈笑笑,转了身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自己碗中的馄饨。 沈昭见师傅没有说话,跳下长凳,走到那乞儿身旁,蹲下:“你没事吧? ” 那乞儿眼神也是虚的,蹲在地上,看着沈昭,愣愣地摇了摇头,却也没办 法说话。 沈昭看着他的样子,笑道:“你别怕,师叔不吃人的。” 说完,沈昭见他还是没有回神的模样,不由得一时兴起,也顾不上他身上 脏兮兮的了,站起身,拉了那孩子进了面摊,引着他在自己旁边坐了,又将自 己的那份馄饨端到那孩子的面前,把筷子塞到那孩子手中。 那乞儿愣愣地,闻着馄饨的香味,竟然也就慢慢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虽然是愣神,也硬是赶在周天祈面前,将那份馄饨给消灭了 。 周天祈笑笑,放下手中的空碗,从袖底下掏出一块一两的碎银子,随意一 抛,那块碎银子一闪,便落在了摊子后面的灶台上。 付了钱,周天祈领着洛卿,沈昭牵着那乞儿,三人一狼很快就离开了。 出了小镇,那乞儿才回过神,他甩开沈昭的手,快速退了几步,一双眼睛 戒备地盯着周天祈。 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一行人里,周天祈才是真正的主事者。就连那条很恐 怖的狼,也是听他的。 “你们要干什么?” 周天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又扫了一眼那乞儿:“我们没想着干什么。 你走吧。” 他倒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孩儿。 那乞儿听了这话,盯着周天祈好一阵子,转身跑开,临走之前,他瞥了沈 昭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沈昭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个乞儿走远。 周天祈正想说些什么,陡然间看到一样东西,伸手一抓,本来已经走远了 的乞儿身形一轻,还来不及察觉些什么,就已经回到了原地。 他转过有些颤抖的身体,吞了吞口水,用极力稳定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先生,可......可是......可是还......还有什么事情?” 沈昭和洛卿都很是诧异地看着站在那里,目光莫测的周天祈。 这,又是怎么了? 周天祈点头,问:“你叫什么?” 那乞儿顿了顿,勉强镇定下来,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乞儿,我叫乞儿。 ” 周天祈看着这乞儿,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摸了摸袖子,继续问: “乞儿,你身上的那是吊坠怎么来的?” 吊坠? 乞儿一惊,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襟,果见脖子上的那花篮模样 的坠子不知什么时候露出来了。 他连忙将那塞回去,通红了脸勉强道:“那是我的!” 周天祈很认真:“嗯,我知道那是你的,我就想问问,你那是从哪里来的 ?” 这花篮他见过,确切地说,是这花篮的放大版,就在那静逸谷中吕祖留给 他的记忆里。 “我爷爷给我的。” 周天祈盯着乞儿的双眼一阵光华闪烁,随即光华散去,他看着乞儿点头。 “你可愿意跟我们走?” 乞儿再度瞪直了一双眼,就像刺猬一样:“我不去!” “你可曾听说过炼气士?” 乞儿是乞丐,是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到六岁的小乞丐,虽然那老乞丐已经死 了,但乞丐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他还是知道那么一点的。 炼气士的说法,他也曾听他的乞丐爷爷说起过,那是最不能招惹的人! 他松了口气,点点头。 如果真的是炼气士,真要对他动手,他也逃不了。 “你是?” 周天祈点头:“嗯,我是。” 乞儿看了看周天祈,又看了看他旁边的洛卿,暗自点头。 原来是炼气士,那就难怪那狼会这么听他的了。 “你想成为炼气士吗?” 乞儿才刚想着洛卿的问题,便听到周天祈的这一句话。 这句话很轻,似乎漫不经心,但落在乞儿耳中,却是仿若惊雷,震得他脑 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只有那么一句话,缠绕不去。 周天祈才问完,便见那乞儿眼中一片空茫,许久后才似有泪光点点,眼看 着就要决堤而下,却又很快不见。 “我可以?” 迎上乞儿那全然不信,甚至带了嘲讽的视线,周天祈心中一叹,只是点头 ,清清淡淡地道:“你可以。” 沈昭看着乞儿,眼中带上不忍,也有欣喜。 他自出了村庄以来,见过的孩童很多,也不是没有孩童像乞儿一般落魄狼 狈,但他就是看他顺眼。 再说,他也想有人来陪他玩,就算不是玩,一起修行也是不错。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乞儿喃喃自语,眼中光芒渐起,最后灿若晨星。 “那么,你想要什么?” 他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每日受人欺凌,看人眉眼,自然知道,这世间, 从来就没有白得的包子。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想要抓住这一次机会。 周天祈仔细地看着乞儿,问:“我要你脖子上的那坠子。” 乞儿的手不由得抓紧脖子上的那小花篮,脏污的手用力,扯着破旧褴褛的 衣衫不说话。 他低垂着眼睛,众人并不知晓他的心思,周天祈也没再看他,只是抬头仰 望着碧蓝的天空。 天空碧蓝,阳光明媚,徐风阵阵,今天的天气很好。 “......对不起,我......我不能给你。” 周天祈的眼中异彩一闪,却不去看乞儿,只是依旧看着天空,手不疾不徐 地抚摸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洛卿。 直到乞儿就要消失在拐角的时候,他才淡淡地开口:“那么,你就暂且做我的仆从吧。” 64第六十三章 对于乞儿的加入,沈昭很是欢喜。 师傅每日里与洛卿师叔形影不离,自己虽是弟子,但若是跟在师傅身边时间长了,师叔却总是不喜,每每拿着一双眼睛瞪着他,不然就是拿了气势来压他,故而一直都颇为烦闷。如今倒好,多了一个乞儿,他也就有人陪着了。 当下沈昭也不嫌弃乞儿衣衫褴褛面容脏污,拉了他的手就顺着乞儿的指点往溪流去了。 看着沈昭和乞儿消失在小道间,周天祈领着洛卿到一旁寻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等着他们收拾干净回来。 洛卿看着脸色柔和的周天祈,冷不丁开口:“你想收他为徒?” 周天祈闻言,转头诧异地看着洛卿:“怎么说?” 洛卿碧绿的狼眼瞪得滚圆,竟似有些委屈。 “若不想收他为徒,如何要带他上路?” 洛卿可是知道,周天祈本质上并非什么悲天悯人之辈,比起普渡世人的佛家子和兼济天下的儒家子,他更为适合仙道的超脱,更为追求自身的逍遥。如何能因为怜悯这乞儿便要带他上路,并要指点他修行? 不是想要收徒就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它了。 周天祈好笑地看着洛卿:“弟子有沈昭一人就够了,如何还要再多一个?教养徒弟,可不是一件松快事儿。” 洛卿瞪着周天祈,就想要个说法。 周天祈想了想,知道这是要说了。其实说真格的,他也并不是特意要瞒着洛卿的,更没有什么要瞒着洛卿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 如今既然洛卿问起,旁边也没有别的人了,倒也是个时机。 当下,周天祈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剑,将静逸谷中吕祖留下的那一段记忆跟洛卿一一说了。 八仙乃是人教教主太清老子一脉,其本身更是分别代表着人族中男女老少富贵贫贱八种身份,在人教中身份不凡,兼之他们本身功绩不凡,在人间也是很具盛名,洛卿跟着周天祈在人间行走这么多年,对于八仙也是知道的。 它稍稍一想,便知道,这乞儿,日后只怕也不会简单。 只是,它皱眉:“那么多年前八仙也拿那人没办法,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人铁定更上一层,若是他执迷不悟,你对上他,岂不是更为吃亏?” 不是它对天祈没有信心,这实在是难啊。 周天祈却只是含笑摇头:“不用担心,天地自有公允,我等只要尽力即可。” 洛卿眉头锁得更紧:“如何就能不担心?杀,杀不得;打,打不过;若要再将他关起来,也定然是有了防备,你又如何能做到?” 周天祈不由伸手,在洛卿狰狞却柔顺的狼头上轻轻按抚:“真不用很操心。吕祖等既为八仙,便不可能真的将这事全数推到我身上去。会有办法的。” 洛卿无奈地哼了一声,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将话咽回去。 周天祈笑得温柔,突然道:“好了,别摆出这个样子了,日后的事情,总要等到我们找齐东西了才好说。” 洛卿看着周天祈,却是暗自咬牙,以后定要更加花费些功夫修行才好,且若是日后碰上那八个混蛋,定要他们知道,就算是后辈,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压榨的。 周天祈好笑,拉了洛卿过来,却是不再说话,只是阖眼休息。 洛卿瞧着周天祈,心底种种翻涌不休的思绪慢慢平复,也靠近周天祈身旁,阖眼休息。 沈昭带着清理干净了的乞儿回来,见到的便是周天祈和洛卿靠在一起相互依赖的模样,一时也是静了,相互对视一眼,再看向周天祈和洛卿那边时,赫然吓了一跳。 迎着周天祈清明的视线,两人努力放松,一步一步走到周天祈跟前,拱手做礼。 “师傅。” “先生。” 周天祈上下打量着已经清洗干净了的乞儿,点头道:“嗯,洗干净了也就好多了。” 随后,他点了点前面干净的地方,说道:“坐吧。” 看着两个孩子乖巧地坐好,又扫了眼已经睁眼看着他的洛卿:“你既是要跟着我们上路的,那我也就将事情说了吧,免得你心中疑惑。” 他顿了顿:“仙道中,曾有八位前辈得道飞升,人称八仙。八仙者,即为张果老、汉钟离、吕洞宾、何仙姑、韩湘子、曹国舅、铁拐李、蓝采和。而其中的蓝采和,就是一行乞道仙,他于万丈红尘中打滚游历,直至道心通透,得道成仙。” 他瞥了眼乞儿的脖颈处:“而他的信物,就是他手上的一件花篮状法宝。” 乞儿细瘦的小脸向往犹存,却也禁不住惊呼出声:“先生的意思是,我的花篮,居然就是......” 周天祈点头,毫不停留地再度抛出一个惊雷:“那个花篮中存留这位仙人传承的可能高达八成。” “传承!?也就是说,我也可以成仙?” 周天祈好笑,但也并不打击他:“只要你修行有成。” 乞儿好险没有乐疯,许久以后,他才压下心头的狂喜,跪下对着周天祈行三跪九叩大礼。 周天祈本不曾阻止,他引他修行,也有这个资格受此大礼。 待到乞儿礼毕站起后,周天祈道:“且将你的坠子给我吧。” 乞儿毫不迟疑,直接摘下坠子递了过去,看着周天祈的黝黑眼眸中充满了信任。 周天祈也不伸手接过:“你可曾知道你在做什么?” 乞儿直直盯着周天祈:“我知道,先生。” 周天祈半响才嗯了一声,接了坠子在手中。 坠子刚入周天祈的手,一柄小剑颤抖着从袖底飞出,绕着坠子飞舞旋转。坠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幽幽光芒绽放,当下也跟着小剑一起上下盘旋,嬉戏玩闹。 周天祈也只是看着,并不曾刻意压制。 不一会儿,小剑花篮像是玩够了,双双坠落在周天祈伸平的手掌,不动了。 乞儿在一旁看见,最后提着的那口气也放了下去。 是真的。先生刚刚说的,是真的。 周天祈将那小剑收好,左手拿起小花篮,右手掐诀,对着乞儿道:“伸手。” 乞儿一听,双手唰地就向着周天祈的方向伸了出去。 周天祈眼中笑意更浓,右手指诀一引,乞儿只觉得手上一痛,一滴嫣红的鲜血无端从右手手指滴出。乞儿当下也顾不上那疼痛了,只死死地盯着那滴鲜血,看着它像是被人牵引着一样飞到周天祈身前,滴在那个花篮坠子上。 那坠子似乎是有所料知,好不反抗,任由那滴鲜血没入花篮中间,慢慢地消失。 随即,乞儿便发现,他与那个花篮坠子似乎有了某种隐隐的联系。 还真有,周天祈见状,不由得暗自舒了一口气。 待到鲜血没入,他手中指诀再变,那个花篮坠子光芒再涨,似乎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般,飘在空中的坠子整个花篮微微颤抖,颤动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却又突然停下。 就在乞儿和沈昭两人以为应该结束了的时候,静止的花篮猛地向前一跳,一个小小的如种子一般的光团悬浮在花篮上方。 那种子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便化光飞到乞儿身前,又在刹那间撞入乞儿的身体中,消失不见。 待到那种子消失在乞儿身体中后,那花篮像是力竭一般,颤颤巍巍地落到周天祈的手上,不动了。 周天祈收了指诀,又将那花篮还给了乞儿。 “你这坠子还是你自己收好吧。” 乞儿早已被这一系列事情弄得头晕了,只能呆呆地依着周天祈的话,就要将那坠子重新挂上脖子。 周天祈见状,觉得这孩子还是挺可爱的,不由得起了逗弄之意:“唉,你这坠子还是我收着吧。反正日后我也是要借一趟的。” 乞儿一听,才要将那坠子再递过去,却愣是回了神,听得周天祈这话,不由壮了胆子道:“先生,这坠子,还是我自个先收着吧。日后,日后我再给你就是了。” 周天祈含笑点头,算是放过了他。 旁边的洛卿见周天祈基本上已经将乞儿这件事处理了,便向前跨了两步,一双碧绿狼眼直勾勾地盯着乞儿。 乞儿乍然对上洛卿,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撞上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沈昭。 沈昭对着眼中犹存惊恐的乞儿点点头,颇有经验地开口问:“师傅,乞儿这名字有点普通,我们是不是该给他改一个?” 洛卿见乞儿已经跟周天祈有一段距离了,当下满意地在心中暗自点头,见沈昭这么一问,视线在乞儿身上打了个转,又移到了周天祈身上。 改名? 素来能给人改名的,一般都是亲近的长辈来着。他们之间,只怕还不到那种程度吧。 再来,这乞儿对他自己的名字还是挺看重的,他可真要改? 乞儿转了头看了沈昭一眼,瞧见他眼中的认真,不由得低头暗自思量了会,终究还是抬了头迎上周天祈的视线。 “请先生赐名。” 周天祈看着乞儿紧抿的唇,又看了看沈昭:“你的姓氏是?” “乞儿随爷爷姓童。” “嗯,”周天祈沉吟,“那,就叫童靖华吧。” “多谢先生。” 65第六十四章 周天佑最近有些苦恼,有些烦躁但又有些欢喜。 他回了青城,但刚出关据说要来找他的倾若却没有了影子,甚至连口信也没有一个。 他有点担心。 新收来的弟子是个惹人怜的,只是,她似乎与倩娘和清巧有点不太对付,闹得他也是头疼 得很。 有点烦。 对了,清巧就是他在蜀山碰到的那个小姑娘,如今随着她的师兄师姐在青城做客。 一个很机灵可爱的小姑娘。 本来应该已经在世间行走的主角周天祈总不见踪影,甚至连周家庄都没有回去过一趟,天 下之大,他居然不知该去哪里找他。 他更烦。 周天佑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明媚的阳光挥洒,落在他俊美的面容,映衬着他复杂的 眸色,犹显魅惑迷人。 朱倩娘远远地看着阳光中的周天佑,心如擂鼓,俏脸飞上红霞,素来带了些坚忍的眼睛开 始朦胧,心神不守。 良久,她回过神来,踌躇一二,终于上前,见礼:“师兄,你怎地在这里?” 周天佑侧眼看着朱倩娘,连忙含笑回礼:“原来是倩娘。也没什么,只是在这边闲坐,放 松心情,你怎的也过来了?” 朱倩娘一双妙目含情,声音柔软:“倩娘拜入山门若许年,如今修为总算小成,很有些想 念家中亲人,所以便想着到总理阁去挑一个合适的任务,在积攒些功绩的同时也好家去一趟。 ” 听得朱倩娘这么说,周天佑不由得也想起当日带走朱倩娘时朱家老爷子布满岁月痕迹上的 担忧,当下也是心中一动,他仔细瞧了瞧朱倩娘。 阳光下的少女,身穿一袭青色道袍,头戴小巧羽冠,面容清秀,看着他的眼睛明亮通透却 又含了那么一丝将漏未漏的灼热情意。 现今的朱倩娘已经不是当日那个乍然遭逢巨变心头惶然的小娘子了,她就像河边一颗圆润 的河卵石,磨去当年的生涩,绽放属于她自己的光泽。 这个少女已然长成,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有情。 周天佑心中腾起一丝满意:“你要领任务外出,可有了同伴?” 朱倩娘摇头:“本与一同门有约,只她后来有事,所以......” 周天佑皱眉,沉吟道:“你尚是第一次出门,若是没有同伴,那可不好,万一吃亏了也没 处说去......这样吧,最近我也无事,就我带了你去。” 他并没有征求朱倩娘意见的意思,直接就拿定了主意。 朱倩娘心中惊喜,但也还是犹豫道:“师兄你,近日不是要陪客么?而且,小师侄也还年 幼,如今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师兄此时离开青城......” 周天佑转念一想,也是,只是看着朱倩娘那越长越发熟悉的脸庞,再想想虽则朱倩娘进了 青城,但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还是不多,只开口道:“莫要忧心。有师傅在,微筝那里不必担 忧。至于蜀山的那些师兄师妹,过些日子他们也该离开了。不若这样,倩娘你再等些日子,待 到诸事安排妥当,也为时不晚。” 朱倩娘看着周天佑仔仔细细计算安排的样子,心中情思涌动不休,便只得含笑点头:“如 此,便多谢师兄了。” 周天佑点头,眼中溢满笑意。 微筝远远地看着周天佑和朱倩娘含笑对话,眼中勾起一抹笑意,慢慢走了一会,见他们两 人似乎已经商量妥当了,便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了数里。 似乎是才发现周天佑和朱倩娘两人,微筝眼中一亮,快步走到周天佑面前,随后放慢步子 ,规矩行礼。 “弟子微筝,见过师傅、朱师叔。” 朱倩娘见了微筝,不由稍退一步,面上红霞层染,竟比方才微羞的样子更为美丽夺目,看 得周天佑又是一怔。 但毕竟有弟子在场,周天佑很快回过神:“快起来。怎的这时候来这边了?功课可是完成 了?” 对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弟子,周天佑向来不曾严苛,反而很是疼宠,让其他的师侄看着羡慕 不已,恨不得换个个儿。门中诸多同门对此也很是侧目,多有议论。 但也只有微筝能够隐隐察觉,这所谓的师徒之情,究竟夹杂了些什么。 “师傅,徒儿的功课可都完成了。您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微希她们的。” 微希,微筝交好的同门。她们素来都是一起行动的,算是颇为要好的姐妹。 周天佑只是笑:“好好好,为师知道了,微筝你是完成了功课才出来的。” 微筝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师傅你知道就好,徒儿我才不是微珂那家伙呢。” 周天佑点头,但也不再说话。 微筝见周天佑不说话了,便很是得寸进尺地道:“师傅你冤枉徒儿,徒儿不开心了,徒儿 明天要跟着光瑚师叔一起下山玩去。” “下山可以,但一定要先完成功课,不然,你师祖那边,嗯哼......” 微筝见周天佑同意,心中欢喜,一双大眼睛笑成一条小缝:“谢谢师傅,徒儿就知道,师 傅对徒儿最好了。” “好了,少拍马屁了,你可还没说你来这干嘛呢,快说。”周天佑做瞪眼状。 微筝也是个机灵的,见好就收:“好吧好吧,师傅,师娘来了,就在洞府那边等你呢。” 师娘?卿若?周天佑的眼睛霍然亮了。 林倾若!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周天佑的朱倩娘自然不会漏了周天佑的变化,当下心中很有 些咬牙切齿。 “可是卿若到了?”周天佑连忙问道。 “徒儿我不知道,是微希告诉我的。” 也是,微筝还没有见过倾若,当然不知道是不是她本人。 “嗯,既然卿若来了,那我们就回去吧。师妹,你领任务的时候再推迟一点吧,先将东 西收拾了,也好送人不是。我和微筝先走了。” 周天佑对着朱倩娘交代了几句,对着朱倩娘一瞬间不自然的变脸视若无睹,只低头温柔 地拉了微筝的手。 “我们回去见你师娘去啰。” “师傅,师娘会不会不喜欢我?” “我们微筝这么可爱,师娘不会不喜欢你的。你师娘人很好的,只要你乖乖的,她会很疼 你的,会像你娘亲一样疼着你的。微筝又有娘亲了,开不开心啊?......” 看着周天佑抱着微筝就这样走了,朱倩娘心中五味杂陈,有苦有涩又悲有恨,唯独没有喜 。 微筝回过头看了看目送他们远去的朱倩娘,低声问道:“师傅,朱师叔好像不太高兴了。 是不是师傅你欺负朱师叔了?” 周天佑看着微筝一脸你欺负人的样子,笑了:“嗯,师傅可没有欺负你朱师叔哦。师傅只 是想早点带着你回去见你师娘而已。你不想早点认识你师娘吗?你师娘可是个大美人哦。” 微筝虽然也是个女的,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但她却异常地喜欢看美丽的姑娘,见了 各善姿容的女子总是要往人家身边凑,他差点就要以为这孩子有什么不妥了。 谁知细问了才知道,原来这丫头的母亲,也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只可惜天妒红颜,现 在已经是花落人亡了。 “有我娘美吗?” “嗯?这个么?师傅可没见过你娘,倒是不知道,不过你师娘,那可是真美的,美得让人 不敢亵渎。” 微筝撇了撇嘴,眼中划过那么一丝不以为然:“我娘才是最美的!” 周天佑也不跟一个小女孩争,只道:“是,你娘是最美的。” “师傅,你为什么要欺负朱师叔啊?朱师叔人很好的。” “嗯?你朱师叔人好可是因为她带你去玩了?” 周天佑挑眉问,微筝也不怕,只大方点头:“是啊,朱师叔可是常带着我去玩好玩的,吃 好吃的。” “啧,只知道玩和吃,果然是小孩子。既然是小孩子的话,那就还是吃喝玩的好,不要去 管大人们的事,那可是很烦的。” 周天佑不可能告诉朱倩娘,他如此对她,便是因着她的长相。 上山的这么写日子,朱倩娘的样貌也已经长开了,这越长,便越跟那个本来已经模糊的脸 像。这越像,便总让他忍不住做些什么。 微筝也不和周天佑理论,只乖巧地点头:“哦。” 没过多久,周天佑便带着微筝回了洞府。 林倾若已经进了正堂,正坐在主位上品茗。 她的面容精致柔美,眼神清淡,低头垂眉间尽是说不完的清雅。 听到动静,她抬起眼来看向他们的方向,那一双眼,刹时波涛汹涌,复杂的情绪差点将周 天佑淹没。 微筝心中一喜,眼中喜意流泻,连忙挣脱了周天佑的手,快步走到林倾若面前,恭敬行礼 :“弟子微筝,拜见师娘。” 林倾若眼皮一颤,眼波流转,移了视线来看微筝:“你就是天佑不久前收的弟子?” 声音清脆婉约如山间泉,引人沉醉。 微筝低垂了眼角:“是。” 林倾若点头:“起来吧,”又从袖中取出一面锦帕递到微筝面前,“收了吧。” 微筝退出之时,心底微喜,这林倾若,她师傅的未婚妻,应是最得她师傅上心的女子,对 她的师傅,似是有了隔阂。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因为卡文,所以将周天佑拉出来看看,哈哈哈...... 66第六十五章 董靖华虽尚年幼,却也吃了不少苦头,故而一路随着周天祈行来,竟比沈昭还要懂事几分,无大事绝 不打扰周天祈,只与沈昭待在一处,倒也真的让洛卿心中那口闷气散了一二。 周天祈看着,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像董靖华这样自小在社会底层中摸爬滚打,吃尽苦头,若是心性稍差一点,很容易就会入了歧途,很难走回正道。 如今他这般模样,处事虽然有些生涩有些偏执,但本性却也还未变,只要多花些心思调教,日后倒也不会差了。恐怕,这也是那位蓝采和能选了他的原因吧。 他帮着他取出花篮中的传承,又要因他踏上修道之路,日后董靖华若是为非作歹,他要担上一份因果不说,道心也免不了蒙尘,徒生桎梏。 这日中午,周天祈和洛卿领着两个小孩熟门熟路地到了一处破庙门前。 站在破庙前方看着仿佛更为破败了的大门,周天祈心中感叹,却也只是对着恰在这时看向他的洛卿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 历经十来年的光阴,这没有了庙主的神庙,竟是越发的衰败了。 周天祈站在庙堂中央,抬眼看着上方神像,遥想当日所见那残存神念的风采,不由得暗叹一声,当下再无心思收拾,只将长长的袖袍向前一挥。 狂风骤起,在神庙中形成一个漩涡,卷了庙宇中堆积的尘埃、蛛网以及前人借宿留下的草垫子飞到庙宇外去了。 待到董靖华睁眼的时候,眼前就只是一座尘埃尽去的庙宇,比起方才所见,却是干净许多,顿时眼冒精光,心中的那股子求道的心念也强了几分。 沈昭倒是很淡定。这样的事情,他见得不少了,只能算是儿科,其他更为厉害的,他也见过。 周天祈将两个孩子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却也只是转过身,指使着他们清理了庙宇,打水生火,自己带着洛卿入了茂林,寻找这几天的午餐。 谁料他们才回来,却发现,这庙宇中,多了那么一个人,还是熟人。 那人的相貌很陌生,并不曾是他们见过的样子,但周天祈和洛卿还是很清楚,这个人,他们见过。 那人身穿儒服,头戴方巾,身旁更是放着一个书箱,很明显的士子打扮。 周天祈看着那人平凡到几乎隐没于人群中的模样,垂下眼睑,袖手行礼。 “小道周天祈,见过道友。” 见到周天祈见礼,那人面容一愣,怔怔地看着周天祈,见他收了手目光迥然地看着他,眼中异色一闪,终于低头一笑:“江辰见过道友。” 沈昭和董靖华面面相蹙,虽有些奇怪,但也只能上前见礼。 “晚辈沈昭/董靖华,见过前辈。” 江辰点头,视线在周天祈和洛卿身上转了一圈,回到两个小孩身上,勾唇轻笑,从袖底摸出两根黑红相间的绳子递了过去。 “嗯,都是乖孩子。收下吧。” 沈昭抿了唇,看了周天祈一眼,见他没有阻止,双手接过其中一根,退了回周天祈身边。 董靖华见状,也随着沈昭的动作,收了绳子,转身退了回去。 既然见了礼,又不想跟这江辰搭话,周天祈便不拖延,直接在火堆边上坐了,开始整饬午膳。 他不动手也不行,他们这一行人,小的小,大的还尚不是人形,数来数去,也只有他能动手了。 江辰看着周天祈走到火堆边上开始忙活,侧着脑袋思量一会,却也干脆直接地提了书箱,走到周天祈那一边上,大大方方地坐下,还对着看着他的两个小孩儿点点头。 洛卿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做些别的。至于周天祈,他只是双眼直盯着火堆上野菜粥和烤肉,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似乎别人稍稍惹他分神便是一种罪过。 待得周天祈抬头,却已经是粥熟肉香的时候了。 周天祈先把烤肉分出四分三放到洛卿面前,又将一人份分给江辰,随后才是他们三人。 午膳用罢,周天祈将袖中的东西取出,收拾了两个临时床榻,遣了两个孩子小睡,自己布了一个结界,开始做功课。 洛卿瞪了江辰一眼,跟周天祈交代一声,便自己出去了。 江辰只含笑看着,将书箱中的东西放在地上,也转身出门去了。 直等到夜深,两个幼童熟睡,周天祈结束了晚课,洛卿也从庙外进来,各自梳洗正准备就寝,却是相视一眼,周天祈重又穿上道袍,率先推门出去。 庙宇外的空地上,陡然出现一个人影,月色朦胧,却足够让周天祈看清来人了。 那不是别人,正是下午便不见了踪影的江辰。 周天祈与洛卿对视一眼,朗声道:“道友终于归来了?” 那江辰翻手将手上的东西收入袖中,笑道:“在下夜归,扰了道友,实在抱歉。” “无妨,小道也才刚歇下,瞧见动静,便出来看看罢了。既是道友,小道就安心了。如此,道友自便,小道就此歇息了。” “道友请。” 江辰挂着笑,看着周天祈领了洛卿返回庙中,终于轻轻舒了口气。 他摸了摸袖中的东西,眼中闪过满意,只回到庙宇中见到熟睡着的两个孩子时,喜色散去,心底有些沉郁。 这周天祈看着好说话,实则不然,他对他有很重的戒心。 也许是,他出现的时机不对? 想到当年自己出现在尚是少年的周天祈面前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态度,江辰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连那两个孩子,他虽然是照顾周到,但实际上,真正能得到他全部信任的,恐怕也就只有它了吧。 摒弃那匹有三只眼的狼的身影,江辰抬头看了看天色,抬脚进了庙宇。 噼啪作响的火堆边上,一大两小三人加一条狼各自睡了,他的那个书箱也还在中午时的那个地方。 江辰无语地看着那些人,无奈,他抬手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布袋。又从布袋中掏出一张席子两张被子以及一个枕头等寝具,悄无声息地布置妥当,睡下了。 听着江辰越近绵长规律的呼吸,洛卿并不睁眼,只翻了个身,磨磨蹭蹭靠得周天祈更近,也放缓了呼吸。 翌日清晨,江辰睁眼,便见周天祈和洛卿从临时铺设的床铺上爬起。 周天祈悠然转头,正对上江辰清明的视线,毫不意外地点头见礼,随即却是回过头去,继续自己的动作。 整理了衣物,周天祈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沈昭和董靖华那里的禁制,这才出了庙门,往着那条小溪去了。 等到周天祈回来,已是日上山头之时,沈昭和董靖华也已梳洗完毕,正坐在廊下,由着沈昭教导董靖华读书。 用了早膳,周天祈在庙后寻了一个清静的地方,取了茶具,邀请江辰入座。 江辰坐在蒲团上,双手置于膝上,看着周天祈沏茶。 九月的风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冷意,但吹在脸上,却也不显什么,尤其是他们这些已经算是寒暑不侵的炼气士,反而添了几丝舒畅。 周天祈先将一盏清茶放到江辰面前,伸手:“请。” 江辰见状,将那盏茶托在手上,先掀开玉白的杯盖,捧到鼻端闭眼轻轻嗅了,待到睁眼,看见的便是一泓碧绿的茶水,水中似有生机荡漾,他眼中浮上赞叹,当下也不顾忌,将杯盏端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入喉,还未等他品尝出茶水的味道,那茶水便已化作一道气流,涤荡他的神魂与肉身。 “好茶!” 周天祈笑笑,却也不说话,只是自个儿慢慢品着他的那盏茶。 江辰抬眼便见周天祈端坐在不远处,面容平静,眼神安静地看着手中的青白色的杯盏,墨黑的发丝被牢牢束在莲花状玉冠中,疏远如天上月。 他心中轻叹,终于暂时放下种种思量,专注于手中的佳茗。 待到茶尽,周天祈方才开口:“不知道友跟上我等,是为何事?” 江辰带了笑意地眼直直地看着周天祈:“道友难道就不想猜一猜么?” 周天祈只是平静地回望,没有开口。 “那孩子,我看了也有好一阵子了,本想收下的,没想到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让道友把人给带走了,没法子,在下就只能走这么一趟了。” “缘分所在,道友却是晚了一步。” “这个在下当然知晓,只是,终究意难平啊。” 好徒弟谁不想要,他本来已经观察了好一段日子的了,谁想到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这样让人给摘了桃子。 周天祈点头,没有说话。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江辰静默了一阵子,终于决定直接开口:“不知道友将要往何处去?” “尚没有什么打算。” “不知,在下能否与道友一起上路?” “此事道友莫要再提。” 洛卿趴在不远处,耳朵耸了耸,碧绿狼眼划过一丝笑意。 很好,就是这样! 67第六十六章 周天祈和江辰停了话各自品茗,洛卿卧趴在不远处,不时甩动长而有力的尾巴,沈昭和董靖华也很乖巧地在庙宇大堂中读书认字,这是一个平静且美好的下午。 然而,不知何时,周天祈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眼睛眸色瞬间沉淀,如剑般的视线直直地劈在江辰身上:“是来找你的吗?” 自他重生以来,出门游历也就仅仅两次,这两次都极为小心,不敢有丝毫懈怠,累了洛卿。而效果也非常明显,除了周天佑那个不知道怎么招惹来又总是死缠着他不放的,他还真没与谁有过什么冤仇,那么,来人就一定不是找他的。 既然如此,原因也就很清楚了。 江辰很是疑惑地睁眼看着面色端肃的周天祈,一时有些不知所以。 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了? 但周天祈却是没有等他想个明白的意思。他沉了眉,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对着旁边看着他的洛卿一点头,领着洛卿入了庙宇大堂去了。 他进了大堂,看了看正在读书认字的两个孩子,也不打扰,只点头让他们继续,带着洛卿在他们身旁坐下。 江辰很有些莫名其妙,皱了眉细想,还不等他想个明白,庙外数十里处有一个气息快速接近,霎时脸色一凛,手中杯盏破碎成块,杯中清澄茶水流出,沾湿了他的手指,打湿了他的衣裳,但他却是丝毫不觉,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快速转动,寻找着解决的方法。 那个老虔婆追来了!快逃! 不,不能逃! 他也逃不了! 如今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找他师傅;另一个,找他。 他师傅行踪不定,如今要找也来不及了,也只有他了。 他眼中犹豫尽皆散去,定了定神,快速站起,抛下手中的杯盏,也不管自己身上的衣物,三两步入了大堂,对着奇怪看着他的两个孩童扯出一抹笑意,打量着周天祈的气息,衡量了左右,在周天祈身旁不远处寻了一个地方,直接干脆地坐下。 他师傅曾说过,这周天祈是个运道好的,当日他惹了大荒崖,师傅不也让他跟着这个小孩,如今来的这个人,虽然比起大荒崖难缠一点,但也及不上大荒崖凶残,想来,这位应该也能罩得住吧。就看他想不想要护着他了。 数息间,一个身穿缁衣脚踩布鞋头戴尼冠的尼姑在庙宇前停了脚步,盯着庙门前那一个已经蒙尘甚至被虫蛀蚀得不成样子的牌匾看了好一阵子,终于吱呀一声推开庙门,款款走了进来。 她眼神平和安然中又夹杂着一丝很不和谐的急躁,当然,她的动作依旧如行云流水,那一份洒脱自在的本性仍在。 这尼姑进了庙,也不看周围众人,走到庙宇中的那一个破败雕像前,定定地看了一会,缓缓合十作礼,口宣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随后,她转过头,扫视了庙中诸人,掠过虽然幼小但已风姿不凡的沈昭和董靖华,飘过洛卿的额头,落在周天祈身上。 她盯着周天祈看了很久,双手合十,低头佛唱作礼:“南无阿弥陀佛,贫尼本静,见过施主。” 周天祈站起身双手合十回礼:“小道周天祈,见过本静师太。” “原来是道友,贫尼虽久游荒山,却也听闻道友大名。今日得见道友,却是失礼了。” “小道亦曾听闻师太之名,一直深憾无缘得见,如今见了师太,果真是不负盛名。” “道友且轻便,贫尼却是有些要事要办。” “既然如此,师太请便就是。” 本静垂眉,转头看着低头坐在那里不见丝毫异状的江辰:“施主,你昨日从贫尼那里拿去的东西,可能还给贫尼?” 江辰闻言,终于抬头看她:“师太可是在说我?” 他见那本静师太垂头不语,连忙道:“那师太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可不是那些小贼,如何就能偷了师太的东西?再说,我与师太素昧平生,昨日更是没有碰见师太,如何就能偷了师太的东西去?师太身为出家人,可不好这般诬赖人。” 那本静师太是个心志坚定的,并没有被江辰那话问倒:“南无阿弥陀佛。施主,你有没有拿了贫尼的东西,施主你知道,贫尼也知道。若是施主将东西就此交出,一切皆休,若是施主以为能骗得了谁,施主却是错了。还请施主三思,莫要自误才是。” 江辰这么一听,心中陡然一动,悄无声息间却是种下了一点心念。 周天祈闻言,心中一动,却是不由暗叹,果然是佛门高人,只这么几句话,便已引动他人心中魔念,种下魔种,若是日后没有什么机缘,只怕就是个魔种诞育,心魔自生的下场了。 江辰回过头,看了静坐的周天祈,才有继续道:“莫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周天祈在一旁听着,却是蓦然想起,昨天夜里,江辰的晚归以及他悄然收起的东西...... 他看了眼一旁的洛卿,瞧见它眼中的一点明了,便知它也是想到了,当下相视一笑,继续瞧着事态发展。 那本静师太见他不承认,心中一急,东西在他手上那是可以肯定的,如今他这样,是想要抵赖到底? 她想起这数十年来奔波劳碌之苦,又想起数十年躺卧在床不得动弹的师兄,数百年苦修而成的心境修为霎时尽成泡影,胸中怒火喷薄,一时之间竟要将她的理智全部焚毁。 她眉间神色越发平淡,双手一甩搭在臂间的拂尘,口中诵道:“南无阿弥陀佛。既然施主不肯将东西交回,那就怨不得贫尼了。” 绵软的丝质拂尘受到佛力加持,条条软丝笔直,隐有金色的光泽闪现。 本静将拂尘横在胸前,左手掐诀,双目直瞪江辰,等他出招。 毕竟是修行日久的前辈,纵是盛怒之下出手,却也顾忌着身份,让了先手。 江辰见此,知是躲不过了,也不犹豫,双手一翻,一个玉白泛金的丝套在手,转眼就已经套在手上。 他戴好丝套,双手轻轻一拍,丝套上方浮起一层乳白色的光亮。江辰脚步向前一跨,整个人便如游鱼一般掠了出去,双手直拍,攻到本静师太门面。 本静师太眉头一皱,竟是近身搏击。 他们佛家虽然也是极精通近身搏击之道,但这不包括她们。 虽是如此,本静师太也是不惧,她身上金光绽放,迎上那双手,手中拂尘寻了个空隙,也攻了上去。 周天祈见两人谈不拢便要动手,当下也不再开口,只双袖一甩,坐在不远处已经惊呆了的沈昭和董靖华便已移到了他的身后。 还是要护好这两个小孩才是。 沈昭和董靖华确实是惊呆了。 原本那位江辰前辈,虽然本能觉得不是个好相处的,但也没到说不了几句话就要东西的地步,如今这是闹哪样啊? 他们压下心中喷薄而上的惊恐,定定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们前面的周天祈和蹲在周天祈旁边的洛卿,心中总算感觉到了点安稳,相互看了一眼,终于鼓起勇气抬眼去看已经打起了的两人。 他们年龄尚幼,身上又没有半点修为,完全就看不见他们的打斗情况,就只见眼前金光浩荡,又有道道梵音轻唱,似有无尽神通。 他们只瞧见了热闹,却是不懂其中门道,更不懂凶险所在。 周天祈很有些无奈地摇头,但也没说什么,只随他们去。如今的他们,还有他和洛卿挡在前面。 随即,他抬手加了道符箓,护持在他们身旁。 道道金光劲风击打在符箓布置而成的阵法护罩之上,激起层层波澜。 那师太见江辰仍未打算将东西交还,转眼又见周天祈等也是能护持自身的,并不用她忧心会伤及无辜,当下也不再留手。 她手腕一翻,拂尘顺势收回,双手合十,低眉长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未歇,半空中天花四散,又有异香扑鼻,道道金光浮现,形成一层光幕,光幕之上有一尊金身佛像浮现。 随着佛力加持,佛像金身越发的清晰明显,连佛身上的衣饰纹路也很是清楚明了。 那师太见金身佛像降临,睁眼看着双目沉凝面沉如水的江辰,暗叹一声再次开口道:“施主,贫尼再问一遍,贫尼的东西,你交还是不交?” 江辰心头沉重,眼前这老虔婆分明就是要动大招,他若真是不交,就是用了那物逃出生天,那也落不到好,而那小子,似乎并不打算出头。 也是,不过就一只见过三两面并不曾深交的陌生人而已,如何就能让人为自己惹上这么一个固执的老虔婆。换了自己,也是不能的。 莫不是魔怔了?罢了罢了,他们盗门,又岂会是只能成功没有失败的? 他心中不由责怪自己想得太美,正打算开口将东西交出去,却是又横生出些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么久没有更新,实在是不是故意的。 跑完八百米就直接感冒倒下的娃真心伤不起啊...... 第六十七章 金身佛像甫一现身,整个庙宇之中顿时生出丝丝玄幻的变化,仿佛整个空间中,有着什么沉睡了的存在被惊醒一般,但又并不引人注意。 直到金身佛像双眼爆发神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的江辰,就要出手之时,那存在才彻底清醒过来,一道淡青色的光芒在虚空中浮现,如电吞吐,如剑锋利,直直地迎上了那道金色神光。 两道神光对上,却是悄无声息地全数消弭,不见丝毫波澜。 本静师太脸色一变,江辰也是心中欢喜,两人同时转了视线看向端坐在蒲团上手持符箓的周天祈。 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天祈眸色清淡,迎上本静师太和江辰的目光,三息后移开视线,转到庙堂上高高站立俯视下方的神像。 蹲在他旁边的洛卿眼神一冷,冰冷逼人的视线在对峙着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暖暖地落在周天祈身上。 不是他?那,会是谁?这里还有谁? 本静师太和江辰虽是心中惊疑,但还是顺着周天祈的视线望去。 神像?怎么可能?这里谁不知道这个神像已经没有了神念,周天祈这个样子,莫不是在耍他们? 还未等他们有所动作,虚空之中又是一道道的淡青色光芒浮起,串联如电网,直直劈向本静师太顶上的那尊佛像。 本静师太一惊,也来不及想周天祈的意思,心中一狠,就要掐诀迎上,却见不知何处落下一个小点,激起道道涟漪,涟漪四散,很快就将整个近身佛像包裹了起来,待到涟漪平静,金身佛像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是令众人眼皮一跳,不敢多言。 实在是,动弹不能啊。 金身佛像此时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佛像而已了,最起码,没有人能够将他当做一个佛像来看待。 是的,他,而不是,它。 那根本就是一个佛。 那佛的视线在他们一干人等身上扫了一遍,又在周天祈和洛卿身上特意顿了那么一顿,便就只是垂眼合什,口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一出,一片金光也迎上那已联结成片的青色电网,不过对峙了瞬间,那金光竟然全数奔溃,化作金点消散。 那片淡青色的电网却是毫不停顿,继续劈打。 那佛扫了一眼脸色苍白如雪,额间布满豆大冰冷汗珠的本静师太,悠悠然叹了一声,率先收手,整个佛像金身无声奔溃,散成一片金色的光粒,缠上那片电网,随后双双消散。 江辰惊魂未定地扫了一眼本静师太,如擂鼓般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 本静师太勉力支撑着虚软无力的腿,板着一张脸直盯着周天祈,并不说话。 她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周天祈,确实是有些能耐,不是一般的小辈。 周天祈轻咳一声,站了身来,震了震袖袍,正要说话,却又止了出口的话,抬头看着那个神像。 那神像嘴角含笑,眼睛俯视下方,依旧是他们初入庙宇所见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周天祈此刻却是添了几分戒备。 洛卿也站了起来,先是绕着沈昭和董靖华转了三圈,身上有道道白光射出,将他二人团团围住,待到它走到周天祈面前,沈昭和董靖华两人周边已经多了一个白色的光圈。 光圈一成,便随即隐去,再不复得见,但江辰和本静师太却是能隐隐察觉到,那光圈并没有消散,只是隐去了而已。 既已将两个小的护住,洛卿便松了一口气,大跨步走到周天祈面前,顺着他的视线望着那个神像,却又将周天祈隐隐地护在身后。 神像顶上的虚空之处,有一个黑色的斑点若隐若现,似是有呼吸一般,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但不管如何,这斑点开始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斑点旁边,还有一丝丝的黑色裂痕。 江辰和本静师太也看到了,心中也是忽惊忽喜。 看这情况,不用他们费太多心思,便能猜出个大概来。 据典籍记载,凡是神袛,皆有神域。 神域者,乃是神袛独有的天地。 在神域中,神袛便为道。神袛一念可翻天,一念可覆地,言出则法随。 而凡是受人祭祀收人信仰者,便可被称为神袛。只是因着神袛本身能力的差距,信仰的多少,出身的高低,便有了神袛的不同层次,其神域,也自是不同。 当然,这天地间,亦有应天命而生的神袛。 本静师太口中默念佛号,心中却是不断回想关于神袛的一切记录。 只是,可惜了,早在数十万年以前,这片天地就不曾有过神袛出世了。 她叹了口气,关注的心思却是丝毫不减,反而添了几分。 若真是神域,那定然是有数十万年的历史了。经过数十万年时间的洗礼,便是凡品也能蜕变成珍宝了。再说,如今这庙宇中的神像已然残败,又没有丝毫神念留存,只怕这位神袛也早就陨落了吧。虽然不知道为何神袛不在而神域仍存,但本静还是很期待。 此时已然不知在何处的一位白衣少年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一点兴味划过,便又不再理会。 若真的有些什么事情,不是也有本尊在么?他久困多年,好不容易才脱身而出,本该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何必再将那些琐事揽上身,又不是闲的没事干! 他晃了晃手中古老而沧桑的青铜杯,仰头喝下杯中浑浊的酒水。 而此时上界的某处,在蒸腾而起的雾气中,一位□了身体的少年模样的仙人睁开眼,往下扫了一眼,微微一叹,再度闭上眼。 斑点越涨越大,竟然形成一个半人高的通道,通道浑身呈黑色,但全无阴暗气息,反而泛着一种玉色的光泽,坚韧清静,正大光明,确实是正道手段。 江辰见了此通道,心头痒痒,随即,他仰天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居然是神域。既如此,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只见他向前一步跨出,整个人如游鱼一般窜出,跐溜一声便已入了通道之中。 本静师太虽也心动,进去了的江辰身上有她想要回的东西,但毕竟是出家之人,多年清静修为下来,心性倒也非常了得,还能耐得住。 只见她唱了一声佛号,竖掌对着周天祈一礼,道:“这样,贫尼也先走一步了。” 周天祈脸上笑意真诚:“师太请。” 本静师太手掌一收,将戴在手腕上的佛珠拿在手里,拨动着佛珠,也一步一步入了通道。 洛卿见两个外人已经进了通道,整个庙宇之中,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了,便不忌讳地开口问道:“天祈,他们两个,真要放在这里吗?” 周天祈也有些为难,他所得到的天命之中,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神域的出现,基本上,连神袛都没有被提及过,更不用说神袛特有的神域了。如此一来,吉凶难测,沈昭和董靖华又太小了,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他和洛卿虽然见过那位神袛的神念,得其赠送的千罗万象菇,但所谓神恩如海神威如狱,他如何就能保证,这位神袛在这一次,仍能对他们抱有善意? 心中念头转了几转,周天祈径自走入洛卿布下的保护罩内,站在沈昭和董靖华面前,指着那个黑色的通道,正色道:“如今你们也看见了,这个,会通向一位神袛的神域。而神袛,已有数十万年不曾在世间现身。里面,吉凶不知。现如今,我且问你们,你们要不要进去?” 沈昭和董靖华对上周天祈的眼,直直地看了一会,又相互对视一眼,沈昭迎上周天祈的视线,率先开口道:“师傅,徒儿不去。” 周天祈看着沈昭:“哦。” 董靖华在旁边看着,脸上挣扎了一番,但迎上周天祈移到他身上的视线,也还是开口道:“先生,我也不去。” 周天祈点头,脸上很是平静,不见喜怒,只是看着两个小孩。 良久,他终于道:“既如此,你们就在这儿待着,等着我们回来。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事,就撕了这个。” 说着,他把手伸到沈昭和董靖华两人面前,赫然便是两张雪白的符箓。 雪白的符纸上画了一个繁复的神文,神文勾画辗转连环,更泛出丝丝青色华光。 沈昭见过这样的符箓,知晓珍贵,当下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盯着周天祈,起誓般道:“师傅放心,弟子知道该怎样做的。弟子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华生的。” 华生,便是董靖华。 董靖华在一旁瞧见,便知这张纸一样的东西定然很是贵重,便也随着沈昭一起将符箓收入怀中。 此刻听闻沈昭这般话语,当下也是不服输般地接了话桩:“先生,华生知道了,华生也会照顾好他的。” 周天祈听着这两个孩子的话,板了将近一天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道:“嗯,师傅知道了。” 他说完,在洛卿的布置下又添了一个防御阵法,才领着洛卿转身进了通道。 他俩的身影才消失不见,整个通道便一个摇晃,也散去了,整个庙宇中,就只留下呆在保护罩中的沈昭和董靖华两个孩子。 第六十八章 不舒服,极不舒服! 才一踏入通道,周天祈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像是一直生活在水中的游鱼被突然带到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锅炉里。 周天祈才想动手,但还未等他做些什么,他体内混沌紫府之处,一道绿色的光芒在无尽混沌中浮起,在虚空之中快速勾勒,而没多久,一枚模模糊糊只有大致轮廓的符箓快速成形,符箓之上,一道绿光激射而出,顺着周天祈的经脉搬运游走,不过一息间,便已走了一个周天。 周天祈顿时舒坦了不少,而那道绿光却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继续随着周天祈体内的真元搬运游走不休。 他心中顿时一定,终于可以专心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洛卿皱了眉眼,如果它没有看错,天祈刚刚应该是皱了眉的,可是不舒服了? 荒芜!荒芜到死寂! 才第一眼,周天祈心底便浮现这么一个词,也难怪了,原来是属性不对。他随后再细看,才知晓,虽是荒芜死寂,但,这是一个世界! 一个虽然缺乏生机但却规则完善的完整世界! 就这么一个世界,却是这个神域历经数十万年时间变迁的遗址。 那么,还在那鼎盛的年代,这个神域,会是何等模样?这个神域的主人,又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如何的君临天下? 周天祈一时呆立在原地,不由自主地遥想当年,但抬头又见这个世界里灰霾重重不见日月不知辰星的天空,再看裂痕斑驳寸草不生的土地,没有流水,没有了林木,只剩山石土块的山林,心底不禁又有些空落,但转眼瞥见洛卿警惕地扫视着四方,将他护在它身后,便又心生暖意,煦煦暖暖的,一时也顾不上那丁点的失落了。 洛卿侧头看了看周天祈,很有点不解,方才明明有些不时,怎地才好了一会儿,便又开始走神?他究竟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忍了又忍,它终于还是很不满地瞪了周天祈一眼,带了些怒意道:“回神!” 周天祈恍然看着洛卿,难得乖巧地点点头,应道:“嗯,我知道了。” 说完,他探头看了看四周:“本静师太和那江辰呢?他们不是先我们一步进来的吗?怎么不见人?” 他们居然也没寻到他们的一点气息,就像这个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一样,全然没有别人了...... 周天祈和洛卿对视一眼,心中更是警惕。 他们与那本静师太和江辰也就前后脚的距离,只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此刻居然就不见了人影,那这个已经荒败了的神域,绝对就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安全,甚至还有可能更为危险,一个不小心,只怕就陷在这里了。 至于说什么凭着周天祈的气运,死在这里不太可能什么的话,周天祈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若说他此时身具深厚气运,那么前一世的他,如何又不是如此呢?当日的他还是死了一次,如今又怎能指望自己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安然脱身?由此可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一样危险! 更何况,洛卿也在旁边! 想到这里,周天祈不由得更谨慎了几分。 他反手掏出十张泛着青光的符箓,将洛卿招到身旁,双手掐诀,道道青光在指尖缭绕,绽放如莲,随着指诀完成,符箓无风自动,簌簌飞起,在他们身周上下左右各个方向稳住,随即在周天祈的指诀灵力牵引下,十张符箓全数消隐无踪。 与它们一起消隐的,还有周天祈和洛卿的气息。 周天祈布下法阵后尚不满足,手向上一翻,白玉般的手便托了一个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葫芦,这葫芦通身浅蓝色,周身光华内敛,不显分毫异样,就只是一个比较别致的葫芦而已。 正是周天祈炼化了的本命法宝,周天葫芦。 周天祈拿了周天葫芦在手,将葫芦塞子取下,轻轻敲击葫身,没有丝毫声响,却见葫芦周身一道银色星光晕染,渐渐凝实成片,白日可见。 星光成形,一缩一胀,片刻功夫便将周天祈和洛卿护在了里面。 周天祈见布置妥当,前后看了看,点点头,寻了个方向领着洛卿就往前走。 这个世界太过于荒芜死寂,若是换了个人,只怕也是毫无头绪,只能碰运气,但周天祈却不同,他体内凝结的本命真符乃是“生”字神文,对生机生息一类最为敏感,兼之此刻身处的环境,那一点如残夜中的风烛却又一直顽强存在的生息,便格外的清晰。 他知道那里很可能也是这个世界里最危险的地方,但他也不得不去。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个通道,早在他们回神之前,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至于返回青田大鹤天的符箓,周天祈手缩入袖中,轻轻地摸了摸那道符箓,心底叹了口气,用不了啊。 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远古神袛的手段,还真是不负盛名。 这个世界的中央,是一座神庙。 神庙巨大威严,如一头巨兽,坐镇在世界的中央,统御此方世界的诸天万物。神庙之中,足有九九八十一道巨柱,柱身皆有异兽盘旋环绕,又有四方庙门,皆有远古神文篆刻,但,也就仅剩这些死物了。 至于往日居住种植于此的异兽灵植,早已因天地生气流失而死亡消散,如今却是只剩下那么一点残骸足以证明它们的存在了。 神庙最中央,是一尊成人大小的玉白神像。 神像与神域外的那个破败神像几近一模一样,却全然没有那种惨败之感,反而一如当日初成的模样,就连半点尘埃也是不见的。 神像前方,却是一个同样篆刻着远古神文的三足巨鼎,鼎身通体呈青铜色,但却绝非青铜所铸,鼎身之上,金粉鎏印了四方神兽之像,纵使数十万年时光流转,世界生机断绝,却也无损分毫。 只是,这巨鼎如今却也并非昔日的模样,反有缕缕黑色的气流缠绕不休。 这些黑色的气流从三足巨鼎最底部流出,绕着鼎身一直盘旋而上,它的速度很慢也很艰难,几乎每经过一寸的地方,便消减一分,而鼎身上的每一个异兽图纹和远古神文,更是加速了它的消减速度。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巨鼎顶部,将要汇聚成团的时候,又被一道金光打散,终是不能成形。 虽是如此,黑气还是不曾罢休,只一次又一次地往上攀爬。 当本静师太和江辰进入这方世界之时,黑气很是罕见地停了一刹,最后居然趁着金光再一次镇压的时候分出一缕,嗖地一声出了神庙,隐入虚空,就这样冲着本静师太和江辰两人的方向射去。 在临近两人之时,那黑气再度分化成三缕,一者引动此方天地法则,将两人气息在这方天地隐去,剩余两者则在两人百般防御之下寻了空隙入了两人体内。 但还未等它们要做些什么,周天祈和洛卿也来了,当下,无论有何计划,全都停了下来。 虽则它在这方世界浸淫良久,对于此方世界的法则几近全知,但它乃是被此方世界镇压之所在,若是真的大举动作,只怕它也落不到好去。 只是,纵是如此,它也不是没有手段。 只见那处与天地隔绝的地域,本静师太与江辰突然止住动作,两人相对而立,本是极隐晦的相互戒备竟是在此刻变得极为明显。 只见本静师太手执拂尘,口中冷喝:“贼子,事到如今,还不快将贫尼的东西给贫尼还来!” 江辰此刻也很奇怪,竟是比起往日少了几分忌惮多了几分肆意,他昂着头颅,很有几分不屑地道:“老尼姑,你是不是吃斋念佛念傻了脑袋?你怎不去问问,到了小爷手里的东西,可曾有还回去过的?” 本静师太脸上怒色更甚,冷喝道:“你既执意不还,那就怪不得贫尼下狠手了!” 说完,本静师太一挥拂尘,手中掐诀,口中默念佛号,直接便攻了上去。 她下手极狠,全然不见方才在庙宇中时的进退有度,挥洒自如。 江辰也是冷哼一声,双手一拍,直接迎了上去,也不见方才在庙宇中时的谦让保留。 可他们自己,却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想着将对方击倒,好将东西抢回来或是护住。 周天祈和洛卿却是不知道他们这边的事情,还在一步一步地毫不停留地往他感知到的地方走。 统共花了约莫三天时间,周天祈和洛卿远远地瞧见了那座神庙,相互对视一眼,一人一狼俱是松了那一口憋得有点久的气,相视而笑。 就是它了。 他们终于到了。 第六十九章 周天祈和洛卿定了定神,左右前后细细看了,才大跨步推开厚重的石门,进了神庙。 除了已经消失殆尽的生气,整个神庙还算是完好的,周天祈和洛卿一人一狼走来,心中也是震撼不已。 各种彪悍凶煞的上古异兽雕像,不知用处不明厉害的各种上古神文刻印,无不述说着当年神域主人的统 御天地的功绩。 只是,时间是最大的武器。 周天祈心中暗叹,却也不停留,径直入了中央大殿。 此处,除了那些雕刻在神庙之上的神文,已经没有什么留下了。 神庙中央大殿神像前的那个巨鼎上缠绕不去的黑色气流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微微颤抖一下,便像是海滩 上退潮的浪一般,迅速消失,不留下一点痕迹。 故而,待到周天祈和洛卿踏入大殿,他们看见的,便只有那个长身玉立衣饰俱全的玉白神像,以及,神 像前方的那个三足巨鼎。 周天祈微微眯了眯眼,盯着那个玉白神像看了许久,随后,视线落在那个三足巨鼎上。 一旁的洛卿则是早早地就看着那个巨鼎。 不知为何,一入大殿,洛卿便只看见了那个巨鼎。 周天祈收了视线,低头看着洛卿:“如何了?” 洛卿只锁死了眉头盯着那个巨鼎:“天祈,这巨鼎......很憎恨。” 莫名的感觉,但又似乎很是理所当然。 洛卿可以确定,这感觉并不是它的,但不属于它的东西又能让它心甘情愿,只怕,就是来自那传承记忆 了。 周天祈心中一凛,顿时更添了几分注意。 洛卿自小与他一起,并未曾独自外出过,更不曾碰到过这么一个巨鼎,如何就能这么一种憎恨的感觉? 他比洛卿多了一世的历练,又有一份所谓的天命在,自然就知道更多。 比如说,洛卿的种族为何消亡,又比如说,洛卿为何流落在外...... 细细思量了一番,周天祈右手一翻,便拿了四枚玉符在手。 玉符只有两指宽,通体青碧,隐有华光流转,又似有四象神兽镇压其中。 正是周天祈目前为止所能刻画的最强封镇符,四象封魔玉符。 以着周天祈目前的修为,练习了三年,也只得了这么一套玉符而已。 虽是有玉符在手,但周天祈还是很不放心,按着这个神域所在的时间推算,里面若真是被封印了,那么 封印的,定然不是一般人,甚至更有可能的,是。 他伸手探入袖中摸索许久,终于拿出了五面旗子。 这五面旗子俱是一般大小,只是那材质及旗面上的神文却是不同。 五面旗子上有五色气流流转,无风自动,很是神异。 这却不是周天祈自己的作品,而是他从青田大鹤天的宝库之中取出,用以护身防御的五行五方旗。 传说是仿制了上古天地自行衍生的五方神旗而成,曾得他们一脉中的一位祖师特意祭炼,其效能虽然比 不上那传说中的天地五方旗,但总也有那么一丝神妙。 五行五方旗俱在,便可借此布下天地五方大阵,同时与那四象封魔针叠加,总能多一丝把握。 异宝在手,周天祈的心安稳了些。 他先将四枚玉符抛出,按着四象四方的方位布下,随后周身真元激荡,源源不断地打入四枚玉符之中, 四枚玉符齐齐一震,顿时绽放青红白黑四色光芒。 四色光芒向天激荡,引动天地灵力汇聚,在四枚玉符之上勾画出四方神兽之像。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方神兽齐现,虽然只是一个虚影,而且很快这虚影就已经散去,但周天祈还 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周天祈便将那五行五方旗同样抛出,五行五方旗顺着五行方向布置。 这次,却是没有方才那么顺利。 周天祈绷紧了脸,双手连连掐诀,数百道法诀打入五行五方旗中,指引体内真元随着秘法搬运,掌控着 这一件秘宝。 随着这数百道法诀打入旗中,那五行五方旗旗面才绽放灵光,勾动天地灵气,按着各自方位排布阵法。 天地五方大阵成,顿时引动早先布下的四象封魔大阵,只见天地灵气一阵颤动,原本已经隐去了的四象 封魔大阵顿时再现,四方神兽神像霎时凝实了几分,同时向天咆哮一声,又都看了周天祈一眼,才再度隐去 。 虽然是被两重大阵镇压,但那三足巨鼎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倒是它的下方,很轻微很轻微地抖了抖。周 天祈和洛卿却是无暇察觉、 因为这两个大阵布下,周天祈立时便一个趔趄,身体不由一阵摇晃。 洛卿心中惊慌,一道灵力打出,帮助周天祈站稳。 “天祈?” 周天祈稳住身体,微微晃了晃头,方才看向洛卿:“我体内真元耗尽,需要调息一番,你且等一等。” “嗯,我等你。” 周天祈席地而坐,双膝一盘,便闭目调息去了。 洛卿看也不看那巨鼎,只在周天祈不远处选了一个地方,也坐下了。 待到周天祈体内真元回复,睁开眼迎上的便是洛卿绿色的眼睛。 周天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站起身来:“怎么?还是没有人来么?” 本静师太和江辰不是已经进来了么?怎么还不见人影?难道是困在了哪处了? 他心中思绪一转,却也放下了。 本静师太乃是佛家高人,修为高深,而那江辰来历也是不凡,身上定有异宝,这么一段时间,还难不倒 他们。 “嗯。” 洛卿点点头,上下打量了周天祈一番,又细细感应了周天祈身周的气息,心中那块巨石总算放了下来, 随后才有心思回应周天祈的问话。 “那我们就开始吧。” “嗯。” 洛卿不置可否地点头,眼看着周天祈动作。 周天祈也不急着查看巨鼎,他左右看了看,随后却是到了神殿中的四面墙壁前。 这四面墙壁材质很是特别,周天祈仔仔细细看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分析出它的材质。 算了,周天祈站在最后的右方墙壁,回头看了看另外的三面墙,摇头作罢。 中央大殿没有收获,周天祈和洛卿招呼了一声,开始寻找前殿、左右配殿以及后殿。 这个神殿并不算很奢华,但也不算朴素,甚至没有那位神袛的任何痕迹,最多的,也只是神域中的各种 附加建筑。 周天祈和洛卿将神殿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什么收获,就连壁画之类的讲述神袛功绩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最后,他们只能返回中央大殿。 站在那个巨鼎之前,周天祈皱了眉。 要不要将它收走? 周天祈看了看洛卿:“这个,我们要怎么办?” 洛卿盯着那个巨鼎许久,眼神不知不觉中,竟是有了些迷茫。 周天祈没有看到,只是看着巨鼎,等着洛卿的答复。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拿这个巨鼎怎么办? 这一定是个异宝! 但这异宝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此时没有把握能够处理了这里面的东西,那么,连带的,这东西也就不能动。 可是,洛卿对这巨鼎也很是憎恨,若就这么将这巨鼎置之不理,那么洛卿...... 洛卿眼神中的迷茫越来越深,但眼中清明不散:“就这样吧。” “嗯?” 周天祈侧着身体看着洛卿,有些不解。 “神袛不在,神域也定要破灭,那么,这里面的一切,自然也就不存了。” 周天祈一想,也是如此,他们那次见到的那位神袛分魂,似乎已经抛弃了这里的样子。 “嗯,那么,我们去找人吧。” 找了人,就一起出去。 虽然在这个神域中似乎一无所获,但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还是就这样吧。 洛卿也是点头,周天祈便双手掐诀,将那两套大阵收回,一人一狼就这样出了神殿。 才到神殿门口,周天祈便感应到本静师太的气息,他低头对着洛卿道:“我们走。” 他们才离开神殿,神殿门口就又有一个人出现,他双目无神,动作却是很灵活,看也不看周遭,径直入 到中央神殿,来到那个三足巨鼎前,全无无视三足巨鼎的重量,随手一掀,便将三足巨鼎掀起,在三足巨鼎 底部扫了一眼,将一样东西收入怀中,转身便离开。 出了神殿,整个空间一阵抖动,天边出现道道裂纹,天地即将破碎。 那人身体一个激灵,眼中霎时清明:“我怎么到了这边了?” 他心中骇然,但还来不及细想,便见到快速布满空间的裂纹。 但最显眼的,还是天边一个不太稳定但确实存在的黑色通道。 他惊叫一声,整个人化作一道虹光,向着天边划去。 而中央大殿中那个被掀翻了的三足巨鼎浑身一抖,也消失不见。 急急带着洛卿和本静师太同样赶往天边的周天祈不知道,他的袖中,不知何时收入一道混沌色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嗯,最近收藏不断下跌,订阅也降到两位数,难道是我写崩了? 唉...... 第七十章 通道已经临近破碎,周天祈带着洛卿左躲右闪地走在前面,他们才找到不久的本静师太则精神萎靡地跟在后头,至于那江辰,却是一直没见人影。 但他们此刻也已经来不及找他了。 此时的通道并没有进来时那么安全,反而在各处遍布着裂痕,里面有一道道无形但又确实存在的空间刃,尤其还有那诡秘莫测的空间旋流。 他们走得很是艰难,等到他们终于出了通道的时候,所有人都很狼狈。 周天祈身上的法衣被空间风暴撕裂,头上束发护身的发冠也已经遗失,一头长发凌乱,身上有着一道道细小但又很深的伤痕,完全不复往日的模样。 洛卿身上的毛发也是一团一团的,甚至因为在通道中护着周天祈,身体上有道道迸裂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上鲜血淋漓,一双绿色的狼眼更是有些涣散。 本静师太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身为尼姑,更为注重清规戒律,所以身上只着了普通的尼姑袍服,经了空 间通道这么一遭,身上的袍服已经成了一片片的,若不是她一直跟在身后,出来的第一时间又特意用仅剩的真元取出备用僧袍,只怕就已经走光了,身上各处也都是伤痕,至于她的拂尘,更是已经在空间通道中毁去。 毕竟,她可比不得周天祈,身上不仅穿有护身法衣,有周天葫芦防身,更有洛卿在一旁护着。 甫一套上备用僧袍,本静师太随意扫了一圈,也顾不上清理伤口,便立时盘膝而坐,默运真元。 所以,她没有看到,就在空间通道消散的最后一刻,江辰踉踉跄跄浑身是血地从那通道中跌撞出来。 见到周天祈,江辰勉强勾起一抹笑意,还未说些什么,整个人就这样昏了过去。 周天祈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清理洛卿身上的伤口。 董靖华对血腥气十分敏感,他霍然睁开眼睛,翻了个身子警惕地扫视了一眼整个庙宇。 见到洛卿和江辰的惨况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就要惊呼出声,却又拿手捂住了。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依旧熟睡的沈昭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将沉睡的沈昭吵醒,才又看了看很认真地帮着洛卿处理伤口的周天祈,再看看很专注地盯着帮自己处理伤口的周天祈的洛卿,侧着脑袋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拉开被子,拿了一个铜盘出了庙宇。 周天祈抿着唇,双手搭在洛卿所剩不多完好无损的身体,体内真元流转,混沌紫府之中消隐的本命元符再度汇聚,丝丝混沌色的气流缠上流转不休的真元,然后汇入洛卿的体内。 洛卿的身体对于周天祈毫不设防,任由他的真元直入流窜,如入无人之境。 周天祈的真元还是很有用的,没过多久,洛卿身体上的伤口便开始生出肉芽,由慢而快,渐次愈合。 但周天祈体内的真元毕竟在早前就已经损耗良多,没能全部愈合,只算是处理了一半。 他叹了口气,就要将手收回,但还未等他付诸行动,衣袖里的某个角落,一股真元以无可抵挡之势直冲入他体内。 他心中一惊,立时就要将心神遁入周天葫芦,以借助周天葫芦的威能来处理这股来历不明的真元,就怕一个不小心,这股不属于他的真元就会流入洛卿体内,引得洛卿身体自动反击,更是伤上加伤。 可周天葫芦才要做出回应,便被一股浩瀚莫测的威压镇压,动弹不得。 周天祈心下一沉,但他历经世事,心性极好,纵是遭逢巨变也能保持心神不乱。 唯有心定,才能神清,才能寻到最佳的处理方法,自乱阵脚,从来都只是死路一条。 他心神微沉,遁入识海,便见茫茫识海中央,不知何时,竟诞育了一座青色莲台,莲台九重,青光凛然。 周天祈见此,不再犹豫,全数心神化光而过,落入莲台之上,再现人身本相。 待得他在莲台上坐定,再度睁眼,便见一双幽深眼睛流光溢彩,随即眼放豪光,豪光自识海而出,顺着那来历不明的真元往上,探寻其来历。 周天葫芦虽被那股浩瀚莫测的威压镇压,但周天祈神念所发的豪光竟是丝毫不曾遭遇阻截,顺顺当当地沿着真元源头而去,落入一片浩渺星空之中。 星空浩渺,难测其根底,但茫茫星尘中,却有二十八颗硕大巨星光芒四射,辉映诸天。 二十八星宿! 周天祈心中明悟,但却不知所以,正在茫然之际,那二十八星宿齐齐光芒大放,联结成片,组成四象神兽兽身,在天际来回盘旋,而那一双双的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周天祈,这片星空之中的唯一一个生命。 随即,便见得这四象神兽仰天长鸣,声音凛冽,撼人心神,周天祈一个晃神,那四象神兽便又化作四道星光,星光在半空缭绕,数息后,星光散去,原地便只留下一个白白胖胖趣致可爱的四五岁小孩童。 他身穿一袭遍布星辰的黑衣,头顶一个小童髻,手拿一颗星珠,表情端肃,但在那一张稚嫩的小脸蛋上摆着这样的表情,却是可笑得紧。但他却丝毫不觉,站在那里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天祈,最后算是满意点头。 “嗯,还算可以,勉勉强强可以配得起我。” 周天祈回过神,却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由得皱了眉。 “你是谁?这里又是何处?” 那孩童轻咳了一声,藕般白胖的小手努力背到身后,在半空之上探出小半的身体,俯视着下方的周天祈:“哼,本座乃是鼎鼎有名的四象鼎鼎灵,这里,就是那四象鼎鼎内空间。” 一副如何,怕了吧的样子,看得周天祈很想笑。 勉强压下笑意,又想到洛卿,周天祈声音不禁冷了下来:“那你如今,是想要做什么!” 那孩童很不满意周天祈的态度,也跟着冷下了声音:“哼,要不是那人将那封魔楠木牌取走了,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你啊!” 想及正事,那孩童也顾不上计较周天祈的态度,径直开口道:“神域之中被我镇压着的封魔楠木牌被人取走,内中封印用不了多久就要破碎,届时那魔君破封而出,定然天地遭劫,生灵涂炭,所以,我等需在他恢复实力以前,将其再度镇压,还天地一片祥和。” 周天祈听闻,很不耐烦地打断:“方才那股真元是你的?你为何要阻我?” 那孩童皱眉,这怎么与他主人所想的不太一样? 但他还是回答道:“我并不曾阻你,只是......” “既然不曾阻我,那就稍等,待到我先将洛卿的伤势处理了再说!” 话摞下,周天祈的神念顿时再度化光沿途返回自己的识海,只留下那个孩童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低语出声:“他、他、他......他竟然这样对我!好!既然是这样,那你就等着!哼!” 然后,他摇身一晃,再度化作一道星光消散。 周天祈出了识海,手一摸,便摸到了那个周天葫芦,他心中一喜,连忙拔开葫芦塞子,将葫芦口对准洛卿,右手轻弹葫身,一滴粘稠的液体滴下,落在下方洛卿的身体。 洛卿的身体立即被一层耀眼的光芒包裹,形成一个光茧,周天祈瞧见,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滴粘稠的液体不是别的,正是周天祈在那紫微星宫中搜寻到的紫微星液,最是滋补,无论是肉身还是神魂,但有损伤,只要那么一滴,便可补全。 按理来说,周天祈还有别的其他手段可帮助洛卿,犯不着用了这等珍贵的天材地宝,但没奈何,周天祈刚才才发现,洛卿为了护他,竟连神魂都有所损伤。当下,他便也不在意别的了。 看着洛卿无碍,周天祈才算是有空腾出手和心思来方才那个四象鼎。 他扫了一眼依旧在那里调息的江辰和本静师太,便又开始将那五行五方大阵布下,因着方才那鼎灵的一阵搅和,周天祈的真元倒是足够布下大阵了。 恰逢董靖华将水取了回来,周天祈便就着那盘清水帮着洛卿清理了一番,又指着董靖华帮着那江辰处理了一下伤口,算是保住他的一条小命,便让董靖华回去睡了,他自己也阖上双眼,再度进入那个所谓的四象鼎中。 但纵然他能进入鼎中天地,却再也找不到那鼎灵了。 他左左右右转了好几圈,却还是找不到,心知自己可能是惹恼了那鼎灵了,便只作罢,晃身出了那片星空。 浩渺星空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再度现身,他看着周天祈方才的方向,得意洋洋地道:“哼,我早就说你会后悔的了,这不,后悔了吧。嗯,先晾他一段时日,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第七十一章 周天祈才从四象鼎中出来,思量了一阵,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已经松了眉头安然睡去的洛卿,紧抿着的嘴角终于放平,转了转身体,就要睡去。 但还未等他入睡,周天祈又锁紧了眉关,霍然睁开眼睛,一向平静幽深的眼睛里竟然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他翻身坐起,仔细地看了看洛卿,又扫了眼旁边熟睡的沈昭和董靖华,披上外袍,去了符箓布了一个隔音结界,便一步一步出了庙门。 此时已是临近凌晨,天边一轮昏黄月勾,冰冷地俯视人世。 站在庙宇外的空地上,左右扫视了一番周围隐没在黑暗中的林木,周天祈朗声道:“两位前辈深夜而来,不会只是想在这里看星星的吧!” 声音冰冷夹杂着些怒意,显然,此时的周天祈,已经有点怒了。 “呵呵呵,这里的夜色确实不错,小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声音落下,周天祈左边三丈外便站了一个人,一个熟人。 道袍破旧,眼睛浑浊,而那一根拄着的拐杖,依旧分辨不出它的材质。 江辰的师傅! 周天祈眼中不见暖色,但依旧礼貌地一个点头:“竟是老人家。” 原来是他。 这样,大概就能说通,为何那江辰对他的态度会这般的自然,甚至还有些自来熟的感觉。 另一边,一声佛唱低低响起,在心底回荡,动摇人心。 “南无阿弥陀佛。” 随着佛唱响起,一个缁衣素冠的女尼缓步行出,眉眼低垂,安详宁和。 周天祈见过这个女尼,本愿,是佛家辈分最高修为最深的一个女尼,本静师太的师姐! 虽只是师姐,但本静师太实际上根本就是本愿师太的徒儿。兼之本静师太因着她师兄的缘故,心境停滞数十年。故而,本静师太的修为,与这本愿师太相差甚远。 佛家本就最重心境修为,心境停滞,修为自然也是不得寸进,也正是这样,江辰才能和本静师太战成平手。 周天祈看得清楚,稍一思索,便已知晓,庙宇里现在重伤昏睡的那两个,定然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各自的师门送了信。如今这般,是人找来了。 这样倒也不错,无论日后怎样,盗门和佛家也不可能将事情扯到他的身上去。就是那四象鼎鼎灵所说的,那什么被人取走了的封魔楠木牌,只怕很难轻松地拿回来了。 纵然周天祈对那四象鼎鼎灵很有些不耐烦,但他刚才的那番话,却是真的听了进去的。 压下心中种种思绪,周天祈稽首作礼:“师太。” 无论如何,如今总是要先应对这两个人的, 本愿师太静静地撩起眼皮看了看周天祈:“南无阿弥陀佛,贫尼打扰施主了。” 周天祈转眼看了看两位前辈,很直接地开口道:“两位前辈深夜来此,定有要事,此番不妨直言,我等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本愿师太双手合十:“善。” 她转过头,双目直视那老道士,语气平静,眼神安宁,但那老道士听在耳中,却是心中火起。 “凌老,那明月流霜珠,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回来?” 笑话,他们是三教九流中的盗门,到了他们手上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回去过! 老道士冷哼了一声:“本愿师太,你可曾见过我们盗门将到手的东西还回去过?” “这么说,凌老你是不打算还了?” 老道士眯了眯眼,沉默,心底却是暗骂不止。 既骂他的徒弟,也骂佛门。 盗门,从来都是来去无形,出手无迹,而且就算是漏了身份,也能压得对方不能反抗,总之就是,无论他们捅了什么篓子,他们都能自个儿给收拾了。历代盗门门人无不如此,可他的这个弟子倒好,篓子捅了也就捅了,却是根本就收拾不了,如今还要他出面解决,弄得自己进退不得,真是丢脸。 不过丢脸归丢脸,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老道士沉了沉眸光,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也就两个选择,一个进,一个退。 进了,佛门那帮老秃驴家大业大还很顽固,死缠着不放;退了,盗门传世以来这么多年威名不保! 但即使再麻烦,祖宗面子绝对不能掉! 心中主意一拿,他用力将手中拐杖往地上一戳:“我们盗门拿到手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本愿师太心头怒火一起,眼神更静得如秋水一般。 “南无阿弥陀佛,既如此,那就只能手下见真章了。” 老道士心中也明白,这战避不了,更有甚者,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他腰一挺,站直了身体,目光刹那间如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他们盗门最重眼力、技巧,但,这并不意味,他们不注重武力! 本愿师太见状,微一点头,口中低唱一声佛号,手中连掐大手印。 霎时,她身上泛起金光,金光越来越强,电射而出,直直地扑向前方的老道士。 老道士心中一声冷哼,脚下一拐,竟已换了方向,甚而逼近本愿师太,手中拐杖一抽,直击本愿师太身上。 本愿师太从未听说过这凌老的战斗力,实在是盗门名声在外的,从来就只有那神乎其神的偷技以及众人猜测的超乎想象的丰厚家底。 但她也不敢小瞧了对手,双手一合,垂眉闭目,身上金光汇聚,化作一个与她本人等高的金身。 金身一出,便直上本愿师太顶上三丈,金光洒落,将本愿师太整个人牢牢护住。 正是佛门秘法,不灭金身。 金身一出,光芒万丈,霸道地将周遭的黑暗驱得一干二净,完全就是一个太阳。 瞥了一眼将本愿师太护住的金身,老道士眼中划过一道暗光,手中拐杖一转,整个拐杖的尖端,就这样向着本愿师太戳去。 他竟是全然不顾忌那护体的金身,难道是他从未听说过这门佛门秘法? 不,那完全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么,就是这老道士有所依仗。 周天祈在一旁看着,目光不由落到那老道士手中的那根拐杖上。 盗门宝贝无数,为何这盗门之主独独青睐这根拐杖? 本愿师太也想到了,但她依旧垂首站立,口中佛唱依旧,只那金身上的金光越发璀璨夺目。 可是,这根本就没有丝毫用处。 那护着她的金光就像是纸糊的一样,只一戳就破,在三人的目光中,那拐杖直直地戳向本愿师太。 本愿师太却是丝毫不慌,手中印诀轮番转换,口中的禅唱也变成了六字大明咒。 随着六字大明咒的念诵,金身身上光芒暴涨,终于在就要临身之前将那拐杖拦了下来。同时,金身开始发生变化。 只见那尊金身紧闭的眼睛霍然睁开,一道道流光快速闪过,整尊金身就多了些说不出的味道。 随后,金身之上,竟然伸出了一只有一只的,手。 待到变化停止,那金身上的六只手全都拿了武器。 或琉璃净火,或贝叶经书,或静念木鱼,或斩念宝剑,或愿力宝幢,或佛宝舍利。 尽皆是佛门秘宝,且,攻防皆备。 老道士见了,也不由得正了神色,手中快速变向。 本愿师太却全然无视,心中意念一转,金身探出一手,手上静念木鱼轻轻一敲,悠扬的木鱼声起,震动神魂。 纵是在旁静观的周天祈也是不由得一个恍惚,竟是连他也中了招。 周天祈心中颤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六件秘宝上,眼中隐有道道丝线牵连。 许久,他眼中的丝线散去,重现墨色。 老道士一个趔趄,手中拐杖偏了偏,还未来得及恼怒,便又祭出了一枚玉符。 那玉符根本就是由一条玉矿的玉髓炼制而成,其上有青色光华闪耀。 青光虽小,却完全没有被金身耀眼的金光压下,反而结结实实地护住了老道士。 老道士心神一清,也不收了玉符,而只是借着玉符的保护,直接攻了上去。 他们很快就战作了一团,难分难舍。 周天祈只是看着,等待着他们分出一个胜负。 早被金光隔绝了的夜色渐渐褪去,显出天边的那一轮初阳。 在漫天的霞光中,战成一团的两人终于分开。 本愿师太的金身已经摇摇欲坠,金身之上的六只手臂更是临近破碎,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很显然,她的精神损耗巨大。 另一边的老道士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头发被烧得一摞一摞的,脸上也有道道红痕,就连那枚飘在他上方的玉符上的青光也已经淡不可见。 总算是完了。 周天祈轻舒了一口气,扫了一眼依旧死盯着对方的两人。 “两位前辈既已停战,那小道就先走一步了,以免耽误早课。” 老道士和本愿师太同时转了目光看着周天祈,周天祈却只是淡定地点点头,转身回了庙宇。 这次观战,周天祈收获颇多,因此,开始之时的那么一点怒气也早就已经消散。 至于别的,周天祈却是根本不想管。 正如他所说的,他早课的时间已经到了,若是再拖,就真要耽搁了。 老道士和本愿师太呆立在原地,看着周天祈毫不迟疑远去的背影,心中莫名,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第七十二章 周天祈回到正堂,沈昭和董靖华已经起来了。 看着周天祈从外面进来,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懊恼。 他们起晚了。 “师傅/先生。” 周天祈点点头,扫了一眼他们手中拿着的洗漱用品:“嗯,快去吧。” 看着两个孩子离开,周天祈又走近洛卿身边,仔细地看了看,帮着它换了个比较舒服的睡姿,便在一旁坐下,开始准备早膳。 沈昭和董靖华都还是孩子,饿不得。 很快,庙宇中就飘起了阵阵清淡的香味。 沈昭和董靖华本已快到庙宇了,闻到这股香味,顿时笑开了眉,两人默契地加快了脚步,在周天祈对面一屁股坐下,眼巴巴地看着架在火堆上的铁锅。 周天祈眉间稍稍舒展,掀开锅盖:“好了,开始吧。” 沈昭和董靖华脸上喜色更浓:“是,师傅/先生。” 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小米配上野菜和鲜肉,但他们却吃得很香。 周天祈慢慢地喝着稀粥,转眼看向庙中的另一处,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 “师太醒了?” 话音刚落,庙中又多了一个身穿缁衣的尼姑,正是本静师太的师姐,本愿师太。 却见本静师太移开了视线,对上本愿师太:“师姐?” “嗯,是我,如何就弄成这个样子?” 看着板着面孔,声音平淡的本愿师太,本静师太心中一酸:“师姐,那明月流霜珠......” “我已经知道了。”本愿师太顿了顿,看向本静:“明月流霜珠丢失,他们不愿归还。你又待如何?” “师姐,当日是因为我,累得师兄枯槁这么多年,如今,又是因为我,明月流霜珠丢失,诸般因由皆为我生,那么,也该是我,来承担这个果。” “阿弥陀佛。师妹,你决定了么?” “是。” 本愿师太垂下眼睑,手上一串菩提子轻轻拨动。 “一念生,因果起。阿弥陀佛。” 她取下手中那串菩提子递到本静师太面前,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本静师太看着那串藏青的菩提子,心中一定,波澜不起,红尘不动。 “阿弥陀佛。” 甫一接过那串藏青菩提子,本静师太便觉得浑身仿若沐浴于晨光之中一般,身上的伤也似好上许多,就连身上似有若无的真元也活泼了几分。 “师姐......” 本愿师太点头,转身径直离去。 本静师太看着本愿师太离去,眼中波澜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执拗到极致的平静。 她挣扎着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一步一步很艰难地走到周天祈面前,双手合十,躬身作礼。 “施主,可否给些饭食?” 周天祈看着本静师太,另取了一个一碗一筷,舀了稀粥,递到本静师太面前,劝道:“师太,不若坐下一起用罢。” 本静师太口唱一声佛号:“多谢施主。” 便也不推辞,直接坐下,接过周天祈递过来的稀粥,慢慢地食用。 用完膳,看着沈昭和董靖华收拾,周天祈问道:“不知师太日后作何打算?” 本静师太正待起身离开,闻言又坐正了身体:“贫尼欲与江施主同行。” 她的声音静淡却也坚定,周天祈扫了一眼躺在他自己铺盖上昏睡身上伤痕只稍稍收拾了的江辰,沉默不语。 本静师太见周天祈似是没有别的事情,便又起身回了自己的地方。 江辰两日后方才醒来,双眼迷蒙了一阵,许久才清醒过来。他看着静坐在他不远处,手执木鱼轻轻敲击,双眼微阖口中诵念佛经的本静师太,又看了看另一边四五丈左右正做着早课的周天祈和沈昭董靖华三人,莫觉得有些不对经。 还未等他张口,旁边忽而出现一个身穿破旧道袍手拿一根拐杖的老道士。 “师傅......” 声音嘶哑生涩,咽喉苦痛。 老道士将手中一个葫芦递了过去,江辰坐起身,接过葫芦,拨开葫芦塞子,痛饮几口,喘匀了气,方才再次开口。 “师傅,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 他正想破口大骂,扫了一眼依旧安静做早课的本静师太和周天祈,望进沈昭和董靖华睁开的带着好奇的眼睛,又住了口。 恼怒地瞪了江辰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走了。” 本想着要给他些教训,让他自己扛了的,但到底不忍心,还是在消失之前扔了一个玉瓶到他身上。 江辰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拿过玉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桂圆大小药香阵阵的棕色药丸。 江辰心中大喜,也就顾不上刚才的疑惑,将瓶中的丹药取出,往口中一扔,连忙盘膝而坐,吸收药力。 等到他睁眼,身上的伤全数愈合,体内的真元也已经恢复七层,他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视线不自禁落在本静师太身上,眉关皱了皱,收了东西跟着周天祈招呼一声就要离开。 本静师太本在一旁阖目静坐,调养本源,听闻江辰离开的脚步声,也站起身,收了自己的东西,又与周天祈告别一番,跟着江辰就这样离开了。 周天祈看着本静师太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被这么一个佛家高人缠上,这江辰以后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虽然江辰这么些天多在昏睡,又或者是闭目调息,但周天祈仍是发现了,每到那位本静师太礼佛之时,他身上总有些细微的颤动。 那是全然无自觉,只凭本能的颤动。 想来,那个所谓的封魔楠木牌果真是在他身上。 江辰一手摇着一柄白纸折扇,一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地走在人群中,脑袋还极有韵律地左右摇摆,眼中视线四转,总没有个停留的地方。 好一个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 来来往往的路人无不侧目相视,眼中惊艳、畏惧、钦羡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而他身后十来步远,走着一个身穿缁衣,手拿一串藏青菩提子,眼眸低垂的尼姑。 正是本静师太。 江辰本人心中,远没有他表面上那么的风流洒脱,反倒很是郁闷烦躁,周身气息的波动也越加的剧烈,似乎只要一个小小的引子,便能将它点燃。 那个老尼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是这么阴魂不散跟着他!都已经跟了三个月了,还没有跟够么? 心中越想越是恼火,恨不得就那么一个回身,不管不顾地直接打一场。 但他又知道没有用! 他不是没有跟那个老尼姑动过手,好几次他都被烦到就要下狠手了,但那个老尼姑就只是一直躲着,就是不跟他打。 她那个乌龟壳又硬到不行,她若全力防御,单凭他自己,还是不行。 江辰越想越烦,握着扇柄的手也越加用力,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那扇便成了灰。 他挥挥手,将手中的灰末散去,眼中视线却是越加冰冷。 身后的本静师太敏感地看着前面那个身影,眼中很是不解。 这个江辰,怎么变得这么古怪? 她只是日常念经礼佛而已,他居然就已经气得几次对她动手! 虽然因为他将明月流霜珠偷走,她很生气,但毕竟他的修为摆在那里,又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易怒暴躁的样子?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江辰衣袖内的某处,一块无声无息呆了三个月的木牌上黑色气体缭绕。 那些黑色的气体贱贱地开始膨胀收缩,膨胀收缩,如此几番,终于露出一块巴掌大小却刻满了繁复而神秘符文的木牌。那木牌静静地停了一瞬,随后却在一个呼吸间,消失在江辰的衣袖中。 它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任何人知道。 即便是与他贴身相处三个月余的江辰! 他跨步急行,快速穿过人流,却又不引起任何人注目。 本静师太见状,脚上速度加快,跟着江辰便消失在街道上。 而与江辰擦身而过的一名板着一张俏脸,气息冰冷淡漠的妙龄女子身上,突兀地带上了一枚只有巴掌大小刻着繁复符文的楠木牌。 那个妙龄女子长长的袖摆背后,隐着一个青城嫡传弟子特有的身份纹印。 她站定脚步,眼看着江辰和本静师太消失的方向,柳眉轻蹙,檀口微张,轻吐兰言:“这个小地方,怎会有这么两位修为高深的前辈?” 随即,她脸一板,身上刚刚流露的情绪立即收起,转身离开,不再理会。 洛卿醒来,已经是五天后。 当阳光映入洛卿碧绿的眼睛的时候,端坐在旁边拿了书教导两个小孩子的周天祈便已经察觉到了,他停了话语,转过头,看着洛卿松了一口气,勾起唇角:“早上好。” 那笑容松快愉悦,似是沾染了庙外璀璨明朗的阳光,只一入眼,便心旌摇曳,摄魄夺魂。 洛卿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回应:“早上好。” 第七十三章 虽然洛卿还要在床上躺几天,但丝毫无减周天祈心中的喜悦,乃至周天祈又一次入了四象鼎,也还是眼含笑意。 见了那鼎灵,也破天荒地给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中的笑意真实温暖,沁人心脾。 四象鼎的鼎灵心猛然一突,反射性地就要回他一个笑容,幸好及时醒悟,脸更黑了。 他冷哼了一声:“哼,别以为你对我笑了,我就会原谅你上一次对我的不敬!” 周天祈眼中笑意更浓,上上下下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道:“我哪里对你不敬了?” 鼎灵“啧”了一声:“你哪里对我恭敬过!?” 周天祈点点头:“那就算我对你不敬。” 鼎灵气结,紧抿嘴唇,不说话了。 周天祈勾起唇角,笑:“你可知道,那封魔楠木牌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孩子经不起逗,还是算了吧。 “我自然知道!”鼎灵郁闷地开口,一时也顾不上自己方才才在心底说的不理他的话。 “要不是因为你对我不敬,我早就从那小贼身上取回来了!现在可好了,那封魔楠木牌不在,日后,恐怕这地仙界,就麻烦大了。” 周天祈认真地看着低了头,伸出一个小短腿郁闷地画着小圈圈的幼童模样的鼎灵,嘴角的弧度放平,语气中也带了认真。 “对不起。” 鼎灵震惊地抬眼看着下方的周天祈,过了很久,才开口道:“其实,也只是你的错,我也是有责任的。” 他的语气低落,头上的童髻也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自己也闹脾气,如果他好好地跟这个人说清楚,那么,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每次都是这样,也难怪主人会将他就这样仍在神域里。 他左手扳着右手,越想心中越是压抑,越想情绪便越是低落,便也顾不得理会下方的周天祈,转身就要隐入漫天星辰中。 周天祈眼看着那鼎灵又要再度隐去,便开口唤道:“你要回去了?” 鼎灵大睁着一双大眼睛,努力压下眼眶中的泪珠,只点头,也不说话。 “那就可惜了,我还想着,和你谈谈,该怎样将那封魔楠木牌拿回来呢?” 鼎灵一惊,一时倒是分了神,口中喃喃道:“他既脱了这里,又怎会那般轻易就被你拿回来呢?” 他? 周天祈心一顿,却又继续开口:“你就怎么知道很困难?或许很容易呢?” “就连我的主人也是拼着一命换一命才将他封印,你?还是算了吧!” 鼎灵一怒,转过身来对着周天祈不屑地道。 周天祈却是不介意:“当年那是当年,如今是如今,他被封印了这么多年,修为实力又能剩下几分?” 鼎灵听了,脸上也就缓和了一分。 “就算他的修为实力不剩下多少了,他也还是远古,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叱咤天地的罗化魔君!” 罗化魔君,周天祈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所以,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鼎灵一愣,面上立即带上笑意,但不知又想到了些什么,他握手成拳放在嘴边轻轻一咳,笑意当下收起,只眼中带着一抹怎么也收不了的自得。 “嗯,你还是有点眼光的,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罗化魔君,向我求助。想我当年,随着我家主人行走天下,也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随着我家主人一起,名扬天下。不过,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地就会出手。尤其是你这么一个小孩......” 话又说回来,周天祈虽然已经是二十来岁的人了,但在这四象鼎眼里,还真的就只能算是一个小孩。 谁让四象鼎活了那么长呢! 周天祈眼中笑意一顿,看着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四象鼎鼎灵有些无语,话说,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吗? 在那荒废了的神域里,周天祈确实是对这四象鼎动心过,但毕竟没有动手,还是他自己见那封魔楠木牌被人拿走了以后找上门来的。 周天祈一边分神地想着,一边还是抓住了那鼎灵最后的一句话。 “......如今封魔楠木牌已经逃离,凭着罗化魔君的手段,不日便可从封魔楠木牌脱身而出,届时天下必然大礼,我家主人心怀天地,慈悲宽和,定然不肯眼见天下苍生遭难。凑巧,你又将我从我家主人的神域中带出,可见我家主人是允许了的。既然如此,我便大方地应了你便是了。” 周天祈若有所思地看着鼎灵的那一张不停开阖的嘴,突然问道:“好口才,你是怎么炼出来的?” “那是,为了这个,我还特意跟着那青覆神官学了很久呢。青覆神官可厉害了!那东溪部落本不在主人辖下,他居然能够凭着一张嘴,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将那部落统统收归主人门下,可比其他神官打打杀杀的好多了......” 周天祈饶有兴趣地在一旁听着,眼中笑意越发浓郁。 鼎灵本来是正说得兴起的,忽然脸上一板,不说话了。 周天祈瞧了瞧鼎灵的那张脸,将他眼中晃过的懊恼收入眼底,便理解地笑了笑。 这么一个孩子,本来性情活泼,爱说爱笑,却在那荒废神域中独自一人待上这么漫长的数十万年光阴,眼看着神域之中的生命慢慢逝去,看着天地失去颜色,甚至渐渐死去,忧心着自己的主人、同伴,却又无处诉说,只能一个人憋在心里,因为主人嘱托,便就这样与那封魔楠木牌中的魔君日复一日地干熬着...... 如今,终于算是等到了尽头,终于不再是他自己一个人...... “嗯,我可以知道,为什么神通广大几乎无所不能无人可挡所向披靡的你,会选上我?要知道,我实力低微,又不是什么修行圣地的掌权者,你为什么就挑了我呢?” 鼎灵看了周天祈一眼,确定他的眼中没有诸如鄙视厌烦之类的东西,心底的懊恼也才散了些许。 嘛,这人也不像青覆、青浪、青充那些神官们说的那样嘛,还是很认真地听我说话的嘛。 “主人选了你......” 周天祈瞳孔一缩,盯着鼎灵不说话。 鼎灵却是没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从你进了神庙以后我就知道了,你身上有主人的气息,定然是跟主人接触过了的。与主人接触过,又恰好在那个时候进入神域,除了挑你,还能挑谁?说来,既然你跟主人接触过,那么主人现在一定还活着,果然,我就说嘛,这世界上,哪有能威胁到主人的存在?不过,主人怎么就不回神域了呢......” 他的思维扯得越来越远,声音也越加低落,可周天祈却是没有注意。 他想起了那年,洛卿在这神庙中苏醒血脉传承之时,庙中的那个神像上的那点神念,以及,那神念交给他的那株千罗万象菇。 所谓的沾染气息,只怕就是在那个时候了吧...... 如今,看来他是退不得的了,也就只能上了,一桩麻烦,一件灵宝,也不知道这是亏了还是赚了...... 不过,他也还是要问清楚。 “也就是说,你的主人没有明确说明一定就是我?那,要是换一个人,也是可以?” 鼎灵一听这话,立时皱了眉头,眼中厉色闪过,周身气浪滚滚,漫天星辰星光暴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嫌弃我?你居然敢嫌弃我!?” 这个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嫌弃他! 周天祈丝毫不惊,身上气势外放,滚滚气浪汹涌着到了他的面前,却又平息下来。 “不,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是不是见到另一个更好的人选,就会离开?” 哦,原来是怕自己嫌弃他...... 鼎灵心中怒气平息,周身也跟着平静下来,漫天星辰星光一缓,又各自收敛起来。 “你放心,你是主人所选,我不会嫌弃你的!” “那要是,哪一天,你碰到了带着你主人更多气息的人,你会不会另选了那一个人?” 那个神,周天祈是见过的,就凭他感觉,这个神,肯定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好好的。 那鼎灵“啧”了一声,大发慈悲地解释道:“选你是属于机缘巧合,可一旦选定了你,那就是你!这是你的机缘!就是碰到别的人,那也还是不行,除非你就这样死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周天祈,继续道:“不过,看你这个样子,也不是一个夭寿短命的。” 他陪侍主人身侧,又活的这么多年,可不是都活到狗肚子里面去的,该知道的,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么一个人,在这么一个巧合的时机出现,又符合当年主人给他设定的条件,想来其中气运也是不差,跟着他,他会更加的顺利。 周天祈闻言,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定下契约吧。” 这四象鼎跟随在远古神君身侧这么多年,所见的天才定然不少,再说,人家主人还未陨落,他又怎么会愿意认自己为主?他又凭什么让他心甘情愿认主? 所以,周天祈很是干脆地提出签订契约。 四象鼎鼎灵点头,看着周天祈的眼中便多了两分欣赏。 这是个聪明自持的,再凭着这个人身上的气运,想来不那么容易死在半途上,那么,他应该可以再见到主人...... 不管主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也希望能回到主人身边,就像当年一样,陪着他! “好。” 第七十四章 与四象鼎鼎灵签订了契约以后,周天祈又与鼎灵交谈了几句,便晃身离开了四象鼎。 又在庙宇中休养了几日,周天祈见洛卿的身体确实已经无碍,四象鼎鼎灵又催得紧,便带着洛卿和沈昭董靖华出了庙宇,一路顺着那江辰留下的痕迹寻去。 说来,江辰和本静师太早在十日前便已经离去,一应痕迹都已经淡得很了,而要在这么淡的痕迹中寻找江辰的行踪,说实话,周天祈和洛卿都没有这样的能耐。可他们没有,那鼎灵却是有的。 在周天祈惊奇钦佩的视线下,鼎灵一副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模样淡定自若地指点他们前行。 而周天祈则在洛卿信任沈昭和董靖华敬慕的视线下略有些心虚地领着他们顺着鼎灵的指引前行。 这日,他们路过阳城,本是要稍作补给,然后就离开了的,但才踏入城门,周天祈便觉得心中某个角落有些隐隐的悸动,很不安分。 炼气士上体天心,追寻大道,对于自身本心很看重,所以周天祈对这来历不明起因不清的悸动很重视。 他看了看全无半点疲意的两个孩子,视线落在他们沾染尘埃的衣物上,微叹一口气:“今日就在这里落脚,明日休整一天,后天我们再出发吧。” 沈昭和董靖华脸上溢满喜意,连连点头。 与他们两个孩子兴奋的心情不同,被周天祈放在袖摆里的四象鼎鼎灵就很有点不满。 “你应该快点赶路,而不是什么休整,休息的话,半天就够了!” 周天祈分出一缕心神遁入四象鼎中,淡淡开口:“这么一直赶路,两个孩子都已经很累了。休整一天,也好让他们好好休息。” “这么一点苦都受不了,他们日后还怎么修道?” 鼎灵在那废弃的神域中呆了整整数十万年,对于现今的世道不是很清楚,他对孩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远古那个时代。 那个时代,无论是人类还是各族幼崽,身体都很强悍,纵使未曾开始修炼,仅凭肉身的力量,扛鼎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鼎灵毫不手软地在周天祈的身上贴了一个“溺爱”的标签。 说实话,要是沈昭和董靖华知道了,肯定是会哭的。 他们近段日子才开始修行,至于之前,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孩而已,还远没能达到那种非人的程度。 鼎灵的话,周天祈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才刚开始修行,身体过于疲劳,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我在这里停留,另有原因。” 一时之间,鼎灵的脸色很是难看。 他是好心才过问的,但这周天祈的意思,他是多管闲事了!? 好好好!你既然嫌弃小爷我多管闲事,小爷我就不管了!谁爱管谁管去!总之小爷我不伺候了! 但说完这话,周天祈就不管鼎灵了,心神回归体内,正好迎上沈昭的目光。 沈昭迎上周天祈的视线,神情有些犹豫,终于还是大着胆子上前:“师傅,明天休整,您能不能带我们到市集上去?” 董靖华从小在街头巷尾长大,虽然对大街小巷很熟悉,但毕竟那个时候衣食不保,又屡遭人嫌弃驱赶,到集市上玩,对于他来说,那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当下,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看了看这两个孩子,心中一软,又想着自己入城门时的那点悸动,也就点头,应许了。 沈昭心中欢喜,脸上挂了个大大的笑容,眼中全是兴奋。他旁边的董靖华虽然比沈昭好上一些,但毕竟好不到哪里去,唇边挂着的弧度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周天祈看着这两个孩子,莫名地想起了自己当年,心下更软,招呼着两个小孩道:“好了,今天先寻个客栈好好地休息了,明天才有精力好好玩。” 旁边的洛卿敏感地察觉到周天祈那么一刹那的低落,旁边人来人往的总不好说些什么,只能靠近周天祈旁边,用自己日益庞大的身体轻轻蹭着周天祈,以作安慰。 周天祈心中暖和,摸了摸洛卿的头,完全不管旁边那些行人惊诧恐惧的目光,带着两个孩子寻了个还算开明的客栈,定了两间房,开始休整。 至于这间客栈开明的原因,咳,看那间客栈的条件和人流就已经明了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昭和董靖华就起来了,按着周天祈一直以来的教导完成早课,敲门进了周天祈和洛卿的房间,先对着周天祈和洛卿问安,然后便眼巴巴地看着也结束了早课正在收拾东西的周天祈。 周天祈瞥了两个心急的小家伙一眼,问道:“用了早膳了吗?” 沈昭低头,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董靖华机灵地接话:“我们想着先跟先生问安后才去用早膳。” 沈昭听了董靖华的话,连忙抬头看着周天祈,小脑袋上下不停地点着,就怕周天祈一个不高兴,不让他们出去了。 周天祈看了看因为熟络也放开许多了的董靖华,又瞧了一眼自己那个纯良的弟子,笑笑,也就将这件事情揭过。 沈昭和董靖华知道周天祈没有不让他们到集市的意思,心中也是松快了些。 没办法,因着他们开始修炼的缘故,周天祈很重视他们的膳食情况。 不仅亲自准备食材和调料,甚至还亲身下厨料理。 沈昭和董靖华不知其中缘由,但也听洛卿提起一些,说是因为五谷有毒。 他们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吃得东西会有毒,但都知道,他们的师傅/先生是为了他们好。当然,还有一点是,他们的师傅/先生的厨艺居然很不错。 用了早膳,周天祈便领着一干人等上了街。 今日许是什么赶集的日子,人很多,也很热闹,形形j□j的摊子更是不少。 洛卿的凶威依旧,但它为了避免破坏沈昭和董靖华两个孩子难得的玩耍,便特意隐去了身形。 周天祈也帮着它用了一张驱逐符,虽则市集上人潮汹涌,周天祈旁边空着的那一个不算很小的位置,也完全没有人注意到。 两个孩子在人流中挤来挤去,不时蹲在摊位前拿起些小玩意儿问来问去,那些摊主虽不是都很和气,但对两个小孩,也还是耐的下性子,不会恶言相向。 周天祈放着两个小孩子肆意玩耍,也不怕他们走丢什么的,自己则一步一步地行走在人流中,顺着心中的那点悸动往前。 自他进入这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以来,心中的那点悸动就越发地厉害了。 他心中明白,那东西,只怕就在这里。 终于,他在一个小摊位上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只用一张大油皮纸铺在地面,上面摆着一些略有点精巧的小东西的普通小摊子。 摊主是一个年约四五十岁有点精明相的农夫打扮的汉子。 周天祈蹲□子,也不细看,就将一个小玩意儿抓在手中。 那玩意儿一落入手中,周天祈心中的那点悸动,就像是得到安抚一般,沉了下去。 这是一柄袖珍版的芭蕉扇,扇面干净但暗绿,扇柄处缀着红色的流苏,看上去很普通,但周天祈却是知道,在那扇柄之处,有一个小小的钟字。 “这个小扇怎么卖?” 那摊主看了周天祈几眼,扫过他身上的道袍,挥挥手很不在意地道:“十个钱,道长要的话就拿去。” 不是他看不起道士,他虽是乡下人家,但也不是一个闭塞的,活神仙炼气士都是知道的。 但人家那都是高人,你这一个眉清目秀的普通小伙子,虽然不是一个坑蒙拐骗的,但看着也绝对不是神仙一流的。 周天祈笑笑,从身上掏出十个钱递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大哥家里是摆弄地的吧,怎么就出来弄个摊子了呢?最近的天气,可是冷了。” 摊主在这里也摆了一会了,但还真没有几个看上他这里的东西,周天祈算是第一个,也有些闷了,见周天祈有意跟他聊聊,便就回了:“可不是?这天气,也该开始冷了。这不,家里的地都已经收拾好了,就出来弄两个钱,也好过冬。小兄弟不是阳城人吧?” 周天祈点头:“嗯,就有点事,过来走一趟,明天就要走了。这世道,其实也还算好了的。” 如今这世道,确实算好,周天祈想到日后的那些糟心事,不由得感叹。 摊主也是回道:“这世道,确实算好了。” 他看了看周天祈,又小心地看了看旁边的人,凑到周天祈面前提醒:“小哥是外地人,这些日子可要小心些了。” 周天祈奇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摊主看了看周天祈,很有些为难的样子。 周天祈见状,从怀中又摸出几十个大钱,塞到摊主手里:“趁着这个时间有点空,大哥就说个清楚吧。” 那摊主连忙接过那些大钱,脸上喜色浓浓的,但又很快收敛了起来。 他小心地道:“阳城到河西的这条路,最近有些不太平。” 说着,他抖了一个哆嗦,便又缩回身子。 周天祈看着那摊主,心念一动,便已知道始末。 从阳城到河西的那条官道上的一个险处,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群强人给占了,周天祈手中的那枚小芭蕉扇,就是这摊主从那条官道上经过的时候捡的。 当然,他捡到的东西不止这么一个,其他的,都被他卖的卖,送的送了。 虽然不值钱,根本就不入那些强人的眼中,但他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他敢在那个险处来往,也是因为那些强人对他们这样的不太上心,人家不愿意动。 周天祈笑了笑,对着那摊主道谢,便转身走了。 他知道了,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为何会在这里被他发现了。 周天祈潇潇洒洒地转到了沈昭和董靖华旁边,与洛卿一起看着他们在集市上玩耍,心中也是欢乐。 可与他的欢乐不同的,则是此刻正在河西城的周天佑。 周天佑恼恨地在人群中不断往来,眼睛不时扫看着摆在路边的小摊。 他已经在这里找了好几天了,都没有找到那个摊位,更别说是那把传自钟离权的芭蕉扇了。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貌似在原著中出现过的大娘。 蹲在大娘的烧饼铺子前,周天佑挂着温和讨喜的笑容,指着大娘旁边如今被一个老人占据了的摊位,问:“敢问大娘,这里是不是曾有一个大概十来岁,叫灯哥儿的哥儿在这里摆过摊位?” 大娘本来也是挺忙的,但见周天佑一表人才,态度很好,问的又是灯哥儿,便抽出空子回了:“灯哥儿平日里是在这里的,但最近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总不见他的人。” 旁边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娘正在等着烧饼,听到他们两人的问答,不由得插话道:“灯哥儿这些日子跟着他表叔回家去了。对了,良婶子,我记得,这灯哥儿好像是阳城的人吧。” “嗯,灯哥儿闲聊的时候说起过。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烧饼大娘手上的动作也有些慢了。 那大娘也不介意,继续跟烧饼大娘说着闲话:“唉,你是不知道,这路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强人,将那地方的一个险处给占了。” “强人?这可不得了!”烧饼大娘拍拍胸口,不过一会又问道:“这跟灯哥儿有什么关系吗?”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这强人是占了地方,但好像只对那些老爷啊商队什么的动手,对我们这些人,一般不会怎么的。可灯哥儿是跟着他表叔回去的。” “对了,灯哥儿的表叔,不是在那什么腾空商行做事的吗?难道......” “别瞎说,要成真了......” 烧饼大娘也是领悟了过来,连连给自己打嘴:“很是,我这嘴......” 周天佑已经听不见她们两个大妈级的人闲话了,心头被怒火烧得生疼。 这是他唯一一个知道下落又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手中的八仙异宝了,可就这么一个机会,也被一群拦路打劫的强盗给毁了! 随着剧情的崩坏,周天佑心中更加不安,不由得越发用心想着将那些已经知道了的机缘拿到手,可早在以前,他可以拿的都拿到手了,但这最关键的八仙异宝,却是一个也没在他手上。 要是剧情没有崩坏,那么周天祈此时拿到手的,应该就是属于吕洞宾的木剑和这个属于钟离权的芭蕉扇了。 那吕洞宾的木剑放在白牡丹的静逸谷,周天佑已经让人盯着白罗织了,他也曾经亲自与白罗织打过交道,但白罗织就是没有透露静逸谷的信息,如今这芭蕉扇,他居然也没有拿到! 周天佑有多生气生气,那群强人就有多倒霉。 不过,他们生气归生气倒霉归倒霉的,阳城和河西的百姓却是拍掌相庆。 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强人,居然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人给剿了。 真是太好了! 以后来回两个城池,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这心啊,可算是可以放安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真的不能怪我,本来在11点多才码完,接过jj大抽,死活进不来,现在用了非常规手段,才算是进来了(笑)...... 今天这章还是很肥的有没有,所以我很骄傲(嗯,我说真的)。 另外,感谢雷霆深夜亲送的霸王票,谢谢。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501:34:53 第七十五章 取得八仙异宝中的芭蕉扇,周天祈本来还是很高兴的,但这心情没保持多久,就被两个消息给打断了。 一个,是四象鼎的鼎灵又给他闹别扭,躲在四象鼎中的星辰海就是不见人,连那寻找封魔楠木牌的事情也不管了。 当然,周天祈是不知道,鼎灵不是不管那封魔楠木牌的事,只是不跟他说而已。 另一个,便是那伙强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的消息。 如果周天祈只在这阳城中停留三两日,那么他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件事,但他在阳城中呆的时间不短,对这件很快就传遍阳城和河西城的事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再一联想起那本应出现在河西城的芭蕉扇,周天祈心中隐隐便有了一个猜想。 而这个猜想,在他听闻消息的当日出现在他案桌上的符纸上得到了证实。 周天祈手中拿着那张符纸,站在窗前:“怎么你还是这么自在?” 趴在一旁闭目静修的洛卿抬起眼皮看着周天祈,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莫生气,到时一并讨回来就是。” 周天祈看着洛卿,目光含笑:“是了,到时一并讨回来吧。” 三两个月后,周天祈终于晃身入了四象鼎中。 四象鼎内,鼎灵其实已经想清楚了。 其实,论起关系,他们也只是一般盟友罢了,还真没到可以插手他j□j弟子的地步。 鼎灵之所以会出格,其实也是因为,他在废弃的神域中呆了太长太长的时间,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习惯了安静沉默,周天祈,是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与他说话的人。 而他,便因此对周天祈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虽然与他的主人不能比,但也让他将周天祈纳入自己人的范畴内。 所以,他便有些过了。 四象鼎鼎灵想通,便把握住了分寸,对于进入四象鼎中给他台阶下的周天祈,也就没有太过于为难,当然,傲娇还是继续。 周天祈见此,心中一时滋味莫名,但很快也就释然。 “三个月了,你可有追踪到那封魔楠木牌了?” 四象鼎鼎灵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天祈:“当然,我可不像你,不过搜寻了几日,居然就消极怠工!” 周天祈也不介意:“哦。既然这样,那我们明日就出发。” 四象鼎鼎灵丢下一句话,便消失了:“明天就明天,这可是你说的,别到了明天该出发的时候,你又说什么休整。” 周天祈和四象鼎鼎灵很辛苦地按着江辰残留的气息寻找,却殊不知,那封魔楠木牌已经不在江辰身上了,而是随着那青城派女弟子入了青城,在青城待了下来。 那封魔楠木牌中封印着的罗化魔君确实了得,不过从神域中出来三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就已经能够分出魔念,在青城弟子中来去自如了。 本来青城作为当今八大修行圣地之一,阵法禁制也很不凡,确实是可以拦住那只有魔念了的罗化魔君,但罗化魔君此刻依附着的封魔楠木牌却是在一个低辈弟子身上,那低辈弟子,却是还没有资格进入那些被各种高级阵法禁制保护着的地方,倒也无虑。 再说,封魔楠木牌虽然封印了他,但在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保护了他,最起码,他身上的那些魔念气息,除了他特意分出的那一些,其余全部被封魔楠木牌锁住了,丝毫不能外泄,而他分出的那一些,并不算多,他想要将那些隐藏,也不是多难的事。 因此,罗化魔君便在这青城中待了下来,日子还过得挺悠哉的。 相比较起来,还是周天祈和洛卿那一行人比较悲催,跟在江辰身后东奔西走,却是注定找不到他们想要找的东西。 毕竟,江辰可不是一个能够安安稳稳地在某个地方安定下来的人。 而在罗化魔君分出一缕神念脱离封魔楠木牌的封锁之时,位于大荒崖崖顶上的大荒崖总坛大荒殿,却是响起了阵阵清脆的铃声。 铃声轻灵,音符自由跃动,一副无害的样子,但却勾动听者的七情,铃声飘荡中,他们的七情随着铃声跳跃,完全平复不下来,正是大荒崖至宝,七情魔铃。 七情魔铃铃声一响,大荒崖所有长老全数一顿,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直入大荒崖崖顶之上的大荒殿。 不过半日的功夫,大荒殿上便跪满了二十八位大荒崖长老,他们眉目肃然,眼神凛冽,却丝毫不敢直视上方端坐的万华童子。 便也没有发现,他们一向喜怒莫测的崖主眼中抑制不住的喜色。 万华童子俯视下方跪得笔直的诸位长老,拖长了声音开口:“本座知道,你们都很好奇,本座为何会动用崖上至宝?” 下方的诸位长老顿时低下了头,连称不敢。 万华童子也不介意,只慢悠悠地解释道:“无妨,崖上至宝本不应轻动,既然本座动用了,自然该给你们一个解释。” 诸位长老心中一顿,不由地都有了些猜测,崖主今日心情极佳,看来,应该是好事。 当下,便齐声说道:“请崖主明示。” 万华童子嗯了一声,也不卖关子了:“近日本座静修,忽然魔心颤动,若畏若喜,在用至宝万魔幡推演后,却是知晓,我魔道近日有莫大机缘出世,但这机缘如今却是在青城。不知哪位长老愿意替本座走一遭?” 若畏若喜?莫大机缘?青城? 诸位长老虽在下方跪着,心中却是念头急转。 殿中静默良久,终究还是昊乐长老出列跪下:“崖主,先前因为那周天佑的缘故,青城中已有我们安插的暗子,不若先让他们将近日青城状况递上,再作决定?” 万华童子点头:“可。但那些在青城中的暗子却还是有些不够了,那么,诸位谁愿意主领这事?” 昊源长老本就在一旁静听,念及自己那个自回了大荒崖便有些闷闷不乐的宝贝孙女,心下暗叹,出列跪道:“崖主,若让我等主领,只怕有些不妥。崖主亦知,自上次殿会后,我等便全力修行,提升战力,以备日后,如今却是j□j不能。” “哦?那依长老之意,这事该如何?” 万华童子淡淡问道,喜怒不明。 昊源长老虽有些惧意,却也不畏缩。 他道:“我等既不能j□j,不若便让小辈出手,也可锻炼一二,日后,也有些小辈可以担当。” 万华童子沉吟一阵,还是应允:“那长老可有人选了?” “属下孙女凝意,可以一试。” 昊源长老此话一出,大荒殿上蓦然一静,万华童子笑道:“嗯,那就依了长老吧。” 昊源长老将混乱的心情一收,道谢后退了回去。 万华童子对下方一应长老道:“那此事便先这样,诸位也回去吧。” 说完,他整个身形便已经淡去。 待到诸位长老跪送再抬头之时,上方的御座上,已经没有了万华童子了。 出了大荒殿,昊源长老对上诸位长老晦涩不明的目光,只作礼淡道:“诸位,本座就先行一步了。” 直到远离大荒殿,昊源长老还是能感觉到他们那些目光,如芒在背。 回到自己的洞府,昊源长老看了看旁边齐凝意的居所,叹了一口气,也不进去,径直转回自己洞府,先行收拾了东西,才到齐凝意那里。 彼时,齐凝意正端坐在书桌前,拿着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慢慢地看着。 她见昊源长老从外间而来,便连忙将那书信压在一本药籍下方,自己另取了一位炼丹大师的心得书籍慢慢看着。 昊源长老站在玄关边上,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心底微微叹息。 齐凝意被昊源长老看得不自在,便也不看了,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屋内,见着站在玄关边上的昊源长老,喜形于色地将手中的心得抛下,快步走到昊源长老面前,拉着长老的手,笑道:“爷爷,你怎么来了?” 昊源长老看着齐凝意的笑脸,纵使心底思虑百般,还是笑道:“怎么?爷爷就来不得了?” “哪里是这样?爷爷你可不要冤枉孙女,明明是你自己一直闭关,都不来看孙女的!” “哦?这样的话,那你刚刚是在想着爷爷了?” 齐凝意脸上笑意一滞,连忙岔开话题:“对了,爷爷,你怎么就出关了?刚刚那是七情魔铃吗?可是崖主有要事找你们了?” 昊源长老看着这个从小宝贝大的孙女,也由着她去:“嗯,确实是有些事。” 说着,他便将大荒殿上的事情挑了一些能说的都说给齐凝意听了,最后,他看着齐凝意不自觉绽放喜色的脸庞,问道:“凝意,你可是愿意?” 齐凝意看着担心的昊源长老,也知道自己的事情其实是瞒不了他的,便拉着昊源长老坐到书桌后面的大椅子上,自己倚入昊源长老的怀中,糯糯地道:“爷爷,孙女知道您心疼孙女,但孙女也是心疼您。” 她看着昊源长老明显有些宽怀的模样,心中更是暖和,继续道:“孙女自然知道,天佑哥哥他是名门正派的嫡传弟子,前途光明,除了孙女,身边还有别的知己相伴。想来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孙女与天佑哥哥,只怕......” 她沉吟了半响,继续道:“爷爷,如今这个,却正是一个好机会!” 昊源长老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什么好机会?” “天佑哥哥对我是有情的,拦在我们面前的最大阻碍,其实就是仙魔两道的差异!爷爷你想,现如今那青城有我们大荒崖的机缘,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将那青城拉入我们魔道这边,那岂不就是一举两得?” “将青城拉入我们这边?”昊源长老不禁也随着齐凝意的思路开始思考,“难度很大。” 确实,齐凝意在心中暗自应道,但她却是继续说着:“我们不用真的将青城拉入我们这边,只要能让其他七大修仙圣地以及这天下知道,这青城跟我们是一边的,也就可以了。” 昊源长老看着齐凝意的眼中带了些震惊,但也有欢喜。 他笑道:“好好好!凝意你很好!没有被爱情蒙住了眼睛蒙住了心!很好!” 齐凝意听着昊源长老的夸奖,脸上带了些腼腆,但心底却是有些苦涩。 若天佑哥哥真的只有她一个,那她就算是被爱情蒙住了眼睛蒙住了心,那又有何妨? 可,实际是,他不会只有她一个! 所以,天佑哥哥,希望你不会怪我! 你那么爱我,也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双更了,但还是不够榜单字数,差了大概几百字,嗯,算了,这章其实也是挺肥的。 另外,谢谢雷霆夜深亲你的地雷,谢谢。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700:38:51 第七十六章 细雨朦胧却冰冷,寒风依旧凌冽如刀,这年的初春比起往年来冷了许多。 在这样的天气中,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慢慢地走来两个孩子。 孩子们走得近了,便会发现,他们身上,居然已经提前穿上了单薄的春衣。 这两个只穿了春衣的孩子,在这冰冷的初春里,却也还是脸色红润,完全就是两个在美好春光中外出踏青的少年,他们的眼中,还带了逼人的兴奋,以及,即将成功的喜悦。 只是倘若再仔细地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脸上也带了些许明显的倦色。 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平淡又带了点暖意的声音,在这冰冷的初春季节里,率先染上了春天的气息。 “好了,先休息一下吧。” 却原来,这两个孩子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一袭道袍的青年道人和一条威风凛凛的巨狼。 而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青年道人。 两个孩子听闻,相互抬眼看了一下对方,小手一翻,便从袋子中掏出一张符纸,将体内最后的那一丝真元灌入手中那张薄薄的符纸上。 很快,符纸上闪过一道红色的暖光,暖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将他们牢牢护住,同时,符纸消失不见。 甫一被暖光护住,两个孩子也不约而同地轻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都在赶路不说,还都在用着自己体内的真元抵御寒气,说实话,累得还真够呛的。 虽然一直很累,但他们也看到了自己身上明显的进步! 这让这两个秉性不太相同的孩子同时痛并快乐着。 这两个孩子,正是沈昭和董靖华,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就是周天祈和洛卿。 周天祈带着洛卿赶上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怎么?还能走吗?” 沈昭和董靖华见到周天祈赶上来,本来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霎时便得端正严肃,听到周天祈这样一问,顿时便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师傅/先生,我可以的。” 他们回话的速度很快,生怕就慢了那么一时片刻,就被周天祈认为他们不行了。 若真让周天祈觉得他们不行了,那么旁边的洛师叔就要派上用场了。 一阵旋风将他们带着走什么的,已经够可怕了,更不要说在那旋风里添上些什么别的东西了。 周天祈瞧见他们那副小模样,当下心底笑开了,脸上却还是摆正了神色,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前方百里左右,就有一个山洞。我们暂且就在那里落脚吧。” 说完,带着洛卿当先引路。 沈昭和董靖华对视一眼,瞧见对方眼中真实的喜色,连忙加快了脚步跟上。 终于可以休息了。 而且,师傅/先生的样子,似乎还算是满意。 嗯,果然还是应该更努力才行。 周天祈所说的那个山洞,就在山腰上,并不是很高,也本来不是很难行走,只是沈昭和董靖华一路走来已经耗尽了体力,如今这山上雨湿路滑,更是让他们走得狼狈,勉强相互扶持着踏入山洞之时,两个少年已经筋疲力尽,对着已经坐在火堆边上的周天祈施了一礼,便摔坐在地上。 周天祈看着这两个狼狈的少年,无视四象鼎中鼎灵不屑的嗤笑和尖锐的嘲讽,将手中用热水打湿了的两条布巾递过去。 “先擦一擦,休息一会再去沐浴更衣,热水在后面。” 沈昭和董靖华这才看到,在山洞深处,有一处总看不清的地方。 想来,热水就是在那里。 “是,师傅/先生。” 看着两个小少年脸上的疲乏和倦怠,周天祈不由在这一刻怀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但这样的想法很快极隐去。 严师出高徒什么的,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周天祈心中主意一定,便不再犹豫,只语气放缓柔和了许多:“嗯,都去吧。” 没有办法,说到教导弟子,周天祈自己还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为此,他特意问过洛卿,又咨询了四象鼎鼎灵的看法,删删减减之下,成了一套计划,虽然还真的有些痛苦,但成效还是很不错的。 看着周天祈眼中越发浓郁的喜悦,已经从山外叼了一整只山羊回来的洛卿心中也是松快,它先走到火堆边上,将山羊放到周天祈旁边,然后才走远了些,抖落身上沾湿了的水珠。 周天祈见状,心中一如既往地涌上心疼,也不急着处理洛卿带回来的山羊,对着它招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还不快过来?” 洛卿眼中划过笑意,也不反抗,点点头,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踱到周天祈面前,全然放松地将自己的身体递到他的面前,一副任君处置绝不反抗的样子。 周天祈拉过洛卿巨大的身体,双手不顾它身上的冷意,直接放在它的身上。 洛卿只觉那双放在它身上的手源源不断地往外喷涌着热气,不过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身上本就稀薄的寒意就被全部驱逐,取而代之的,是快速透入心底的温软。 那一双碧绿凶残的狼眼,注视着旁边细心温柔的周天祈,竟是暖和柔软得让人忍不住沉溺。 一双手留恋地在洛卿的狼毛上梭巡,最后收起,转了位置拍了拍洛卿的头,目光堪比旁边的那一堆火焰:“好了,以后可不要就这样出去了。” 这样的话,绝对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了,但是洛卿就是不改,周天祈也拿它没有办法,只能每一次都像现在一样,帮着它整理。 洛卿不是沈昭和董靖华,对它,周天祈根本就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洛卿也是心中明白,只是,那两个小屁孩可以让天祈帮着准备热水,凭什么它就什么都没有! 周天祈看着洛卿眼中明显的不忿,心中心疼稍稍散去,但还是不由得伸手搂住洛卿,趴在它线条流畅的背上,微微蹭了蹭。 “洛卿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洛卿眼中不忿散去,终于稍稍带了喜色,但也只是点点头。 “嗯。” 周天祈搂着洛卿,闭上眼睛,让自己被洛卿的气息包围。 “他们是弟子,很快就会出师。却是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周天祈的声音有点低,却也难得地带了点软弱不安。 洛卿慢慢地低下头,将身体放低,让周天祈趴得更舒服些。 “嗯,我会一直在。” 一边的火堆不断哔哔啵啵地响着,但却并不显得嘈杂,反而更加的让人安心。 直到周天祈听到沈昭和董靖华的动静,才将洛卿放开,拍拍洛卿的头:“好了好了,我们该准备晚膳了。不然就要迟了。” 洛卿不满地又蹭了蹭周天祈,却也没有拒绝,站起身走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周天祈动手。 周天祈冲着洛卿讨好地一笑,决定今天晚膳还是应该备一道洛卿最爱的羊肉煲! 果然,看到周天祈静心料理的羊肉煲,洛卿眼中的不满更是尽数消散,看着那两个孩子的眼神也都暖和了些,全然不像这几日那般的肃杀。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两个孩子小心地瞥了瞥坐在洛卿身旁的周天祈,应该是师傅/先生做了些什么吧。 嗯,日后果然还是应该讨好师傅/先生才是! 周天祈好笑地看着两个孩子那一副定下人生教条的模样,叫道:“好了,收拾收拾,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的晚课,不要偷懒!” 沈昭和董靖华看着周天祈,目光坚定:“是,师傅/先生!” 随即,便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山洞,为了今天羊肉的那么点骚味,他们还特意翻出了紫艾草燃上。 在紫艾草的袅袅清香中,周天祈看着两个孩子动作,扯了扯旁边周天祈尖利的狼耳,低声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你就不要老对他们放冷气了。” 洛卿也只是看着,没有点头,可也没有摇头。 周天祈摇摇头,便随它去了。 若到最后,真的要委屈那么一两个人,他从来不愿意会是洛卿。 正如他一直以来想的那样,沈昭和董靖华固然在他心中有一些份量,但是,比起洛卿,却根本不值一提。 不要说他冷酷,这是事实! 就连他自己,也远不如洛卿来得重要! 到了晚课的时辰,洛卿与周天祈交代一句,便出了山洞,也开始它自己的晚课。 不知为何,看着洛卿离开的身影,周天祈总感觉有些不对。 “洛卿!” “嗯?” 洛卿转过头看着站在火堆边上的周天祈,眼中神色温软。 旁边已经端坐在蒲团上的沈昭和董靖华也好奇地睁开眼,好奇地看着今天很有些奇怪的周天祈。 “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当然,你在这里!” 周天祈勉强扯出一抹笑,点头道:“嗯,你去吧,今天早些回来。” 洛卿盯着周天祈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点头。 “好。” 周天祈看着洛卿一步一步地离开,最后被外面无处不在的黑暗吞没了身形,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嗯,再次多谢雷霆夜深亲扔的地雷,谢谢。 雷霆夜深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3-11-0716:07:34 第七十七章 山洞外一夜冷雨,淅淅沥沥的,一直没有停,闹得人心生恼。冷风从山洞外灌进来,被结界拦在外面,虽然没能影响到被结界牢牢护着的三人,但却让周天祈越加的心烦。 整整一夜,洛卿没有回来。 自他们出了青田大鹤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就连那次探寻古墓,也是他先行离开。 周天祈盘膝呆坐在山洞中,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看着洞外的黑暗慢慢地被光亮驱赶,可那些黑暗,却似乎是被赶到他的心里,且越积越多,撕不破扯不烂,直至最后,整个人都被它淹没,再也挣扎不了。 四象鼎鼎灵此时只有静默,他在星空之下现出身形,一双天真无邪的墨黑亮瞳穿透空间的阻隔,无视距离无视屏障,直直地盯着周天祈。 山洞中央的火堆此时已经熄灭了,两个孩子被护在结界中,依旧无知无觉舒舒服服地沉睡。 时间一点一点推移,终于到了他该起的时辰,周天祈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动作利落地站起身,也不看两个睡得正香的孩子,一步一步地走出山洞,走出结界范围。 他的步伐明明很稳,脚边连一点尘埃都没有激起,但又似乎只在下一秒,他整个人便会栽倒。 一步又一步,周天祈终于出了结界,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那心底堆积着的浓密的黑暗便已经溢出眼底,在那双一向平静温和的眼睛中掀起旋风,最后化作天地宇宙最深处最神秘也最危险的,黑洞。 这里,没有洛卿的存在! 这种认知一入脑海,瞬间便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在他神魂各处回荡不休,平静祥和的心境瞬间毁坏,如镜破碎。 原本被压制在他的意念之下,顺着他的意愿在周身经脉游走的真元灵气沸腾,一波又一波轰向周天祈的各处经脉,然而,这薄薄细细的一层经脉却是异常的柔韧刚强。 从修行伊始,周天祈就从来没有忽视过自身的肉身! 但是,再柔韧刚强再有能耐的经脉,也不能平息下游走在经脉里的真元的沸腾。 周天祈体内本来精细至极的真元循环顿时乱套,嘴角开始溢出血丝。 可他已经顾不上了,一步又一步顺着洛卿气息的残留快速前进,终于在一处草坪上顿住。 那一双已经混混沌沌的眼睛木然地落在脚下,随即有一道亮光劈过,周天祈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理智。 然而,他却没有管自己身上那已经一团糟的真元,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拼尽全力分析着脚下那处阵法的灵力残留。 终于,很久之后,周天祈已然被血掩盖苍白变得殷红的唇开开合合,吐出了几个字。 “上古,传送,阵。” 细微到不可闻的声音仍在冰冷的晨风中飘飘荡荡,周天祈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唉......” 悠长的叹息声不知从何处悄然响起,周天祈身侧,一个两三岁的小童飘在半空。 他那双一贯天真自我不可一世的黝黑童眸在此刻浸满沧桑,诡异却又平静地看着昏倒在那里的周天祈。 “竟然这样就走火入魔了,它对你,真就这么重要?不过,你这家伙,看来不只是气运雄厚那么简单,连灵魂也这么坚韧,居然将这走火入魔直接压下?果然不愧是我的主人,随随便便选一个的人也不是一般的货色......” 虽然是在唠唠叨叨个不停,鼎灵还是伸出手,在半空之中向下一压,白日清晨之中,竟然出现一道璀璨到耀眼的星光,随着鼎灵的动作,那道星光嗖地一声被压入周天祈的体内。 果不其然,在星光甫一接触周天祈身体的那一刻,周天祈身上挂着的那一个小巧玲珑葫芦周身一阵光芒闪烁,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而那道璀璨的星光,也就再无阻滞地流入周天祈身体之内,梳理着他周身混乱暴动的真元。 鼎灵看着周天祈身上逐渐好转的情况,也不再说话,只一个晃神,便消隐无踪,却是回了他的四象鼎中。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流光暗转的青碧色玉符不知从何处飞出,悄然无声地落入周天祈怀中。 随后,一道细微旋风飘过,卷起阵阵枯黄草叶,更有风声呜咽,似是叹息,亦似哀叹,久久才平息。 整片天地便就此安静了下来,直到山洞中沉睡的沈昭和董靖华醒来,不见周天祈和洛卿,出了山洞沿着周天祈一路的痕迹寻来,才发现了周天祈,将他搬回了山洞中。 却说洛卿,那日它只是按着往日的习惯,想要寻一处适合自己的地方完成自己的晚课而已。 以着它的速度,只要不是距离太远,在短时间内完成一个来回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它也就没有多想,只顾着寻一个合心意的地方。 但它只是转了几个拐角,便出了事。 它的意识依旧清明,依旧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但,它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更甚者,到了这种地步,它的心底依旧平静,半点危险也没有意识到。 似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到最后,它都还是安全的。 冥冥之中,它就是有这么一个感觉! 故而,虽然慌乱了一阵,但洛卿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 它的双眼清明,身体敏捷而矫健地在黑暗中行走,并不曾惊动任何人。 只片刻间,它便已经踏入了一个山谷。 若只是外人看来,这就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小山谷,山谷之中,荒草萋萋,枯黄的草叶上湿漉漉的,踩在上面,有一种透彻心扉的冷。 然则,在一步一步快速接近的洛卿眼里,这一个普通寻常的山谷,却有着极不寻常的亲切,与源自血缘的不为外人所知晓的呼唤。 终于,它来到了山谷的中央,那里,是一片草坪。 细碎的枯黄草叶被打湿,沾在地上,与黑褐的泥土混成一片暗黄。 洛卿甫一站定,便听得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 “本座总算是等到了......” 声音苍老渺茫,带着一种如愿以偿的满足,却也透着一种解脱的释然。 洛卿定了定神,稍稍动了动身体,心中一喜。 很好,终于拿回自己身体掌控权了。 虽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个掌控它身体意识的存在不会伤害它,但被人掌控,无能为力全由他人意志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洛卿碧绿的狼眼闪过一缕凶残,却是在心底淡淡开口。 “敢问前辈......” 陡一听闻洛卿的话,那个存在就像是被激怒一般。 “你不过是与一个人类为友而已,如何就成了彻底被人类同化一般?!你的狼性呢?你身为苍狼皇族的骄傲呢!?......” 那存在越说越气,到了最后,整个山谷便有旋风卷起,在天地之间呼啸不已,天地之间飘飘扬扬没有停止的细雨也被全数卷起,再也不能沾染山谷之中的一草一木。 洛卿甫一听闻那存在的话语,心中也是怒气勃发。 我自与天祈为友,又何曾与人类同化?!我的狼性自在我本性,又为何要问所在?!我的骄傲自在我身,又要从何处寻?! 但它刚想辩驳,却又颓然。 正如那存在所说,自它碰见天祈以来,似乎便在天祈的庇护之下生存,更是将一身骄傲凶残本性收敛,从不敢泄露半点,就怕给天祈招来麻烦,就怕惹天祈不快...... 它身负苍狼皇族血脉,又得血脉传承,如今狼谷被毁,苍狼狼族命运叵测,它当背负皇族命运,引领流失各处的苍狼回归狼谷,重振狼谷...... 这,是它的命运! 可它,也想伴随在天祈身侧,陪着他在这世间行走,看着他解去心中心结,逍遥一生...... 它张口,却又阖上,一双碧绿凶残向来果决的狼眼此刻犹疑不定,难以抉择。 那存在也静了静,最后开口道:“本座如今只剩一缕残魂,数万年时光流逝,本座也就只能开启一次传送阵了。此次之后,本座便要回归天地。重振狼谷,也就只能靠你们这些后辈了。你身上似乎还有一个未曾完全成形的幼狼,若能将它带回狼谷,必能助它早日成形,总比你在这天地来回奔波寻找天地灵萃助它成形来得强。你,且好生想想吧。” 洛卿左右衡量一番,又心知自己此刻处境,这位先辈虽说语气还很柔和,但事实上却是不容它反驳,只能点头。 “我会返回狼谷,但,先祖,我与友人携手至此,既然要先行离开,自然应当留下口信。” 那个存在也没有想太过于为难洛卿,自然点头道:“好,我会帮你转达。” 洛卿摇头:“不必,请您帮忙将东西交给他就好。” 那存在似乎有些明白,语气多了些松快。 “也好。” 洛卿却没有理会,只是从自己脖颈处的铭牌中掏出一枚玉符,一道意念打入,玉符霎时染上青碧色,又有流光暗转,很是漂亮。 随后,洛卿将玉符往空中一抛,玉符霎时不见,应是被那存在收了起来。 洛卿也不介意,苍狼狼族虽然生性狡诈,却也忠诚。 接着,便见一道青碧色华光从山谷某处亮起,随后,便是璀璨夺目的光亮将洛卿整条狼团团裹住,未几,草坪之上,一个玄奥莫测诡秘难明的阵法蓦然浮现,只数个闪烁,那个阵法与包裹着洛卿的那团光竟然全数消失。 这片山谷,也似是力竭一般重重一顿,最后,竟然又像洛卿初见时的那样,平凡若浮尘。 作者有话要说:呃,我回来了....... 求别扔臭鸡蛋! 第七十八章 周天祈无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沈昭和董靖华两张布满惊喜的小脸。 “师傅/先生,你醒了!” 周天祈伸出手,撑着身体就要坐起,却随即手臂一软,整个身体没了支撑,竟就这样倒了下去。 朦胧的双眼霎时闪过一道清醒的亮光,周天祈大力喘息了一阵,随即顺势放缓了呼吸,干涩的嘴唇开开合合,终是问出声来:“洛卿呢?洛卿去哪了?” 沈昭和董靖华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沈昭开口道:“师傅,洛卿师叔......师傅,我们没有见到洛卿师叔。” 沈昭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再听闻周天祈那一霎那停顿了的呼吸,心底就更是自责得难受。 他不应该就这么说出来的,至少,不能那么直接。 师傅与洛卿师叔相伴日久,感情深厚,师傅昏睡了五日,洛卿师叔也不曾出现,可见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师傅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这么一刺激,不是更让他难受么! 沈昭正在自责中,却又听得周天祈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沈昭顿时一愣,这里就一个山洞,师傅让他们出去,那他们要去哪里...... 还未等他想明白,旁边站着的董靖华猛地一拉,沈昭刚稳住身体,便听得他道:“是,先生好生休息,我和阿昭先去了。” 周天祈全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只点点头,便不再看他们。 董靖华见此,也不再说话,拉着沈昭对着周天祈一礼,便出去了。 沈昭虽然有些懵懂,但还是跟着董靖华一步一步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董靖华便松了拉着沈昭的手,也不走远,只在洞口寻了一块石头坐下,不说话了。 沈昭看着董靖华动作,低头寻思了一会,也在另一处寻了一个略微干净的地方坐了。 他双手托脸,一双眼睛很是朦胧。 “你说,洛卿师叔到底怎么了?” 董靖华瞥了沈昭一眼,没说什么。 沈昭也不介意董靖华的沉默,一个人继续道:“洛卿师叔虽然总是很凶地盯着人,对我们也总没有个好脸,可是.......” 躺在洞中的周天祈不知那两个小孩儿怎么了,他也没那个心情来思考这个问题。 此刻的他,已经缓过气来了,手中拿着一枚青碧色的玉符,玉符表面,隐有暗光流转。 他的手掐得发白,眼睛却极为虚无。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早早便已清楚,那所谓的天命已经不能作数,就连用来参考也要多加谨慎,为何他就是那么相信洛卿会在数年后才带着他返回狼谷? 为什么他就不多花些心思想一想? 很久很久之后,那一双汹涌着滔天巨浪的眼睛才算是稍稍平息下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已是沉静得吓人。 回过神来的周天祈勉力聚起神识,全然不顾疼痛得仿佛就要裂开的头,将那少得可怜的神识全部灌入玉符之中。 玉符表面阵阵光华闪烁,随即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一般安静下来,青碧的色泽淡化,最后回复为原本的白玉色,而随着那玉符颜色的淡去,周天祈狰狞的面容上也扯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可随即,笑容凝固,周天祈又昏了过去。 毕竟,他前不久才走火入魔了一次,若不是因为他的灵魂坚韧强大,定然不会只是昏睡数日那么简单。 但就算他的灵魂再坚韧再强大,强行压下走火入魔已是极限,再要想做些什么,却是不行的。 强行调用枯竭的神识,这不,昏了吧! 四象鼎鼎灵在四象鼎中现身,淡淡地看着鼎外的周天祈,撇撇嘴露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只是,周天祈的底子摆在那里,这次也不比上一次,便只是昏睡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又模模糊糊地醒了过来。 四象鼎鼎灵见周天祈醒了,摇身一晃,便又隐去了。 周天祈却是不知,只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休息了一阵,便抬起依旧无力的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眉心之处,一道红色光芒一闪即逝,但周天祈却像是得到补充一样,手在草垫子上微微一用力,整个人便坐了起来。 他轻吐一口气,盘膝阖目坐好,只有那么一丝的神识一沉,整个人便已经入定去了。 随着周天祈入定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体内的灵力循环开始重新构建,崩溃的灵力顺着循环一点点回归,重新在这经脉之中规律游走。 天色一点点黯淡,夜幕降临,沈昭和董靖华依旧在山洞口处坐着。 两个小小少年,居然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天。 但是,如今却是不同了,若再不进去,只怕他们就会像洛卿师叔那样,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沈昭和董靖华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董靖华开口道:“快入夜了,我们进去吧。” 沈昭想了想,站起身向前跨出几步,远远地往下望,最后又退了回来,点头:“嗯,我们进去吧。” 师傅向来和善,即便他们进去,只要小心些,不打扰到他,应该没有关系的。 沈昭咬了咬下唇,先董靖华一步,入了山洞。 山洞之中,周天祈正在阖目打坐。 沈昭不由轻舒一口气,低头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张隔音符箓,将符箓捻在指尖,体内微弱的灵力一吐,指尖之间的那张符箓光芒一闪,瞬间化作一道无形屏障,将周天祈整个人护在其中。 周天祈似乎太过于心急,根本就不曾布下防御,沈昭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已经被黑暗淹没了的周天祈,但毕竟才刚开始修行,布下几张简单符箓是可以,可再多,就不行了。 沈昭有些黯然,旁边的董靖华似乎察觉到了,他招手叫过沈昭。 “阿昭,快过来。” 沈昭接过董靖华递上的馒头,看着那一堆刚刚燃起的火堆,不由心底一暖,挨着董靖华坐下,慢慢地啃着手中的馒头。 “华生,明天开始,我们要更努力了。” 董靖华狼吞虎咽地咬着馒头,听得沈昭这话,手中动作顿了顿,侧过头来看着沈昭。 暖暖的火光下,沈昭细白柔嫩的肌肤泛出红光,与往日一样纯澈的眼中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继续将手中的馒头塞入口中,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沈昭眼中一亮:“那就说好了!” 尽管周天祈一直不说,尽管董靖华在他面前一直有所收敛,但他还是知道,他与董靖华之间,虽说是一起开始修行,但修为,还是有些差距。 毕竟,虽然他的修炼也算是勤奋,但终究不如董靖华那般拼命。 洛卿自光芒亮起,便觉得自己身处一团温暖之中,被牢牢护住,随后,便沉沉睡去,什么事也不知晓了。 待到它醒来,便发觉自己处在一个极奇怪的地方。 陌生,但又熟悉,依恋而又伤痛。 洛卿闭眼良久,直到将心间萦绕的种种莫名情感一一沉淀,才又睁眼仔细打量这个地方。 这是一片山谷。但也是一片独立的洞天。 洞天中,山峰高耸入云,怪石嶙峋错落有致,一个宽阔的山口连接了谷地与平原。 围绕着谷地的山峰之上,有许多山洞,又似有些若隐若现的神秘纹路,勾勒着外人不知的阵法禁制。 但是,这个山谷,却给人一种死寂的感觉。 而洛卿,就是如今这个山谷的第一个生灵,也是这片天地,唯一的一个生灵! 这狼谷,与那总是瑞光万千生机浓郁的青田大鹤天相比,真是差远了。 霎时,洛卿碧绿凶残的双眼浮起一抹温柔,随即,那抹温柔染上泪光,在这没有任何生灵的天地,畅快奔腾。 它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意识到,它背负着狼谷未来的命运。 许久之后,洛卿抬起狼爪抹去泪珠,清亮的狼眼中似有不解又似是理所当然,它抬起头,朗声长啸。 “嗷呜~~~” 悠长的狼嚎响起,遍彻天地。 寂静山谷中,紧接着也响起了悠长的狼嚎,似乎是这一片死寂的洞天,对洛卿这么一个回归苍狼的回应。 一直等到声竭,洛卿才低下头,重重地喘息了一阵,按着那个狼魂最后传递给它的东西,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一个山阴一个朝东的方向走了过去。 它的脚步沉稳而坚定,眼神锐利,周身气息不断变幻。 而山谷之中,遍布各处的神秘纹路似乎感觉到什么似的,骤然亮起道道微光。 那微光虽很薄弱,甚至在明亮的天光之中不显分毫,更是迅速黯淡下去,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是,那苍狼狼族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复兴希望! 第七十九章 山洞漆黑,但对洛卿却是没有丝毫阻碍。 它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也不去看山洞漫长甬道边上那连片的壁画,只专心地走着。 每走一步,传承自血脉的记忆便会清晰一分。 沉浸在记忆中,洛卿终于来到了甬道的尽头。 那里,是一个宽敞到惊人的大厅。 大厅空荡荡的,只有正对着甬道的所在有一层更高的平地,平地之间,由三阶石阶串联,而那石阶之上,又有一张长长的石椅。 洛卿可以想见,在久远的过去,在那狼谷昌盛繁华的年代里,历代苍狼王端坐上首,接受万狼朝拜。 只一个晃神,这一个大厅中,就只剩下洛卿自己一狼。 洛卿无声低叹,沉了沉眉,再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却是心停了那么一瞬。 那张长长的石椅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已趴卧了一条三丈长的巨狼。 巨狼周身本来光亮的毛发,此刻却已是黯淡无光。 可是,洛卿却是可以肯定,它刚进入这洞天的时候,它便已经清晰地感觉到,这洞天中,除了它,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生灵存活。 就连它刚刚,也清楚地看见,这山洞之中,这石椅之上,是没有这巨狼的存在的。 那么,这条巨狼,又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 洛卿眸色越发深浓,却也只是暗自警惕,并没有贸然出手。 只是一阵轻风拂过,那张石椅之前,便站了一个身披灰色皮袄手执两把狼牙剑的俊朗青年。 青年眉心之上,有一条黑色的缝隙。 洛卿定定地看了这青年一眼,视线最后落在那卧趴着的巨狼眉心之上,那里,也有一条黑色的缝隙。 那青年看着洛卿,淡淡一笑,笑容俊朗,却也有着浓得掩盖不去的王者气息。 “你终于来了啊!” 洛卿看着那青年,眼睑垂了垂,又抬起,对着青年见礼:“洛卿拜见王。” 它整个趴下,头低低地抵在地上,格外恭敬诚恳。 那青年看着洛卿,也很是肃然地回了个礼,抬手道:“起吧。” 洛卿依言站起,抬头直视上方那个虚弱到只能现形的灵魂。 青年见状,心中点头,眼中笑意更深,却是没有再遮遮掩掩:“洛卿,如今狼谷没落,身为苍狼王族,你该负起狼谷使命,振兴苍狼狼族,延续苍狼血脉。” 它的声音很轻很淡,落在洛卿耳中,更有种飘荡在空中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洛卿静默了一阵,点头道:“洛卿自当承担血脉重责,振兴狼谷。” 那苍狼王深深地看了洛卿一眼,点头道:“既如此,那么,洛卿!” 洛卿上前跨出一步,很是郑重地应道:“是!” “吾琅戈,苍狼第三万六千九百八十五任苍狼王,认命你,洛卿,为苍狼睇三万六千九百八十六任苍狼王!” “是!吾,洛卿,今日起,即接任狼谷苍狼第三万六千九百八十六任苍狼王。日后,当以振兴狼谷为要,收拢苍狼狼族,延续苍狼狼族血脉!” “洛卿,接令!” 洛卿抬头,双爪向上扬起:“洛卿接令!” 琅戈面容端肃,眸光黝黑深沉,似要吞噬一切落入其中的光。 他眉心之上那道黑色的裂缝打开,一道金色的光芒疾射而出,直直地向着洛卿高抬的双爪落去。 待到金光散去,洛卿沉眉看着自己双爪之上的那一块黑色的令牌。 令牌之上,一条黑色线条绘刻的巨大天狼站在绝巅之上,仰首长啸。 送出这一块令牌之后,琅戈整个形体越加虚淡了几分,但他的一双眼睛,却轻快了许多。 “你且将这黑狼令收归你的鬼眼中吧。” 洛卿也不惊讶,这里本来是狼谷,眼前的这位,是数万年前狼谷鼎盛时代的王,知道这些,并不出奇。 它也不犹豫,略一沉神,眉心之处一直闭合着的第三只眼霍然睁开,丝丝黄泉死寂的气息透出,在这空荡的大厅中刮起一阵微风,微风轻荡,引得那琅戈的身体也左右晃了晃。 琅戈眼中划过一道异色,嘴边愉悦的弧度加深。 待到洛卿将黑狼令收好,琅戈才继续道:“接了黑狼令,这狼谷各处,皆可随意,你寻回的那幼崽,也可送它进入药洞休养。” 洛卿点头,只看着琅戈,不动作。 琅戈笑道:“我已逝去多年,勉强留下这一丝神念,也是在等待着你的归来。如今你既归来,我便没什么遗憾了。待我彻底消散后,你可将我周身精血摄出,收为己用。也算是我,为狼族,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洛卿定定地看着琅戈。 “你想要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彻底炼化黑狼令,掌控整个狼谷,你便可出去了。” “需要多少时间?” 琅戈对着洛卿好一通扫视,思量着道:“你么?半个甲子的时间吧。” 三十年?不行! 洛卿眼中神色一冷:“有没有更快的?” “那就尽快提升你的实力!” 突然,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有些异样。 “怎么?” 洛卿被他看得怪怪的,不由开口问道。 琅戈摇摇头:“你们这些后辈的事,我却是不用管了。” 他左手一招,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巴掌大小的东西,那东西只是晃了晃,便落在了他摊开的右手。 洛卿皱了眉头看着他的右手处,那是一个仿佛鱼鼓模样的东西。 那东西很朴素,像极了洛卿随着周天祈行走人世时所见的那样。 “这东西,是有人特意托我转交给你的。” 他随手一弹,那鱼鼓便飞到洛卿面前,落在它手里。 洛卿看着那鱼鼓,皱眉。 “据说,可以帮我们报仇?” 他耸了耸肩,有点不在乎道:“反正东西我给你了,你收好就是,指不定日后有用。” 说完这么一句话,琅戈冲着洛卿点点头,便整个人消散在空气中。 “努力吧。” 洛卿目光冰冷地看着爪子中的这枚黑狼令和那个袖珍鱼鼓,恨不得就这样扔了它们。 很久之后,它还是将那鱼鼓收入铭牌中,又将那黑狼令整个按在自己的眉心处。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这还是第一次睁开的眼睛,居然毫无不适地将整个黑狼令吞了进去,最后,还自个儿闭上了。 洛卿很是无语了一阵,随后,双爪放下,双眼直直地盯着石椅之上躺着的那条巨狼。 它仰天无声咆哮,眉心处那只眼睛再度霍然睁开,同样死死地盯着那具巨狼尸体。 一道黑色的光芒从眼睛之中射出,打在那具尸体之上,整具尸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到半空,随后,一点碧绿色的光芒从狼尸飞出,飘在半空。 那点光芒停顿了瞬息,似是感觉到洛卿的气息,随后光芒暴涨,将整具狼尸包裹在碧绿的光芒中,形成一个碧绿的光茧。 随着时间的推移,洛卿的额角已经沁满了汗珠,那光茧也越缩越小,最后凝成一点种子般大小的光芒。 光芒颤颤巍巍地飞到洛卿面前,消失在洛卿的身体中。 洛卿一时力竭,竟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 也亏得是洛卿,若是别的什么人敢将苍狼狼王的尸体炼化最后吞噬,只怕就是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洛卿毕竟是得到了苍狼狼王琅戈本人的同意,炼化这具狼尸虽然吃力,但也不过是昏睡片刻,很快就醒了过来。 当然,洛卿这个时候醒过来也不是说,在这么一点的时间里,它已经顺利地将苍狼狼王尽数吞噬消化,而只是暂时地收纳而已。 要想全部消化,不花上个数百近千年的时间,那就是个妄想。 苍狼狼王昔日是什么修为,即便他已经身死,甚至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洗礼,剩下的,就算还不到其本身修为的一半,也不是洛卿这个小家伙所能消化得了的。 再者,苍狼狼王一等强者对于自己的尸身可谓是极度重视,若真依照规矩,这苍狼狼王死后,他的尸体应该被安置在狼墓中独属于他的墓寝里。 只是,狼谷毕竟毁在他的任上,他的臣民更是因为狼谷被毁,死的死散的散。 他们都不能再狼墓安眠,身为王者的他,又如何能安然沉睡? 还不如被洛卿炼化了去,帮它增长几分实力,也算是为狼谷赎罪。 故而,洛卿才能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 若是洛卿勤奋一点,两百年内,当可化形。 洛卿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长石椅愣了一回神,便干脆地转身离去。 依着记忆,它很快就寻到了药洞。 药洞之中,本来是安放着狼族历年寻找到的天材地宝,可以说是狼族的宝库,只可惜,自狼谷被毁以后,这药洞,也被毁了七八成,就剩下的那么一点,也是狼谷狼族反应迅速,那人来不及毁去,这才保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有许多也已经不能用了。 洛卿看着药洞中只剩下那么一点的东西,微微摇头,沉下眼睛看着手上依旧沉睡着的血胎。 “也罢,就便宜你了吧。” 它眉心眼睛一张,一点散发着浓郁金光的光芒浮在它的面前。 洛卿拼尽全力,剥下星星点点的碎屑,洒在那血胎之上。 受到苍狼狼王精华滋养,血胎中沉睡着的幼崽面上表情一舒,竟然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洛卿眼露倦意,重新将那点金色光芒收归眉心,又勉强撑着将药洞中剩余有用的东西布置好,将血胎放入其中孕养。 看着此刻欢乐地吞吐着周围灵药精华以补全自身的苍狼幼崽,洛卿勾起一个僵硬的弧度:“你且好生在这休养吧。” 说完,洛卿便调头离开。 回了自己临时挑选的山洞,草草布置一番,洛卿便闭目入定去了。 天祈还在等着它,它怎么可能在 第八十章 沈昭拉着董靖华的手,跟在周天祈身后,不时地瞥眼看看四周。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时有马车走过,一如以往所见般的热闹。 可他们,却不是以往那般了。 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里有洛卿师叔在,虽然洛卿师叔的脾气有时候不太好,但师傅总是温温和和的,他们也都自在得很。可如今,洛卿师叔不在,师傅心情总不好,连带着他们也都得小心。 他板着一张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董靖华瞥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瞄向走在前面的周天祈,示意他注意点。 沈昭会意,连忙收敛了视线,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天祈。 两个孩子的小动作,周天祈并不是不知道,但他心情压抑,便也不管这些小事。 蓦然,周天祈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陶公子,还请留步。” “雀璃姑娘,可是还有事?” “陶公子,我家小姐说,请你收回这个。” “......还请雀璃姑娘转告小姐,纵然此生无缘,但这玉莲,小生却是,只想送与小姐......小生告辞了。” 周天祈转眼望去,一个身穿素净长袍头挽玉髻的少年正转身离开,他的背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手拿一张素净帕子很有些为难地侧头去看一辆停在巷口的马车。 他的视线落在帕子里,不动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被包在帕子里的,似乎是一朵小巧洁白莹润的玉莲? 周天祈沉吟了半响,领了沈昭和董靖华上前。 “请问姑娘,这帕子里的东西,可是一朵玉莲?” 那丫鬟模样的女子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天祈,视线在沈昭和董靖华身上转了一圈,再回到周天祈身上时已经带了两分戒备。 说实话,倘若不是周天祈气质特殊,沈昭和董靖华也是脸色红润不似受虐的样子,只怕那丫鬟模样的女子就会直接转身走人了。 那女子还了礼,问道:“不知小道长所谓何事?” 周天祈抿唇笑,眼中眸色清澈,气度清净淡和。 “不知姑娘可否将这玉莲转赠小道,小道日后自有报答。” 那女子也不知为何,突然就静了心来,道:“小女子是做不了主的,还请道长稍等片刻。” 周天祈点头,便见那女子快步走到马车边上,微微掀了布帘,对着马车里的人说了几句,侧耳认真听了回话,又将布帘小心放好,才快步走到周天祈面前,福身一礼道:“道长,我家小姐说,这玉莲本就不是她的物件,现如今也没个去处,送了道长也是可以的。只是,这物什的主人乃是那陶家公子,道长的报答,却是该寻着陶家公子去才对。” 周天祈一一听了,含笑点头道:“话虽如此,小道也是该谢谢贵家小姐的。至于那陶家公子,小道也会有所回报就是了。” 那女子闻言点头,双手将那帕子递到周天祈面前。 周天祈将帕子中的玉莲取出,低头仔细看了看,玉莲被一片宽大圆润的碧绿荷叶包着,在旁人眼中只有别致造型的玉莲,在他的眼里却是清气起伏不定,却又有着某种特殊的规律,循环往复,流转自如。 正是它! 周天祈将这玉莲仔细收好,再远远对着马车一个点头,便带着沈昭和董靖华离开。 走得远了,他才回过头,对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微微一笑,无人注意的长袖底下,一道微弱的青光一闪即逝。 而在那马车里,那位小姐从小上身的玉环上,一道青光快速没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昭小心地看了看周天祈,终于问道:“师傅,我们是要去找那位陶公子吗?” 虽然他们不知道周天祈这一路收集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常常挂在他嘴边的所谓因果还是上心了的。 周天祈拿了别人的玉莲,又亲口说要回报,这一番因果种下,也是要了结的。 周天祈点头,转头看着沈昭和董靖华,认真道:“因果因果的,还是早些了结为好。你们且看吧。” 他并没有立时去找那陶家公子,而是等到了入夜结束了晚课,他才领着两个孩子出了暂住的客栈。 在巷间来来回回转了不知多久,周天祈三人才到了一个僻静处。 这里,本不是人迹罕至之所,只是因为附近有一处破败的老宅,老宅中又有几个乞丐借居,更有些痞子在这里混来混去的乱得很,入了夜便少有人敢涉足此地。 周天祈等了好一阵,才见到两个体圆膀粗的凶悍汉子扛着一个麻袋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 他们先是左右看了看,才将那麻袋放在地上,口中不干不净地说了几句,便要开始隔着麻袋动手。 周天祈手中夹着一张符纸,顺手一甩,整张符纸飞到那两个汉子面前,在那两个汉子惊愣的目光下,符纸上的符文如蛇扭动,随即符纸“嘭”的一声细响,半空之中,只剩一个神秘符文飘荡。 然后,符文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就也跟着消散了。 此刻再看那两个汉子,身体依旧灵敏,动作也很灵活,只那一双牛眼却是呆滞的。 周天祈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蹲□子解开扎着麻袋的绳子,迎面便对上一双惊恐但又有几分沉静的眼。 对于一个少年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理了理自己身上凌乱的头发和衣物,少年沙哑着声音道:“小生谢过道长救命之恩。” 周天祈摇头:“小道已经收了谢礼了。” 那陶家公子顺着周天祈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把玩着的玉莲,脸色一变,眼神复杂:“竟是林家小姐么?” “嗯,小道看这玉莲颇为别致,心中欢喜,便要了过来。” “是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片刻后才抬起头,“夜已深了,小生也要家去守灵了。” 周天祈看着这个聪敏的少年,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眉宇阔朗,目光清澈明净,心中便喜上一分。 然再一细看,却是有些失望。 这个少年,却是注定了一生宦海沉浮。 不过,也许这个少年自己喜欢也不定。 “我们送你一程吧。” 那少年抬眼扫了一圈周围,又看了看周天祈身后很安静的沈昭和董靖华,没有推拒。 “那就多谢道长了。” 一路送回了少年的家宅,看着大门边上挂着的白色灯笼,周天祈转念一想,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符递到他手上。 “你我有缘相逢,我又拿走了你的玉莲,这样吧,这个你收下。” 少年诧异地看着被放到自己手上的玉符,一时有些懵懂。 他自幼家境极佳,即便如今已经没落至只剩他一人,可眼界犹在,自然可以看出,他手中拿着的这枚玉符,绝不仅仅是一块白玉那么简单。 正要推拒,抬头却已是不见了周天祈三人的人影。 他往着远处空荡的黑暗,更是惊疑不定。 就算是那道长的速度真的很快,那么,那两个孩子呢? 那两个孩子要怎样才能在霎那间的功夫,在他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符,低着头静默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最后,他将玉符贴身收好,转身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周天祈领着沈昭和董靖华隐去了身形,直到那少年离开,才转身回了客栈。 打发了两个孩子睡觉,周天祈只身返回自己的房间,推开门,在门框处静立,看着一室的空洞清寂,他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这房间,与他的心格外地相似。 呆立愣神了许久,周天祈终于动了,他也不先沐浴洗漱,径直来到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仔细点燃了烛火,才又低头去看那枚他离开前还不在的有着特殊标志的玉简。 他看了一阵,终于伸手拿起玉简,探出神念熟练地一一解去其中种种禁制,沉心细读。 他的表情认真,眼神沉寂空冥,却又不知为何,凭空带上了几分已经很久很久不见了的阴郁。 一炷香后,周天祈将手放下,手中玉简霎时化作粉尘絮絮落下。 隐没在黑暗中的周天祈眼神忽暗忽明,心中却是无波无澜一片死寂。 这是终于要开始了吗?来得正好! 周天祈取出一张符纸,掌中灵力吞吐,霎时符纸之上,一道青色火焰冒出,不过瞬息,便已将符纸化去。 没多久,周天祈房间紧闭的窗户自动开合,随即,便见一个人影恭敬地跪在周天祈面前。 周天祈并没有去看他,只是自顾自道:“吩咐下去,尽量协助齐凝意的动作,隐蔽些,不要让人发现,必要时,可以暴露她。” 那人影对着周天祈一礼,随即隐去。 周天祈也不在意那个人,吩咐完后,就转身来到房间角落处,就着盘子里冰凉的清水洗漱,随后便上了床。 黑暗的房室再度寂静,只那偶尔不明显的一两声辗转反侧的细响,断断续续的,直到天边红霞层染,才消失不见。 第八十一章 周天祈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手中的这盏宝灯,点点头,随手收起,又看了看已经被搜刮一空的洞室,转身离开。 这已经是他近日来按着天命所能搜寻到的最后一个机缘了。 这么几年来,他领着沈昭和董靖华,按着那天命中所说的属于他的机缘一一寻去,收获有多有少,但更重要的,是他所发现的规律。 周天祈眯了眯眼,除了某些只能在特定时间特定条件下得到的机缘之外,其他的,似乎都出了些问题。 不是有所漏缺,就是根本被扫荡一空。 而那些在那个天命中,本应被他收入囊中却又不见踪影的宝贝,似乎,都落到了他的那个兄长手中? 这样说来,这所谓的天命,他的那个兄长,也是知晓的,甚至,一清二楚。 这样就可以解释了。 周天祈的眼睛眯得像一条细密的缝,让人看不清里面翻涌的波澜。 此刻已经候在外室的沈昭和董靖华看着周天祈从里面出来,连忙见礼:“师傅/先生。” 周天祈睁开眼睛,看着两个已经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眼中一片平静。 “嗯。收拾好了就出去吧。” 沈昭和董靖华肃手垂头:“是。” 出了洞室,周天祈小心掩去了所有痕迹,又在不显眼处布下或咻火该或换,愣是将洞室的防护大阵从头到尾改了一遍,似是而非。 沈昭和董靖华两个也帮着动手,他们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有效率,毕竟,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了。 待到一切处理完毕,周天祈领着沈昭和董靖华施施然地离开洞府所在,完全无视了那道自天边快速向着这边掠来的华丽剑光。 沈昭和董靖华转头看了一眼那道很眼熟的剑光,又对视一眼,都察觉到对方眼中的笑意,随即又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周天祈,压下嘴边勾起的弧度。 哎呀,真是可惜了,不能亲眼看一看那个人的狼狈样呢。 远远地望见人烟稀疏的村落,周天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两个已经长成了的少年。 沈昭面容已经开始长开,不像以往那样的一个肉肉包子脸,但看着很是舒服,像是春日里温暖却又带了几分清冷的风。 而董靖华这些年来也已经养了回来,面容的弧度逐渐硬朗,那双漆黑的眼睛冷淡中掺了暖意,像极了冬日里并不太暖和的阳光。 这么多年在人世间的游历,确实是起了作用的。 周天祈微微叹了声,道:“今日起,你们就自己游历吧。” 这话一出,沈昭和董靖华都是一惊,同时仰头盯着周天祈。 周天祈迎上两双满是不解甚至隐藏了一丝受伤的眼:“你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独自出行了。” 董靖华双手交握,率先开口问道:“那先生呢?” “我啊,我回青田大鹤天去。” “那我也陪着师傅你回青田大鹤天去!” 沈昭脱口而出,眼中带着倔强。 周天祈看着两个自己带着长大的孩子,眼神柔和,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笑意:“你们还年轻,跟着我一起回青田大鹤天算是个什么样子。” 沈昭和董靖华很想开口反驳,师傅/先生你也不老啊! 但最后,两个还是没有开口。 “你们长大了,真的是时候独自闯闯了。一直跟着我,可是没什么好处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好了,别磨磨蹭蹭的了,拿着。” 他翻手,八枚青光流转的玉符静静地躺在他如玉般无暇的掌上。 “攻、防、遁、隐。这可是出自你师祖之手的啊,要好生使用。” 他将这八枚玉符一一分发到两人手中,又掏出另外两枚一看就知同出一源的玉符。 “这个,是返回青田大鹤天的玉符。你们如果想回来了,就激活它。” 沈昭和董靖华接过玉符,小心收好,沉默了一阵,似乎想开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接着,周天祈再一翻手,掌上却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鼎,鼎身上符文神异莫测,若盯着看,不过片刻便会头昏目眩,神念倦怠,昏昏欲睡。 正是那四象鼎的投影分.身。 “你们在外独行,少不得与人争斗,须有些宝贝护身,这两个小四象鼎,你们就拿了去。虽然只是投影,却整合你们这个修为使用。” 若是事有万一,凭着投影与本体的联系,周天祈可以借助四象鼎鼎灵出手。 这四象鼎投影,可是周天祈想了很久,又问过了四象鼎鼎灵,这才折腾出来的。 沈昭和董靖华一直跟在周天祈身边,对于这四象鼎也并不陌生,所以也就很欢喜地接了过来。 此外,却是还有。 周天祈掏出一支符笔,递给沈昭。 “你传承的,是青田大鹤天的符道,没有一支好符笔,却是不行。”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董靖华,递过一盏灵灯道:“你那花篮别有乾坤,但还是需要些攻防皆备的宝贝。” 沈昭和董靖华拿着手中的宝贝,眼中都是不舍。 周天祈看着两个孩子这个模样,笑笑道:“独自在外行走可要倍加小心,莫要大意,也要记得努力修行,不要懈怠了功课......” 看着两个不住乖乖点头的少年,周天祈终于停了唠叨,摆摆手:“那好了,我回去了。” 他长长的袖摆一甩,身外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符阵,一脚踏入符阵中。 符阵光芒暴涨,映照在两人眼中,随即又快速敛去,周围一片寂静。 他的修为有所精进,虽还没有突破到炼神返虚的境界,但像这样直接布下符阵返回青田大鹤天,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光芒亮起又黯淡下去,天地在这瞬息间转换,青田大鹤天熟悉的青山熟悉的宫殿毫无阻滞映入眼帘,周天祈看着这片熟悉的洞天,眼中一阵酸涩,他急忙闭上眼睛,许久,才又睁开。 青田大鹤天留守的符文傀儡察觉到周天祈的归来,连忙来迎。 周天祈却也不多管他们,直接向着宫殿群落掠去。 不过片刻,便已到了他与洛卿昔日共居的小院。 他抬起头看着院门上的牌匾,许久之后,才伸手推开院门,抬脚跨入小院。 他慢慢地来到他们常坐的巨树下,也不嫌弃地上脏,直接坐了下来,靠上那株巨大的古树,慢慢的阖上眼睛。 感受着心底那一份依旧清晰的落寞与空寂,他没有说话,也不动作,仿若睡去。 四象鼎中,鼎灵现出身形,看着周天祈,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出声打扰。 这周天祈只是几年而已,便已经这般寂寞,那我的主人你呢?你是不是也一样的难过? 那为什么,不让我找到你?不让我去陪着你? 周天祈回了青田大鹤天,虽然孤寂,但终究是过着平静的日子,可被他坑了的周天佑,却就不是这么美妙了。 周天祈不久前才从那里从来的洞府里,此刻,也有一个人闯了进去,只是,被困在了阵法里。 而这个人,他的脸,与周天祈很有几分相像,正是周天佑。 周天祈的脸已经黑得像墨,眼睛更是惊疑不定。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愤恨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廉价的衣着,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此刻自己身处的幻境。 林立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街道,穿着暴露的女人,还有,自己身边那个很有几分清秀的女人。 粗粗看去,确实与那朱倩娘很相像,但若细看,就会发现其中的差别。 她的眼带,此刻,有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愤恨,但是,也有不加掩饰的终于解脱般的欢喜。 “罗田丰,你这个一无是处只懂得躲在家里的窝囊男人,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今天,我将这话搁下了,我们,分手!” 周天佑也是怒火中烧,他指着女人大骂:“妈的,你个贱人,你说我一无是处?你又好得到那里去!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到处勾人!你以为我很喜欢你?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告诉你,今天就是我甩了你!不是你甩我!” 说完,他猛地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摔,转身就走,口中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他回到自己的狗窝,直接扯掉身上的外衣,身体猛地一歪趴倒在床,将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 片刻后,他眼神清明地推开身上的薄被,睁开眼睛,单手撑着坐起,扫视了一眼周围熟悉的简单家什。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幻阵也想困住我?妄想!哼!给我破!” 他“破”字一出,周围环境迅速变幻,显化出一个入口来。 周天佑仔细看了看那个入口,确定没有什么人来过,当下笑开了眉。 “嘿嘿,周天祈,这下这里的东西就真的属于我的了。” 前几次虽然吃了点亏,也没有拿到东西,但这次的这盏普渡心灯就归我了! 普渡心灯中的佛心火,可是关乎到那佛门至宝《佛母宝典》的啊! 他也不再细看,连忙走入山洞。 周天佑离开后,整片天地也就安静了下来,但这样的安静,却透着几分心悸。 果不其然,整个洞府安静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一天早上打破了一贯以来的安静。 “嘭”的一声爆响,整个山体炸出一个三人高的洞,烟尘弥漫中,一个灰头土脸衣衫破碎沾满血迹辨不清面目的人咬紧了牙关,扔开手中的一柄断剑,一寸一寸地爬了出来。 终于得见天日,周天佑眼中喜色与厉色交杂,却也只能强撑着爬出洞窟,紧接着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林子里很静,静得沈昭似乎能听见外面拿着红绸的小姑娘转动时衣衫的摩擦声。 旁边,是已经重伤昏迷过去了的董靖华。 因为他,因为他一朝不慎,露了身上刚得的千年幻神叶,被人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又因为他,对着那个眼睛清澈笑容纯净的小姑娘失了戒心,所以才累得董靖华落到这般境地。 师傅周天祈临走之时留给他们的符箓还在身上,那是他们保命的最后手段,不应该浪费在这里,更不应该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沈昭咬了咬牙,既然是他招来的祸患,就该由他来解决。 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涩面容上,一道厉色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董靖华,手上数道隐藏符箓毫不犹豫地打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积蓄下来的符箓,出自师傅周天祈之手,虽然比不上那四道符箓,但对付这么几个人,已经足够了! 随后,他再度隐身,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处角落。 手中百无聊赖地抓着红绸的女子面容清秀,一身飘渺出尘的气度,真不像是会打家劫舍的,反而更像养在深山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嘴边还挂在一抹笑容,但从那朱唇中吐出的话,却让人心中一冷。 “那两个小子可真会躲,居然能在追魂蝶下逃到现在,还真是不能少瞧。哎,你们能不能快点?我家小蓝都已经饿了。” 听了她这话,本就与她有一定距离的三人,又再度不着痕迹地拉开了点距离。 其中一个面容沉稳的中年男子略微皱了眉头,问:“青山,追魂蝶还是没有发现吗?” 另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左手背上的一个蝶形文印,微微感应了一番,摇头道:“大哥,阿蝶还是没有发现。” “大哥,那两个小子逃到现在,只怕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再等等吧。红衣,你也不要急,那两个小子逃不了的。” 另一个拿着剑的青衣男子劝道。 听了他这话,其他三人都安静了下来。 显然,这个青衣男子在这个小队伍中的地位不低。 沈昭隐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就等着他们这群人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然而,当他抬眼看到在众人头顶盘旋翩飞的青墨色蝴蝶的时候,眼中恨意更甚。 就为了摆脱它的追踪,董靖华才拼着重伤从花篮中取出那百罗香的! 沈昭虽恨,却也没有失去冷静。 他侧着头想了想,小心地从自己的袖底处摸出一张符箓,导出刚刚才恢复一些的灵气,打入符纸内。 黄色的符纸表面一道血色一闪即逝,紧接着,整张符箓便隐去了。 沈昭布好符纸,又小心地换了一个方向,数着步子,度量着方位,休息了一阵,等到体内灵力恢复一点便又再度打下一张符纸。 如是几番,沈昭终于在那四个炼气士中间布下了一阵套符阵。 也不怪这四个炼气士大意,他们追着沈昭和董靖华也已经几天了,这几天的时间,他们已经确定了沈昭和董靖华就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娃子,虽然有几分机灵,对于他们的应对手段也有,但毕竟太过于青涩,他们在这条路上闯荡了这么多年,栽在他们手底下的人没有几千也有个几百,沈昭和董靖华要与他们比,还是差远了。 再加上他们太过于信任那追魂蝶了,确认了沈昭和董靖华就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过,便松懈了些。 但这么一松懈,便出了大事。 沈昭也不只是待在一个地方,他还会时不时地换个位置,等到体内灵力恢复大半,又见那几个人已经又开始不耐烦了,便霍然出手。 他手中指诀快速变换,体内灵力流转,埋在各处的符纸表面流光,各自呼应,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林子里各处骤然升起十几点光芒,光芒爆发,随即各自牵连,一个只能算是普通的符阵迅速成形。 那四人心中一惊,想不到那两个被他们追了好几天的小子居然还有力气反抗,而那向来无往不利的追魂蝶竟然也失手了,只是此刻也不是计算这些的时候。 他们各自扫视了一眼,将自己的处境收入眼底,随即便有了打算,或牵或引,手段各出,护住己身。 待到他们再次抬头,却又发现,周围除了自己,竟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人了。 这四人虽然各有来历,但毕竟都是野路子,不是八大修行圣地所出,对于已经很久没有现世的青田大鹤天符修一脉,并没有什么了解,直若瞎子,当下在本来贪婪的心思上更添了几分欢喜。 这小子身上的传承不俗,如果能拿到手...... 这么一想,手上便更用了几分力度。 沈昭亦知,这符阵并不能支撑太长时间,他需要速战速决。 当下,脚下诡异步法连连踩出,转眼又将手中各种符纸打入各处,配合符阵应敌。 但是,就算激活符纸所需的灵力极少,本就已经筋疲力竭体内灵力全数耗尽的他要激活那么多的符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再者,那四人各有手段,他也不能指望这四个人就这样被他耗死。 此时,林子四百里之外,一位身穿灰色僧衣腰挂一个玉白小葫芦,左手持杖右手拿钵的年轻僧人低头慢慢地走着。 忽然,他抬头向着林子的方向远远地看了过来,随后,低头长唱了一声佛号,便转了个方向,向着这边步步走来。 结果一如沈昭所料,就算他符阵符纸全出,被困于符阵中的四人也就折损了那黄衣炼气士罢了。 还是修为太低了。 想起师傅周天祈领着自己和董靖华在这世间游历这么多年,愣是将他们护得好好的,没有人胆敢轻易招惹,沈昭心底一叹。 符阵即将告破,沈昭摸了摸袖底处放着的一个小鼎,在原地站定,表情平静。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整个符阵破裂,周围气流翻滚,如箭激射,四散而去。 待到面前纷纷扬扬的树叶全数落地,沈昭便看见了那四个人。 那个黄衣男子站在原地,瞳孔放大,尔后倒落在地。 眼见着自己的同伴死去,其余的那三个人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他们伸手摸去自己嘴角上的血丝,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的狼狈,眼中异色一闪,各自默契而又防备地转过头,看着诡异的沈昭。 是的,诡异。 这两个小子自最初那一日与他们战斗之后,都是边逃边战,与他现在这副模样可是很不相同。 难道是埋伏? 也对,这里只有一个小子,还有另一不在,想来就是在暗处埋伏。 三人心思一转,便已经有了结论,打定了主意。 沈昭也不看他们,只是将那个小鼎从袖底摸出,淡淡地看着。 他此刻的模样神情,竟然有三分像周天祈。 风起,那三人便见沈昭突然抬头看着他们,张开口说话,似乎是对他们说的,又像是跟别的什么人说。 “师傅说,作为符修,除了自己手中所出的符箓,不能太过于倚靠外物,但如今。”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却让那三人心中一惊,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小鼎之上。 只一眼,他们便已经知道,这个小鼎,很危险。 毫不犹豫,三人直接出手。 红绸如蛇电闪而出,宝剑脱鞘当空划来,更有一支厉箭直冲门面。 沈昭知觉一阵阵杀气直卷,就要将他整个人撕碎。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管不顾,直接将自身所剩无几的灵力往那四象鼎投影□里冠,完全不管自己体内筋脉的阵阵刺痛。 四象鼎投影□在沈昭头顶一滞,当空一道四色光芒爆闪,也不如何动作,就将那红绸宝剑连带着厉箭定在了半空,小鼎鼎身轻轻一晃,那些红绸宝剑厉箭就以更快的速度倒卷回去。 那边的三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般状况,就算这小鼎让他们觉得危险,但他们的红绸、宝剑乃至那厉箭,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他们仗着这些东西横行这么多年,怎么都没想到,会有如今这么一种状况,于是,也就只有一层薄薄的防护。 可这么一点防护,哪里能挡得住他们的杀手锏,当下,防护如纸破碎。 当下,三人全身剧痛,灵力倒转,一口精血喷出,整个人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见此,沈昭也是心中一松,但使用这四象鼎投影□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于是,他也浑身一软,就这样跟着倒了下去。 但是没有关系,沈昭心情轻快,感受着周围灵气潺潺流入修补自身经脉的酸痛,他会比他们恢复得快的。 只是,还没等到他能站起来,便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脸色霎时一变,转过头看去。 一双九霄云缕鞋,一身朴素但不简单的僧衣,僧人! 沈昭心中一定,但随即又黑了脸。 第八十三章 圆定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极为狼狈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心念一动,手中禅杖消失不见。 他低声轻唱佛号:“阿弥陀佛。” 尔后,他空着的手掐出印诀,紫金钵中平静的清水微微一晃,竟有一注清水自钵中飞出,眨眼间便到了沈昭眼前,只一停顿,便化作道道灵气消失不见。 可躺在地上的沈昭却觉得体内经脉一阵舒畅,修复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圆定见此,转身便走,他也不走远,就在沈昭不远处一株松树底下坐了下来。 沈昭虽是得了圆定的帮助,却也并没有就这样失了戒心,那一颗心反而提得更高。 无他,只因圆定的不远处,就安置着董靖华。 而且,沈昭也很是奇怪,就他所见,这个和尚刚才收起的禅杖,方才使用的紫金钵,身上穿着的灰色僧衣,脖子手腕处挂着的佛珠,全都不是凡品。如此身家的和尚,定然是出自名门。这样的和尚,不用担心他会直接来个渔翁得利,但面对这样的厮杀,也不该是如今这般状况。 这和尚出手帮了他,却也不理会另外那三人,这么明显的偏帮,对于一个出身名门的受戒和尚来说,真的可以么? 再者,那个和尚腰间挂着的玉葫芦,似乎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葫芦,他很确定,但就是熟悉。 而另一边,那三个人也是呆愣地看着圆定动作,恨不能接受。 圆定却是毫不理会此刻左思右想的沈昭和直直地盯着他眼神祈求的三个人,盘膝坐下阖目休憩。 那三人见状,也都知晓这突然出现的和尚是不打算帮他们的了,眼中色彩渐暗,最后被浓重的绝望掩盖。 他们闭上眼,再不去看圆定和对面的沈昭,只全力恢复自己体内的灵力。 沈昭看着那圆定,拿不定这个奇怪的和尚是怎么回事,但如今这样的状况,他也做不得什么。 当下,便闭了眼,也跟着全神贯注地恢复体内的灵力。 一炷香后,沈昭站了起来,盯着对面已经坐起来了的三人,目光森冷。 他还从来没有这般恨过。 恨大意的自己,也恨这些对他们起了杀意的人。 就因为他们,害得他们连战数天,董靖华如今也还是昏睡。 对面的三人面容平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作为地位低下的散人炼气士,他们没有高深法诀,没有妙用无比的宝贝,没有足以依靠的前辈,他们凭着自己的一双手抢夺,就算是双手染血,他们也一直在前进。 这么一路走来,他们早已有了觉悟。 见沈昭手轻轻一探,手中便多了一支笔。 笔杆沉黑,笔头处的毛线雪白柔韧。 女子美丽的瞳孔一缩,翻手往口中塞了一粒药丸,同时左手紧抓着自己的红绸,厉声喝道:“不要过来!” 沈昭眼神更冷,完全无视,继续一步一步踏出。 女子见状,声音越加冷厉:“停下!你再不停下,我就自爆!” 这话一出,沈昭一愣,眼中冷色便更浓了几分,同时还加上了不解。 “你这是威胁我?” “不,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沈昭面色不变:“哦?你以为这样,你们就能逃得了?” “逃得了!” 女子的语气很笃定,沈昭正要不解,旁边阖目静坐的圆定倒是有些明白,心中飘过一丝怜悯,但又很快散去,心境无波无澜,空明澄净。 果然,下一刻,沈昭便见那女子嘴角勾起一抹欢快的笑意,似乎比他先前见过的还要纯稚真实。 “嗡隆”一声爆响,整个林子震荡不已,高大的树木,低矮的灌丛,都在这一阵灵力的疯狂肆虐中化作粉尘。 待到粉尘慢慢回归大地,静默重新占据这片林子,沈昭才看到,那三人所站的地方,此刻,只剩一个巨大的大坑,坑内碎石粉尘堆积。 沈昭挥手收回正挥洒着一片薄薄的青色光芒将他整个人护在底下的四象鼎投影□,先是侧头看了看那边的董靖华,看见他身上不远处漂浮着的四象鼎投影□,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并无大碍,松了一口气,这才转头无言地看着那个大坑。 许久之后,他转过身,沉眉看着那个突然到来的怪异和尚。 和尚身上的护身金光逐渐变淡,最后全数敛去。 他感觉到沈昭的视线,也抬眼看向沈昭,笑着点头:“贫僧法号圆定,俗家名号谈斯良。不知周大哥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沈昭听了,也不回话,只是看着他。 圆定和尚不以为仵,点头笑道:“该当如此。” 他翻掌掏出一张雪白符箓,符箓上仅有一个神异文字。 沈昭一眼便知,这样的一张符箓,出自他师傅周天祈之手。 因为,那张符箓上,有着他师傅周天祈一贯的行文习惯,也有着他的气息,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沈昭却还是很轻易便认出了。 “原来是圆定大师,周天祈门下弟子沈昭,见过大师。” 在游历的那几年,周天祈也曾跟他们说起过自己的友人,他的友人虽然不多,但双方皆是真心以待,故而虽然不在同一师门,但周天祈还是交代,遇到他们,当以礼待。 而如果是这一位,那么方才他的怪异行径便有了解释。 这位,可是天生便具有佛门神通他心通的啊,在佛门修行多年,兼之本身修为比起他们这几个人都要高上一筹,这边的事情,又怎能瞒得过他? 圆定听闻,含笑摇头,身上檀香气息会散,倒显得他自身的气息越发平淡了:“既是周大哥弟子,那唤师叔便是。” 说完,他探手在怀中一掏,拿出两串菩提佛珠,分出一串递给沈昭。 “这串佛珠,你便收下了吧。” 沈昭犹豫一阵,躬身接过:“那弟子便多谢师叔了。” 刚将手中佛珠收好,沈昭便见圆定将另一串佛珠套在旁边依旧昏睡的董靖华手上。 “好生调息一番吧,也免得留下什么隐患。” 圆定打量了沈昭一番,便不见外地开口吩咐道。 沈昭本来就有这样的意思,听得圆定这位师叔开口,便连忙点头。 “那就多谢师叔护法了。” 说完,他便真的就这样盘膝坐下,打坐调息去了。 圆定看着这两个一坐一躺的少年,心中点头。 “师叔怎的也到这里来了?” 调息好了的沈昭在圆定旁边坐着,心下盘算了一阵,又见这位长辈确实和蔼,便就问了出来。 圆定也不遮掩,直接道:“近来心绪有些不定,便出来行走一番。到得近处,见到这边混战,又发现符箓的痕迹,便过来看看。” “许久不见你师傅,不知你师傅近来如何了?” 沈昭也知,自这位师叔在白马寺出家修炼后,师傅与他就再也没有见面,本来师傅是想着往菩提寺走一遭的,却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成行,就是那几年在外游历,也总是没有到菩提寺去过。 “师傅也很想去看看师叔的,但却一直忙着,到处奔波,后来洛卿师叔不见了,师傅又在外游历了一阵便回了青田大鹤天了。” 周天祈虽然没有再与圆定见过面,但两人也不是直接断了联系,有些事,圆定还是知道的。 当下便就沉默了下来,只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腰间的那一个玉葫芦。 沈昭见圆定沉默,也就不怎么开口,他陪着坐了一阵,正想转身去看看许久没有动静的董靖华,视线一转,却是落在了那个玉葫芦上。 他犹豫了一阵,想到游历那一阵子的周天祈,不由得开口问道:“圆定师叔,你这葫芦......” 圆定回过神,顺着沈昭的视线看去,不由得将手中那个玉葫芦拿到拿起:“你是说这个吗?” 看见沈昭愣愣地点头,圆定笑笑:“这却是一个友人转赠的。” 沈昭看着圆定手中的那个玉葫芦,再看看圆定,一时拿不定主意,又不知详情,便也没有开口,反而有些尴尬。 他的心思并不太明显,但圆定却是一眼便知,根本不用他心通。 而在圆定眼中,沈昭也就是一个没有恶意的孩子而已,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周天祈大哥的弟子。 他笑了笑,温和从容。 “可是有什么事?” 沈昭看了看圆定,最后咬牙道:“师叔,师傅最近一直在找着什么,我看着,与师叔手中的这个玉葫芦,似乎有些相似。” 圆定垂下眼睑,尔后又抬起,神情依旧温柔:“若是这样,想来贫僧就要跟周大哥见一见了。” 他这次出来,其实就是领了他的师傅菩提寺方丈本空大和尚法旨的。然则那法旨语焉不详,他也很是不解,便就只能任意东西了,却不想,原来关键就在周天祈大哥身上。 只是,这事怎么就将周天祈大哥扯了进去呢? 第八十四章 是夜,周天祈独坐在亭子里,双目闭阖,沉心打坐。 墨黑的天空中星罗密布,璀璨的星光里,整个洞天格外的祥和安宁。 忽然,周天祈睁开眼睛,那一双眼睛中,有生灵生死幻灭,也有星辰闪烁不定。 他静了片刻,从长袖中摸出一张玉符,玉符的表面,此刻有光芒闪烁。 随手一道灵力打入,就见玉符表面的光芒一顿,随即爆闪开来,形成一片光幕,光幕里,有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那是一个面目清俊眼神安静的僧人,圆定。 周天祈抬眼看了看光幕中的人,视线一转,便以看见了在圆定不远处被篝火映得通红的沈昭和董靖华。 因着这么几天来的折腾,此刻放松下来的他们早就已经筋疲力竭沉沉睡去。 “你怎么与他们碰上了?” 圆定对着光幕上的周天祈双手合十点头一礼,听得周天祈这么问,便将今日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周天祈听完,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那鼎灵今日有些躁动。对了,你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他们前不久才刚联系过,一般来说,若是没什么事,圆定不会找他才对。 圆定点了点头,略一犹豫,就直接开口问道:“周大哥,你可是在找这个?” 周天祈心中一顿,视线落在圆定抬高的手,那里,一个玉葫芦在篝火的映照下,折射着瑰丽的红光。 他眯了眯眼,仔细看了一番,点点头。 “嗯,我确实是在找它,想不到会在你的手上。怎么了?” “这个,是什么?周大哥找它,可是有什么不寻常?” 虽然这个玉葫芦只是有些神异的摆件而已,但他却是莫名的中意。 周天祈看了有些为难的圆定,好笑地摇头:“这玉葫芦是有些来历,但你既然与它有缘,也是可以拿着它的,只是到时会要你出一分力。” 圆定听闻,心中却是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家师傅的法旨,不由问道:“可是有些什么事情?” 光幕虽淡,但圆定略有些怪异的神情还是落入了周天祈眼中,便问道:“嗯,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你手中的玉葫芦,关乎到一段因果。你既得了这葫芦,就要了断其中的因果。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圆定定定地望着周天祈:“周大哥,你也别瞒着我。可是这世界将有大变?” “是你师傅的法旨说了什么吗?” 周天祈只能想到这个了。 本空大和尚是个大能,菩提寺也不是什么等闲地方,对于天机,若说是一无所知,那就真的是骗人了。 周天祈却也高估了本空大和尚和菩提寺,这天机推演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没有一定的修为,想要窥探天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就连周天祈自己,凭着他此刻的炼气入神的修为,就是有秘术在手,也是不敢进行天机推演的。 不说当年四象鼎的主人为了防止罗天魔君被人救出,在封魔楠木牌上动了的手脚。 就说罗天魔君本身对自己命数的掩盖,就已经可以掩去菩提寺中人的推算了。 他们能够推测到那么一星半点,其实也是在推演青城气数的时候看到的。 近几十年来,青城派的气数似乎有些衰落。而近几年来,却是更甚。 “师傅没有明说,只是让我出来游历。自我出寺来,也是随意而动的,却不想近段时日有些事,这一路就向着青城去了。” 周天祈眸光一闪,青城?难道那封魔楠木牌此刻已经不在那江辰身上,而是去了青城? 看着圆定在那里皱眉苦想,周天祈勾唇一笑,想着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再说,圆定既然得到了那玉葫芦,也有那份实力参与进来,便不隐瞒,将八仙与莫云安的事情说了。 圆定听得一愣一愣,却也是明白了。 “原来如此,只是,这八仙属于道家,我却是在佛门。道家那么多的年轻炼气士,怎么就不选偏偏选中了我呢?” 周天祈也有些奇怪,这道佛两道虽然也算是和睦,但并不是没有龃龉,八仙作为道家的前辈,怎么就挑了圆定。 但他也没细说,只道:“那吕洞宾道祖在未修道前也曾熟读儒家经典,想来是八仙他们对于这些不太在意。青城这些年也算是平静,你且先去看看吧。反正八仙遗宝还未集齐,这事不急。” 圆定点头:“嗯,我就先去看看。” “至于这两个小的,且让他们自己历练吧。” 圆定也知,这沈昭和董靖华曾跟在周天祈身后走了大半个凡世,该教导的,周天祈也已经都已经一一告知了,剩下的,也就是他们自己亲身体会了。作为长辈,干涉太多,对他们年轻一辈来说,也不是很好。 再者,他们身上也有周天祈留下的保障,不用太过忧心。 “嗯,明日便会让他们自己上路。” 周天祈点头,又与圆定交谈了几句,才收回了灵力。 看着敛去了光幕的玉符,周天祈眼中神情复杂。 没想到,那封魔楠木牌居然会到了青城。 青城啊。 他叹了口气,探手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纸,手指中一缕灵力窜出,流入符纸之中,符纸一道光芒闪过,随即化光而去。 周天祈看着那道消失在视线里的符纸,抬眼看了看天边的星辰,呼吸不变,又阖目静修去了。 夜已渐深,任睿伯却是此刻才放下手,眼中血丝斑斑,却又很满足地看着手中已经封口的玉瓶。 玉瓶里,安静地躺着两粒滚圆的药丸。 他闭上眼,沉醉地深吸一口气,将炼丹房中尚未散去的药香鲸吞入腹,闭眼好生享受了一阵,也不顾及自己身上的狼狈,直接站起身,将手中玉瓶拽紧,出了炼丹房。 才出了炼丹房,便见到外室的桌子上摆了一枚玉简,他随手收起玉简,也不细看,只快步出了炼丹房,向着一处隐秘的静室而去。 穿过各种各样看了就让人头皮发麻的阵法禁制,任睿伯终于来到了一扇木门前,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物,整了整自己的心绪,这才推门入内。 静室内,陈列着一片又一片的玉简,映着明亮的烛光,那一片一片的玉简像是会发光一样吸引着人的眼球。 这里,就是他们太清一脉的传承所在。这里的每一片玉简,都是师门前辈留下,很有价值的东西。 而在最上方最中央的唯一一块玉简,便是太清圣人所留。 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通过考验,拿下那枚玉简了。 任睿伯充满渴望地将玉简一一收入眼底,最后紧了紧手中的玉瓶,在静室正中央的那个蒲团跪下,端端正正地拜了三拜,这才站起身,来到其中一个架子前,望定那里的一枚玉简,将手中的玉瓶往前伸。 果不其然,一声“啵”的轻响之后,他的手第一次毫无阻滞地碰上了那枚玉简。 拿到手了。 任睿伯心中一喜,连忙用另一只手将玉简拿了下来。 道不轻传,所以,这里玉简虽多,但要拿到玉简,一窥其中奥秘,就必定要通过考验才行。 而任睿伯刚刚炼制出来的那一种丹药,就是这次的考验。 他退后几步,重新坐在蒲团上,先将手中的玉瓶放入怀中收好,又阖目调整了呼吸,确定自己神魂清明,这才将玉简贴上自己的额头。 只瞬息间的功夫,一篇道经灌入他的脑海之中,随着道经经文灌入,一个清淡自然的声音不疾不徐响起,细细听去,却正是那篇道经中的经文。 经文字字深意,声音之中亦是道意深存,任睿伯听得如痴如醉,体内灵力更是快速运转,与此同时,他座下的那个蒲团也不住地往他的身体里灌入天地灵气。 那灵气精纯无比,才一入他的身体,便被快速运转的灵力吸引,毫无阻滞地化作其中灵力的一份子,快速在任睿伯的经脉内游走。 许久之后,那声音停了下来,任睿伯也是脸色煞白地睁开双眼。 只是,与他煞白的脸色极为不相衬的,却是他那双似是映满星光的眼睛,璀璨珣丽到了极致,只一眼,便似能吸人魂魄,动荡人心。 可见,他这一次悟道,收获定然很大。 任睿伯压下心中升腾的喜意,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板,轻轻一扣,玉板发出一阵清脆的和声。 音符震荡间,天地皆清。 他的精神一震,不由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深夜中,也有人难以入眠。 周家庄中,已经发染霜华的周老太太眨了眨遮了一层迷雾的眼睛,伸出一双苍老的手有些无力地推了推旁边同样失眠的周老太爷。 “老头子,你说,这三儿和五儿的儿子都大了,也快要娶亲了。这大哥儿还是没有成亲啊,这可怎么办啊?” 周老太爷年纪大了,精神短了,睡得也就不怎么好,如今听得老太婆这样说,想了想自己那已经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孙子,也是有些心动,但一念及这个,就想起自己那已经容貌不改依旧年轻的大儿子,便劝道:“唉,大哥儿还年轻着,不急呢。” 周老太太想到自己大儿子的模样,心中也是明白,但就是心有不甘:“我就想着看着他成亲。我就怕,看不到大哥儿成亲了。” 渐次上了年纪的周老太太心中一酸,干涩的眼睛流出了几滴老泪。 听着老妻低低的啜泣声,周老太爷心中也是酸涩,可是毕竟还没有到时候:“胡思乱想个什么呢,我们不是吃了大哥儿给的丹药了么。大哥儿都说了,活到百岁不是问题,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慢慢来不急的。” 听着自家老头子的话,周老太太心中又暖又酸,无灾无难的话活到百岁是没有问题,但谁又知道,到时候他们还能不能看见呢? 想着自己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的眼睛,周老太太想反驳,但又没了力气,只能将这件事情略过,侧了身不去看老头子。 周老头子心中也有点涩涩的,但他也知道,就算他们真催了又怎么样,自己的大儿子还是不会愿意的。 他也知道,自己的婆娘不是看得不明白,只是心中就有那么一点念想。 已经有点散光了的眼睛划过一道异光,最后又收敛了去,他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婆娘,没说什么,也侧过身去,阖眼睡了。 第八十五章 一个半月后,圆定终于到了青城。 他在青城山脉前站定,抬眼远望。 青城山中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诸峰环绕,宛若城郭,山峰之上,又有宫殿连绵不断,如洗的晴空中更有遁光升起又落下,为这清净的山脉增添了一份热闹的人气。 圆定收了视线,唇边勾起一抹礼貌的弧度,低头便走。 很快,便到了丹梯处,还未等他说话,便有身穿道袍的青城弟子走到他身前三丈处站定,见礼问道:“青城弟子贺嘉,见过大师。” 圆定见问,连忙单手竖起,低头见礼:“菩提寺弟子圆定,受人所托前来拜见青城常武长老。” 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拜帖,双手递上。 那贺嘉连忙双手接过,只瞄了一眼,便开口笑道:“原来是菩提寺的师兄。师兄这边请。” 他先是将圆定的拜帖给了另一位守门弟子,自己则陪着圆定转身入了一处侧殿,上了灵茶灵果好生招待。 这叫贺嘉的守门弟子是个机灵的,没有特意询问圆定的来意,只是瞧着圆定第一次来青城,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青城山脉,数着青城一派自开派以来历代祖师的丰功伟绩。 圆定也不打断他,只是垂了眼睑,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时还应答两声,问一两个问题,以示自己确实在听。 待到常武长老的嫡传大弟子光闰踏入这一处偏殿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眼中夹杂着浓浓笑意,看着那位守门弟子口如悬河,从青城山前山数到后山,终于停下来喝口水润喉了,他才行近到圆定身前,与圆定见礼。 “在下常武长老座下嫡传大弟子光闰,这位师弟可就是送上拜帖的圆定师弟?” 圆定回过头,还了一礼,道:“正是圆定,师弟见过光闰师兄。” “家师正在洞府等候,师弟请随我来。” 说完,他伸手一引,便率先转身出了殿内,转身之前,却是毫不客气地给了那个贺嘉一个冷眼。 贺嘉也不以为意,只冲着这位光闰笑。 光闰对上贺嘉的笑脸,眼中也快速划过一丝笑意,没再说什么,只领着圆定就走。 在踏出殿门的那刻,圆定不经意回头,看见的,就只是贺嘉平静的笑容,以及,那双静极了的眼。 光闰领着圆定沿着石阶一路向前走,不时地转上几个弯,山路崎岖,蜿蜒曲折,那光闰习以为常,圆定也没有丝毫不满,只是慢慢地走着。 山道之上,也有不少的青城弟子来来往往,这不,才转了个弯,迎面便碰上了两个炼气士。 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女子容貌艳丽但冷若冰霜,男子面容俊朗且风度翩翩,好一对璧人。 圆定甫一见这两个炼气士心中一突,但又平静了下来,再一看,方才还是沉默不语很安静的光闰此刻已经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眼睛眯起,点头见礼。 “季娜师妹,光佑师弟。” 周天佑瞧见光闰,紧了紧手中柔若无骨的小手,相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见礼,很有一番默契。 “光闰师兄。” 光闰的眼睛眯得更细,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周天佑的笑容扯得更大,盯着光闰仔细看了看,视线一转,便落在了他身后的圆定身上。 “这位是?” “这位是菩提寺的圆定师弟。” 周天佑听闻,眼中精光一闪,却又很快逝去,那速度,也就只有一直关注着他且与他相距很近的季娜和对他有着莫名兴趣的圆定看见了。 “哦,原来是菩提寺方丈本空大和尚的入门弟子圆定师弟。师弟你好,我是朝阳洞弟子光佑。” 圆定面容淡然,抬眼看着对面两人的目光中清明澄澈,不见丝毫异状,点头回礼:“圆定见过师兄。” 旁边的光闰很快收起惊疑,看了圆定一眼,转头对着周天佑和那季娜道:“两位师弟师妹,师尊还在金壁天仓等着呢,师兄就先走一步了。” 周天佑也很大方,他点头,侧身让出地方,到:“师兄慢走。” 季娜却是眼神冰冷地扫过光闰和圆定,看着周天佑的眼中透出几分暖意:“光佑师兄,我们也走吧。” 圆定跟着光闰快步离开,完全无视了光闰垂下的紧握的手。 莫名的,圆定想到了周天祈。 这两个面容有些相似的人,却原来一点也不像。 圆定低头,心中轻念一声佛号,却也没有再想什么,将心绪放平,清空心境,开始全力感知这青城的天地灵气。 光闰则是没了心思再看圆定,只一味低头快走。 一直到了金壁天仓,圆定都没有什么收获。 也许是他修为尚浅的缘故,也或者是现在的青城,还是好好地。 他睁开眼,定了心神,看了看这金壁天仓,视线落在金壁天仓那四个大字上,许久之后,他才再度抬眼,迎上光闰那一双说不清什么滋味的眼睛,点头道歉:“有劳师兄久等了。” 光闰点头,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确认圆定已经清醒过来了,便道:“跟我来吧。师尊在里面等着你。” 他抬脚便走,圆定也不介意,跟着上去。 进了金壁天苍,在那一个宽大的会客厅中,圆定看见一个面容粗犷的道人。 他穿着一身青城道袍,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瞪着圆定。很不协调,但也很和谐。 圆定脚下一顿,很快又跟上。 光闰在厅中央处站定,对着上方的常武一个躬身,回道:“师尊,圆定师弟已经带来了。” 常武挥挥手,光闰快速退到一旁。 圆定对着正打量着他的这位常武长老双手合十,躬身见礼:“菩提寺弟子圆定,拜见常武师叔。” 常武一个挥手,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好奇地看着圆定。 “你就是那本空大和尚的那个弟子?” 这么些年,一直只听其名不见其人,如今终于看见了,却是这么一个小和尚。 “是,弟子法号圆定。” 常武看着圆定点点头:“唔。你说你是受人所托来见本座,却是何人,又是因了什么事情?” 圆定直接从袖中掏出一个很简单的木盒,双手往上方一递:“那位前辈乃是一个普定镇一位摆摊老人,说是往日师叔要的东西如今终于拿到了,一时□不得,就让弟子送过来。” 常武长老哦了一声,想来是知道对方是谁了,也不再细问,直接抬手一招,那个木盒“咻”的一声,飞离了圆定,落入他的双手。 他看了看那木盒,嘴角一撇,很是不屑的样子,但又熟练地将木盒拎起倒转过来,看到了隐在木盒底部纹路里的印记。 “切,又是那个家伙!” 话是这样说,那手却是毫不迟疑地将木盒一掀,那木盒居然就那样被打开了。 圆定心中有些不解,这木盒放在他那里时,他也是看过了的,既普通又不普通。 普通就在于,木材常见,制作粗陋。 但它不普通在,它居然没有一个口,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完全找不到打开的方法。 而且,圆定也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来折腾着个木盒,可它就是打不开。 在上方的常武想来也是知道圆定心中的不解,他分出一道眼光看着下方站得稳稳的圆定。 “你也别想了,那家伙就是这样折腾人。还是好好地念你的经吧!” 说完,也不管圆定的脸色,低头看着盒子里的东西,脸色一阵古怪。 圆定站在下方,虽然有些好奇,但看不到,兼之也不想多事,便只略瞧了一眼,便罢了。 常武收起那盒子里的东西,对着下方的圆定点头:“你既然帮着送了东西来,那本座也不会亏待了你。接着。” 圆定眼前一花,手直接地往前一接,低头一看,却是一粒黑色的珠子。 珠子里,有道道戾气张牙舞爪,但又被紧紧缚住。 这是,摄魔珠? “这摄魔珠中,封了一个炼精化气巅峰的魔修,你将他渡化了,收了这份功德。这摄魔珠,日后也是有几分用处的。” 说完,他的身影便渐渐的淡去,竟是已经离开了。 圆定锁紧了眉关。 他这一路走来虽然有些不平,但要真说危险却是没有的,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摄魔珠了呢? 可还未等他想明白,那边的光闰又走了过来,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却也没有什么恶意。 “走吧,师尊让我送你出青城。” 圆定翻手将那摄魂珠收起,对着光闰点了点头。 光闰将圆定送出了青城山山脉,看着圆定远去的背影许久,才转身离开。 他也不会自己的洞府,却是直接到了经典宫,对着守宫长老施了一礼,便钻进了满满的玉简中,一个一个仔细地翻看。 在这经典宫中,几个执事弟子正在各自忙碌着。 夜幕降临,执事弟子都收拾了手中的工作,各自散去。而这些疲倦的弟子乃至是守宫的长老,都没有发现,一道幽暗的黑光悄无声色地划过,落入其中一个弟子袖子里,化作一个楠木牌子,安静地躺着。 第八十六章 结束早课,迎着温暖瑰丽的初阳,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周天祈的心情却有些压抑。 自洛卿消失后,他在外游历了几年,最后独自一人返回青田大鹤天。 本以为在这片属于他的天地里,他能安心,却不想,反而越加的难捱。 仰头望着已经变得耀眼的朝阳,周天祈轻吐出一口浊气。 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压抑得难受,倒还不如出去走走。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整理整理才是。 周天祈转身在院子里的古树下坐定,手中捻起衣袖的一角,往下一倾,袖子里堆积的东西便全部倒了出来。 看着堆成一个小堆的玉盒匣子之类的足以让别的炼气士眼红的东西,周天祈却只是挑了挑眉,便开始着手分类。 他与洛卿一起在灵萃生长之地采下的天地灵萃没有与人结下因果,分为一类;从各处坊市集市因缘巧合购得的异宝,也是没有因果牵连,又分为一类;从各处洞府遗地乃至洞天得到的宝物功诀,没有因果牵连与有因果牵连的,再次分类...... 如此几番之后,留在周天祈面前,有着因果牵扯的,也剩不多了,就那么几件。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堆着的东西,大袖一挥,先将那些没有因果牵连干干净净的宝物收入库房,这才定神看着眼前的这几件东西。 属于八仙遗宝的宝剑、芭蕉扇、玉莲,如今的他,并不同于那所谓的天命中,与八仙没有什么因果牵连,他只是将这三样遗宝拿到手上了而已。如果他愿意,他其实也是可以就这样放手,让这三件遗宝另外挑选一个炼气士,去解决那莫云安的难题。 只是,周天祈将那宝剑、芭蕉扇和玉莲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子,他却是有点觊觎那份功德。 无论是渡化莫云安还是将他再度封印,他都能够分得一份不菲的功德。 当然,如今这八仙遗宝还没有集齐,现在说这些还是有些早了。 周天祈将这三样遗宝收入袖中,视线便落在了那个四象鼎上。 他与四象鼎定下的是契约,他帮着它找到那封魔楠木牌并再度镇压,若能找到它的主人更好,而四象鼎,则将那些已经随着远古神族消失而消亡的神文乃至神族阵法禁制教授于他。 如今,他正在寻找,而这四象鼎鼎灵,也确实是在按照契约行事。 这些日子来,他也是收获不菲。尤其是在学习上古神文,更是能够提升他对道的领悟,同时提高他在符道上的造诣。 更不用说,四象鼎的主人还曾...... 周天祈想了想,又招来那个装着千罗万象菇的玉盒,将他们放在一起,收了起来。 这个,一时还不能急。 接着的,便是周天祈手边剩下的三本道经、一把松纹古定剑、一盏普渡心灯、一朵千瓣莲、一对玲珑配、一件绿萝天衣。 他先将松纹古定剑拿起来,拿出一块云锦小心地擦拭了一遍,才再度将剑收入鞘中。 周天祈定定地看着这柄松纹古定剑,眼神复杂,良久之后,他阖上眼,又将松纹古定剑收起。 也是该为它找一个合适的主人了。 普渡心灯的话,他其实很想再看一看那卷《佛母宝典》,不过还是罢了,寻个机会,将它给了圆定就是。 圆定是佛门弟子,拿了这普渡心灯日后也有机会得到《佛母宝典》,对他也是很好的,这样,一来还本空大和尚当日对他的提点之恩,二来,也好让他更进一步。 那朵千瓣莲,是他在拿到那本《青莲印》的时候拿到的,如果他帮着那洞府主人将那《青莲印》传给他的家族弟子,倒也是可以算作报酬留下来。 周天祈拿起那对玲珑配,放到眼前细看。 本就在成形的时候机缘巧合吞了一滴凤凰精血,成形之后又得大能静心雕琢,若是能得其认主,却是可以在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借助那滴凤凰精血起死回生。只是,这玲珑配中的凤凰精血只有那么一滴,用过了也就没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功效也是让人垂涎。 这倒是难办了。 周天祈皱了皱眉,这玲珑配虽好,却也是牵连极大,在那所谓的天命中,他就曾因为这个,差点魂飞魄散。 左右衡量了一番,周天祈还是收了起来。 这样的好东西,又怎能因为那点子危险就放开? 最后的一件,便是绿萝天衣。 周天祈其实很不想将这件天衣拿到手,见到这件天衣,他便想起了当年。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拿到手的宝贝。 当时的他修为薄弱,地位低下,九死一生才通过阵法禁制进入洞府,将这件天衣拿到手。 他与林倾若的婚约犹在,这又是一件女式的天衣,兼之那时的他对于名义上属于自己的林倾若极有好感,便亲上昆仑,将绿萝天衣亲手奉上。 林倾若闭关不见他,他也没有多加停留,唯恐打扰她修行。 可谁料到...... 幸好那时仍有洛卿相伴。 想到洛卿,周天祈心中一暖,视线自然而然地往身侧一滑,嘴角习惯勾出欢喜的弧度。 可他身侧的地方,没有洛卿。 周天祈脸上笑容定住,然后慢慢消失,他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件绿萝天衣,然后收了起来。 罢了,这东西还是扔到拍卖会上去吧。 至于其中的因果,就自有人会担着。 而那些拍卖所得,就权当是他将它从那洞府中带出来的酬劳了。 至于那剩余的两本道书,却都是青城一脉秘传。 当年他拜入青城,拿了这两本道书也没什么,可现在就有问题了。 罢了,还是扔到库房离去吧。 只要他不用,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有,那也是青城。 清点完毕,周天祈站起身,看着整个青田大鹤天,忽然觉得有点太空、太静。 明明就算洛卿在,很多时候,他们也都是安静地各顾各的。 他摇摇头,转身出了小院,往着宝符阁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周天祈出了宝符阁,并没有再回小院,直接出了青田大鹤天,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化光而去了。 圆定刚从青城山出来,正独自一人行走在无人的官道上,远远便见一道光芒掠过,在他不远处落下。 来人的气息他很熟悉,也就没怎么戒备。 他抬起头,看着正现出身形的周天祈,双手合十做礼:“阿弥陀佛,周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上次联系的时候不是还在洞天里的吗?怎么现在又出来了?而且来找他,可是有什么事情? 一身青色道衣的周天祈手执拂尘,含笑见礼。 “洞天有点过于清净,便出来走一趟,了结因果,行善积德。” 圆定没有多问,只点头道:“既然如此,周大哥不如就跟我一起吧。” 周天祈摇头:“我要了结因果,与你回菩提寺的方向可是不同,不好结伴。” 圆定没有勉强,只是忽然想起一人,便开口问道:“周大哥,我在青城里碰到一个人......” 不容他细说,周天祈便已知晓圆定说的是谁。 他也不想瞒他:“嗯,你碰到的那个人,该是我血缘上的兄长。” 圆定一惊,视线有些凝滞。 周天祈亲缘尽断,他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为,那亲缘尽断的意思,是指他的父母兄长全都已经不在了,而他这一世,也不会有什么子嗣之类的。却不想,原来都是还在的。 那么,那所谓的亲缘尽断...... “他们与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各安天命而已。” 圆定看着周天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下便觉得,他与周天祈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 周天祈只一看,便知晓圆定是在想什么了,只摇摇头,不管这事,从怀中掏出一盏古灯,递到圆定面前。 圆定正在发愣,却冷不丁地看见面前多了一盏古灯。 这古灯造型朴素,与他在庙中想见的佛灯几乎一个样式,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古灯灯托上安静燃烧的灯焰。灯焰之下,却奇特的没有什么灯油。 只一眼瞧见,便觉那豆明黄而又细弱得放佛只要一阵微风吹过便会熄灭的灯火,竟然可以普照十方,周遭世界尽皆被拢在那一豆灯光之内。 普照十方,渡化苍生。 普渡心灯! 圆定痴痴地看着那盏古灯,心中便只剩了这么四个大字来回往复。 菩提寺早已失落的至宝之一,他也只是听本空大和尚提过一两回,更多的却是根本没有听说过,但此刻,他见了盏宝灯,便知晓,这就是那关联着佛门至宝的普渡心灯! 许久之后,圆定艰难地拉回一丝神智,先是在心底念了一部佛经,勉强收回视线,这才望向周天祈。 周天祈看着圆定黝黑通透的眼中那丝毫没有掩饰的渴望,笑着点点头。 “前些年游历的时候发现的。这普渡心灯虽然很好,但对我却是没有什么用处,兼之其中关系甚大,便送到你这里了。” 圆定定定地看着周天祈,周天祈也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很久之后,圆定垂下眼睑,伸手接过那盏普渡心灯。 “放心吧,周大哥,不会让你吃亏的。” 周天祈只是摇头:“好了,我这就走了。” 圆定看着那道遁光,手指不自觉地摩擦着普渡心灯。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沉,暮霭渐起,才小心地将普渡心灯收起,继续上路。 其实,他知道,这次,周天祈是吃大亏了。但,他会帮他尽量讨回来的! 第八十七章 成舍商会拍卖场属于昆仑派的雅间里,坐了几位风姿各异但尽皆赏心悦目各有殊色的女子。 她们鬟髻高梳,身上衣饰繁复却又不显奢华,眉心一点朱红,夺人心魄。 她们坐在红木椅上,一双双秋水静眸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面晶镜上,间或也与坐在身侧的人交谈一两句,同时也不忘分心注意身旁的人。镜中映现的,赫然便是台上正在展现的宝物,旁边还有声音讲解着下方的现状。 其中一人相貌柔美,眼波婉转温柔,间或一道异光划过,平添几分毅色,好一个绝代佳人。 而这佳人,正是陪着几位师姐妹下山的林倾若。 两个时辰过后,雅间中的各人都出手拍下了东西,唯独那林倾若还没有相中的东西。 当下,便有相好的师姐好奇询问:“倾若师妹,这拍卖会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看中的东西吗?” 林倾若柔柔一笑,直如月下慢慢绽放的昙花,又似春日里随着春风起舞的柳枝。 “还没有呢。若到最后也还是没有的话,也就只好这样空手回去了。” 旁边一位比较大咧咧的师妹听闻,不在乎地插话道:“零师姐,你闭关了这么久,消息都有些滞后了。你难道就没有听说过,青城派的那位光佑师兄?” 那位零师姐眼波一转,随后轻笑:“是了,是我闭关久了,有点糊涂了。有那位光佑师弟在,这些东西,”她伸出纤纤玉指轻点晶镜,“倾若师妹自然是不缺的。” 林倾若不接话,只是笑。 旁边的师姐妹只当她羞怯,也不以为意,只自顾自地开始分享她们之间了解的那位光佑师弟,不时还故意露了妒意逗着林倾若。 “哎呀,你们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师兄呢......” “呦,难得,我们的朵师妹也开始想要一个师兄了啊。可以啊,我回去就跟你洛师姐说,让她跟丹悦长老说去。” ...... 三四个佳人闹成一团,林倾若看着这些不断拿她打趣的师姐师妹笑,却什么都没说。 旁边一位面容俏丽活泼可爱的女子眼带忧色,虽然也是凑趣笑言几句,但兴致却并不高。 林倾若发现了,嘴边弧度犹在,但眼睑却是微微垂下,莫名地加了一点黯色,仿若被丝丝缕缕的云雾遮了一点的皎月。 那位女子伸出手指戳了戳林倾若的腰,正想说些什么,却骤然望见那晶镜里,打开的玉匣中,叠了一件天衣。 玉匣旁边的那位女性炼气士眼冒精光,语气中是不明显但又压不下去的激动,甚至透出一种极致的渴望,挑动着拍卖场中的所有女性炼气士。 “这件天衣,名叫绿萝,正是当年名动青城,绝色天下的绿萝祖师所有。绿萝祖师飞升之前,便将这件绿萝天衣送了出去,之后,绿萝天衣便销声匿迹,如今,消隐万年的绿萝天衣再度现世,就不知会是哪位仙子得到了!底价,一万下品仙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两万下品仙石。” 拍卖会上静了一瞬,当年的绿萝仙子是何等的风华他们并不知晓,只是他们却知道,那位绿萝仙子不仅最后成功飞升,更是拥有一份完满的爱情。 可谓是天下女炼气士最为憧憬的存在。 静默过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喊价声。 林倾若所在的雅间也是一样,这一次,谁也没有留手。 而林倾若,却是有些呆呆地看着那件已经漂浮在半空中,向着世人展现的绿萝天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她回过神来,想也不想就开始喊价。 “五百上品仙石。” 她这话一出,整个雅间都静了下来,几位师姐妹各都转头看着她,面色惊疑。 她却是丝毫不在意,继续喊价。 她的那五百上品仙石虽然多,但也不是没人给得起,当下便有人在后面跟。 忙着竞价的林倾若不知,她的声音一出,与她们雅间相邻的一个雅间也都静了一下。 周天佑本来正死瞪着台上的那件绿萝天衣,冷不丁听到林倾若的声音,脸色都黑了。 他旁边的师弟也听出了林倾若,正带了笑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却被他的黑脸吓得吞了回去。 光佑师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林师姐出来没有跟他交代所以生气了?也不对啊,光佑师兄不会那么小气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在那边胡乱猜测,这边的周天佑却是已经气得喷火。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件绿萝天衣绝对是周天祈的,原著里,这件绿萝天衣被他送给了林倾若,本来就对周天祈感观不错的林倾若,此后更是越发对周天祈上心,周天祈也对林倾若情根深种,最后更是为了林倾若,抛下其他红颜知己! 他本想先将这绿萝天衣拿到手,谁知最后还是被周天祈得了。 想到自己这段时日不仅拿不到宝物,甚至缕缕被坑害,周天佑心头的怒火就越发高涨。 到得林倾若以高价拍下绿萝天衣之时,整个雅间已经成了冰川雪原,冷得足以冻结体内不断运转的灵力。 几位师弟彼此对视了一眼,均看见对方眼中的苦涩,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的光佑师兄,已经成了一枚炸弹,只要那么一个火星,便“嘭”的一声将人炸得死去活来。 他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心翼翼地陪着,就怕一个引火烧身,自己得不了好。但与此同时,他们的心中,对着那位很有好感的林师姐多了几分思量。 想到其他几位与光佑师兄相交甚密的师姐师妹,心下的算盘便活动开来。 周天佑坐不下去了,他豁然站起,冷脸扔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出了雅间。 “你们等会自己先走,不必等我!” 那几位师弟面面相觑,最后乖乖地坐在原地不动。 在周天佑乃至林倾若所在的雅间对面,周天祈一人安然静坐,目光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晶镜,只专注地看着展台上的那柄羽扇,全然不在意别的。 林倾若交了仙石,接过天衣,一双玉手慢慢划过,如玉面庞带出享受的笑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愿意花费大量的仙石拍下这件天衣,虽然它很漂亮很有用,但花费这么多的仙石,也是不应该,只是,自她见了这件天衣以后,她的心就一直在说,要将这件天衣拿到手,这件天衣是属于她的! 如今这绿萝天衣真的到手了,她却又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林倾若如水的秋眸中蓦然涌上不解,而这不解,在她见到突然出现的周天佑的时候,面对态度十分不对的周天佑,更加浓了。 周天佑站在林倾若面前,看到林倾若仿若透明般的玉手搭在那件绿萝天衣上,本就黑得像墨的脸色越加的深沉了,甚至带上了阴翳的意味。 “为什么一定要买这件绿萝天衣?!” 林倾若抬眼看着周天佑,还有些朦胧的眼睛像一桶油一般浇在周天佑怒火熊熊的心头上。 “为什么一定要买这件天衣?我送你的那件天丝宫装你就那么的不满意,就一定要这件绿萝?不过就是一件天衣而已,那件天丝宫装又哪里差了?......” 周天佑的语气像捉奸,听得雅间里静默的昆仑女弟子震惊不已,随即也跟着怒火上涌。 呦,这是什么语气?不就买了一件天衣而已?用得着这样对别人吗?还是在他光佑的眼里,倾若师妹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还以为这位青城新俊杰是个好的,对倾若师妹更是体贴有加,倾心以待,没想到居然就是这样的?亏得她们刚才还拿他来打趣倾若师妹呢! 不过怒归怒,她们也清楚,这事不是她们能够插手的,便站在一旁看着。 林倾若被周天佑的语气眼神气得发蒙,当场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滚!你给我滚!” 林倾若的眼底已经没有了迷蒙,换上的是一朵红得璀璨直欲喷薄而出的火焰。 周天佑本就盛怒,被林倾若甩了那么一巴掌,又眼见旁边的那些昆仑女弟子幸灾乐祸的眼神,顿时更怒,立时甩袖而去。 林倾若看着周天佑远去的背影,抓着绿萝天衣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却根本没在绿萝天衣上留下丝毫痕迹。 周天佑怒气充充地出了林倾若所在的雅间,转身正要下楼,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熟悉的幽香窜入鼻翼,周天佑顿时一愣,依旧赤红的眼睛抬起。 眼前,一张可爱的娃娃脸闯入眼底,浅淡浅淡的蓝冷却了些许温度,让周天佑心中一喜,吐口而出。 “凝意?” 周天祈悠悠然地轻拂衣裳,站起身来,推门便走,却又站定,眼露笑意。 汹涌人流中,一男一女双手紧握,含笑交谈,远处,一个柔美的女子目视前方,眼底木然。 好一出戏! 周天祈暗叹,这才发现,自己这些年似乎错过了些什么,但他很快又笑着摇头。 看戏是好,但要他对上周天佑,他又觉得有点恶心。 他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第八十八章 远远地望见渔阳城城门的时候,周天祈忽然停了脚步,抬眼望向渔阳城上空。 周天祈的举动很突兀,但古怪的时,旁人却是丝毫不察,绕过他的身侧,自顾自地往城门走去。 所以也就更没有人看到,周天祈那双墨黑的眼中闪动着的青色光芒。 片刻后,他低下头,往城门走去。 走过护城河,周天祈特意低头看了一眼河水。 清凌凌的,没有什么问题。 守着城门的士兵远远地看见周天祈,并不敢阻拦,倒是周天祈自己随手拿出了两个铜钱子,递了过去。 看着士兵愣愣接过,周天祈便快步入了城。 城中人来人往,一如往常,瞧不出丝毫异样。 周天祈也不急,自顾自地去寻客栈。 客栈中的人很少,算上掌柜和店小二,也就那么四五个人,很清静,周天祈很满意,也就安置了下来。 渔阳城只是一个小城,且靠近大山,城中居民并不是很多,但人人脸上笑容洋溢,可见这渔阳城里的官员是个有能耐的。 周天祈的评价,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城中,爆发了瘟疫。 周天祈站在一处民居屋檐上,俯视下方指挥着蒙了面布的兵卒的官服男子,手中提着一个疫兽。 它形如蝴蝶,通体透明,足有半人高,只那暗沉却又漂亮的蝶翼上贴了一张雪白的符纸,符纸上神文发出湛然青光,令它动弹不能。 周天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一间又一间或破败或光鲜的民居,看着里面弥漫不去的死气、病气,看着那些染上了瘟疫的居民日夜哀嚎,而他们的家人,则日日提心吊胆,惊惶不定却又忧心忡忡。 他在那处屋檐上站了很久,就连那些官兵士卒离开了也丝毫不察。 自上一世起,他幼龄上山,独居洞室,避开人世,即使备受冷落,更受种种奚落,但毕竟衣食无忧,长大成人,虽然最后身死,但完全不能掩盖昔日青城对他的庇护。他真的要将对周天佑常烨等人的厌恶仇恨迁怒到青城派身上,坐看它覆灭,道统灭绝? 此其一。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久居山野,远离尘世,只顾修仙问道,却是忽略了这世间众生,眼见苍生遭难,而求逍遥的他能否独善其身?而只顾自身逍遥而罔顾苍生,这真的就是仙道? 此其二。 周天祈扪心自问,却是没有得到答案。 父母冷待遗弃,他心生怨怼,便借着那位大能的批语了断亲缘,这也无妨。毕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从来就未曾在他们身上得到属于亲人的温暖,但他们毕竟给了他一条命,将他带到世间。 周天祈抿了抿唇,罢了,大不了,在他们离世之前,他保周天佑一条命就是了。周天佑的命虽然保了,但要求过得舒畅顺心,却是万万不能的。再者,在他们离世之后,那周天佑欠他的,也要给他一一还回来。 至于青城,他帮它传承道统就是,至于别的,他却是不管了的。 而这仙道与苍生,周天祈抬头仰望被灰色气霾遮拢了的天空,天地浩渺,大道三千,他谨持本心,小心前行就是了。 一道清风吹过,不远处的窗棂上挂着的小小风铃轻轻碰撞,声音清凌凌的,十分悦耳。 再看屋檐上方,周天祈早已经不在了。 疫兽被擒,渔阳城中的居民虽说不上高枕无忧,但却已经安全了很多,只要小心着不感染了瘟疫,再治好病患,处理了尸体,便可恢复日常生活了。 渔阳城周围的炼气士反应很快,周天祈才刚准备在街上摆上一个小摊,街上就已经有了炼气士在赈医施药。 他们倒是敏感。 看着那些忙碌着的修为较低的炼气士,周天祈笑了笑,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在另一个街口摆下小摊。 他也没有准备什么草药,只拿了符墨符纸符笔,极简单。 简单到,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 他们宁愿在那些低阶炼气士摊子面前排出一个长长的队伍,也不愿意来周天祈这里看一看。 周天祈也不介意,那些居民不来,他也就只是自顾自地在摊子里画符,做早午晚课。 其实,也不是周天祈的形象不好。相反,渔阳城中的居民对于这么一位奇奇怪怪的人没有什么恶感,也相信他不是什么坏人,甚至会有人劝着他收了摊子,谋一个工作,好生过日子。 关键在于,周天祈的相貌过于年轻。 周天祈自小修道,时至今日已经到了炼气入神的巅峰,若不是他不急于求进,只怕还会更高。而已经到了这个修为,周天祈身体的变化渐渐减缓,到了现在,甚至已经没有什么变化了。 也因此,此刻已经年近四十的他,其实也就约莫二十来岁左右的样子。 而一旦他突破进入炼神返虚境界,他的面容就将会一直保持不变,直至他体内生机耗尽,才会露出老态甚至死去。 但也并不是说,炼气士中就没有面容衰老又或是童子般的人。那与他们的修行功法甚至是他们的道有关。 而此刻面容过于年轻的周天祈,即便周身气度不凡,也难以让已经心中凄惶不已的渔阳城居民信服。 尤其是,他们还有别的选择。毕竟,与周天祈仅相隔一条街道的那些炼气士,是他们见惯熟悉了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了三日后渔阳城外的炼气士进入渔阳城相帮才发生了改变。 这一日,临街的那些炼气士收了摊子,穿戴一新守在城墙上。 远远地望见有一辆马车从天边飞来,很快就到了城门外,此刻的城门外还有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光膜。 这层光膜本来阻不了那辆马车,但那马车却也没有直闯,而是礼貌地候在了外面。 城墙上的炼气士们仔细看了看马车上的标识,连忙打出法诀,将那层光膜打开,迎接来者。 那可不是普通炼气士。 那是丹道的任睿伯任先生!任睿伯任先生不仅亲自来了渔阳城,还这么有礼貌,果然不愧是任先生。 不自觉地瞄了瞄马车上的标识,那些人态度越发恭顺,甚至有了谄媚的意思了。 马车上藏青色的布帘卷起,一个眉目清秀举止文雅却又浑身带着一股药香的青年男子从马车上走出,当空一步一步走下,落在城墙之上。 他的身后,有一个面容坚毅肃穆的炼气士紧紧相随。 见了任睿伯,众人正想上前问候,却又被跟在任睿伯身后的那一位炼气士轻瞥了一眼,不敢动弹。 整片城墙上一阵吓人的静默。 任睿伯也不以为意,从马车中出来后便径直盯着渔阳城的上空看了许久,旁边的人也不敢打扰,便由着他在城墙上站着。 那驾车的炼气士先是平静地扫了一眼周围围着的炼气士,眼神平静却让人心中发颤,不敢轻动。 那炼气士收回视线,抬手一抓,那马车便升腾而起,向着他的手飞去。 马车越飞越小,到了那炼气士的手边,就只剩下那么一个小小的马车模型了。 那炼气士手一抓,将那马车收入袖子,便沉默着回到了任睿伯身后,与另一个炼气士一起,安静地守在任睿伯的左右。 任睿伯看了一阵,开口问道:“你们可有抓到疫兽?” 众炼气士面面相觑:疫兽?那是什么东西? 也有机灵的,一听那疫兽的名便知道该与这城中突然爆发的瘟疫有关。只是,他们根本就不曾听说过疫兽,更别说抓了。 未曾听到有人答话,任睿伯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笑了笑,也不多问,直接便走下城墙,往城中走去。 一路走来,往日繁华的城市如今只有一片萧条,眼中所见的,都是守丧的白色。 纵然早已见惯,任睿伯还是心有不忍。 也不用别人领路,他快步穿过大街小巷,正要往着城中央的药棚去,却突兀地在一条街道上停下了脚步,接着就转了个方向。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渔阳城的炼气士一惊,正要张口,却又觉着身上落了一道有些冰冷的视线,抬头看去,却正是跟在任睿伯身后的其中一位炼气士。 他们心跳一滞,不知怎么的就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睿伯拐进了一条他们并不算陌生的街道,站在一个其实并不算太好的摊位前,看着一个他们有些熟悉的年轻人。 其实任睿伯任先生的视线并不是很恐怖压抑,甚至可以算得上温和,但就是这样的视线,他们却总是会紧张,甚至有些惶恐。 但那一个他们认为就是凡人的年轻人,却能挥洒自如地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画他的符。 这个时候,众人才意识到,他们,看走眼了! 甚至,那任先生提过一次,他们全然不知晓的所谓的疫兽,应该就是被这位抓走了的。 当下,众人看着周天祈的眼神都变了。 第八十九章 周天祈垂着眼睑,静心专心画符,完全不顾围着他的那一堆人异样的目光。 而任睿伯也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并不出声打扰。 他不曾开口,便就没有什么人敢于出声,整个街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只有周天祈手中符笔落在符纸上细微的沙沙声。 周天祈的动作很快,不过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而已,他手边的那一叠子的空白符纸就已经全部用完。 那些围观的人看着周天祈的动作,目光越加热烈。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那未曾见过的符箓,那可怕的成符率,那恐怖的成符质量,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妖孽! 就是他们这些外行的人也都知道,那泛着湛湛青光的符箓,绝对不只是中品那么简单,那肯定是上品,甚至有可能是传说中久不现世的超品! 达到了超品的符箓,就算是最简单的轻身符,那速度也足以与中品等级的遁术相媲美了啊!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最富盛名的画符大师吕景,也不曾听说过画出了超品的符箓,最好的,也就是上品而已! 当然,他们不知道,那吕景并不是画不出超品的符箓,而是他画出的超品符箓都被他小心藏起来了。 作为一个大符师,对于自己最得意的超品符箓如何会不珍惜,如何会愿意让那些不懂货的人白白用了去? 而周天祈也不是不珍惜这超品符箓,而是在此刻的他看来,一条人命,比起那么一张超品符箓来说,可是珍贵了许多。 只是,即便他不介意拿出超品符箓,但这些居民却并不愿意相信他,这么多日他一直很悠闲,便有些气恼地将那些超品符箓收了起来。 如今这些,其实也就是上品的符箓而已。 但即便不了解其中j□j,也不妨碍这些炼气士心中懊恼。 他们的眼光究竟有多差,才会将这样的一个妖孽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比不上他们的炼气士? 他们究竟是有多自大啊! 更何况,若真如他们此前猜测的那般,救了这个渔阳城居民的高人,就是眼前这么一个妖孽。 当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有人生嫉,有人愧惭,但表面上,却都很好地收敛了起来。 无论是周天祈,还是任睿伯,他们都惹不起。 见到周天祈放下手中符笔,却又毫不停留地收拾简陋案几上的符箓,眼睛却微微抬起看着他们,微露不解。 任睿伯扬起一笑,抚了抚长长的衣袖,往前一步,稽首见礼道:“鄙人任睿伯,见过道友。” 周天祈已经将手边的符箓叠好了,见任睿伯见礼,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也稽首还礼道:“贫道周天祈,见过先生。” 任睿伯眼中一定,随即嘴边笑意更甚,又扫了一眼周天祈面前的案几,视线在案几上的符纸、符墨以及符笔上停了一停,抬眼看着周天祈:“鄙人打扰了,望道友见谅。待事情了结之后,定邀道友共品佳茗。届时还请道友赏脸。” 周天祈点头:“先生客气。得先生相邀,天祈不胜荣幸。” 任睿伯得了周天祈应允,颔首轻点,便带着一帮人就这样走了。 周天祈低下头,继续准备符纸、研磨符墨,掩去眼底一缕光芒。 而谁也不曾看见的,走在众人前方的任睿伯,眼中也满是兴味。 这样的一个人,就是那个消失已久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 希望是。毕竟,这样会很有趣。 到了药棚,在换衣之前,任睿伯招过那位守在他身边的炼气士:“去查查,那个周天祈,经历如何。” 那炼气士沉默着领命而去,面无表情,似乎对原因并不好奇。 待到任睿伯换了衣入了药棚,众人便见他的身后只剩下一个炼气士守着,虽然有些惊讶,但却也聪明地没有打听。 任睿伯毫不理会下方的那些炼气士的想法,只淡淡吩咐道:“开始吧。” 这么一句话,开始了他们近三日忙忙碌碌的生活。 他们这边忙碌,那边的周天祈也忙了起来,全然没有前几日的清闲。 因着那日之后渔阳城的那些炼气士对周天祈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渔阳城的居民也都有些恍然。 原来,这一位被他们冷落了好几天的年轻人,居然真的是一个炼气士。还是比他们见惯的那些还要厉害的人! 当下,周天祈的摊子前,便有了黑压压的人等着。 见了周天祈,他们的面色有些奇怪,有愧疚有后悔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对于周天祈的期望。 愧疚着这几日来对于周天祈的冷落和不信任,后悔着若能对周天祈付出信任,便能让他们的亲人早些摆脱病痛,担忧着周天祈会因为他们前几天的态度而对他们多加为难,期望周天祈能够帮他们治好身上的病,期望周天祈能够帮着他们的亲人祛除痛苦。 他们的心思,周天祈却是不管。 他只是站在自己那个简陋的小摊子前,等着那些排队的人来到他的面前,细细瞧上一眼,从旁边摆放好的符箓拿出几张,打入一丝灵力贴在那人的头上。 灵力打入,符箓瞬间被激活,青光窜出,流入皮肤,安静等待一阵,便将坐在小木椅上的人叫起,问了几句,便让他离开。 而那些居民站起来的时候,眼中都是不可置信及清晰可辨的惊喜,刚想道谢,但见周天祈已经看向下一位了,便都识趣地收了话,默默地退到一旁,各自转身回家去了。 而正在排队的居民,眼见着前方的那些人已经好了许多,心中便也多了几分希望,对于前方那个安静地忙碌着的年轻人,也更添了几分感激。 周天祈一直忙了近三日,摊子前的人,才算是稀疏了起来。 他也不忙着离开,而是就候在那里,等着还未被那些炼气士们接引过来的病患。 这日日暮,他正要准备收拾了东西回去,抬头便见那日见到的在任睿伯身后的一位炼气士。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打扰周天祈。 周天祈停了收拾东西的手,站直身,目光平淡地看着那炼气士。 那炼气士恭敬地弯腰,将手中的帖子递了过去,道:“我家先生请道长明日申时正到风益院品名。” 周天祈将帖子接过,打开一看,眼底一沉,便抬头看着那炼气士,道:“贫道定会准时赴约。” “是,我会转告我家先生。告辞。” 周天祈也不去看那炼气士的背影,只是低头看着那张帖子。 若果他没有看错,这一张请帖,绝对是任睿伯亲手所书。 他如此优待于他,目的何在? 在那所谓的天机之中,任睿伯也是周天祈的至交好友。他为他炼制奇丹妙药,助他修行,但在周天祈的前一世中,任睿伯虽然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位,但却根本不曾深交,一直保持着一种莫名的距离。 曾经的他看不明白,但如今的他,却是已经有些明了。 而在前一日收到的情报里,那任睿伯,在查他的资料! 任睿伯...... 周天祈沉默着将鎏金的请帖放入袖中,明日,就且去看一看吧。 第二日未时末,周天祈开始收拾摊子里的东西。 这一次,他并不曾将那些案几木椅之类的东西留在街上,而是将它们收起,寻了个地方放着。 以后,应该会常用。 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周天祈站在街口,看着已经有些人气了的大街,转身离开。 街上稀稀疏疏的居民早在周天祈收拾东西的时候便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默地看着周天祈。 见周天祈要走,众人相视一眼,便有人排众而出,伸手拦了周天祈的去路。 那是一个年已花甲的老人,他黝黑的面容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朦胧的眼睛此刻却专注地盯着周天祈。 经历了那么一场恐怖的灾难之后,尚在人世的花甲老人就只剩下三五个了,而如今拦在周天祈面前的这一个,却已是其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了。 这位耆老佝偻着身子,没了牙的嘴咧开:“道长留步,我渔阳城城民这些日子多谢道长关照。如今道长要走,我们也没什么能够答谢道长的,只希望道长日后能够一切顺利,我等在此多谢道长活命之恩。” “我等在此,多谢道长活命之恩。” 看着跪了一地的城民,周天祈袖子一甩,一阵莫名的力道将城民扶起。 “我助尔等,没有所求,只为本心通达。尔等都起了吧。” 说完,整个人一晃,就这样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众城民一时尽皆懵然,便都看着那位耆老。 耆老看着周天祈原来站着的地方,又扫了一眼压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挺了挺腰,佝偻的背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笔直,朦朦胧胧的双眼清清明明。 “道长救我们,没有所求。我们得道长相助,却是不能不心存感激。不仅是这个道长如此,另外的那些道长也不能怠慢。回去之后,立长生牌吧。” 第九十章 周天祈站在街道角落处,看着那位耆老,心中微微一叹。 人心...... 等到街上众人散去,周天祈才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慢悠悠地向着那风益院去。 站在风益院前,抬头看着风益院的牌匾,周天祈略站了站,便有人从里打开了门,正是那个送请帖的炼气士。 他抬眼便见周天祈站在门前,大开了中门,走到周天祈面前。 “道长果真信人。我家先生已经在院中等候,道长请。” 周天祈点点头:“请。” 那炼气士并没有带着周天祈进入待客的主厅,而是直接将周天祈引进了后院里。 周天祈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这风益院的布置,便跟着那炼气士往里走。 这风益院不愧是任睿伯最钟爱的别院,院中的布置全都是按着任睿伯的风格来的。 随处可见的药草,风中飘着的淡淡药香,典雅干净的摆设,任睿伯的品味向来很过得关。 周天祈嘴边含着淡淡的笑,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那领路的炼气士面上不动,心中却是起了些微澜。 走过曲折的小径,拂开垂下的枝条,周天祈终于看见了此刻已经坐在廊间的任睿伯。 虽然是见客,但任睿伯的穿着却很是随意。 松松披着的墨黑长发,松松垮垮却又压了一块阴阳板的衣服,微微敞开的襟子,露出白皙的蝴蝶形锁骨,为任睿伯在文雅温润的长相添了几分风流气度。 可是,这样的穿着,这样的装扮,若是见友人,还能说得通。 但仔细算起来,周天祈与任睿伯其实也就只在四日前见过一面而已,这样来见周天祈的任睿伯,其实是有些失礼了的。 但任睿伯不以为意,周天祈也不在意,便就这样了。 见了任睿伯,领路的炼气士低下头,恭敬回话:“先生,周道长到了。” 任睿伯也没有站起,只是悠悠然地坐在原地,抬手轻轻一招,很是熟稔地道:“道友来了,过来坐。” 周天祈对着任睿伯一笑,没有抗拒坐了下来。 任睿伯微微一摆手,那边依旧恭敬低头站着的炼气士便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在下几年前偶得一佳茗,名为三生碧落,前几日得见道友,心中欢喜,又觉若有道友相伴,共品此茗,定为此生快事。如今渔阳城之事将了,道友与我皆是心中欢快,便贸然下帖相邀,还请道友勿怪。” 周天祈摇摇头,道:“先生此言差矣。得先生相邀,正是贫道荣幸。” 周天祈生疏客气,任睿伯却不以为意,只是笑笑,便伸手拿过茶壶,开始煮茶。 整个庭院中,霎时就静了下来。只有微风拂过树枝的簌簌声,衬着清冽灵水流过的潺潺声,间或又有淡淡药香盈于鼻翼,倒也很是赏心悦目。 任睿伯眼神专注,周天祈也很是认真,两人就像是耗上了一般,就看谁耐不住。 任睿伯修行时日已久,又另有历练,久居高位,自然不差。 可周天祈历经两世,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也是寸步不让。 两人如此僵持不下,庭院间的气氛就很有些古怪。 既对立,又隐隐地有着相容之意,这倒是很让任睿伯啧啧称奇。 罢了,他无声一叹,手中动作不疾不徐,表面的气息却是柔和了下来。 既然任睿伯已经退让了,周天祈也不好过份,便也跟着缓和了气息。 这样一来,便是吹过风,似乎也格外的松快。 随着任睿伯的动作,茶炉中渐渐地飘起了茶香。 在这袅袅的茶香中,周天祈的身心仿若被水清洗了一般,格外舒爽纯澈,体内的灵识也更加活跃。 闭着眼,周天祈禁不住开始在心底盘算,哪里能寻到好茶,又或者可以在这任睿伯手中拿到一点? 在细微的一声轻响中,周天祈睁开眼睛,看着被任睿伯推到了面前的那个天青色瓷盏,眼中一亮,双手捧起,轻捻杯盖,先细细赏了一眼那仿佛与整个瓷盏一个颜色但又似更胜一筹的茶水,沉淀了一番心中思绪,留下一片纯粹的欢喜。 接着,他才将那茶盏递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 却是眼睛微微一怔,随即才阖了眼细细品尝。 这茶水刚才还在茶炉上煮过,但入口却是冰凉冰凉的,吞入腹后,又从丹田处升起一阵微凉,快速但又温润地沁入灵力中,带出一种特殊的清醒。尔后,那种微凉毫不停留,直入紫府,汇入识海,与丹田处的微凉不同,入了紫府识海,却让神识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 好茶! 周天祈阖着眼认真品尝,嘴边带出了一个舒适的笑容。 任睿伯也很认真,但这种灵茶虽好,对他如今却也只是品尝而已,好处真的不大,所以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看着沉醉的周天祈,任睿伯一时有些愣神。 按着周天祈一直以来对他的戒备,本不应该如此放松才是。 但与此同时,任睿伯的心底也是泛着淡淡的喜悦。 即便是对他那么戒备的周天祈,也会很认真地品尝他泡出的茶。 这还真是,舒服啊。 这么想着,任睿伯的唇边,也勾起了一抹真实的弧度。 待到周天祈清醒过来,也不多话,只是继续一口一口地喝下杯盏中的灵茶,喝完了,又很主动地自己伸手,帮着自己倒了一杯灵茶。 任睿伯只含笑看着,并不阻止。 周天祈这次倒是没有喝,只是将茶盏摆在自己面前。 他抬眼,认真地看着任睿伯。 “好茶!先生这茶,确实是不凡。天祈能有缘一品,还得多谢先生才是。” “道长哪里的话。道长能赏面前来,也是在下的荣幸呢。” 周天祈只笑,然后便将话题往这处风益院引,大有他应邀上门,就是来做客的意味。 任睿伯看着这样的周天祈,莫名地就有些怀念方才沉醉在灵茶里的他。 罢了,罢了,总是他请人上门的,且,他也还只是一个小辈。过于欺压,也不好。传出去了,他的一世英名,或许会就此毁了不是。 若是此刻已经回了青城的周天佑知道任睿伯这时的想法,定然会想到自己当年被他去走了的那枚洞天玉佩。 若真是不想太过于欺压后辈,那么,能不能将那枚玉佩还给他? 任睿伯低头,从自己的腰间摘下那块阴阳板,放到茶几上,这才抬眼看着对面的周天祈。 “此番请道长来,确实是有事要劳烦道长。” 周天祈看着茶几上的那块阴阳板,再想起自己往日对任睿伯的认识,乃至最近收到的消息,不由得有了一个想法,但他也没有挑明,只是淡淡地问:“哦?” “这阴阳板,乃是八仙中曹国舅所留,其中虽有那位仙人的传承,但也有莫大因果,不知道友可知?” “......还请先生指教。” 任睿伯不介意,也知道其实周天祈就只知道个大概,对于其中缘由却是根本不清楚,便给他一一解说。 “数万年前,有一远古魔君□而出,整合此间诸多魔修炼气士,为祸人世。仙儒佛三道炼气士深受其害,便要除魔卫道。然而,魔君出自远古,虽然本体仍被封印,出来的只是□,但也身具莫大神通,岂是当时的七大修行圣地修士所能敌?反而,更因此,东海蓬莱八十一岛的至宝七品青莲被魔君所夺。魔君因此闭关不出,人世间倒也有了几年的平静。” 任睿伯目光悠远,视线飘忽,仿佛看到那个烽火迭起,纷扰烦乱的数万年前。 “可是,东海蓬莱八十一岛也是八大修行圣地之一,更是海外炼气士聚居之地。岛上至宝丢失,如何能够就此作罢?于是,那些个海外炼气士便倾巢而出,进入内陆寻找那魔君踪影。魔君身具莫大神通,要找出他的行踪,又岂是那般容易?再者,魔君得了那七品青莲,便觅地潜修去了,无人知其下落。故而,倒霉的,也就是魔君身边的人罢了。” “魔君被封印时日久远,□出来之后,也曾隐匿了修为在各处游历,便也有了不少知交。其中有一位感情极其深厚。” 说到这里,任睿伯的脸色也不禁有了些许变化,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总之很是复杂,可此刻唯二的两个听众周天祈和四象鼎鼎灵都不曾在意。 他们此刻,都很认真地听着,了解着那段他们不曾知晓的历史。 是的,此刻在这里安静听着任睿伯讲解秘辛的,还有四象鼎的鼎灵。 四象鼎鼎灵虽然一直将罗天魔君封在他主人的神域中,但多少也知晓过魔君将□送出,但毕竟被关在神域中,对于那魔君□的事情,他却是了解不多。 也是到了这一日,他才知道,原来因为那魔君□居然闹了那么一阵,顿时便有些愧疚了。 可也只有愧疚,他也很无奈。 那罗天魔君将□送出的时候,正是他的主人陨落之时。 主人陨落,虽然神庙之中的神念犹在,但也深受重创,无法全力掌控神域。神域动荡,而他那边的封印,也因为主人的陨落而出现破绽,虽然他一直尽力掌控,但罗天魔君毕竟是跟他的主人一个等级的大能。他能勉强将那罗天魔君本体留住已经是大幸。 但不知为何,那魔君□送出的时间本应比那数万年的时间更早,怎么会在那数万年前才出世? 当然,这些,他是不会主动告诉周天祈的,除非他问了。 第九十一章 “蓬莱八十一岛既是海外炼气士聚居之地,其中亦是龙蛇混杂,又因丢了至宝,面子里子全数丢尽,一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竟然对着那位与魔君□感情极其深厚的人出手。而那人,仅仅只是一个凡人。” 炼气士无故对着凡人出手,无论在何时无论在哪里,其实都是一个禁忌。炼气士大多都是凡人出身,即便自己已经入道,但也是有作为凡人的亲眷的,蓬莱八十一岛的忌讳一犯,可谓是惹到了大多数的炼气士。兼之蓬莱八十一岛本来就独处海外,与内陆颇有不同,内陆炼气士虽然也将它列入八大修行圣地之一,但毕竟是有所防范,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这般一作为,可谓是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别人的手上。由此可知,那些人当时究竟有多疯狂。 “那凡人毕竟与魔君交好,魔君又岂会没有留下后手?故而,那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出手,也没有落得个好,反而让那凡人逃了。这样,却也越加火上浇油。奈何不了魔君便也就罢了,竟然连一个凡人都没法掌控?暴怒之下,越发地没有了忌讳。到了最后,他们不管不顾地出手,竟要灭了那凡人满门。那凡人终究只是凡人,魔君又不是个爱屋及乌的人,到了最后,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魂飞魄散。” “那就过了......” 周天祈不自觉地开口,语气也有些怨愤。 “唉。确实过了啊,到了最后,那个凡人居然直接入魔了。也是在那凡人入了魔后,那时的炼气士才发现,那个凡人,居然会是一个十世善人,且最早的那一世,也不是没有入道,功德积累之下,堪称恐怖。天命之下,注定寿终正寝,福禄俱全,荣华一生。没想到居然会落了这么一个下场。于是,天地气运功德立即反噬。那些个曾经出手的蓬莱八十一岛乃至其他别的炼气士,无论修为,只凭自身气运功德,只要不如那凡人的,便都不能免去,尽皆陷入天人五衰之境。当然,也有人凭着自身气运功德硬生生撑了过去,但也命不久长,仙路断绝。要知道,那个凡人身上的功德堪称海量,若能入道,单凭那身功德,便可顺利飞升。如今那身功德气运反噬,又岂是能够轻易抵挡?” 任睿伯停了一停,目光暗沉,也有些可惜那名叫莫云安的凡人身上的那些功德。若是他也能有那般功德,只怕早就飞升了吧。 “可即便这样,那凡人也没有放过他们。他与那魔君相交莫逆,对于魔修也不是不理解,一朝入魔,凭借着他的那身雄厚功德,兼之毕竟功德深厚,兼之魔修修为本就进展非常,那凡人的修为增长很快。不过区区近百年的功夫,便已经入了炼虚合道境,最后更是在那蓬莱八十一岛上来了个三进三出,蓬莱岛那一整片海的域竟然被血染成了红色。” “这样还未算罢,那凡人,竟然开始对其他六大修行圣地的炼气士出手,毫无顾忌。” “也许,是因为满门皆灭的他,最重要的,就只剩下那么一个魔君了吧。” 任睿伯听得一顿,随即眼中划过一阵恍然,却也没接,继续将那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一一道来。 “七大修行圣地虽然底蕴深厚,但先前忙着应对魔君和那些魔道炼气士,也已经是疲于奔命,现在又来了个修为高深却又无所顾忌而他们更是打杀不得的魔道大能,他们怎能应付?而正在此时,八仙修道初成,又见人世祸乱,苍生涂炭,便结伴出世游历,拯救苍生。因颇有成效,便声名显赫。所以,七大修行圣地派人寻来,将那凡人的事情相托于八仙。” “八仙虽对当年蓬莱八十一岛炼气士对凡人出手很是不满,但是因果已成,且那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也已经得到报应,而当务之急,却是应该平息祸乱,拯救苍生,早日恢复平静才是。于是,八仙也就没有推脱。” “八仙既然应下了这么一件事,当然就要有所动作,但那凡人本身修为已至炼虚合道境,又有魔君留下的种种手段,到了这时,就是八仙,想要对他下手也是不易。再者,那凡人身上功德虽然有所消磨,但所剩依旧极多。若是将他打杀,那凡人身上的功德反噬,就是八仙他们,也是撑不住的。更何况,那凡人会入魔,到底是蓬莱八十一岛的炼气士造的孽,对于那凡人,八仙也是有些怜悯的。左右衡量之下,八仙决定将那凡人封印,留待后人。若在这封印之时,那凡人能够悔过,便将他放出,让他自由。若是不能,那封印历世漫长,定然有所松动,却是需要加固,免得他再度出世,惹得天地混乱。” 任睿伯终于将这段秘辛讲完,探手取了面前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润着有些干了的嗓子。 周天祈微微侧头,看着任睿伯:“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凡人与魔君□交情极深,那么,那凡人被封印,魔君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任睿伯放下手中的杯盏,抬头看着周天祈。 “魔君没有坐视。那段时日,魔君消失,正是为了炼化那朵七品青莲。后来那凡人被封印,魔君心有感应,便直接出关,寻找八仙。只是,八仙将那凡人封印,也算是解除了众生疾苦,天道降下功德,兼之他们其实早就功德圆满,便直接飞升了。” 也就是说,八仙捞了这么一笔功德,就那样直接溜了? 周天祈瞪大了双眼,便是一直偷听的四象鼎鼎灵也有些意料不到。 说到这个,任睿伯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伸手捋了捋衣袖。 周天祈见状,也就清咳了声,没有再问下去。 他却是不知道,就因为八仙溜了,倒霉的便就是那些与八仙亲近的人,乃至是那些得到了八仙遗宝的人。而狼谷,便在这个范围之内,甚至更甚。因此,狼谷破灭,血缘传承险些断绝。 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的狼谷,也不是没有收获,拼着同归于尽,他们直接便将打入狼谷的魔君□毁了。 也就是在那时,洛卿的祖辈才流落在外,颠簸流离。 “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说实话,这些秘辛,便是周天祈也是第一次听闻。 在那所谓的天命中,周天祈也只是直接迎上那莫云安和罗天魔君,九死一生之下终于将他们封印在一起。对于个中内幕,却是半点都不了解。 而在前世里,周天祈就只是一个打酱油的,更是一直留守青城,对于这些事情根本不了解,那时的任睿伯更是提都没有跟他提起过。 这么一想,周天祈便有些暴躁。即使多年下来的培养下来的良好养气功夫也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周天祈的情绪波动瞒不过任睿伯,只他却是误以为,这是周天祈知道日后的乱混状况很不爽而已。 毕竟,无论是那魔君还是莫云安,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他安抚地笑了笑,目光宁静平和,坦言道:“八仙乃是我的师门先祖。” 这已经是很有诚意的了。在这世界上,知道任睿伯师承的,也就只有那么十来个而已,现在又添了一个周天祈。 周天祈点点头,忽又问道:“既然这阴阳板中有八仙之一曹国舅前辈的传承,那么,其他的那七件遗宝,是不是也同样有着他们主人各自的传承?” 任睿伯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只能看看各人的机缘了。” 周天祈仔细地盯了任睿伯一阵,缓和了心绪,也从袖子里摸出那三件遗宝来,一一摆放在案几上。 “贫道也曾在世间游历,曾有机缘收下这三件宝物。” 任睿伯眼神热切地盯着那三件遗宝看了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地移了目光。 “既是道友的机缘,那道友收起来就是。” 周天祈含笑点头,大袖一甩,放在案几上的三件遗宝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将案几上的那盏已经冷掉了的灵茶拿起,垂下眼睑慢慢地将茶水啜入口中。 那清风涤灵茶虽然已经冷掉了,但其中异效却是半点不减,反而因着添了几分的凉意,更显清灵。 周天祈喝着,眼神越发清明,刚刚升腾起来的暴躁也都被一一平息。 茶尽,周天祈放下杯盏,先是抬眼看了看天色,又转眼看着任睿伯。 “时间已经不早了,先生,贫道该回去了。” 任睿伯此时也正在饮茶,见周天祈告辞,也不阻拦,点头道:“时候确实不早了,既如此,在下便送道友出去吧。” 周天祈点头,跟在任睿伯身后出了风益院。 看着周天祈远去的背影,任睿伯面上神色依旧,只那一双深沉的眸子里,不知何时染上了暮色。 直到周天祈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的眼前,他才甩了甩衣袖,回转风益院去了。 周天祈不紧不慢地缓步行走,容色平静。 倒是四象鼎鼎灵有些忍耐不住,在四象鼎空间中显现出身形,面色凝重。 “既然是与那封印有关,那么那个什么凡人,我帮你一把就是了。” 周天祈听闻,眼中一道异彩闪过,欣然点头:“如此,便多谢你了。” 四象鼎鼎灵很是懊恼地瞥了周天祈一眼,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就要散了开去。但就在这时,他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嘴角勾出一个兴味的笑容。 “哦啊,你可是要有惊喜了。” 第九十二章 周天祈全然不知四象鼎鼎灵的异样,只独自一人悠悠然漫步回了客栈。 因着瘟疫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了,虽然客栈中还是没有什么人,但掌柜脸上还是多了几分笑意。 见到周天祈,他的态度也就越发的恭顺。 周天祈并不介意,只是对着掌柜吩咐了几句就回了房。 沐浴用膳后,周天祈开始做晚课,谁料想,晚课过程中,他竟是隐隐的有些不适,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灵台。 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就是感觉很不舒服。 周天祈皱了眉,霍然睁开眼睛,眼中精光暴涨,也有些恼怒。 既然已经不能做晚课,那就...... 周天祈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稍稍凝神,果断停下今日的晚课,阖目入定。 定境之中,灵台清明,周天祈很快就在识海之处显化出身形。 识海茫茫混沌一片,中有一张符箓显现,正是周天祈的本命元符。 他定睛看去,却见那本来正在混沌中沉浮的本命元符,此刻却是被一缕又一缕的白色丝状物质缠上。 周天祈皱了眉,心念一动,双手快速打出道道法诀,他的那张本命符箓便到了他的面前。 修行到了今日,那张本命符箓上的神文已经不复往日那般的模模糊糊了,甚至已经有了些许神韵。 他伸出双手,那张符箓咻的一声渐次缩小,落入他的手上。 周天祈将那张本命符箓拿到眼前,细细地看去,这才发现,那缕缕的白色丝状物质虽然缠上了他的那张本命符箓,但似乎没有什么影响,反而加快了符箓神文的成形,更因这丝状物质,整张符箓莫名地多了些厚重的气息。 他皱了眉头,沉思半响,手上却是不停顿地打出法诀,随着他手中法诀落入本命符箓之上,那张本命符箓开始颤动,那幅度越来越大,最后,那一缕又一缕的白色丝状物质竟然无法继续攀附其上,被抖落了下来。 那丝状物质似乎很有灵性也很有毅力,即便一次又一次地被抖落,依旧不断地往上攀,就想缠上去。 周天祈的眉头锁得更紧,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那白色丝状物质似乎是从虚空之中凭空钻入他的紫府识海之中,而且每时每刻都有所增长。 他伸手轻轻扯了一缕出来,拿到眼前细看,又掐了掐,软绵绵的又很有弹跳力,而且,看材质,怎么有点像是神念?但又跟神念有些差别? 他想了很久,总是无法捅破最后的那一层纸,就差那么一个契机。 周天祈摇摇头,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就找外援去。 紫府识海中的身形一晃,直接消散,盘膝端坐在床上的周天祈却是霍然睁开眼睛。 他将四象鼎从袖子里摸出,放到一边,道:“鼎灵,我有些事不解。” 四象鼎鼎灵在四象鼎中现出身形,抬眼看着鼎外的周天祈,抿唇一笑,最后压□形,暗地里清了清嗓音,问:“何事?” 他的声音透着不耐,周天祈也知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但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他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鼎灵,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之时,周天祈的头顶蓦然冲出一朵很淡很淡的庆云,庆云之上,一张模模糊糊的符箓漂浮不定,符箓之中,一个模模糊糊极不分明神文,而在那符箓表明,一缕又一缕的白色丝状物质缠绕而上,不断地尝试着融入那张符箓之中,可那张符箓却不断地抖动,将那些丝状物质一一抖落。 这朵庆云也只是在周天祈的头顶上停了一停,便后继无力般地退回了周天祈的身体内,而周天祈的面色也在这一瞬间便得煞白,整个人都变得颓唐无力。 纵是如此,周天祈依旧强撑着精神,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那一个小鼎,等着鼎中鼎灵的回答。 鼎灵神色复杂地看了鼎外的周天祈一眼,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周天祈这么一个人入了他的主人的眼。 这就是一个妖孽! 庆云是那般容易凝结的吗?是那般容易脱出脱出体内的吗?他才多大的年纪?他才多深的修为?竟然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吗? 再看那张符箓,那个神文,这是他能领悟凝结的吗!? 鼎灵的沉默让周天祈有点慌乱,但很快他又沉静了心神,阖了眼稳了稳心头有些逆转的心血,这才睁开眼继续看着四象鼎,等着鼎灵的回话。心中却也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是鼎灵也不知道,他也许该回青田大鹤天去看看了。 四象鼎鼎灵沉下了心神,却又见此刻已经平静了心境的周天祈,心中复杂更甚,但还是开口道:“你可曾听说过香火?” 周天祈未曾留意到鼎灵话中的复杂心绪,只细细咀嚼着那香火两字。 “你的意思是,那些白色的丝状物质,就是香火?” 鼎灵下意思地点点头,却又反应过来,此刻的周天祈看不见,不由得微微一顿,这才答道:“对,那就是香火。” 得到鼎灵确定的回答,再沉下心感应了一番此刻仍在不断努力要进入他的本命符箓里的那些香火,周天祈心中也极为复杂。 不用细想他也知道这些香火从何而来,只是他不知道,不过就那么几日的光景,他竟然已经得到了香火。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四象鼎鼎灵脱口而出:“你既有了香火,可要,改修神道?” 如果周天祈修了神道,那他完全可以待主收徒,日后也不至让主人的传承断了去。 要知道,主人那家伙极其懒惰。在纪的那些日子里,已经称尊的主人不是没有惊采绝艳之人拜师,只他都统统不收。也有人询问过,主人也只说懒,免得祸害了人去。 但他却是知晓,主人那是找不到适合的传人。 而今这么多年过去,纪也早就成了历史,想来主人也没寻到传人,这周天祈是主人难得看得过眼的人,若能将他拐了来,主人面上不说,心中定也是高兴的。 周天祈听得这话,当下一愣,随即摇头,很果决。 “不了,我还是修我的符道为好。至于香火,谁不知香火有毒呢?” 他落在屋里黑暗中的目光很清,就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一湖秋水。 四象鼎鼎灵却是没有就此放弃,他又问道:“若我有手段除去香火之毒呢?” 远古的那些神君也不都是愚蠢之辈,修行神道的他们常年与香火打交道,自然对于香火了解极深,就算一开始不知晓其中坏处,入了道之后,又怎会没有察觉?有所察觉便会想办法解决,而四象鼎鼎灵的主人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些都属于独门手段,并不为外人所知。 周天祈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众仙闻而色变的香火之毒,也会有解决手段。但他也只是惊奇了一阵,便又摇头。 “便是有,那又如何?我既已选定,便就不会后悔。” 四象鼎鼎灵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伸出手,四象鼎中漫天挥洒的星光似是得到召唤一般,纷纷落在他白白胖胖的手上,汇成一片简状物件。他看着那片简状物件,微微叹了一口气,眼中精光爆闪,两道神光从他的眼中射出,打入那片简状物件之上,随即隐去,了无痕迹。 他看着手上那片很安静的物件,沉默了一阵,终于屈指一弹,那简状物件顺着他的力道飞射而去,很快就出了四象鼎空间,在只有一豆昏黄灯光的室内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周天祈手上。 “你我交易仍在,这个就给了你了。” 周天祈紧了紧拿着那片简状物件的手,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四象鼎看了好一阵,良久,才终于将那个四象鼎收回袖子里,闭眼阖目,心境空明,开始调养自己的身体。 刚刚的那一手,他也很勉强,甚至也有点伤到了身体。 一炷香后,周天祈睁开眼,眼中有神光隐隐,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那片简状物件,随后,手一动,那片简状物件就已经贴到了额前。 他闭眼,查看简状物件中的信息。 只略略扫了一眼,周天祈便震惊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袖子,似要穿透袖子的材质,看到袖子空间里此刻沉寂的四象鼎。 那简状物件里的东西,可谓是秘藏! 他本以为,自他拒绝了四象鼎鼎灵之后,即便四象鼎鼎灵依旧将关于香火的信息给了他,但应该也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近期就回青田大鹤天走一趟的,却没想到,这四象鼎鼎灵居然大方了一次。要知道,往日里,四象鼎鼎灵也依照交易给他说远古之间的事情,但那大多都是史料,正史野史乃至各处的吃食,最有价值的也就是远古使用的神文了。 可这片简状物件里的,可都是关于香火的解说,包括它的本质与各种各样的使用。而且只要看一眼,他便知道,这绝对不是四象鼎鼎灵的见解! 那么说来,这些都是他的那位主人的东西了?如此秘宝,他真的能够收下。 犹疑了许久,他眼神一定,终于闭上眼,开始修炼。 就在此刻,茫茫天地中的某一处密林里,在一个篝火堆旁,一位老人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与此同时,仙界的某个洞府,那位少年模样的仙人抚了抚手上的如意,突然睁开眼看了看下界,笑着轻摇头,却也没有说什么,闭上眼继续神游天地。 第九十三章 周天祈花了整整九天的时间,才成功让那些香火换了个目标。 拿着手中那一段段纯白色的香料,周天祈也顾不上细看,只伸出手揉了揉额角,昏眩的感觉依旧继续,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些凡人的声音。无奈之下,周天祈便将那些白色的香料连带着四象鼎一起塞入袖子里,然后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爬上床睡了过去。 真要累死他了!整整九天不眠不休,就为了处理那些驳杂不堪的香火,就是神仙也顶不住啊! 他决定了,无论是谁,只要胆敢打扰他休息的,他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又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沉入黑甜睡乡的周天祈还是被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的波动给唤醒了。他皱紧了眉头,因睡眠不足而致心情极度不爽,他双手一动,就要一个法诀打出去,中途却是忽然想起,这种特殊的波动,不是属于洛卿的么? 但是洛卿不是一直在身边么?用得着使用符箓?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反射性地探了出去,直接插入袖子里,从中摸出一块玉白色的符箓。 周天祈霍然睁开依旧迷茫的眼睛,没有焦点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那张符箓上,却又在下一刻将那块玉白符箓上闪烁不断的橘黄色光芒刺得眼中泛泪。 他不知觉地勾起一抹微笑,手中一动,一道灵力打了进去。 随着灵力打入,那张玉白符箓表面的橘黄色光芒瞬间向外扩散,在半空中形成一个橘黄色的光幕。 光幕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周天祈的眼底,让他从心底里涌上一层像那光幕一般温暖的橘黄色,霎时间,周天祈只觉得他一直以来都很不安的心定了下来。 那是一种,别人完全无法给予的安心! 看着那一身灰暗却又有着别样光泽的狼毛,那一双已经彻底变得碧绿透着冰冷凛冽的狼眸,看着那条长而有力的尾巴,周天祈清楚,这样的洛卿,有点陌生。 但那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带来的陌生,却很快就被那双狼眼里不变的温暖熟稔驱散得一干二净半点不留。 “洛卿......” 那边的洛卿看着光幕上的周天祈,眼神柔和温暖:“嗯。” 听着洛卿的应声,周天祈霎时回神,双眼神采奕奕,没有丝毫茫然,仿佛洛卿方才所见俱都是幻觉。 “你现在是在狼谷。” 周天祈如此问话,很突兀,也很让人疑惑。但洛卿却仿若不觉,只点头道:“嗯。” 周天祈扫了一眼它背后空无一物的山壁,皱了眉道:“那边如何?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还好。还要七年。” 七年?太长了! 洛卿看着周天祈不自觉锁起的眉:“嗯。” 确实是太长了。 周天祈上上下下看了洛卿好一阵,确定它身上没有什么伤痕,似乎还在这狼谷中收获不少,多少心中有点安慰。 罢了,七年就七年。 周天祈不说话,洛卿也就不开口,只是一直盯着周天祈看。 周天祈心中有些莫名,也有些紧张,却并不曾觉得怪异,也就随洛卿去了。 忽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一件事,便问了出来。 “你在狼谷,可有见到一个鱼鼓?” 洛卿微微顿了一顿:“嗯。有一个。” 周天祈心中轻舒一口气,这样的话,八件八仙遗宝可就只剩下一件没有下落了。 “你可以拿出来吗?” 洛卿轻点头:“可以。” 整个狼谷就只剩下它和那一个血胎了,一个鱼鼓而已,拿了也就拿了。 周天祈抿了抿唇,微微组了一下词,便将几日前从任睿伯那里听到的秘辛一一告诉了洛卿。 洛卿认真地听完,再度开口,却是问道:“任睿伯?” 这又是个什么人? 周天祈看着洛卿有些暗沉了的眼睛,嘴边笑意一闪即逝。他先将前几日任睿伯碰面即相邀,今日又交浅言深说了一遍,最后见洛卿的眼睛已经快要化作一片墨绿了,这才继续道。 “不过就一外人,无需多虑。” 洛卿定定地看着周天祈,忽而问道:“沈昭和董靖华呢?” 为什么他们不与你在一起?为什么你会独自一人去赴那任睿伯的约?若是他设下陷阱了呢? 当然,洛卿却是有点多虑了,一个素昧平生无恩无仇的人,怎么就无缘无故地对他动手呢? 对于洛卿总是直呼沈昭和董靖华的名字这件事情,周天祈从来就没有介意过。 反正,洛卿是长辈,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们年纪也越发地大了,是时候尝试一下自己游历了。总跟在我的身后,只怕会没什么长进。” 完了,他便又将上一次沈昭和董靖华吃了点小亏然后碰上圆定的事情跟洛卿说了。 最后总结道:“我们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年轻人,总要让他们吃点苦头才是。” 他的话挺老气横秋的,衬着他年轻的容貌便显得极为怪异。 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在意。 “嗯。那你接下来?” 周天祈从袖子里掏出几段纯白色的香料,举起凑到光幕前让洛卿细看,颇有些献宝的意味。 “呐,洛卿,看看这个......” 洛卿顺着周天祈的话看着他手上的香料,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问道:“这是什么?” “呐,这可是香火!” “香火!?”洛卿一听,顿时生气地盯着周天祈,眼神谴责。 “香火这样的东西你也敢收下!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累糊涂了!若真的,就回青田大鹤天去好好休息!......” 话说,这还是周天祈第一次见到洛卿生气的样子,他有些愣愣地看着那边已经站了起来,身子前探,凑到光幕之前,似是要直接将他扑倒,直接将他带回青田大鹤天。 他本就暖暖的心此刻更是热得发烫,连眼眶都似有些微红。 只是一个正在暴怒中,一个却是在失神,全都没有注意到。 洛卿那么内敛沉静的一条狼,竟然也能独自咆哮了小半刻钟。 等到洛卿停下来,却看到周天祈眼角留有一些残红,嘴边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点笑意。 “洛卿别担心,这已经不是香火了。可以说,这就是极致纯粹的众生意念。” 极致纯粹的众生意念? 凡是入了道的炼气士都知晓,香火是斑驳到几近混杂的众生意念。虽然众生意念对于炼气士来说是好东西,但若是混杂到像香火那样的,那么香火之于他们,便会像是罂粟之于凡人。那是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毒品! 可纯粹到了极致的众生意念便又不同。那几近于众生自动献上的一份气运。 气运的重要性,谁都知晓! 洛卿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谁教你的!” 能够将众生意念从驳杂不纯的香火之中提取出来的,绝对是不外传的秘法。这样的秘法,就连青田大鹤天里都没有。谁会就这样给了周天祈?又是为了什么愿意给他? “四象鼎。” 周天祈与四象鼎鼎灵之间的交易,洛卿也是知道一点的。 但是...... “他愿意拿出来?” “因为罗天魔君吧。” 罗天魔君仅仅只是一个分\\身,便能搅得整个天地乌烟瘴气的,那他已经脱困而出的本体,又会是有多大的能耐? 他周天祈可不是四象鼎鼎灵的主人啊,没有他的那份大神通,能将罗天魔君生生封印。若不趁着罗天魔君尚未恢复过来尽快提升修为实力,只怕到时他们就会被一窝端了。甚至还会连累到四象鼎的主人呢! 就连四象鼎鼎灵的主人,目前修为大概也还没有恢复过来。 洛卿沉下心一想,便也有些信了。 “还有谁知道四象鼎?” 他也是这时才想起,像四象鼎这样的,在纪便已经存在,还内存器灵,存有远古传承的,绝对是这个世界人人垂涎的宝物。 若让别的人知道了,就算周天祈背后靠着的是青田大鹤天,只怕也落不到一个好字。 不说傅青和方天已经不在此界了,就算是他们仍在,只怕也护不下他。 周天祈笑眯了眼:“只有我和你。阿昭和华生也就只知道少许。” 洛卿看着周天祈的眼底,微微地缓了缓心中的压抑。 “莫再让他人知晓。” “你是要继续?” “嗯,我独自一个人的话,反而会方便些。”你不在身边的话,有人陪着与没有人陪着,都一样。 “要小心!” “嗯,我会的。” 洛卿听闻,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周天祈,似乎并不曾相信他的话。 周天祈有些讪讪然,便换了个话题。 他问:“狼谷中既无别的生灵,那你这些日子的吃食......” 洛卿身体一顿:“餐风饮露。” “那,等你出来,我亲自给你动手可好?” “好。” 一人一狼又捡了些乱七八糟的话说了又说,又沉默着你看我我看你相伴了近半个时辰,这才各自散去了。 周天祈有些呆愣地看着已经回复一片漆黑的虚空,直到天边晨曦初现,这才木木地将掉落在地上的传信符箓收入袖子,身体无力跌落在床铺之上,很久之后才继续沉沉睡去。 身处狼谷的洛卿却是比周天祈要好些,它只是瞪着那张已经收敛了光幕的传信符箓一阵,才将它收归入自己的铭牌中,又很不耐烦地不知从哪里摸出那个鱼鼓,只看了一眼就扔进了铭牌之中,接着便转身入了另一个洞府。 自今日起,它要更加努力!直到能将周天祈护在它的身后的那一天! 第九十四章 七月二十,林家庄林家老太七十一岁大寿。 宴请四方来宾,接八方来客。 而无论是哪个名牌上的人,都很给面子,亲身拜寿。 一来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很有福气,能过来沾沾福气那就太好了。二来也是听到了确切的消息,老人家上山修道数十年依旧年轻美丽应该是已经有所成的林家大小姐也回来给她的母亲贺寿了。 若是能得到这位大小姐的青眼,那就太好了。就是不能,见上一见也是好的。 结果果然不负他们所望,这位林家大小姐真就是一位相貌柔美温柔可亲的仙子! 寿宴上的人很多,但宴上的人心思大都不在宴席上,对于寿宴上的饭食乃至是只曾耳闻并不曾真正见识过的聂家班的当家花旦上台献唱也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早早地就已经落在了那位陪着林家老太端坐高位的林家大小姐身上了。 瞧瞧那位大小姐身旁不远处已经显露出老态的林家二小姐。 真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坐得下去的。 林倾若无视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不在意旁边自家小妹那有淡然却又夹杂着怨怼与嫉妒的眼神,只顾着与自己的老母亲说话。 她常年在山上,很少有能与母亲这样亲近的时候,便也格外地珍惜。 林家老太微微叹了口气,昏昏蒙蒙的视线在林倾若柔美如少女般的面容上停了许久,又转了视线去寻那位坐在另一处主座上的周天佑。 虽然已经有些看不太清,她还是竭力地看着。 片刻后,她转过头,拉过林倾若的手:“大姐儿啊,你们的婚事,可有打算了?” 林倾若正侧了头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冷不丁听自己的母亲提起这事,当下不由得侧了头,向着周天佑的方向看了过去。 周天佑也是修道之人,林家老太的声音虽然已经刻意放低了,但距离实在不是很远,他又耳聪目明的,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也是一愣。 彼时又正好对上林倾若那一双妙目,不由得有些痴了。 林倾若看着周天佑顿了一顿,便侧了头回去看着正等着她回话的林家老太,心中一酸,但又勉力压下。 “当前我们还是以修行为重,这些,可以迟一点再说。” 林家老太微微一叹:“唉......你们是可以迟一点再说,但我们却是想着能在闭眼之前,看见你们成亲的。” 我们?也就是说,不止母亲? 林倾若将头转向林家老太爷那里,看了看自己已经老迈的父亲,又转了头回来。 “母亲,你和父亲都会长命百岁的!你们都会好好的。” “唉......你是要成仙的,自然也该知道,这人命,有时真的是天定的。虽然我们能得你的帮助,侥幸命长一点,但终究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我们睡过去了不打紧,关键是,你们还未成亲呢。我们真走,也走得不瞑目啊!” 谁家的寿星会在自己的寿宴上说这样的话?! 林倾若也有些慌,连忙安抚:“母亲,别说这话。你们都会好好的!” 林家老太倒是洒然:“我们有你这样的好女儿,当然会好好的。但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啊,到了古稀,想得也就多了啊......” 林倾若低了头不说话,只听着林家老太絮絮叨叨地说自家二姐儿以及其他的几个儿子的家事,大的小的,没有一个漏了去。 最后,漫不经心的林倾若便听得这样一句话。 “......就是他有别的意思,我们也是不怕的。......” 别的意思? 林倾若有些茫然的眼对上那边周天佑看过来的尴尴尬尬的眼,微微一顿,便偏了视线,移了开去。 整个寿宴的热闹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但林倾若却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隔离了世人的她,居然有点冷了。 林家老太正在不断地劝说着,却也敏锐地发现,自家这个并不太了解但是很孝顺的女儿有点不太对劲。 她停住了话头,细细想了想,脸色也有些变了。 “他他他不会是真有别的意思吧?” 老人家吃的米盐比较多,又将女儿放心下,当下就有些察觉了。 “你老实跟母亲说,这可是真的?!” 林倾若看着已经有些愤怒的老母亲,心中一暖,摇摇头。 “没有,哪的事。您看,他不就在那边么?” 林家老太睁眼望去,老眼睛也不昏花了,对着周天佑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阵子。 周天佑将这边的话听在耳中,心中本就有鬼,又被林家老太那如扫描光线一样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就更是浑身不自在了。 那可是丈母娘,谁能真正地做到平静淡然? 可他的那些忐忑与不自在在听闻林家老太的下一句话的时候,便已经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复杂到无法剖白的心情。 那就像是一团乱得麻一样的丝线,又像是混在一起驳杂的色彩。 “若他真的别有心思,我当日还不如不悔亲呢!一个傻子也比一个负心的人要来得好!” 热热闹闹的寿宴,总也有结束的时候。 待到曲终人散,夜深人静之时,整个林家庄,便只有林倾若和周天佑这两个清醒着。 七八月的夜里,凉风习习,冲淡了白日的酷热,舒缓笼罩了整个天地的沉闷。 林倾若独自站立在亭中,嗅着鼻端幽幽淡淡的花香,迎着清清凉凉的微风,看着这一片寂静却又蕴含生机的院子,静静沉思。 直到,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机闯入她的感知范围。 周天佑!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全当周天佑不存在。 站了很久,周天佑才跨步向前,不顾林倾若隐隐的拒绝,走到她身旁,并肩而立。 周天佑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这又是怎么了? 林倾若颇有些诧异地抬头,不想却直直地看进周天佑的眼里。此刻的周天佑很怪异。 比起以往的他都要怪异。 林倾若定了定心神,移开视线,问:“何事?” 自那日拍卖会之后,林倾若就没有再见过周天佑。 “今日母亲所说的,我们也该准备起来了。” 今日母亲所说的?林倾若有些想要冷笑的感觉。 我的母亲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母亲我不知道了?再有,今日母亲说的,你不是不太愿意,一直用语言推搪的吗?怎么现在就同意了?你的那凝意妹妹呢? 啧! 但林倾若也只是抿了抿唇,不说话。 论起资质,她与周天佑其实相差无几,但比起修为,她却是输了那么一筹,再说,他们之间的婚约已经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还关乎着她的师傅丹珍长老与常烨长老的结盟。 所以,就算她如今想脱身,只怕也难。更何况,她自己也清楚,她还是愿意等着他的,等着他与她履行婚约,等着只有她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的时候。 林倾若垂下眼睑,声音有点低:“你是真要跟我履行婚约了?” 周天佑侧了眼看着眼前这个沐浴在星光之中,恍若美梦的女子。 这是他最喜欢的女子,是他最初心心念念的女子。自他翻阅了原著以来,便为之心动魂牵梦萦的女子。 “你属于我。” 陈诉的话语,可却带着点疑惑乃至不安。 “你只属于我。” 强调的语句,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谁。 林倾若没注意,她心中满满都是这么两句话,以及那个此刻专注地看着她,要将她收入怀中好好保存,丝毫不容他人觊觎的周天佑。 虽然年幼即被带上山,跟随丹珍长老修行,修为不低,但她的骨子里,其实也只是一个俗世女子,渴望被人珍藏,渴望有人为她撑起一片天。 可毕竟,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还是有些作用的。 她定了定心神,抬眼直直看着周天佑,一字一句地问:“那,齐凝意呢?” 甫一听闻齐凝意的名字,周天佑眼前便浮现起那个可爱女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心中也是有些犹豫,但很快,眼前林倾若渐渐泛上泪珠的眼吸引了他的所有心神。 看着此刻梨花带雨的林倾若,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将林倾若搂进怀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埋首在周天佑怀中的林倾若弯了弯俏丽的唇角,便顺着周天佑的力道倚进他的怀里。 “她出身大荒崖......” 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仿若谁在耳边低低的叹息。 林倾若的心霎时冷得如坠冰窟,冷得她浑身一个激灵,但身体又僵硬得要命。 也就是说,若那齐凝意不是大荒崖的人,你就不会与我履行婚约? 周天佑以为林倾若不习惯这样与他人亲近,心中一软,便将林倾若环得更紧。 同时,心底也有一种得意一闪而逝。 “这一世,也就只有我,能够这样将林倾若这个佳人搂在怀中......” 林倾若身子软了软,靠得周天佑更紧。 心中有一个念头越发地清晰:“既然我是只属于你的,那么,你也该只属于我。既然与我成亲的是你,那么,谁也别想夺走你!” 这样下定了决心的林倾若,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双手也环上了周天佑的腰,一副极亲密的样子。 “倾若,我们回去以后,就禀告师傅,然后,我们就成亲。然后,我们......” 耳边,是周天佑不断描述的美好未来,可林倾若却觉得耳边有那么一句话来回不断循环往复。 “......一个傻子也比一个负心的人要来得好!......” 第九十五章 即便因为林倾若的师傅丹珍长老在林倾若传信之前的一天闭关以致婚事暂停,也不能阻止她与周天佑的喜信流传。 因着大荒崖在青城派的布置,不过是当晚,齐凝意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手中掐着那块传信玉符,脑海里全是林倾若无限娇羞地倚在周天佑怀里而周天佑满心喜悦满足的影像,齐凝意睚眦欲裂,心神崩裂,仿若天地破碎。 那个贱人! 她哪里比不上她了?为什么天佑哥哥还是要跟她成亲?为什么天佑哥哥不念着她?不,不是天佑哥哥不念着她,而是那个贱人! 都是那个贱人的错!一定是那个贱人串通了那个老太婆,逼着天佑哥哥与她完婚! 那个嫁不出去的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心中愤恨,越是不断地念叨着,齐凝意的表情就越加的平静,也越发地恐怖。 冰冷刺骨的戾气弥漫了满屋子,更是往着院子外快速扩散。 方圆百里之内,一片死寂。 很久之后,齐凝意方才收拾了情绪,将手中那块传信玉符收好,也顾不上因着方才的那番波动导致心境出现裂痕,乃至刚刚晋升的修为有些不稳,她自己慢条斯理地梳洗连连一番,便悠悠然上床睡了。 翌日,齐凝意早早便醒了过来。 在环柔的伺候下,她梳洗完毕,化了一个淡妆,换上簇新的衣裳,揽镜自照。 镜中,依旧是往日那个单纯乖巧女子的模样,但比起往日,却多出了些危险的味道。 魅惑与单纯,危险与乖巧,截然不同的感觉碰撞起来,混成一种更为特别却又让人更为沉沦的魅力。 齐凝意满意地笑,仍旧是昔日她在周天佑面前的那副天真笑颜。 环柔退了一步站在旁边,见齐凝意放下镜子,不由得上前一步。 “小姐,不如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 话音平淡却透着不由抗拒的意味,环柔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一波骇人的戾气,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又稳住了呼吸,低声应道:“是。” “我的事,就不必打扰爷爷了。” “......是。” 齐凝意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嗯。” 她转身就走,留下环柔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担忧。 小姐总说她能分得清大局,但事实上...... 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环柔面上表情变幻不定,但很快又平定了心绪,看着齐凝意消失的背影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没有追上去。 如果真的如她所料,那周天佑真的要放弃小姐,那么,以小姐的骄傲,只怕不会愿意让她看到的吧。 她的小姐啊...... 周天佑此刻却是忙,忙着准备婚礼。 虽然周家庄和林家庄因为几个老人家已经将事情统统包揽了,所以他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插手,但炼气士这边,却也是要他来准备的。 当然,也有另一个其他的原因。 例如,避开那些因为这件事情而来找他的红颜知己。 但是,无论他怎么躲,也仍旧是避不开。 而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地意识到,究竟有多少貌美佳人倾心于他!这么想着,心中就不禁升起了些怜悯与得意。 瞧,哥在这个异世里还是有很多女子喜欢的。 瞧,那么多的绝色佳人都在为哥的成亲而伤心流泪。哦,哥真是罪无可赦啊! 尤其是当他看见与自己的那个前女友有五六分相像的朱倩娘双目含愁极为哀怨的样子,心便更是高兴得要飞起来。 你看,你不是嫌弃哥,抛弃哥吗?这会就轮到哥不要你了! 所以,在这筹备的过程中,周天佑的心情都极为舒畅。 林倾若有时瞧见,也会心中甘甜。 无论以往如何,他还是愿意与她成亲,甚甚至为此而开心快意。这说明,他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 这般想着,林倾若对待周天佑的态度也越发地亲昵了。而周天佑,也极为享受林倾若对他的依靠和亲近。 所以,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他们两个人感情最好的时候。每日里你侬我侬,两不相离。 所以,当齐凝意千辛万苦踏入青城山范围,便在青城山不远处的青城坊市里看到那么一对浓情蜜意的恩爱道侣。 男的俊朗大气,玉树临风,女的娇倩柔美,芳华万千。 尤其是林倾若眼中的甜蜜幸福,刺得她的眼生疼。 她就这样站在角落里,看着那对男女幸福地挑选婚宴时的各种用品,看着周天佑对着林倾若的种种温柔小意。 纵然她一开始便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夹杂的东西太多太多,真要走到一起,太难。 但她也一直在努力! 她在努力谋算,想要在青城中留下大荒崖的暗子,想要在青城中寻找可以让大荒崖大兴的存在,想要让青城,彻底脱离七大修行圣地,投向大荒崖。 这样的话,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就不会那么长那么远。 这样的话,她就有把握断了周天佑对林倾若的情。 这样的话,她才能......与他在一起。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直到林倾若和周天佑离开,齐凝意还是站在原地,木呆呆地看着。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位姑娘,你还好吗?.......这位姑娘,你还好吗?” 这样的话,在耳边响过不停。 齐凝意木木地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身边的青年。 那双眼睛,很单纯,是被人保护得很好很好的单纯。 她勾起唇角,笑:“没事。” 我怎么会有事? 她整了整自己身上没有丝毫凌乱的衣物,对着那个青年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那个青年看着她笔挺倔强的身影,摇了摇头,那双单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通透。 但他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站了一会,转身便走。 齐凝意看似镇定地一步一步走出青城,心中却也是越来越冷,直到心底最后的一丝温度散去,她的丹田之处,圆转流畅的灵力霎时一顿,再度搬运之时,却染上一丝丝淡淡的幽冷。 本来,这样的变化是逃不过齐凝意的眼的,但此刻的她,却根本就没有分出一丝心神来掌控自己的身体。 但就是这样木然迷茫的齐凝意,竟然毫不引人注意地平安回了她的别院。 站在别院的院门外,环柔守在门外,面色有些焦急担忧,但又不敢跨入院门之内。 只因,她的小姐,齐凝意自从青城回来之后,便进了院子,并下令不得打扰。 所以,即便齐凝意已经进去了五天了,环柔还是不敢踏入院门一步。 也正是如此,所以环柔并不知晓,齐凝意此刻正处于九死一生的险境之中。若是不能从中走出,只怕她这一生便只能就此消失。 也是进了寝室,齐凝意才发现,她竟然走火入魔了! 所谓的走火入魔,指的,是周身运行的灵气不受控制,在体内肆意来去。并不是她所修的魔道。 无论是仙道魔道佛道还是儒道的炼气士,如果无法从走火入魔中回转过来,那么就只有爆体而亡这么一个下场。 齐凝意咬着唇,竭力保持灵台清明,但是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她与周天佑一直以来的点点滴滴,甜蜜的,幸福的,但这些记忆里,却又夹杂着周天佑和林倾若之间的亲密旖旎,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应有尽有,无所不包。 记忆越来越混乱,她开始有些分辨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她幻想的未来。 她越是要牢记,便越容易遗忘,越是想要清醒,便越是糊涂。 在真与假,甜与苦中,齐凝意渐渐地有了放弃的念头,到了最后,只剩下那么一点执念让她维持着自己的意识。 远在大荒崖上难得出手一次炼丹的昊源长老心中骤然一乱,手中的动作慢了一瞬,整个丹炉一阵诡异的颤动,随即便炸了开来。 炸炉了?竟然炸炉了! 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么一种状况的昊源长老却顾不上思考别的,他急急地从身上的介子空间处掏出一粒圆球,仔细地看了许久。 没有任何变化啊? 昊源长老疑惑了一阵,仔细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但他也知道,刚才那样的心颤绝对不是错觉! 他果断转身就走,出了丹房,抬手一道灵光打入一块玉石中,眼见着玉石化光消失,他这才定了定心,却也不再开炉,只站在原地等消息。 而此刻本来应该在挣扎着的齐凝意身上黑色光芒一闪,体内灵力泛起阵阵冰冷的幽光,接着,周身灵力便乖乖巧巧地顺着周天做循环,并不敢再胡作非为。 但诡异的是,这个时候的齐凝意,根本就不曾清醒。 环柔抬手一接,手中赫然出现一块玉石。她脸色陡变,先是抬眼看了看齐凝意的院子,犹豫了好一阵,这才将玉石中的意念取出。 接着,又是一阵脸色变幻,可紧接着,她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眼神一厉,手中又是一道灵光打入。 看着那块玉石消失,环柔喃喃道:“小姐,对不起。” 远在大荒崖的昊源长老等了整整半个时辰才终于等来了那块玉石,他急急地取出其中意念,只一眼,便怒火勃发,浑身收敛的气势霎时外放,逼得丹房中的弟子齐齐一顿,随即身体软了下去。 至于那些丹炉里的丹药,那就更别提了。 “好!好!好!周!天!佑!你!可!真!好!啊!” 随即,他大袖一甩,转身去往大荒殿,求见大荒崖崖主万华童子。 第九十六章 昊源长老跨出大荒殿,又转头看了看已经关上了的殿门,摸了摸手中的大荒令,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化光消失。 在许多年之前,昊源长老并不是大荒崖上的炼丹师,而是修道之人闻之色变的鬼面毒师。 鬼面毒师,用毒手段神鬼莫测,一张鬼脸吞魂噬魄,无人不惊无人不惧。 与他用毒手段足以相媲美的,是他的那身智谋。 当年,在昊源长老的独子齐墨与其爱侣罗衣双双出事之前,他乃是大荒崖崖主万华童子的智囊,力助其整压大荒崖诸位长老,可谓劳苦功高,深得万华童子信任。 后来,他便带着齐凝意在炼丹房隐而不出。 但他的威名尚在,这也是齐凝意为何可以在大荒崖上肆意妄为的原因。 否则,大荒崖上长老近三十人,也不是没有些得意弟子后辈,怎么就处处都让了齐凝意那么一头? 要知道,大荒崖上的诸位长老可都不是善人。 大荒崖上的诸位长老不管身在何处,正在做些什么,都抬起头,看着那道墨绿的遁光,心中各有所思。 其中,一人喃喃自语:“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竟然惹了这老头了?居然让他出山了?” 想起他口中的这老头的恐怖,他身体一颤,连忙住口不语,只在心口暗自嗤笑。 “管他谁惹了那老头呢?反正不管老子我的事。那又不是我的龟孙子。” 不过是一个时辰的功夫,昊源长老就已经到了齐凝意所在的别院。 他在别院门前现出身形,看了看别院门匾,眼中划过一道复杂的神色,随后跨步入内。 他走的很熟练,仿佛对于这个别院的布局了如指掌,而别院中的侍从仆人迎面碰见他,也大都恭顺地跪下退到一旁,不敢阻拦。 很快,他就到了齐凝意所在的院子。 环柔正急得脸色发白,冷不丁见到本应在大荒崖上的昊源长老站在了自己面前,心跳如擂鼓,来不及做反应,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婢子拜见老祖!” 昊源长老“嗯”了一声,正想问些什么,但忽地脸色一白,整个身体一晃,就这样消失了。 环柔心跳一停,脑海一瞬间空白,随即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面如死灰。 但她也顾不上想其他,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齐凝意的小院。 等她终于进了小院之后,入目的,便是齐凝意脸色苍白软软倒在昊源长老怀中的模样! 昊源长老顾不上分神瞥一眼模样狼狈的环柔,只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齐凝意的身体。 很快,他便放缓了脸色,周身的温度也有些回暖。 环柔不自觉地轻舒了一口气,看样子,小姐没事了。 昊源长老将齐凝意放在床上,细心地帮她拉好被子,紧接着,手中便拿了一个玉瓶,取下瓶塞。 异象立时散了满屋,环柔不自觉地吞吸了一口。 香气入腹,顿时心清气凝,灵台空明。 好东西! 昊源长老将手中玉瓶里的药液小心地倒入齐凝意口中,看着她吞下,这才真的送了一口气。 他收起那个玉瓶,冷眼看着下方已经跪下了的环柔。 “将事情一一说来。” 环柔轻应了一声,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个透。 顶着昊源长老的冷眼与逼人的气势,环柔坚强地将事情说完,又将身体俯下,等候处决。 昊源长老也不看她,只道:“你自己下去领罚。” 环柔应了一声,也不敢再看上方,小心地退了出去,出了院门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没事了,真好! 但是,那个害得小姐如此的周天佑,定然不能让他好过! 昊源长老看着齐凝意的睡颜,微微一阵叹息,眼中俱是怜惜。 “痴儿啊痴儿......” 等到齐凝意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床边不远处,昊源长老盘膝而坐,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她。 她眨了眨眼,眼睛中的迷蒙散去,抬手爬起身,对着那边的昊源长老点点头,道:“爷爷。” 她的声音清冷淡漠,根本就不像是平日里的那个齐凝意。 昊源长老脸色不变,点点头:“是你醒了啊?” 齐凝意颔首:“嗯。” “意儿怎么了?” “她睡了。” 昊源长老看着她:“嗯。既然你出来了,那就好好地玩一玩。至于剩下的那些,都由我来接手。” 齐凝意不同意,她看着他:“不,爷爷,我要自己来。” “你刚醒,对于这些事情不太了解。” “不,我很了解。” 昊源长老眉头锁得更紧,但齐凝意的气势却是半点也不低,见她坚持,昊源长老也只好妥协:“好吧。但你要答应爷爷,不可以逞强。” “我知道的,爷爷。” “她先前也是这样说的,可结果呢?” “我不是她。” 眼看着这一个孙女又要跟自己犟起来了,昊源长老只能放柔了声音:“我知道心儿你不是意儿,但你们都是我的孙女!别让爷爷担心。” 齐凝意,不,应该是齐凝心看着昊源长老眼中的疲惫与忧心,也跟着妥协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嗯,乖。好好休息。爷爷在这里陪着你。” 齐凝心乖乖地闭上眼,不说话,尽管她并不喜欢睡觉。 周天佑不会知道,就在这一刻,原著中的那个视人命如草芥出手毫不容情的魔道新星齐凝意彻底苏醒。 周天祈也不会知道,青城未来的命运,会更加悲惨。 此刻的他,正好奇地翻出一块玉符,打入灵力,看着那一片升腾起的光幕上的那个雍容华贵的白罗织。 这么多年未见,白罗织面容丝毫不变,反而因着这些年在凡尘中的历练而越加的风华逼人。 她对着周天祈见礼,微微上挑的凤眼,风情无限。 “道长,你所说的那个玉笛,似乎有些眉目了。” “哦?在哪里?” 这样的结果其实算是在情理之中。 玉笛乃是韩湘子的遗宝,韩湘子出身书香,虽然入了仙道,但对于儒家弟子还是有一些关照的,而这,也正是周天祈将寻找玉笛的事情交托给白罗织。 别说八仙遗宝在那所谓的天命之中已经出现过了,这样只要按着时间地址寻去,那要寻到,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何苦弄得那么辛苦? 世上没有那么简单的事。 你看那芭蕉扇就知道了。 周天佑千辛万苦寻去,不也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是每一件遗宝,都会像吕道祖的那柄玉剑以及张果老的那个鱼鼓一样的,乖乖地留在原地。 八仙只是飞升上界,但还没有死呢。 “道长不妨猜上一猜?” 向来雍容的白罗织,居然也开起了玩笑,且还是跟他? 看来,白罗织的心情很好啊。 周天祈眯了眯眼,看着光幕里,白罗织眼底那收都收不住的笑意。 “萧元堂?” 白罗织的笑容一僵,颇有些不可思议的意思,但到底心情好,便干脆地点了点头。 “道长是怎么猜出来的?” “夫人让贫道猜,想来得到玉笛的那个人,贫道应该是认识的。夫人的心情这么好,那么......” 自周天祈碰见化作人形的白罗织之后,便已经发现,白罗织心底隐有重重忧虑。而且那忧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深了。 周天祈也不用多想,便能猜出原因。 萧元堂乃是凡夫俗子,寿命有限,可白罗织却是化人的妖仙,寿元悠长,两人恩爱,自然愿意长久相伴,只是凡人寿数毕竟天定,难以奈何。 如今可好,萧元堂得了韩湘子的玉笛,算是得了韩湘子的传承,自此踏上修道之路,只要以后修道有成,寿数之事,自然就算不上问题。 即便是因此而需要接下其中因果,白罗织也是心甘情愿。 看着白罗织面上泛出的光彩,周天祈不由笑道:“恭喜恭喜。” “多谢道长。只是夫君虽然有了传承,但毕竟乃是初初入道,又没有个师傅在,妾身虽也是修道,但毕竟对于这人族修行之法不太了解,还请道长多加指点。” 周天祈笑笑,应了下来:“夫人过奖了,贫道也只是先行了一步而已。若夫人与先生不嫌弃,贫道倒是希望到时能多一处论道之所。” “既然如此,那妾身等定当扫榻以迎。” 两人说笑了一阵,周天祈正色道:“夫人,此间打乱不远矣。夫人该与先生早做打算才是。” 白罗织收敛了笑意,郑重点头道:“妾身知晓了。” 待到光幕敛去,白罗织急急地转身,开始盘算着家中的孩儿该如何安置,那静逸谷的洞府就是个好去处。 毕竟,那是吕祖昔日隐居之地。其中的种种禁制阵法都是吕祖和她的先祖布下,此间能够撼动的人,不会有太多。 对了,自静逸谷中得来的那部双修法诀也该拿出来了。 昔日不用,那是夫君未入道,对于这样的修炼又极为抗拒,如今却是可以了。 周天祈收起那块玉符,心中也在慢慢盘算。 这样的话,只要等到洛卿回来,那么八仙遗宝就凑齐了。这样的话,他们心中也会有些底。 毕竟,对上那已经被困在封印中的莫云安的话,问题还是不大,但若再添上一个罗天魔君,那就难了。 若真的不敌,那么...... 希望那位四象鼎的主人会出手,又或者,在他背后的那位大能...... 只是,周天祈微微眯眼。 从他再一次爬出娘胎的那一刻起,依赖别人就注定了不会是他的风格! 还是要尽快提升修为。 第九十七章 此后六年,丹珍长老终于出关,听闻青城的周天佑终于决定与自己的得意弟子林倾若完婚,心中大悦,遂亲上青城,与青城常烨长老议定吉日,正式结亲。 九月十六日,青城周天佑迎娶昆仑林倾若的消息传遍天下。 周天祈听闻,略微勾了勾唇角,什么也没说,将消息扔到一旁,不做理会,便又闭目入定去了。 九月十六日那天,天公作美,天高气清,云淡风轻,在这样的日子里,周天佑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才成功将林倾若从昆仑迎回了青城的新洞府。 在前几年成功突破炼气入神的周天佑,此刻已经出师了,兼之他即将成亲,便搬出了常烨的山头,在附近自立了门户。 而周天佑此刻的洞府,便是由他亲自设计建造最后亲自命名的琅嬛殿。 当夜,明月高悬,周天佑的洞府琅嬛殿中张灯结彩,满目红亮,喜气十足。 齐凝心站在山巅之上,沐浴着冰冷却皎洁的月光,远望下方的那一片热闹景象,眼神冷漠,气息平淡。 不知何时,下方的那一片席子里有一个红色的人影跌跌撞撞出了人群,往着黑暗的角落跌去。 齐凝心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注视着那一个人影,眼角渐渐泛起泪光,衬着她眼底的冰冷显得异常的怪异。 “你如今仍未完全恢复,却还是想要再见他一面吗?” “这么几年来,他一直都在为这一场婚礼准备,从来就没有想过你,你还是这样惦记着他吗?” “你就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齐凝心淡淡开口,没有人回答,只有那一滴又一滴的豆大泪珠滑落,打在她站立的石头上,留下一小摊灰色的痕迹。 忽而,那个狼狈的红色人影猛地抬头,往着齐凝心的方向看来。 毕竟是炼气士,即便是齐凝心站的地方已经够远了,周天佑还是看见了她。 他朦胧的双眼映着月光下她素白冰冷的身影,看着她变得淡漠的面容,心中不由一疼,喃喃唤道:“凝意......” 齐凝心没有动,只任由那一滴滴的泪珠划过面庞,任由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不属于她的挣扎。 “他不过是唤了你一句,你就这样拼命了吗?” “今晚可是他的大喜之日呢!你若现身,他就会真的恨你一辈子。你舍得?” 她叹了一口气,略略抬头,凝神细看了一会那轮当空的明月,微微侧头,转身便走。 下方的周天佑见齐凝心消失,心中蓦地一空,抬手似是要挽留,却听得身后传来了呼唤他的声音。 他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句,便有人寻了来,将他扶起,见他醉成那副模样,不由得打趣道:“呦,天佑师兄,这个样子进洞房可不行呦。你会被师嫂嫌弃的,到时候若不让你上床,那可就是一大损失了啊......” 周天佑本已经醉糊涂了,但听得洞房这两个字,却也跟着呢喃了几句:“洞,洞房?倾若......倾若......” “呵,醉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师嫂,这还真是,得得得,我就做一个好人,帮你一把就是了。” 说完,这人便叫了几个人来,帮忙着边拉边扯地将周天佑送进了洞房,完了,他们挤眉弄眼好一阵子,才对着端坐在床上的林倾若一礼:“师嫂,天佑师兄他送回来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走的时候居然没有关上门。 林倾若深呼吸了一口,缓了缓心底的紧张,将面上浮现的红霞压下,也不拉下头盖,站起身来,先到周天佑身边俯身看了看,闻着他身上那身呛人的酒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瞥见那边的门,没办法,只能到门边把门给关了。 她才一锁门,随即便被一个满身酒味的人搂在了怀里。 “倾若,倾若,倾若......” 耳边是他低唤她名字的声音,温柔带着急切,但又带着点飘渺,似乎极不真实。 她心中一软,转身环住他的头,低低而又羞怯地应:“嗯。” 接着,便是被翻红浪,鸳鸯相戏,春光无边。 齐凝心在青城中闲庭信步,颇有兴致地欣赏着青城胜景,全然无视心底不知名处一波接着一波涌上的酸涩和痛楚。 忽然,她脚步一顿,阖目细细感应,周遭似有道道若隐若现的魔道气息。 那是来自远古的,格外沧桑古老的气息。 只是那么一丝,便让她心神巨震。 当即,她也顾不上心底的那些情绪,开始细细翻查。 只是,那人的魔道修为比她高出不知多少,若不是她与拿到气息几近同出一源,只怕她也会像其他的那些青城之人一样,一无所觉。 蓦然,她睁开眼睛,找了一个方向,身体向上微微一晃,整个人化作淡然融入到深沉的夜幕里,不见了踪迹。 距周天佑的那个琅嬛殿几个山头的,便是青城派这几年的新晋内门弟子所在。 他们天赋并不是太优异,但也不差,所以虽然没能直接拜在青城各个长老门下,不能得到他们的指点,可也是青城的内门弟子,得到青城派较为精心的培育。 就在其中的一个山头的一处精舍里,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在阖目静修。 他盘膝而坐,双手交叠,五心朝天,一切都算得上正常。 但就在他的正前方,一块楠木雕琢而成的木牌悬空沉浮。 再一细细看去,那块木牌表面,雕刻着古老神异的文字。此刻,那些文字散发着隐隐的金光,而金光的下方,有着一缕缕的黑色气状物质。 那黑气如潮,不断地冲击着那些文字散发的金光,但又一次一次地被\压了回来。 但随着那黑气一次次的冲击,那金光已经渐渐地黯淡了,想来再过上不久,这金光就会被完全冲破。 而那些神文,将再也无法将其中的魔君镇压。 这少年手上的那块楠木牌,正是周天祈和四象鼎鼎灵四处搜寻的封魔楠木牌。 这封魔楠木牌自被带进青城以来,便通过种种手段隐了下去,并不断地收集信息,甚至为此不惜在青城的经典宫虚耗光阴,直到如今,才终于挑选了一个适合的对象,准备破封,然后夺舍。 青城头顶八大修行圣地之一,兼之近些年世间太平,大荒崖虽屡有动作,但毕竟不大,也就松懈了下来。 这样,竟然就让罗天魔君在青城待了这么多年。 当然,堂堂魔君过了这么多年的躲躲藏藏,也让罗天魔君心生恼怒。 如今,终于可以开始尝试破封了。 被镇压在封魔楠木牌中的罗天魔君深吸一口气,快速收敛身上的魔气,手中法诀不断,誓要破除封印。然后,便要一洗数十万年镇压的耻辱。 他眼中冷光一闪,手中不知何时收了法诀,抬手抓上出现在面前的那柄弑神枪,喃喃道:“老朋友,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那弑神枪枪神微微颤抖,枪尖之上,隐隐黑色光芒吞吐。 “好好好!我们出去!” 话落下,手中长枪往前一挥,枪尖之上,黑色光芒瞬间凝实,化作一到光柱,顺着罗天魔君的力道向前击打。 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那一层一直以来便将他牢牢禁锢住的金色光华闪现,拦下了这一击。 罗天魔君也不气恼,只笑道:“如今你的主人已经陨落,就算我此刻的实力不足以往百一,你也拦我不得!” 笑声清朗,却又透着一股子冰冷的狠戾,听得人心中发麻。 封魔楠木牌却是没有丝毫回应,只是那道金色光华确实是黯淡了些许。 罗天魔君手中一用力,再挥下,弑神枪枪尖黑色光芒再现,一下下地打在那层金色光华之上。 最后的最后,也在情理之中,那层金色的光华“嘭”的一声碎响后,化作金色的光屑消散在天地之间。 在金色光华散去的同时,那块黑色楠木牌上的金色神异神文齐齐断裂,又听闻“咔嚓”的一声轻响,整个楠木牌出现了道道裂纹。尔后,一股接着一股的黑色气流再无阻滞,在半空之中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面容颇为俊朗的男子,他的眉心处,有一朵妖异的仿若燃烧一般的火焰,衬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睛,只一眼,便足以夺人心魄。 他站在半空之中,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又抬头仰望明亮皎洁的月亮,转眼再看着天边的某处,等待着。 不久,他所注视的地方,那原本深蓝的天幕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星体。 那星体甫一出现,妖异的红光便骤然大放光芒,便连披洒了天地的皎洁月光都被它染上了一层血色。 那是,荧惑。 象征天下大乱的星体! 天地之间,一片静默。 他看着那颗荧惑星,微微勾唇,清清淡淡的笑声溢出,而仿若是有所感应一般,天上的那一颗荧惑星所披着的层层血光竟也浮起了层层波动。 “这下,可麻烦了......” 许久之后,有人缓缓出声。 四象鼎鼎灵蓦然在四象鼎空间中现出身形,目光死死地看着那茫茫星海中忽然出现的那一颗红色的妖异星体。 “竟然,真的出来了......” 第九十八章 荧惑星高悬天际,原本正在青城中四处寻找那缕魔气来源的齐凝心脚下一顿,抬头仰望着那颗血红色的星辰,嘴角轻勾,眉梢眼角处的戾气稍稍退散,直如冰雪初融。 齐凝心向来比较中意妖异的红色,对于这一颗有别于其他星辰的荧惑便更是喜爱,她站在原地好生欣赏了一会,这才有所动作。 她手中法诀接连打出,隐隐地,头顶荧惑星红色的光芒一闪。随着齐凝心的法诀完成,她的双手之上赫然多出了一团红色的光芒。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齐凝心直视着这团红色光芒,满意地勾出一个微笑。紧接着她手中法诀快速变换,那团红色光芒随即翻滚沸腾,随着她手中法诀的完成,那团红色光团竟然幻化出了一个小小的箭头。 齐凝心不再犹豫,脚下步伐加快,顺着那团荧惑星星力的指引就这样寻了去。 罗天魔君正低头查看他选定的那位夺舍对象,忽而心念一动,动作也随之停顿,站直了身体,目视前方。 不多久,一袭素白襦裙的齐凝心便跨入了这个小院子,毫不犹豫就寻到了罗天魔君所在的房子。 她也不直接推门进去,只在门前三步远跪下,叩首静候屋中人的反应。 “在外面候着,别让人进来打扰。” 他的声音很清很淡,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但莫名地就让人不敢反抗。 “是。” 齐凝心恭敬地应了,甚至不敢在门边守着,直接退出了院子。 罗天魔君并不在意齐凝心的做法,他沉吟了一阵,抬手一招,那块崩裂开来的封魔楠木牌瞬间飞落到他的手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封魔楠木牌上的金色神异神文快速转变为与楠木牌一样颜色的黑色,随后,罗天魔君随手一抛,那块楠木牌四射而出,分成八块小碎片落在八个方位。 紧接着,屋中一种莫名的波动浮现,站在院子外面候着的齐凝心还未曾察觉到什么,便已经发现,屋中只是她先前所见的那个样子,没有一点异常。 眉梢微微一挑,她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守着。 魔道炼气士个个极为警惕,作为一个陌生人的她,想要得到那人的信任,没有那么容易。 没关系,她早就有所觉悟了。 作为数万年前那位老祖的本体,这位,是她心中最崇敬的存在! 没有之一! 罗天魔君再度低下头细细打量下方那个人的面容,还未显出轮廓的少年周身已经有了淡淡的灵气辉耀,显得他极为无辜纯净。 若他以这样的面容出现,想必他应该会喜欢。 想到那些记忆里那个鲜明的人,罗田魔君淡淡一笑,笑容中有着几不可察的真实与欢愉。 若是四象鼎鼎灵在此,只怕会大呼见鬼。 在远古之时,这位魔君手段残酷而且极其冷血,传言自其诞生以来,便不曾见他笑过。 当然,也没有人见他哭过就是。 又或者,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很快,罗天魔君敛去自己脸上的笑意,双手往下一压再一拉,便有一个飘渺的少年灵魂出现在他的手边。 那个少年此刻还有些懵懂,但似乎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他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体前方的那个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后,他也知道了。 虽然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身体凝实,但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有些模糊,当然,比起他来,这个人是要强上很多。这个人,绝对不是人。 稍稍一联想,那少年的脸都白了,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你,你是要夺舍......” 少年虽然修行日短,但平日极其喜欢翻阅经典,自然也知道夺舍之事。 只片刻,他就镇定了下来,眼神犹豫了一阵,终于一定。 “这位前辈,你若是想要晚辈的身体,晚辈可以双手奉上。” “哦。” 罗天魔君本来正要动手,但这个少年的动作极为有趣,便也暂且缓了缓手,想要看看,这个少年会怎么做。 果然,这个少年还算是聪明。 他咬了咬牙:“当然,前辈有一个条件。” 罗天魔君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晚辈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前辈日后,可不可以对她多加照顾?” 静默,一片静默,少年立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涣散,似乎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他惊骇地看着那个人,但左右想了想,便又冷静了下来。 此刻,他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 他没有办法从眼前的这个人手中逃出去,他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既然如此,不如还是多为自己最后剩下的那个妹妹谋算一二。 在他的视线渐渐由希望变得无能为力的时候,罗天魔君轻点了点头。 少年狂喜,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他多少顾忌着,便也只是无声地笑,渐渐地笑出了泪来,也不知是太过于欢喜还是别的其他。 慢慢地,他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轻轻闭上了眼睛。 待到他完全闭眼之后,罗天魔君眼神一黯,屋中一阵微风拂过,便再也不见他的身形。 片刻后,那个少年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里一片死寂。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笑意,随后,那只有丁点的笑意快速敛去,他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圆球,圆球中,一个小小的少年安然酣睡。 罗天魔君沉吟一二,翻手将那个圆球收起,也不去管院子外边守着的齐凝心,凝神打坐。 一个时辰之后,总算是了解了体内灵力的搬运路径,他睁开眼,眉梢眼角不见丝毫异动,却让人无端地觉得,此刻他的心情不太好。 他低头,从少年的胸膛中掏出一个尚带着少年体温的玉佩,低头看了看玉佩上刻着的那个“安”字,也不言语,只是收起,站起身出了院子。 院子外守着的齐凝心见他出来,连忙走到他的面前,躬身行礼。 “大荒崖弟子齐凝心,见过老祖。” 除了偶尔得知罗天魔君与大荒崖关系的齐凝心之外,整个大荒崖中,也就只有昊源长老和万华童子知道大荒崖与眼前这位老祖之间的渊源了。 罗天魔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忽而开口道:“你体内,有两个灵魂?” 齐凝心心中一突,连忙低头回道:“禀老祖,那是弟子的双生妹妹。” 罗天魔君不置可否,却蓦然变了脸色,身形一闪,便已经到了山巅,看着天边的某处。 齐凝心看着罗天魔君的动作,心中不禁越加佩服。 真不愧是魔道的老祖级人物,这不过才夺舍了一个时辰而已,竟然就已经能够自如地掌控整个身体了,而且看样子,只怕老祖连这个小毛头身上的那些灵力也都全部纳入掌控了。 真厉害啊。 她心中感叹不已,却也不敢稍慢,跟着罗天魔君的脚步也都了山巅,只是异常乖巧地落在罗天魔君身后,做守护之态。 罗天魔君不管她,只看着那个方向。 早在罗天魔君夺舍的同时,茫茫天地间一处被锁入虚空的所在,一个青色人影盘坐在一处灰色的蒲团之上,阖目神游。 那罗天魔君夺舍之时,天边悬挂的那一颗荧惑星似有呼应地光芒骤放,随后又微微一收,妖异光芒瞬间夺目却又瞬间消失。 那人眼皮轻轻一颤,似有尘埃落地,他睁开双眼,眼睑接连轻眨,似乎很不适应。 尔后,他眼中快速划过一道光芒,随即又敛去。 这是一个风清气朗的年轻人,他姿态自然挥洒,周身还有着浓浓的书卷气,就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但比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整日闭门研读圣人书的书生,他的眉宇间又多了许多浅淡却又真实存在的沧桑。 莫云安! 若是周天祈乃至是罗天魔君看见此人,便会知道,这就是那个被八仙封印了的莫云安。 而倘若有人再度细细看去,便会发现,其实这个莫云安,与周天祈所见的那个四象鼎主人的神像有着三分相似。 他站起身,并不理会僵硬如磐石的身体,缓步走了几步,便听得“嗡”的一声,一个八卦阵将他团团围住,而这个八卦阵的八个方位,各有一个隐隐的法器压阵。 莫云安看着那个八卦阵,心中无波无澜,只在原地站定,又瞥了一眼青城山的方向,神情复杂。 恰在此时,罗天魔君也正在青城山巅之上看着这个方向。 莫云安似乎察觉到罗天魔君的视线,唇角一勾,一个浅淡的笑容浮现,整个封闭的空间霎时便像是涌现了一道春光。 随后,他收回视线,目光盯着自己的手,眼神复杂。 罗天魔君也收回了视线,俯视了一番青城,又看了看天上的那颗荧惑星,最后还是对着后方低着头很是恭顺的齐凝心点头:“走吧。” 齐凝心心中一喜,低低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周天祈终于从定境中出来,甫一睁眼,便见袖子里的四象鼎不断地颤动。 他低下眼睑,微微想了一下,终于还是将四象鼎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到眼前。 “周天祈,那罗天魔君已经破除了封印,更有甚者,他已经成功夺舍了!” 才一出关,便这么一个坏小心砸到头上来,饶是周天祈,心中也不由大惊,但很快,他就稳定了心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九章 九月的天,已经不如八月时的那般酷热了,但对于此刻本空大和尚等人来说,却是比六七月的酷热更让人烦躁。 罗浮山主峰峰巅,罗浮掌门坐在主位之上,那双向来似睁似闭的眼睛此刻已经彻底睁开,那里面的浓雾已经散去,周身的气势格外地严肃。 他一一扫视下方坐着的六人:“今日,我等齐聚于此,诸位都已经知道缘由。此刻也就不多说了。那么,诸位以为,该如何行事?” 坐于上方的罗浮掌门中州子既已开门见山,下方的各修行圣地掌事人也没有推搪,只对视一眼,便有人开口了。 那人面容硬朗,身材高大,周身水气环绕,更有丝丝蛮荒的气息。 却正是蓬莱八十一岛中蓬莱岛的岛主,殷襄。 “那荧惑星,跟数万年前的紫奎魔君有关!” 紫奎,是罗天魔君那分\身在当年的名号。 “紫奎魔君?!” 众人俱是心中一跳,接着,本空大和尚便问道:“阿弥陀佛,岛主可是可以确定?” 殷襄冷哼了一声:“当然。” 当年蓬莱八十一岛与紫奎魔君结下深仇,双方都想下死手。而后来,蓬莱八十一岛成功,紫奎魔君销声匿迹。但蓬莱八十一岛也未曾就此松懈,数万年来都不曾放弃过对紫奎魔君的研究。 此刻既然殷襄这么说,他们却也是相信的。 所以,听闻殷襄此话,在场众人俱都沉默,闭目思考。 数万年前距今极为遥远,当时他们尚未出世,更勿论成道了。但作为世间八大炼气圣地的掌控者,对于当年的那些事情,他们还是有些了解。 当年的紫奎魔君可谓是纵横时间,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其锋芒。 若不是他们的先辈当年趁着紫奎魔君不在,请出当时的八仙将他的至交好友封印,动摇紫奎魔君心性,后来更是设计让紫奎魔君对上狼谷,只怕这世间会更是血流成河,尸骨遍野。 饶是最后狼谷谷主拼到最后与紫奎魔君同归于尽,整个狼谷也几乎不存。狼谷血脉断绝,到了如今也尚未有所复苏。 如今,若真的是紫奎魔君卷土重来,那,他们又该去哪里再找出一个狼谷来? 再说,就是当年的紫奎魔君现世,也没有出现过荧惑星。如今,荧惑星再加上一个紫奎魔君,难道,整个世间就要这么毁了吗? 殿中一片静默,本空大和尚心中低唱一声佛号,抬头扫视了殿中的诸人,开口道:“此次荧惑星骤然现世,象征大劫将临,贫僧却有一问,这荧惑星星主,乃是何人?”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精神一震。 本空大和尚这可是说到重点来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天地劫数将临,所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大荒崖的万华童子,但根据他们所知道的天机,本来也就只是炼气士间的一次普通的劫数而已,怎么就将荧惑星拉出来了呢? 数万年前,荧惑星没有现世,这一次却突然就出来了?其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荧惑星与紫奎魔君有关,那么,应该就是紫奎魔君夺舍了。那么,夺舍之后的紫奎魔君,在哪里?他们是否可以抢先出手,在紫奎魔君尚未真正恢复之前,将紫奎魔君灭杀? 蜀山掌门会宁子轻轻摸了摸手上的茶盏,突然开口道:“荧惑星出世之前,有魔气自青城直冲天斗,不知常辉道兄有何话说?” 常辉子心中一叹,来了,却也只是抬眼看了会宁子一眼:“我在出来之前,已经派遣常烨长老调查此事,只是时间太过于仓促,还没有结果。” 关于青城魔气的事情,常辉子也知道根本就瞒不过去,便也只能如此解说道。 只是,这样的解释,根本就不能服众。 果然,听到常辉子这般的回答,就连坐在他旁边向来与他交好的昆仑掌门莫韶仙子也难得的瞥了他一眼,一副不信的样子。 当下,除了莫韶仙子待常辉子还是一般无二之外,其他的五人都沉默以对。 常辉子觉得冤枉,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沉默。 陆容抬头,周身气势一凛,全然一副在学院中管教学生的样子。 “既然源头暂且未知,那么,我们便来商量商量,这以后,该怎么办吧。” 若这次真的是紫奎魔君,凭着大荒崖与紫奎魔君的关系,只怕万华童子也掺和了进来,那么大荒崖就要规划到敌对方了。 这样一来,就更是难办了。 忽而,莫韶仙子移了视线看着坐在主席位上的中州子,又看了看在场的各位,柔声问道:“不知诸位可曾知晓那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如今在何处?” 这话一出,诸位掌门俱是一顿,不由得移了视线看着常辉子。 没有人提起,只怕他们都会忘了,其实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毕竟,这一次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相对于以往的那些来说,还真是低调得让人心惊啊。 话又说回来,那紫奎魔君虽有荧惑星星力相助,但若是对上天地气运所钟之人,不知会是如何结局? 要知道,据资料所载,天地气运所钟之人,有天命在身,所往无有不利,所想无有不成,真真是深受天地眷宠之人。 若能将那人找出来,只怕情况会好许多吧。 而现如今,众人却都没有他的消息,就连推算他的所在都是不能。也只有当初他尚未诞生之时能够推算一二了。 常辉子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沉着一张脸不作声。 本空大和尚看了常辉子一眼,低垂了眉睫也不说话。 倒是中州子略皱了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眼看着会宁子,道:“我记得,当年的那蜀山论道大会,似是有一个年轻人大放光彩?” 会宁子顿了一顿,似是回想,最后在众人视线中,点头道:“嗯,那年轻人对道的理解确实非同一般。” “哦?那那个年轻人叫什么?” 殷襄颇有兴趣地接话问道。 众人心中也都有所论断,便也转了视线看着会宁子。 会宁子垂下眼睑,并不去看其他人:“周天祈。” “那么,谁可还知道,这个周天祈如今身在何处?” 会宁子抬眼,摇头:“这我就不知了。当时虽然有所惊艳,但毕竟一个小辈,修为尚低,便也没有多加留意。” 说笑呢这是!没有留意?只怕是没有寻到他的踪影吧! 说起来,对于这一次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本来青城先出手,众人见已经来晚,又想着青城在那家人家间的声望,觉得胜算不大,便就此作罢。却不曾想到中间出了差错,青城的人生生将他弄丢了。 二十来年后,那周天祈在蜀山论道大会上昙花一现,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直至今日,都还未有人发现过他的踪迹。 这可真是。 莫韶仙子心念一转,侧头看向常辉子。 “那周天祈似乎双亲俱在,不知可否?” 本空大和尚皱了眉,低唱佛号,叹道:“如此是否太过?” 陆容也是瞪着一双眼,很不情愿的样子。 莫韶仙子扬起嘴角:“这又如何了?为了天下苍生,如何就不能了?当年我等先辈可以自身为代价,算计狼谷,我等又如何不能?” 本空大和尚一阵默然,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又再度缓慢拨动。 “如此算计一个小儿,自然是有违我等道心,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等道统传承,我等又为何踌躇?佛祖尚能割肉喂鹰,舍身伺虎,我等又何曾畏惧?缩手缩脚?” 殷襄在一旁听了,忽而开怀大笑:“哈哈哈,如今天下劫难将至,那小子乃是天地气运所钟之辈,如何又会是只顾自身,不顾天下的苟且之徒?我等不过就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如何就不能了?仙子,我殷襄同意了!” 殿中又一阵沉默,片刻后,中州子点了点头。 “确实,那周天祈应该不会是那等不顾天下之人。” 会宁子也是一笑,点头不语。 但众人却是知晓,他也是同意了的。 陆容看了看本空大和尚,叹了口气,没有作声,可也没有反对。 道统传承乃至天下苍生与一个普通的素未谋面的小辈放到一个天平上衡量,这个结果,太明显了。 他们都是执掌世间七大修行圣地数百年的炼气士,他们知道如何选择。 本空大和尚低叹了一声,闭目不语。 但最后,却是常辉子嗤笑出声。 莫韶仙子等人抬眼看他,有些莫名。 常辉子的笑声越发地大了,到了最后,竟然是狂笑出声。 “哈哈哈......” 忽然,他止住了笑声,一一扫视殿中诸人。 “好谋算!只是可惜了。” 莫韶仙子死锁了秀眉,很有些不耐烦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曾听得常烨师弟提起过,他的弟子周天佑曾特意找过周天祈。” “那又如何?!” 仍是莫韶仙子接话,对于常辉子的异常,她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特意寻找过周天祈,想要认亲。可惜的是,他只得了周天祈一句话。” 常辉子快速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正色道:“他的亲缘已然断绝。” 本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莫韶仙子脱口而出:“不可能!” 那是一个男女声双重奏。 同时与莫韶仙子脱口而出的,还有萧山书院的院长陆容。 他乃儒家弟子,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讲究孝道,自然对于常辉子的说法不能认同。 亲缘乃天定,若血缘双亲俱在,那亲缘是断不了的。 即便那周天祈一直以来没有养在他的父母身边,对他的双亲没有感情,但也并不意味着,这亲缘就这样断了。 除非死亡,否则,亲缘不断。 常辉子板着脸,冷眼看着其他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眼底或多或少的失望与置疑。 “这是周天祈亲口所言,你们不信便罢。反正,我们青城已经尝试过了,通过亲缘推演周天祈所在,确实不行。” 通过亲缘推演他人的未来,本是可行的,毕竟推算一术,其根源乃是因果。由因及果,由果及因,便是推演一道的精髓。 而他们不曾使用亲缘推演,其实就是因为,他们跟周天祈的父母兄弟真的没有什么牵扯,所以,真要用亲缘推演周天祈的未来,便就只有青城可以做到。但今日,青城却告诉他们说,他们也办不到? 难道,那周天祈的亲缘真的就这样断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却是不知,这是因为,周天祈曾死过一次,还是死在周天佑的手中。 而后来,周天佑受到周天祈气运反噬,生不如死。为了摆脱困境,他用尽了手段,最后甚至以旁门左道的手段借助他们之间的亲缘削减反噬,直至最后亲缘全数耗尽。 所以,即便周天祈再度托生在周家庄中,周家庄还是欠了周天祈的。 这就是,周天祈亲缘断绝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一下 第一百章 常辉子说的话,另得在场的人都有些怔愣,也就顾不上常辉子那堪称恶劣的态度。 青城的常辉子掌门,素日里都不是这般尖锐的模样,今日这是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念头百转。 还是中州子最先收敛了纷飞的心绪,定定神,视线在下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的诸位掌门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本空大和尚身上,略微停了停,道:“本空大师,我记得,你几十年前收了个关门弟子?” 本空大和尚转了视线看着中州子,点了点头。 圆定入门后在寺中静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周天祈联络了,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 至于那盏普渡心灯,圆定既然得了,那就是圆定的机缘。至于他从哪里得来的,他也没有细问。 他虽为人师,但也不是徒弟的什么事情都要管的。 身为菩提寺的主持,他平日里除了管理菩提寺中的事务,也是需要参禅修炼的,空闲时间也不是很多的。 莫韶仙子脸上笑意盈盈,眼中波光粼粼,似是想起了什么,道:“我恍惚中似乎听人说过,本空大师的小弟子圆定有一私交好友,似乎就叫周天祈的?” 这话一出,场中诸人眼前一亮,都看着本空大和尚,倒是常辉子眼中晦涩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空大和尚笑笑,却是道:“幼时是有些交情,只圆定在寺中静修多年,不见外人,却是早已没了联系了。” 恍惚听人说?你是听谁说的? 想来是早有准备了吧。 本空大和尚本来有些恼怒,可一想到如今青天白日依旧悬挂天边的荧惑星,心中一沉,却也是多了许多烦忧。 非为自己,实为苍生。 阿弥陀佛。 在场诸人也是知晓,只是,就他们所知,这圆定已经是他们这七大修行圣地中,与周天祈交情最好的弟子了。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 当下,殿中格外静寂。 陆容低叹一声:“不管如何,这事都是要拿出一个章程来的。” 莫韶仙子敛了笑容,向来八面玲珑的她此刻看来格外的端庄严肃。 “还是要早些决定的好。大荒崖有些不对。” 无论是哪一家,在大荒崖上都有些布置,各家心照不宣,当下听得莫韶仙子这么一句话,再根据那些传过来的消息,也都有些明了。 “确实。” 高坐在首座的中州子点点头,看着下方的六人:“各家都要做好准备,若有发现,互通有无。” 罗浮派的实力在七大修行圣地中居首,所以这一次他们都到了罗浮山来,商议此事。如今,既然中州子发话,众人又没有什么异议,便就这样了。 本空大和尚独自一人回转菩提寺,抬头看着那在白日里依旧绽放光芒与日争辉的妖异荧惑星,心中微微一叹。 大荒崖的异动,荧惑星的现世,紫奎魔君再世的猜测,都让他心头摇摆不定。 此事事关天下苍生,本来应该将真话说出,而非瞒下,只是,周天祈才刚将普渡心灯送回不久,兼之普渡心灯牵扯到佛家无上至宝《佛母宝典》,他们菩提寺中的僧人都欠下他一大份人情,此事,难以抉择啊...... 另一边,莫韶仙子却是特意与常辉子同行。 祥云之上,莫韶仙子定定地看着常辉子,一语不发。 常辉子闭目静坐,由着祥云悠悠的飘。 良久,莫韶仙子终于开口:“你最近是怎么了?” 方才在罗浮山大殿之时,常辉子的举动很是失态,这对于他们这些已经在掌门位上近千年的炼气士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 也就是莫韶仙子,与常辉子早在千年以前便相交甚笃,这才开口问话。 常辉子微叹一声,睁眼道:“这些事情,我若不细说,你们又如何知晓?我青城丢失了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在平日里还是无碍,可眼见着将有大劫降下,而往日里总有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力挽狂澜,如今却是不见踪影,我青城日后......” 回想各种记载历史的书籍,莫韶仙子也是沉默。 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其实并不罕见,五百年便会有一个。而这些人,如果没有什么天地大劫的时候,会是众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但若是出现天地大劫,那么,这些人便会是迎劫的弄潮儿,是领头人,是众人心中的希望。 而如今,这一次荧惑星现世,天地大劫将临,本该承载众人希望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却不见踪影,届时定然是士气不足,青城可就...... 青城这一次,麻烦可真是大了! 想到这里,莫韶仙子不自觉地多了一分庆幸。 还好,这一次周天祈的失踪与她们昆仑没有什么关系。 常辉子迎着莫韶仙子的目光,暗自苦笑不已。 这也就罢了,另外,那荧惑星现世之时,青城山上的那道冲天魔气,他还需要细查。 若七大修行圣地掌门人再度聚首之时,他青城仍没有个交代,青城只怕就危险了。 莫韶仙子也知道此时青城事多扰心,便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坐在一旁闭口不语,是让常辉子自个儿静一静。 直到两人将要分道而行,莫韶仙子才出言安慰道:“莫要多想了。像周天祈那等的天地气运所钟之辈,既受天地厚爱,定然也要担负使命。说不得,到时候不用我们特意去寻,他自己也会出现的。” 常辉子苦笑,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就算周天祈出现,也不能挽回青城在众人眼中的形象。 此次,青城在八大修行圣地的排位,只怕就会降到最末去了。 那样的话,他就是飞升了,也无颜面对青城诸位师祖啊! 常辉子又自顾自地想了一阵,最后却是眼神一定,心中拿定了主意。 如今此事多想无益,还是想想该如何做,才能尽量保存青城实力吧。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过是各归门派三刻不到,各门派中的长老便都回归门派主殿,商议诸事。 青城派中,常烨道人颇有些尴尬,迎着其他长老各种各样的视线,却只能板着一张脸,认真听着掌门常辉子的训示。 就连刚与他见完礼很得他满意的周天佑夫妇,心中也是有点怨恨的。 你说你们周家庄是怎么管事的?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痴傻小儿,居然都能就这样让他溜了出去? 溜了也就溜了,你周天佑不是曾经见过周天祈的吗?不是与他相处了一阵子的吗?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难道你就不知道,我们青城派已经寻了周天祈很久了吗? 越想常烨心中越是恼怒,连带着此刻诸位长老乃至掌门对他的训斥和轻视都让他记到周天佑头上去了。 若周天佑机灵一点,他早就寻到周天祈了,也就不用遭这种罪! 其实,周天佑遭到常烨的迁怒也并不全然无辜。 周天佑自然知道青城对周天祈的重视,也知道青城其实一直都在找周天祈,但若是他真的将周天祈弄了回去,整个青城便会只看到周天祈而不知道他周天佑,他多年在青城中的经营也就作了流水。 他又如何会愿意周天祈回来? 所以,周天祈当时拒绝回家,周天佑也就只是顺水推舟,并没有力劝。 当日,常烨道人自青城主殿回归洞府之后,在满心怒火中,也顾不上周天佑新婚,当着林倾若和其他诸亲传弟子的面,将周天佑训了个狗血淋头。 他倒是出了一口气,可怜了从小就被常烨道人视若亲子般疼宠教导的周天佑。 自重生以来,父母疼宠,师傅慈爱,师弟师妹敬仰,何时曾被人这般下过面子?这人还是向来宠信他的师尊? 周天佑的脸气得发白,但到底被宗门规矩和孝道压着,一时之间不得反驳,也就只能忍下了。但经了这么一遭,自觉自己在师妹师弟乃至是自己的女人面前失了颜面的周天佑,对着常烨道人也是没了以往的那些尊敬了。 周天佑对常烨道人态度的变化,又能瞒得了谁? 常烨直接气了个倒葱,自此以后,对周天佑的态度也越加的淡了。 就连青城其他门人,不管是不是看着常烨道人的面子,见着周天佑这般的模样,俱都渐渐地与周天佑拉开了距离。 这样的变化,周天佑自然是有所察觉,却认为是常烨道人在众人面前训斥他才惹出来的变化,当下对着常烨更是多了一丝怨愤。 周天佑和常烨之间的变化,被他的弟子夹杂在一堆的信息中送到了周天祈面前,倒是难得的让周天祈多了一些松快。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下,这也算是周天祈难得听到的好消息了。 只是,这点子笑话看过了也就算了,真正的问题,却是那颗悬挂于天顶的荧惑星。 周天祈放下手中的符纸,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那颗荧惑星,一时沉默。 荧惑星现世,他却是真的像莫韶仙子说的那样,不能不出面。 只是,当年的七大修行圣地设计将紫奎魔君引到狼谷,灭了狼谷传承,却是与洛卿有着深仇大恨。 再者,他们那般算计于他,他就要真的如他们所愿一样,现身出手吗? 第一百零一章 萧元堂的别院一如既往的清净,但正堂里的氛围却是很压抑。 侍女悄悄地上了茶,也不敢细看,便低头退了下去。 萧元堂与白罗织坐在上首主位,下方周天祈、沈昭、董靖华、圆定与任睿伯分席坐了,却都是闭口不言不语,各想各的事。 侍女送茶,似乎是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 白罗织眸光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看似认真喝茶实质有些无措的萧元堂一样,有些无奈,她扫了一眼下方诸人。 “既然人到齐了,那么,周道友?” 周天祈抬眼,先是看了看对面的任睿伯,才又看向上方的白罗织。 “事到如今,我也就直言了。” “机缘巧合,我等手中都持有八仙遗宝。其中,或是存有传承,或是自有灵异,各人心知。机缘之中,却也不是没有因果。如今,却是时候了。” 迎着周天祈的视线,任睿伯点头,接过话头:“那八仙遗宝除了是遗宝之外,也是一处封印的锁匙。封印中的人,与这天边悬挂着的荧惑星星主大有干系。” 自荧惑星现世之后,天机混乱,他虽然精通推演天机之术,但到底所得不多,只算得这荧惑星的星主,与师门前辈封印的人有些瓜葛。 圆定本是一直闭目静听,听得任睿伯此话,再想起前几日自己师父传来的话,心中一顿,睁眼看着任睿伯,问:“施主此话,可是当真?” 他虽身存他心通,那他心通更随着他的佛学修为和境界的提升而大有进益,但此正堂中,出了萧元堂、沈昭和董靖华之外,他却是听不见的。 对于圆定这么一个小和尚,任睿伯心中也没有什么恶感,兼之他也想着趁这一次机会将事情与大家说透,便也没有卖什么关子。 “嗯,似乎,要解决那荧惑星星主,还是需要封印里的人帮忙。” 听了这话,沈昭和董靖华不约而同地皱了眉:这人被封印,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人,怎么还能帮着他们? 难道是让他们两败俱伤?然后他们渔翁得利,将那两个人一起杀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任睿伯自己也有些糊涂,但他所推演到的天机就是那样显示的。 周天祈也是低了头,心中约莫有些想法,但似乎又有些不切实际。 “我师傅说,这荧惑星的星主,似乎与数万年前的那位紫奎魔君有关?” 圆定忽而开口,直接将他师傅本空大和尚给卖了。 堂中诸人俱都抬起眼睛看着那位安静沉默的和尚,心中各有所思。 再开口,却又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紫奎魔君?” 对于这么一个名号,周天祈却是真的没有听说过。 而白罗织,却是皱了眉头,想着心事。 数万年以前,她还只是一株普普通通长在深山的白牡丹,但这并不是说,她就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在她仍是白牡丹动弹不得的时候,她所在的深山中,也有一株老松。 老松老了,喜欢拉着人说着山外的那些事情。 而她们这些山精,对于山外的人和事,却是有一种特别的向往。 其中,那位老松就提到过,那数万年前波及世间万物的战斗。 而那时,他就曾提到过这么一位紫奎魔君。 可就算是老松,也只是提过这么一个名号,只提过这么一次,往后再问,却是什么也不说了。 想来,那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们如今就这么几个人,要对付那样的一个人,该有多难。 白罗织越想脸色越是苍白,便连心也似是停了一样。 萧元堂在旁边察觉,伸了手去微微握了握。 白罗织手上一暖,怔怔地抬眼看着萧元堂,见萧元堂一向严肃端和的眼睛里藏了一丝担忧。 手中暖意快速蔓延,入了心,上了眼,白罗织莞尔一笑,对着萧元堂点点头。 萧元堂有些不习惯地别过眼睛,握着白罗织的手却是没有收回。 任睿伯听闻周天祈的话,心中不解,便细看了看周天祈,这才想起,原来,他那样讲解秘辛的时候,却是忘了告知周天祈那位魔君的名号了。 “嗯,就是莫云安的那位至交好友。” 说到此番,周天祈也有些明白了,忽而,他变了脸色。 若真与那紫奎魔君有关,那他定然是要救莫云安的,这样的话,堂中的人? 他才刚想到这里,浑身猛然一个激灵,凝神细细查看周遭。 别院里侍从往来谨然,别院外行人稀少,一切都很是正常,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周天祈心下却是没有怎么放松,一再细看,半响后才收敛了心神。 转眼一看,堂中诸人都正看着自己,眼中都有异色。 周天祈抿了抿唇:“若真是那位紫奎魔君,日后,我们便不要再聚在一起,以后出入行走也要多加小心。” 在场诸人都有些茫然,只任睿伯脸色一沉,似是想到了,严肃地点了点头。 见场中诸人依旧不解,周天祈少不得将任睿伯说的事情挑了一些说出来,让众人知晓。 听了周天祈的话,堂上众人脸色都是大变,其中,尤以白罗织和萧元堂为最。 萧元堂虽也入了道,但必究时日尚短,修为浅薄,再者,他与白罗织夫妻多年,恩爱非凡,也是育有子女,心中不免多加担忧。 白罗织也心有忧虑,但她不过稍一细想,便有了对策,对着萧元堂点点头,萧元堂见白罗织有了主意,心中这才稍定。 周天祈从袖子里摸出一堆的传讯玉符,一一派发给了诸人,一边道:“非到最后一件异宝现世,我等就不要聚在一起,若有必要,这传讯玉符却也是方便的。” 任睿伯接过玉符,左右翻看了看,也曾试探着查看内中乾坤,就算任睿伯见识非凡,世事少有瞒得过他的,但这眼前的传讯玉符却也是复杂,一时半会,也真的难到他了。 将玉符收起,任睿伯心中也是感叹。 真不愧是天地气运钟爱之人,这份传承,比之他们太清一脉的炼丹术也就低了一个层次而已。 “只是,那鱼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现世?” 周天祈略点了点头:“大概尚有一年时间。” 一年么,白罗织心中暗自思忖,要怎么才能让萧元堂的修为在一年内快速精进。 “道友,我家夫君修为实在是低微,一年后也不会有太大进展,不知道友可有方法?” 不是她对她夫君没有信心,实在是一年的时间太短了,相对于她的生命来说,一年,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而已。 周天祈也是有些踌躇,萧元堂的修为着实低微,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只是...... 周天祈转眼看着任睿伯,任睿伯的炼丹技艺非常高超,太清一脉中最有名的,就是太清圣人的九转金丹。不知...... 任睿伯迎着周天祈的视线,心中一滞:若他能炼出九转金丹,他就不会在这界了,早早地飞升上界了事。那里,有着他师门的诸位前辈呢,肯定没有人敢惹他,他又何需像如今这般,卷入这么一堆麻烦事里。 “九转金丹是不用指望了,我还没那个能耐。别的增进修为的丹药还是有些的,我近些年得了件宝贝,炼了好些存聚添转丹,你要不要?” 存聚添转丹,白罗织是听说过这个灵药的,想不到居然有人真能够炼出来。她心中一喜,正要应下,却听得周天祈开口。 “存聚添转丹你都炼出来了,那么清灵丹你炼了吗?” 存聚添转丹确实是增进修为的灵药,但这灵药会在体内留下大量的丹毒,污染体内灵力,这么一来,就回需要清灵丹来清洗灵力,保持灵力的纯净。 而若是服用存聚添转丹而没有服用清灵丹,那么在修为突破进阶之时就会格外的困难,而且会很危险。 可那清灵丹的丹方因为存聚添转丹的失传而为世人遗忘,直至如今,各大修行圣地也都没有保存清灵丹的丹方了。 周天祈原来也是只知晓存聚添转丹,清灵丹却是挺都没有听说过,也是后来机缘巧合,才知晓的。 如今这个世道,只怕知道清灵丹的人也不会太多。 任睿伯见周天祈问起清灵丹,便好心情地摇了摇头:“没有。” 反正存聚添转丹他也不用,炼出来也就是想要试一试而已,清灵丹的丹方他们门中有记录,但他懒。 至于那曾经在他那里拿到过存聚添转丹的周天佑,他只是向他要存聚添转丹而已,没有问他要清灵丹,那就不需要他负责。 想起来,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新佩上的压袍用的玉佩,心不在焉。 周天祈顺着任睿伯的动作,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枚玉佩,不由得一顿,才又转眼看着此刻有些沮丧的白罗织。 “先生确实是修为低微,这样的话,”他低头想了想,“届时,你们就将手中的八仙遗宝先交予我,我自己去就行。” 也不需牵扯太多的人,他自己前去会一会那莫云安就是。 萧元堂有些犹豫,但白罗织却是看了他一眼,对着周天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交给道友了。” 任睿伯看着周天祈,似是想到了什么,也很爽快地点了点头。 “可以。” 倒是沈昭、董靖华以及圆定有些不情愿,周天祈笑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 到底拗不过周天祈,最后,董靖华先点了头,沈昭气急,不由得拿眼去瞪董靖华,董靖华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周天祈笑笑,移了视线看着圆定,圆定也就只能点头。 于是,已经现世的七件八仙异宝就这样到了周天祈手中,只等洛卿从狼谷出来,他便可以去寻那莫云安看一看。 待到他们各自散去之时,周天祈叫住了任睿伯。 任睿伯看了看周天祈,又看了看远处等着的沈昭和董靖华,带了疑问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抿了唇,看着任睿伯:“周天佑曾去找过你?” “嗯,他让我帮着炼存聚添转丹。” 任睿伯倒也没有隐瞒,很干脆地说了。 周天祈脸色怪异:“他没有让你帮忙炼制清灵丹。” “没有,也许是忘了。” 周天祈很是无语,只得转了个话题:“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 虽说对于周天佑有些不在意了,但到底还是想着要报仇的,多知道一些讯息也好。 “另有机缘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周天祈更是无语,你既擅长推演天机,会不知道周天佑的来历。 任睿伯瞧着周天祈的样子,笑眯了眼,道:“总之,出手欺压什么的,还是没有问题的。至于死路,他现在不是走着呢么?” 周天祈也眯了眼,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昨天卡文了,又没心思码字,所以就...... 第一百零二章 常烨自青城主峰上的上清宫主殿出来,便一脸的阴沉,唬得洞府中随侍的童子心惊肉跳,不敢有丝毫懈怠。 其实,不仅是常烨,便连青城的其他长老也都是心中烦闷,脸色阴沉。 常烨在洞府中站立不定,最后还是唤了人进来。 常随侍在他身侧的道童随手躬立,头颅低垂,恭顺听训。 “去将光佑叫来。” 那道童心中一动,连忙应了,退了下去。 童子退下后,偌大的洞府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常烨有些颓然地瘫坐在上首的主位上,右手搭上额头,阖目养神。 只是,纵然他再怎么静心,却也是忘不了方才在青城的上清宫里,掌门常辉子师兄的默然和其他六大修行圣地掌门人的逼人气势。 青城,青城...... 就因为荧惑星现世的那一日青城上山冲天的那一道魔气,就因为他们青城这一次新晋的弟子中缺了一个,就因为那个青城弟子仅剩的一个妹妹也没了踪影,所以,他们青城就要如此受人胁迫...... 他们可还曾记得,他们青城也是八大修行圣地之一,他们青城也是威名赫赫,他们与青城亦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为何今日就这般咄咄逼人!? 常烨修长的手指不知何时,冒出了条条碧青色的筋脉,骇人得很。 想着掌门常辉子师兄的无奈,常烨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他们青城也不是没有人,掌门师兄何至于这般退让,连带着他们青城的颜面也被削了不止一层。 若是,若是他当了青城的掌门...... 想了许久,常烨终于还是不得不放弃这样突如其来的念头。 常辉子师兄对他们这些子长老还是很不错的,就是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错漏之处,如今,也不过就是退让了些许罢了...... 常烨将手放下,睁眼无神地看着洞府上方。 不知过了多久,常烨听得一声问安声,坐直了身体,低眼看着下方站立的光佑。 颀长挺拔的身材,俊朗豪气的五官,正气中透出一点不羁的眼睛,正是他这么多年来当作亲子侄教养的得意弟子。 虽然前不久才恼了他一阵,但这个弟子向来孝顺,想来也不会有别的什么心思。 这般想着,常烨放软了声音:“光佑,你来了啊?” 周天佑心中一顿,连带着前几天对着常烨的怒火也减了几分,出口语气也特意放软:“是,师傅。不知师傅叫弟子来,可是有什么事?” 常烨看着周天佑,定定的,然后叹了一口气,没有说理由,只是直接开口:“明天,你收拾了东西,就下山去吧。” 周天佑皱紧了没有,抬起眼睛看着常烨:“师傅,我不懂。” 常烨没有说话,只是迎着周天佑的视线,而周天佑也没有退缩。 最后,还是常烨转了视线,不再看周天佑:“你成亲那晚,荧惑星现世,青城之上,却是有一股冲天魔气,如今,我青城又少了一名新晋弟子......无论如何,明面上,我青城还是要多出些力。所以,你们下山去,去看看大荒崖的动作,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 “另外,”常烨加重了语气,“如果碰到你的弟弟周天祈,尽量让他对青城有些好感,这对我们青城有莫大好处。” 此时的常烨,却是全然忘了,在知晓周天祈天生痴傻之时,他对周天祈身体的觊觎,甚至动了要将周天祈炼化为自己身外化身的念头,如今的他,也就想着,周天祈作为天地气运所钟之人,若能让他对青城心存善念,无论其他六大修行圣地如何看待他们青城,他们青城日后也会好好的。 成亲那晚,青城山一道冲天魔气? 周天佑心神一个恍惚,却是无端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皎洁月光中,那个浑身沐浴在月色中的女子。 他心中思绪百转,却又猛然间听得周天祈的名字,听到常烨特意加重了语气的叮嘱,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心中蓦然浮现的倩影了,全都被一股不甘笼罩。 又是周天祈!又要让他拉拢周天祈! 周天佑眼底划过一道厉色,又在常烨没有察觉之前快速收敛,低头恭顺地应了:“是,师傅,我知道了。” 常烨点点头,想起周天佑此次出行的目的,又想起如今已经有些纷乱的世道,他头疼地摇了摇头,探手从自己的介子空间中取出一块碧绿色旗帜,递到周天佑面前。 “如今世道纷乱,你出行在外,却是要多加小心些。这面碧水旗你便拿去,也好有些防护。” 周天佑恭敬地双手接过,小心地收入怀中。 常烨点点头,接着便开始将外出注意事宜一一细说了,周天佑也听得很认真。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常烨才总算是说了个透,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好了,你回去好好准备吧。” 周天佑闻言,点头告退。 出了洞府,看着已经有些昏黄的阳光,周天佑勾唇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微微眯起的眼睛中看不见内里冰冷的眸光。 随后,便大踏步回了自己的洞府。 琅嬛殿的主殿里,林倾若坐在主位上品茗,见到周天佑大踏步进来,连忙迎了上来,问:“夫君,你回来了?” 见了林倾若,周天佑散了周身那微不可察的寒意,点头道:“娘子,我回来了。” “师尊寻你去,可是有什么事?” 林倾若帮着周天佑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的手边,看着周天佑的脸色,不由开口问道。 周天佑与她成亲的时日尚短,但林倾若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自然也已经摸索到了与他相处的方法。 更何况,这几日周天佑与常烨之间的关系很不好,她作为周天佑的枕边人,自然知道周天佑对常烨已经产生了一丝不可拔除的怨气。这一丝怨气虽然少,但确实是牢牢的。 这样的发现虽然让她有些心惊,但也更为的小心。 常烨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待他真心的师傅,便是这样亲近的一个人,因着这几天不大不小的事,便能心生怨怼,那她呢? 林倾若也不知道,此刻的她,其实也已经开始有些心冷了。 周天佑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又将茶盏放下,看着林倾若,有些欲言又止。 “夫君,可是有什么事?” 林倾若皱眉,又问了一次。 周天佑点头:“师傅让我明日下山。” “嗯?好端端的,师傅怎么就让你下山了?” “就因着头上的那颗荧惑星,所以,师傅让我下山去看看,大荒崖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动。” 大荒崖?林倾若皱了皱眉,小心地看了看周天佑的脸色:“只有你一个人吗?别的师弟师妹呢?” “我们这一脉是只有我,师弟师妹毕竟修为浅薄,如今世道纷乱,却是不好下山。当然,下山的人不是只有我,别的师伯师叔也是派遣了弟子的。” “那,你们是在一起的吗?” 周天佑摇头,耐心解释:“不是。下了山我们就各自分开,不在一起的。” 对于周天佑来说,这样的下山寻访,其实也就相当于前世出差一样的,林倾若多问两句也没有什么。 林倾若这次就真的死锁了秀眉,周天佑眼见着,心念一动,不由得打趣道:“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我就只是下山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娘子你这个样子,不会是担心我到时会带一个女子回来吧?” 林倾若定定地看着周天佑,周天佑的笑脸撑不住,便将林倾若拉到自己怀中,软语劝道:“好了啦。别担心,我会小心的。当然,我更不会随随便便就带一个姑娘回来的。你安心就是。” 不会随随便便?只怕你见了那齐凝意,就会忘了我吧!更别说,这些日子,我见到的那些你的师妹什么的,还少了吗? 但林倾若再不安心又能如何,她总拦不住他,便只能敛了心底的酸涩,勉力笑道:“我信你就是了。只是,夫君,出门在外你要多加当心。莫要因着一时大意,就孤军深入。要多加保重自己,要记得,我还在这里等你呢。” 周天佑心中温软,闭了眼,叹道:“好,我答应你,定然小心,定然会周全地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 毕竟新婚燕尔,毕竟还是对林倾若很是心动,此刻的周天佑,确实也是真心的想要安慰她的。 林倾若笑笑,便又从周天佑怀中挣扎了出来。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夫君你先沐浴更衣,我去帮你收拾东西。怎么会明日就要走了呢?难道就不能略迟一些?” 周天佑好笑地看着她抱怨,心中也是暖暖和和,看着林倾若进了内室,他自己也依着林倾若的吩咐,站起身往浴间走。 许是因为前世的生活习惯影响,即便是到了这里,上了山修道,不染红尘俗世,周天佑依旧习惯了每日沐浴更衣,就寝休息。对于周天佑的习惯,林倾若也是知道,便在浴间里帮他布置好了。 躺在温温热热的汤水里,周天佑嘴边含着一抹舒心的笑意。 林倾若进了内间,也不急着开始收拾东西,她站立了片刻,秋水瞳眸中波光明灭,然后,她似是打定了主意一般,从自己的介子空间最深处掏出一个玉盒。 打开,盒中却是一块五菱状的石头。 整块石头透透明明的,但石头中央,却又似是有着些什么东西,流转不定。 林倾若将那块石头拿在手中,芊芊玉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还是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崭新的玉冠。 她将玉冠中央的那一整块玉石取下,又将那块石头嵌了进去,只听的咔擦一声轻响,再看过去,那个玉冠居然跟先前一模一样,看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来。 林倾若将手中的那一块玉石收好,将玉冠摆放到一个显眼的地方,这才转身去收拾别的东西。 待到周天佑带着浑身水汽踏入内间的时候,便见林倾若手边已经放了几个小山堆一样的东西了。 看着跟俗世的那些普通妻子并无多大区别的林倾若,周天佑笑得开怀。 “呦,这是要搬家还是怎么的?” 林倾若瞪了他一眼,却放下手中的东西,招手将他叫了过来。 周天佑此刻倒也很乖巧,凑到林倾若旁边。 林倾若将那个崭新的玉冠捧在手中,看着周天佑,有些羞涩:“这个玉冠,你看可好?” 周天佑嘴边的笑容扯得更大,直接将头上带着的那顶玉冠解下,将整个头凑到林倾若手边。 “很好,我可正缺了一个好的玉冠,还是娘子贴心。如今就有劳娘子帮着为夫带上了吧。” 林倾若含着羞怯的笑,但也还是顺从地帮着周天佑将玉冠带了上去。 “夫君喜欢这个玉冠就好,就像妾身一直在夫君身边一样。” 林倾若边帮着周天佑,边细细叹息着道。 周天佑连忙正式地看着林倾若,很严肃地允诺:“娘子放心。这玉冠经由夫人的手上了我的身,自该由夫人将它取下。” 林倾若俏脸飞红,却又低语道:“夫君可要记得这话才好。” 第一百零三章 与洛阳城间隔了一大片山陵的阳城里,周天佑碰见了周天祈。 一个正在入城,一个,却是准备出城,就那么,不其然地对上。 周天佑先是愣了一下,便快速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抬头笑着见礼,颇有风度,道:“周道友。” 周天祈眼睑快速一低一抬,也跟着还礼:“周天佑道友。” 周天佑扬着笑容:“多年前一别,却是有好些年不见道友了。不知道友近日可好?” 他笑容灿烂,语气亲近,仿佛这么多年,那些机缘以及那几次被坑惨了的经历与周天祈全然无关一样。 周天祈也是客气地笑:“有劳道友惦记,这些时日也还算是松快,倒是道友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若真是有要事,就请自个忙去吧。不要再在我面前晃了。 只是,周天祈也知道,这一次碰上,只怕这周天佑就不是那么容易摆脱了。 心底轻声一叹,他怎么就这么大意了呢?明明知道这周天佑下了青城山,怎么就没有带着沈昭和董靖华回青田大鹤天等着洛卿呢? 真是失算了。 周天佑却是心情颇佳:“唉,也是说来话长,道友若是无事,不若寻个地方好生叙叙?” 好生叙叙?谁要与你好生叙叙? 周天祈摇头道:“却是不巧,我家的灵兽不见了踪影,我还得去寻它呢。” 说道灵兽,周天佑也是才发现,那条苍狼此刻竟然没有在这周天祈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 周天佑心下不断盘算,却没有个结果。 原著里,这主角可是和他的那条狼形影不离的啊,怎么就分开了? 难不成,这周天祈在诳他? “可是那头狼?”周天佑关心地问。 见周天祈点头,他皱了眉,很认真地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直视周天祈,道:“道友也知,我乃是青城派弟子。若是道友不嫌弃,我却也是可以帮着寻一寻的。” 无论是原著所说还是他亲眼所见,这周天祈都很看重那条狼,若能就这样与周天祈拉上关系,只怕师傅乃至掌门师伯也都是愿意的。 只是,就是便宜了这周天祈了。 不过么,女主角已经嫁给了他,这身为男主角的周天祈却就只剩下那么一条狼了,而现在这条狼却也不见踪影,就这样消失了,可真是有够惨的。 念及这里,周天佑不由得心念一快,毕竟是这具身体的血脉弟弟,如今还这么的凄惨,能帮的话,还是帮一帮的好。 周天祈盯着周天佑好一会儿,然后勾唇一笑,移开了视线:“我观道友行色匆匆,似有要事,还是不劳烦道友了。” 他拒绝得真诚,周天佑只当无事:“哪里,就是最近有些事,不过这么一点时间,还是能够抽出来的。道友无须跟我客气就是了。这里终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你我不若寻一间茶楼好好说道说道。” 周天祈正要摇头,视线无意间掠过周天佑头顶,顿了顿,还是要拒绝,但周天佑已经转身在前方引路了。 看着周天佑的背影,周天祈眼光一划,站在原地不动。 周天佑见周天祈始终没有跟上,便回头招手道:“道友,快来啊。” 周天祈还是在原地站定,没有动。 周天佑皱紧了眉,转念一想,却又道:“道友,家中有些事,我想却是要告诉你的。” 周天祈在原地站了一阵,迎着周天佑的目光,沉思了一阵,点头跟上。 周天佑见他跟上,心头一阵松快,果然,这周天祈对他的父母亲人还是很孝顺的。 不过,他那对疼爱他的父母亲,如今已经是他的了。 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可是他呢! 周天佑脚步轻快地将周天祈引进了一间距城门最近的茶楼,挑了一个雅间,坐下了,才好生地打量着对面的周天祈。 此刻的周天祈虽然身上只是一件简单的道袍,也就只挽了一个简单的道髻,头上甚至没有佩冠,脚下更只是一双简单的靴子。 清秀的五官,没有丝毫特异的气度,就只有那么一双特别沉特别黑的眼睛较为显眼。 若是他没有见过周天祈,定然也只会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到极致的小道士而已。 呵,这就是主角。 就算他的修为再高又如何,就算他能得他师傅另眼相看又如何,他的女主角,如今已经不是他的了,他的父母亲,也都不是他的了! 爱情与亲情,只能从特定的人身上得到的东西,他统统都没有得到! 这么一想,周天佑的心情更好了。 他越发殷勤地将周家老太爷和周家老太近年的事情一一说了,甚至很是详细。 周天祈就在一旁听着,眸光沉得像墨。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做工粗糙的白瓷杯,安静地听着周天佑说话。 见他听得认真,周天佑便说得越发详细,渐渐地,语气中还带上了炫耀。 周天祈听他说了近一个时辰,最后,周天佑停了一下,随手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过一杯茶水,仰头喝下,也顾不上这样寡淡的茶水其实不是他的喜好。 “有些事,压在我心头许久,我想问一问。而我想,你应该能给我答案。” 周天佑一愣,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盏,坐直了身体,对着他点点头,道:“你问。” 周天祈却没有再看他,视线很飘忽,声音也有点淡。 “我六岁恢复神智,醒来便见了师傅,师傅说,我仙骨通透,但神魂受损,胎中染煞,乃至肉身孱弱,炼气不易。不知,你可知道,为何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自怀胎来,不曾出门远游,不曾不慎吃下怪异之物,一直小心谨慎,如何就会让腹中孩儿胎中染煞,神魂受损了呢?” 周天佑没有想到,周天祈所说的,有些事,竟然会是这些。 这么多年来,他也已经知道,他当年其实做得不谨慎,破绽百出,但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细寻其中缘故,他也就安安心心的,没想到...... 他定了定神,也不去看周天祈,只支吾道:“这个我确实。你也知道,母亲尚未怀胎之时,我便已经上了青城,随师傅修道,轻易不能下山。后来师傅念着我年幼,让我下山陪着母亲,但毕竟年纪小,有很多事情,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告知于我。所以,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是的,其中内情,他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他怎么就痴傻了一样。 听着周天佑从支吾不定到从容确定的语气变化,周天祈淡淡一笑,笑容恍恍惚惚,犹如那遮天蔽日的浓雾里,开得若隐若现很不真实的花。 是啊,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当年的他,拖着那样的身体,在青城中日复一日地修道炼气,勤勉有加,但,成效不显。 他不知道,当年的他,就因为这样的身体,因为他的修为总是那么低微,但如此无能的他,却还占据着青城嫡传弟子的身份,会让人多么的憎恨和懊恼。 所以,他同样也不知道,在他和他那好师傅的背后,他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我师傅曾说,当年遇到我的时候,我身体亏损极大,精气神近乎不存,不知,你可知道,一户尚算富足的地主人家,如何就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到这般境地?” 周天佑倒是反应极快:“唉,这个说来话长。你自出生起,便有点,嗯,不聪明。后来五岁之时,不知怎么的,竟然走丢了。” 他的眼神愧疚中透着怜惜:“我倒是不清楚,你走丢了以后,竟然是过着那样的日子的。那时,我还劝着我师傅收你为弟子的,好带了你上山好生调养着。你也知道,炼气士的手段,怎么的也比凡人好太多,这不,你如今不是好好的么。没成想,我师傅与你没有师徒之缘,我师傅还曾因此而多次叹息,直道来迟了。如今见你好好的,我们倒是能够安心了。” 话说,常烨确实是时常念叨着那时真的来迟了,若能早一步该多好。 还真是,无耻! 周天祈心中恼火,恍恍惚惚的状态早早散去,面上却是没有什么变化,点头道:“原来如此。” “自然。这么多年不见你,父母亲也是时常惦记着,若是有空,不妨回去看看。他们年纪渐近老迈,却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的眼神很真诚,周天祈也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唉。只是,我近些时日确实j□j不得。且,我乃是个没有亲缘的,也免得牵累了他们。” 这不,洛卿还未寻到,他自然是没有空的。 当然,就算是寻到了,他还是没有空的。 周天佑清咳一声,转了话题:“我这段时日也没得个空闲,不然,就是见见你嫂子也是好的。” 父母双亲皆是凡人,又已是七旬老人,若有个什么,真是不好说。但林倾若么,却是可以的。 “我嫂子?”周天祈抬眼,疑惑地看着周天佑。 周天佑点点头:“唉,就是倾若。近些日子成的亲。” 他却是半点都没有提,这个林倾若,当年曾与他定下过婚约。 “那还真是恭喜道友了。” 说完,周天祈便接着问:“不知道友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已经是周天祈见面第三次问起了,周天佑也不好再不答。 “嗯,师傅遣我下山,在世道红尘中行走一番。” “哦?道友不是才刚成亲,怎么就下山来了?” 周天祈很惊奇,自然就问了。 这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这周天祈可是主角,大荒崖可是反派,主角跟反派从来是死敌,自然是不死不休。再说,主角与反派似乎总有些特殊的关联。君不见,就是简简单单地上一次街,主角也会轻易地碰到反派? “如今荧惑星悬挂天边,师傅担心与大荒崖有些干系,便让我等下山探查一二。” 周天祈也没有问周天佑为什告诉他,只沉吟了一阵,道:“说起这个,我倒是看到了一个大荒崖的人。” 第一百零四章 “哦?” 该说,果然是主角么? 但不过就是一个大荒崖的人罢了,谁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地位究竟如何。 周天佑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目光散漫地看着周天祈。 周天祈点点头,嘴角笑意一放即收,没有被周天佑察觉:“嗯,就是我等上次在蜀山见面之时,跟在道友你身边的那位姑娘。不过,她似乎还带着一个少年。” 他也没有问,为什么周天佑一个青城派嫡传弟子身边会跟着一个大荒崖的女弟子,而且还,情谊不浅。 周天佑眉头一皱,眼中眸光霎时一凝,终于有了些好奇,坐直了身体问:“哦?道友如果不介意,可否详加说明?” 竟然真的是齐凝意? 周天祈也不遮掩,就这样将他刚刚得到的消息换了一个说法删删减减了一点告知周天佑。 周天佑眉头皱得死紧,直到这一刻,他才无法再欺骗自己,齐凝意,真的跟这一次的事情有关。 一边是在自己心中占据了一定位置且对她心中有愧辜负了她情意的红颜知己,一边是培养自己数十年的宗门,一时之间,很难抉择。 周天祈在一旁坐着,很安静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其中的茶水,并不曾打扰他,只目光不时扫过周天佑,将他面上的挣扎收入眼底。 就在周天佑即将下定决心的时候,周天祈忽而脸色大变,霍然站起,对着周天佑一礼,道:“道友,这次我要先走了。后会有期。” 嗯?怎么这就要走了呢? 周天佑立时放下心中翻滚的思绪,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的。” 如果,他另有借口不用去处理这件事,那么,他是不是就不用在齐凝意和青城之间做一个抉择? 只是,真要做到这一点,这个借口就要有价值,而现在,周天祈,他却是可以成为这个借口的。只要将他扯上,那么他就能对他的师傅有所交代。 周天祈却是立时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忽然感觉到了我那灵兽的气息。道友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周天佑霎时有些失望,但还是做出最后的尝试:“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总是好的。依着我们之间的关系,道友可莫要客气才是。” 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什么关系? 眼中嘲讽快速划过,周天祈坚定地再度摇头:“道友此番也是有要务在身,我就不麻烦道友了。对了,我先前是在洛阳见到那姑娘的,她似乎要到弘农城去。” “告辞。” 周天祈见礼,转身就走,再不等周天佑的挽留。 周天佑见周天祈走得如此急,也不好硬拉着周天祈不放,便只能就这样看着他离去,心中却还是不断衡量着。 凝意就在弘农城,他究竟,要不要去见她? 见了她之后,他又该跟她说什么? 他成亲了,不知道凝意她又会如何? 周天祈在茶楼外站了许久,才终于见到周天佑匆匆出了茶楼,望着城外而去,很快,城外的那一片山林里,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剑光冲天而起,向着弘农城的方向掠去。 “丹珍长老可真是大方,林倾若也真是舍得。呵呵......就让我看看,这一次,会是如何?” 直到那道剑光消失在天际,周天祈才慢慢向着城门方向走去。 他的动作慢吞吞的,但速度却并不慢,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和消失,周边的人却丝毫不以为意。 似乎是,完全无视了周天祈这么一个大活人。 既然打定了主意,周天佑便不再拖拉,自弘农城外落下之后,便径直往弘农城走去。 与洛阳城相比,弘农城算是小城,但弘农城的占地面积却真的不小,就算周天佑,也花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才找到了齐凝意。 那时已经是深夜,周天佑找到齐凝意的时候,齐凝意正在沐浴。 还在自己的女人与宗门之间纠结的周天佑霎时就忘了自己的来意,定定站在屋子里,目光似乎穿透了屋子内的屏风,看到屏风后,那一个浴桶里的佳人。 被热水蒸得粉红的嫩白肌肤,飘荡在水里如水藻一样的青丝,透着薄红不知是羞是恼的脸颊,带着水意的朦胧大眼...... 此刻的周天佑,完全就忘了他自己的身份,只看得见那一个人。 旁边的屋子里,罗天魔君皱了皱眉,眼珠子一转,却又不再理会。 不过就是那丫头的情夫而已,有何大惊小怪的。 不过就是这情夫的身份有些怪异罢了,这又有什么。 他们魔道重视的就是一个“我”,别的,都不重要。 虽然他自己对这些事情从来都是敬谢不敏,但并不代表他会要求他身边的人也一样。 你问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罗天魔君会确定这个闯进来的青城弟子是齐凝心的情夫? 既然他能在不触动齐凝心布置下的种种阵法禁制的条件下进入齐凝心的房间,那就不是很明显了吗? 不过,那丫头最好也要知道分寸,不要因为这么一个情夫就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否则...... 要说齐凝心其实也是冤枉,因为,周天佑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而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的房间,完全是因为她体内已经沉睡了的的齐凝意。 因为齐凝意对于周天佑的气息太过于熟悉,因为齐凝意对于周天佑很放心,因为齐凝意对周天佑的爱意仍在,这就导致了现在这么一个结果。 就是气凝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看着屋子里正在盯着自己眼中全是迷恋的周天佑,齐凝心动作霎时一顿,随即快速反应过来,明眸一瞪,眼中煞气暴涨,抬手毫不留情一掌拍出。 掌风临身,眼前霎时一阵迷蒙,周天佑心神一清,也知自己莽撞,便全然不做抵抗,只由着那掌风击打在自己的身上,旋即身体一震,一口闷血喷出。 周天佑顾不上调匀自己的气息,也不敢抬眼去看齐凝意,只是低了头,站在那里,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只是,他的心中,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啊,这次凝意真的是生气了,她方才居然没有留手。 看来,她还是在乎自己的,毕竟,她对自己没有杀气。 这样的她,他又如何能够放弃? 齐凝心穿好衣物,看着站在那边,低着头一副愧疚的周天佑,眼中煞气翻涌,却又被心底不断上涌的复杂情绪拉扯住,眼中眸色几番变化,最后,她只能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没事不在青城与你的妻子卿卿我我,到这里来找她又是什么意思? 来了也就来了,看见她在沐浴还不退去,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还勾起“她”的心绪,若她提早清醒过来,不说她的事情功亏一篑,就是“她”的调养也会出了岔子。到时就有得她烦了。 真是,遇到他就没有个好时候。甚至,因着“她”的缘故,她还不能动她? 齐凝心看到周天佑就心烦,偏周天佑感觉良好,还认为齐凝意对他态度这样恶劣就是因为他成了亲而新娘不是她的缘故。 他低着头,喃喃道:“我,我,我听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我宁愿再也不要看见你! 齐凝心瞪着周天佑,不说话,周身气势迸发,屋内的温度就这样冷了下去。 周天佑苦笑一声:“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你,你别生气。” “你不是已经成亲了吗?怎么不在青城陪着你的好妻子?” 想到周天佑成亲那天,自己莫名掉下的泪水,齐凝心就知道,齐凝意是真的伤心了,而意识到这一点,再看着现在的周天佑,齐凝心就越加的生气。 你既然已经成亲了,就好好地与你那妻子过日子,怎么又过来招惹“她”?是嫌“她”还不够伤心不够痛吗! 听着齐凝心生气的话语,周天佑心中一喜,连忙解释道:“我奉师傅命下山,无意得知你在这边,便过来看看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看看你。” 奉师傅令下山?青城的动作果然快啊。 齐凝心感叹一句,却还是冷了面不说话。 那边的周天佑也就只是站在那里,期期艾艾地看着齐凝心,道:“凝意,我,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齐凝心只觉得轰的一声,脸上红色越深,瞪着周天佑不说话。 她怒,这个周天佑将“她”当作什么,已经成亲的人了,居然还在她面前这么说? 以往他还没有成亲,跟“她”亲近也就算了,如今成亲了还是这样? 越想心头怒火越盛,齐凝心只觉得自己的指尖都气得发颤了,那边的周天佑却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情话起了效果,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当下浑身灵力灌注入袖袍中,猛力一甩,就这样将周天佑扇出屋子里。 而另一边的屋子里,周天祈站在正中央,手中抓着自己惯用的乾坤阴阳笔,浑身灵力沸腾,警戒地盯着床边那一个仿若无害的少年。 袖子里,四象鼎正在不停地晃动着。 那少年年仅十一二岁,还才刚入道没多久,却散散漫漫地看着他,嘴角勾着一抹轻松写意的笑容。 “你就是这五百年的天地气运所钟之人?他选定的人......吗?” 第一百零五百章 真是失策,不过就是跟过来想亲眼看看周天佑的好戏罢了,没想到居然就碰上这一位。 不过,他往日猜测的果然是真的,那位紫奎魔君,居然真的与罗天魔君有关,甚至,如今的罗天魔君,已经成功夺舍重生了。 那么,他要不要在这里直接解决了他呢? 虽然有些麻烦,但如果愿意付出代价,应该还是可以的。 “现在的小辈还真是越加的出息了,但是,我劝你,还是要多加尊重一下前辈为好。” 罗天魔君的笑容散漫,话音中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他周身的气势却已经锁定了周天祈。 仿佛只要周天祈一个动作,那弥漫了整个天地的气势就会直接压下来,就像是天地破碎一样。 周天祈身体骤然一缩闷吭一声,执着符笔的右手在空中快速一划,一道若有若无的符文成形后一闪即逝,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罗天魔君看着周天祈的动作,也不打断,见周天祈脸色变得红润,才点头道:“果然还是有些门道。” 也不知道是在说周天祈呢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周天祈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神色稍微放松了点,但整个人依旧蓄势待发。 “来者是客,虽然是小辈,上门的时间也不太对,但,坐吧。” 似乎只是手指微动,接着便有一张椅子移到周天祈面前。 周天祈点头,向前几步,坐下。 “晚辈深夜来访,确是有些失礼,还请魔君见谅。” 坐在床边的少年侧着头想了一阵,看着周天祈,双眼发亮:“既然如此,那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周天祈有些无语,这是客套话啊客套话,有你这样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吗?你还是罗天魔君吗? 先前在周天祈袖子里跳个不停的四象鼎一时似乎也有些无法接受,一个不小心,就这样掉在袖子里弹不起来了。 这个,真的就是他以前见过的罗天魔君么? 怎么夺舍了一次,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难道,是这么多年的封印,让这个魔君疯了? “魔君不妨说来听听?” 罗天魔君盯着周天祈,一双眼睛散发着妖异的光芒,酷似天边悬挂着的那颗荧惑星的星辉。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周天祈心神一颤,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头上带着的那顶莲花状玉冠微微一抖,一道碧青色的光芒绽放,笼罩着周天祈周身,将罗天魔君眼睛的异芒挡在身外。 身家不错,似乎还有别的好东西。 罗天魔君眸色一沉,却没有再继续加压,眼中光芒很快收敛,看着周天祈的目光带着隐隐的威胁。 “有些事情,晚辈确实不能同意。还请魔君见谅。” 听着周天祈的解释,罗天魔君眸色一黯随后恢复平静。 “哦,有些事情?譬如是,让你帮忙将那八仙遗宝寻回来?” 周天祈丝毫不管罗天魔君说到八仙时候的那种轻蔑,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是迎着罗天魔君的目光,沉默。 果然不愧是他选的人,性子竟然有那么一点像。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八仙遗宝在你身上?” 看着周天祈霎那间的眸色变化,罗天魔君不动声色,继续问:“你以为,就凭那所谓的八仙遗宝,能将他困那么久?” 周天祈心跳乱了一拍,却又反问道:“无论那八仙遗宝能否将他困得这么久,但如今他还是没有脱困而出就是事实。” 罗天魔君竟也点头:“嗯,确实也是,他如今可还是在那个封印里呢。就像我,被困了那么久那么久。” 他的气息乱了,周天祈敏感而果断地下判定,但可惜,还是不能动手。 越是大能,他们的心就越稳,虽然心乱的时候会是最好的攻击时候,可惜,那一霎那也会是他最强的时候。 周天祈叹道,握着乾坤阴阳笔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没有向前划出。 而此刻周天祈的袖子里,四象鼎已经在那里躺尸了。 不过很快,罗天魔君就回过神来,他笑看着周天祈,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威压:“好了,夜深了。我也该休息了,就不送你了。” “是,魔君好生休息,晚辈告辞。” 周天祈转身退了出去,他退得很干脆,可他袖子里的四象鼎,却已经站立了起来,透过周天祈薄薄的衣袖,冷冷地对上罗天魔君的视线。 罗天魔君看着周天祈退出去,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罢了......” 可是,就在罗天魔君的叹息落下的时候,他突兀地抬头看着周天祈离去的背影,头一次皱紧了眉头,少年淡淡的眉峰紧紧堆积,成了一个小小的山川。 地仙界的那个洞天里,那位少年模样的仙人端坐在云床上,手中紧握着一柄白玉如意,面前摆着一面水镜,水镜里,赫然便是此刻安分待在周天祈袖袍里的那个四象鼎鼎灵所见的画面。 他的视线定格在那件黑暗的屋子里,坐在床边上眉宇堆积的少年,紧握着白玉如意的手松了松,最后又紧了紧,终于还是探了出去,落在水镜中那个少年的眉心处。 触手冰凉冰凉,激得那少年仙人心狠狠地颤了一颤,却还是没有收回。 罗天魔君眸色冷了又冷,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他向后倒在床上,没有了动静。 另一边的齐凝心总算是将周天佑打发了,第一时间察觉到罗天魔君屋子里周天祈残留的气息,不由得心中一抖,也顾不上其他,便猛地冲到了罗天魔君门前。 她踌躇了一阵,想向前敲门,却又怕打扰了罗天魔君的消息,想就这样回去,却又担心此刻只是成功夺舍尚未开始正是修炼的罗天魔君。 此时的老祖,比起当年,还是太过于虚弱了。 屋子里的罗天魔君却没有在意,只是安静地躺着。 最后,齐凝心还是退了回去,不敢打扰他。 直至出了弘农城,周天祈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伸手探入袖子里,摸出了四象鼎。 四象鼎一出他的袖子,便一个飞旋,将周天祈施加在它身上的力卸了下去,然后飘在半空中,身体还颤抖个不停。 周天祈见状,以为四象鼎鼎灵也害怕了,他清咳一声,放缓了语气,问道:“罗天魔君此刻不过才刚刚夺舍成功,就已经这么强了。若是等他重新修炼,只怕我们就更加不是他的对手了。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四象鼎鼎身依旧在颤抖个不停,周天祈以为它也没有办法,皱紧了眉:“那么,你能找到你家主人么?” 当年的罗天魔君就是败在它主人手上,若是将当年他和洛卿见到的那个人寻出来,他们说不定还是有胜算的。 毕竟,此刻的罗天魔君也还没有真正开始修炼不是。 两个都是同样的虚弱,那么当年四象鼎的主人能够打败罗天魔君,现在应该也是可以的啊,再加上他们从帮相助,要将这罗天魔君再度封印,应该不是太难。 只要没有了罗天魔君,那么尽管七大修行圣地也并不齐心,但对付一个大荒崖,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样的话,就没有太大问题了。 说完,周天祈的目光死死地落在四象鼎身上,发现它还是抖个不停,当下那点子心情就真的全没了。 喂喂喂,都已经离得那么远了,要不要这么没出息啊!亏得你还是那位神人的手中至宝呢。 周天祈却是不知晓,四象鼎鼎灵并非是因为害怕罗天魔君才这样的,真正原因是,就在刚才,它的主人联系了它。 虽然只是借助着它的气息掩盖,虽然因为距离太过于遥远而变得有些淡,但那深入灵魂的熟悉气息,真的就是它的主人。 它的主人还在,它的主人没有抛弃它,它的主人还要它...... 四象鼎中的满天星辉下,四象鼎鼎灵浑身颤抖,大大的双眼盈满了泪水,泣不成声:“呜......呜......呜......主......主......主人,你终于找我了......” 它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再感受到它主人的气息了啊,这么多年来,守着主人的神域,看着主人神域中的生机渐渐消散,看着神域中的信徒渐渐湮灭,最后就只剩下它,和它身下的那一块黑色的封魔楠木牌。 主人一直没有来找它,也没有再来找被封在楠木牌中的那个魔君,就算是到了神域消散,主人也没有来。 呜呜呜...... 地仙界中的那位少年仙人苦笑地看着水镜中的周天祈和那个四象鼎,最后还是无力地一摆手,挥散了水镜,一室寂静。 周天祈却是真的拿这四象鼎没有办法,他只能皱着眉头,抄起四象鼎就往自己的袖子里塞。 那些事,还是等它平静下来再问吧。如今,他也真该回青田大鹤天进阶了。 看着体内活跃的灵力,周天祈脸上笑容有些苦涩,最后却快速化光而去。 茫茫天地间,一处被锁入虚空的所在,莫云安轻轻眨了眨眼,抬起眼睑,看着前方出现的一个人影,慢慢地勾起唇角,笑。 “你来了啊。” 来人身穿一套青灰色长衫,一身书生打扮,无害而温文。 但出现在这里的人,谁又会是真正的无害? 莫云安眼神一黯,看着那人。 “怎么?你竟然不敢以真面目来见我?” 来人看着莫云安,温温润润一笑:“就算是有人不敢来见你,那也不会是我。” 莫云安轻嗤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眼前的人神色一动,身上霎时便变了个模样。 怪异的早已消失在此界的衣袍样式,眉目清俊,少年模样,手中持了一柄白玉如意。 “原来,你也不是本尊。” 原来,你也是被坑的那个。 所以,被坑的,就不只是我这么一个? 第一百零六章 周天祈既回了青田大鹤天,早一步到达的沈昭和董靖华自然就跟着青田大鹤天的符文傀儡之后迎上来问安。 挥退了青田大鹤天中的符文傀儡,周天祈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个小辈一眼,眼中异色甫一出现便被收敛得极好,丝毫不为人所觉。他点点头,叫起了两人,转身便带着他们进了洛卿的院子。 因着洛卿和周天祈不在,沈昭和董靖华回了青田大鹤天又多是在自己的院子,并不敢随意踏足,所以,院子里虽然很安静整洁,一切与周天祈当日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确实是少了几分人气,有点空茫的感觉。 周天祈在院门前顿了一顿,却还是在两个小辈反应过来之前整理了情绪,推开门,领着两人踏入了院子里。 他们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的亭子坐了下来。 “你们这阵日子修为也有些进展,不错,但修为提升,心境也要能跟上才是,莫要只顾着提升修为而忽视了心境。” 沈昭和董靖华点头,恭敬地道:“是。” “先前忙着那么些杂事,却是没来得及教导你们。如今你们也回了青田大鹤天一些时日了,游历期间的收获也整理了,那么,有什么不明白的,不妨就问吧。” 沈昭和董靖华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沈昭先开口问道:“师傅,那个破邪符阵,明明已经按着您所教的去画了,为何符阵所需的符箓总是不成功?” “嗯?你先画一遍给我看看。” 沈昭和董靖华都是有心人,在游历中的问题不少,周天祈解决起来也花了半天的功夫。 待到处理完毕,周天祈看着两个已经心力损耗大半,很是有些疲惫的弟子道:“如今你们回了青田大鹤天,一时半会不必急着修行,先去翻翻宝符阁中的藏书吧。无论是对你们日后的修行还是游历,都会有些好处。这段时日,我也要闭关突破,你们无事就不要过来。” 沈昭和董靖华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周天祈那潮红得有些怪异的脸色,但因着周天祈的意思,他们并不好细问。如今才知晓,原来是因为周天祈要闭关突破了。 当下两人连忙起身行礼,道:“弟子/晚辈恭喜师傅/前辈。” 周天祈点头:“嗯,你们自去吧。” 沈昭和董靖华两人站起,却没有就这样离去,而是对视了一眼,沈昭向前跨出一步,低头。 “可是还有什么事?” 周天祈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多意外,他对沈昭和董靖华多有了解,自然知道,从他回了青田大鹤天开始,他们二人身上便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是什么出了什么问题。 当然,如果他们认为自己能够解决,他也不会多事。 即便是为人师长,也并不意味着,他就需要帮着他们保驾护航,让他们修行一路顺利,不受挫折。 那不现实。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该做的,他都做到了,但有些事情,他们若是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自插手。 毕竟,人的一生,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董靖华就那样站在沈昭身后,低着头不发话,倒是沈昭抬眼看了周天祈一眼又收回视线,低头道:“师傅,若是因为那些事情而强行突破......不值得的。” 周天祈一阵错愕,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孩子。 居然会以为,他突破就是因为那些子杂事? 真是,傻得可爱...... 周天祈看了一眼站在沈昭身后的董靖华,问:“靖华,你,也是这么认为?” 沈昭和董靖华,虽然沈昭是他的弟子,董靖华只是晚辈,并不曾入门,但两人都是由他授道,都可以说是他的弟子。只是,董靖华一直有点放不开,似乎是因为,没有师徒名分? 但这丝毫无损他们之间的情分。 而且,周天祈也清楚,论世事洞明,人情世故,沈昭还是差了董靖华几分。 董靖华向前迈出一步,站在沈昭身旁,与沈昭并肩而立,抬眼看着周天祈,墨黑的瞳眸中,有着明显的担心。 “回前辈的话,是。” 他的话很真,心也,很真。 周天祈朗声长笑,只觉得自洛卿离开之后许久都没有如今这般畅快了。 他笑了好一阵,才低头看着两个抬眼看着他很是惊疑的小辈,反问道:“你们两个,难道你们会认为,为师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那一个罗天魔君或者是紫奎魔君而害怕,甚至还强行突破就是为了缩短实力之间的差距? 沈昭和董靖华被周天祈问得一噎,倒是想起了,自家师傅/前辈的个性,当下脸上俱都升起抹淡淡的绯红。 “你们放心,我此番突破,虽然是有些外因,但确实是水到渠成的。”他顿了顿,便继续嘱咐道,“你们也是,可以特意推迟修为突破,但莫要强求。以免损伤自身道基。好了,你们回去吧,我也要开始突破了。” 说完,他弹手一道青光打在两人随身的玉佩之上,再一挥手,将两人送出了院子外。 送走了沈昭和董靖华两人,周天祈收了笑意,眼中看着前方,忽而微叹一口气,双手连弹,一张张符箓从袖子中飞出,落入院子的各处,紧接着,一个偌大的符阵就随着符箓的就位而瞬间激发,光幕升腾,将整个院子护在其中。 他再从袖子里摸出四象鼎,放在一旁,道:“你也在这里吧,莫要打扰了我。” 四象鼎浑身一震,四象鼎鼎灵声音响起:“放心,定然打扰不到你。” 周天祈看了它一眼,便也就不管了,起身进了院子里的静室。 这院子的静室本来还是给洛卿备下的,但洛卿从来没有用过,还是周天祈搬到这里之后,才成了周天祈的地盘。 激活了静室中的阵法和禁制,燃起熏香,周天祈盘坐在清心蒲团上,双眼微阖,遁入定境,神游而去。 待到心神俱定,心境通透若琉璃,他才深呼一口气,识海内的混沌翻滚,由极静到极动,又或者,没有动静之分,就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忽而就有一张巨大的混沌色符箓成形。 符箓甫一成形,整个识海蓦然地就有了一股生气,周天祈的识海本是一片混沌,无生无死,无波无澜,没有时空,没有上下。但此刻,似乎就是这么一个引子,引动了混沌的化生,开始造化生灵。 周天祈心中没有把握,但也没有惊惧,他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慢慢地准备着,等待着成功或者,出漏子的那一刻。 自他先前突破炼气入神,识海化作混沌,乃至凝练出这张本命符箓之后,他也遍查过青田大鹤天中的典籍记载,翻阅过历代前辈修行笔记。他知晓,自己识海中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前例,他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但他却也不是没有准备。 伴随着周天祈的心念,他紫府深处,一个碧蓝色的小葫芦一闪即逝,快得似乎就是一种幻觉。 但那正是周天祈的本命至宝,周天葫芦。 眼见着本命符箓现身,周天祈心中一定,虽然有着后手,但那后手还是不用为好。 他心定如秋水,便瞧见那已经成形了的本命符箓之前,忽而从不知名处落下三道神光,每一道神光,都有着周天祈的气息。 那三道神光照射在本命符箓前,交错形成一点,随着三道神光的照耀,那神光交错的一点上,慢慢地形成了一双脚,紧接着,便是一双腿。 三道神光散去的同时,那本命符箓之前,赫然便出现了一个人影,看其身形容貌,正是周天祈。 那人呆呆地立在混沌之中,巨大的本命符箓之前,却明显的,差了一点东西。 周天祈眼见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当下也不再等,从泥丸宫处落下一点神光,那点神光与方才的三道神光完全不一样,带着它们所没有的灵性。 只见随着那点神光快速没入在那人形的泥丸宫处,那人形眼中便是一亮,似是成了真正的人一般,眼中神光毕现,再也没有先前的呆滞。 这正是周天祈的元神化身。 那元神化身先是仔细打量了面前的那道巨大符箓,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很是满意。 他就含着那笑,合身往前一扑,周天祈那道巨大的本命符箓浑身光芒绽放,就那样将他团团包裹了进来。 当然,也并不是说,那元神化身就这样与他的本命符箓合为一体,这只是炼神返虚的第一步,但这一步完成,也已经说明,周天祈跨入了这一个境界。 随着周天祈的元神化身与他的本命符箓相合,周天祈体内循环往复不断流转的灵力就像是得到命令一样,瞬息间加快了搬运的速度。 但他体内灵力搬运的速度虽然是加快了,却丝毫不显混乱。 随着三十六个大周天搬运完成,周天祈浑身一颤,脸上一阵潮红,紧接着,头顶一道淡淡的庆云冲出,载沉载浮,虚幻不定。 半刻钟时间后,周天祈头顶的那道庆云忽的就收回了体内。 静室里,只有香炉中那熏香慢慢燃烧的声音,清和安宁。 水到渠成,顺利突破,周天祈稳固了境界之后,睁开眼睛,心底不觉松了一口气。 成功突破,总也算是,添了一些把握。 想到这里,周天祈忽然一怔,那么一瞬间也已经明白,原来,他也不像他自己想的那样镇定。 原来,那罗天魔君还真的对他有了影响。 第一百零七章 周天祈稳定了新突破的修为,睁开眼睛看了看弥漫着淡淡熏香的静室,心中一丝喜意浮上,随后便站起身来,灭了香炉中的熏香,也不停留,转身出门而去。 才刚出了静室,灿烂的阳光映入眼底,扰得周天祈眼边泛红,很快地就泛起了些许水光,但周天祈却根本就不舍得眨眼,只是伸了手挡在额前,遮去落在眼中的阳光,专注地看着院落里的那株古树之下,那条熟悉的狼影。 灰色白色的狼毛在秋风中依然故我,很是尖利的样子,但周天祈却知道,那一身的狼毛虽短而硬,但入手触感极佳,让人不舍放手。 自血脉传承以后便渐渐由墨绿转向碧绿的眸色专注地看着他,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就像是整个天地,就只有他一人,那般的专注,让人心中酸软。 有力的四肢抵地,落地却是无声,奔腾如风,速度飞快,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到了身前。 洛卿...... 洛卿啊! 洛卿站在周天祈的身前,眼睛直视着周天祈,眸光专注。 比起以往,洛卿此刻的身体可谓没有丝毫变化,但明眼人却是可以看出,此刻的洛卿,比起往日,又岂止是危险了百倍这般简单? 洛卿眨眨眼,抬高了头看周天祈,道:“天祈,我回来了。” 周天祈眼圈直发红,眼角之间,水花已现,但就是没有掉下来。 他猛地眨着眼睛,将眼眶处的水汽压入眼底,这才笑道:“嗯,欢迎回来,洛卿。” 一人一狼对视而笑,最后,周天祈拉了洛卿坐到古树之下,不停地问着这些年来洛卿的情况,眼睛还上上下下很仔细很认真地打量着,不放过洛卿一丝一毫的变化。 洛卿虽然有些寡言,但在周天祈面前却是丝毫不显,凡周天祈问起的,洛卿都尽可能详细地答了,就连狼谷里的种种禁忌也没有避讳,完全没有想到要保密,要有忌讳。 周天祈先是有些犹豫,但见洛卿答得认真,已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心中欢喜之下,便也少了许多忌讳。 洛卿见周天祈逐渐放开,心中也是欢喜,便也开始在周天祈问话的间隙问起周天祈这些年来的情况。 周天祈一向对洛卿推心置腹,从来没有隐瞒,最多也就没有提起而已,现今洛卿问起,便也同样详尽地答了。 洛卿很少有这样问起周天祈的事情,周天祈便越说越起劲,待到金乌西下月兔东升,夜色渐深之时,还在不停地说着。 但他的语速,却是渐渐地慢了下来,便连着声音,也越发地轻了。 到了最后,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也怪不得周天祈。 毕竟,原因甚多。 一来,周天祈在弘农城那边便直接对上了罗天魔君。对着罗天魔君那样的人,周天祈便是再胆大,也得小心谨慎的,如此,便损耗了不少心力。 二来,周天祈方才突破,所需心力也是不少。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洛卿在他身旁,他很安心。 洛卿一双碧绿的狼眼看着呼吸绵长毫无防备的周天祈,看着看着便舍不得移开眼去。 这么多年没见,周天祈还是他离开之前的模样,丝毫没有变化,对待它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亲近,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分离而显得生疏,似乎他们的分离只是一个错觉。 洛卿满足地叹了口气,一直有些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它慢慢地放软了身体,又趴伏在地上,一口气喷出,凭空里出现一股力道,就这样将本来就离着它很近的周天祈拉到它的腹部位置,任由他枕着。 那力道很柔和,很小心,并没有让周天祈感觉到丝毫不适。 洛卿看着全无所觉的周天祈,全身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长长的狼尾一甩,便将周天祈整个人圈在了怀中。而周天祈也由着洛卿摆弄,兀自酣睡。 洛卿盯着周天祈熟睡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很舒坦,慢慢地,竟也就这样睡了过去。 它已经很累了。 沈昭进了董靖华的院子,面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这下可好了,洛卿师叔回来了,师傅就不用那般紧张了。” 董靖华瞥了沈昭一眼,嘴角笑意压下,点头赞同:“确实,有了洛卿师叔在,总是会好很多。” 略微停了停,董靖华还是忍不住嘱咐道:“洛卿前辈才刚回来,前辈想是要好生聚一聚的,我们还是莫要打扰他们才是。” 沈昭闻言,不由得冲着董靖华翻了一个大白眼:“你当我真的不知轻重?我也是很有分寸的好不好!” 董靖华没有理他,只低头翻阅着一本古籍。 沈昭见董靖华这般模样,也不继续与董靖华说闹,顺手扯过一本古籍,也慢慢地翻着看。 一时间,整个青田大鹤天弥漫着安静平和的气息,让人心中轻快,格外自在。 而此刻,茫茫天地中某一个虚空所在,两个有六七分相似的人相对而坐,面前摆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白两方阵营你来我往,你拆我挡,呈现一片胶着的局势,显见是平局。 莫云安看着棋盘:“果然,我们都很了解自己。” 碧涟神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问道:“你真的就愿意吗?” 碧涟,正是那个已经废弃的神庙中神像的封号,也是他们的本尊曾经的封号。 莫云安没有移开视线,但眼中却似是有辰光流转,直要透过流逝的时光看到久远以前的那人。 “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如今在世的这个人,并不是他。” 就算他曾是他的投影分/身,但毕竟不是曾与他相交的人,那个与他推心置腹,相交莫逆,甚至为之倾心的人,已经不在了。他既然已经不在了,那么他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碧涟神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莫云安终于抬头看他,勾起唇角,笑问道:“我有过完整的一生,所以没有什么愿意或是不愿意。但你呢?你就这么甘心?” 他只是在这里困了数千年而已,但这碧涟神君却是遗弃在神像中数十万年,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却又要消失,他又怎么会甘愿? 说实话,莫云安有些好奇了。 这倒是难得,这么多年的封印生涯,他的好奇心早就已经被磨得一干二净了,这时却又生了那么一点,该说不愧是与自己极为相似的一个人么?无论是灵魂还是经历和处境。 “你虽然已经轮回了十世,拥有十世的人生,但最后又如何?亲人爱人友人死得一干二净,又能比我好多少?” 碧涟神君愤愤然地嘲讽出声,全然没有顾忌到对面人的情绪。 莫云安眼神一黯,却又笑道:“你这么说,不是在妒忌我么?” 妒忌我即使现在已经全数失去,但毕竟曾经拥有,而你,却是连拥有都没有过,只能一个人守着一个木雕神像。 碧涟神君倏地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没有再说话,面容平静,眼神如水,简直就像是一个木雕的人像,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莫云安心中暗叹,在神像中待了那么多年,竟连自己也修得跟神像一样了么? 霎那间,莫云安心底涌出一股子怨恨,但这怨恨中,却也有些许感激和佩服。 他怨恨着自己的本尊,怨恨着他将自己分出,让自己投胎成人,让自己与紫奎相识相知,又眼看着自己遭遇那样的人生,到了最后甚至就这样被封印。可他更怨恨的是,为何本尊他不早点将他的记忆给他?如果他能早点将记忆给他,他的修为就不会那般低,不会就这样被那所谓的八仙封印在这个空茫的地方,那紫奎也就不会死! 但他也感激,相比起眼前这个保留了神号、记忆和实力的碧涟神君,他还算是幸运的了,毕竟,他还是在这人世间走了十遭,认识过紫奎,亲情有过,爱情有过,友情也有过。虽然最终都失去了,但他毕竟拥有过。 同时,他也佩服。佩服他对自己的狠,佩服他的算无遗策。 为了他与那个人的未来,本尊可以以自己的七成修为为祭,衍生出他这么一个与他相符但又全新的灵魂,虽然只足够轮回十世,但也已经很好了。佩服他能算计到如今,佩服他能算到让他们两人心甘情愿地消失。 碧涟神君看着眼前有些心不在焉的莫云安,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地道:“为了能与他在一起,即便是我消失,也不是不可以。我虽然困守在神像中数十万年,但对于世间百态也不是没有品尝过,足够了。” 莫云安闻言,抚着温润棋子的手顿了顿,终于将手中的棋子抛下。 “那好吧。既然如此,为了他的回归,我们就开始吧。” 碧涟神君点点头,站起身,身上神光绽放,耀眼夺目。 莫云安轻叹一口气,身上一道青色光华透体而出,温温润润般,如水润泽万物。 碧涟神君和莫云安两人相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两道光华越发夺目,而他们两人,也渐渐地融入了光华中,再看不见人影。 随着碧涟神君和莫云安的消失,两道光华冲天而起,盘旋往上,直插茫茫虚空之中。 整个虚空所在一片空寂,刚才的棋盘、云床全都消失不见,可那八仙布置下的阵法禁制却是没有丝毫异动。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青金色的神光如雷般落下,又见从茫茫虚空之中打入一道神光,悄无声息地没入拿到青金色神光光柱之中。 半天之后,青金色神光光柱散去,原地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青白色道袍,手中持着一柄白玉如意。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却照得整个虚空所在一片清华。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神光一闪即逝。 这人,赫然便是地仙界中,那位少年仙人。 而此刻的地仙界中,那个洞府里,那个总是独自一人独坐云床的少年仙人,此刻已经软软地倒在了云床上,失去了知觉。 但谁也无法忽视,那少年仙人唇边的那一抹笑意。 欢喜的,期待的,满足却又,忐忑的笑意。 第一百零八章 此刻站在茫茫天地间那处虚空之中的人,眉眼精致却又透着疏朗,与那莫云安和碧涟神君有两三分相似,细看却又不像,身材更只是一个少年模样,站在这一片虚空,虽然显得有点渺小,但却没有丝毫单薄的感觉。 他收起手中执着的白玉如意,视线在这个封印之地扫荡了一圈,更直直地透过荡着八色光华的封印看到茫茫的天地。 黑色的天空,混混沌沌的大地,没有风,没有生气,这就是一个虚无的世界。但若他真的要走,这里的封印拦不住他。 他扬眉轻勾唇角,看了那似乎感应到他的想法而绽放出八色光华的八卦阵法,没有往外踏出一步,反而回身向前走。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踏出,原本空无一物的封印之地骤然向外扩散,随即,便是铺着青石板的地面,刷了朱漆的墙体,同样朱红雕龙大柱,矮几,案桌,墙灯,应有尽有,全然就是一间宫殿模样的洞府。 他入了后殿,掀起帐幔,在温软的床上躺下,阖目睡去。 而自他在这一处封印之地出现之时起,下方人间界中弘农城城中某处,罗天魔君身体一顿,停下脚步,抬眼看入无尽虚空之所在,仿佛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齐凝心见罗天魔君举止怪异,心中明白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也不敢轻问,只是低了头静静地站在罗天魔君身后。 身边行走的居民依旧自顾自地说笑着劳作,根本就没有发现旁边那两个行为怪异的少年少女。 罗天魔君站了好一会儿,眼中流光迸发,却又抬眼扫了一眼上方天际悬挂着的红色辰星,心中一顿,最后眼中波澜霎时平静了下来,也不转身再看齐凝心,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齐凝心不敢有丝毫异议,便随着罗天魔君离开了弘农城,只心底却还是起了疑惑。 原来,你并没有陨落么?原来,你逃过了劫么? 既然如此,你不去过你的逍遥日子,会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他没有再各处晃悠,而是带着齐凝心回了大荒崖。 至于他是如何知晓大荒崖的所在,齐凝心却是丝毫没有怀疑。 作为大荒崖崖上的老祖,他不知道大荒崖所在才是怪事吧。 见过了大荒崖上的长老和崖主,罗天魔君挥退了诸位长老,独留下万华童子。 万华童子垂手躬立在罗天魔君身前三步处,眼睑低垂,神色恭敬但又不显卑微。 两个单从外表看来尚未长成的少年郎神情严肃地站在空阔的大殿之上,本应有点好笑,但殿中气氛却让人半点笑不出来。 罗天魔君并没有上座,而只是背了手看着身前的万华童子,一向淡淡的声音依旧有着一种莫名的压力。 “青城那边的事情,暂且就这样。”他顿了顿,方又继续道,“那八仙的遗宝,你们可有下落了?” 那人应该就在那处封印之地,那处的封印难不倒他,此时仍不出来自然有他自己的盘算,他又何必凑上去? 只是,话到了嘴边,转了两转,还是出了口。 “老祖,那八仙的遗宝,应该都是在那周天祈身上,也就是这五百年间天地气运所钟之人。” “哦?” 罗天魔君眼中闪过那天夜里那个戒备的小辈,原来是在他那里么? “嗯,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就是,无事莫要来打扰我。” 出乎万华童子意料,罗天魔君并没有想着向他要周天祈的下落,也没有让他们对周天祈动手,更没有插手人间界之间的事宜。 要知道,他先前特意翻看了大荒崖上对于这么一位老祖的记录。自认对于这么一位老祖,他还算是了解的,却没有想到,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据说这位修为实力深不可测的老祖对于违逆他的人向来下手狠辣,所以,对上这位老祖,即便只凭表面上的实力他一个手指就能掐死他,但还是不敢动手,反而格外恭顺。谁知道他会有什么后手呢? 对于魔道的炼气士而言,后手从来都不会少。尤其他还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至于万华童子以及大荒崖上的一应长老弟子对于罗天魔君的身份毫不怀疑的原因,那还用说么? 自这位老祖现身大荒崖以来,崖上的魔道气息便越发的活跃了,便连隐匿在天地之间的规则也似乎清晰了几分。更别说自他现身大荒崖之后,大荒崖的至宝万魔旗和七情魔铃那异乎寻常的颤动了。 咳,据说这位老祖对于那位被封印了的魔道前辈不仅是相交莫逆,更是心中倾慕,为了他一人独自对上几大大能,最后甚至招惹上了狼谷而导致消失数千年。有着这样的事迹在前,这位老祖如今却能放任那位前辈,对那位前辈置之不理,这就很怪了。 当然,万华童子心中八卦的时候,脸上却还是一副极恭敬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异样。 罗天魔君却并不像圆定那般天生具有他心通,自然就知道,眼前这位小辈居然是在腹诽他。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闭关去了。 当然,若真的要做些什么,凭着他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以。但毕竟,此时已经不是往日他纵横天地的年代,如今的他,能够掌控的,也就只剩下那么一条法则了。 硬拼划不来,他也不太想沾染这些事情,还是当个甩手掌柜比较好。 万华童子垂手立在大荒殿中,感觉到罗天魔君的气息渐渐远去,这才抬起眼睑,眼中不见怯懦不见恭顺,就只有那么一点寒彻人心的淡漠冰冷。 呼应着万华童子的气息,大荒殿中温度不断地往下将,更有寒风隐隐,啸声潇潇。 “果然,能从远古活到现在的,都不是简单的。” 清脆的童声在大荒殿中缭绕,却没有传出殿外,就在大殿中徘徊不休。 罗天魔君全然没有在意万华童子的那一点心思,他端坐在大荒崖灵脉上方的洞窟之中,感受着周遭紧密缠绕没有丝毫破绽的禁制阵法,眼中毫光微绽,抬眼再看四周,却是弯唇一笑,双手抬起,十指蕴了一条青碧色的灵力带,随后来回交错勾连,如莲花绽放,又似挑动无形的琴弦,在虚空中来回波动。 随着罗天魔君的动作,洞窟之中阵法禁制的各处漏洞一点一点被补全,缠绕得越加的紧密。 罗天魔君毕竟修为尚浅,能做到这么一点,还是凭借了自己以往掌控的那道规则以及这么多年时间积累下的对阵法禁制的了解,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脸色还是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得煞白,就连唇色都是青白的。 罗天魔君也没有强求,每当体内灵力消耗一空便会停下,待得体内灵力恢复才又继续。 只是这么一来,他体内的精气神便多有损耗,甚至渐渐地有了些亏损。 待到洞窟中的阵法禁制修补完全,也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煞白了脸的罗天魔君看着这个终于有点看头的洞窟,满意地点头,笑意尚凝固在唇边,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大荒殿上,万华童子难得正经地盘膝坐在上首,面前摆放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正抿唇细看。 而镜子里的景象,正是洞窟中罗天魔君的模样。 但随着洞窟中的阵法禁制一一补全,万华童子身前的那面镜子也就变得一片空茫,没有了任何景象。 万华童子丝毫不以为意,随手就将镜子收起,闭目静修,脑中不断回放着的,却也正是罗天魔君在洞窟中的动作。 虽然不是每一个动作都能看清看透,但万华童子却依旧认真地参悟。 经过两夜一天的酣睡,虽然还是有些虚,但罗天魔君终于补足了损耗的精气神,他先是冷冷抬起眼睑向着洞窟外瞥了一眼,随后便盘膝做好,入定而去。 定境之中,他看着体内静静盘旋的法则投影,抬眼望入虚空。 如今,他要做出选择了。 一,像数十万年前的那样,他继续参悟掌控法则,待他恢复,他便又是数十万年前的那个罗天魔君,纵横天地,来去自如,俯瞰众生。 但这样的话,他就依旧会面临天道的清洗。 二,粉碎体内法则投影,将这道法则的掌控权归还天地,重新开始。 数十万年前的他,没有选择,最后只能与那人决裂,然后一战。他被封印,逃过天道清洗,但那人丝毫无损,却逃过了那一场劫难。那么,那是不是就证明着,他也可以像他一样? 但他却不知道,那人是如何逃过劫难?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在这一刻,他终于任由那些曾经被他誓要抛弃的情绪一一展露,昔日的那个罗天魔君的全部心情,在这一刻,全部回归。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迟了,但大家莫怪,总算是更了。 第一百零九章 心底既苦又涩却还带了那么一点甘甜,但他毕竟不是什么悠游寡断的人,左右衡量了一番,便也有了决断。 即使身在定境之中,他面上仍是一肃,随即盘坐与虚空,开始修炼。 却说另一边的周天佑,见了齐凝心以后,总是有些恍恍惚惚,茫然不知世事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日,他所见的齐凝意与他认识的齐凝意并不是同一个人。 可他没有任何证据,心中又另有顾忌,便只能将此事放在了心底。 这日,他一路御剑而行,竟然迎面遇上一道熟悉的剑光。 只是那道剑光左右摇摆,上上下下,似乎在下一个瞬间,便会直接往下掉。 饶是周天佑,心中也是一惊,慌慌忙忙地撩了剑光迎上去,定睛细看,竟真的是朱倩娘。 此刻的朱倩娘衣衫破碎,身染鲜血,头发凌乱,便连着意识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他顾不上想别的,右手手指灵活掐出一连串的法诀,脚下宝剑剑光快速收敛,左手一抄,便将宝剑拿在了手中。 同时,他虚空踏步而行,直直穿过那柄宝剑的剑光,落在剑身之上。 宝剑霎时一阵猛烈抖动,直要将他们两人抖落下去,可此刻即便已经意识模糊的朱倩娘,却在感觉到周天佑气息的时候,一个放松,昏倒在飞剑之上。同时,绯红俏脸上的那点朱唇微启,透出一阵又一阵销魂蚀骨的呻|吟。 那呻|吟声甫一入耳,周天佑便浑身一颤,自尾椎骨处升腾起一丝怪异的感觉,竟是就这样起了欲|望。 周天佑瞪大了渐渐染上血色的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瘫软在他身上并不断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的朱倩娘,轻吐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将朱倩娘轻轻环着。 只是,随着朱倩娘的动作,他那双手,竟是越发的用力。 周天佑心中一动,早已被血色染成绯红的眼睛此刻变得通红,他的手紧了紧,最后又松了开来,终于腾出一只手驾着剑光,寻了一个方向就走。 毕竟是曾指导过朱倩娘修行,对于朱倩娘的飞剑,周天佑还是很熟练地在一处山峰上寻了一个山洞,暂且安置下来。 他放下怀中的女子,转身便要往外走,却又被朱倩娘拉了回来,再度缠上,这也就罢了,朱倩娘竟还在那诱人的呻|吟声中断断续续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天......佑......天佑......大哥......” 周天佑霎时只觉得脑中响着一阵又一阵的轰鸣,什么顾忌什么顾虑全都没有了,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倩娘用最诱人最暧昧的轻红染就的俏脸,不发一语,却越发地让人觉得危险。 可缠在他身上的朱倩娘此刻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的世界里,有一个朦朦胧胧的他。 她痴痴然地笑,兀自出声:“哎,天佑大哥,你,你,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我好想你哦......” 还未等她继续,周天佑已经涨红了脸,一把扯下如蛇般纠缠的朱倩娘,寻了她的朱唇便压了下去。 而此刻,周天佑的头上,仍旧带着那个林倾若亲自选了送与他的玉冠。 自朱倩娘飞来的方向,有几道遁光似慢实快地自天边掠过,他们似乎很有目的,一路寻来,没有丝毫差错。 到了朱倩娘碰见周天佑的地方,那几道遁光停了下来,却也没有落地,反是悬空虚立。 遁光之中,一道稍微年轻些的声音率先传出:“咦?怎地到了这里便没了痕迹了?那贱人到哪里去了?” 遁光中的众人停顿了一下,有若实质般的视线穿透遁光,落入中央的那一道遁光之中,静待他的命令。 那遁光中的炼气士目光幽深,在近旁扫视了一番,最后却是一摊手:“罢了,既然已经逃脱了,那就算她命大。反正,那贱人也不能全身而退。” 也是东西拿回来了,他才会这般的大度,否则,哪能让她这么松快? 虽然对上青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他们是心有惧意的,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要折腾一个人,手段多的是! 既然老大已经发话,那些人便都不再坚持,随着那人退了回去。当然,每每念及此事,心底总还是会有些惋惜。 可惜了,那么一个美人居然不能尝上一尝。到嘴的熟鸭子愣是叫它给飞了。 另一边,朱倩娘却是心中隐隐有些察觉,此刻将她压在身下肆意操|弄的人,竟赫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周天佑,天佑大哥。 她心中既甜又涩,他不是已经成亲了么?为何又要这样对她? 她明明想要远离,却又为何要如此靠近? 不过,真要让她推拒,她心中却又是不舍,最后也只能闭了眼权当不知享受着这一刻,就像是在品尝着生命最后的欢愉。 她闭了眼,双手环上周天佑的颈部,纤细的腰肢若有似无地配合着他的进出,细长的玉腿在上上下下接连不断的颠覆中环上周天佑的腰,迎合着这一场欢|爱。 此刻正掌控着她身体的周天佑即便已经沉浸在情|欲之中,但对朱倩娘的小动作又如何不知,唇边微微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眼睑微阖,双手却是越发地放肆了,腰部的动作也更加猛烈,直要将他身下的人带往极乐世界去。 男人毫不压抑的粗喘声,女人细细绵绵想要织网一样的娇喘声汇成一首动摇心魂的弦乐,在两人的心田不断回响,让他们只想在这个j□j的世界中抵死缠绵,永远沉沦,不得解脱。 待到云收雨歇,周天佑搂着朱倩娘就这样一个翻身,让朱倩娘压在自己身上,他自己却是躺在朱倩娘身下作垫子。 朱倩娘只是闭着眼睛乖巧地任由他动作,不发一言,不说一语,便连面上也是一副无事的平静模样,除却她那不断颤动的眼睑能够泄露她心绪以外,竟是与往日碰见周天佑一般无二。 周天佑看着朱倩娘平静的表面,纷乱的内心,心底也是得意的,便随手撩了一丝青丝,放到自己鼻尖轻嗅。 淡淡的发香扑鼻,又与林倾若等人不太一样,虽然没有倾若清雅,季娜热烈,青枝灵秀,却也另有一种沁人幽香,在这黑暗荒废的山洞中,勾动他的心弦。 这么一念想,下|身便又有了反应,朱倩娘躺在周天佑身上,自然也是知晓,当下吓得更是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僵硬了。倒是周天佑轻笑出声:“真是可爱啊,我的倩娘。” 朱倩娘眼睑颤了又颤,似要睁开,却又停下,随后又轻咬朱唇,这才睁开一双妙目来。 她方才初经人事,此刻心底也是羞涩,兼之有些内疚,便也就越发显得她的那双含水秋眸欲语还羞,撩拨人心。 周天佑盯着这样的朱倩娘,嘴角勾出邪魅的弧度,也不打招呼,□往上一挺,便听得“噗哧”一声轻响,竟然就那般熟门熟路地闯了进去。 这番进去之后,他也没有动作,就这样插着,低头环着朱倩娘,安静享受。 朱倩娘瞪大了眼睛看着闭眼沉醉的周天佑,心中一暖,色胆骤起,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竟就着这样的姿势动作起来。 毕竟是炼气士,即便是女子,朱倩娘的身体也并不虚弱。 两人一个鼓起勇气主动,一个乐得享受,在那样一个人迹罕至的荒废山洞中竟也有了几天的好日子。 待到他们终于停下,换上了衣裳,周天佑才拥了朱倩娘在怀,细细询问她的境况。 话说,朱倩娘自周天佑成亲之后便下了山去,在各处游历,这次本是因着一个凡人女子的求救,她便管了一遭闲事。 却不料,她竟然惹祸上身,被那伙人拘了起来,要养作禁脔。 她早已表明身份,但他们却是丝毫不惧,还说如今的青城派很有些自身难保,他们虽是散人炼气士,但也不是没有些压箱底的手段,真拼起来,逃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她是定毁了。 周天佑听闻此事,心中恼火,不由得冷哼了几声。 不过就是几个散人炼气士而已,竟然敢觊觎他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朱倩娘听得周天佑的冷哼声,心中暖和,只道周天佑心中有自己,便连忙软语保证,自己绝对没有被人占去便宜。 这话周天佑是信的,毕竟是不是处|女,他方才已经验过了。 朱倩娘瞥见周天佑表情缓和了些,心中也是一柔,便将自己连日来的事情全部倒了出来。 原来,自她表明身份后,那伙子人却并没有想着要放过她,见她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更是心中痒痒,当下便给她下了药。 她趁着诸人不备,以那伙子人最看重的一面宝镜为饵来了个声东击西,料是那些人以为她中了药便疏于防范,给她了空子,竟然她真的逃了出来。 只是逃出来的时候,药性发作,便是周天佑看到的情况了。 她说完,神情有些忐忑,唯恐周天佑不高兴。 周天佑却只是伸手摸了摸下巴,问:“那面宝镜,是什么样子的?” 朱倩娘心中快速掠过一丝酸涩,却很认真地回道:“就是一面普通的女子梳妆用的铜镜啊。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有那铜镜上面勾魂摄魄的美人图了。” “哦?”周天佑勉力压下自己心中升腾的讶异,不让朱倩娘发现。 这样的一面铜镜,貌似也只有那面勾魂锁魄镜了吧! 第一百一十章 周天佑摸着朱倩娘□的背,手上的触感很美好,不过比不上林倾若就是了。只是,此刻的周天佑却没有在意。 朱倩娘却是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将头埋在周天佑的怀中,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她不知道,以后的他们是否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也不能否认。 先看看天佑哥哥的态度吧。 冷不丁,头顶响起了周天佑的声音。因着此刻的环境,格外的低沉,让她沉醉。 “倩娘,等会我们就去会会他们。” 朱倩娘赫然抬头,眼睛中带了点惊恐:“天佑哥哥,他们实力虽然不是太强,但也有些手段,不像是背后没人的样子。我们就两个人,如何能够敌得过他们?如今的青城更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算了吧。” 周天佑的态度却是强硬:“青城如何,他们又能从哪里得知!再说,他们这般对你,我却是不能忍的!” 朱倩娘心中甘甜,却又有点忧心。 不知是她先前与他们对上留下了心理阴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觉得,真要对上,他们得不了什么好。 但既然周天佑拿定了主意,又是念着为她出一口气,她便也只能妥协。 “好。” 周天佑满意一笑,低头不看朱倩娘的脸,低头吻上她的锁骨。 又是一场激战。 热情过后,周天佑和朱倩娘收拾好了,便飞离了山洞,按着朱倩娘的记忆去寻那帮人。 朱倩娘对人的气息也算是敏感,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寻到了那伙子人的根据地。 那是隐在群山中的一座小山寨。先前不知道是哪些强人留下的,但如今就只有那么一伙子人。 按着朱倩娘的说法,这座小山寨里,拢共也才七人,但他们的修为实力都不差,还有着一套合击阵法,在这一个没有什么人烟的地方也算是一个地头蛇。 周天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俯瞰着下方那个小小的山寨,盯得很仔细。 这个小山寨原本只是凡人留下的,但经由那七人这些年来的经营,竟也布置下了不少隐蔽的阵法和禁制。 有些还是很有水准的。 但是,也就这种程度罢了。 周天佑转过头,看着站在他身侧有些温顺的朱倩娘,放软了声音,问:“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看着?” 朱倩娘看着下方的小山寨,没有转眼看周天佑,很果决地点头:“我随你一起去。” 看着她有点颤抖的身体,周天佑摇头:“罢了,你还是待在这里等我吧。我自个儿去就可以了。” 朱倩娘摇头:“不,我随你一起去。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周天佑久久地看着朱倩娘,脸色依旧软和,但眼神却很复杂。 这是第一次,他真正地看到这个女人。 这不是那个曾经抛弃他的贱人,她是朱倩娘。 那个能够自己独当一面的散人炼气士。 朱倩娘见周天佑不说话,便有些不解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当下就有些愣神。 而当她回过神来,周天佑的脸色已经变得很正常了。 他笑着伸出手,包着他的手。 “好,我们一起去。” 牵着朱倩娘的手,周天佑眸光一冷,周身气势不再掩饰,嘭地一声冲天而起,向着小山寨那边压去。 小山寨身周的阵法和禁制即时生效,一道碧绿色的彩雾升腾,牢牢地护住小山寨。 同时,小山寨中有七道遁光射出,落到小山寨之前,现出身形,目光冰冷地盯着这边的周天佑和朱倩娘。 “我道谁敢到我青龙山寨来捣乱,原来是你这个小妞和姘头啊!怎么,很喜欢我们青龙寨么?想要在我们这里葬尸?” 说话的,是站在中央偏右一点的地方的男人。 看到这七人的面容,周天佑和朱倩娘也是一惊,当下便更花了些心思。 这实在是有原因的,这七人,面容身材竟然几乎一模一样,还作着相似的打扮,若不是他们之间的眼神有些不同,周天佑和朱倩娘还会以为,这七个人都原来都只是一个人。 这下有点麻烦了。 按着朱倩娘的说法,这七人有着一套合击阵法,现在这一看,便知道这七人的关系定然不简单,可能都是兄弟,甚至也有可能是七胞胎。 这样的话,合击阵法再加上血缘之间的联系,他们可能会有一场苦战。 只是,周天佑眼角余光瞄了朱倩娘一眼,难道她先前没有看到这七个人的长相?怎么也不跟他提一句? 说实话,朱倩娘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七个人的面容,这还是第一次。先前对上朱倩娘,他们身上都是用遁光遮去了面容的,如今竟然将遁光散了去? 他们哪里知道,这七人其实并不是七胞胎,当然,他们确实是兄弟。早在百年前,他们拜在一人门下修道炼气。那人曾在机缘巧合之时得到一套子母功法,思量之下,便将这套子母功法中的子功法传给了这七兄弟,让他们努力修行。 谁料到了后面,他们的面容竟然越发的相像,互相之间,也有了些隐隐约约的联系。 于是,那人索性就将一套七人合击阵法传给了他们,让他们演练。 那遁光,就是遮去他们面容,为他们留一手底牌的。 如今,他们眼见着周天佑周身气势不凡,若是单个对上,他们是不敌的,可若是七人一起,凭借着他们自身的功法,真要拼命,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甚至,他们已经送了信出去,拦上一段时间,师傅便会到。 届时,这么两个打上门来的,就得留下命来! 这样一来,遮面的遁光就自然撤了下来。 周天佑定定神,双手一拉,将背在背后的剑匣取到身前,手郑重地打开剑匣,将剑匣里的宝剑拿出来,而剑匣则是轻轻落地。 剑匣落地的瞬间,周天佑身体往前一纵,眨眼间的功夫便已到了那七人的身前。 既然这样,将他们分开,逐个击破就是。 他眸光冰冷,右手紧握剑柄,唰的一声,剑已出鞘,银白剑光划过,轻轻巧巧地刺了过去。 同时,周天佑身上一道彩色光华激射而出,分化为七点彩芒,霎那间便落在了七人头顶,彩光成面,化作一个光罩就要将七人裹进去。 那七人在这个地方纵横了好一阵子,对敌经验丰富,虽然被周天佑的那一点彩光惊了一霎,但很快就回过神了,他们同时怒吼一声,身处中央的那人身上迸发出白色的光华,光华接连闪烁,其余的六人便诡异地出现在他的身侧,同时散开,错落有致地站好,同时再吼一声,随着那道白色光华震荡,身体上也渐渐涌现出白光,与中央那人的合在一处,向着周天佑劈去。 见宝贝失利,周天佑眼光更冷,手腕轻轻一转,宝剑随之一抖,一阵剑鸣过后,便是暴涨的剑光,剑光迎上白光,便将白光挡了下来。 另一面,朱倩娘瞥见一处破绽,手中宝剑出鞘,也迎了上去。 只是,那边也不是好惹的。 白光被周天佑挡下的一瞬间,竟然分化出了一小道,直射而出,打在朱倩娘身上。 朱倩娘正要攻入破绽之处,见状只得连忙后退。 同时,白光收回,在七人上方聚拢。 随着白光的汇拢,他们头顶上方的白光渐渐地变了颜色,染上了一丝青色的光晕。 青色渐深,最后翻涌汇聚成一条龙。 周天佑眼神一变,霎时也就想到了方才这七人说的山寨命。 青龙寨...... 不对,那不是龙,只是一条龙形模样的蛇! 龙与蛇,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天佑心底一松,眼中神色也稍稍平静了下来,他手中剑法连绵使出,很像青城山山顶缠绕不去的云彩。 另一旁的朱倩娘见状,纵身跃到周天佑身旁,手中随着周天佑的剑式变化,剑鸣呼啸,隐有风声雀鸣。 风云汇聚,便就这样与那条似龙的青蛇战作一团。 随着时间的流逝,青龙寨的七人脸色虽然渐渐发白,但眼神却越加的凶厉,周天佑眼见久攻不下,那对面的七人又似乎另有打算。 眼眸一转,便也知道,对方见拿他们不下,便打算推延时间。 这样,就留不得了。 周天佑虽然对自己的修为有信心,但此时战了许久,己方灵力已经损耗大半,若让他们等来援军,只怕到时他们真的就留这里了。 他眼中余光瞥见依旧勉力支撑的朱倩娘,手中剑势一收,退后一步,再挥手打出一个小铃。 铃铛小巧,但铃身却密密麻麻地刻了表情狰狞的鬼魂。 这正是齐凝意给他防身的噬魂铃。 噬魂铃一处,便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除了作为他主人的周天佑,在场众人只觉得神魂动荡,似有一股巨力要将他们的灵魂拖拽出他们的肉身。 刚要抵抗,便又是一阵铃声回响,他们眼中怒火暴涨,身为大哥的那人手中掐出一个法诀,接着,便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而他们顶上的青蛇萎靡,却随着那人的动作,仍旧使出最后一分力,尾巴一甩,抽向周天佑。 周天佑侧头便要避开那些人的最后一击,最后虽也避开了,但头上的发却被青蛇蛇尾划过,打落了束发的玉冠。 周天佑披散着满头青丝,眼神狠厉,手中宝剑脱手,剑光在那七人喉间一一划过,便收了七人的性命。 可就在他收了七人身上的物件,正要去拾起自己那掉落的玉冠之时,天边一处青色光华掠来。 来不及了,周天佑手一抄,将远处倒下的朱倩娘搂在怀中,御剑遁走。 十息的时间,那道青色遁光就已经到了,他落在地上,眼光盯着地上已经死去的七人,冷哼了一声:“废物!” 然后,他便抬眼看着周天佑消失的方向,冷道:“无论你是谁,毁了我百年苦工,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他抬手一招,在地上其实并不太显眼的玉冠便飞落在那人的手上。 拿过玉冠,他手上一个用力,便将玉冠上的那块石头取下,拿在手中把玩。 “留影浮石?呵呵......”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留影浮石,摄取并收录浮石周遭一里以内的声与影。 这浮石出自鬼界的星海,并非此界之物,所以人间界并不多见。 但再稀罕的玩意儿,只要不是失传已久,这世上还是有人认识的,譬如林倾若的师尊丹珍长老,譬如周天祈,又譬如,如今将留影浮石用了秘法收起的九归道人。 话说,这九归道人本也只是一个散人炼气士,但他机缘不浅,另有传承,倒也算得上是散人炼气士之中的大能。 而凑巧的是,这九归道人的传承之中,对于留影浮石这样东西也有记载,甚至还留有各种使用秘法。 实在是他那传承中的一个老祖曾被这留影浮石坑惨了,恼恨之下便对这留影浮石了解甚深,各种使用秘法应有尽有,就为了让后辈长长记性,也别像他那样,跌得痛到不可与外人言说。 这样一来,就便宜了九归道人。 不但得了留影浮石这样的异宝,甚至还能用来坑一坑自己的仇人,一吐抑郁了数百年的闷气。 如今自己百年苦功毁于周天佑之手,兼之三百年前与常烨道人的那一场恩怨,留影浮石落在他手上,周天佑、常烨道人乃至他们身后的青城剑派,一个都得不了好。 别说九归道人这样一个散人,如何一眼就能认出周天佑来,实在是为了报仇,下了大苦功的。 看着几近废墟的青龙山寨,九归道人看着周天佑气息消失的方向,唇边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阴暗。 然后,他一甩长袖,转身化光遁走,徒留一片悄无声息的山林,静默地看着渐渐落下的金乌,迎接着归巢的山鸟,平静而安逸。 却说周天佑带着朱倩娘遁走,才刚出了百余里的地方周天佑就一个趔趄要倒下去,朱倩娘咬紧贝齿,硬是将周天佑拉出了千余里又寻了一个地方布下阵法禁制之后,才算是松一口气。 朱倩娘扶着面色煞白的周天佑,玉容染愁,秋眸含泪。 “怎么样?天佑你可还好?快!快将药丸服了!” 她急急忙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拔开瓶塞,拿了里面散发着药香的药丸子倒在玉掌中,就要给周天佑服下。 周天佑低着头喘了口气,无力摆手道:“你先收起吧。我怀里有倾若给我备下的药丸,你拿了出来吧。” 朱倩娘动作一顿,面上神色快速变换,却没有丝毫勉强地将自己手中的药丸子放回玉瓶中,收好,便探手从周天佑的怀中掏出一个白瓷蓝瓶,取出内里的药丸,细细一瞧,确实是要比她的好。 她左手小指骤然卷曲了一下,却又将那药丸子给周天佑服下了。 周天佑服了药,不过一时片刻,脸上便有了些微血色,身体也不像先前那般疲软了。 他推开朱倩娘的手,站起身走了走,果然已经好了许多,便含笑道:“回去得谢过倾若才是。” 朱倩娘脸上不见异色,欣喜地点头:“嗯,确实是要谢过林姐姐的,这次多亏了她备下的药丸子你才能恢复得这么好。我也就安心了。” 说完,她脸色霎时便得煞白,身体一软,就要萎顿在地。 周天佑被她唬了一跳,连忙一个跨步接下朱倩娘,伸手在她身上一一探过了,这才呼出一口气来。 原来是筋疲力竭,心神损耗过度,睡过去了。 原来,她担忧我,竟然硬是撑到了现在。 当下,周天佑看着朱倩娘的目光便软和了许多,动作也越加的温柔小意,看得三个时辰后醒来的朱倩娘心中甜蜜非常,对着周天佑更是越加的温柔体贴了。 两人你侬我侬了好一个晚上,又胡闹了半夜,这才交颈而眠。 待到翌日醒来,朱倩娘帮着周天佑梳洗,换了新的玉冠,这才叫周天佑想起,那个丢失了的林倾若给他亲自带上的玉冠。 朱倩娘看着他愣怔的样子,不由软语问道:“天佑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她的声音渐渐地带上了哭腔,周天佑被朱倩娘唤得回过神来,见朱倩娘那么一副惊惊惶胆小的样子,不由得带笑安抚了一阵,这才跟朱倩娘说了。 朱倩娘皱眉想了一阵:“这可真是对不起林姐姐了。林姐姐特意给天佑哥哥你带上的玉冠,定然是落在那个青龙寨里了。要不,”她咬了咬下唇,“我们回去一趟,找一找,兴许那后来找上的人没有看见也不定。” 周天佑见朱倩娘的样子,不由得长叹一句:“罢了,都是我的错,回去后,我跟倾若好生说说就是了。你也不用太担心,那玉冠是死物,我们两个可是生人,不能因小失大。” 朱倩娘看着周天佑暗自惋叹的模样,眼中隐秘地划过一道暗光,接着便柔弱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就是想着,我们这样,到底辜负了林姐姐的一片心。” 周天佑脸上一阵青白却又转为红润,道:“你林姐姐是个识大体的,倒不会为了这件小事跟我们生气。你也不用太过于忧心。” 当下,两个人又各自劝慰了一阵子,这便又闹做一团。 不说周天佑不知大难即将临头,却依旧沉浸在温柔乡中,另一边的周天祈此刻却是从洛卿手中接过了鱼鼓,与他先前得到的,乃至后来各人放到他手上的其他七件八仙遗宝放在一起,便退到洛卿身后,安静地看着案几上的那八仙遗宝。 宝剑、荷花、鱼鼓、芭蕉扇、玉笛、葫芦、阴阳板和花篮刚刚被放在一起,便像是各自呼应一般,八道异光从八件遗宝中激射而出,在天空之中交织成一个八卦模样的东西。 周天祈和洛卿定定地看着案几上的东西,见到异象昭显,不管心下如何,俱都是一震,努力细看,就想要从那个八卦里瞧出一朵花来。 可还没等他们瞧出什么东西来,那八卦图形一个旋转,顿时色彩变幻不定,待到再度恢复成一个八卦模样的时候,下面已经多了一块木牌。 周天祈的目光才落在那块木牌上,便听得咔擦一声细响,那八卦图形一抖,顿时散去,化作八件遗宝,落在先前摆放的地方,与之前相比,竟是分毫不差。 周天祈定定地站了一会,发现别无变化,便上前几步,将那八件遗宝都收了,又拿了那块木牌在手上细看。 虽说是木牌,但是入手暖热,触手细腻,竟比得上精工细雕的玉牌。 木牌正面,是一个令字神文,背面,却正是八仙游乐图。 周天祈才拿过那块木牌,便有一道信息传出。 却原来,这面木牌就是通往封印所在的虚空锁匙,只要他想去,只需激入一道灵力,这木牌便会将他送到虚空封印之处,而若他要将那莫云安放出,只需毁了这快木牌便是。 周天祈得知,心中一突,连忙将木牌收好,不再细看。 若是那罗天魔君得知这块木牌的存在和用处,只怕定然会先出手,将这块木牌毁去。 虽说此时的他是罗天魔君而非紫奎魔君,但毕竟他们两个有些渊源,看在紫奎魔君的份上,难保罗天魔君不会出手。 对上罗天魔君,周天祈虽然有些不愿,但也不会惧怕。 只是若真的让他放出莫云安,莫云安立场未定,无论怎么都是一桩麻烦事。 周天祈这边才刚得到木牌,那边茫茫虚空之所在,莫云安,不,那位少年仙人,元臻道君便已经有所感应。 他淡淡地睁开眼睛,目光一转,便已经落在了下界。 透过重重封印封锁,他看到了那块木牌,也看到了抓着木牌的周天祈。 元臻道君神色不动,只略过周天祈一眼,便不再多加关注,而是转了视线去看罗天魔君。 罗天魔君此刻似乎已经有了进展,周身煞气已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便是身上越发浓郁的青城道法气息。 他在青城中混迹近十年,除了见识增广,对人间界的历史变迁心中有数之外,青城正统道法他也是拿到了手的。 如今既然有了抉择,便果断地重新开始。 当然,这重新开始,并不是真的就是从零开始。 依着如今的世道和他的处境,他是想要寻死才会从零开始呢。 没看见他身侧多了一个面容气息跟他有些不太一样,但又隐隐有着同出一脉的男子么! 那是灌注了他多年修为的第二化身! 有了这具第二化身在,他便能保存自己! 元臻道君看着那具第二化身之上缠绕不去的诡异红色荧惑星力,心中默默一顿,道:那部炼化第二化身的功诀,他还是用了。 这样也好,总算可以安心些许。 若不是有那部奇功在,他定然也是早早道化的命,更别说能从新来过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渐渐有了些暖意的晨曦中,迎着清凉的晨风,周天祈结束了早课,站在院子里看着沈昭和董靖华修炼。 洛卿站在周天祈身侧,安静地守候。 手指来回抚过八仙令,视线有些渺远,周天祈突然出声。 “洛卿,你与我一起去见见那个莫云安吧。” 洛卿自狼谷回来之时便已经将狼谷与那紫奎魔君之间的事情告诉了周天祈,周天祈与洛卿自小一起长大,两世相依为命,自然对洛卿知之甚详。 无论是紫奎魔君还是莫云安,洛卿都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怨怼,即便洛卿它早年就已经流落在人间界,又不曾与它的族人相见过。 但是,莫云安那里,周天祈是要过去一趟的。 他希望洛卿能随他一起。 一直专注在周天祈的视线纹丝不动,洛卿点点头:“好,我们一起。” 别说周天祈,它也不想与他分开。 周天祈点点头,眼见着沈昭和董靖华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便招手唤过他们。 沈昭和董靖华行到周天祈身前,躬身一礼:“师傅/前辈。” 周天祈点头,转到他们两人身上的视线较之方才略微冷硬,但也不会太过。 “今日我与你们洛卿师叔出门,不知归期,你们在青田大鹤天中定要努力修炼,不可懈怠。” 出门? 沈昭和董靖华对视一眼,俱都知道对方心中念头,稍一沉吟,还是沈昭开口问:“师傅,你与洛卿师叔这趟出门,可是要去探一探那封印所在?” 虽然他们修为浅薄,但周天祈素来不瞒着他们,尤其此事,他们也都一直参与其中。 周天祈一一看过两个已经长成的青年,点头:“如今八仙遗宝集齐,我自然是要去探一个究竟的。” “可是前辈,那很危险!” 董靖华脱口而出,瞬间抬起的眼睛里那不赞同清楚明白。 沈昭听闻董靖华的话,在一旁连连点头。 洛卿倒是瞥了一眼两个小不点,眼神不以为意。 周天祈摇头:“不用担心,我此行该还是安全的。” “可是......” “此次我去,也就是想要看看那莫云安这么多年来的变化而已,并不打算与他动手,真要打不过,我还是可以逃的。” 周天祈知道两个孩子这是担心他,便也耐心地细说了几句。 董靖华的话被周天祈拦下,沈昭也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始反驳,却陡见站在周天祈身侧不远处的洛卿淡淡地斜眼看来。 他身体一抖,刚到口边的话就吐不出去了。 周天祈安抚地拍了拍两个孩子的头,含笑看了洛卿一眼,道:“好了,我这次带你们的洛卿师叔去,你们便在青田大鹤天中,谨守门户,努力修行,不可一日懈怠。” 沈昭和董靖华无法,只能低头拿眼角与对方一番心神交流,应了。 不应又能如何?周天祈是他们的长辈,修为和实力都比他们高,他们想管都管不了啊。 最后,只能由沈昭开口:“师傅,你和洛卿师傅一路小心,记得早点回来。” “嗯,我知道了。” 看着周天祈柔和一点的目光,洛卿甩了甩尾巴,不说话。 随后,周天祈跟着青田大鹤天中的符文傀儡交代了一番,便领着洛卿出发了。 站在周天祈旁边,洛卿抬头看着他拿出先前自那八卦中得到的木牌,手中灵力汇聚,打入木牌之中。 随着灵力的灌注,木牌表面雕琢的八仙游乐图上的八仙雕像渐渐多了一股生气,而最为奇异的,却是八仙手边的八件宝贝,竟然渐渐地绽放出八色彩光来。 八色彩光四散,在周天祈和洛卿身侧错落成一个八卦图。 瞧见八卦的出现,洛卿周身毛发绷紧,眼神锐利,脚下稍稍挪动,将周天祈整个人护住。 周天祈心中暖和,随着洛卿去,自己手上也多了点防范。 那八卦图根本不管周天祈和洛卿心中何种想法,表面如何作态,只是随着周天祈灌入的灵力增多而越发地耀眼逼真,不若先前虚幻。 八卦图渐渐凝实,周天祈只觉得手上一震,竟然就将他的手荡了开来。 八卦图升空,木牌却似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凭空掉落,却又被眼尖的周天祈顺手一抄,收入袖中。 尔后,八卦旋转,而虚空中的某处,似乎也有一种莫名的波动与之呼应。 有洛卿在身侧,周天祈很是放心,他就这样闭了双眼,开始细细参悟这个八卦图的玄妙所在。 只是还未等周天祈研究出个一二来,那八卦图便凌空一抖,沈昭和董靖华再看,眼前已经没有人了,就连那个八卦图也不见了。 沈昭和董靖华面上俱是忧色,但又勉力压下,对视一眼,转身继续自己的功课。 沈昭和董靖华的忧色压不下去,周天佑和朱倩娘那边也是一样。 自那日青龙寨过后,周天佑便与朱倩娘一起闲逛。 他们没有回青城,只是按照往日的习惯每逢初一往青城送一次信,便对着如今的局势不管不顾,悠悠然地在外游玩。 美人美景,心旷神怡,周天佑很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再者,在他看来,这一次的游玩,与那蜜月旅行差不离了。故而他对朱倩娘的态度也越加的软和了几分。 只是好景不长,才不过五天的功夫,周天佑便接到他师傅常烨真人的传信,让他即刻返回青城。 语气极其严厉,态度极其不耐,竟然是前所未有。 周天佑虽有些不舍,但也不敢违逆,便收拾了东西带着朱倩娘回了青城。 站在周天佑的飞剑上,朱倩娘恋恋不舍地看着下方的旅社,眼神含忧。 周天佑瞧见,心中疼惜,便连忙空出一手,拉过朱倩娘,软语细问:“这又是怎么了?” 朱倩娘转眼看了周天佑,眼神依旧染着清愁,面上却是绽放了一个如花笑容,语气真诚:“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回了青城之后,这样的好日子便难得了。” 哦?原来是舍不得了...... 周天佑心下点头,手上微微用力,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莫怕,这样的日子定然还有。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没有哪一天不是好日子。” 朱倩娘心中愁苦不散:“可是,你我到底不能光明正大......” 周天佑截住了朱倩娘的话头:“我们如何就不能正大光明了!你放心,回了青城之后,我定然告知倾若与师傅,然后补上仪式。你可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就都是我的了,别想着逃出去!” 说道最后,周天佑又想起了自己那个与朱倩娘有几分相像的前女友,心中阵阵恼怒,便不由得加深了语气。 朱倩娘听闻,心中既喜且涩。 她方才那番话,不是没有想要周天佑为她正名的意思,但其实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敢奢望些什么。 就她这么些年来所见,青城、昆仑、散修甚至大荒崖中,与周天佑有情有实的女子不少,但也就只有一个林倾若入了周家大门而已,其他的,都只是有实却无名。 周天佑对她的态度一直有些奇怪,她以为她不会有那么幸运,成为林倾若之后第一人,但没想到,周天佑心底还是有她的一个位置的! 这样就够了! 朱倩娘并没有刻意压下自己的泪,任由清泪缀在眼角,玉面如沾雨梨花,引得周天佑心底一股邪火升起。 但瞧了瞧现今的状况,想要做些什么实是艰难,便只得罢了。 朱倩娘见周天佑面色变化,再贴身发现了些异样,心头有些了然,便升腾起些羞涩,只是,再多的羞涩也掩不去她心底的感动。 她凑过去,踮起脚含上周天佑的薄唇。 万丈高空之上,两人口舌交缠,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倒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周天佑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起来,但周天佑的好心情也只能延续到他在青城山山脉外降落。 自他依着青城规矩,在青城山脉外落下飞剑,瞧见了其他的青城弟子,便发现,这些青城弟子们,看着他的目光很有些怪异。 周天佑说不出来,若真要勉强,却也能细说一二。 那真是愤恨有之,怜悯有之,不解有之,幸灾乐祸有之,怒火亦有之,但更多的,却是鄙夷与不屑。 周天佑自拜入青城以来,便从未有过旁人这般看待自己的,当下就怒火□,要教训他们一顿。 但他们所在,毕竟是青城的山门,那些那般看着他的人,也并不是一两个那么简单,而是近乎所有! 周天佑霎时懵了,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罢了,怎么青城像是变天了一般?! 朱倩娘也是惊惶不定,其实,比之周天佑,朱倩娘更为凄惨。 那些看着她的眼中,还多了令人恶心作呕的□! 当下,她也只能低着头,紧跟着周天佑,两步并做三步飞快地往着常烨的洞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我先道歉。各位,很抱歉,接下来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我都不能上网了。而且大家也知,我码字,从来存稿不多,大多都是现码的,所以,接下来大半个月的时间,更新都是没有的。 我本来想着这个月将这篇文完结了,就算是好了的,但没想到,近乎月更一个月,都还是没有完结。真抱歉,但是我无能为力,所以,请大家原谅。 大概要到一月下旬才能继续更新,到时我继续日更到结束就是,希望大家看文愉快。 谢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先不说周天佑与朱倩娘两人心中不安地回了青城,在诸人各色的眼光中上了常烨的洞府,却说周天祈和洛卿一人一狼跨入八卦图中,前往八仙封印之所,一见被封印了数万年的莫云安。 只可惜,八卦图尚未消散,洛卿便已经察觉到了另一种气息。 强大,亘古,可又清闲缥缈。 这根本就不是周天祈告知他的那所谓莫云安该有的气息, 既然不是莫云安,那么这人是谁,那所谓的莫云安又究竟去了哪儿, 那么,是谁, 是那八仙,还是那莫云安,亦或是眼前的这一个人? 但无论是谁,总之,情况有变! 它眼神一厉,周身毛发绷直,前腿向前一跨,身体一侧,先将周天祈整个护起来,接着便身体向前一倾,一直内敛的气势迸发,直锁前方气息之处。 周天祈任由着洛卿动作,并没有发话,只同时更警惕了几分。 如今这封印洞天之内,似乎不如他先前所想的那个样子呢。 最起码,他所料想中的莫云安,根本就不会有这般强大的气息。 而那一直以来格外激动,如今也依旧颤抖摇晃不定的四象鼎,似乎让他想到了某个人。 他眸色微微一深随即又淡化开去,便连身旁的洛卿也没有察觉分毫。 如今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友非敌,但周天祈却是不能理所当然,否则,他与洛卿,只怕就真的会陷在这里了。 就洛卿而言,前方那一个敌我不明的人,恐就是它这么多年来,见过最强的人了。 便连方天,只怕也及不了这人几份一。 它如今都有些担心,能不能在这人面前护住天祈了。 不过那又如何,只要有它在,便别想能伤到天祈! 很快,在八卦图中,他们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色道袍,很有几分眼熟的青年模样的人。 那人一身气息全然内敛,没有丝毫外泄,更没有属于魔道的唯我气息。 这人,是一个仙道炼气士! 八卦图虽来得莫名,元臻道君却是没有丝毫诧异,他施施然地抬眼看了看上方,视线透过八色光华,落到周天祈和洛卿身上。 感觉到他的视线,洛卿周身气势绷得更紧,只要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它就会率先出手。 与他同出一侧的周天祈感觉到洛卿的紧张,再察觉到先前感觉到的不对劲,也警戒了起来,但到底,不似洛卿那般。 即便眼前形势已变,但到底,他还是有那么一点把握的。 元臻道君看着那直如惊弓鸟般的苍狼,眼中有那么一丝兴味,随后视线一转,落到了周天祈身上。 这个后辈的作为,他这么些年也看了下来,若不是脾性动作还算是合他的眼缘,他也不会出来见他。 八卦图上的八色光华散去,洛卿先向前踏出一步,将周天祈整个护在身后,自己双眼直瞪元臻道君,只要有一丝异动,它便会出手,给周天祈争取离开的时间和机会。 整间屋子内,气氛一触即发。 当然,这是周天祈和洛卿的感觉,而元臻道君却是依旧洒然地坐在椅子上,手执一卷书卷,闲闲地翻看着,全然没有将周天祈和洛卿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外来者当作一回事。 周天祈垂眸看了洛卿一眼,正对上洛卿此刻抬眼的视线,微微一转,错了开来,身体更是绕开了洛卿,站到元臻道君身前,躬身垂首做礼。 “晚辈周天祈,见过前辈。” 洛卿跟上,低头见礼:“狼谷洛卿,见过前辈。” 元臻道君这才收回视线,随手将手中的书籍放到一旁,换了一个姿势,点头示意。 “两位小友既来了,便请坐吧。” 他话音一落,整个堂室中的气氛便为之一松,不似方才那般凝滞。 周天祈点头:“多谢前辈。” 他转身在元臻道君的下手坐了,洛卿则紧随在他身侧,半步不离。 周天祈低头,从衣袖中取出一物,放到自己身侧的案桌上。 “机缘之下,晚辈得获前辈法宝,如今得见前辈,却也该是物归原主了。” 自他使用八仙遗宝开启八卦图之后,那四象鼎便一直晃荡个不停,就要破开袖里的空间飞射而出。 如今出得衣袖,被周天祈放在案桌上,当下便摇身一晃,化光在元臻道君身周绕了几圈,才一声轰鸣落在元臻道君面前的案桌上,安静下来了。 元臻道君拿眼看去,弯唇一笑,伸手摸了摸那四象鼎,四象鼎鼎身轻微颤动,很是享受的模样。 见此,元臻道君眼中笑意更浓。 “如此,便多谢小友了。” 周天祈推脱:“当不得前辈道谢,晚辈也是获益不少。” 他顿了顿,视线扫了一眼整个封印所在的洞天。 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摆设精致,随意舒适的偏厅,偏厅有窗,可见室外便是隐隐青山,连片密林,好一片宽敞天地。 他眼中神色一展一缓,笑道:“前辈这里着实是好地方,堪比外界天地。过上些日子,只怕还会更胜一筹。” 元臻道君轻“哦”了一声,配合般地问:“小友这话何来?我虽在这片天地经营日久,但也知,比起外界天地,还是天差地别。” 周天祈低眼看着下方的洛卿,对上它的视线,口中却是说道:“虽则如此,但比起外界天地,还是清净了许多。单凭这清净,便会让人心中羡慕,也会让人怀恋不已。” 说毕,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元臻道君点头:“很是,这里清净得很,让人心安。只是静极思动,在这清净地方呆久了,我却是想去见见那外界天地的,染些人气,免得清净太过,便少了人气。” 周天祈见此,也是一笑,点头道:“前辈这般实力,即便天地再大,也是尽可看得,只是外界乃红尘,诸多烦扰,也是让人忧心。” “小友所言极是,便连小友这样的人物,如今也是忧心如斯,想来是难办。但有些昔年因果,贫道却还是要了却了的。” 周天祈了然:“因果之事,缠绕道途之上,确实烦心。前辈若真要出行,也该小心,勿要妄惹因果,牵入劫中。” “小友却是误了,正是劫中,才好了解因果。道友修道尚浅,身边似无师长指点,却真是误了。劫数乃由因果起,因果纠缠而生劫难,如今那外界天地若真是正逢劫中,却才正是了结因果的好时机啊。” 周天祈皱眉,细想了一番,心头思绪数度翻转,最后也只能轻叹一声,点头道:“正如前辈所言,却是小道差了。” 因果纠缠而生劫数,劫数之中因果了。 人生一世,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曾衍生因果,因果纠缠,不可避,只可结,只可了。 元臻道君点头,眼波放柔了些许:“小友好悟性。洞天日闲,小友既是来了,不妨对弈一番,也好打发些许时间?” 周天祈含笑抬头:“前辈相邀,正是小道福气,只是洞天无事,我这挚友却是有些无聊,不知前辈可否让它自行回去?有些事,当由它来了解才是。” 洛卿出身狼谷,狼谷被灭,全因那紫奎魔君,但那人间界的修行八大胜地也没有一个能逃脱了干系,一脉的因果,作为如今狼谷谷主的洛卿,自然是要接过来的。 至于他,且还是留下来罢。现如今,人间界那边,还未到他了结因果之时。 元臻道君点点头:“也好,小友自便就是。” 这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洛卿说的。 洛卿平静的眼对上元臻道君的眼,随后移开,看向周天祈。 周天祈先是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玉棋盘的元臻道君,这才看着洛卿,道:“我在这里没事的,你去就是了,也帮我好好看着。” 洛卿与他形影不离,自然明白周天祈话中所指,虽然依旧很不愿与周天祈分开,但还是只能点头,道:“好。” 话音落下,洛卿便站了起身,先是对着坐在主位的元臻道君点点头:“晚辈告辞。” 说完,又看了周天祈一眼,这才走到门边,一步跨出。 随后,便有一个八卦图样凭空浮现,将洛卿裹了进去,再三闪烁,便又消散于空中,隐去不见。 如今这充作锁匙的刻有八仙游乐图的木牌仍在封印之中,离去的人又非是莫云安,洛卿自然是可以轻松出去的了,就是再次进来不是那么简单的而已。 元臻道君没有再看洛卿,依旧慢悠悠地摆弄着棋盘,周天祈也不多话,上前几步坐到了元臻道君的对面,将其中一盒棋子取过放在手边,执了一子在手,探手落下。 “晚辈先行了。” “嗯。” 这话一落,两人就不多说什么了,只一子一子地在棋盘上落子,竟真的就这样对弈起来了。 一时室内静日生香,自在安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却说周天佑领着朱倩娘进了常烨所在洞府的山脉,心中念头飞转,远远地瞧见熟悉的山石之时,周天佑还是转头看了看朱倩娘,眼神变幻,最后道:“你且先回去吧。” 朱倩娘诧异地转头,定定地看了周天佑一眼,内中贝齿紧扣,头上一缕鬓发在空中随着清风轻轻飘荡,良久,她才终于点点头,停了脚步,目光却依旧恋恋不舍,缠绵非常。 周天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猜测朱倩娘的心意,只急步往前走。 朱倩娘看着周天佑的背影,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一个轻和温柔的声音响起。 “如何就停在了这里?为什么不进去?” 朱倩娘身体一僵,良久,方才转身看去。 一袭青色绣暗纹的云裳裹了窈窕的身材,一双妙目染上了恨意,就这样看着她,内中冰冷却也有着不可忽视的淡漠。 林倾若! 勉力定神,朱倩娘向前跨出一小步,屈膝见礼。 “倩娘拜见林师姐。” 林倾若定定地看着朱倩娘,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一窒,只觉得吞入腹中的气流霎时便得苦涩冰冷,冷得她身体发僵。 朱倩娘却是没有注意到林倾若的异样,她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屈膝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心中转着自己的念头。 便是林倾若没有反应的态度,在此刻的她眼中,也是一种理所当然。 林倾若是周天佑的入门妻子,见到自己这么一个恋慕着周天佑的师妹,没有什么好面色实属正常。 作为一个出身名门正派的弟子而言,自己的道侣别有怀抱根本就是一种耻辱! 不久之后,对林倾若来说,她朱倩娘,便会是她一生中,无论怎样花费心力都抹除不去的污点,这污点,即便她飞升上界,也别想轻易忘却! 这一点,朱倩娘她自己也很清楚。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开始的,结局就是这样,林倾若她不能无视,也不能自欺欺人,终究,便就只能咽下。 既如此,若让她折辱一番,便能补偿一二,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花费了好一番心力,林倾若总算是彻底恢复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孰料一抬眼,便是朱倩娘那一副甘愿让你出一口气反正最后你也不能拒绝最后结果的样子,瞬息间怒火席卷心头理智,周身灵力快速运转,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隐隐间带上了些许失控。 幸好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清凌凌的铃声,铃声带着某种特定的律动,窜入她的耳中,却正是一个称呼。 ‘师娘。’ 声音很熟悉,声音之间的频率也很熟悉,本来这种程度的熟悉感并不足以让她已经有些浑噩的理智彻底清醒,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的铃声中,带着一点点蛊惑,牵动林倾若的心绪,却又不太明显,并不足以让人察觉。 林倾若愣愣转头,入目,是一个玉面精致,眉眼冷清的姑娘,她雪白的皓腕处,带了一串细小的铜铃,举手投足间,铜铃并没有丝毫响动,就只有那么一丝弧度,荡漾在空气中。 她霎时回神,再不去理睬那边还在屈膝的朱倩娘,转身行到小姑娘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 又低声说了几句,带着小姑娘就这样走了。 人声渐无,朱倩娘抬起头,注视着林倾若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点遗憾,却也只是轻笑一声,便全然抹去。 罢了,既然如今不是好时机,那么便等上一等就是,总有机会的。 周天佑轻步踏进常烨的洞府,道童抬眼一看,见是周天佑,眼光一阵闪烁,却也连忙上前见礼,领着周天佑去见常烨。 常烨此刻正端坐在厅堂中,偌大的一个厅堂,就只有常烨一人,安静沉默得很,却也蓦然地让周天佑心底的不安越加的浓郁。 纵然如此,他依旧低头见礼。 “弟子光佑,拜见师尊。” 道童退下,常烨抬眼看着周天佑,目光浅淡,一如往日所见。 只是,他却不如往日那般,直接叫起。 周天佑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当下更是敢乱动,只是低头注视着光亮的地面,承受着身上越来越沉重的威压。 豆大的汗粒打在地上,很快又被无形的压力蒸发,只留下一点难看的痕迹,但就是这么一点痕迹,也很快就被厅堂中的阵法抹去,再也没了踪影。 周天佑的心越加的沉,他眼中闪过一道戾气,牙关一咬,身上自发布满全身的灵力骤然敛去,算不上孱弱的肉身却是顶不住周边的压力,心中一口气息岔开,周身灵力也是一乱,噗的一声,一口精血喷了出去。 他勉力抬头,看着上方依旧脸色难看,但却已经收敛气势了的常烨,道:“弟子,光佑,拜......拜见师尊。” 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落在常烨眼中,自然不是没有半点用处。 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耗费了心力的得意弟子...... 常烨冷哼了一声,终于开口道:“你可真是好得很啊......” 纵然态度已经开始有所软化,但常烨还是恼恨难消,再往里一想,心底还是怒火中烧,看着跪在下方的周天佑恨不能一掌拍下去,免得碍了他的眼睛。 他怎么就不知道,他这个平日里瞧着尚算谨慎的弟子,居然就能因为一个两个的女人着了道?!更甚至,他根本就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可真是好得很啊!!! 想到这里,常烨就觉得自己平日对他的好都成了驴肝肺,甚至开始清算起往日来。 周天佑眼看着常烨刚淡了一点的怒火又升腾起了三尺,再不敢多言,只是低头跪着。 好半响,常烨才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晶,扔到周天佑面前:“你自己看!” 周天佑不敢抬头看常烨,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这才缓慢伸手递向眼前的玉晶。 才一入眼,周天佑便知道,这种玉晶,正是炼气士惯常用来封存记忆乃至影像的玉质。 当下,他的心底更是没底了。不过,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如今这个时候,能够让他的师傅这么恼怒的,大概也就只有跟魔道的人扯上关系了。 毕竟,以往还好,先前,因着那荧惑星的问题,其他七大修行圣地都在紧盯着青城派,就想着看看青城与那荧惑星星主的关系了。 只是,他这次在外面,也就只是跟凝意见了一面,也不多,就一面而已,他和凝意向来小心,应该不至于被人抓住了把柄自己还不知道的。 小心地吞了吞口水,周天佑将玉晶中封存的影像取出,睁眼看。 这一看,眼睛瞪得死大,便连着向来白净的脸庞都染上了红霞,黑亮的眼中燃起一簇红焰,这样的美景兼之那玉晶之中的内容,端坐上方的常烨霎时竟都有那么一瞬的晃神,但这么一瞬,如烟花一般,稍瞬即逝,根本就没有人看见。 当然,常烨这么一个当事人心底荡起的那一丝涟漪,就更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不过,周天佑却真的是又羞又怒,但很快的,怒火就烧尽了一切。 他猛地站起来,转身就要走,但却在此时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当下就又哐的一声,跪了下来。 常烨早将心底的那一丝异样敛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是想要干什么?”陡然,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告诉你,晚了!” 周天佑只抿着唇跪在那里,不说话。 玉晶之中,虽然没有他与齐凝意之间的会面,但到底,别的都还是有了。 比如,周天祈,再比如,他与朱倩娘。 跪在那里,周天佑脑袋里的温度也渐渐地降了下来,也因此,他不由得开始想,这幕后下手的人,意欲何为? 若真想要毁了他,为何将他与凝意之间的会面抹去,他就不信,里面的东西齐全到他与朱倩娘之间的缠绵都一清二楚,为何就缺了他与齐凝意? 说与他没有仇怨,只是单纯地想要将这一场十八禁的东西流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周天佑这么些年也看清楚了,这个世界的这群炼气士,对于沾染因果很是忌惮,没道理会像上一世的那些狗仔那样,就盯着人的隐私下手! 难道,会是凝意? 因为他与倾若成亲?因为他不止有她这么一个女人?所以她就下手了?但是,她似乎没有那个机会啊。 就他与周天祈见面的时候,凝意还没有见过他呢,那,会是谁!!! 周天佑正在苦苦思索,却不想,遥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人正在不忿。 “整个留影浮石里的东西都拿了出去,但为何就只有那么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你这样,可能对得起我?” 被那个人指责的却是一个妙龄女修,她面若桃花,但眼神却清明睿智,一看便知不只是一个徒有倾城容貌的人。 那女性炼气士手持一把团扇,毫不在意。 “有些东西,放出去便要承担代价,我们是没有这个能耐的了,只你若能,便请自便就是了。” “你!” 男性炼气士一阵气窒,却只能拂袖而去,徒留女子笑对春风。 笑话,我们主子说要保下的命,哪能让你这么一介散人随随便便就拿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抱歉,等到现在才又更新,我道歉,但最近事多,兼之电脑也不是我专用的了,还请诸位多加谅解,谢谢。 第一百一十五章 那疯传的玉晶之事,终究还是以周天佑自囚于无灵轩半月为结。 这无灵轩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内中禁制重重,不说天地灵气俱无,更有一层虽稀薄但依旧让人心惊的红尘浊气。 而除此之外,青城派历年来关押于此的罪徒弥漫不去的种种负面气息,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但无灵轩再不好,再让人心中畏惧,此刻也是拦不下三人的。 出身西昆仑如今却已嫁入青城的林倾若,本就出身青城如今关系也已公诸于世无人不知的朱倩娘,同样出身青城且与周天佑的关系你知我知的季娜...... 其实,说起来,这三个人也只是代表而已,暗地里,还有着许多女修对着无灵轩关注非常。 无灵轩上,周天佑看着林倾若、朱倩娘与季娜三人,心中波涛汹涌,眼中面上也毫不遮掩,叫这三个女子看得一清二楚。 林倾若站在周天佑身前,一双玉白柔胰光明正大地在周天佑略有些憔悴的俊脸上游移,一双妙目盈满晶莹,似乎只要再轻轻一眨,内中的泪珠便会打落。 “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林倾若肆无忌惮地在朱倩娘和季娜面前展现他们夫妻之间的亲密,朱倩娘俏脸一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周天佑的全身,眼中也是闪过心疼,在迎上周天佑扫过的视线时略略顿了顿,便就低下了头。季娜站在一旁,对站在周天佑身前的林倾若和她身旁的朱倩娘视若无睹,冰冷的眼底只映出了周天佑一个身影。 身上一直奔腾流转的灵力被锁得死死的,外界一层又一层红色的黑色的气流毫不死心地缠上身体,想要侵入体内的灵脉,周天佑的难受,并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但此刻,看着眼前全心全意担忧着自己的三个绝色佳人,周天佑心头的畅快也不是外人所能体会的。 只见那一双被笑意浸得越发吸引人的黑瞳轻轻一旋,无边魅力挥洒,看得三人霎时间竟都忘了想什么,脑中一片空白。 “你们三个可真是大傻瓜,这无灵轩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还不快快回去!” 虽是呵斥,但内中却也有着令三人心暖的疼惜和宠溺。 林倾若不着痕迹地扫过旁边那两个女人的脸,心中一阵不快,却也没有表露。 “夫君这话可是不对。你我结缘成道侣,如今夫君你落在无灵轩中,我又岂能当作不知,自己在洞府中逍遥?” 听得林倾若的话,周天佑心中满意,但再扫到季娜和朱倩娘一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眸,连忙道:“唉,你们的心意我岂会不知,但你们也该顾虑到我的心情才是,这里环境不好,我自己无所谓,却是放心不下你们在这边的。听我的,你们就都回去吧。你们好好的,我的心,也就安定了。” 听了这话,不等林倾若说话,朱倩娘向前一步,插话道:“你会在这无灵轩,也有我的缘故,林姐姐和季娜师姐回去就是,我却是要在这里陪着你的。要不然,我我我......” 周天佑的脸色更是和缓,这还是他们踏入青城之后的第一次,朱倩娘霎时就想要落下泪来。 “倩娘,这事与你无关,快别再提了!说起来,也是我亏待了你!” 周天佑转头看着林倾若,眼中浮着一片为难,嗫喏了一阵,终于还是垂下眼睑,开口道:“倾若,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定然也让你很伤心,但是,倩娘她,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你可能......接纳她?” 最后的那三个字,周天佑压得很低,几乎就隐入空气中去了。 但在场的几人,都是炼气士,修为也不低,这样的话,却是漏不过去的。 话音才一落,周天佑霎时便觉得一阵压抑的气息传来,只是,这气息...... 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顺着气息看去,却果然,是季娜! 一直以来,在所有人面前,季娜都是一个冰雕玉琢的人,很少有人可以看到她的情绪外露,但周天佑却是例外,他总能看到一个真实的,毫不掩饰的季娜,那是一个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她有喜,有怒,也会有笑。 只在他的面前! 可如今,周天佑却见到,在林倾若和朱倩娘在场的情况下,季娜的情绪居然也是一样的毫无保留......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居然让她这般的伤心? 来不及细想,周天佑一步跨到季娜面前,小心地将季娜搂在怀中,用自己的气息温暖着她,又小心地软语一番,这才察觉到旁边盯着他看的林倾若和朱倩娘,他手上动作一僵,想要放手,但季娜此时却是伸手拉住了他。 没有多想,周天佑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抬头,看着林倾若和朱倩娘道:“嗯,还有娜儿。” “倾若,你可能接纳娜儿和倩娘?” 林倾若脸色一白,眼中怒火一放即收,但她反应也极快速,只见她眼圈一红,却又快速低下头,青丝上仅有的那一支流苏荡出仓惶的弧度,在空中跳跃不定,恍若初秋彷徨的柳枝,脚下更是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算是站稳了。 周天佑将林倾若的一切收入眼底,面上也是闪过一丝不忍。 作为书中的女主角,到了最后,林倾若都只是那周天祈的唯一一个女人,而现在,跟着他,却要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更别说,他受了近三十年的现代一夫一妻制教育...... 但是,若不给倩娘和娜儿一个名分,他又如何对得起倩娘和娜儿?他如何对得起她们给他的那一份情? 再说,别的书上的那些穿越者,不都是左拥右抱,不止一个女人的吗?怎么他们的那些女人就能接受,而林倾若却是不可以呢!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满眼满足的朱倩娘和季娜,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此时,林倾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硬撑着抬起头,扫了一眼周天佑又低了下去。 周天佑被林倾若那一双赤红的眼睛吓得心下一突,到了口边的话语不知怎么的就那么吞了回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到了最后,周天佑浑身精气一泄,整个人都显得颓废了许多,他挥了挥手,无力地看了三个女人一眼:“算了,你们这就回去吧,这里不是什么好地儿,呆久了对你们不好。” 林倾若、朱倩娘以及季娜俱是一顿,很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他,他,他居然就这样算了?! 意识到这么一个事实,三人心底同时涌上一丝不屑。 便连林倾若,也是一样。 这朱倩娘和季娜,与他的关系都不一般,如今既然也在她的面前提起了这个头,为什么又突然缩了回去? 若他能坚持,她心中虽然恼怒,虽然上心,但毕竟,还是觉得他还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如今这般,算是什么? 林倾若正想要说些什么,忽而就察觉到了一股虽然陌生但也有些熟悉的气息,这是? 她心中百般思绪随风散去,皱了柳眉,细细寻思。 齐凝意!!! 林倾若霍然抬头,看向那边的周天佑,已经有些黯淡的眼瞬息间亮了起来。 她忽而扬声道:“那边的那个妹妹,你既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出来吧。” 她看着周天佑刹那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才刚亮起的眸光又散了开来,果然,那个齐凝意,才是她最强悍的对手。 林倾若趁着朱倩娘和季娜不注意,瞥了她们一眼,这两个么,其实不需要花费那么多心力。 朱倩娘和季娜不自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怎么,这地方居然还有另一个人? 无灵轩所在的整个山头一片寂然,除了风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天佑整个人都格外的平静,他的那双黑眸,看着林倾若,没有一丝波动。 林倾若心中一震,不知为何,竟有些恐惧,但这一点恐惧也激发了她心底莫名的思绪。 她向着一个方向跨出一步,这一步跨出,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恢复到了最佳,便连着刚才的那一丝脆弱,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她眼角的一丝残红,证明了方才所见,其实并非幻觉。 “妹妹既然来了,便出来见一见诸位姐妹吧。反正,日后都是要会一会的。” 林倾若嘴角含笑,眼中精光闪闪,浑身光彩夺目,吸引了所有人的全部心神。 又静了片刻,这四人所在的这一片空地不远处,空气一阵震荡,连带着无灵轩中无处不在的红尘浊气都恍惚了一阵,接着,便见一个女子娇娇俏俏地站在那里。 娃娃般的面容上此时一片委屈,那双大大的眼睛直盯着周天佑不放。 正是齐凝意! 真正的,齐凝意! 这也是,真正与周天佑保持着长期亲密关系的四个女子的,第一次会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年三十,也快到凌晨了,那我就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位娇娇俏俏的女子一入眼,周天佑脸色霎时一变,在情人面前从来都是温柔体贴多情缱绻的他,这一刻,竟然多了几分戾气,纵是她们这样的枕边人,一时之间,竟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既然如此,那凝意你就与她们见见吧。毕竟都是自己人。” 迎着周天佑的目光,四位女子的气势不由都滞了一滞,再开口,面上都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齐凝意,见过诸位。” 齐凝意往前一站,轻轻巧巧地行了一礼,仪态完整却不显丝毫恭顺,极具挑衅之意。 作为她挑衅的首要对象,林倾若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周天佑,又将另外两个女子的态度纳入眼底,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久闻仙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久闻? 旁边的朱倩娘和季娜眼中划过一道异色,当下心中对着林倾若这么一个名正言顺占据着周天佑的女子的防备越发的重了,可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露,反而很有风度地回礼。 “季娜!” “小妹朱倩娘,见过诸位。” 周天佑看着这四个女子,很有些头疼。 再者,如今的凝意,其实不应该来。若被人发现...... 当下,他也不再多想,见她们已经相互见了面,便开口道:“凝意,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不是他多想,实在是齐凝意出现的时机太过不对,兼之她上一次对他的态度太过于不同,这也是他会猜疑到她身上的原因之一。 齐凝意抬眼扫过了他,眼中是他从未碰到过的淡漠。 周天佑浑身不由一顿,含在嘴里的话便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恍惚:“你放心,周大哥,没有人知道的。” 周天佑不信,此刻齐凝意的状态很让他不安,可他此刻也不能做什么。她来都来了,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让她离开。 她必须,离开这里! 周天佑蓦地温柔了神色,他看着齐凝意,软语道:“凝意,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的,你快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就因为她担心他,所以费尽心力摸到这里,可他,才见一面,便想着让她离开? 齐凝意收回打量那三个沉默女人的视线,定定地看着周天佑,心底钝钝地痛。 这个人,是她最爱的人啊...... 她知道他有道侣,可是她的爱已经放了出去,到了想要收的时候,它已经收不回来了。就算在它最初的时候并不纯粹,但到了如今,那已经不是她能够拔除的了啊......可她也没有想到,除了她和他的道侣外,他居然还有别的女人! 周天佑见齐凝意没有个反应,还是那样有些痴傻地看着他,当下就更是软和。 “等我能出去了,我们再好好聚上一聚,如今,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毕竟是青城,很危险......” 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爆喝:“魔女!” 周天佑心暮然一停,霍然转眼去看,却是一个面容狰狞的男子。 男子身穿一身昆仑派弟子服饰,眼神凶狠,死死地盯着齐凝意,手中宝剑戒备地指着齐凝意,左手却已经快速掐诀。 这人,正是林倾若嫡亲的师弟,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情分。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凝意的身份,知道凝意出现在这里! 周天佑看着那男子,脑海中一片空白,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那个男子面前,一手紧掐着男子的脖颈,另一手却也是快速掐出法诀,封禁了男子灵力。 可是,迟了...... 看着已经消失在天边的那抹光影,周天佑脸色连连变化。 林倾若看着周天佑,惊骇得就要往后退一步,可惜,她此刻竟然心冷到不能动弹。 她竟然看到,她的这个枕边人,竟然起了杀意...... 而对象,她隐晦地瞥了一眼站在那边还有些呆愣的齐凝意,心更冷了。 可她才刚稳定了心绪,定睛再看,她的那位师弟,竟然已经神魂俱灭了,而她的那位好道侣,竟然站在她的面前。 周天佑笑容温柔,眼神温暖,一如以往与她商量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倾若,你这师弟,你可不曾看见。” 林倾若垂下眼睑,不去看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睛,话音淡淡:“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天佑点点头,转头又去看朱倩娘和季娜,见两人或点头或迎着他淡淡的视线,勾出一个满意的弧度,手指凌空虚点,那位师弟身上忽地就升腾起一抹苍白色的火焰,火焰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不过一息的功夫,苍白色的火焰凝聚成一朵小小的火花,晃晃荡荡地飘到他平伸的手上,最后消失在他的掌心之中。 那尸体所在,却只剩下一层白色的粉末,风一吹,这层粉末便消散在空气中,没了痕迹。 齐凝意已经回过神来了,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瞅着周天佑,粗粗看去,内中的挣扎一览无余。 信任与防备来回交缠,最后,戒备淡了下去,只剩下一抹纯净的信任,仿佛方才周天佑并没有对着她起杀意。 旁边的林倾若朱倩娘和季娜三人看着这样的齐凝意,不由得深吸了一口空气,冷冷的空气吞入腹下,冰一样激灵。 纵是她们,也不会如此盲目地,爱着一个人。 怕死,是一种本能,尤其是他们这些炼气士,有着与天地同寿的机会,便也越加地珍惜自己的这条命。 可她,居然就因为周天佑,因为这个人是自己心之所系之人,便就那样无视了其中的威胁...... 周天佑看着齐凝意眼中的情绪变动,不知为何,脑中前所未有地清醒,却也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那是一种,对于万物万事统统漠视的无所谓! 这样的情绪,第一次出现,却让他的心起不了一点防备。 “离开。” 他的声音第一次那么清冷,冷得就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他的心底了。 四个女子一时都极为诧异,这样的周天佑,还是她们所认识的他么? 还未等她们想得明白,周天佑已经柔和了眼神,眼底染上暖意,声音带上了温度:“凝意,你先回去吧。” 话音一落,周遭忽地就多了一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还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回去?回去哪里?我看,还是跟我走吧。” 声音清淡,内中情绪却很浓烈,带着一点点的失望,以及,那几乎掩去了失望的恼怒。 听到这个声音,林倾若脸色变得惨白,不敢说话,她猛然转过身,冲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砰”地一声跪下,头死死地压着,不敢再说一句话。 听到那个声音,感受着周遭的威压,在场的五人脸色都是死一样的苍白,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说不出口了。 林倾若跪着的方向,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裙的淡漠女子。 西昆仑,丹珍长老...... 大荒崖上,一身紫袍的紫奎魔君背着手,站在大荒崖上眺望云端。 云端上,云烟舒卷,变幻莫测,一如现今人界中的局势。 万华童子站在紫奎魔君身后不远处,姿态并不是很恭敬,但紫奎魔君却丝毫没有介意。 “师祖,这样牺牲齐凝意,似乎有些对不起昊源吧。” 前几天,从那洞府出来的,已经不是进去的那一个小小少年,而是眼前这么一个,与大荒崖上典籍记载的那一位师祖。 目中无人到肆无忌惮。 可是这样的一个紫奎魔君,却也比那一个小小的少年更能让他们信服。 紫奎魔君嗤笑一声,眼角瞥了万华童子一眼:“到了现在,你还在跟我装傻?” 万华童子摇摇头,很认真地:“师祖布局,万华实在是猜不透,如何能说是在装傻?” “呵,你这么一个样子,可真不像是我魔道中人啊。” “师祖认为,我魔道中人,该是何等模样?” 紫奎魔君勾起了一个弧度浅淡的笑容,没有答话。 万华童子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顺着紫奎魔君的目光,看着那随风舒卷的云气,嘴唇微勾,眼神淡漠。 很久很久以后,紫奎魔君忽而开口道:“时间到了.....” 随着他这话出口,天空之上,那颗日夜不曾隐去的荧惑星星光大绽,血红色的光芒如瀑流泄,而紫奎魔君,就是那一个容纳着瀑布水流的深潭。可那些血红色的光芒尚未触及到紫奎魔君身体,便已经被紫奎魔君头顶的那一片虚空吞噬,没有丝毫溢出。 时间到了!? 万华童子面上没有丝毫变化,瞳孔却是一缩。 还未等他想到什么,便见得面前认真看着云气的紫奎魔君转过身来,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他:“开始吧。” 万华童子心忽然就定了下来,垂下眼睑,微微躬身:“是。” 作者有话要说:嗯,多谢以觞亲送的地雷,哈哈,谢谢了。 以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2-0121:23:42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城派主峰主殿上,掌门常辉子端坐上首,各峰长老则是在他的左右两边安坐,只是,现如今,他们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安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如今还能坐在这里不动手,这已经是历经岁月打磨出来的剔透心境在起作用了。 否则,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控制着不动手! 被大荒崖的一个小辈悄无声息地摸进来,这就已经很丢脸了,更何况,在荧惑星现世后,他们青城派还特意加强了青城山的防护...... 再来,他们没有发现,却被西昆仑的长老发现了,还杀了人家一个弟子...... 这如何让他们不怒! 常烨此刻也是冰冰冷冷地瞪着下方的低头跪着的周天佑,眸光冷得刺骨。 周天佑此刻也想不到什么,满脑子空白,说起来,自丹珍长老出现后,他的脑子就轰轰地作响,什么也念头也没有。 齐凝意站在周天佑不远处,担忧地看着身侧的周天佑。 周大哥双眼无神,脸色煞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说来,也确实是她不好,她太冲动了。反而害了周大哥,如今这个样子,青城派怕是容不下周大哥的了...... 这样想着,齐凝意的心底不由诡异地升腾起几丝甜意。 青城若真是容不下周大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周大哥可以到大荒崖来? 有她爷爷在,大荒崖上的崖主长老总还会给一两分薄面的吧...... 周大哥到了大荒崖,那么,那三个就不能跟着去了吧,这样,周大哥身边不是就只有她一个了么...... 就是不知,周大哥愿不愿意...... 不管了,大不了,就是被周大哥冷落一段时间罢了,这样,总好过一直见不到周大哥的好! 齐凝意打定主意,倒也不再心焦,反倒显出几分从容。 你道齐凝意她为何不担忧她与周天佑两个该如何从青城派中脱身而出?反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却原来,早在齐凝意踏入青城派山脉范围之时,就已经留下了一道传信灵符,算算时间,她爷爷如今也应该在路上了。 据她这些时日对崖上动态的观察,只怕崖主早就在等着这样的一个机会了吧...... 齐凝意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她也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而已。 林倾若低着的头不着痕迹地扫了站着的齐凝意和跪着的周天佑一眼,视线在齐凝意身上绕了一圈,最终定在周天佑身上。 事到如今,她该如何...... 另一边同样跪着的朱倩娘和季娜倒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似乎无论常辉子作出何种判决,都无法干扰她们的决定一样。 事实也是如此,她们二人已经有了决断,无论发生什么,跟着周师兄就是。 不管周师兄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就是!朱倩娘/季娜想到。 朱倩娘和季娜两人性格大相径庭,在这一刻竟然能心灵相通,倒也是一件异事了。 常辉子睁开闭着的眼,眼底朦朦胧胧,似是没有睡醒的凡人一般。 他扫视了下方或跪或站的五人,目光落在左下首的丹珍长老身上。 “此事错在我青城,我青城定会给长老一个交代。” 丹珍长老抬眼看着这位青城掌门,又扫了下方的五人:“常辉子掌门却是说错了,这事,我那弟子也有错,他错在分不清地点。这里是青城,不是昆仑,无灵轩乃是青城重地,岂是他一介昆仑弟子可以轻入?还望掌门看在我这位弟子已经离世,谅解一二才是。” 常辉子微微点头,敛眉道:“丹珍长老之意,我已知晓。令徒闯入青城重地,本应受罚,只是如今已经身死,便是百了,丹珍长老莫要再提此事吧。” 这话说完,常辉子冲着常烨一点头,常烨会意,视线落在周天佑身上。 “孽徒,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天佑自知此事已经抹不去,又深知常烨的性子,向来重视脸面,如今他这样子,若真让常烨处罚,只怕今日在劫难逃,凝意如今这副模样,应该是布了后招,这样的话...... 心中算盘打定,他当下端肃了面容,就着跪着的姿势,转了个方向冲着常烨重重叩了一个响头。 再开口,声音哽咽:“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愿自囚于无灵轩五百年!” 自囚无灵轩五百年?! 青城派诸位长老心头冷笑,这周天佑究竟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依着如今人界的状况,勾结大荒崖魔道炼气士、下手灭杀西昆仑嫡传弟子又被人师尊抓个正着,区区无灵轩五百年就可以抵数? 也不知道平日里常烨师兄/师弟是如何教导这个弟子的,居然能有如此厚的面皮说出这样的话,枉他还是青城派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呢! 丹珍长老听闻周天佑这话,略一挑眉,细细长长的柳眉带出一股冷意,却也没有说话,就等着青城派自己折腾出一个结果。 反正,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么一个结果。 常烨双眉堆叠如山,喝道:“混帐东西!” 鼠目寸光! 常烨感受着落在身上的异样目光,怒火越盛,他精心教导近百年,教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东西! 丢人现眼! 周天佑浑身一抖,头埋得更低,座上诸位要看便只能看到他束发的玉冠。 看着周天佑的表现,座上诸人目光越发的不对劲。 可惜,还未等下一个人再说些什么,便感到殿中一阵摇晃,青城山整个护山大阵的阵法被破开了一个大洞,洞窟中灵气激荡,引得天地变色。 青城派掌门及诸位长老霎时站起,脸色大变,自青城派开宗立派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种情况。 究竟是谁,有这么一个胆子,又有这么一种能耐,能做到这个地步? 众人再也顾不得其他,身形一晃,出了大殿,腾空而起,看着那个窟窿之处。 那个窟窿并不大,可也不小,明晃晃的,扎得人心疼。 丹珍长老此刻也顾不上看戏,定睛细看一二,青城派的护山大阵毫无预兆被破,虽是人界有史以来第一次,但也不意味着就没有第二次。 细看清楚后,她便松了一口气。 那一块块黑色的石头,正在她的眼底下,慢慢地化作粉末,风一吹,便不见了踪影。 这么多这么精纯的戾气恶气怨气鬼气,兼之精心布置,难怪能得到这样的效果。 虽是这样,她心中还是不免警惕,谁知道这么些岁月里,大荒崖究竟积了多少这样的石头?若还有,不知下一个又会是谁? 常辉子板着一张脸,面容肃杀,看得众人心惊不已。 “不知大荒崖的诸位来青城有何贵干?” 常辉子虽似是问着对面的万华童子,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对面正中央。那里,站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面容年轻却神色冷峻的男子。 这个人,他从来没有见过,但他大概可以猜出这个人是谁。 看着那人头顶汇聚但又很快被吞噬的荧惑星星芒,常辉子心头发冷。 如今这大荒崖的人这么一动手,基本上青城就没了勾搭大荒崖的嫌疑了,毕竟,七大修行圣地,还没有哪一家愿意将自家数千数万年积攒下来的声誉这样踩在地上,是个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只是,即便是这样,如今青城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 大荒崖的人打上门来,还无声无息地就破了护山大阵,就算青城能在这次稳占上风,过后又能得到多少好处?更何况,他们还没有这个把握能够完全压得住大荒崖呢! 一个有心,一个仓促,双方实力也有些差距,他们如何轻易将人压下去? 再说,如今,青城和昆仑派...... 念及此,在场的诸位青城中人的面色都难看得很,比起方才还要阴郁。 齐凝意看着同样跟上来的周天佑,一双瞳眸轻眨。 周大哥,我爷爷来接我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大荒崖么? 周天佑眼带犹豫,看了看同样站在不远处的林倾若三人,眸光闪烁。 若是之前,无路可走的情况,跟着回大荒崖也是不错的选择,但现如今,这样的状况,周天佑却发现了一条生路。 如今青城和大荒崖对峙,若他能在其中立下大功,那么他是不是就能继续留在青城? 青城山毕竟是他经营多年的地方,若他跟着齐凝意离开,那么青城山里他打下的根基,怕是什么都不剩了,近百年努力一朝随水东流,他......舍不得! 而凝意,若他跟她扳开来细细地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周天佑打定主意,趁着众人不注意,脚下稍稍移了几步,到了齐凝意身侧。 手中指诀变换,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话音就传入了齐凝意的耳中。 “凝意,我不能跟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了诸位,倦怠加卡文,就是如今这个更新状态了,真是抱歉...... 第一百一十八章 齐凝意错愕地看着周天佑,脱口问:“为什么?!” 竟然已经顾不上如今的场合。 周天佑心中恼意升起,但眼见着齐凝意那双瞳眸中映出一个完整的他,眼底却满是受伤,心底一柔,缓声道:“凝意,我有我的父母。” 周天佑知道,无父无母的齐凝意,心底有着一个软肋。 齐凝意愣了,慢慢地,才绽出一个笑容,点头道:“是了,我居然忘了,我居然忘了......” 周天佑低头,看着这个令人心疼的女子,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就只有她一人。 齐凝意仰头,良久,伸手推了推他,低声道:“周大哥,你快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其实,齐凝意和周天佑之间的那点子事情早就落在了众人的眼中,只是依着如今的情况,来不及理会他们而已。 只是,旁人纵难以分神,对于这两个人,却也是加了一分关注的,尤其是林倾若三人。 听闻周天佑和齐凝意之间的交谈,三人看着两人的目光都很是复杂,有恨,有怨,有得意却也有一点点或许她们自己也不知道的怜悯。 那边的万华童子却没有理会戒备的众人,而是转头瞪了齐凝意一眼,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丫头,他不愿意,你就不会将他绑了回去?绑了他一个他不愿意,那就连着他全家一起!这样不就行了!对了,那些女人就不用了,崖上多的是,用不着太多人,免得惹是生非。” 昊源长老闻言,看着了万华童子一眼,便又柔和了神色对上齐凝意的视线,瞧见她眼底的慌乱,慈爱地点点头:“就是。我们大荒崖有我们大荒崖的规矩,随本心走就是了。” 闻言,在场的青城、昆仑诸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若真的让人在他们面前将周天佑乃至他的一家子绑走了,他们本来就所剩不多的面子就全都不用要了! 常烨更是看了周天佑一眼,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责备失望,但同时,周天佑再也不能从那里找到一点亲近,周天佑心底一冷,转过视线。 这以后,只怕他就没有师父了吧。 下意识地,周天佑心中算盘拨响,离开常烨,不,经过这一天,他在青城的人手,还会剩下多少...... 只是这么一想,周天佑眼底便越是朦胧,若他不能抓住这一次机会,恐怕连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不能确定吧。 常辉子轻笑一声,向前跨出一步:“周天佑是我青城弟子,想是不会愿意去你们那个魔窟吧。” 这炼气士中无人不知,大荒崖虽是魔道炼气士的魁首,但人家也是一处灵境,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半点不显阴郁,常辉子这话,却是在打脸了。 不过,今日大荒崖炼气士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也都在将青城派的脸面踩到脚底下,常辉子这话,其实也只是还击而已。 万华童子也不恼,只是往后一站,退了下去,紫奎魔君背手抬头,看着青城诸多门人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废话太多了。” 这话一落下,跟随着他和万华童子的一个大荒崖长老长袖一摆,长长的衣袖随风而长,遮蔽了整个天空,连着天空之上的那一轮浩荡明日都遮了去,这一片天地中,唯一的光源,就只有那一个散发着诡异红芒的荧惑星。 遮天拢日袖! 常辉子眉心聚拢,堆积成山。 居然连遮天拢日袖都出来了! 随着遮天拢日袖而来的,便是半空之中骤然出现的一个小黑点。 黑点骤现,只一息间的工夫,便已经化作了一个五人高的青铜门。门上,雕刻了种种凶狠暴戾的异兽雕像。 少顷,青铜门打开,道道光华从门后窜出,落在地面,化作一个个凶狠异兽,杀入青城弟子之中。 但是,青城这边的反应也不慢,随着一阵阵灵气波动,剑光四起,如虹挂天,如鹤入云霄,天地之间,剑气四溢。 便是修为不到,用不得剑光的,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也都拔出手中宝剑迎敌。 于是,整个青城派上空,瘟气、瘴气迭起,掌影脚风此起彼伏,刀光、剑影相交。 与此同时,青城山山脉后方,两个青年模样的炼气士心头一动,两眼陡然睁开,两道神光一闪即逝,随即,便噌地站起身,一步跨出殿中,两人会合,视线相交间便已经有了决定,只见轻风一点,两人消失在原地。 这两人,正是青城派的底牌之一。 只差一步便可以感应天劫,渡劫飞升的青城派太上长老! 青城派的最强者! 再看青城山主峰,陡然现出两个人的身形,却正是后山的那两个青年模样的炼气士。 他们脸上的怒色都还摆在脸上,瞧见此状,根本不敢耽误,便要纵身上前,却又见得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两人脸色越加的难看,左边一人冷声道:“商老鬼,你大荒崖可好得很!”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难得地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干瘪瘪的笑容,哑声道:“我大荒崖当然好。不过你们青城派可就不怎么好了!” 话只两句,话音落,剑与幡就已经对上了。 护山大阵都已经被人破了,更是被人打到了宗门主殿,还有什么话说? 已经攻破了护山大阵,打到别人的宗门主殿,还有什么话想说? 直接动手更快! 到了他们这样的境界,一时半会并不能分出胜负,但他们又需要尽快分出胜负,只有他们分出了胜负,下面的混战便也分出了胜负。 炼气士之间,不是人多便能决定胜负的!真正左右战局的,从来都是高境界的炼气士。 只是,即便到了此时,他们还是想不明白,自青城派开宗立派以来便布下,后又被青城历代先辈完善更改的青城护山大阵,究竟因为什么,被人轻而易举突破?让整个青城派成了别人家的后花园? 但他们此刻也来不及查看,大荒崖的这些魔道炼气士的手段极为狠厉,一个不小心,那就是肉身受损战力下降的下场。 其实,他们不知,真正的罪魁祸首,便是作为一个青城杰出弟子曾让他们耳闻的周天佑。 周天佑虽只是小小的一个青城派低辈弟子,修为辈分悟性并不足以让他通悟青城派的护山大阵。 但这样的周天佑,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穿越者,一个通晓原著的穿越者。 在原著里,作为主角的周天祈,有着超凡的悟性眼界和运气。他在一次顿悟中,发现了护山大阵的一个致命性漏洞。 护山大阵最中心的区域,不知何时孕育了一株六叶灵心草。 六叶灵心草乃是极品灵草,若能在其成熟之时采下,再配以各式灵药炼丹,便是凡人,也能让他霞举飞升。 由此可知其罕见。 但这六叶灵心草的孕育,也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 平时还没有什么,可若有人出手大量收取护山大阵的灵气,便会致使护山大阵的灵气不足。 护山大阵确实厉害,即便灵气不足,也会自动放弃一些不必要的功用,以维持护山大阵的运行。 而若在这时,又有人全力出手攻击护山大阵最为薄弱的一点,那么想要突破这个护山大阵,还是可以的。 周天佑不是原著中的周天祈,他并不知道,每时每刻都在流动的青城护山大阵最薄弱的一点会在哪里,但他知道大概,这就已经足够。剩下的,也根本就不需要他。 当然,周天佑本人也还是聪明的,并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因为,他根本无从解释原因,更因为,他舍不得那六叶灵心草。 但是,根本不需要他提起,罗天魔君有的是手段知道。 在周天祈离开之后,那一夜的时间虽然已经所剩无多,但也足够了。 就连周天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原来是他自己,让大荒崖的人做到这种地步的。此刻的他,也正在与林倾若朱倩娘和季娜三人联手,迎上大荒崖一位炼神返虚级高手。 而齐凝意,她早在周天佑出手之初,便在昊源长老的帮助下已经回到了昊源长老身侧。 临离开前,她看了周天佑一眼,这一眼,让周天佑莫名有点心痛。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周天佑觉得,有些什么东西,永远地消失了,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昊源长老收手,对着身侧变换了气息的齐凝意唤道:“凝心?” 怎么是你?你怎么出来了? 齐凝心蓦然抬起低着的头,眼眶通红,哽咽道:“爷爷,凝意,失败了。” 凝意,失败了? 凝意,失败了! 昊源长老霍然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周天佑,睚眦欲裂。 “周天佑!!!”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晚安...... 对了,迟来的元宵情人节祝福,嗯,祝愿各位年年完完满满,团团圆圆。 祝各位有伴的人携手一生,单身的人要么早点找到伴,要么享受单身生活,那么,真的要睡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周天佑还在另一边拼杀,听闻昊源长老的那一声怒吼,顿时心中莫名一滞,手上也都停了一下,却正好被一道乌光击中,身上青光一闪,乌光凝滞,可又在下一刻加速。 周天佑旋身一转,身上有青光激射,直迎上那道乌光,两两消弭而去。 他抬眼看了看那边的昊源长老和齐凝意,眼中神色复杂,可此刻乃是在战场上,分神不得,遂不再理会。 莫名虚空之中,周天祈和元臻道君此刻的棋局也正在厮杀中。 “你就不担心么?” 周天祈手上掐了一枚棋子,眼睛直视着棋盘,却是棋局开始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元臻道君也没有抬眼看他,见着周天祈下子,他也从棋盒中取出一枚,漫不经心落下。 “若你也和我一般,准备了这么多年,想来你就知道了吧。” 周天祈手上微微用力,却又不着痕迹地下子。 元臻道君终于抬眼看周天祈,嘴角提起一道微不可见的弧度。 这个孩子,还是担心了吧。 “我可以放你出去的。” 周天祈笑笑:“这一局棋可还没有结束,还是先将这局棋下完了吧。莫不是前辈你坐不住了,想要出去?” 元臻道君摇头,没再说什么,在棋盘上继续下子。 若有人从旁细看,再对照着下界的青城山,敏锐些的,便能够发现,这一局棋,似乎与下方的青城山那边的局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那边,周天佑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抬眼看了一眼上方那片黑色的天幕,视线稍移,便能看见那一个源源不断地吞吐着怪异兽类的青铜巨门。 若是不能破开那遮天拢日袖,不能关闭那巨门,他们这次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就连他,也没有把握在这样的环境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在这一刻,周天佑不禁恨起了作为主角的周天祈。 你说,他作为主角,在这种对抗魔道炼气士的大场合,怎么就是不见踪影? 如果他早早地就要躲开这一场道魔之争,那么又为什么要去搜刮那么多的机缘?就连他特意去寻的,也没得到多少好处! 周天佑真恨了,恨着如今愣是不见踪影的周天祈。 但再恨周天祈,这种时候摆在面前的难题还是需要解决。 幸好,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周天佑抽身而退,忍着心疼,从袖子底下摸出一个玉椎状的灵器。 玉椎顶端,有着莫名的光芒辉耀。 周天佑再度扫视了一眼青城此刻的战况,目光在紫奎魔君身上扫过,却又迅速退去,生怕就那么一点的视线也会引起他的注意。 体内仅剩的灵力喷涌而出,在玉椎状灵器上流转,引动灵器内的那一点灵性。 也许是一息间的功夫,也许是片刻,玉椎状灵器中的灵性觉醒,开始自觉地吞食着周天佑体内的灵力。 灵力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天佑表面的那一件天衣的光芒因着周天佑灵力的减少而渐渐黯淡。 周天佑的心很急,便有些懊恼。 若是能够早一点下定决心,早早将这个灵器取出,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但这种时候,想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他只能祈祷,祈祷这灵器快点满足。 只是,能破开遮天拢日袖的这件灵器虽然只是一次性用品,但所需的灵力毕竟不在少数。依着周天佑如今的状态,想要满足它,很难...... 于是,直到周天佑体内已经没有一丝灵力的时候,那灵器仍未满足。 周天佑看着已经察觉到他的危机而自动自发护住他的林倾若朱倩娘和季娜三人,目光闪烁。 如今的他,看似有两个选择,但其实,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纵使是林倾若她们三人拼尽全力,他想要恢复到全盛时期,还是很难,就算是到了全盛时期,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也就是再多撑上一段时间而已...... 他苦笑了一声,声音轻而浅:“罢了,就算是为了你们。” 随即,他的眼神一厉,身体上的经络开始违背常理地快速震荡。 随着这些震荡,周天佑身体空空荡荡的经脉竟然出现了一丝丝气流。 似是灵力,但比起灵力,却也多了一股生气。 那生气上,还有着与他同出一源的气息。 而这些气流,却正是周天佑的生命力。 那玉椎状灵器,居然在吸取了周天佑全身仅剩灵力之后,开始吞噬他的生命力! 周天佑的脸色越发痛苦,另一边与他正对面的一位魔道炼气士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此刻周天佑正在准备大招。 绝对不能让他的大招成功! 就见他眼神一厉,身体一旋,周身乌光骤现,随后膨胀,再接着,便是一只黑色的乌鸦成形。 乌鸦成三足,血红色的眼睛闪着凶光,双翼一拍,直冲周天佑。 周天佑睁眼,只一眼,便已经知道,这一招,他只怕接不下来。 只是,那玉椎状的灵器还在吞噬着他的生命力,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 不甘!他很不甘!但这种时候,他根本就腾不出手来! 周天佑直瞪着那只三足血鸦,可他却全然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只三足血鸦接近。 如今,他命悬一线! 只是出乎周天佑的意外,就在那三足血鸦即将击中他的时候,一个身穿青绿色衣袍的女子,拦在了他的面前! 周天佑眼睛瞪大,一时间竟然脑海一片空白。 临死骤生,又是被一个可以算得上陌生的女子所救,他接着那具倒下的身体,有些呆呆愣愣地看着那张陌生却又透着熟悉的容颜。 算不上绝色,只能说是小家碧玉,但比起朱倩娘,却又差上了好几分,唯有一双眼睛,内含深情,趁着那一张此刻苍白的面容,看得人心颤不已。便是周天佑,此时眼中也只有她一人,看不见其他。 她是谁呢?她会是谁呢?谁愿意,在这种时候,为了他愿意付出生命? 模模糊糊的思维,混混沌沌的记忆,费尽脑力,周天佑终于不知从何处扒出了这个女人。 罗清如,青城派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性炼气士,没有高深修为的师父作为靠山,一直以来自食其力,他与她之间的交集,只是在一次门派历练中,他救了她一次,然后便是一夜缠绵。 而这之后,他与她便没有了交集。 他没有特意去寻她,而她,不知为何,竟也没有来找他。 没想到,再一次的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周天佑眼角通红,有泪盈眶。 那罗清如看着周天佑,微微勾出一个弧度,笑容清浅却动人心魄。 “你无事,那就好了......” 勉强支撑说完这么一句话,罗清如毫无预兆的闭上眼睛,呼吸停滞,就这样散去了全身的生命力。 而那被罗清如拦下的那三足血鸦,在半空之中顿了一顿,随即眼带不甘地散了开去。 周天佑眼神呆滞,手上握着的那个玉椎状灵器,却依旧在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周天佑身体越来越虚弱,眼见着就要满足那灵器,激发灵器的威力,却在下一刻,被阻断了下来。 那是一股,足以镇压在场所有人灵魂的威压。 青城山内的所有人,不论是青城的人,还是大荒崖的人,都是有心无力,动弹不得。 也许,只有紫奎魔君一人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停下手,嘴边含着一丝笑容,先是扫了一眼下方混战不断,染上血色的清正宏大的建筑,后才抬头直视这一座主峰上那一个恢宏的大殿。 “呵,果然都是一样的。” 当年,他杀入蓬莱八十一岛主岛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都是打了小的,惹出一个大的。 只是,当年他就没有畏惧过,又何况是今日? 只见那一座大殿上方,一道青色光柱直插云霄,光柱之中,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袍手执长剑的人影。 人影越渐清晰,青城常辉子常烨等人俱都面色大变。 那人,赫然便是他们青城的开派祖师,动封子! 受到动封子的威压,周天佑手上的那玉椎状灵器微微一晃,竟是毫无反应。 不说依着他的计划动手了,便是连他已经被吞噬的生命力也都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回应。 周天佑面色一阵灰败,紧接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老去! 往昔黑亮的长发,如今已经褪去夜色,染上白霜,往昔平滑如婴儿的肌肤,如今也变得松垮粗糙,甚至遍布细小的纹路。 这就是,生命力耗去大半的后果。 若无顶级天材地宝补充,只怕无论他日后修为如何精进,他的本人,也都会是如今这个模样了! 林倾若等人猛然望见,亦都呆若木鸡,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天佑此刻已经没有空分出心思去关注别的,他只感觉从未有过的疲倦席卷他的全身,将他拖入漫漫黑暗之中。 而他,全然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就这样沉沉睡去。 第一百二十章 周天佑已经昏睡过去,可战斗却还没有结束,反而因为青城派祖师动封子的出现而越加的紧张。 青城派的弟子心头安稳,手下的剑便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沉静。这样一来,却是给大荒崖的人添了几分难度。 毕竟,青城是八大修行胜地之一,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底蕴根本就不用小觑。 紫奎魔君丝毫不以为意,只停下手中的动作,升空而起,对上动封子。 他侧头看了看动封子,道:“本座紫奎。” 动封子见状,右手一甩手中拂尘,低头见礼:“青城动封,见过魔君。” 紫奎魔君点头:“既然你已经出来了,那么如今的境况,也就不用本座多费口舌了。” 动封子环顾下方残破的建筑、颓唐的弟子、死不瞑目的尸体,长叹一口气:“魔君此行目的,动封子确实知道,只是如今青城这副样子,动封子却是不能不向魔君讨教一番了。” 紫奎魔君眼角微弯,顿了顿才道:“你却是比起蓬莱岛的那些人好多了。” 当年他杀入蓬莱主岛,九位初始岛主,他却只见到了三位。 动封子摇头,却不说话,只是将手中拂尘收起,右手探到背后,将背后背着的剑匣取到面前。 他低头看着剑匣,面带一丝感叹,轻声道:“老朋友,你我终于又要一起迎敌了。” 他打开剑匣,内种一柄宝剑轻轻颤动,似是惊喜,似是安抚。 正是动封子当年仗之横行天地的随身宝剑,落日孤鸿剑。 落日孤鸿剑骤然一静,随后跃出剑匣,绕着动封子转了好几圈,这才在动封子面前停了下来。 动封子伸手握住宝剑剑柄,便见一道冲天剑光,虽然最后被遮天拢日袖拦了下来,却也让遮天拢日袖起了几丝波澜。 动封子满脸肃穆,持剑斜指地:“请!” 紫奎魔君点头:“请。” 动封子敛眉,遮去眼中爆射的光芒,手中长剑疾射,连续在紫奎魔君身边点了几下,剑光在他身周缭绕成网,内中自有凛冽锋芒。 紫奎魔君却是不惧,长袖之中的手指快速掐诀,带起虚空阵阵灵气,灵气成壁,快速消磨剑芒锋芒。 动封子见此,眼色不动,手中落日孤鸿剑一阵长鸣,手腕一转,一个剑圈已经成形,却又在一息间化作一轮红日,自剑网中穿过,射向紫奎魔君。 如今的他只是一具化身,修为比不得本尊,还是要速战速决才好。 却说此刻的洛卿,已经站到了青城山脉主脉前。 守在那里的大荒崖的长老见了洛卿,心中一突,刚想上前阻拦,却又想起出发前,紫奎魔君留下的话。 “如果有人闯入,多的就留下,一两个的,就随他们去吧......” 炼气士的记忆力非常好,至今,他也还能记起,紫奎魔君脸上细微的表情、眼角上翘的弧度...... 手上的动作一停,那长老隐身站在那里,没有跨出一步,就由着那条巨狼撕开遮天拢日袖,一个窜步,入了遮天拢日袖中。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那一条巨狼在跨入遮天拢日袖之时,一双兽瞳似有若无地瞥了这里一眼。 那双兽瞳,沉寂冰冷,却又有着一丝暖意。 好生诡异的一匹狼! 长老冷哼了一声,双手轻轻一拢,遮蔽了整个天地的遮天拢日袖微微一荡,便又安静了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守在那里。 洛卿一入遮天拢日袖中,迎面便对上一股连天接地所向披靡的飓风。 洛卿眼底无波无澜,两前腿轻轻一旋,两后足一蹬,整条狼就已经窜了出去,避开了风头。 再抬眼看去,只见一条人影战作一团,难解难分,但细看,却也能看得出来,那持剑之人,后劲不足,而那徒手之人,却是游刃有余。 明明胜负可分...... 洛卿心有不解,但却没有直接插入去,而是先在下方依旧鏖战的人群中看去。 很快,它便寻到了那个昏倒在地上,被三个女子团团护住的那个人身上。 及至细看到那人满头青丝染上霜华,洛卿心情大好,嘴角也随之咧开。 这可真好啊! 体内生机大量流失,日后若无大机缘,根本就难以补全。 体内生机本就属于生命本源,本源流失,日后修为更是难以精进。 但是,这样还是不够! 洛卿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左前腿微微一抬,一道乌光无声无息地落入周天佑心口,盘旋不去。 周天佑身旁的林倾若、朱倩娘以及季娜三人却是□乏术,只忙着应对自己身前的敌人,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这一道乌光。 洛卿见乌光入了周天佑的身体,这才算是勉强放过周天佑,抬头看着那边的紫奎魔君和动封子,也不出手,就在一旁看着。 旁边也不是没有人注意到洛卿这么一匹狼的存在,只是见它没有动手,又见洛卿体型、修为,便没有去招惹它,由得它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只是,无论是青城派的还是大荒崖的,俱都分出了一分心思注意着它的动静。 这就让洛卿的身侧成了这个战场中,最为特殊的一个地方。 那边的紫奎魔君到底还是注意到了洛卿这边的情况,侧眼看来,见到洛卿,手中动作便慢了一分。 那边的动封子骤然发现,正要趁着这一个破绽取得一分胜果,却又被他掩了过去。 错失良机! 动封子一阵握腕,手中剑法便越加地凌厉的几分。 道道剑光在紫奎魔君身侧连绵相缠,成三品青莲模样,有阵阵清气溢出,撕裂紫奎魔君身侧防护的灵气。 紫奎魔君雪白的手腕一翻,托出一盏沉紫的灯盏,灯盏之上,一朵妖娆灯火摇曳,动人心魄。 动封子心头惊诧,却不敢小觑。 这可是这位魔君战到如今取出的第一件宝贝呢。 虽然一直以来,紫奎魔君都是徒手与他相交,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魔君身上,没有宝贝! 而且,这位魔君徒手便能与他战到现在,如今取出这么一件宝贝,他又能如何招架? 果然,只见那紫奎魔君抬手一招,沉紫灯盏之上的那一朵妖娆灯火微微一颤,便分出一朵子火,颤颤巍巍地飘向动封子。 动封子只觉心头一颤,清净道心之上,有种种红尘幻想衍生,欲要让他就此沉沦。 动封子正要警惕,却又觉得浑身灵力根本不受控制,似是另有意识一般,向着那一朵子火的方向流动。 他正要张口,却又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沉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动封子的身体一僵,整个身体化作尘埃,纷纷扬扬,似是不舍,却也无力。 时刻分出一分心神注意着这边的众人心中都是一顿,青城派门人士气霎时一松,心中斗志有些动摇,手中的动作便缓和了些,而与他们对战的大荒崖众人却是士气一震,下手更是狠辣了几分。 此消彼长之下,青城派的局势越发的不好了。 紫奎魔君看着动封子的身体消散,转身,定定地看着已经站直了身体的洛卿。 “你此来,是想要与我了解因果?” 他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整个青城山的人都听在了耳中,闻言,无论是青城派的还是大荒崖的,都是竖起了耳朵,分出那丝刚刚收回的心神,缠绕在两人的周围。 这匹狼,难道真的是来寻这魔君来的? 洛卿看着紫奎魔君血红色的眼睛,点头沉声道:“正是。” 闻言,青城派的人更是激动,他们的祖师分-身已经消散,本来以为只能拼死一战,以维护青城派的声名了,却不想,在这种时候,居然会出现一线生机。 不管这匹狼是什么来头,什么修为,光凭着它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紫奎魔君的面前,便是好的! 紫奎魔君长长地“哦”了一声,侧头略有些困惑地问道:“既然如此,你的主人为何不来呢?” 凭着紫奎魔君的眼力,自然能够看出,这匹狼虽是已经继承了狼谷,但却不是没有主人的野狼。既然是有主的,在这了解因果的时候,它的主人为何就不来呢? “莫非是怕了?所以就只让你自己过来?” 紫奎魔君薄唇轻勾,带出一丝无意的挑拨。 他并没有特意做些什么,就是好奇而已。 洛卿也不是省油的灯,它毫不理会紫奎魔君的挑拨,而是直直地盯着紫奎魔君:“我主随后便到,如今,却是正与你那友人在一起。” 它虽还未化形,但周天祈从来就没有瞒过它什么,它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 自然,这紫奎魔君与那元臻道君之间的事情,它也知道一二。甚至,天祈连自己的猜想也跟它说了。 紫奎魔君心中大动,眼底却是明明灭灭,看不出个所以然。 若这条狼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元臻,居然还真的敢出现在他面前!? 好好好!敢出现就好!这么多年的帐,他们两个也该好好地算上一算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洛卿却是不管这紫奎魔君和那元臻道君之间的恩怨,它向前踏出一步,升空而起,与紫奎魔君相对而立:“且来做个了结吧。” 紫奎魔君回过神,看着洛卿,点点头:“当日狼谷之事,我却是心中有愧。” 说着,他从袖底摸出一团墨绿色的光团,随手一抛,光团颤颤悠悠地飘向洛卿,停在它面前。 洛卿瞥了这团光团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直直地盯着那紫奎魔君。 紫奎魔君双手往后背一收,见洛卿盯着他,视线诡异。 “你且将它收下就是。便是今日你我一战以将往事作一决断,但不管结果如何,你狼谷终是耽误了这么些年。这些东西虽不多,但对你狼谷来说,多少算是一点补偿。” 洛卿看着紫奎魔君,依旧不出声。 难道,他就以为,只是一次道歉,一场决斗,一些赔礼,便可以将狼谷那一场劫难抹过去了么? 难道,它狼谷那么多无辜生命,就值得他这么点东西? 洛卿眼底,有黑色的东西渐渐沉积,速度越来越快,将它的双眼堆成深渊。 此时的虚空之中,盘坐在棋盘之前的周天祈见状,不由抬眼看了看端坐在另一侧的元臻道君。 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臻道君抿唇一笑,点头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你等尽管收下就是。” 虽是魔君,但紫奎向来坦荡,这狼谷之事,确也是紫奎对不起狼谷,在心中有所挂碍也是当然。如今便是给了这么点东西,也是难以全数补偿。 看来,他也该做些什么才是。 周天祈静静地看着兀自在那里沉思的元臻道君,眼底也有黑暗渐渐沉积,一如下界青城中的洛卿。 元臻道君对着周天祈的视线丝毫没有在意,全副心神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再在紫奎魔君给的赔礼上加上一些,好让他与紫奎魔君之间的台阶更多更稳一些。 许久之后,他终于将心中的那些物事添添减减了些,才算是满意地将心神投入到棋局之中,悠悠然地执了一枚棋子,放入棋局之中,好生欣赏了一会自己的大好局面,这才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满意?” 周天祈看着他,不答话。 元臻道君没有看周天祈,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是有些迂腐了。 他心头漫不经心,身体也不见有任何动作,但周天祈身周的空气却是越来越稀薄,身周的压力也越来越重,压得他就要喘不过气来,正要调动身体内的灵力,却又发现,此刻身体内的灵力依旧顺着静脉缓缓流淌,但根本就不听他的指挥。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 周天祈从来不敢小看眼前的这位道君,纵然一直以来,他都是含笑相对,面目亲善,态度温和,但是,他毕竟还是道君! 纵横天地数十万年而不朽,所向披靡的道君! 只是,就是他再小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还是无能为力。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似是自有意识一般从自己的袖底摸出一块纯白色绘慢神异符文的玉质符箓,识海之中更是分出一道神念,神念带出一句话窜入那玉质符箓之中。 而他看见,那一边的洛卿耳朵微微一动,眼底波澜瞬息平静,但气息却是添了一丝暴戾。 周天祈知道,那道神念里,是一句话,一句足以在洛卿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砍下一刀的话。 正因为他知道,所以纵然他此刻根本就动弹不能,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灵魂之上也是愤怒得颤抖不已。 从来就没有人敢这么伤洛卿! 周天祈此刻已经出离的愤怒了,甚至在这一刻,他的无力就与前世那个对着一切束手无策的周天祈重合。 源自灵魂的黑暗不断地涌出,就要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就此沉沦。 如果他真的就这样被拖入黑暗,那么,按着他如今的身份,他足以压过此刻的紫奎魔君,成为新一任荧惑星星主。 元臻道君察觉到周天祈的变化,顿时便提起了些许兴趣,心底更是不由得生了些惋惜。 可惜了,若是他早知道这周天祈灵魂深处有着这么重的心魔,那紫奎的这具□也就可以省下来了。 真是可惜了。 不过如果他真的在这里入魔,他将他拿下再交给他的那条狼,想来也是可以将紫奎心底的那点子愧疚消去一点,甚至,他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紫奎,不用在这里坐等紫奎来寻他。 元臻道君心底算盘打得很响,也正在兴致勃勃地等待着周天祈的入魔,却不料一道青色光芒自周天祈的灵魂之中冲出,在周天祈灵魂的头顶洒下一片青色的光幕,将周天祈整个灵魂护在其中,那些黑暗被那青色的光幕一照,顿时如雪消融。 元臻道君不意竟有这样的异变,正想要有所动作,却被一股子威压压得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失神了片刻。 待得回过神来的时候,元臻道君不禁止不住的心颤。 这样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人? 他在这世间存活这么多年,历经之争,甚至在之争中逃过一劫,到了今天,不是没有人可以压制得了他,只是那些人大多都已隐世不出,想不到,如今这个小子,居然能有这么好的福缘! 虽是心中思虑不断,但元臻道君却是熄了继续算计周天祈的心,叹了口气就放了过去,继续看自己手中的这个棋盘,不再管周天祈。 赐尔天命,夺尔亲缘,谨之慎之,自在逍遥! 周天祈只觉识海之中一阵颤抖,一声轰鸣之后,这十六个大字齐齐放出一道青光,青光照遍识海,又从识海透出,涤荡他的身心。 神魂之上,一阵熟悉畅和,周天祈整个灵魂一颤,只觉眼前有一支碧绿通透的柳叶无风自动,摇曳出莫名道韵,而他无力挣扎,整个人沉浸了进去。 那边的洛卿却是受到了周天祈的传信,那只是一句话。 收下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洛卿心中一突。 这样的话,不是天祈会说的。 他们两人相伴已久,对彼此都极为了解。 天祈知道,这样的情况之下,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下这些东西的。 它也知道,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明白它心意的天祈是不会类似这样逼迫地让它接受的。 那么,会出现这么一句话的原因也就可以猜测了,天祈出事了! 洛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那片虚空的那个小屋子里的那个人,莫名的,它就是有一种感觉,是他做的! 那么,洛卿盯着那一团墨绿色的光团,眼底的黑暗越加浓郁,身后长长的尾巴一甩,一道莫名的力量牵引着那团光芒,光芒迅速地飞入洛卿脖颈处的那一块铭牌,消失不见。 紫奎魔君见洛卿收下那东西,心中有些异样。 他当年与狼谷的那群子狼厮杀了那么久,对于这群狼的狼性也有所了解,按说,它们是绝对不会收下这些东西才对的。 方才这条狼崽子盯着那东西这么久都没有动作,他还以为它会像它的那些前辈一样硬气才是,却没想到,僵持了这么一阵子,这狼崽子还是收下了。 真是! 见着眼前的这条狼崽子,再想想当年那群子拼死厮杀,似是没有个尽头没有个恐惧的狼群,紫奎魔君不由得摇头。 这狼谷还真是没落了! 想到这里,紫奎魔君也失了兴致,他的眼神变冷,也没有多话,整个人随手一招。 虚空之中,一道道巨大风刃成形,没有任何迟疑,直直地劈向洛卿。 洛卿连忙收敛心神,黝黑如深渊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眉心正中的第三只眼睛微微一动,眼皮一掀一合,一道无形的光芒爆射而出,那些劈向洛卿的巨大风刃统统消弭。 紫奎魔君倒是添了几分战意,一个跳跃离开了原地,想要避开那冥冥之中,让他有点危险感觉的东西。 没想到,这条狼崽子居然觉醒了鬼眼。 明明是向着天狼进化的,居然能同时觉醒独属于鬼狼的鬼眼,这份资质,啧,就是在当年狼谷的那群狼里,也算是逆天了吧。 就是可惜了,这份逆天的资质却没有足以与它相媲美的心性。 真浪费! 紫奎魔君撇了撇嘴,单手向着虚空一抓,一把刀被他握在了手中。 洛卿眉头一皱,却看得分明,这把刀,并不是真刀,而是由风形成的与真刀相差无几的风刀。 洛卿也不再犹豫,身体一弓,就这样窜了出去。 远攻,从来就不是苍狼的强项,它们真正强大的,是近战! 紫奎魔君握着刀的手微微一颤,整个人就迎了上去。 撕咬、鞭扫、践踏,洛卿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成为攻击的利器,但那利器,却又并不能让人轻易便能攻击得到。 速度太快了,简直就像是行走在虚空之中一样。 当然,紫奎魔君也是不凡,他的刀总能在洛卿攻击的那一瞬间,落在洛卿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每一分力,基本上都用在了实处,为他取得战果。 洛卿越战越是投入,以往很多根本就悟不透的东西在此刻快速地揭开它们的面纱,让它看得清楚明白。 于是,越战,洛卿的动作就越没有烟火气,而紫奎魔君背负的压力,也越大。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现今的局面,真是惊倒了一堆下方的诸人,无论是还在战场上的,还是受伤勉强在同伴的帮助下暂且脱离战场的,都是惊得心神恍惚。**********请到看最新章节****** 那可是紫奎魔君,数千年前纵横世间所向披靡的紫奎魔君,便连青城派开派祖师动封子留下护派的暗手都拿他没办法,甚至连同分-身都被他打散了的紫奎魔君啊! 这条三只眼的狼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啊?! 却说就在洛卿和紫奎魔君拼斗的时候,那边的天幕之上,又泛起了层层涟漪,涟漪越渐加大,初始之时,只有站在附近的人察觉,到后来,那涟漪竟成了一道裂缝,裂缝从小到大,细细长长的一条,到了最后,被撕成了一个大缺口。 有明晃晃的天光从裂缝处照进来,打在已经血流成河的青城山脉上,映出一片红彤彤的血光。 但这天光,却着实是让下方拼死厮杀的青城派门人精神一震,都分出一丝心神向着天光映照之处望去。 那里,在天光笼罩之中,有数百道人影闪过,近百人飞向那一坐巨门,剩下的,便都只扫了一眼,便落在了下方战场,接过青城派门人的敌手,继续厮杀。 那边正与青城长老合力拖住昊源长老的丹珍上人眼中精光一闪,与旁边的青城长老略一点头,便顺势一甩手中缎绸,抽身而去。 昊源长老略一眯眼,远远地便与齐凝心对视一眼,手上一格一挡再一挥一洒,一点红光便在众人眼底下一闪而过,没入了那边昏迷着的周天佑的身体中。但见周天佑身体一颤,便再也没有了动静,这样,也就没有引起林倾若等三个女子的注意。 那红光甫一没入周天佑身体,便顺着他体内灵力的流转沉入他的丹田之中,紧接着,便开始在丹田之中来回冲撞,费劲折腾。 可怜了周天佑此刻意识正在昏迷,仅凭自身的潜意识却是根本挡不住这点红光,不过片刻,周天佑丹田就已经被毁得一塌糊涂。 那红光似是另有意识,它略一停顿,团团地转了一圈,似是在欣赏自家的杰作一般,随后便化作更为细微的光点,隐入了周天佑的丹田之中,再也寻不着它的半点踪迹。 说来,周天佑在周天祈尚在母胎中时便处心积虑要毁掉他的仙骨,现今却被那昊源长老施以暗手毁去自身丹田,也算是报应了。 可惜,如今无论是周天佑自己,还是一直旁观的周天祈,此刻都顾不上他。 周天祈只顾着沉迷在那一支柳叶带来的道韵之中,全然分不出半点心思。 元臻道君此刻也已经不再往棋盘中下子,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个棋盘,看着下方世界一应局势变化。 他处心积虑布置了那么多年,到了如今,事情总该有个了结才是。 或许真是大势所趋,青城派那边,洛卿此刻正是临阵突破,愣是将那紫奎魔君压得死死的。而紫奎魔君毕竟也只是一个分-身,破开青城护山大阵后连斗青城派太上长老,后来更是与青城动封子厮杀了一场,如今又对上不弱的洛卿,能支持上这么久,实在是已经很不错了。 但见洛卿身形一闪,避开紫奎魔君的一击,仰起脖颈一声长长的咆哮。 咆哮声长而有韵,带着莫名的波动,天地立生回应,从那个大缺口中照射进来的天光在咆哮声中凝聚,一个圆润明亮的光球成形。 因着周遭的天光被牵引成这一光球,整个天地便似是被夜幕遮盖了一般,而那光球,则成了这一片漆黑天地中的一轮明月。 明月散发着莹润的光芒,但紫奎魔君却半点不敢懈怠。 这一招,当年的他可是吃过不少暗亏。 天狼啸月!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这条还未彻底进化成天狼的小狼崽,居然就能够使出这么一招来。而且,瞧这威力,也足有那条天狼王的十一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么一条资质优越的小狼崽子,居然就没有它们狼谷的风骨。 只是,此刻的紫奎魔君也就只能叹息罢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他还要趁此机会,将昔日因果尽量了结。 最重要的是,这一具分-身本也没剩下多少灵力了,就连那神念,也临近枯竭...... 就在刹那间,洛卿合身向前一撞,那轮明月莹莹润润,却在洛卿合身撞上的瞬间,明月光华暴涨,顺着洛卿身体的方向,冲着紫奎魔君投去。 紫奎魔君确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他也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 只见在明月撞上紫奎魔君的同时,紫奎魔君拼尽最后一点神念,沟通天地法则,瞬息间,便见那已经有些破损的巨门居然开始分化,一分为七,而这七扇巨门比起先前的那一扇确实是有所缩小,但却也似乎焕然一新。 这扇巨门一分为七之后,又见那巨门周围的空间隐隐波动,就在此时,虚空之中,封印之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局棋子走向的元臻道君微微勾唇一笑,笑容宠溺,而后,便是一子落下。 与此同时,七扇巨门中的六扇微微一晃,便消失在虚空之中,徒留一扇在原地。 而那留在原地的那一扇巨门微微一震,便听得“吱呀”一声,门向里开了,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而后,便是一阵威压透出。 整个青城山脉一片死寂! 便连刚刚将紫奎魔君打散了的洛卿也是默然无声,也怪不得它,紫奎魔君纵横多年,又岂能没有些压箱底的手段? 威压之下,修为不足的人直接就倒了下去,而那些还能站立的诸位长老,则是面面相觑,脸色发苦。 若是他们全盛之时,或许还能借助护山大阵和祖师留下的暗手相抗,但如今这样的情况...... 此刻的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那些吞噬了所有,似是安静但又似乎蓄势待发的黑暗,感受着那阵威压,拼命地运转体内灵力,希望能恢复一二。 也不知是谁想起了什么,嘶哑着声音打破了满山脉的死寂,听其声音,该是昆仑的人罢。 “糟了,那几扇门,不会到了......” 说完,自己面色煞白,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煞白的脸色有所恢复。 也是,山门那边不似青城,护山大阵尚在,诸位同门仍在,还好! 洛卿冷眼扫了一下周围,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有人看见,顿时出言相留:“这位道友,烦请留步......” 还未等那人将话说完,洛卿便腾空而起,几个闪烁之间,身影已经淡去,再也看不见了。 那人见状,眼底越加晦暗莫名,但眼前情况容不得他多做些什么,就只能罢了。 洛卿根本不在意那些人如何想它,它如今,只想回到周天祈身边。 它想要看到,他平安...... 一双兽瞳眼底暗色渐浓,洛卿完全顾不上自己隐隐作痛的静脉,满脑袋只想着快些,快些,更快些...... 于是,无人看见的空中,一道灰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速度也越来越开,到了后来,那灰色的光芒已经看不见了,就像是隐入了虚空之中。 在这一刻,洛卿似乎就已经融入了空间之中,随着空间的节点而行。 不过一炷香的世间,洛卿便一头扎进了虚空那片天地间,看也不看坐在另一边的元臻道君,直直地站在周天祈身前。 它的那一双兽瞳在周天祈身上转了一圈,见周天祈此刻沉浸在定境深处,周身有莫名的波动沉浮。 洛卿轻舒口气,也不休息,侧身转了个方向,警惕地盯着那正沉迷在棋盘中的元臻道君,眼神凶狠。 许久之后,元臻道君才移了目光看向洛卿。 洛卿身体绷紧,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万分警惕。 元臻道君并不曾掩饰自己眼底的恶意,他嗤笑了一声:“就是你,打散了他的分-身?” 话音一落,他眼角一道厉光划过,洛卿便觉有一股巨力拉扯,似要将它扔出去。 但还未等它作出反应,被它护在身后的周天祈浑身青色光芒一闪,洛卿便觉身体一松,再看去,却是一道青色光罩拢了全身,将它护得严实。 元臻道君见状,眉梢向上一挑,便看向了那边的周天祈,却不料,此刻的周天祈,全然没有清醒,依旧沉迷在定境之中。 “竟然是下意识的么?” 顿了顿,他对着同样惊诧但却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洛卿摇摇头:“就放过你一次又如何?” 洛卿不理会他,他也不介意,也没了心思继续盯着棋盘上局势的走向,他站起身,转身向着虚空之外走去。 洛卿没有拦下他,随他一步一步走出这一片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嘛兑马航飞机失联了,祈祷,祝福早点找到他们。嗯,另外,今天是三月八号,祝每一位女同胞节日快乐!l3l4 第一百二十三章 洛卿见这个房间之中并无他人,却也没有完全放松下来,这个地方,可是那个元臻道君的地盘,他在这里这么多年,谁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暗手。******$**** 而周天祈,此刻却依旧沉浸在那一丝道韵之中,无法自拔。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周天祈的气息逐渐沉缓,尔后,便是浓郁到耀眼的生机,洛卿那双暗沉了许久的兽瞳终于泛起了点点光芒。 周天祈睁开眼,对上那双熟悉到了极致的兽瞳,弯唇笑:“洛卿......” 但紧接着,他便深锁眉关,盯着洛卿,沉声道:“洛卿,快闭关!” 洛卿迎着周天祈的视线,点点头,随即便放心地阖上了双眼,入定而去。 周天祈一直紧盯着洛卿,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拿它没办法。 明明已经到了突破的边缘,只要轻轻伸手一戳,便能顺利打破瓶颈,但它就是没有,一直压着,愣是拖到了现在。 就这样一直拖到他出关...... 周天祈也没多做其他,就那样呆呆地等着,替洛卿护法。 整个虚空小天地,沉谧安静,但周天祈半点也不觉得寂寞,反而很是享受。 但下界的各大修行胜地,却真的就是忙得晕头转向的了。 谁能料想,不过是平平常常的日子,山门里冷不丁地就冒出一扇古古怪怪的青铜巨门,刚回过神准备出手,那扇门居然就从里打开了,从门后出来的,那是一波又一波同样古古怪怪但却实力强悍的异兽,这也就罢了,异兽后面,居然还有一个远古魔神! 当今这世道,远古魔神明明早早就绝迹了,现在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抱怨归抱怨,上还是得上。 那青铜巨门虽然古怪,但毕竟还是在他们自个儿的地盘上,所以纵然损伤不少,也还是顺利将那青铜巨门封印了。 其他六大修行胜地的情况基本都差不多,但青城派就没那么好了。本来他们就与大荒崖的魔道炼气士拼了一个你死我活,手段尽出,好不容易才占了上风,却又被那个从青铜巨门里出来的远古魔神给压制了下来,最后就只能溃逃。 幸好,那远古魔神似乎受到那扇青铜巨门的制约,不能跨出青城山脉一步之地,他们才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在青城山脉附近的一处灵地扎营。 虽说是灵地,但比起青城山脉而言,真的是差得远。 但他们此刻也没什么其他办法了,只能徐徐图之。 战后清点,青城派损失两位太上长老,一十八位各峰长老,其中就包括常烨。 他算是所有长老中消亡得最不彻底的一个了,毕竟,他的元神未损。 但是,他也是所有长老中最为不幸的一个。 他的元神,落在了昊源长老手上! 周天佑清醒之后,听闻这个消息,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若要去救他,大荒崖那边,昊源长老似乎看他格外不顺,并没有因为凝意的关系而手下留情,如今他身受重伤,兼之大荒崖和青城派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若前去,他自己能不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还是两说。 但若是不去救他,他又要如何面对青城派的诸多同门? 想到如今自己一出院子,便能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恶意以及那足以将他千刀万剐的视线,周天佑就真的是如坐针尖。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愁了。 因为,他发现,他的丹田,正一点一点地变得厚实坚硬,他积蓄在丹田中的灵力,也正在一点点地减少。而更为严重的是,每一次搬运体内的灵力,吸纳天地灵气,他的经脉都会隐隐作痛,若在坚持,经脉便会出现丝丝细小的裂缝! 本来他的生命力就已经衰减到一定的程度,那样的后果,便是他的身体变得衰老,就像凡人界四五十岁的男人。 初始之时,他还是不太在意的,在他看来,他已经是炼气士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渺如尘埃的凡人了,纵然他的面貌不再年轻,但四五十岁的男人比起青年少年而言,还是更有韵味的。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居然不能再修行了! 他怎么能够接受! 从一个行走天地无拘无束潇洒自在来去无忧的炼气士跌落到一介凡夫,这样的一个落差,你叫他如何接受? 更何况,他还是从那么一个渺如尘埃的凡夫走到今天的。得到过,又要让他失去,他不能接受! 于是,青城派的弟子都知道,周天佑疯了! 每日每夜不间断地掐诀唤剑,但昔日得心应手的宝剑却丝毫没有动静;不间断地要出门寻找机缘,却又总是被发现昏倒在驻守地不远处...... 对于他的境遇,青城派上下没有一个同情他的,甚至还总有人寻上门去想要见识见识他的''风采''。 至于林倾若、季娜和朱倩娘,三人便只是对视一眼,相对无言,而不久后,林倾若、季娜便相继宣布闭关,独留朱倩娘一人守着周天佑。 周天祈看着棋盘之上演示下方世界诸人的际遇,眼神平静。 对于周天佑,对于青城派,他其实并没有多做什么,没有布下棋局诱他入局,没有出手打破青城派护山大阵,顶多,他也就只是在紧要之处推了一把罢了。 譬如,他斩断了周天佑和白罗织之间的种种,放白罗织自由,让齐凝意失去了可以帮助她的人。 譬如,他加深了周天佑与齐凝意之间的纠缠,让他们心意相通。 譬如,他推了周天佑一把,让齐凝心看清了他。 然后,他便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一场好戏,就连他放在周天佑身边的微筝,也只是想着让周天佑忙起来,让他没空出来折腾而已。 他并没有多做些什么,他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但是,他,又或者他们,终究还是向着他所想要的方向发展。 这便是,天地气运所钟了么?只要是他想,便可以实现? 那么,周天佑在一旁坐下,慢慢地捻起一粒棋子,他想要让洛卿尽快化形。他想要看看,化形了之后的洛卿,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也许,鼻子会是这样的?眼睛,嗯,是这样,嘴唇,哦,应该是这样? 看着自己徒手在虚空之中画出来的泛着淡淡光晕的面容,周天祈好笑地轻轻一抹,不管它会是怎么样的,他应该都是喜欢的。 总之,无论洛卿变成怎么样,只要是洛卿,他都会喜欢的! 不自觉地点点头,周天祈回过神,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 不过,若他真的能心想事成,他倒是希望,那紫奎魔君能够支撑得久一点,不要让那元臻道君太过痛快得意。因为,先前他的那些举动,可是让他很不痛快啊。 只是,单凭如今他的实力,想要彻底压制元臻,真的是很不实际,所以,先让那紫奎魔君替他讨回一点,剩下的,他自己也会讨回来! 周天祈眼神一冷,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度。 实力不足,妄自表露想法,不智! 他伸出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棋盘棋子瞬间变动,显现出一副影像。 内中有两人,一位书生模样,正是之前还在这里的元臻,另一位,却还只是少年身形,只有那一双眼睛,显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正是周天祈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紫奎魔君本体。 他们二人相对而立,气氛极为微妙,便连坐在棋盘这一侧的周天祈都能察觉一二,正待细看,那边的元臻却是眼神一厉,一蹬虚空之中的某一点,然后便只瞧见一抹青色的衣袖,再来,便什么也没有了。 周天祈本来也没指望能看到多少,只是摇摇头,便手指一点,棋盘上的棋子变换,又有影像显现,还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周天祈很熟悉,便是他的弟子沈昭和董靖华。 两人形迹很有些鬼祟,像是做贼心虚的模样,周天祈顿时起了兴趣,便也分出一丝心神细看。 果然,他们两人真的去做贼了。 但见两人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布下符阵,整理妥当了才从袖子里倒出一堆的东西来,两个人一件一件慢慢地收拾。 周天祈放眼看去,乐了。 看那一柄宝剑,那一件法衣...... 啧,他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居然串通了微筝,将周天佑和常烨的私库里的东西都拿了个干净! 这几个,还真是,无话可说。 周天祈看了好一阵,还颇有兴致地在一旁暗暗解说那些宝贝的来历用处,虽然无人听见,他还是自得其乐。 尽管他这一辈子没有进过周天佑和常烨的私库,但上一辈子的时候,他可是看得清楚,如今倒也能认得七-八成。 直到两人清点完毕,周天祈才再次换了方向。 他看过了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想看的,不想看的...... 忽然,他手指顿了下来,影像中,那里有一个古墓。 是这位前辈啊,他停顿了一阵,才又转了地方。 忽然,周天祈心中一动,手指尚来不及收回,头便已经侧了过去,盯着洛卿的方向。 那里,一股混沌色的气流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洛卿身侧,将洛卿团团围住,在周天祈的眼底,拢成一个灰色的气团,最后,化作一个大茧。 周天祈坐直了身体,手指轻轻颤抖,但心却是很平静,他盯着那个灰色大茧,不发一语,似乎能坐到沧海换成桑田之时。 不知过了多久,那灰色大茧由厚变薄,最后恍若玻璃般破碎,不知往何处去了。 周天祈却无暇顾及,他的眼里,便只有那么一个端坐着的身影。 在他的视线中,那个身影的睫毛微微颤抖,睁开眼来。 那是一双酷似他的眼睛,不是兽瞳! 周天祈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人的身上,贪婪地看着那人与他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容。 只见那人一双眼睛通透,带着淡淡的喜意,张开薄唇,很熟悉但又似乎很陌生的两个字。 “天祈。”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终章,会有番外,但是应该不多,或许就只有天祈重生之前周天佑的结局。 但是如果你们想看,可以留言,我再看看。或许,我只是想让你们留言?)l3l4 第123章 番外 一-----前世结局 周天佑亲眼瞧见周天祈自爆身死,虽然觉得有些晦气,但心头却是一阵大畅,只觉得说不出的宽松。 他长舒了一口气,稍稍清理了自己身上沾上的尘埃,便站直了身体,从袖子里摸出一套阵盘,随手一抛,阵盘飞落,一阵流光划过,面前一阵恍惚,再看却正是周天祈洞府平日的样子。 周天佑勾了勾唇角,转身便走。 反正,除了他之外,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找他。 至于别的么,过个几天,就让''周天祈''下山就是。 当然,师傅那里还是要交代一二的。 周天佑走得干脆利落,那些在一旁看着天空辰星的人却是越加仔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他们的眉关紧锁,灵台空明,心头快速掐算。 如今那位天地气运所钟之人身死,天地气运散去,除去有一部分反噬周天佑之外,另一部分却将流落到下一位天地气运所钟之人身上。而他们的主要任务,便是在旁人尚未测算出来之前,先一步寻到这一位天地气运所钟之人的下落,抢占先机! 其中,尤以青城派的长老最为紧张。 虽然那周天祈庞大气运中仅有一部分反噬周天佑,但难保周天佑根本抵不住这部分反噬的气运,从而祸害到他们青城的身上。 他们必须要为青城寻得更多的气运,以作补充,至于周天佑,等他捱过了天地气运反噬之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周天佑便去了常烨洞府,将周天祈的事情告诉了常烨。 当然,他也没有一五一十地交代,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翻经过和结果。 常烨在药园里见的周天佑,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转言就交代周天佑拿了灵药去寻任睿伯,请他帮忙炼丹。 周天佑欣然点头应是。 周天祈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似乎没有一点痕迹。 而整个凡人界也异常平静,如果忽视各大修行胜地暗地里的小动作的话。 三十年后,周天佑道侣林倾若诞下一子。 其子并无仙骨,资质甚为愚钝,周天佑皱眉良久,与林倾若商量之后,将其子送归周家庄,隐入凡人之中。 一年后,白罗织、季娜、朱倩娘、罗青儿同时有喜,周天佑大喜。 但就在周天佑出门为其四人寻药之际,四女同时出事,最后仅剩白罗织一人保住腹中胎儿,其余者尽皆胎死腹中。 周天佑大怒,却只能寻到一丝魔道炼气士出手的痕迹。 沉吟之余,周天佑只能等待时机。 十月怀胎之后,白罗织一朝分娩,产下一女。其女天资卓绝但身体孱弱,似是因当日之事所累。 周天佑无法,只能用尽手段为其疗养。 四年后,周天佑与白罗织双修,走火入魔,幻想频生。虽得任睿伯出手相救,但也只能勉强压下,修为自此再无精进,但白罗织却当场香消玉殒。 因着白罗织身死之事,周天佑对其女一时越加疼宠。 其后数年,季娜、朱倩娘、罗青儿等三人陆续身死,周天佑身边便仅剩下林倾若、安飞烟和白芷琪三人,当然,在大荒崖上,还有齐凝意和齐凝心姐妹。 而后五年,白罗织之女周溪羡长成,出门游历之时遇上一郎君。 郎君气度昂然,品行优越,如芝如兰。 君子淑女,一见生情,再见情深。 相知相许,甚为相得。 周天佑见之,亦是点头相允, 于是十里红妆相送,百里金花相迎。 然则不过一年,周溪羡便魂归黄泉,周天佑深痛之,却于无意中发现,那郎君,竟与他的其中一位红颜安飞烟有染! 大怒之下,周天佑出手打杀这对狗男女,仍未泄愤,更将其两人魂魄抽出,置于大阵之中日夜折磨。青城震动,但周天佑却丝毫不以为然。 此后,周天佑表面无事,暗地里却开始关注他的一众红颜知己。 他的动作隐秘非常,居然连他同床共枕之人都一应瞒过。 同时,他亦更为殷勤地出门寻找机缘,但不知何故,一无所获,甚至往往倒霉异常。 青城山中众人对此虽然无有所觉,但周天佑本人,却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了什么,可他拒绝相信,但纵然如此,他还是开始减少出门,每日窝在青城,闭门修行。 而不知为何,一向对他视若亲子疼宠有加的常烨长老对他的情况却是视而不见,听若罔闻。 三年后,常烨长老在突破炼虚合道境之时,困于心魔,挣脱不得,最后遭心火反噬而死。 常烨长老身死,周天佑修为无法突破练神返虚,不能位列青城长老之位,便就此被青城派上层炼气士遗忘。 常烨长老一脉在青城派日益衰败。 同时,常烨长老的死,似乎让周天佑更为忐忑,潜修之时更是无法深入定境,心魔丛生。周天佑心情日益烦躁,处境更为艰难。 更有甚者,青城派诸位长老开始明示暗示地让周天佑交出手中各种宝贝,周天佑无法拒绝,于是,昔日得自周天祈手中的宝贝大半落入青城其他长老手中。 为提高他们一脉在青城中的地位,林倾若闭关苦修,二十年后出关,出关之时顺利突破练神返虚境界,足以让他们摆脱昔日困境。 但是,林倾若出关后,周天佑对她的态度却越加冰冷,反与另一红颜白芷琪亲近无比。 林倾若先是心痛,后又恼怒,再往后却是冷淡,对周天佑和那白芷琪的一举一动再不关注,只将心神分落在那处于世俗之中的儿子身上。 其子虽并无仙骨,资质也是愚钝,但心智却是不俗,兼且周家庄忌惮他的来历,并不敢对他如何,故而生活亦是平安喜乐。 年过四旬的他,却已经是一位祖父了。 虽然已经繁衍了三代,但不知为何,他的子孙之中,仍然没有一人拥有仙骨,便连资质也是如他一般的愚钝,根本就没有拜入青城的可能。 林倾若无奈,便只能在凡俗上越加补偿他们。 但谁料,一夜之间,周家庄被毁,她的子孙一脉无人逃出,便连魂魄亦是被人抽走。 激怒之下,她使出雷霆手段,终于得到了一丝线索,矛头却是指向了周天佑那红颜知己安飞烟的父亲安珞生。 一番交手之后,安珞生最终自爆,但林倾若和周天佑却也没有好过。 周天佑失去了男-根,而林倾若却是被重伤。 原因就在于,安珞生查出,他的宝贝女儿安飞烟乃是被人冤枉,而他查到的线索,就指向了作为周天佑真正道侣的林倾若身上。 还未等周天佑和林倾若返回青城,周天佑便被齐凝意和齐凝心姐妹带回了大荒崖,而林倾若回到了青城之后,白芷琪也不见了踪迹。 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宇,林倾若呆呆愣愣地站了许久,从天明到日落,从辰星初起到金乌渐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 随后,沾了一身露水的她一步一步地跨入自己的静室,闭关精修。 而自那以后,却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青城山上那曾经煊赫一时的常烨长老一脉自此彻底消散。 而周天佑虽然被齐凝意和齐凝心姐妹带回了大荒崖,可等待着他的,却并不是他以为的红袖添香,你侬我侬,而是那各种各样诡异非常的药物。 齐凝意和齐凝心美其名曰:治疗。 周天祈身死百年后,某一处废旧神庙里,一尊已经破败的神像旁突然出现一道一道的空间裂痕,裂痕开始向整个神庙蔓延,但那神像却是神奇的没有一点损伤。便连那遍布其上的尘埃都没有半点溅起,端的诡异。 裂痕布满神庙之时,一个小鼎带着一枚黑色的木牌从中飞出,在那倏忽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就在那小鼎带着木牌飞出之后,裂痕彻底了布满了整个神庙,无声息间,空间塌陷,整座神庙乃至神庙前后方圆数里的地方,全被吞入空间裂痕之中。无论是生物还是死物,全被吞噬。 每个修行胜地里,都有那么数个乃至近十个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们皱紧了眉头,有的沉吟一二,有的则根本就没有思索,放下手中的东西,往这一处地方赶。 但这些人都还未到达之时,虚空之中,兀然就探出一只手来。 那手也没有做什么,就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抹,没有丁点刻意,也不见有什么其他的动作,所有的虚空裂痕全数弥合,原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手却也没有再停留,收了回去。 后来的人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皱着眉头,眼光闪烁地各自回转了。 只有不时来往山间的樵夫会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少了那么一件已经很破败很破败了的神庙。 地仙界中,一位手持玉白如意的少年道人眼含笑意,右手轻点如意,喃喃自语:“呵呵......居然得到天地钟爱了啊......” 一位魔道神君,居然得到天地的钟爱,这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紫奎他,应该能够顺利的吧。 第124章 番外 二-----当红颜知己知晓她们的命运之后 林倾若睁开眼睛,一双明眸朦朦胧胧,略有些迷茫,但很快又恢复清明。 她扫了一眼简单僻静的静室,微抿朱唇,放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转身出了静室。 一路行来,往日里向来热闹的琅嬛殿竟一反常态地安静,若是放在往日,林倾若或许还有些好奇,但此刻,她却什么也不想管。 琅嬛殿中的侍从少了许多,而且还尚未调教妥当,身上的小家子气很明显,甚至还有些畏畏缩缩,比起先前的侍从可谓是差远了。说真的,若放在以往,这样子的侍从是不能入他们洞府侍候的,只是,如今早已不是当日了。 林倾若稍稍分神,脚下却是毫不停留地向着主院走去。 莫名地,她知道,他们都在那里。 他们,包括她的道侣周天佑以及,他的两个红颜知己,朱倩娘和季娜。 念及此,林倾若不由得又想起了先前幻境中英姿飒爽独立自尊的那个女子与那个如冰雕玉琢傲绝天下的女子,微微地有些晃神。 脚下的步子停了停,林倾若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却什么都没有,又或者,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太多太杂,混在一起,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毕竟是周天祈正式的道侣,因此,虽然她并没有安置在主院中,但她所在的院子距周天佑所在的主院并不远。 不多时,林倾若便到了主院。 主院中,气氛更是压抑,透着一种沉重,不知是因为院子的主人不断老去修为停滞乃至倒退的原因,还是因为院子里的另两个女子此刻眼底那沉淀的眸光?又或者,都有? 远远地见到林倾若,周天佑院子里的侍从不由得一一见礼,随后便不发一言地领了林倾若去正堂。 正堂里,林倾若看到了分坐在下首两侧的朱倩娘和季娜以及,那衰老到差点让她认不出来的她的道侣,周天佑。 周天佑不可自抑地咳嗽了两声,昔日修长温暖的手指此刻枯黄而干瘦,花白的鬓发梳得整整齐齐,但落在林倾若眼中,却是掩不住的颓废。 见了面貌依旧且越发水灵的林倾若,周天佑眼底一暗,夹杂着欲望、不甘与憎恨的眼神看得林倾若想嗤笑,但就是嗤笑不出来。 两边的朱倩娘和季娜相视一眼,起身上前见礼。 林倾若淡笑着回礼,又与周天佑略一点头,算是见礼,便在他身侧空出的位置坐下。 朱倩娘和季娜自林倾若出现便一直细细留心她的神态动作,比之周天佑,她们更为细心,故而,有些周天佑没有发现的东西,她们却是看得清楚。 当下,心中都有了一点底,再开口,态度比之往日,自然是好了不少。 “林道友闭关经年,如今出关,可见是收获匪浅,真是可喜可贺。” 出乎林倾若意料,率先开口的并不是较为温柔婉转的朱倩娘,而是一向冰冷漠然的季娜。 周天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点,他仔细地看了看林倾若,扯了扯脸皮:“倾若修为确实进展极快,今日我琅嬛殿大喜,这样吧,明晚,我们便在主院设宴庆贺。咳嗯,倩娘,你且安排下去吧。” 朱倩娘点头,笑看着林倾若:“倾若姐姐经年不见,如今出关,确实是要好好贺一贺。姐姐且放心,这宴席小妹定然让姐姐满意。” 一个道友,一个姐姐...... 林倾若玩味着这两个不同的称呼,当下便知道,这数年时间下来,她们两人之间的选择了。 她点点头,弯唇轻笑:“那边有劳妹妹了。” 朱倩娘笑弯了眼,掩去一应波动:“定然不负姐姐所望。” 林倾若移开视线,却正巧与那边的季娜撞上,两人微微一顿,却也都心底了然。 林倾若转眼看着周天佑,眼波流转带出一点妩媚,眉上却是染上轻愁:“佑郎,我想回西昆仑一趟。” 周天佑一时看呆了,就只是愣愣地反问:“回西昆仑......做什么?” 朱倩娘眼看着周天佑的反应,眼睑低垂,情绪低落。而季娜却是看也不看,只是低头将茶盏里的茶水抿入喉中。 茶水粗陋苦涩,并不如她往日里喝的那些,更不如她在幻境中曾品尝过的那些。 想到此处,季娜身周的气温骤然下降,冷得那边的周天佑打了一个冷颤。 周天佑被这么一阵冰冷所惊,转眼看向季娜,笑意加深,道:“娜儿可也是想回去见见你师尊?若真是,你可与我说的。” 季娜本就是青城派嫡传弟子,若真的要回去见她师尊,那也不过就是一会儿的事儿。而且,季娜的师尊对季娜还是很宠爱的,如果能重新与他修复关系,那么...... 周天佑注意打定,眼底就更添了几分温柔,眉角放软。 在往日,这样的周天佑确实是最能让季娜心软的,只是,当时的周天佑,是一个青年模样修道有成的炼气士,如今么,那就真的是呵呵了。 一个糟老头子,一个颓丧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居然还做出这样无限温柔的样子来,若是真心的也就算了,偏偏,落在此刻的季娜眼中,那时假得不能再假了。 季娜眼底冰霜凝结,最后还是道:“不必。” 声音冷得刺入人骨,周天佑暗自摇头。 娜儿还真是硬气,唉,罢了,不逼她...... 朱倩娘见状,连忙引开话题:“周大哥,今天林姐姐出关,我让人叫微萱过来,也好让萱儿和林姐姐好好聚聚?” 话音刚落,便听得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慢慢地向着正堂行来。 众人抬眼看着门口,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穿广袖流仙裙的妙龄少女抬脚跨进门来。 她面容沉静,一双眼睛静谧清澈,直直地看着人,能让人心头发软。 这却正是周天佑的二弟子,微萱。 她抬眼看见林倾若,抿唇一笑,快步走到近前,见礼。 林倾若眼底添了几分温柔,面上的柔和更是真实了十分。 “萱儿过来了。快近前来吧。” 微萱是周天佑仅剩下的唯一一个弟子了,先前的大弟子微筝在那一次青城大乱中身死,便连尸骨也寻不到,所以众人对于这个弟子都极为疼宠,尤其是他们还没有孩子。 微萱听话地走到林倾若身前,细细地听着林倾若问话,不时地点点头或摇头。 对于微萱,便是周天佑也是有着三分感情的,且他自诩温和慈爱,故而此时也跟着三个女子一起,询问着微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如此温馨和乐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正堂的人才各自散去。 朱倩娘拉着周天佑商量宴客名单去了,林倾若则与季娜领着微萱一同离开。 看着微萱离开的身影,林倾若淡淡一笑,终于开口道:“你也知道了。” 语气很肯定,并不存在一丝疑问。 季娜没有看林倾若:“爱,是七情中的一种。想要超脱,就一定要先沉迷。只不过,我选错了人罢了。” “选错了人?是啊,我们都选错了人。” 不期然地,林倾若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一个,被她错过,但本应是她一生良人的那个人。 季娜转过头来,看着林倾若的眼神清冷漠然,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怜悯之类的东西。 “如果你一开始,便选对了人,那么,你今日便不会知道恨,你就只能一直沉浸在爱中,从此不得超脱。” 季娜的世界观很极端,但林倾若在这一刻,却是很认同。 或许,她不得不认同。 作为一个女人,在骨子里,她更愿意一直沉浸在爱中,而不愿意从中超脱。 而她的此刻,心底确实是恨的。 因为幻境太过于美好,而现实太过于残酷。 认同归认同,林倾若却是没有办法就这样放过周天佑。 “就算是我们选错了人,但他负情是事实!你愿意就这样放过他?你此刻真的能够完全超脱?” 季娜的视线移开:“不会。” 是的,不会,既然招惹了她们,他就该付出代价! 听得季娜的回答,林倾若笑容缓和,她转了话题:“此次回了西昆仑,我大概就不会回来了。微萱,还要你多加看顾。” 微萱这孩子,虽然是周天佑的弟子,但她们还是很喜欢。 “嗯。” 此后,两人就没有再交谈,只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当年,林倾若回返西昆仑,被丹珍长老送入冰□,反思二十载。 周天佑闻言,欲上西昆仑,得朱倩娘相送,留季娜于青城别府留守。 途中,遇齐凝心,两人联手不敌,被齐凝心双双擒下,送至成都别庄,布下阵法封禁。 三年,周天佑身死,朱倩娘疯。 其时,林倾若于冰□面壁反思,静中有感,魔念繁生,根基受损,但冰玉心境初成。 五百年,有“冰仙子”之称的季娜于青城旧址渡天劫,飞升地仙界。 又三百年,终生隐于冰□的林倾若亦成功渡过天劫,飞升地仙。 第125章 番外 三-----无为而无所不为 当他挨了重重天劫之后,任睿伯终于成功飞升到了地仙界。 尽管在天劫之下,他所有的身家就只剩下一朵兜率宫火,一个药鼎,一件天衣,但他毕竟已经到了地仙界。 虽然只是一名地仙,但任睿伯乃是太清圣人一脉弟子,飞升之后并没有如其他炼气士一样随机出现在地仙界的每一个角落,而是直接出现在天庭兜率宫的一处偏殿。 看着眼前的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再见过的师尊,任睿伯退后一步,大礼拜见:“徒儿任睿伯,拜见师尊。” 他的师尊,方闲,是一个发白面红的老头子,他边伸手捋着自己的长白须,边将他扶起:“好好好,起来,我带你去拜见祖师。” 他们太清一脉在凡人界虽然有着传承,但师门规矩,只有得到祖师承认的人才能真正成为太清一脉的传人。 拜见祖师的过程很顺利,毕竟,在天庭兜率宫里坐镇的太上老君只是一个分-身,并不是圣人本尊。 任睿伯还得了一枚祖师亲炼的金丹作为见面礼,而最后,在任睿伯要退下之时,他动作慢了一拍。 上方的太上老君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但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撩了下眼皮,问道:“可还有什么事?” 虽然只是一个分-身,不是圣人本尊,仅仅只是天仙修为的任睿伯在太上老君气息之下也是很难受,但在他心底藏了数百年的问题还是让他鼓起了勇气。 他低头,在地上端正跪着,一叩首后才问道:“祖师,弟子心中有疑,不知祖师可否一听?” “嗯,且说来听听吧。” 任睿伯低垂了眼睑,不敢直视太上老君,沉声问道:“祖师亦知,弟子在下界之时,碰一怪事。有兄弟二人,一人似有窥天之能更费尽心思谋算,一人福缘深厚沉眼静观随时而动,结果一人下场凄凉,一人顺遂安逸。弟子不解,祖师可知其中缘由?” 说完,他俯□体拜倒在地。 太上老君的视线很是深邃,但内中似乎藏了万般变化,如同恒古不变的河流。 他点点头:“能窥天者,亦是福缘深厚之人,但心术不正,罔结因果,因果纠缠,自然一切皆空。且,你可知何为无为?” “无为而无所不为,其中种种,你且自思量吧。” 任睿伯闻言,自知此次拜见祖师已经结束,便安安静静地又行了一个跪拜大礼,便随着他师尊方闲退下了。 待到出了兜率宫,方闲直接将他领回了自己的洞府。 虽然他们都是太清一脉的弟子,但兜率宫乃是圣人所在,他们却是没有这个福气在此居住的。 方闲在自己的洞府好生交代了任睿伯一番,便打发了他离开。 任睿伯也不停留,转身去了其他地方。 这地仙界不是他呆了那么久的凡人界,好不容易飞升上来,自然就要好好地游历一番。 至于祖师说的无为,在这游历期间,慢慢领悟也就是了。 迎着徐徐的微风,任睿伯笑得一脸轻松。 说不定,还能遇见那些老朋友呢。 看着最新一辈的门人退出兜率宫,太上老君微微闭上眼睛。 其实那门人不提,他也知道,这周天祈在凡人界的作为,可真的是合了他的无为之道。 算起来,自洪荒开辟以来,除了玄都以及南华,新一辈中就只有这周天祈的心性最为契合他的无为之道了吧。 只是可惜了,那周天祈被扬眉老祖先看上了。而他,也有了玄都和南华,便就这样吧。 太上老君毕竟是圣人,历经岁月洗礼,一颗道心如水晶般清澈通透,不过只是一息,便将此间种种放下,神游冥冥去了。 至于一直在混沌深处的扬眉老祖,此刻却是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天佑的真灵在轮回中一次次沉沦,在各色各样的因果之中纠缠。 但也不过一会儿,他便有些厌倦了,无几,转个身便又在混沌之中沉沉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记 虽然这是我开的第三个坑,但因为有一个《魂归》还没有填,所以这《主角》是我填的第二个坑。 相比起《轮回》,这《主角》确实进步不少,最起码,在《轮回》的时候,我自己根本就看不下去,而《主角》我却还是可以耐着性子看下去的。但就算这样,《主角》也还是有许多硬伤。 比如说,标签上标的是强强和报仇雪恨,但就是不见主角做些什么,就是不知道两个主角强在哪里;比如说,洛卿这个名字太过于女性化,跟狼不怎么相符;比如说,周天祈其实没有亲自动手复仇;再比如说,微筝和微萱(即周天佑的两个弟子)的设定被我弄得混乱了;又比如说,有许多配角,他们的结局根本就不清不楚...... 这些都是硬伤,我知道,而除了这些,硬伤还有许多,这我也知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坑,我是真的埋好了。 我也曾特意去翻过贴吧的留言,我知道有人叫这本书垃圾,我也知道总有人在等着后续,我知道因为我的能力不够,所以这本书不够好,所以有很多人中途弃文了,但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坑真的就填上了,那棵树已经长成了。 这就很好。 下一次,我会好好地写大纲,不会像这次一样,大纲写到一半就废掉了;下一次,我会好好地设人设,不会像这次一样,全凭印象;下一次,我会注意人物的语言和语气,不会像这次一样,全由自己口语。 想说很多,但有很多都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这篇最后的后记,可是,能看到这里,说明你们对于这一本《主角》还是喜欢的,我很高兴。 这次之后,我就要去填那个被我放了很久的坑了,那个坑,还有人在坑底等着我。 如果你们喜欢,也可以去看看《魂归宫阙》,当然,我决定要大修,嗯,从第一章开始,楔子就算了。 最后,我想说,谢谢你们。从开始到现在,谢谢你们的支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