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君嫁(重生)》 第一回欺骗 天黑了,一日又过去了。一缕暗影从空置许久杂草丛生的偏僻小院落飘出来。一阵诡异的阴风闭阖上破败的院门,卷着些许枯枝叶往人声鼎沸处而去。 掌灯时分,信王府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奴仆婢女穿梭其内,处处喜气洋洋很是热闹。今日正是老夫人慕容老太的七十大寿,因宴请的人多是朝臣权贵,白日大多都繁忙只得夜宴再请。 正堂里贴着喜庆的寿字,慕容老太坐在正位接受着小辈们的恭贺,面色红润笑不拢口,她是大燕国开国皇帝的亲姑母,唯一健在的长辈。信王祁暮清、信王妃刘兰芝领着一双儿女站在一边,与众来宾寒喧笑语着。 大部分人在正厅候等着皇帝的驾临,左右侧厅供喜欢私密些的客人暂时休息,屏风挡去了外面的热闹。右侧厅为女眷休息的地方,内部陈设简单雅致,只正墙挂着几幅花鸟画,厅内有可供歇息的卧榻、椅凳,圆桌、案几上放着些瓜果、糕点,三两个命妇正围坐在那闲聊八卦着。却不知墙角有一抹透明的暗影静静地注视着一切,府里很热闹,到处吵得要命,她想如往日般窥看暮郎,却被正厅的热闹吓得躲到了这里。 今天是婆婆七十大寿,日子过得好快,一晃眼,她死了已经快五年了。羡慕地看着正厅里笑容满面的一家四口,心里掩不去阵阵刺痛。兰芝——她昔日最好的姐妹,现正站在她最爱的男人暮郎身边,满身锦绣华服珠光宝气,噙着端庄得体的笑靥领着他们的孩子,在众人面前秀着他们的恩爱…… 圆桌那的几个命妇继续八卦着,其中一体态圆润的女子捏着瓜子,瞟了几眼外面笑容甚是刺眼的刘兰芝,低语道:“真是好命呀,儿女双全夫家是皇亲国戚,娘家父兄又是朝中重臣,真真的好命呀。” 很快被边上眉眼高挑的一个喂了个冷眼丸,凑头低嗤道:“不过是墙头草,扒上了好主。记得平阳公主在时,那女的人前献媚的呕心劲。唉,骗得那纯良木楞公主临死前傻傻将一家老小托付了,不然她有这好命。一家子不都是扒的信王这条大腿爬上去的。” “嘘,你小声点,忘了平阳是前朝的……不过,李平阳确实算个特例,想想皇家能出那样的贤妇,难得呀。” “贤,我看是蠢。不过,要不是她性子温吞,与人无争。改朝换代时,不早就给牵连了。可惜呀,福薄。迁来新都没两年死了,还引狼入室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哟。可怜的文嫣郡主,十六的芳龄,真真的美人呀,却嫁给蛮族老得掉牙的汗王,可怜呀。”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几个人闲嘴了几句,又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暗处,平阳黯然地转身离开,是呀,她确实蠢。可又能如何,她死了。四下看了看,才惊觉到她那小儿子文洛不在,想了想身子不由得飘了出去。在她离开时,后面传来了高亢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慕容棋来了,她不想见到那男人,下意识地飘得更快。 循着熟悉的鹅卵小路,快速往文洛居住的屋子而去。飘进院子还没进屋,就听到那熟悉压抑的闷咳声。又病了嘛,都怪她不好,怀文洛时她的身体已经很坏,不顾大夫的劝阻,她拼力想生下这孩子。一系列的磨难,孩子总算生下来了,可她那本就破败的身子没拖一年便去了。记得那时,文洛才学会咿咿呀呀的喊娘。想到这,心中不由疼得更厉害。 轻轻地透墙飘进屋子,屋里一片黑暗,连灯都没掌。仆人怕都去前院了吧,小心地凑过去,看着睡梦中仍不时辗转,时不时发出揪肺烈咳的儿子,心再次被撕碎。孩子,都是娘亲不好。透明的手轻轻抚上去额头,不由一缩,好烫!奶母哪去了?难道一个人都没有嘛? 平阳急了,飞快穿梭在屋墙之间,想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可惜一无所获,周围空空荡荡,即使亮灯的屋也没有人。洛儿发烧了,难道之前就没有人发现嘛?黯然地想转身飘回去,却被树丛中一对偷`情男女的私密话顿住了身形。 “喂,死人,那孽种快了吧。” 这声音她认识,是刘兰芝身边的贴身侍女海棠,孽种谁?谁是孽种?虽知道不该窥别人私密,可心底涌起的阵阵不安,让她不由停住了离开的动作。 一男的声音迅速响起,“快了,快了,莫提这些晦气,再让我亲两口。” 这人该是府里的管事慕容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宋青,府里不许下人私下偷情的,刘兰芝怎么管的?想着不由蹙紧眉,更觉自己所托非人。 “不行,快说,差不多没?小姐都急了,都几年了,还不咽气。不拔了这肉刺,小姐夜夜觉都睡不好。” “唉,我都说快了。药性该差不多了,要知道他好歹是府里的嫡子长孙,虽不讨喜也不能随随便便弄死。” “甚么嫡子,我呸,还有,当年那么活蹦乱跳、身强体健的长子长孙,整天被一群人围着,不也被你几日就弄死了。” “你小声点,那是紫萱、涵易两个婊`子干的。别乱说,与我何干系。还有,我记得没错还是你家那小姐暗里指使的了。紫萱涵易只是被当枪使了。好了,不提这个,来亲一口……” “死边去,说你是不是没下毒,不然怎么快五年了,还死不了。当年那瘟妇也只撑了两年不到,怎一个病弱小子可以撑这么久,你是不是没用心,拿这事要挟我。” “哎呀,你瞎说甚么。你说李平阳那蠢妇,唉,你忘了不是那瘟妇执意生子,也没那么快。说实话,那毒药你家小姐哪里找来的,哎呀,搞得人和得了肺痨似的,就连御医都能瞒过去。着实厉害,就是药效慢了些……” 脑袋轰的一下,再也听不下去。怎么可能,文璟和她是刘兰芝害死的,怎么会这样,她不信,不信!蓦地想起往日那些家仆、外人议论的只言片语,也许是真的,她被骗了。怎么办,文洛,文洛……平阳像失心疯了般,卷起一阵阴风而去。 原地还在偷情的那对狗男女抖了抖身子,男的怒叱道:“大晚上,莫提这晦气的事。”说着,欺压下去。羞人的声音响起,平阳拼命的逃着,捂着耳朵一路瞎窜。不行,她要去告诉暮郎,一定要暮郎救救文洛。这是她拿命换来的孩子呀。 此刻屋中一直昏睡的文洛被前面的爆竹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入眼熟悉一室的黑暗,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小心费力爬起来,熟悉地摸黑点好油灯。细瘦的胳膊伸过去,抓住桌上的茶壶晃了晃,空的。今天是奶奶大寿,仆人一个都不在。罢了,在也没用。 早熟的小脸有些黯然,回身拿一件衣服披上,提着茶壶挺直腰杆,微微吃力地挪动步子往后面的小厨房而去。肚子有点饿了,厨房里该还有剩菜饭,热一热就可以了。熟悉地在屋子间一阵七拐八拐,发现今天小厨房也黑着灯。 不由心里一冷,田嫂不再嘛?还好也没有别人,暗暗吁出口气,加快步子走进厨房。点亮油灯,看到靠灶台的小桌上有一盘冷了的菜,边上的瓷碗里搁着个馒头,另一边是他熟悉的药罐在暖焐子里温着。原来田嫂都给他准备好了,可惜今天他睡得太晚了。 走过去放下茶壶,坐下去优雅快口地吃着。听着远处传来的丝弦声,眼睛暗暗一红。嫣儿姐,文洛好想你。眼泪不由控制地滴落下来,以前姐姐在时,他至少还有人照顾着。可文嫣姐嫁走不到半年,他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捱。所谓的父亲由于他身体病弱,鲜少能出屋所以很难见到。这阵子他又能勉强下地了,可他觉得自己捱不了多久了,此刻的身子就像戏文里说的回光返照。也许自己很快就能去下面见未曾谋面的娘亲了,甫满六岁的文洛甚是早熟地叹了口气,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再看继母那呕心做作的面容。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小心地拿布包着药罐将药倒到个瓷碗里,憋气喝下。走到屋角将水缸盖打开,舀了一瓢冷水倒到茶壶里,摸摸微鼓的肚子,掩嘴痛苦咳了下慢慢踱回房里。也许过不了几日,他连下地的力气都不会再有了。还是看看外面吧,今天的月亮好圆呀。 走到门口一愣,屋里的灯怎么熄了。难道是安子来了,想着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衬得苍白的小脸稍显清俊起来。笑眯眯地轻手推开房门,装不知道地摸索着点亮油灯。果不其然,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嗦嗦脚步声,正想笑着转首喊“安子”时,一个大瓷瓶迎面砸上来,血迅速迷糊住眼睛,海棠!继母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得了嘛? 应声慢慢倒下,海棠抖了抖身子,将瓷瓶摔到地上,快手将地上的血抹到桌子、凳子上,将文洛破布娃娃般的身子换了个动作,抓起一个茶盏摔到地上,弄乱桌子,将茶壶弄倒。看上去就像文洛口渴想起来喝水,不小心跌倒了的样子。看一切弄好,快手熄了灯,迅速掩门而去。 文洛头耷拉在凳子上,他觉得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费力地动了动手指,他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动了。嘴角弯起个解脱的笑,娘亲,我来了。虽然下人们总说你貌丑人呆,可我觉得你一定是个好人。文嫣姐姐,过去你提到娘亲就哭,弄得我都不好和你提娘,现在我可以去见她了。 浑沌乱飘的平阳感到身后一寒,转身与逃跑中衣沾血污的海棠撞了个对面,看着对方仓促离开的背影,往她来时的方向一看,文洛!疯了般快速飘走过去,进了屋里看到一地狼藉,她的文洛睁大了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趴在凳子上,血滴滴嗒嗒的流着。 “啊……”屋里卷起一阵阴风,平阳飞蹿出了屋子,暮郎,暮郎……去找暮郎救他们的孩子,文洛不要!一路往摆酒宴的前厅而去,哪怕是卷阴风作怪,她一定要告诉暮郎,刘兰芝不是个好东西。正想过去时,却看到祁暮清被个奴仆一阵耳语后,与周围人告罪了一番,起身往后堂而去。 这样也好,平阳赶紧后面跟上想适时引暮郎去救文洛,哪怕多活一天都好。看着熟悉伟岸的背影,平阳恢复了些许平静,因为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光背影都能让她心安。想卷阴风却又怕惊吓到他,一边是深爱的丈夫,一边是垂死的儿子。平阳心里阵阵挣扎,不知不觉跟着祁暮清到了后堂。 进屋一看愣住了,花荣?!他怎么会来?他与暮郎不是死对头嘛?果不其然,花荣倏地站起来,平阳看着他粗莽的身形,壮硕贲张的肌肉,不修边幅的虬胡,一颗心悬了起来,不由暗暗捏紧拳为夫婿担心。每次花荣来见暮郎,都要与暮郎发生一番拳脚争斗。 不想,祁暮清这次奇了,不同于往日的淡漠,拱手笑道:“原是花荣将军造访,请恕本王怠慢了。来人,上壶好茶。花荣将军,请……” “莫唧唧咧咧的,老子没这耐心与你来那些弯弯绕。说文洛在哪里,我要带他离开。安国夫人想她外孙了。” 祁暮清也不恼,掀袍淡定坐下轻笑道:“花荣将军说笑了吧,你忘了文洛可是我祁家的子嗣。” “你!放还是不放,卖了亲闺女给蛮子,还想卖儿子不成?” 祁暮清眼眸蓦地一冷,冷淡开口道:“文嫣是自愿为天下万民和亲联姻,将军说得未免过分了些。”平阳听了心里不由一凉,原他是这么想的。 “这里无外人,少来那些虚伪的。你骗了全天下也骗不了老子,就算你对公主无情义,可这几个孩子总是你的骨血吧。难道只因他们体内也同样流着前朝圣献帝的血,就非得让他们全都死光才甘心嘛?就那么恨圣献帝!” 平阳一怔,直愣愣地看向面容倏地转寒戾的祁暮清,他恨父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他自己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心彻底碎裂开,谁说魂魄没知觉的,她感觉一下子掉进了冰窟油锅里。好痛!好痛…… 半晌,祁暮清抬首冷冷看了对方一眼,轻嗤道:“没错,可与你何干?怎你舍不得那丑妇的孩子?” 花荣牛眼蓦地睁大,啪地狠狠拍裂案几,起身怒道:“祁暮清,你算男人嘛?可耻!纵容个贱妇杀妻灭子,小心你不得好死。” 祁暮清仰首狂笑开,许久才停下来,轻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早在我与那丑妇相见的第一刻,今日的一切就已然注定。” 平阳魂识彻底混乱了,原来一切都是谋划好的。怎么可能?御花园的锦帕订终身是假的,无数次的花前月下是假的,朝夕相对镜前淡扫娥眉也是假的嘛?宠溺疼惜都是假的嘛? 花荣气得浑身胆颤,恨不得出手狠狠揍一顿这混蛋。可想到顾太妃的嘱咐,只得忍气握拳道:“我是替安国夫人来接她外孙的,你只说放还是不放?陛下群臣就在前厅,若不放行我便说与众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啦,请多多支持呀! 第二回重生 平阳只感此刻恨不得立刻魂飞魄散一了百了,顾良妃是她活着时一生最憎恨讨厌的人。皇朝覆灭分崩离析她却还惦记着自己,若此刻是实体,恨不得活挖了自己的双眼,她真的好糊涂! 祁暮清冷哼了下,随口和边上的人交代的几句,便甩袖而去。平阳愣愣地待了会,跟在花荣的后头回到了文洛的屋子,痴愣地看着花荣的大惊失色与痛呼,浑浑沌沌地跟在抱着满身血污孩子的花荣从后门上马车离开。进了个有些陌生的府第,看到了许久没见苍苍白发的顾良妃,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文洛在安国夫人怀里慢慢咽气。 魂识再次模糊,恍惚间她突然忆起皇城破时她那些皇族血亲是如何被慢慢折磨致死,流尽最后一滴血,她又如何受到惊吓,痴傻疯掉最后却又忘却只勉强将一双儿女托付便撒手人寰。变成一缕幽魂后,她很久都记不得自己是谁?直到半年前才慢慢记起些事情。看到的却是文嫣出嫁,文洛病重…… 傻傻地站在孤寂的山岗上,透明的手抚着墓碑,洛儿是娘亲害了你。仰天长啸哭泣开来,阵阵阴风卷得杂草乱飞鬼哭狼嚎,一阵发泄后平阳再次失去神识随风飘荡而去,一路往北越来越荒凉,等她再次清醒时,却发现自己停在一帐篷外。正纳闷时,一个异族打扮的俏丽少女掀帘走了出来,定睛一看,是文嫣――她这大半年来朝思暮想的女儿。 原地懵了会,没想到自己居然来到这里,想到惨死的小儿子不由刻骨揪心般的疼,再想到暮郎的狠心,疼痛已然麻木,心彻底空了,不再多做他想。看到文嫣满面含羞的笑容不由一怔,帐篷里走出个发须些许斑白的男子怀里抱着个襁褓。 文嫣都做娘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大概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看着那老汗王小心地将襁褓交到文嫣怀里,伸臂将她揽入怀里凑耳低语了几句,女儿酡红双颊一脸的羞涩。娇嗔了对方一眼,抱着孩子转身回了帐篷。只留下老汗王仰首哈哈大笑。 看到这番场景,平阳既难过又是心酸,却不由庆幸女儿究竟还是嫁了个疼她的男人,虽然这男人大了点。想到这,虽对老汗王有所抵触,却还是感谢他对文嫣不错。 身形一闪,飘进了帐篷里。里面布置的细腻体贴程度让平阳不由对老汗王又有了几番好感,看着文嫣满脸幸福地轻摇着婴儿床,片刻的恍惚后轻轻飘过去,瞅了眼孩子。却不想那孩子绽开笑颜,咬着胖乎乎的手指发出可爱的‘呜呜’声,粉嫩的小嘴倏地笑开,露出正在冒尖的小乳牙来。像极了小时候的文洛,平阳浑身颤栗,泪眼涟涟地看向孩子。 祁文嫣以为是孩子饿了要吃奶,温柔地俯身抱起孩子,轻语道:“合撒儿,乖,不闹不闹……”平阳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不觉目光放柔。没一会儿,老汗王笑呵呵地拿着个孩子玩的物件进来讨文嫣欢心,平阳自觉地转身回避开。 她决定留下来看着外孙合撒儿长大,也陪陪以前因缠绵病榻而无暇顾及的女儿。日子再次恢复往日的宁静祥和,在陪伴文嫣的日子里,她越来越发现女儿嫁的这男人委实不错,只是年纪实在大了点。 看着慢慢长大的外孙,平阳感觉死了的心好像再次复活了般,心里积压的怨恨戾气慢慢开始消散。可好景不长,合撒儿三岁生日前夕,老汗王非要替宝贝儿子猎训一头野马做礼物,不曾想被暴躁难驯的野马摔下马背,重伤缠榻。没几日的功夫,那些暗地不服老汗王的人合伙兵变,将老汗王活活刺死,头颅割下挂到了旗帜上。她的女儿文嫣被乱军拖入帐篷里活活糟蹋致死,尸体被栓到马后拖得面目全非,只双眼直直瞪看着天空,看着无影的她。 兵变成功的首领拿弯刀活活挑起她小外孙合撒儿,肠子五脏流出血液四溅,孩子在一阵剧烈痛苦的抽搐后气绝身亡。合撒儿凄厉的哭声响彻草原,平阳只感到眼前血雾一片,心再次被活活挖开,老天何其不公,她真想彻底魂飞魄散算了。就在平阳痛苦得再次面临崩溃时,却看到刘兰芝的父亲刘运倡笑着从一辆黑色斗篷马车上下来,走进欢呼雀跃的人群,与众人喝酒摆宴庆贺他们的‘成功’。 乱军叫嚣着架起油锅来祭天,将文嫣已然破烂不堪的尸身投了进去,遥看着泛起的缕缕青烟,轰然而起的油火照亮了半边天。众人的面目在平阳的面前慢慢扭曲变形,这一刻平阳彻底崩溃,她发疯般地咆哮开来戾气变成面目可憎的恶鬼诅咒若有来生,必让那对狗男女血债血偿。像是感应般,暗黑的天空风云变幻平阳只感到眼前一黑便失去直觉,她恨自己的懦弱,恨…… 迷茫间,只感到后背火辣辣揪裂的剧痛,平阳恍恍惚惚地睁开眼,一下子愣住了,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当年未出阁时锦福宫闺房的秀床上,坐在床榻边正殷切红眼看着她的居然是即将及笄的十五岁正值妙龄的刘兰芝――她少时最好的闺蜜玩伴。 她居然回到了十三岁――那个最无忧无虑、父皇健在的时候,平阳不敢置信地看向周围,可眼前的一切又让她不得不信。平阳的贴身侍女秋月担忧地看着主子,边上的刘兰芝敛帕抽泣着,状似心疼地低语道:“对不起,都怪我不好,不该提议去玩那秋千。若不是你接住我,此刻我非得……却不想害的你受了伤。” 闻言,平阳低首掩去自己的情绪,是呀,就是这次受伤刘兰芝的细心照顾使得她俩的友谊堪比金石。可惜,怕前世只她自己这么想的吧。想到刘兰芝心狠害死自己,甚至最后连她的子女,外孙都不放过。心里的悔恨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看着刘兰芝此刻哭得娇弱彷徨的脸,安慰怎么也说不出口。 与刘兰芝初见是她七岁那年宫里元宵节父皇赏宴群臣家眷的宴席上,那时母后还活着,她淘气失手打翻了库尔国进贡的瓷瓶,现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吓得她缩在母后的怀里不知如何下台时,大她两岁的刘兰芝突然从席上站起来,举杯敬言道:“好一碎瓶,祝我大夏朝岁岁平安,百姓安居和乐,陛下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现场沉寂了片刻,群臣反应过来纷纷跟着举杯庆祝下拜敬言。 刘兰芝的父亲那时只是礼部正三品的右侍郎,她这样斗胆越矩若是平常少不得挨罚,可那时情况太过特殊,皇亲国戚众大臣都在,最重要的还有外邦的使节。刘兰芝不合规矩的举动反而是解了众人的围,当着外邦使节的面摔坏进贡的物品,这事可大可小,若说的严重些就是当面羞辱他国的颜面,关乎两国邦交的大事。说小了,也就是公主年幼无意失手打翻一瓷瓶。但怎么都不是好事,刘兰芝了了几句就在那一刻解除了所有人的困境,父皇龙颜大悦,外邦使节也连连笑语恭贺。而自己也免于了处罚,只事后被母后念了几句。 不久,母后就将刘兰芝招进宫里做了她的伴读。两人的友谊由此开始,前世的她遇到困难时,刘兰芝总会第一刻出面替她解决,乃至自己出嫁时,刘兰芝自动请愿做陪嫁丫鬟,自己虽觉得辱没委屈了她,却因时刻离不开她终还是央求父皇降旨封了个女官,带着她远嫁到蜀地。生活中一直以亲姐妹相待,只是不想这姐妹是包藏祸心的,步步精妙谋划不知不觉中夺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让她做了个糊糊涂涂的冤死糊涂鬼。 想到这,恨不得此刻就以这茬事了结了这贱妇。因为前世自这意外后,刘兰芝在她面前再也没出过错,举止行为更为妥当贴切了。 瞅着神游太虚出了神的平阳,秋月担心地出口询问道:“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平阳一愣,迅速掩去眸子里所有的情绪,努力回想过去自己的言行,抬首弯唇轻笑道:“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兰姐姐,莫怕这事我不会与外人说的。秋月,你也记下,多约束下宫人,若本宫听到些闲言碎语必要你等好看。对了,兰姐姐你不是该出宫回家准备及笄礼嘛,速速回去吧,免得你家人记挂。过几日等我好些了,必前去捧兰姐姐的场。” 甫在惊吓中的刘兰芝低首拭去脸颊的泪,虽知道结果必是这样,心中的大石微微放下,也就没注意平阳的异样,弯唇浅浅笑了笑,伸手抚住平阳的手背,轻语道:“妹妹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多谢公主,那我就先回家了。” 平阳努力面上装出十三岁女孩该有的憨纯,努努嘴,龇牙忍痛道:“后背好疼,让你回去便回去了。你走了,谁陪我喝药,谁给我扇风。” 刘兰芝愣了下,心中的大石彻底放下,暗暗吁出口气,平阳还像往常般痴缠她,也就是没怪罪自己的意思了。微垂螓首取笑道:“方才不还让我回家的,你个长不大的奶娃儿。难道出嫁还要我陪着不成?” 平阳心中一痛,差点支撑不住,忽略去后背抽烈的疼痛,笑道:“好嘛,好嘛,你且回去。明日我便找父皇给你觅个如意郎君,再也别来我这锦福宫。” 半真半假的话,平阳心里清楚在刘兰芝十五岁及笄礼上,她们将遇见影响彼此一生的男人――祁暮清。她的丑名也是在那一天名扬天下,使得前世的她只得躲在暗处瞅了几眼,并未与祁暮清打照面,十五岁御花园那次碰面是自己细心按排的,殊不知对方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忆到这,低首眸光黯了黯,装着翻身埋进锦被里,闷声道:“走啦,走啦。我要睡了!” 刘兰芝又随意笑语了几句,细心地放下帐帘,便与秋月一道退了出去。准备收拾好,一会出宫回家。殊不知门一关,平阳便起身掀开床帐轻脚走到窗棂边,透过细缝看着外面此刻正与宫婢低声拌嘴笑语,脸上甚是轻松淡然的刘兰芝。 平阳无意识地握紧双手,指甲陷到肉里,看样子就算日后不认识祁暮清,刘兰芝对她也从未有过真心。上一世她确实瞎了眼,将个豺狼养在身边慢慢磨死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世,她不会再傻,无意识地摸向额头中央被刘海遮住红印胎记,就因这红印胎记,她一直被宫里人暗中笑称为丑公主,使得上一世的她一直觉得若不是因她的身份,嫁给祁暮清那样的俊杰男子着实是辱没委屈了他。 一声声的丑妇犹在耳边,心痛得已然麻木,这仇她一定要报,那便从消除这红印胎记开始。昔日柔和温雅的眼神变得冷漠淡然,素净的手指暗抚着窗框,暮郎――你等着。 第三回改变 秋月小心地端着木盘推开虚掩的门,却看到平阳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急了赶紧出声提醒道:“公主,我的祖奶奶求你,怎又赤足了。若被姚嬷嬷知道,又得训斥奴婢照顾不周了。” 平阳愣了下,回首装作无意状弯唇甜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还没等她转过身来,秋月早已拿来丝履鞋,蹲身小心翼翼地替她穿好,嘴里还不忘又一番碎碎念。 很久没被人如此呵护了,平阳手撑在秋月的肩上稳住身形,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经历前世的一番苦难后,秋月此刻的唠叨听来都是那么的亲切。也许上一世只有秋月才是她身边唯一可信的人,以前她很不喜秋月的三藏经,每每总会找各种理由打断。每次这丫头也只是瞪瞪眼,然后黯然地乖乖闭嘴去做别的事情。她死以后,秋月在信王府没待多久,便被刘兰芝打发了去替她守坟了。再来某一日夜里好好的,那草庐莫名起了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秋月一辈子任劳任怨,为人老实忠心虽唠叨却从不嚼舌,为了她不惜舍弃可离宫嫁人的机会。她却认为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一点也不珍惜。将个明珠当烂石,把只豺狼当挚友。她何其的眼拙! 秋月念叨了半天,发现今日有些不对劲,抬首一看平阳红着眼脸上泪水纵横,不觉一惊赶紧跪下道:“好公主,奴婢不说了。还是哪里还疼,可需奴婢替您传太医。”想站起身前去查看伤势,却碍于礼数,只得两眼焦急地四处探望着,想看出哪里不适。 平阳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水满面,转首避开敛袖拭泪道:“你且起来说话,与你无关。只是后背伤疼得厉害。一会你来给我换药吧。” 秋月甫站起身来,听到这话不觉又一愣,公主平日里得些小恙时,只有过世的皇后与伴侍刘兰芝近得她身,今日怎?秋月愣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 平阳回瞥了眼秋月,看出了她的心思,伸指轻点了下对方的额头,揶揄道:“你个儍丫头,还不快去拿药箱来。” 秋月这才领悟,原是兰芝姐出宫去了,赶紧蹲身福了福,慌不择路地想跑出去。 平阳一愣,出言道:“药箱不就摆在西南角,还出去作甚。”说完,不由低首深思,秋月虽忠心,奈何少了几分心眼,看样子她需适时为自己寻觅几个机灵厉害且听话的婢女才行。 倏地一计上心,若她记得没错,前一阵子顾良妃就曾与她提过,却因为她当日心底设防多有顾及,因此作罢的。经过上一世,她对顾良妃早已无怨恨,且寻个时机与她化解去心系才是。 秋月拿好药箱放到榻案上,又伸手来扶平阳,一番手忙脚乱后鼻尖早已冒汗,平阳瞥了几眼,终没开口再来惊吓这丫头。秋月与她年纪相当,现仍还是个懵懵懂懂的丫头,罢了。这也难怪她上一世偏重于刘兰芝,因顾良妃所以宫里的人她大都不信,身边又无俐落的丫鬟侍仆,这才给了那贱妇以可趁之机。唉,回首一看确实感慨良多。 接过秋月递来的粥碗,舀了一勺,秀口慢慢咽下。果不其然,秋月又咋呼开来:“公主,您且再慢些,昏迷了几日,良妃……呃,不,皇上派人来询问好几次,我们都隐瞒过去了。还有……” 平阳微微蹙眉,秋月可不是会撒谎的主。父皇身边的人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想了想,停手问道:“你们是怎么回话的?还有良妃也派人来了嘛?” 秋月愣了愣,仔细地打量了会公主,觉得好像与往日不同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公主虽还是那样子,可性子沉稳了许多。但碍于规矩,也就没出口问。苦恼思索了片刻,老实地回道:“当时奴婢们都慌了。是兰芝姐回的话。奴婢那时吓得都快傻了,所以……但高公公是慌张张来、笑眯眯走的,所以该是瞒下了。良妃是派人来过几次,但也都被兰芝姐拦了回去,所以没得进来的。公主你且宽心,兰芝姐不会有事的。奴婢也吩咐下去了,而且只要公主不怪罪,大家是不会烂嘴多舌的,兰芝姐向来细心,这确实是次意外。但也是公主心好,若放别宫的主子身上,大家都得遭殃。” 平阳低首敛眉听着,心里暗笑刘兰芝确实厉害,原来早就说圆了慌,还亏得自己忍气费心回想前世的那些言语。若不是今日让秋月多嘴了几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这茬。细口将碗里的粥喝尽,放下碗匙开口道:“嗯,都知道了。记着以后还有甚么事,都告知於我。对了,与本宫说的事就别再说与旁人听,谁都不可以。你可记下?” 闻言,秋月不满地嘟了嘟嘴,蹲身福了福,终还是抱怨了出来:“公主说的奴婢好似长舌妇,呜,放心,奴婢知道。只说与公主听,其他谁也不告诉。再说,我告诉外人做甚么。就算是兰芝姐,奴婢也不会多嘴。”说着,放下四周的纱幔,洗净了手打开药箱拿出纱布,药瓶摆满了大半个榻案。 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解开外衫的系带将衣服退到腰际,秋月转身冷不丁的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几乎是整个后背红肿磨皮,伤势很重,无数被碎石压裂的小口子,有的结痂,但大部分都微微发炎,好多处严重到渗着脓液,还有处长长的割裂伤从左肩蔓延到腰际…… 满眼的怵目惊心,兰芝姐不是说只是小伤嘛,这几日上药都是她将药瓶纱布递进纱帐里,却从未看过伤势如何。这才惊觉太医为何不敢大意,兰芝姐为何心慌神乱。可怎么可以连她们这些贴身近侍都骗呢?公主若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亏得她刘兰芝还好意思出宫准备自己的及笄礼。可真是宽心,公主也太…… 想着,就说出了口:“公主,怎伤成这样。奴婢都不知道,难怪你让我们瞒着。兰芝姐她可真心宽,不,是刘兰芝。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唤她姐姐了。她不配,奴婢觉得她简直太大胆了,怎敢连皇上都蒙骗,还……难怪不许我们看,哼!”说着,红起眼手里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丫头,这次意外算是她早年受得最重的一次伤了。那时她既疼又怕刘兰芝出事,所以只得拼力缠着刘兰芝,不许她离开自己半步,由着她每日照顾自己,直到及笄礼的当天才放刘兰芝回去。宫人却都私下取笑她是个永长不大的丑奶娃,对耐心细致体贴的刘兰芝越发的尊敬起来。 呵呵,这世不会再给她任何标榜自己的机会了。想了想,开口道:“好了,没事的。细心休养就好。” “哪里好了,万一留疤怎么办?” 平阳愣了下,是呀,前一世确实落了疤痕。她与暮郎缠绵之际,他总会拿手轻轻摩挲着这伤痕,她每每卑羞想躲开,偏他每次都会细吻肩头,拿唇舌慢慢舔舐个遍,说不难看,然后轻喃着醉人的爱语让她陷得更深。 不要,这疤痕留不得。忆到这,手指不由掐紧,思索片刻开口道:“嗯,本宫记得良妃那有种可以生肌消疤痕的药,你且过几日讨来。” 听到这话,秋月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像是想到了甚么,忿忿开口道:“哦,百香玉露膏!前日良妃娘娘派人送来的,可却被刘兰芝拦了回去,说公主不会收的。哼!她明明知道公主伤成这样,却不收那药。真真是故意的,她哪里管公主的死活。奴婢还真瞎了眼,方才还说了为她讨情的话。亏得还是公主救了她,离宫走时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公主,以后休得再与她靠这么近,若不是这事,奴婢还一直当她是好人了。哼!她哪里当公主是主子了。反正已然及笄,公主不如真寻个日子,请陛下出面给她寻个人家嫁了算了,莫再来宫里祸害公主。” 平阳笑开,这也好,她还正想如何开口说刘兰芝的不是。秋月这缺些心眼的直筒丫头却老早气不过咋呼开。点了点头,笑道:“我记下了,嗯,你且去良妃那拿来便是。” “我一定要告诉大伙公主的伤势,若公主有些好歹,奴婢们人头怎么落地的都不知道。公主且等着,现我就去昭宁宫讨来。”说着,手里的动作加快了些。没等平阳拉系好衣服,便扔下手里的纱布,急匆匆地蹿了出去。 平阳一愣,不由乐开。看样子有这么个心思单纯快嘴快舌的丫鬟,倒也不是件坏事。只要善加利导,可以替她解决不少棘手的事情。也罢,让众人知道也好。反正她的本意仍是替刘兰芝隐瞒,只是身边贴近的婢女看不过去,才说漏了嘴。她必要刘兰芝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以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果然不到三盏茶的功夫,只听到外面一阵急躁纷乱的脚步声,不等宫婢传唤,顾良妃便急急掀帘进了内室,进来后方才驻脚惊觉莽撞了。虽心急平阳的伤势,但知道自从吴皇后仙逝而去,这孩子便与自己生了间隙。吴皇后只生了平阳这么个嫡女,后便因体质绵弱再无所出。而她运气好,自陛下为太子时便侍奉左右,早诞下二皇子、后又相继生下四皇女与七皇子。 因肚皮着实争气,在吴皇后仙逝后,陛下便几次有意册封她为皇后。可几次终碍于平阳无止尽的哭闹而作罢,外人倒认为她该恨死了这孩子,却不知吴皇后与她自小便是金兰之交,后又差点……最后同入宫侍奉君王。两人在这深墙内院一直彼此照应,经得不少风浪,本以为会守到儿孙环绕膝下时,却不曾想……唉,现只留得她一人在这深宫中慢慢苦熬。想到吴后仙逝前的遗言,她便每每寐不安寝。是呀,若不是为了护住她哥哥,吴妹何必入这深宫!事过境迁,兄长早已荒滩戈壁马革裹尸,吴妹也没熬过三十岁。 个中原因,外人早已淡忘,只少数的几个人深深封藏在心里。想到这,顾良妃不由眼睛发酸,若不是那年不谙世事的她强拉未过门的吴妹去见当时的戚太后又怎会有后来的这些纠葛。被戚太后瞧上眼钦点为嫡孙媳妇——太子妃,导致顾吴两家有口难言。兄长抑郁吴妹隐忍,后只留下平阳这苦命的孩子。 吴妹入宫后因性格温顺贤良,甚得陛下的欢喜。虽也算万千荣宠於一身,可却一直未诞下嫡传皇嗣,而使陛下日渐心灰将宠爱注意慢慢挪与他人身上。后宫本就残酷,一朝失宠可谓步步难行,吴妹终没熬多久去了。都怪她呀,还好平阳是嫡出公主,陛下爱屋及乌碍于对吴妹的愧疚,这些年对平阳倒是不薄。可……外人的闲言碎语终令这孩子相信,她母亲失宠与她关系甚大,这几年纵是想关心这孩子,也不知从何下手。日子一晃,眼看这孩子已近豆蔻之年,却仍孩儿心性,宁可偏重於个外臣侍女,却怎么也不愿相信她。 但终是自己的错铸成了这一切,想到这便唏嘘不已,脱力几步走到榻边隔着帘子纱幔远远瞧着绣床上翻身朝里静躺的平阳,都快长成个大姑娘了,再过些几年,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平阳侧躺朝里,虽心里早已万千建设,但当真与顾良妃面对面时,还是有些犯怵,只得翻身假睡。眼睛却睁得圆圆的,满脸的羞涩与焦急,该怎么说了?顾良妃与母后间的纠葛她是国破家亡重病缠榻时才知晓真相的,唉,也亏得她受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冷脸,却依旧不离不弃。想到前世顾良妃抱着已然咽气的文洛仰天长啸悲痛不已乃至昏厥重病时,自己早已没有恨。那番光景国破家亡生者也只是苟延残喘时,那种表现必是真的。不惜得罪位高权重的信王一家,顾良妃对自己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正在她绞着手指急得快冒汗时,发顶被人拿手轻柔地抚摸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喃起:“冉儿,好孩子,可是睡下了?伤的这么重,怎可瞒着大家呀。你当真这么恨顾姨,好孩子,是我莽撞了前来闯宫,惊扰你了。记得好好养伤,有甚么需要便派人去昭宁宫知会一声,可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又不舍地瞧了会,顾良妃正准备黯然起身离开时,却被突然翻身坐起的平阳拉住了手,两眼通红含泪乞求道:“再唤我一声冉儿吧,很久没听人这么叫我了。这还是母后给的小名。” 顾良妃一怔,身子明显颤了颤,双唇抖了抖:“冉儿,我的好孩子。”言罢,两人哭拥到了一起,哽咽不止千百话在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平阳努力抑制住决堤的泪水,哑声轻唤道:“娘亲,对不起,这些年让你担心了。” 第四回刺额 一句娘亲喊到了顾良妃的心尖里,两人间的隔阂在一夜的交心长谈后,几乎烟消云散。顾良妃惊讶於平阳突然的成长,欣慰於她的懂事贴心。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母女俩依旧手拉着手,头颈依偎着。千言万语敌不过一声“娘亲”,顾良妃只觉是吴妹天上显了灵,冥冥中保佑着她们。 平阳笑眼看着说了一夜话依旧兴致勃勃的顾良妃,不觉有些失笑,后背的伤终还是重了些,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内心却掩不去激动,两人像是十几年没见面说话的挚友般聊得兴致勃勃,哪怕是平阳小时候一件不经意的小趣事都能让顾良妃乐上半天,喜不自胜。 直到阳光透过窗棂照到榻案上,顾良妃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强拉着平阳聊了一宿。脸微泛着红润的光泽,温柔地拍了拍平阳的手背,轻笑道:“你个傻丫头,身体伤着,也不提醒一下我这唠叨婆,好了,赶紧歇息去。”想着,抬首看了看墙角的漏壶,出声唤道:“花凤,可还在外面候着?” 余音未落,一浓眉大眼,身段窈窕身穿利落短打青衣红罗裙大约十八岁上下的少女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嘴角弯起个弧度深涡的酒窝甚是醉人,拱手行礼道:“参见良妃娘娘,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看到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平阳着实愣了好一会,顾良妃倒是习以为常,摆摆手笑道:“一个姑娘家家,学甚么男孩子。且莫如此,冉儿,这是花凤。是我前些日子特意招进宫里来的,你身边多是些柔柔弱弱的丫头,若有个会武的,也不会伤成这样。花凤是镇北元帅花将军的三闺女,以后就让她随侍你左右吧。这样娘亲我也好放心。” 平阳抬眼瞅了会花凤,若她记得没错,她便是花荣最小的泼辣妹妹。凡是女儿家该会的,她都不会。少时是真真的假小子总爱打抱不平,但后来却成为众人敬畏的铁血女将军。现在却被派来做她的贴身侍卫。是否屈才了?微蹙着眉,咬唇不作吭声。 顾良妃习惯了平阳的性子,只朝花凤摆了摆手,她便退了出去。顾良妃这才开口道:“怎不喜欢,那便……” “不是,只觉得她看上去很厉害。做我的侍卫,岂不屈才。娘亲,我可否再跟你讨几个人,我身边除了兰姐姐,再无俐落些的近侍了。” 听到‘刘兰芝’三个字,顾良妃已然皱起了眉,若不是平阳央求了她半天,非抓来问罪不可。摇了摇头,说道:“莫再提这人,既认娘亲就该听我的。我回去便让人挑几个麻利的送来,秋月虽忠心却冒失了些,别的就更别提了,锦福宫的奴婢是该敲打敲打了。” 平阳嘴角噙起笑,捂嘴揶揄道:“人倒是说良妃娘娘大度,这时怎如此刻薄。” 顾良妃倏地凤眼瞪圆,做怒状却掩不去嘴角的笑意,半晌摇头叹息道:“好了,这次且听你的。巧嘴的丫头,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多心眼。真真一句话压死个人,嗯,但也莫太过纵容了。这事我就替你瞒下了,且宽心休养。我该走了,不然又要唠叨了。” 平阳噗哧笑了出来,牵扯到后背的伤痛,呜呜地叫着疼。秋月赶紧进来扶平阳回床上躺着,顾良妃又细心交待敲打了一番锦福宫的宫婢,后才安心离开。 内室,平阳靠在厚厚的被褥上,笑脸收敛去变得冷漠淡然。刘兰芝,及笄礼上我会给你终生难忘的好戏,就像前世你对我一般。 后背抽痛的伤告诉她别忘记,已然被掏空的心提醒她需谨记。暮郎,上一世我掏尽心肺得到只是心死神灭,这一世我也要你尝一尝这彻骨冰寒恨不得灰飞烟灭永不愿超生的滋味。 左手指抚向额间的红胎记,百香玉露膏的瓷瓶被死死攥着右手里,霍地坐起身只感五脏六腑揪撕开的疼,不要再去想,这一次不会再重蹈覆辙。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平阳后背的伤势已然好转。顾良妃几乎每天都来锦福宫看她,母女俩的感情越来越好。惹得四皇妹都开始饮干醋,说她这亲生的都没被如此疼过,甚是不满,便每日拉着年幼的七皇弟来捣乱。前世甚少交集的二皇兄也三不两天的过来看看,平阳第一次感到了亲情的温暖。 她知道上一世国破时,七皇弟是唯一不肯降伏的,最后被反叛的手下割下头颅献给了慕容棋。四皇妹虽被活捉却是一头碰死在慕容棋封赏降臣的金殿铜柱上的,性格温良的二皇兄在父皇驾崩时就迅速被旁宗暗害死了,大夏朝末代君主是她父亲的亲兄弟――此刻的庆山王。 她必须阻止惨剧的再次发生,想到那白发苍苍抱着文洛仰天恸哭的顾良妃,她心时时刻刻如刀绞般。所以她首先必须阻止庆山王势力的进一步扩大,再来就是劝父皇封二皇兄为太子,虽知大夏朝此刻已是风雨飘摇,各地节度使早已纷纷拥兵自重,藩镇割据。天子老早成了摆设,内忧外患重重。但……她知道即使真的做到了也只是螳臂挡车苟延残喘,可她真的不甘心,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她都想博一把。 一日,平阳正与四皇妹长宁公主正兴致盎然地对弈时,宫婢冬梅手捧着一火红的烫金帖子进来,福身回禀道:“启禀公主,邀请的帖子送来了。” 长宁拈住棋子微微蹙眉,冷脸道:“哪户人家,且这等不懂规矩?当皇家是何,居然敢下帖子来请,可真真长了她的脸。” 平阳接过帖子,打开弯唇笑了笑,说道:“你个利嘴的丫头,这是我事先应好的。下帖也无不可。” “呸,二皇姐,我这就提剑砍了那贱人一家,看谁敢多那半句嘴。” 平阳伸手拍了拍长宁的手背,笑道:“火急火燎了,你!哪里还有皇家公主的样,花凤优点你倒没学会几分,嘴上的功夫倒是学了不少。” 一句堵得长宁甚是郁闷,讪讪丢开手里的棋子,扭头嘟嘴道:“哼!二皇姐疼外人多於我。不公平,还有皇姐也没多大,板起脸训人倒是很是厉害。”想着,突地勾长身子趴到案几上,小声探问道:“二皇姐,你当真要刺额,前日你将宫里黥面的刑司叫来,可真吓坏了我。拿花钿额黄遮遮就好,何必受那皮肉之苦。且纹面刺青乃蛮夷草莽所有,二皇姐你乃我大夏朝最尊贵的嫡出公主,怎可?我且派人为姐姐再细找寻些灵丹药方就好,二皇姐,这……” 平阳蓦地伸手打断长宁下面的话,抚摸着额上的红印胎记,轻语道:“我知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姐姐不想再被人暗中唤作:鬼面疤脸,而且只是刺上去个永摘不去的花钿罢了。花凤不是说了嘛,没事的。” “呜,也就是说二皇姐是铁了心了。那我也不再多言便是。”长宁终有些郁结,她与二皇姐真正相处的日子虽短,却知道平阳根本不是宫人耳传的那样木楞呆滞笨拙,更关键的是二皇姐与母妃和好后,母妃已很少再愁眉紧锁了,总满面笑容气色也好了很多,所以她对这姐姐自是打心眼里喜欢。 闻言,平阳微微颔首,手指轻抚着烫金的帖面,低首掩去眸中的寒戾。拿起一边针线筐放着的绣绷继续垂首一针一线绣起来。长宁托腮看了会,细细瞅着平阳端庄细腻优雅的侧脸温婉娴淑,气质风华雍容华贵宛若牡丹媲美芙蕖不愧是金枝玉叶。又瞥了眼额上遮胎记那厚重的刘海,不由暗暗宛然叹息下,也难怪二皇姐铁了心,也罢,且由着她了。 掌灯时分,长宁看了看窗外便起身告辞离开。这时,花凤才领着个披斗篷提个黑木箱的人进来,拱手弓身回禀道:“公主,人给你请来了。” 平阳正在榻上小歇,听到这话,赶紧坐起身子说道:“哦,还真快。请进来吧,紫鹃赐坐。” 一绯衣容貌俏丽的宫婢领着几个人进来,挪来圆凳案几奉上茶水糕点就退了出去。花凤看了不觉一愣,这是弄得哪一出? 瞥了眼花凤,平阳弯弯唇,笑道:“想着你们该还没用膳进食,先用些茶点的好。” 花凤脸一红,努力忽视已然咕咕叫的肚腹,爽直地拍了拍掌,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喂,刁六胡子,你也吃些。” 披着黑色斗篷不见面容的人这才将手里一直提着的黑木箱放到案几上,揭去篷帽拱手微欠身行礼道:“草民见过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见其斗篷不除便施礼,看样子是个傲慢且离经叛道的人物,平阳也不恼,微抬手回道:“先生无需多礼,且坐下歇息片刻。” 刁六捋了捋山羊胡,不由多看了几眼平阳,心里暗叹不愧是皇家公主,小小年纪已然如此沉稳老道,着实难得。转了转那吊三角眼,笑道:“江湖九流的雕虫小技,公主是打算用在哪里?”说着,眼睛又不规矩地往花凤身上瞄了瞄,想着哪里纹上他最钟爱的祥龙图腾适合。 正咽着糕点的花凤眼一瞪,怒叱道:“刁六,当心老子挖了你那狗眼。我不需要那蛮俗之物。且放规矩点,小心老子刀剑不认人。” 刁六倏地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一声哀叹。难道是让他来给黥刑的宫人刻个特殊专用符号的?真真的暴殄天物! 平阳两厢看了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是本宫想请先生来为我自己纹面的,莫再胡猜了。” 刁六眼睛蓦地瞪圆,张开嘴像极了干涸池塘里挣扎的鱼,呃,这算是他平生以来接到最吓人的单子了。给个堂堂的公主纹面,他还要不要命了?登时伏地跪拜道:“公主乃金枝玉叶娇贵无比,请恕刁六斗胆不能应下这差事。” 花凤霍地站起来,刚想开口斥喝却被平阳拦住。平阳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吹了吹,轻笑道:“哦,原天下鼎鼎大名的胡子画皮师也只这等能耐,唉,怕是先生不敢应下这差事,才拿我的身份来搪塞。” 自己的独家秘技被羞辱,刁六顿恼得脸红脖子粗却又不敢应声,只兀自咬紧唇憋着闷气。平阳瞟了眼花凤,花凤很快意会笑道:“好,老子是马车接你这浑三混进来的,现在老子没这耐心了。这样,半夜通化门有出宫倒夜香的马车,刁六你这掉毛秃子就缩那香桶里,老子知会人放你出去。” 一句话羞得刁六顿时刷白了脸,手指乱颤地指着满脸讥讽笑容的花凤,双眼暴突喉咙里含糊咕嚷了一阵子,浑身抖若筛糠状。脸由白变红,红转青,变黑涨紫,眼看着就要翻白晕眩之际,花凤掌拍案道:“接是不接?” 刁六话在舌头上滚了滚,直直地瞪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怎都没想到混了大半辈子被两毛丫头捏住了死穴七寸。一声长叹后,颓然道:“行,不知公主要草民纹刻於……” 平阳素手撩起厚重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微微弯唇掩不去那丝苦涩,低语道:“麻烦先生务必助平阳涅磐重生。” 本柔美雍容的娇颜生生被那怵目的红斑胎记毁去,显得几分可憎难入眼。刁六跪地不由一声叹息,叩首道:“蒙公主如此信任,刁六必倾尽毕生所学……”说完,再次叩首行礼,起身打开黑木箱取出纹身针器等物,浑暗的眸光中有几分笃定几分考量,思索着该如何更改。刁六感到此刻就像在为蒙尘璞玉剖光,使之精雕细琢后绽放异样华彩。 第五回偶遇 某日晌午,平阳正在房内描画绣花的图样,凡雁执着宫扇在边上徐徐送风。紫鹃拿着本棋谱与冬梅在不远处的榻案那研习着,秋月托着腮噘嘴靠在书桌边,撇唇道:“公主,为何长宁公主邀大家去跑马楼,您不去呀。待在屋里多闷呀。” 闻言,紫鹃停驻手里的棋子递了秋月一冷眼,摇了摇首,无奈地落下棋子。难怪良妃娘娘将她们三姊妹派来平阳公主这,来了方知锦福宫这么大居然没一个出挑细心的侍婢,要么老要么小,真是难为公主了,亏得她从未抱怨斥责过。 描完最后一笔,平阳才停下笔,秋月嘟着嘴奉上茶水,呢喃道:“公主,去跑马楼吧。屋里确实憋得慌。”自从平阳后背受伤休养,她们昼夜守着轮班不敢怠慢没离开锦福宫半步。着实好久没出去透透气了,好难得的机会却被公主推阻了。 平阳接过茶盏,不由蹙了蹙眉,今日是六月初三,若她记得没错,今日该是各地藩镇节度使来京进宫面圣的日子。保不齐在哪里就能与祁暮清、慕容棋他们无意撞上,她还没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不过自己休养的个把月,也确实闷坏了大家。罢了,她自己也想出去散散心。想着,抬首看了看窗外,开口道:“现日头火气最大,就不去跑马楼了。去御花园的听水榭垂钓可好?” 此言一出,外面候着的几个小宫婢纷纷拍手雀跃,嚷嚷商量着带甚么吃食好。凡雁柳眉一蹙,一个厉眼丸递过去,吓得众人顿时垂首贴耳,做老实规矩状。 平阳挑眉笑了笑,娘亲替她挑的贴侍不错,各司其职各作牵制,省去了她不少麻烦。噙起浅笑道:“凡雁,且让人去准备。冬梅,替我挑件素净些的衣衫。” 说话的工夫,紫鹃已让人备好了一会公主需带上的物品,回身扶平阳到梳妆台前,净脸清洗后解下随意挽的发髻,说道:“早起时只随意挽了个垂髻,既出去就得再细心梳理一番。”说着,执起檀香梳小心翼翼地梳拢着,双手灵巧熟练地绾起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飞仙长髻已然梳好。 轻敷薄粉淡扫娥眉,微染腮红少点绛唇。额上的莲花刺纹衬得精饰过的五官更加皎洁娇媚。年方豆蔻之年,肌肤吹弹可破真真的含苞待放之龄,少女青嫩的气息与越龄的淡雅从容,融洽地弥合在一起。让人半晌不舍转睛,真一月宫里走出来的仙质丽人。 换上广袖宽衫香云纱罗裙后,秋月捂住嘴连连称赞道:“公主,好美!”众人亦不约而同地点头,花凤正巧外头破门进来,愣了下不觉往后倒退了几步,回身仔细瞅了瞅门扇,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锦福宫凭空跑出来个绝色美人,由不得花凤不咂舌惊讶。 定睛细看了会,方才看出这美人眼熟得厉害。一拍大腿,吧喳道:“我的亲娘,原是平阳公主。刁六那杂毛还真鬼斧神工的技艺,化腐朽为……呃,我呸,破嘴!但好看,好看,真的好看。公主,以后就这么打扮。” 后面进来的姚嬷嬷一怔,手里端着的木盘摔到了地上,嘴唇颤抖老眼含泪道:“小姐,您……不,皇后娘娘,您怎么回来了……啊!哦,原是公主。唉,老奴眼拙看错了。”说着,赶紧福身告罪。 平阳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水眸黯了黯,素手轻捋着袖口的祥云绣纹,笑道:“你且起来吧,我与母后像几分?” 闻言,姚嬷嬷直愣愣地看过来,低喃道:“可止是像,几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平阳淡淡笑了笑,没再多问。紫鹃搀扶着平阳出了内室跨过殿门上了玉辇,外面晕晃晃的烈阳直射在汉白玉栏杆和青石砖上瞬间刺疼了平阳的心,母后,平阳这一生不会再委曲求全了。华盖张起,一行人慢悠悠往御花园的听水榭而去。 过行之处宫人侍从无不侧目,皆不知舆上的是哪位,等弄明白时登时惊突了眼。称赞者有之,妒羡酸言不信者皆有,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一颗石子掀起朵朵涟漪。紫鹃故意安排了这出戏,着实收到了成效。一路宫人见者下叩,仰慕凤姿后想来不稍数日必宫中传开,挟风袭遍全城乃至天下。 只是平阳不知此刻御花园听水榭附近的揽月阁里正举办着一场品诗茶会,由临淄王李志主持,参与者除皇家贵戚还有京城里公侯重臣子弟,朝中年轻些的臣僚,祁暮清、慕容棋等各地藩镇节度使之子亦在其中。换句话说:大夏朝日后所能倚重的当下的青俊名流今日几乎是到齐了。 揽月阁绛云厅,祁暮清趁人不备,拎着一壶酒溜了出来刻意挑偏点树木遮挡的位置,背倚着汉白玉栏杆,遥看一池绿水,凉风徐徐,手持杯盏轻摇兀自沉浸在思境中。不时撇头瞟两眼,对此等互捧吹嘘的场合很是不适应。一袭青衫,乌带系发。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五官冷俊潇洒透出几分桀骜超然之气。此刻年方十七正值血气方刚时,像及了曹文植笔下的白马游侠英姿飒爽。 与他相反,长他四岁的慕容棋倒是如鱼得水,谈笑游走於众人之间,一袭白衫手执折扇,温润儒雅的书生打扮,只扭首回目间偶尔有讳涩的眸光,却也被他一一巧妙掩饰去。在众人中寒喧应付了小半日,藉着尿遁的工夫,猫身溜了过来。夺过祁暮清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舒服地长叹笑道:“畅快!好小子,你倒溜得快!” 闻言,祁暮清剑眉微皱起,哑然沉声道:“出来透透气!”执起酒壶直接仰首而饮,很是随性。 慕容棋攥着杯盏抽了抽嘴角,讪笑道:“还真干脆!唉,每年都来一遭,真活受罪。也不知老头子们怎么想的,你说,这大夏朝老早是名存实亡,却年年来朝。搞得跟小国朝贡一般,每年又得重复见一次那些老脸。彼此明争暗斗一番,着实没意思。你说的对!” 说完,挥开折扇摇了摇,看着池水中的锦鲤,弯唇继续笑道:“实际每年来一次也不坏,至少京城繁华热闹,美人多如过江之鲫。青楼楚馆,还有豪门贵妇娇小姐,各色佳人应有尽有……” “你话太多了……” 瞥了眼故作老成的祁暮清,慕容棋撇了撇唇,侧肘捣了捣对方,轻嗤道:“好,还没开`苞吃荤的愣头青少侠,要不要明日帮你介绍一个,说想要甚么样的?我替你拉红线保大媒……” 一阵喋喋不休的絮叨,祁暮清面上恼色,直接一横腿扫过去,杯盏打碎慕容棋应声跌倒。正叫嚣着想爬起来算帐时,却被玄莫湖对面突然出现的莺莺绿绿窈窕身影噎了声。 站起身随意弹了弹身上的灰土,笑道:“算了,隔岸柳绿花红,兄弟间就不予计较了。”说着,还欠揍地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撩开长衫下摆潇洒落坐。兀自摇扇欣赏起美人来,抓过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酌饮着。 祁暮清嘴角噙起睥睨的笑,双手环胸低首想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思绪。却被后面由远而近的讨论声再次紧锁起眉头,看样子待这里就根本别想安生。 果不其然,一蓝衣锦服的白瘦文生朗声唤道:“祁兄,慕容兄,原来这里悠闲了。方才席上祁兄一首游侠赋颇具秦汉之大气魏晋之潇洒,慕容兄的种田诗更有陶然之骨风亮节,在下实在钦佩之至呀。”走近后,刚想继续出声赞叹时,却被慕容棋嘘声止住。顺着手势看向对岸,听水榭正笑语盈盈,各色衣衫宫娥忙碌穿梭其上。 一阵忙碌后,听水榭总算收拾妥当,众人伏地叩首连呼万福,一乘玉辇荫华盖在宫娥的簇拥中缓缓行来,平阳在紫鹃的搀扶下慢慢下辇,步入水榭。云鬓峨峨风姿摇曳气质华贵,回转在步廊上像是感到了甚么,停驻脚步往对岸匆匆瞥了几眼,后在紫鹃的提醒下回身加快步子,一阵清风吹过,衣袂飘飘裙裾扬起帔帛袖带飞舞步摇曳动,环佩叮当作作声。像是上一刻登天而去的仙子,又重返人间。 宫婢们赶紧上前帮着拉住裙裾,拽住肆意乱舞的帔带,众人手忙脚乱的狼狈样惹得平阳银铃般清脆笑开,一时间骄阳为之失色。对岸树后的几人莫不啧啧称赞,回神再想去瞄两眼时,佳人已然不见。 慕容棋以扇柄击掌,幽叹道:““回首当年汉舞,怕飞去漫皱,留仙裙褶。古人言不带半点虚夸,只未逢此佳人,可叹,可叹!今日张眼了,不须此行。” 祁暮清板着脸依旧冷漠生人勿近,瞧不出个所以然。趁着几个道貌岸然者吹嘘缪赞意`淫之际,潇然跨步离开转身时耳廓却微透可疑的晕色,那抹银铃笑音像是无意撞嵌入胸膛直达心坎,暖意舒展浑身燥急难当。一粒萌芽就在平阳与众婢的有意为之中偏又无意种下,扭转开日后另一番事景。 第六回赴帖 自玄莫湖上惊鸿一瞥后,有心之人很快探听到水上步廊那欲与飞仙的妙龄少女是当今圣献帝唯一的嫡出公主李平阳。年方豆蔻之年,更无婚配。据说性喜静常住深宫内院,轻易外人见不到。自吴皇后死后,众人几乎忘却了这位嫡出公主,偶尔提及说最多便是资质平平性格懦弱为人胆怯甚少见人。若不是顶着嫡公主的光环,老早被人抛之脑后。 可听水榭垂钓这一出,却着实闹出了动静。好事者开始扒拉起来公主的成长历程,甚者与其母当年以貌美温婉宠倾六宫的吴皇后对比,过之尤甚。光尊贵的身份摆在那就足够让人觊觎,更何况其它。 正在京城里的众人议论纷纷时,又一爆炸性的消息震惊了朝野。良贵妃不日将被册封为皇后,二皇子李朝勘为东宫太子。众人瞠目结舌之际,连着平阳公主尊良贵妃为娘亲的事情也从宫里一并传了出来。众人这才回神后纷纷暗赞公主已然长大识得大体,平阳的声誉又添得一笔‘贤淑恭让’。由此,平阳彻底由少人问津跃为羽化成蝶,京城众王公贵戚之家适婚男子心目中贤女美眷第一人选。 储君的册立瞬间改变了朝堂的格局,众臣开始思量站边,集中的力量一下子分成了好几股。庆山王李思谏最近可以说是最烦心的,他多年的谋划居然敌不过小毛丫头的一句戏言玩笑。本让刘运倡之女刘兰芝一直监视督促着李平阳这半大娃儿,让她为自己所利用。每每陛下有立嫡之意,都会被这毛丫头哭诉掐断在萌芽期。此次不知怎回事?就几日的工夫,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厢皇宫里反而是一团喜气,平阳拉扯着甫册封的太子李朝勘,一路笑闹着往昭宁宫而去。进得殿门还没站稳脚跟,便听到圣献帝的笑言:“哪里温婉贤淑,根本还是个奶味的毛丫头。” 闻言,平阳羞得一跺脚,扑进顾良妃的怀里,娇嗔道:“娘亲,你看父皇又来闹我。您哪里是那万乘之君了。欺负我这少不更事的,娘亲,且念叨父皇一二。” 半真半假的话逗得帝尊二人仰首哈哈大笑,李朝勘只得摇首做无奈状。敢与父皇母后如此戏言的,也只有平阳这怪丫头。想了想,拱手道:“禀父皇母后,椒房殿已收拾妥当,且请移驾銮舆。” 顾良妃愣了愣,仍有些嘀咕,低吟道:“陛下,妾身还是住这里吧。毕竟都住了十多年了,那里是吴妹的……” 话未说完,却被平阳打断:“娘亲,礼数不可废。您心里有母后,平阳心里亦有娘亲。”一句话惹红了顾良妃的眼,环臂揽紧平阳连呼了几声我儿。 圣献帝嘴角噙起慈蔼的笑,上前拉住她们母女,笑道:“一起吧,太子,你且去议政殿,少时朕便到。”李朝勘弓身领旨离开,平阳一手牵着父皇,一手拉着顾良妃上辇舆而去。 一日,平阳起身洗漱进食后,一番梳理正准备出门寻找四妹她们打算去太液池乘舟泛游时,却被凡雁捧着一烫金红帖拦在了槛前,不觉微蹙眉道:“凡雁,何事你解决便是。不需本宫亲自……”说着,想绕开出去。 凡雁柳眉紧了紧,低声回禀道:“公主忘了,今日是刘运倡独女千金刘兰芝的及笄礼,并非其他邀约。” 平阳脚下一驻,脸上的笑容敛去,低首水眸黯沉。是呀,刘兰芝的及笄礼是她上一世所有耻辱的始发地。最近她忘乎所以的玩乐笑闹,却仍撇不开那心伤。听水榭那日,事后她才得知祁暮清等人就在对岸揽月阁,她惊得无所适从。丑妇犹在耳,今世怎会如此初见。但想到祁暮清桀孤傲慢的本性,她又存着几分庆幸,也许他并不会注意她这青涩丫头。越想越慌,于是乎直接抛到脑后,享受迷醉着这难得的亲情环绕。 她大意了,难道忘了所有的怨恨与痛苦了吗?文洛,文嫣还有她那甫满三岁的外孙合撒儿,顾良妃哀绝的神情一遍遍眼前晃动,平阳脚步趔趄了下,紫鹃赶紧伸手稳住她的身形,担忧道:“公主,重伤初愈,你当心些。不然今日就别去了!” “不,我要去。冬梅给我取件富丽些的衣裳,越惹眼越好。”平阳眼神笃定,神情肃然。躲不是办法,唯有直接面对方可解决。 半个时辰后,一骑一马车从永安门出了延庆门直奔东城区的刘府而去。到时恰正掐在最关键的时点上,蜀州节度使祁道泠正领着独子祁暮清与姑侄慕容棋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刘运倡满脸笑容地走下台阶准备去迎接贵客,不想一辆六匹雪色西域高头骏马拉着的,玄色凤纹檀香木,敷金镶翡翠玉石,雕八角飞檐斗篷马车突地勒紧缰绳在他面前停下;惊得刘运倡一个不稳趔趄着往后了几步。 姗姗回神过来时,面色一黑吓得顿时伏地叩首道:“微臣参见殿下,不知尊驾来此,请恕小臣全家怠慢之罪。”众人一愣,但也跟着屈身跪拜连呼万福金安。 祁暮清双膝跪地,努力忍耐着一切。自从进得京城时不时的弓身跪地行礼,着实苦煞了他。早年早早被送上山去与师兄弟们习武,去年冬方才下得山来,俗世间的诸多规矩着实让他吃了些苦头,祁道泠见这儿子眼高于顶众人皆不放在眼里,索性这次将他带来京城试炼琢磨一番。 慕容棋规矩直身跪着,不时抬眼瞄瞄这明显是越制的马车。太子尚且只驷驾两乘,此是何人居然如此过街招摇。看众文武大臣皆下跪,想来这身份不会低。外人也许不知道,但当日亲自督促造马车的刘运倡一眼便认了出来。 平阳端身坐在车厢里,从半透光的窗帘瞧去,马车正右方那祁暮清正板挺着腰双膝跪在青石砖上。帷帽的纱掩去了她此刻的表情,这辆玄凤六辕马车是母后仙逝时父皇安慰体恤怜惜她方下令钦赐打造的。前世她一生未曾用过,这是第一次用,以这规制与祁暮清见第一面是最好的选择。 看车里半晌没动静,骑在赤枣汗血宝马上的花凤没了耐心,翻身下马将缰绳丢与侍仆,上前单膝下跪道:“恭请公主移驾!”说着,边上的几个仆从赶紧架好木阶铺上红毯。 平阳努力平复躁动乱跳的心,朝紫鹃比了个手势,凡雁赶紧打开车门,随侍太监高亢尖声:“公主驾到!” 四近婢搀扶着平阳一步步走下木阶,刘府门前跪满黑压压的人群。平阳并没开口,站定后只轻轻挥袖,冬梅娇声唤道:“且都平身吧!”说着,回身搀扶簇拥着平阳走进刘府。 平阳第一次发现路可以这么长,手心不觉冒汗。站定的那一刻,隔着帷帽,她亦能感到一抹无法忽略的凝视,她做到了。这样的出场足以让任何一个不识她的人终身难忘,她是大夏朝当下最得宠的嫡出公主李平阳,国土上的每一个人都该仰她鼻息遥看於她,权力地位是一个无比奇妙的东西,与其等失去时懊悔不已,不如在拥有时尽情享受为其所用。 身后再次传来万福金安的恭贺声,平阳脚步走得更稳,气势越发的尊贵眩目。候在中堂迎宾的刘兰芝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这还是她认识的李平阳嘛? 平阳慢步走近,刘兰芝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脸红了红嘴唇咬了咬,赶紧再次伏身跪拜道:“公主殿下万福金安,臣女刘兰芝参见公主。” 平阳嘴角弯了弯,掩去那丝冷笑,揭去帷帽解开披风,伸手弯腰亲扶起刘兰芝,憨纯恬美地笑道:“兰姐姐,真是的,才几日不见就跟我拜呀跪的。你不累,我看着都累。兰姐姐,人家想死你了。回家后连个讯都不给我,不拿我当妹妹了。” 此言一出,刘兰芝才瞧出些往日平阳的影子来,五味杂陈地细细打量了一番平阳,怵目的红胎记已然不见,一瑰丽娇艳的描金红莲绽於额上,衬得娇憨的五官更加甜美俏人。加以时日必成一方佳人,几日不见就变得这么多。刘兰芝一时有些恍惚茫然,传言看样子是真的。 “秋月快且拿来,兰姐姐,这些是我送你的及笄礼物,那些是皇后太后赏赐的。再来,这些是六宫姐妹们送来的,对了,还有这些是……” 仍处惊愣状态的刘兰芝被平阳牵引着,瞅着摆满大半厅的红木箱捧盒,浑然忘了先前父亲的嘱咐,只木楞地点着头,像及了被牵了线的呆木偶。刘兰芝母亲何氏瞅了瞅兀自发愣的女儿,不觉伸手暗掐了她一把,回神后刘兰芝赶紧与家人再次下拜感谢圣眷赏赐。 刘运倡不敢怠慢,特命人挪来后院的紫檀雕花太师椅,摆于正厅左上侧,恭恭敬敬地请平阳观礼。 初见凤姿的众人无不低声窃语,时下京城最流行的晓霞妆正源于平阳额上刺的描金莲花,确实怜人的紧。后面远远站着的祁暮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平阳,他认出来了,她是那日回廊上银铃巧笑差点飞仙而去的佳人。连连数日的午夜梦回,佳人真在眼前时,他反而不知如何是好。第一次气闷自己的拙嘴笨舌薄面,看着那些已然围过去的青年子弟,本难看的脸色不由更黑了几分。 慕容棋捏着鼻子,挥开扇子,凑耳轻笑道:“好大的醋味,唉唉,熏煞了人哟。不过,确实是难得的佳人。比起那日面容难辨的飘逸,此刻反而越发真实了。”说着,坏心地捣了捣祁暮清,接着搭肩暗笑他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斤两死活。 看着气得转身就走的祁暮清,慕容棋挥扇笑得越发的嚣张,哼!那日品诗茶会后,他楚馆怀抱美人时无意拿回廊佳人与青楼妓子做了番对比,当场便被这小子一顿老拳伺候。爷爷的,长这么大他早死的老子都没这么揍过他,不适时刺激刺激这纯情小子,他这做表兄的以后还混不混了,想着,又瞥了眼已然入座的平阳,唉,可惜,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 再美的美人,看到吃不到,还不如别看的好。他不是祁暮清那小子好高骛远,公主岂是人人娶得的,即使是如今日渐衰微的大夏朝,但娶公主尤其是嫡公主的可能性依旧微乎其微。想着,又瞅了眼正在行及笄礼的刘兰芝,这种的碰了甩不掉,弄不好还惹得一身腥,罢了,也闪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如此这般可好…… --------------- 平阳的四方王八之气,可以吧,可以吧【信子开始得瑟,直接被殴飞~~~】 第七回设陷 礼成后,众人移至前厅用膳。平阳笑呵呵地上前一把拉住绾起发髻加上钗冠穿着大袖长裙礼服的刘兰芝,拉开对方的手臂上下左右瞅了瞅,扁唇呢喃道:“兰姐姐今日真好看,叫平阳都看傻眼了。兰姐姐,我们去后面玩耍去,好久没见你,我有很多体己的话想与你说。”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上对方,一路唧喳着往后厅走去。刘兰芝不好挣脱,只得由着她扯着。现在眼前确实还是那个傻乎乎好骗的平阳,可为何她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她不再是自己可以掌控影响的了。 想到庆山王李思谏对父亲的叱责,刘兰芝心不觉冷了几分,都是眼前这蠢丫头害的。以前自己说甚么,她都会信。要不是出了前一阵子那事,逼得她不得不暂时离宫躲避保命。不过万幸的是,平阳这毛丫头究竟还是信她,完全隐瞒了那件事。但这她并不会感激,这是蠢丫头应当的。 同样的处境,凭甚么平阳生来就可以轻易拥有一切,而她和母亲却受尽了父亲妻妾庶出杂种甚至府中奴仆杂役的欺负,要不是她自小机灵趁一次偶然的机会扒住了吴皇后的粗腿,她与母亲现依旧过着那惨淡的日子。藉着自己在宫里得势的机会,她除去了刘府里所有的障碍。妾室生的那些孽子杂种被她害死的害死,卖青楼小馆的卖青楼小馆,他们附加在她身上的耻辱,她千百倍万倍索取回来了。 哼!那么多一肚子鬼心眼的贱蹄子狐媚子都一一被她整死了,养在深宫内院娇生惯养的公主又怎会是她的对手,且看她慢慢再次驯服这蠢丫头。 想着的工夫,两人已来到了后花园的凉亭里,平阳笑眯眯地将刘兰芝按坐到石凳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娇憨笑道:“回神了哦,喂,兰姐姐,你想甚么了?”说着,双肘托腮坐到刘兰芝对面。 平阳已让暗卫打探清楚:祁暮清正斜倚在凉亭后方的高树叉上乘凉打盹。从刘兰芝那个方向,正好瞧个仔细。平阳笑眯眼,嘟唇撒娇道:“兰姐姐,回话呀。想甚么了?”伸手拉了拉刘兰芝的手腕,刘兰芝一惊回了神,抬眼的瞬间撞进了一汪如幽的深潭星眸里,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下,霍地怦怦乱跳开来。 祁暮清冷僵着俊脸剑眉紧锁,瞥了眼凉亭里那抹让他心悸的明丽身影,一个纵身闪开。刘兰芝怔怔地愣在原地,这就是一见钟情嘛?他是谁?自己怎从未瞧过他,顺着那抹青影消失在墙头,刘兰芝眸光恢复平静。努力压抑住怦然乱跳的心,且解决了面前的蠢丫头再说。 平阳垂首嘴角弯了弯,还是爱上了。刘兰芝,你就等着心碎魂断吧。上一世的我也许你可以玩于股掌之上,这一世再无可能。抬首绽开甜笑道:“兰姐姐,你一直想甚么了?我都喊你小半天了,都不理我。亏得我来替你捧场。” 刘兰芝按耐住心烦,柔声开口道:“好公主,我方才看到枝头有个黄莺鸟儿。不觉多看了两眼……” 闻言,平阳赶紧勾首道:“哪里?在哪里?我也要看看!” 刘兰芝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蠢货!弯了弯唇,笑道:“不谈这个,平阳,我有事情要问你。” 平阳赶紧点头正身坐好,一副前世好孩子的模样,乖巧地看向刘兰芝。 “那个,顾良妃怎被封成皇后了。平阳,你忘了你母后是怎么死的?难道你要她的儿子做皇帝,庶子做了皇帝你还有命嘛?我一阵子不在你身边,就犯傻了。难道皇上那,你没去哭闹?……” 话匣子一开就没了完,刘兰芝仍当平阳是那十一二岁少不更事懵懂的娃儿来训导。这阵子被庆山王、父亲叱责的怨气一股脑地撒在了平阳身上。若是前世的平阳必手足失措低泣还不忘抚慰对方,可惜一切都不一样了,平阳垂首听着规劝更像是斥责的话语,都怪她呀,前世偏执地以为顾良妃害她母后容不得自己,才让此等贱妇有可趁之机。若不是为了以后的布局,此刻就想起身给这贱妇一巴掌,然后刀剐了她全家。 她的仇人不止这一个,刘运倡、祁暮清、慕容棋,包括末帝李思谏。手指甲嵌进肉里,平阳消去眼里的寒戾,暗掐了把大腿,顿时眼泪朦胧呜呜哭泣道:“兰姐姐,我也不想的。呜,可父皇这次不听我的。呜,据说还是庆山王叔与父皇提的,呜呜……我也不知道。” 平阳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弄懵了刘兰芝。之前的平阳最多呜咽抽搭,这一哭可如何是好?若不是碍于她是公主,真想拿个帕子堵住她的嘴。赶紧住口讨饶道歉,眼中不屑鄙夷不止,却不敢再稍有怠慢。 不错,平阳就是藉着庆山王李思谏那以退为进的折子,直接装乖巧无意露话给了她父皇。使得父皇当即龙颜大悦,顺着庆山王的坡下了驴。活该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比智谋论心计也许不及这些老家伙,可比耐心,她平阳有的是。 如今,她只是学着以上世的其人之道还於现世的其人之身,平阳委屈大声的哭泣果然招惹来了紫鹃她们,几个人像母鸡护崽般将平阳揽到身后。凡雁眉眼一挑,面色僵冷道:“刘家小姐,你与公主说甚么了?居然惹哭公主,你好大的狗胆。” 刘兰芝怔了下,面色白了白,这几个人她从未见过?是谁?是顾良妃还是皇帝安插的人,任何一方都由不得她得罪。只得咬唇忍气听着叱喝。 平阳将头埋在冬梅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抽搭着,等凡雁训得差不多了,才顶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兔子眼,小声委屈地哀泣道:“凡雁,呜,与兰姐姐无关。是我自己不好,不小心碰到了石桌角。兰姐姐,我累了,今日就先回去了。”说着,便由紫鹃搀扶着,郁闷落寞地往回走。 刘兰芝被训得面色红白发青,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平阳的话虽乱七八糟,可大概的意思她还是弄懂了,也就是说这蠢丫头在皇帝面前说话不顶用了,该死的。这该如何与父亲交代?想着,一会还要跟这已然无用的废物回宫朝晚侍奉伺候,更是恨得气不打一处来。纵是咬碎银牙,亦不解恨。 但平阳并不打算再养个白眼豺狼在身边,经过方才的一闹,相信刘兰芝已知道她再无利用价值,按照前世刘兰芝的行事风格,就该丢弃撇开。平阳摒退左右,只孤身顺着回廊慢悠悠走着,不时敛帕拭着泪,心碎难过的样子让见者皆不忍。 躲在暗处的祁暮清再也按耐不住疯乱狂舞的心,几个纵身在一个拐角处等着。前一刻笑得还像精灵般天真无邪,下一刻却又像惊吓得瑟瑟发抖的白兔。御花园水榭回廊上惊鸿飞裾的一瞥,刘府门前众人面前的华贵神圣不可侵犯,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祁暮清平生第一次正眼去看一个女孩,以看女人的眼光来看。他知道自己心动了,就像表哥慕容棋说得那样,不小心被月老的红线捆住的感觉。 平阳拭着泪,脚步略有不稳地走着。可这眼泪有真有假,真的是她总算看清了,所以她悔恨得此刻就想自裁了事。假的是她瞥到了那抹青衫的衣摆,因此她在做戏,平生第一次的独角戏。不知道是否可以蒙骗那心细如发的人,所以她只能半真半假地哭着,但想到上一世的哀伤痛苦,眼泪彻底决了堤。让她分不清是真还是假,文洛、文嫣,娘亲对不起你们。呜,都是我害了你们。 眼泪婆娑哭得喘不过气来,眼前雾蒙蒙一片,一个趔趄,本以为会摔倒却落进了个温暖的怀抱,熟悉了解到可怕的气息裹住了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平阳号啕大哭开,张嘴狠狠咬住对方的肩,咬出血味亦不松口,拼死的捶打发泄哭泣着。 祁暮清一怔,本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那狠命捶打的‘粉拳’,但在抓住的那一刻,却又颓然松手。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天下还有几人比她尊贵。此刻却哭闹得和个孩儿般,罢了,直挺起腰杆由着她发泄怨怒。 紫鹃她们听到动静赶来时,却不由得惊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规矩地退了下去,只派多些人在外围守着,别让外人靠近。凡雁认出了此刻安抚心伤公主的少年郎,与紫鹃、冬梅互交换了眼神,并没有多言,只在暗处静静候着。 平阳哭累了,毫不客气地拿对方的衣袖拭泪抹涕,就算呕心也要呕心死这没心肝的人皮畜生。当众抹涕这等失仪之事放到前世的平阳身上,是万万做不来的。但这一世,她已然超脱了很多。人都咬了,不差这出。知道这家伙有严重的洁癖,既然报仇就从这点开始。 祁暮清抽了抽嘴角,努力忽视袖摆上的污渍浊物,担忧地看向平阳,冷然哑声道:“好些了没?” 平阳故作害怕地瞄了瞄他此刻僵冷的死鱼脸,低首含泪呐呐道:“对不起,弄脏你衣服……”说着,还咬唇做无辜可怜状,继续道:“我还咬了你,疼吗?要不要寻个人给你看看。”说着,担忧地小手上前想去察看。 祁暮清脸一红,顿时炸开。往后退了几步,粗声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还是笑好看!”抛下这句,一个纵身鹞子跃飞檐而去。 平阳眉眼倏地冷下来,低首敛帕嘴角冷嘲笑了笑,回身低唤道:“紫鹃,我口渴。”凡雁一个踉跄差点摔了,见识过几次公主的翻脸功夫,现下越发的如火纯青了。 作为传道授业恩师的紫鹃眼角弯了弯,蹲身福礼娇笑道:“公主等着,这就好。”蒙在鼓里的秋月这才被放进来,迷迷糊糊地端着茶水,走近后凑耳低语道:“公主,茶来了。对了,刘兰芝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跟着我们回去。” 平阳端起茶盏,优雅地掀起茶盖吹了吹,轻语道:“这事交给花凤就好,走了,我乏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秋月丈二和尚摸不着脑门,但还是乖乖地跟在公主后面,收拾准备回宫。只要那刘兰芝不回来就行,哼!若是敢回来,她非让六宫的姊妹整死这坏女人。 平阳的玄凤马车很快离开刘府,扬长回宫而去。这时,花凤捧着太后娘娘的懿旨,刘府全家焚香跪地接旨。 “太后懿旨:刘氏贤女兰芝,品貌端正温淑恭让,现已及笄,哀家听闻尚无婚配,体恤其入宫多年克勤克俭,兢兢业业。特赐婚于庆山王世子李从让,两家商议后一月内选定良辰吉日成亲,不得有误。” 一道懿旨浇得刘兰芝来了个透心凉,原来宫侍暂时拦下她是这原因,别说回宫,就连这家她也别想待了。不必回宫服侍平阳那蠢丫头她求之不得,可嫁人…… 想到凉亭的那抹心动犹在,郎君是谁还不知,却已……李从让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不务正业,吃喝嫖赌逞强斗狠,正经事一件不会。混帐事没一件少得了他。更要命的是:他妻妾成群,男女色皆好。若不是庆山王妃嫡出,老早被庆山王揍死了。 但刘府上下却开心得不得了,扒上庆山王这大粗腿,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刘运倡接旨时笑歪了嘴,现在他也算沾了边的皇亲国戚了。 作者有话要说:╮(╯_╰)╭,报复正式开始啦。 ps:我果然没做后妈虐人的潜质,╮(╯_╰)╭ 第八回初见 自打及笄礼回来后,平阳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多了,性格也活泼喜人了不少。与各宫各院的走动也勤快了些许。顾皇后打心眼里高兴,没事仍是三不五茬的过来坐坐,偶尔听得紫鹃的回禀后,方才察觉平阳真的长大了,是到了考虑择夫选婿的时候了。婚姻是迟早的事,与其晚了错过良缘,不若早些做打算的好。 想着,顾皇后言语间就微微透出了几分探询的意味,想吴妹只留下这么个宝贝疙瘩,关乎平阳终生的大事自然让顾皇后上了一百二十个心,打算若是这事是真的,便在与平阳商议后适时地提醒一下皇上。 平阳一听刷白了脸,眼泪瞬间溃堤,扑进顾皇后的怀里抽抽噎噎,只差指天起誓断无此事,更无此念想。拿脑袋猛蹭到顾皇后的怀里,撒娇道:“娘亲,你好狠的心肠。若平阳嫁了,便再也与娘亲见不得面了。呜,平阳一辈子赖着你,甩都别想甩我。平阳心里只有娘亲、父皇还有皇兄姊妹,断再放不下他人。” 闻言,顾皇后是哭不得笑不得,只连连抱哄道:“真一张利嘴。以后哪还敢提这事,好好好!一切随你的心意来,但记住娘亲一句话:看准的就要适时抓稳了。实际帝王之家反而比不得寻常百姓家,寻得真爱是难上加难,若真寻不得或嫁错了记得回娘家就好,且记下了。” 平阳抹泪点了点头,个中道理对于活过一次的她来说,真的不难懂,可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回脸狠瞪了几眼多嘴的奴婢,倚到娘亲怀里不依不饶漫天撒娇开来。 紫鹃无辜地嘟了嘟嘴,全当没看见,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嘛,谁知道皇后娘娘爱女如命,就这么上了心。 这厢,京城郊外祁府别院东宅书房里,慕容棋百无聊奈地趴在软榻上,看着桌案边对着幅画像兀自出神发愣已达两个时辰之久并不时呵呵傻笑的祁暮清,连连哀叹大呼受不了了。让他一情场浪子对着一感情傻子,真真要了他的老命。 连连抗议后无效,索性翻身坐起,双手环胸道:“喂,我说延之表弟,你我兄弟还有甚么话不能谈的。你就透漏一点点於我,让我也分享一二。”想着停下来搓了搓下巴,继续道:“要说李平阳那丫头今年才十三岁吧,正是青涩得酸枣年纪。青黄不接的,你说再养两年,一招将你血气少侠勾走我信,但现在就凭那没发育好的小身板……” 剩下的话消失在祁暮清怒气冲冲的眼神里,好吧,当他甚么也没说。慕容棋聪明地选择了闭嘴,穿鞋下榻夺过祁暮清手里的画像瞅了瞅,撇撇嘴,臭小子描绘得还真神似。 祁暮清护食般地夺回来,眸子危险地眯紧。慕容棋讪讪地做了个拿去不稀罕的手势,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小子,别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呀。我不觉得李平阳那毛丫头是那么好收服的。好好好,随你随你。唉,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酒去。” 话没说完,又被瞪了两窟窿。慕容棋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地推门而去。掉入情网的都是不可理喻的傻子疯子。他还是喝自己的花酒去,免得一个不小心又吃了排头。家里这懒蛤蟆硬是想啃天鹅肉,这天鹅肉岂是人人可啃得的。他啃啃狐狸家雀肉就好,实在馋得慌时,最多啃啃黄莺,天鹅嘛,还是让她养成肥鹅再说。 想到这,蓦地想起品诗茶会那日无意瞎晃遇到的肉包子脸胖丫头,下意识地摸摸现在依旧隐隐作痛的屁股。唉,深宫内院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的呀,就连毛丫头也不例外。 “旺财,咬死他,别松口。”身子一个激灵,抖去鸡皮疙瘩,挥开扇子潇洒阔步而去。 日子过得很快,八月满城桂花飘香,由于祁暮清有意无意的拖延,祁道泠索性留下来等秋闱巡猎结束再回蜀州去。此刻宫里无比热闹,众人皆在准备着七日后上林苑的皇家狩猎。 平阳这才发觉自己不会骑马,三天两头闹腾着花凤教她。若是先前花凤必满口答应,可不日前无意与人赌了约,花凤正忙着练箭,被缠烦后直接将平阳丢给了宫里禁军任职的哥哥花荣。 平阳倒也不恼,一直想与少时的花荣见上一面,机会来了,自然不会错过。笑眯眯地换好骑马装,梳了堕马髻,拉上四妹长宁几个弟妹一起去凑份子。紫鹃、凡雁四人只得哭笑不得地跟着,公主的玩性大,若阻碍了她反而会更加的不依不饶,索性由着她性子来了。 教公主骑马,花荣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地让人备选了几匹矮脚牝马供公主皇子们驱驾。趁着人没来的工夫,花荣试骑着那几匹牝马溜达了几圈确定安全与否,纵使被同僚们笑得面色涨红也莫可奈何,谁让他妹妹当了公主的差事。 正在众人笑闹不已时,平阳一行人乘着软轿来了,不等通传,长宁急不可待地下了轿,越过行礼的众人,兴奋地跑了过来,等瞧清楚那几匹马时,顿时跺足娇嗔甩手往回边跑边喊道:“二姐,好破的马,谁选得这烂马,嗷,跟圆桌一般高,丢脸死了。我死都不要骑,丢脸死了,和骑只肥猪有何区别!呜,我还是回去找花凤玩去。” 一席抱怨,众人莫不绷紧面皮阖紧嘴巴努力忍笑,‘轰’地花荣的脸臊得通红,这下当真没脸了。 平阳掀帘出了轿,由紫鹃搀扶了往前走了几步,瞧清楚后笑道:“这刚刚好,长宁,你可会骑马?凡是哪有一蹴而就的?” “啊,啊,我的好皇姐,莫念莫念,呜,你哪里像长我三岁的样子,呜呜,母后念完你又念,嗷,我听话便是,听话便是。” 甫满六岁的七皇弟李朝昊、同是五岁的九皇子李朝韵、巴山公主李从乐倒是很开心,拍手笑着往最矮的那三匹马冲去,宫侍们吓得赶紧后面跟上。这时候方才笑闹不已的众人才知道自己接了个无比苦的差事,教好便罢了,教不好脑袋都能掉了。也难怪花荣方才如此谨慎,恭敬地行完礼起身便打上往日十二分的精神各司其职了。 长宁嘟了嘟嘴,跟在后头选了匹个头高些的马,磨磨蹭蹭地爬了上去,拉拉缰绳蹬了蹬脚踏,牝马开始慢悠悠地围着栏杆跑了起来。惹得巴山他们一阵惊呼,上马的动作更加的快起来。李朝昊见姐姐骑得好,急得肥屁股直扭仍是坐不好。边上围着的宫侍只得伸手左右防挡着唯恐他们跌碰到哪,像捧蛋似的护着。 花荣皱了浓眉瞪着大眼看了会,实在看不过去了。几大步走过去,直接提溜起李朝昊的后颈,帮着他坐稳。也不吭声,只冷着脸蹲身示范了一下坐姿动作,李朝昊认真地学了一会,蓦地拉拉缰绳,马乖乖地跟在长宁的后面跑了起来。他得意地扭扭肥屁股,呵呵笑开。朝长宁扬了扬下巴,便按着方才师傅教的小心地驾驭着缰绳。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巴山公主与九皇子也学会了,几个孩子骑在马上,笑得合不拢口。而教的过程中,花荣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错了也只皱眉瞪眼,然后再次重复规范动作。 明明是个粗莽汉子的外表,却出奇的细心。难怪日后能可以成为一位威震四方的将军,平阳温婉地立在那,看着弟妹们嬉戏笑闹。浑然忘了起初最想学骑马的人是她,正沉浸在往日的思绪里,花荣迈着流星大步走了过来,弓身行礼道:“公主殿下,您的马也早已备好了。可需下臣扶您上乘?” 平阳细细打量了番面前身形壮硕的莽汉,蓦地发现此刻的他还没有那遮面的虬胡,浓眉大眼高鼻厚薄适中的唇,五官棱角分明像刀斧劈刻的般,透着几分硬朗豪气。 想着,话没思量就脱口而出:“花统领,你今年多大了?” 话问出口,平阳自己都怔了下,碍于颜面只得故作无意状,噙着浅笑温婉地立在那,一副与之话家常的样子。殊不知此刻的平阳懊悔得想找个缝钻进去。 花荣愣了愣,垂首公事公办地拱手回禀道:“下臣虚长家妹一岁。” 十九岁已然做到禁卫军左统领的位置,确实不简单!平阳赞许地点点头,回身瞥了眼边上的紫鹃,紫鹃会意赶紧命人将先前备好的礼物捧上来。 “花凤在本宫身边当差,每每与本宫提及:花统领喜收集宝刀名剑,平日多受令妹的照顾。今日更叨扰难为花统领了,初次相见也无其他可送,本宫平日不喜刀剑兵器,就将这把父皇御赐的东岳国进贡的紫月弯刀赠与花统领。” 花荣懵了下本想推迟,平阳递了个眼色,长捧盒上的红丝绸被紫鹃适时抽去,露出半出鞘的锋利刀身来,阳光照射下刀身光流魅转,其色如虹。 顿时勾住了嗜刀剑如命的花荣,小心翼翼地提到手里,抽出刀身前后翻看了几回,越看越发地喜欢。兴致一来浑然忘了周遭,提刀运舞了几巡后越发地爱不释手起来。意浓未减地将刀收回入鞘,拱手回礼道:“下臣多谢公主赏赐!” “宝刀不致蒙尘,本宫谢花统领才是。”说完,平阳由着紫鹃的搀扶,往不远处栓着的正无聊拿前蹄刨地的赤棕色牝马走去。 看公主背对着他们,几个眼酸花荣得了宝刀的同僚损党挤过来,互相推挤了一番,其中胆大些的家伙,凑身压低嗓门调笑道:“宝刀赠英雄,美人配统领。兄弟,好福气呀。喂喂,你们谁听说平阳公主没事送人礼物的?只是教导骑马,就如此厚礼……” 正想抬脸驳斥时,却发现边上不远处的宫婢侍仆太监们亦捂嘴朝他偷笑,不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花荣面皮子薄且不善口舌,经不起他们闹,只怒眼瞪了瞪,将手中的宝刀交给一边的侍童,迈开大步走回马场替勒不住缰绳的九皇子调整了系带,纠正了长宁不太正确的坐姿。 正准备寻个地方站脚继续督促时,身后突起惊呼声,转首一看面色顿一窒,平阳正死命趴伏在暴躁发狂的马上,那马在几次扬蹄立身嘶鸣甩人无果后,撒开四蹄朝人群多处冲来,一路引来阵阵惊呼。不作细想,花荣赶紧运气双拳握紧肌肉贲张,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花花出来了,骑着矮脚马的小花,不要太帅哦,噗…… --------------------- 对比百度的萌小孩骑得矮脚马,请自行想象。╮(╯_╰)╭ 第九回喜事 趁着失控的马左突右转焦躁地踏蹄踌躇时,花荣纵身一跃将平阳捞到怀里,落地时刹不住身形连连翻滚了几圈才停下。但平阳被他死死护在胸前,挡去了所有磕碰撞击。 紫鹃她们惊呼着快步赶过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扶起二人,冬梅抓住平阳前后左右上下仔细检查个遍,发现确实无碍。这才转身厉声道:“此疯马何人所挑选,平日亦是何人所看养?” 双脚着地站定后平阳面色仍有些苍白,嘴唇微抿手指发凉身形颤栗不稳,倚靠着紫鹃搀扶纤柔立在那,一副惊魂未定的娇弱无助样。 听得冬梅的训斥,手臂、大腿后背几处血肉掀起仍汩汩流血的花荣抬手挥退查看伤势的同僚,单膝跪下抱拳道:“是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众人一惊,赶紧下跪求情。 冬梅冷脸四下看了看,轻叱道:“典刑官何在?且就地杖毙了此疯马,花统领适时护主有功先且医治,待伤病好后自去慎刑司领四十杀威棒。” 话音未落,只见一皂衣御马小吏哭倒奔上前来,拿身护住此刻耷拉着脑袋低低哀嘶的牝马,伏地连连叩首道:“求公主手下留情,饶了牠。一切刑责有卑职承担,杖责於小人便是。求公主法外开恩,且饶了这孽畜一命,小人求公主了。” 掌刑的侍卫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冬梅正想出声继续喝叱时,却被平阳抬手挡住。乖乖地福身退到后面,平阳向前走几步,开口询问道:“人替牲畜求情,本宫闻所未闻。且说出理由来,若是合理本宫可连你一起宽恕了。若是歪理谬论,一起拉出去杖毙了。” 话音未落,伏地跪倒的人群中传来压低的抽气声,此人疯了吗?好大的胆子。 皂衣小吏抹了抹泪,转身抚了抚凑过来呜呜低鸣的马脑袋,安抚了片刻,眼神一拧叩首道:“此畜是小人一手照顾养大的,虽是不入流的牝马亦有其之贞烈,牠本是后宫钱昭仪的专御,可前年钱昭仪病逝,这厮畜不见昭仪娘娘既然一度绝食亦欲殉主。 眼看其日渐衰弱小人于心不忍,便央求钱昭仪的姐姐尚仪局的钱司赞几次穿上昭仪娘娘的旧衣裳扮作昭仪娘娘,喂牠食物虽几次被戳破,牠亦像是感到人心般眼中见泪哀鸣数日后方才再肯进食。现年早春后更生下几小马驹,小人照料的更是仔细。但自钱昭仪去后,牠便再也未被人驱驾过。今早花统领来挑马说是供公主皇子们学骑,牠亦在其中,小人想事过境迁该不会再有它事。却不曾想……此事皆是小人大意,断与外人无关。请公主明察,罚罪小人便是,且饶了此畜。” 闻言,众人交目皆做惊异赞赏色,平阳微蹙眉心中百转千回,一牲畜尚且知道心念旧恩,前世的刘兰芝等人实该千刀万剐,忆到这,平阳面色冷然,半晌开口道:“确是贞烈牝马,本宫甚为感触。处罚皆作罢,来人赏此小吏纹银五十两,花统领护本宫亦有功劳,凡雁去太医院宣赵太医,秋月将日前皇后赐赠於我的百香玉露膏送与花统领。你们也都平身吧,今日就到此为止,本宫乏了。” 皂衣小吏连连叩首感谢,平阳递了个眼色,冬梅上前提醒道:“此回是公主大度饶了你等,莫再有下次。此暴躁牝马就留於你好生照养吧,无需再供人骑乘了。” “小人多谢公主,多谢公主。万福金安……”小吏激动了哭涕连连,直到平阳的软舆离开,方才起身抱住劫后余生的赤棕马一阵号啕大哭。众人见了不忍,上前劝慰道:“好在皆无事,平阳公主真乃菩萨心肠。这事落到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主子身上,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且好生看养牠,莫在出此等事情。” 皂衣小吏抹去满脸的泪水,犹稚嫩的脸上充满感恩,又伏身朝软舆遥遥叩首几回。回身拉起马缰绳往马厩而去。 平阳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无意的善行日后为她消挡去了一大劫难,皂衣小吏本也是士族大家,只因家道中落才在宫里谋了一养马的闲差。此人后来便是前世大燕朝赫赫有名的军前第一谋士裴厚全,官拜文昌公。 花荣怔怔地在原地待了会,蓦地提过侍童手里的紫月弯刀,拔刀出鞘沉吟片刻,低哑道:“好刀,好刀……” 损友戚元芳上前搭肩,凑耳笑道:“是刀好,还是人更好?” 甫在思绪中的花荣没注意,喃喃自语道:“都好,都好……”蓦地回神,面色顿红,翻身上马策驰而去。 戚元芳恼怒地一跺脚后面追行着,扬声高喊道:“御医仍在呀,且包扎伤口先,哎呀,这楞头厮。”只得回身与匆匆赶来的赵太医告罪,请对方移步吃茶。 平阳回到锦福宫甫坐下歇息,秋月奉上香茗还未来及掀起杯盖,便听殿外宫人的传禀声,椒房殿的宫婢香桃脸带焦急地掀帘进来,福身跪地请安。 平阳见她急躁躁很是慌张的样子,不由面色一紧,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禀公主殿下,先前皇后娘娘得闻公主摔下马,忽地晕眩过去,众人一惊上去相扶时却腹下见血。现已传太医看诊,奴婢寻了个空档就来禀告公主……” 话音未落,手中的茶盏摔地应声而碎,平阳霍地一下站起来撩起裙摆,出了宫门一路往椒房殿方向狂奔而去。紫鹃原地愣了下,回神后跟在后面唤道:“公主且上辇舆……” 哪里还看到平阳,只见一抹绯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宫墙的另一头。秋月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看着一路上皆诧异无比的宫仆侍从,边跑边提醒道:“公主,我们稍等片刻。紫鹃她们抬着辇舆在后面了,这样肆意驰跑与理不合呀。” 平阳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几个快步直接将秋月甩在了身后,挑近道快速拐过几座宫殿,穿过几道宫门,不等宫人的传禀就蹿进了椒房殿,急急地闯进了内室。堪堪稳住身形,因疾跑红扑扑的脸颊,衬得五官越发地娇艳明丽起来。 顾皇后已醒来正斜倚着锦被半坐在凤床上,边上立着几个宫婢太监侍候着,几位太医正凑在东角桌案边像是在研究着病症药方。平阳眼一红,嘟起嘴穿过宫婢适时撩起的纱幔,扑进顾皇后的怀里,呢喃道:“母后,您可吓煞了平阳了。怎好好的?” 顾皇后赶紧伸臂揽住平阳,朝边上面露忧色的顺公公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低首安慰道:“还不是你这小人惊吓的。”倏地一愣,不确定地询问道:“冉儿,你刚才唤我甚么?” 平阳眼眶含泪,头埋入怀里一阵磨蹭,含糊不清地嘟嚷道:“母后,母后,吓坏平阳了。” 顾皇后懵了一下,高兴地喜极而泣连呼几声“心肝我儿”。母女俩揽抱拥得更紧,惊得顺公公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出声提醒道:“乖乖我的祖宗公主,万请小心娘娘的肚子。皇后娘娘,方才刚动了龙气现切莫情感波动得太厉害才是。” 平阳愣了愣,双瞳倏地睁大,怀孕了!这点与前世不符呀,但想到顾良妃已然是皇后,亦不再多想,伸手抚了抚顾皇后的小腹,凑耳伏上去微抬首笑语道:“母后,皇妹多久了?怎现在才知道?” 顾皇后弯唇慈蔼地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平阳的鼻尖,轻叱道:“你个小人精,方才怎么来的。莫岔开话题,与长宁那顽皮猴子在一起才几日就学会了淘气。怎知就是你皇妹,她且无碍好着了,已三个月了。也怪本宫大意寻思自己这把年纪,也没往那处想。怎知就真是有了。” “母后温贤大度,菩萨保佑。必是皇妹,我不要小弟,六七岁后就装小大人,理都不理人,臭屁的紧。女儿好,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你这丫头,夸自己了。真真一张抹了蜜的甜嘴。下次切莫无端宫中乱跑了,莫学你那疯妹妹,若被你父皇撞见,当心一顿好嘴子。” 长宁掀开帘帐,大发娇嗔道:“啊,母后,你不公平。为何总夸二皇姐,贬低我呀。呜,我不依。” 说着,挤进平阳与皇后之间,扭首朝后面小老人般淡定跟上的七皇弟李朝昊撇了撇唇,扮了个鬼脸,回首道:“是的,我也觉得要个妹妹好。莫再要个弟弟,看朝昊的样子,我就后悔得肠青,小时候整天黏着我姐姐长姐姐短的,你看现在,哼,臭屁的要死。” 顾皇后哑然失笑,抬首安抚性地瞥了几眼两个儿子,低首安慰平阳、长宁道:“嗯,男女都好。娘亲心里一个样,朝勘你怎也来了,朝中无事嘛?我不是让人各宫回话了嘛?你们父皇前脚走没个工夫,几个就都来了。唉,看把你们紧张的,多大个事情!” 长宁努努嘴求救地瞅向平阳,李朝勘微蹙了下眉,凑上前担忧地回道:“孩儿放不下母后,长宁来拉我,自然就跟来了。” 平阳捂嘴一乐,半晌才开口抢白道:“父皇来得,我们就来不得。母后,莫不是想见的不是我们。” 顾皇后一愣,伸手戳了戳平阳的额,轻轻掐了把嫩颊,笑骂道:“巧嘴丫头片子,明知我最不舍的就是你们。该打!对了,摔下马可受了伤,且起来让母后看看。” 闻言,平阳脸蓦地一红,长宁捂嘴噗哧笑开,侧肘捣了捣平阳,取笑道:“哪会有事,被个英雄救了美。” “长宁,你这多嘴丫头,看我一顿好打!” 平阳不依地起身追打长宁,长宁边躲边做鬼脸,还不忘继续道:“啊啊,宝刀不致蒙尘,本宫该谢花统领才是。啊,公主您没事吧……”说着,回身一把搂住平阳的腰,嘿嘿笑着哈痒痒,逗得平阳笑喘得脸更娇红了几分,媲美朝霞。 一头雾水的顾皇后在七皇子的好心解说下,方才明白过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转首嘱咐顺公公道:“且重赏此人,救了吾儿一命呀。” 作者有话要说:咬帕敛眉哭泣:乃们一群西楚霸王,让我虞姬情何以堪~~~~~~堪~~~~~~【颤音后,直接被殴飞~~】 --------------- ~\(≧▽≦)/~上家中小猫萌照,一并是碧水论坛求来的平阳q版照片 第十回求亲 自那次马上意外后,花凤很是自责,因她一时的逞强失职差点连累了兄长,幸好遇事的是平素与人和善的平阳公主,若是别人,她全家上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花凤少不得被她父亲花老将军一顿训责,连跪了几日祖宗牌位才作罢。 平阳这倒是还好,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顾皇后的孕事转移了。全宫上下一片热闹,正值中秋佳节前夕,又得如此佳讯。圣献帝自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他与皇后皆已不惑之年,能得此贵子自是喜从天降。 对于平阳这次意外,看人确实无碍就训诫了几句草草了事。依照平阳的意思,不罚反而赏了一干人等。众人闻喜讯皆惊讶不敢相信,后得知是平阳公主从中斡旋说是给皇后腹中龙胎积福,事后对这年纪轻轻就如此大度宽宏的公主越发地推崇起来,逢人便称道夸赞。 自此,平阳公主‘贤女美眷、娶之则佳妻’的名声越发地如雷贯耳,一时市井街巷皆传言成风。 闲谈慢聊间众人耳闻其凤姿美名却难见天颜,窥得其容颜一二者则洋洋自得酒酣耳热之际,用其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鼓吹出一个天上无、人间亦罕有的绝世佳人出来,偏偏此等绝色佳人还是位出生无比尊贵的嫡公主。放至史上推至前五百年拉至后五百年,也未必能出这么一个。 此等谣言一出,平阳公主俨然成了大夏朝所有未婚男子择偶的准绳范本。爱慕希冀者如过江之鲫,却都碍于其高入云端的身份,只能暗自扼腕叹息没那好命投生豪门贵戚家。 对于豪门贵戚家来说,权色皆收依旧是美事一桩,巩固既得利益与皇家联姻一直是世家大族首选的捷径。 然士族闺秀入宫门却似海深,欲讯卿卿问鬼神。欲得富贵,实为一把辛酸泪难上加难。皇家公主下嫁,却自古多骄纵蛮横之辈促成诸多怨偶。现竟然遇到了此等‘贤女’少不得有希冀眼馋的,皆知平阳公主待字闺中既无婚约,且两年后便可及笄成人。一块放到眼前的肥肉若再不去下嘴抢啃,那就太没眼力见了。 一时,托关系找人请后宫嫔妃出面探问的,直接找上帝后二人的。甚者有胆大些的,直接托宫人献上爱慕诗词送至锦福宫,借进宫之便寻机撞遇佳人的亦有。初时,帝后二人还是欣慰得意的,闺女大了首等大事不就是愁嫁嘛,如今媒人踏破门槛当然开心。 可时间一长,圣献帝笑不出来了。实因求亲的实在太多,偏偏每个都是朝中重臣平日多为他所倚重的肱骨轻易都懈怠不得的。现下更是傻眼,捧着突厥乌邪汗王为其适婚大王子颉跌利的求盟联姻奏函,只感眼前阵阵发黑。 突厥来使像是感到这诚意还不够,不忘巧舌继续添堵道:“禀皇帝陛下,值天朝中秋佳节前夕,我家汗王诚意遣使。联姻的是本国大王子颉跌利是突厥未来的储君,英俊勇猛如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日前,我家汗王无意得闻天朝平阳公主美丽贤惠。故欲学先祖忽旺可汗结秦晋之好促两国百年和睦。特遣下臣前来递上结盟国书与娶亲聘礼若干,还望天朝皇帝陛下恩准。此乃关乎两国百姓福泽的大喜事,祝天朝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圣献帝脸彻底黑了,这根本不给他思考回绝的余地呀。思来想去,好容易以遣使一路辛劳需即刻休整的藉口暂且劝退下来。 在议事殿来回踱步烦躁得头发都快急白时,突然想不如去椒房殿与皇后商议,到了殿门口还未来及抬脚,便听到里面传来怀孕后脾气变得无比暴躁的顾皇后哭天抢地的咒骂声,混杂在瓷器打碎桌椅推倒和宫人不断跪地劝慰阻拦的混乱声中,不觉身子一抖,及时阻止宫人的通传灰溜溜地落了跑。 圣献帝第一次感到闺女名气大带来沉重压力,果不其然回到议事殿,便看到朝里的那几只老狐狸早早候在那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混蛋脑子里想的是甚么,若在朝里给平阳选婿选谁都不合适,不如成全了蛮邦换得边境百年太平。这些混蛋,敢情嫁的不是他们闺女!!看戏来了…… 想到这,圣献帝不由暗暗握紧双拳,虽说国为大可平阳却是他与结发妻子吴皇后唯一的血脉,岂可嫁与蛮夷任其欺辱践踏。圣献帝阴沉着脸瞪向众狐狸,嫁朕女儿做梦去吧,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就嫁你们家的闺女好了。 众臣行跪请安,圣献帝袖袍一挥免礼,坐定后甚是和蔼地看向众狐狸,捋了捋胡须,温柔得像沉睡甫惺忪初醒的老虎眯了眯眼,抖了抖毛发,突地张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道:“众爱卿,甚么事情这么急,容不得明日早朝?” 说着,意味不明的幽眸在众狐狸脸上扫了一圈,决定由肉最嫩好咬的那只开始,继续道:“突厥乌邪老儿突然遣使挟奏函而来,阅览完朕心甚悦。但考虑到平阳年纪尚幼,吴后故去也未满三年,朕这厢为难呀。既然各位爱卿来了,与朕想个折衷之法可好?嗯,黄爱卿,朕记得你家有一女尚待字闺中呀,今年方几何来着?” 眼角余光瞄了瞄边上站着的高公公,高公公会意躬身作揖回禀道:“黄尚书家三千金正值二九妙龄,且尚无婚配。老奴听闻其不仅貌美端庄且才艺尤佳,与突厥大王子颉跌利年纪正好相仿。陛下,与其让年纪尚稚嫩懵懂的平阳公主担此和亲大任,不若封其为和亲公主下嫁……” 话还未说完,便被浑身颤抖踉跄跪地的礼部黄尚书抢了白:“陛下,小女出身寒微,岂能登得龙门跃上枝头,只怕她福浅命薄享不得此等富贵……” “爱卿何意?难道是说我皇家是断魂地?” “微臣惶恐,绝无此意。只是小女……”被同僚临时拉来凑热闹的黄尚书,一时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求救般地看向彭左相与六部其他几位尚书,大有若不相助便鱼死网破的意思。 彭左相低首搜肠刮肚地寻思了片刻,蓦地一计上心来,上前躬身回禀道:“陛下,突厥国的大王子乃未来的储君,乌邪可汗更是诚意相请,怎可随意敷衍了事。老臣以为可效仿太宗时做法,於皇族宗室中挑选适龄女子嫁之。臣等家中息女品貌拙劣且久藏深闺,不堪此等大任。陛下,为我天朝体面,亦要慎重选择呀。 至于平阳公主殿下,确实年纪尚幼又因前孝贤皇后仙逝未满三年,端圣太皇太后更是去年秋日刚刚殡去的,诸多事宜确实与礼制不合。陛下可在宫中修建祈福堂,公主殿下可作在家居士,早晚诵经与之祈福。” 圣献帝状似深思熟虑地思索了片刻,拍案叫好道:“嗯,此议甚好。那就多多烦劳诸爱卿了。”袖袍再一挥,随着高公公的一声“跪安”,众臣只得跪地请安退出,耷拉着脑袋怏怏地离开。 圣献帝朝高公公递了个眼色,高公公迅速意会拂尘一扫躬身行礼,几快步后面跟了出去。只见几位吃了瘪的大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互相推诿着。掩嘴咳了声,上前屈身行礼道:“咱家见过几位大人,这可是美差。怎大人们个个面有难色呀。” 听到这话,兵部邱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宗室乃皇亲国戚,谁出的馊主意现在谁扛着。恕下官不再奉陪!” 平素与他有间隙的吏部刘尚书撇唇冷笑了下,说道:“别忘了,邱尚书来看戏你也有份。你家也有未嫁的闺女,不行我们就推你出来。你家那闺女不是针线女工一概不行,但骑马射箭耍刀倒是样样在行嘛,正好配那蛮族大王子。” 两人互瞪开来就差揪住对方的衣襟动武了,高公公掩嘴笑了笑,说道:“哟,我说二位这火气。宗室大了去了,你说谁家没几门子穷亲戚。呵呵,还有呀,太子殿下已然弱冠之年,东宫正室的位置却一直悬空着。你们说……若这事办好了,难保陛下不会……” 说着,眼睛在众大臣间游走了一番,屈身行礼告退。留下一群大臣彼此干瞪了会眼,弄懂意思后便三两散开各自行事去了。消息传来,圣献帝笑眯眼大袖一挥,摆驾椒房殿报喜去了。 锦福宫,平阳倒是作息一如往常,无半点异样。倒是她身边的宫婢侍监各个愁云惨淡,就差哭给她看了。平阳斜倚在榻上,捧着本从太子那借来的《异国志》看得兴致盎然,不时伸手从身边矮几上摆得几个果脯瓷碟里捏几个丢到嘴里,即使酸眯眼亦吃得津津有味。 秋月看着眼馋,偷捏了一个塞进嘴里,“哇……”的一声转身快跑几步,吐进了渣斗里。双手捧着腮帮,嚷嚷着:“好酸好酸,牙都倒了!啊,公主,你怎么吃得下的。肚子里还不酸得冒泡。啊啊,我要漱口。”一把夺过凡雁的茶盏,咕噜噜连灌几口却仍漱不去那一嘴的酸。 冬梅狠瞪了几眼秋月,回身瞥了眼仍在看书的公主,实在按捺不住了,上前进几步道:“公主,你真的这么宽心。不怕真嫁那茹毛饮血的蛮夷。” 平阳挑了挑眉,坐正身子抬眼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她锦福宫里何时有这么多怨妇的?嘴唇弯了弯,捏了个酸果子,兀自忍不住眯了眯眼,真酸!想了想,开口道:“突厥汗国自高祖时就与我朝建交,太宗时忽旺可汗更来函联姻。太宗将宗室女安城公主下嫁与其和百年秦晋之好。嗯,冬梅亏你也饱读诗书,熟知文史。说出的话真真羞煞了人。 突厥自太宗建元年时征服了东六国定都上京,至今已快两百年。老早摆脱了畜牧放羊,大部分贵族子弟皆聚居上京,习我中原文化,虽仍不改马上民族的本色,却也早已甩去蛮夷的帽子了。还一口一句蛮邦,那颉跌利正是安城公主直系,自忽旺汗王开始历代娶了不少中原望族的女子为妃,所以呀,长相必不一定是你们说的那样可憎。再说,嫁去是做正妃有甚么不好?莫不是你们嫌苦怕跟着我陪嫁过去?” 众宫婢一愣,回神后莫不一脸的羞愤。紫鹃搅了搅帕子,差点咬碎了银牙,公主这张嘴实在是太那啥了。呜,她们有那么差嘛?想着,福身跪地道:“好,刀山火海紫鹃都趟得。何况突厥蛮邦,公主想嫁奴婢便天涯海角跟着。”此话一出,众仆婢皆跪地表忠心。 平阳一愣,没想到她们来这出,坐正身子沉思了片刻,托腮玩笑似地嘟嘴道:“可我不爱喝那马奶酒啃大块肉,还是喜欢中原的米饭白面。再说,谁说我要嫁人了?” 众宫婢一愣,回神后一阵尖叫后冲上去齐哈平阳的痒痒。嘴里直念“坏公主,让你耍人。”,平阳哪里躲闪得了,索性与众婢笑扭成一团。 花凤提着兄长硬塞的慰问品锦盒进来时,惊得张大了嘴,回神后不免为陷入情网的兄长有几分担忧,难道平阳公主对她兄长难道平阳公主对她兄长几次三番地送物塞宝更亲向皇帝开口要求於之调任升迁,只是因她近身当差的爱屋及乌於之以降恩提携之意嘛?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这章,信子突然明白:何谓三人成虎,这就是呀!谣言素来可怕滴,o(╯□╰)o ----------------------------------------------------------------------------- 选了几张像平阳的绘画美女,大家觉得哪个像就哪个吧。一千个人心里一千个哈姆雷特,╮(╯_╰)╭各种性格的几乎备齐了 注明:图片来自百度。 第十一章 月饼 众人听通传赶紧缩脖止笑站好,等看清来人顿时又笑闹成一团。凡雁夺过花凤手里的锦盒,快手打开后一愣,眼角带着促狭的笑将锦盒捧到平阳面前。平阳一眼瞧过去,不觉怔了下,居然是月盛斋的七色缘月饼。 说道这月饼不免要多几句嘴,玲珑小巧的个头颜色纯净剔透,搭配上各色不同口味的馅料,像及了月神嫦娥那段神秘甜腻忧伤且无比纯净的古老传说。自打月盛斋推出至今已然七十余年,期间几经修改创新口味品种越发地齐全,但这最初的一系锦盒却一直是最卖座的。 每每临近佳节才会有,就算你是天王老爷都不一定能够预定到。据说那订单最长时能排到六七年后,情人夫妻等虽急着讨心上人的欢心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这一等事情就多了,有饼没到情已了的,有饼到了情人早已变恩爱夫妻连小孩都生两三个的……更甚者有情爱日渐淡薄却因饼到了再次重温上甚更胜以前的,也有因饼结缘的。总之,关于这七色缘月饼的故事说上七天七夜,未必能讲完。 平阳暗暗压制下思绪不稳的心,净手后举箸夹了个莲蓉馅的到小碟里,秀口慢咬了口,绵软香甜的感觉在舌尖慢慢弥散开,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 低首掩去此刻脆弱落寞的眼神,想到前世那暮郎平日最喜欢拿这些虚无的玩意讨她欢心,每逢中秋佳节都会定时早早摆在她梳妆案台前,在她起身梳洗后,他便会拈一个掰开两人分食,或是直接从她唇上抢咬去一口,伴着丝丝柔情使得她无限沉醉。可想到那一切可憎的真相,顿觉心头一阵绞痛,苦涩蔓延得再甜的糕点也变得索然无味开来。 花荣估计做梦都未想到好容易鼓起勇气的讨好,却是拍在了平阳最不愿意触及的地方。敛帕拭了拭嘴,抬首弯唇笑道:“嗯,不错。可惜甜腻了些,大家若是喜欢就分了去吧。” 闻言,早眼馋按耐许久的众人哪里还客气,福身道了谢便捧到一边分抢了。本就只□块,僧多粥少结果可想而知。 花凤瞪了瞪眼,张了张嘴,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噎了下去,伸手抢过两块,在众人不满的惊呼中一口塞进去,边嚼食边肉疼,只铜钱大的□个月饼就要五十两纹银,还是她兄长用拳头从同僚兄弟那硬讹来的。 可结果人家公主只瞥了几眼,咬了一小口。越想越发的憋屈,娘的,她领着锦盒出门时忍受着顶着大红脸兄长难得的絮叨,还有那因不肯割爱相让而被揍成猪头且双眼黑轮面部浮肿媲美上林苑养的异兽竹熊――他们自小的开裆裤兄弟孟贵无止尽的哭诉。 为这破月饼,她兄长花荣连为女人插兄弟两刀的这等下流事都干了,可惜呀,尊贵的公主殿下好像并不稀罕这玩意。倒也是贵为公主,啥东西没吃过见过享受过。也只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当宝。真贵呀!肉疼!对于自小生在节俭之家的花凤来说,这确实是件花钱讨没趣的蠢事。 平阳抬眼瞅了瞅明显面色不佳的花凤,熟知她的秉性,捂唇笑道:“我说我的女大将军,又是谁给你气受了?” 花凤一愣,既然当事人之一的发问了,一挑眉夺过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猛吸一口气,开始咋呼开来。平阳起初脸上还噙着淡然的笑,准备适时取笑一番花凤。可还没等听完,脸颊老早臊烫开,一片绯色晕染脖颈。 这花凤半点不懂修饰遮掩,从平阳赠刀美人得救免罚进言提携升迁,直扒拉到最近的送剑宝弓乃至赠兵书、赐果品吃食与汗帕丝卷布匹之类的皆事无巨细地一一列数了番。惊得平阳由失笑到瞠目……方后知后觉这些事情对于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家来说是不可随意做的,羞红的脸在想到前世动心的下场时,面色又倏地转成苍白。 一直以来,平阳只是单纯地想尽量弥补前世对花荣的亏欠,他不仅拼力将文洛带离那无情魔窟,并因此遭贬黜戍边后在得知刘运倡阴谋仍不顾一切、不惜冒杀头的危险私自率兵赶到事发地於庆宴之际将众叛贼全部绞杀。 可惜,那时的她已经彻底崩溃了,在风云变幻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依稀看到花荣高骑在骏马上浑身卷杂着仇恨的怒火,像是地狱复仇的修罗般奋力挥舞着不时挟起血雨的大刀。 她不知道前世的花荣命运结局如何,但有一点她清楚:前世的自己亏欠他太多了。 发泄完心头怨气的花凤看清平阳的面色,郁结的一咬牙,跪地请罪道:“公主若是想避嫌,还是放花凤去别处当差吧。” 平阳怔了怔,方惊觉到自己过度的反应,抬首努力挤出个释然的笑容道:“你想哪去了?诸事是我考虑不周,至于他的心意我且领下,记在心上了。可……目前谈那些,对我来说有些为时过早了。” ‘他、我’字,让垂头丧气的花凤听出了些意思,公主并没回绝到底。嗯,总算对那楞头兄长有些交待了。一拍掌站起身落坐到榻边,咧嘴笑道:“哦,也是。现下,公主能记着就可以了。” 闻言,平阳两颊酡红,恼羞道:“紫鹃且撕了这女人的嘴,长针伺候她,看她还贫。” “老子男人,你侮辱我……” 花凤气得肺差点炸了,明明知道她脾气却非拿这个戳她的脊梁骨,要死了,这刁钻公主!她兄长惨了,哪里是她对手呀。 是时,现任职京卫大营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的花荣,正站在校场高台上攥着马鞭黑煞着面来回踱着步,东台角的几根粗木桩上捆着被皮鞭抽得皮开肉绽的士兵,西台角□颗人头滚将在一起,还有无头的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上。 校场上鸦雀无声,个个挺直着腰站得笔直,烈阳的烘烤下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却没人敢动弹一下。因昨日有一小队士兵偷溜出去吃酒醉后不付帐打伤酒家掌柜不算,还与几个市井泼皮在西集市喧哗处大打出手,恰被路过的巡城御史抓个正着。丢尽了京卫大营的脸面,花荣甫上任时已然轻惩整顿过一次军纪,这次便不再手软直接开了杀戒。 比起训练有素、人人皆可以一挡十的禁军侍卫,京卫大营里的士兵就是良莠不齐的杂鱼,且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的混饷兵。想到这,花荣就一个脑袋两个大,用训练禁军的方法来训练这些杂兵确实急躁严苛了些,但京卫大营保卫着京城周边的安宁,是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的大夏朝虽已衰微,各地藩镇节度使大都世袭各自为政,朝廷老早奈何不得他们。但食君俸禄担君之忧,更何况当朝的圣献帝比起前任的几位在国事军政操行上明显强很多,算得上一位有为的君主,可惜大夏朝到他手里已然是个烂摊子,再补救也只是苟延残喘。 虽自幼家父告诉他逢此乱世须独善其身方可保全,可他却不甘庸碌一生,虽在禁军中凭己力一路跌打很快晋升为左统领,可他每日活得浑浑噩噩,直到遇上平阳公主,他方才惊醒过来。初公主赠他宝刀名剑强弓劲弩,起初只当是因他嗜好才赐予的,直到调职升迁送他兵书才幡然顿悟出一些。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平阳公主并非外表那样的纤弱女子,是个志向高远且胸怀乾坤的人。可他觉得身为女子并不需背负这么多,托妹妹送她玉石翡翠水晶……乃至最近无意撞见的那盒特殊材质的月饼,就是想宽慰逗她开心。她该像那些翠玉宝石般玲珑剔透的,且不沾染一丝杂陈。就该那般无忧无虑地活着享受宠溺,一切交给他们这些臭男人来扛就好。 虽心知肚明她赐送那些东西真正涵义,可这样不瑕的女人让他不由得心往神想,有意无意的回馈,虽另含它意却有意存着让外人误会的意思。损党兄弟笑他不自量力,公主是那高悬苍穹的皎月,岂是他这等粗夫莽汉所能肖想的。 敌方尚是懵懂情窦初开之际,拼力一战的最佳时机就在眼前,就算事后战败不成亦可留下些许青涩记忆,至少他搏过不后悔。既是争过亦输了,那也没甚么可遗憾的了。 将男女情爱比作战场厮杀的花荣,却也有几分可爱处。可惜,对于这等纤细柔美於之倾心的敌人,他却下不了狠手只敢旁敲侧击。但这等想法且畏首畏尾的态度,让戚元芳很是鄙视。按他的说法就是寻个没人的机会直接上了再说,生米煮成熟饭看她怎么蹦达。却又被素来疼惜女人的孟贵斜嗤,说该送小礼物讨欢心。於是他开始回送除了玉印翡翠摆件水晶瓶以外的东西,诸如:玉镯翡翠簪水晶项链、市井小玩意等等,包括抢了孟贵那盒代表绵绵相思缘的月饼。 校场铁血手腕后,花荣却愁眉深锁地回到府宅,进得屋室还未来及落坐,便被躲在屏风后的花凤蹿跳出来直呼面门,连连几招化解后,花凤翻身坐到椅子上,抖腿笑道:“大哥,那啥破月饼公主收了,她说……她说,好好,我直接说嘛,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子?!你的心意她领着,且记在心上了。只是公主说你与她皆未正式成年,所以……为时过早。但,后日中秋佳节,皇上御花园设宴赏月,你现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可以参加宴席了哦。据公主说,她也会莅临。” 花荣皱了下眉,离开禁军那差事才知道进去一次皇宫有多难。也罢,许久没见了,也不知她马术学会了没?最近可好? 花凤眼珠骨碌碌转了转,缩头忍笑打开窗户翻了出去,仰首看了看幕空,中秋八月十五前夕月亮就是圆呀,像好吃的酥油烧饼。嗯,明日撺掇秋月去御膳房再打劫些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月饼的各种美好,但是如今的月饼好贵呀,摆两张图眼馋眼馋吧,()口水 第十二章 出宫 八月十五月儿圆,不知秋思落谁家。家家户户忙团圆,不亚于新年的热闹。京都洛安俨然成了不夜天,节庆前后免去几日的宵禁。洛河东岸酒肆茶楼林立,西岸楚楼香馆密布两畔处处灯火通明,画舫游船穿梭洛水上,东西集市喧闹如白昼,众人三三两两相约出门或是逛街游湖,或是聚会赏月。 皇宫虽也热闹,却仍比不得市井里来得逍遥快意。在匆匆请示母后得到默许后,长宁乐得差点跳起来,拉上平阳两个人一路笑语着离开了椒房殿,往凝云阁而去。 还未到门口,秋月便急不可耐地迎了上来,看到公主满脸的喜色,不由“哟呵”一声蹦将起来,紫鹃赶紧将替换的衣服捧过来,几个人互相推搡进了屋笑嘻嘻地逗闹着换好了衣服,上了辆普通的乌篷马车,换了男装的花凤吆喝‘驾’的一声,栗色马原地踏了踏蹄嘶鸣了几声,才懒懒地拉着马车晃悠悠开跑。 花凤心里一阵呜嗷,天啦,皇宫里居然可以找出这等操蛋的劣下惰马,还有如此粗制做工的马车,难得,实在太难得了。她却不知这是冬梅前几日特意命人从西市马集上来买回来的,想到要保护两位身娇肉贵的安全,花凤不由愁眉深锁,公主侍卫的差真不是好当的。瞟眼瞅了瞅左右不远不近跟着的皇家暗卫,唉,实际上做公主的也挺可怜的,整日被锁在个金鸟笼里。不就是随便出个门吗,她们却高兴得跟得了甚么宝贝似的。 罢了,且就这样吧。反正还有一串黑衣粽子跟着,怕啥?不由甩了几鞭子,碍于屁股的疼痛,惰马总算有了些劲头撒开蹄子加快了速度。很快出了兴安门由西门出了皇宫,直接往洛河东岸的望月楼而去。 花荣老早安排好了包厢,点好了酒菜。并定好了雕栏画舫在码头候着准备吃完饭后直接游湖赏月。戚元芳、孟贵被骗拉来做护花使者,但在得知相陪的是公主后,本嘻嘻哈哈的两人瞬间变成了苦瓜脸,没搞错吧?!公主?!回神后想脚底抹油,等看到花荣撸起袖子露出的贲张肌肉时,聪明地选择缩回脚乖乖地坐到角落去喝茶等着。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望月楼东角门,花凤将缰绳丢给门边候着的小厮,搭好下马凳伸手搀扶众人下马,紫鹃秋月几人皆蒙上面纱,平阳长宁更老实规矩地戴上帷帽,只因花凤说免得被相熟的人认出来。长宁嘟着嘴扯着平阳的衣袖,正想争辩时却看见另一边同时停下来的几座软轿上走下几名很是眼熟的朝中大员,瞬间闭了嘴。 紫鹃上前低声询问花凤道:“怎挑这么个地方?熟人未免也太多了。” 花凤无奈蹙眉低语道:“我说姑奶奶,这两位可是千金贵体,出了错谁担待得起。你们也是,明天宫里不就有宴庆,为何今日突然非要出来看看呀。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且饶了我,你以为如今这时候望月楼的位置是那么好订的?” “好姐姐,算我怕你了。你问我,我问谁去。既来之则安之吧,唉,罢了。”说完,紫鹃回身搀扶平阳,瞪了眼过度兴奋四处乱瞄的秋月,跟在引导小厮的后头上了偏门楼梯往订好的包厢而去。 “墨轩阁到了,众位请。”小厮上前敲了敲门,还没等门开,花凤随便丢了块碎银过去意在遣退。小厮笑脸接过,瞟了瞟后面跟着的几位女眷,不用猜必是权贵之家的,弓身谢礼后便退了下去。 花凤这才推开门请平阳她们进去,花荣等人正准备行跪礼时,却被紫鹃摆手止住道:“莫须多礼,都备好了嘛?” 花凤翻了翻眼,侧肘道:“姑奶奶进去吧,老子饿死了。”长宁噗哧笑开,紫鹃弄了个大红脸,回身狠瞪了眼花凤恨不得戳两个窟窿,扭着身子闪了进去,兀自立在那生着闷气。 平阳笑了笑,跨脚进了屋。众人站定女眷们揭去面纱帷帽后,花荣戚元芳孟贵三人互相看一眼,决定还是离开妥当些。正准备行礼退出去时,平阳已然出声道:“都入座吧,花统领,你们也无需拘谨。紫鹃安顺你们也是,既是出来玩就没那些规矩。” 长宁眯眯眼,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扇,侧肘托腮趴上去,很快兴奋地咋呼出来:“二皇……不,二姐你看湖上好多船好多人,还有岸边好热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呜,我羡慕。以前我只能在城墙上远远地瞧一瞧,第一次瞅得这么真切。唉,真羡慕。家里再热闹也比不得这里自在,啊,你们怎么都坐下吃上了,嗯,安顺不许动筷子……” 说着,几步跑过来就着筷子咬去了大半口,眯眼笑道:“嗯,好吃,这是甚么?” 小太监安顺顿时眼泪汪汪,他还没来及尝了,赶紧将剩下的一半塞进嘴里,咀嚼了会,老实地摇摇头答道:“像山芋糕,可又不像,小的没尝出来。不然,小的再尝一片。”说着,挠头做苦恼状。 长宁一爪子拍过去,咋呼道:“猪脑子,去,吃货!且起来边上伺候着。” “呜……”安顺哀鸣着求救般看向对面的几位,看到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发嗔,戚元芳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低首装没看到。孟贵扭首装看窗外的景致,花荣看推脱不开,不得已开口道:“呃,上菜的小二说是甚么紫心山芋碾成泥状接着……戚元芳,你说怎么做的?” 被拉下水的戚元芳自认倒霉地摸了摸鼻子,接话道:“回小小姐,是挑小个的紫心山芋碾作泥膏后,煨上高汤拌入香油,再将山楂甜枣花生核桃等各色干果大概十几种一并碾成粉后,搁上半碗清凉山的泉水,和上糯米粉捏好入模子搁笼屉上蒸熟,放一边晾凉至半透明状,起模浇上备好的糖汁点缀上晒干的桂花,就是这紫玉山芋糕了。” “呿,谁问你做法了。呜,还有本宫……我怎是小小姐了,喊我四小姐。哼!二姐,我们且吃杯酒,不理这些蠢蛋。” 长宁端起酒杯就要与平阳撞杯,戚元芳只得再次捏捏鼻子自认倒霉,唉,果然公主都不好伺候,也只平阳公主例外呀。 平阳端起酒盏微微朝花荣示意了下,转首与一边嘟嘴的长宁撞了下杯,笑道:“且举杯共饮吧,安顺你也坐,今日无需伺候。长宁,今日就收敛些,可好?” 闻言,长宁噘了噘嘴,将凳子往平阳这移了移,伸手在桌下拉了拉平阳的衣袖,嘟嚷道:“好嘛,二姐我听话便是。且留些薄面於妹妹,呵呵,我道歉便是。不是蠢蛋,都是聪明蛋,可好?” “噗哧……”花凤弯腰呛咳笑出来,指了指戚元芳而后拍桌哈哈大笑开来,端着酒盏的戚元芳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翻眼看了下头顶的琉璃吊盏,举杯於花荣、孟贵二人笑道:“属蛋的家伙们,且再饮一杯如何?” 这厢,连平时有些冷性子的冬梅都扬声笑开,好损的一张嘴。平阳扭首趴到紫鹃肩上,掩帕捂嘴努力抑制只微动的肩头看出些许笑意来。 花荣脸上一阵精彩的白红青交错后,黑煞着面郁结地仰首喝下。回脸看到对面脸颊微晕的平阳,顿时心头一软,放下杯盏道:“且快些吃饭,船在下面等着了。”说着,起身打开门扬声道:“小二,可上热菜了。” 只听到一声“好嘞”,平阳、长宁在紫鹃的示意下,起身到屏风后暂避。几个跑菜的小厮端着木盘一阵穿梭进出后,冬梅才将二人重新引出入座。众人经方才的笑闹后不再拘谨,喝酒吃菜甚是自在。 安顺夹住一鸡腿,秋月倏地一瞪眼,伸筷子抢过递到花凤碗里笑道:“凤姐姐吃。” 花凤笑了笑,正要下口时却瞅到安顺那无辜水蒙蒙的小红眼,顿觉没了味。正想夹还给他时,长宁夹了块鸡脯肉丢到安顺碗里,怒道:“你个吃货,别搞得我平日欺负虐待你似的。再学兔子戳瞎你,花凤莫理他,这只会吃食不会下蛋的阉鸡。” “呜,公主……不,四小姐,我就算没去根子也不会下蛋。”泪眼朦胧,缩爪子继续学兔子。 花凤、戚元芳孟贵仰首哈哈笑开,平阳冬梅气得直瞪长宁,这话哪里学来的?也不臊? 长宁看懂了意思,低首撇撇嘴自认倒霉,伸手狠掐一把安顺的细腰肉,说道:“好嘛,二姐、冬梅,你们只当没听到。莫说与娘,呵呵。安顺,来多吃些。” 说着,连连乱叉了几大筷子菜,舀了好几大勺汤到安顺碗里,只堆成小山才罢手。眼神示意道:吃货,吃呀,吃不了你死定了,回去有你受的。 安顺抽搭了下,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水渍,抱住碗委委屈屈像小媳妇似的,有一口没一口扒拉起来。平阳朝紫鹃示意了下,紫鹃转身拿了个空碗递过去,安顺扁着嘴将堆得小山般的碗挪开,夹了个鱼丸到空碗里笑眯着眼低首慢吃开。 长宁无奈讨了个没趣,二皇姐发威了,她只得认栽了。坐正后乖乖地举箸吃菜,不时与平阳吃几杯桂花酿甜酒。气氛再次恢复正常,不时还能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谈一些市井佚事趣文。 花荣不敢直视平阳,他知道这同桌进餐的机会是花凤特意安排的,可他却不如戚元芳孟贵放得开手脚,看着讲趣闻讲得眉飞色舞的孟贵,还有说笑话说得甚是逗趣的戚元芳,还好带这两个活宝来,偷瞥了眼脸颊晕红笑靥如花般灿烂的平阳,心一下子酥软了,这才像豆蔻之年的女孩子。 花凤端着酒杯往兄长眼前一横,笑道:“且吃杯酒吧,老哥。” 花荣怔了下,赶紧收回视线,一阵滚燥上脸执起酒壶连斟饮几杯,走到窗前藉着看风景吹了好一阵凉风,才恢复勉强正常。自己是怎么了?怎像个毛头涩小子般失了分寸? 趁众人笑闹嚷嚷再次举杯共饮时,平阳淡觑了窗边的花荣,垂首藉着饮酒的工夫,掩袖隐去那抹哀伤落寞,不知为甚么每每提及或是见到花荣,她都会不自觉想起前世惨死的那双儿女。她知道与花荣无关,对於祁暮清她是满腔的恨,恨不得那男人立刻死在自己面前,且死无全尸。可花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对自己的好由前世延续到今生,依旧还是那样的纯粹炙热。 如前世一般,花荣还是……可她却不是当日那懵懂无知单纯易知足的平阳,每逢佳节倍思亲,大概说得就是她此刻的心情吧。她真的好想念文洛他们,知道今世的自己不可能再犯傻嫁与祁暮清,可想到那三个孩子,痛悔恨时时刻刻折磨着她那已然千疮百孔的心,再想到祁暮清,爱意全无,剩下只有彻骨的恨意。 将自己变成这番模样的,就是祁暮清与刘兰芝,她该立刻杀了这两个人才对。可惜她又不敢轻易去触碰那些关於命运改变的一切,她自认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扭转乾坤改变一切,她只能保全,只求家人亲友可以平安度过此生,得一个善终。 所以,注定她不可以麻木地杀戮报复。如今的大夏朝就算没有日后的慕容棋、祁暮清,也支持不了多久。 眼下她父皇圣献帝还活着,尚还稳得住局面。可父皇一死,所有的一切就会像决了堤坝的洪水般肆虐开来,接着一系列的天灾人祸:房屋淹没人畜死伤饿殍千里瘟疫横行…… 藩镇割据派系争斗,年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那时的大夏朝被割裂成大大小小十六个政权,末帝李思谏老早是摆设了,因战乱他只得避逃到南方的卞州建立了后夏苟且偷安,而后又被人劫持回洛安成为了一个可耻的傀儡。 而讽刺的是:慕容棋、祁暮清正是前世结束这一切灾难的人,他们南征北讨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重新统一了这破碎的山河,对於她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对於天下子民来说他们却是恩人。 如果她现在贸然杀了这两个人,结局如何?她不敢去想象,她只知道这两个人轻易杀不得,那剩下的一条路只能是因势利导的利用。 因此,她本不想与花荣有太多不该有的牵扯,但命运就像在开玩笑……虽与前世有细微的改变,可花荣好像对她还是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她该怎么办?回应?!不,至少到现在她都肯定自己对他感恩甚于其他。更何况,连底下路该如何走她自己都不知道,又怎能连累再次害了他。既然不能给予,就不要给他太多的希冀。 看平阳与花荣皆与往日有些不同,一个装看风景吹凉风,一个低首神游不知在想些甚么。 众人不觉开始猜想开来,几个递眼后像是达成甚么共识般,正准备出声笑闹一番时,平阳却突然起身端起两杯酒,在众人暧昧不明的眼神中慢步走到花荣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哎,各种卡呀,可怜的花花,╮(╯_╰)╭ 第十三章 游湖 淡然地将一杯酒递向花荣,平阳脸上努力噙起一抹浅笑道:“我说花统领,花凤与我情同姐妹,她唤你大哥,我可否也唤你一声大哥。” 众人一怔皆惊愣住了,花荣懵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接过酒盏莫名地来了句:“您当真听不得我劝?那些与你无关的。” “送大哥刀剑兵书时,平阳已然是下了决心的。不是大哥几个水晶瓶琉璃盏就能改变的。” “是吗?那需要我做甚么?” 平阳攥着杯盏怔了下,低首掩去此刻的表情,回道:“已然够了,谢谢大哥。且饮了此杯,我先上画舫去了。”说完仰首饮尽,接过紫鹃递来的帷帽戴上,率先开门而去。 花荣捏了捏酒杯,兀自饮下此生最苦涩的一杯酒。花凤不知如何是好,公主与大哥刚才说的话是甚么意思,跟猜哑谜似的。为何好好的气氛瞬间如泼了冷水般? 戚元芳比孟贵花凤他们精明些,上前拍了拍花荣的肩,笑道:“唉,许是我们逼急了。对方毕竟是……没事,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慢慢来。 有句老话说得好:来日方长嘛,聪明的女人向来都不是那么好追的,不行你就换个笨些的,比如我家那憨妹子。” “去你的。”花荣撇开他的熊爪子,赶紧后面跟上。罢了,做大哥总比甚么都不是强,再说他只是干哥哥,又不是亲哥哥。损友只一句话说对了:来日方长。 不理会后面紫鹃焦急的提醒声,平阳一路低首快速地下了楼梯,转了弯急步往出口而去。却不想与侧面突然走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身形踉跄着往后跌倒,被撞的人堪堪站稳后快手捞住了平阳的腰。 帷帽的纱微微拂开,平阳惊得赶紧扭首挡住,藉着对方的扶持站稳后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福身行礼道:“多谢!失礼处无怪罪。” 话音未落,紫鹃已然后面赶了上来,看到公主与个褐袍书生站在那像是在说话,再一瞧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赶紧上前福身行了礼,转身责备道:“小姐,怎回事?” 还好帷帽遮着,平阳脸红了红,低声回道:“不小心撞上了……这厢没事了。” 明显紫鹃不满意这答案,怒眼不满地瞪向公主。平阳略觉尴尬不知该如何说清,不自觉地拉扯摆弄着衣袖,有些无所适从。 丫鬟脾气比小姐还大,有意思。褐衣书生打扮的男子挑了挑眉,拱手微微行了礼,解围道:“是我方才大意没看路,正要出门时,不小心踩到了小姐的裙裾。这厢才停下来,赔罪。”说完,拱手告罪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紫鹃撇撇嘴,只得作了罢。花荣跟了上来,瞥了眼甫走的背影,回身看眼平阳,沉声问道:“没事吧?” 平阳摇摇螓首,便由着紫鹃搀扶出了门。花荣无奈只得暗叹了口气,戚元芳上来侧肘捣了捣,凑耳笑道:“看吧,还是有些不同的。没事,走吧。” 这厢,褐衣书生慢悠悠地踱着步来到游船画舫停泊的码头,脑中却不时闪过纱帷拂开的瞬间,纵使满面泪水却亦可令人心生疼惜的俏丽娇颜。扶住时那霎那的手感,杨柳细腰不过如此。 美人如斯,却不知何人如此狠心使得她如此哀伤,以致她连路都不愿细瞧慌忙逃开般想要离去了。可惜可叹!世间多情总被无情伤,还是无情的好些呀。 正在褐衣男子忙着感慨人生时,画舫上的众人等不了了,一人探头道:“我说齐笑煜,你这家伙快些好不好?都等着你作下一首诗了。做得好,我们让茗烟姑娘陪你。你说是不是,慕容兄?” 喝得微醺的慕容棋将边上陪酒的姑娘搂到怀里,一阵轻薄后肆意大笑道:“是呀,做的好。茗烟姑娘陪你。做不好,就让窗边臭了脸一晚上的延之表弟陪你。哈哈,你说好不好?世子爷。” 已然醉死的李从让霍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指着慕容棋一阵大笑后,拍桌道:“做好了便罢,若是做的差,我让我家那贞烈婊`子母老虎陪你。哈哈……” 此言一出,众人笑开。几个人从画舫上下来,不由分说地将齐笑煜架上了船。船夫们看人到齐了,就收了缰绳撑篙离开了码头。 待平阳她们一行人到时,刚刚好与之错开了。船夫搭好悬板,花荣先过去再伸臂将平阳紫鹃依次扶上来。然后进舱房等了会花凤她们。人都聚齐后,看时间正在点上,戚元芳便提议去三生桥那的潇湘水台听小玉兰唱戏。 小玉兰进过宫唱戏,秋月自然记得连连拍手叫好,招呼船家快点开船。平阳摘去帷帽笑了笑,重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紫鹃递了杯暖茶,替她系好披风。挨靠着选了个位置,随意落了座。 戚元芳去前舱让人送上来一些糕点瓜果给女眷,自己则提了一坛子,拎着几个油纸包裹的下酒菜。走到桌边掀去酒坛子封盖,笑道:“来,上等的太白酒,喝几杯。刚才的甜酒像喝水似的。再配上祥德斋的下酒菜。听着小玉兰的戏,那叫个爽。” 秋月不满了放下茶盏,嘟了嘟嘴道:“哦,那为何请我们去那望月楼?也就几色糕点特殊些。” 戚元芳不觉愣了下,经刚才那出认兄戏,大家根本没怎么再吃就草草收了场。总不好再提这茬吧,想了想开口道:“嗯,确实。不然姑娘也来吃些。” 嗅到那浓烈的酒香,秋月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回道:“不了,这酒我吃不得。风姐姐,你们也少饮些。” 长宁勾首看了会窗外的喧嚣,兴奋地回身拉起秋月凡雁,三人到另一边看西岸街道边的花灯,压低嗓子不时凑耳说上一两句。 看到气氛有些压抑,花凤赶紧举杯鼓噪道:“来,先喝几杯热闹一下。对了,冬梅你琴弹得好,可否抚一曲助助兴?” 候在平阳边上的冬梅懵了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求救般地看向公主。平阳颔了下首,浅笑道:“安顺焚香,冬梅去取琴,我正好也想听几曲。若能唱上一段,更好。可行?” 闻言,长宁倏地将头调过来,拍手笑赞道:“是呀,这等景致不让冬梅奏上一曲确实可惜了。我可先说清楚,小玉兰的嗓子不一定比得我家的梅儿。” “公主,你……”冬梅咬唇脸羞恼得通红死劲一跺足,既然将她与个戏子比较。真真活活气煞了她。 长宁赶紧拱手讨饶道:“好嘛,好嘛,我错了。紫鹃,你顺道将棋盘拿来我要与二姐对上几局,这次一定要赢!” “至今无一胜绩,臭棋篓子,四公主您确定?”冬梅借机讽了她,逗得众人顿时哈哈笑开。 没一会工夫,暗香焚起,冬梅素手慢拨琴音一起,气氛瞬间活络了许多。紫鹃几个凑到一起,看两位公主实力甚是悬殊的对弈。不时凑耳说上几句笑话,气得长宁嗷嗷叫。时不时还悔上一步棋,众人连呼:“臭棋娄,真小人。” 长宁非还掰说:“我乃女子,悔就悔了。”接着腆着厚脸继续下棋,逗得众人笑声不断。 花荣见平阳再次笑开才稍微安了心,转首端起酒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慢慢酌饮起来,看着岸边的景致,听着曼妙的琴音逐渐拂去了他心头残存的一些浮躁。弯唇凑身笑道:“妹子,无论如何,今天哥哥敬你一杯。谢谢了。两位兄弟,同谢了。” 说完,四人相视而笑,举杯饮之。画舫悠然安静地随波前行着,舱房里则不时传来几声笑语,伴着悦耳静心的琴音。融入在洛河穿梭往来的画舫游船龙阵里,甚是和谐热闹。 不到三盏茶的工夫,长宁已然输了四局,眼瞅着面前的这局也已成颓败之势,不由得恼了伸手推乱棋子,不依地跺足娇嗔道:“二皇姐坏死了,一点都不让我。呜呜,下棋至今你都未曾让我一局。” “噗哧”紫鹃捂嘴笑了出来,点额取笑道:“二小姐还没让你,我的天啦!四方诸佛求求你们,赶紧让咱们的四小姐赢上一回吧。阿弥陀佛!我家二小姐整日陪个臭棋篓子下,真真难为了她了。”说着,双手合十继续做祷告状。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羞得长宁凤眼一瞪,叉腰跳起正想发作时,琴音蓦地停了。寻迹望去,只见冬梅将古琴往前推了推,扭身闷气道:“哼!只记得玩闹。有谁认真听我抚琴来着。不来了,对牛弹琴的事情我不干了。” 众人一愣互相看了看,回神后也不恼,直指着互相的鼻子,爆出更夸张的笑声。 冬梅起初还气得恨不得立刻摔了琴,可后来看到花凤几个滑稽耍宝的夸张笑脸,不由又捂嘴笑了出来。转身坐正后做怒状道:“哼!我不拿出些看家本事真要被你们小瞧了。底下不许喧哗,只静静听我弹一曲,若还是引不起诸位的兴致,那冬梅便当刻摔了琴此生再也不碰这玩什子。” 此言一出,惊得最不正经的花凤都敛去了笑容,放下杯盏下意识地坐正身子。 冬梅看差不多了,这才重新调整了琴弦,低首轻挑慢捻徐徐奏急,好似雄鹰飞过苍穹般壮阔,后又缓缓归静呈现恬淡清奇,宛若溪流慢淌叶落归根般的祥和宁静。 配合着舒徐幽畅的琴音,清嗓唱道:“烟水蒙蒙,一天潇洒西风。游子飘蓬,瘦减好形容。听疏钟也听疏钟,咽寒蛩,铁马风,扰得人心忡意忡耳边忡。奈何奈何也,目断飞鸿。忆云山,阴隔千里,寄音书,却也难通。 音信难通,音信也难通。远隔湘江,怅秋容枫叶红。送舟风,浪迹萍踪,人未逢。怕看那云重,说什么归鸿。相逢梦中,相思无穷。到如今,泪洒寒江西风……” 曲终音渐消,清丽婉转的歌喉配上绝妙的琴音,看似委婉隐逸实则荡气回肠,甚是励志慰籍於人心。 回神后花荣吁出口长气,拍案道:“真好,连我这不识音律的老粗都听出好来了。果真厉害。确是我等牛耳,还请姑娘恕方才冒犯之罪。我这赔礼了。”说着,斟酒连连饮了三杯才拱手作罢。 看着冬梅羞得酡红的脸颊,紫鹃捂嘴毫不客气笑出声来,说道:“这是当然,前年太后寿宴上那祝酒词就是我家的梅儿唱的,连宫里乐坊的领班周师傅都赞不绝口了。恨不得立刻从娘娘那挖抢了去。” 凡雁调皮地转了转水眸狡黠一笑,抢白道:“可惜,我们家的梅儿那时便已是四品的女官了。毫不客气当场一顿夹棍带棒子的冷叱差点镇傻了那家伙。也只我们有这等耳福,可听到这性子比那竹兰四君子更孤傲冷绝妮子的琴艺妙音了。呵呵……” “你们两个损嘴蹄子,贫死算了。”冬梅气得臊红脸几步走过去,与之扭打笑闹成一团。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突听画舫一侧有人在外面呼唤:“喂,可否借问一下。请问抚琴唱曲的是哪里的姑娘?喂,有没有人在?!……唐突问一下,可否再抚一曲於我等呀。” 众人一愣停止了笑闹,互相对看了眼。花凤气得想出去骂将一番,长宁微蹙了下眉,拦住低语道:“且再看看。” 沉寂片刻,在一阵突起的喧哗鼓噪后,又一人直接叫嚣道:“唱曲的美人,可否出来一见,不然直接来我们船上,与大家喝酒叙上一叙。可好?哈哈……”未说完,便甚是张狂地笑开。 这厢,花凤狠拍了下桌子,霍地起身撸起袖子,准备出去揍一顿这群瞎眼下作的浑球瘪三。 却被平阳适时摇首止住,朝紫鹃瞥了眼说道:“你平日识得的人多,且出去看看是何人带众闹事。这几日洛安城里飘片树叶下来,都可以砸死人。 我们是私自出宫,莫给母后添麻烦。花凤,你太急躁了且坐下。秋月,端杯凉茶给她消消火。” 紫鹃领命蒙上面纱,掀帘推门立到舱门口,冷声发问道:“我家主子问:对面的是何人?” 等了半日却是个丫鬟打扮的出来,还是蒙着面纱的,且举止问话毫不客气。 本搂着美人温存的李从让面子上过不去了,洛安城谁不知道这凤头紫檀画舫是他李从让的。他们出声唤人抚琴已然给了天大的面子,半日不理也就罢了,只当是抚琴的美人性子傲。但在他世子爷面前装不认识人,不是当众打他的脸嘛。 扶正冠帽整了整衣襟,推开门将准备回话的家伙踹到一边,满脸怒气指着对面的紫鹃,骂道:“娘的,也敢在你李爷面前摆谱。瞎了你亲娘的狗眼,你老子怎么养你的。出来,现在就出来。” 紫鹃一愣,居然是庆山王世子李从让,刘兰芝的新婚夫婿。可真是冤家路窄! 作者有话要说:唉,估计祥和不了了,我真不想将“暮狼”放出来呀。堵心的慌!! ----------------------------------------------------------- 哎,我真是后妈咩,不是的。真的不是!~~o(>_<)o~~ 第十四章 作戏 隔着窗纱瞅了会,长宁确定了李从让无疑。听到他那没嘴脸的骂将声,眼一转,脚一跺暴怒道:“哼!就此一句足以砍了他全家的脑袋。这不长眼的东西丢尽了皇家的脸面,二姐,我这就出去让暗卫就地正法了他,倒要看看他那乌龟老子王八娘如何教养的。” 平阳抬首只笑了笑,伸手示意秋月将长宁拦下,招呼到身前凑脸抵额轻声安慰了几句。安抚性地拍了拍手背,意在稍安勿躁。长宁气呼呼地坐到一边,随手抓起个苹果不顾形象地‘嘎吱嘎吱’地啃着泄愤。 花荣与戚元芳、孟贵凑耳谈了会,决定还是由他们出面处理妥当些。三人正想开口回禀时,却被平阳拦住,低语道:“大哥,不必担心,无碍的。现烦请大哥花凤、还有戚孟二位兄弟到前舱稍坐一会,切不可出声。没我的许可,亦不可离开。一会就解决。” 说着,不容分辩地挥了挥手意在退下。见公主如此执意怕是已然有了主意,四人互看了眼,只得躬身行礼后退到了前舱候着。 平阳将凡雁招到身前,凑耳吩咐了几句,凡雁领命蒙纱也出了舱门。而后平阳转身与兀自生着闷气的长宁说了会悄悄话,听着听着,长宁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被平阳适时点了点鼻尖,取笑道:“鬼丫头,平时整起人来一肚子馊水。今日怎忘了,一会就烦劳妹妹做回红脸了。” 长宁嘟了嘟嘴,站起身俏皮地蹲身福礼道:“得令。” 瞬间恼红了平阳的脸,伸手与她掐笑了几把才作了罢。冬梅与秋月则快手收拾着舱房,将烈酒等不合时宜的暂且收去。 凡雁出舱门后,果不其然又引起一番躁动,李爷亲自出马还骂出了口,出来的居然还是个丫鬟打扮的且仍面蒙着纱。 李从让气得转身连连踹了好几个嘘声鼓噪的酒肉狗友,转身捋起衣袖,双手大力地揉了揉因酒劲怒气已然扭曲着的脸,撇了撇唇正准备再放狠话时,却被对面突然的软语邀约呛得差点摔过去。幸得后面狐朋狗友的拦持,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凡雁见李从让踉跄差点摔倒,只得忍笑又重复了一遍:“我家主子说,请世子过来舱房说话。” 这次,大部分人都听清楚了。好大的架子,但因方才那曲妙音知对方是才女难免脾气傲,众人了然地笑了笑,暧昧倾羡地目光纷纷瞄向李从让。还是世子爷面子大呀。 这厢一闹,李从让有了面子,挺直腰杆整了整衣襟冠帽,装斯文地拱手回礼道:“那就叨扰了,还问两位姐姐,如何过去。” 紫鹃与凡雁互瞥了眼,回道:“烦请世子爷的画舫靠近些,两边搭个悬板,我等将世子爷扶过来便是。” 听到这话,李从让哪还顾得上脸面的问题,能独自会见神秘佳人,兴奋的酒劲都消去了小半。招呼船夫快快转舵撑篙靠过去,悬板搭好后不等人搀扶几大步自己便跨了过去。 凤头紫檀画舫上一阵尖锐的口哨嘘闹声,引得僵臭脸一晚上的祁暮清都不由勾首瞧了几眼,回脸瞪了瞪仍搂着美人调笑吃着酒的慕容棋,轻嗤道:“好玩嘛?怎还不喝死?” 慕容棋倾压下美人一阵厮磨逗乐,衣衫不整地抬首捋了下垂落的发带,笑道:“我说延之,你个暴殄天物,温柔乡美人窝里都能如此臭脸。 天下又不是只那青涩毛丫头一个,你该醒醒了。天鹅是那么好肖想的,有黄莺家雀就不错了,那高高在上的天鹅肉是那么好啃的。美人,你说对不对?” 陪酒的姑娘拉好薄纱,慵懒地倚回慕容棋怀里,不依道:“天鹅,天鹅!慕容公子,难道我等就真只是那登不得台面的黄莺家雀。 哼!要我说:天鹅也就是瘦点的肥鹅罢了。也只是多了个会飞的本事,怎不是好啃得的。它又不是凤凰。俗话道:落架的凤凰尚不如鸡,天鹅又有甚么好稀罕的。” “家雀,美人儿,你是那土头灰脸的家雀?不,我看你是那要了人命的花精。非吸干了我,你才肯罢休呀。延之,可听到美人说的。凤凰尚有不如鸡的一天,你也别……” 等看清祁暮清又黑煞了几分的脸,慕容棋讪讪地闭了嘴,低首继续与美人调笑。 祁暮清哼地一声,再待不得这污糟地,起身跑出了舱房一个提气纵跃落到画舫顶上,随意躺下仰首看着那轮分外皎洁的明月,兀自发呆。刘府一别后,她就像消失般。只听到她的佳名一日远甚一日,蛮邦求亲众人仰慕。再到最近京城传得越发绘声绘色、真假难辨的谣言,说她动心了喜欢上一个武将,做了很多特别的事情。 想到这,不由苦笑了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轻易上了心。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乃至任何关于她的小道消息传闻,一切都像磁石般吸引着他。 等他发觉不对劲时,早已深深陷扎在蛛网里动弹不得了。前阵子父亲的提议,他真不该拒绝的。以他父亲多年的威望及功劳,圣献帝肯定会答应父亲的联姻请求。 常言道:“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安蜀难安”,正因秦蜀两地长期的稳固安定,再加上他父亲祁道泠与已过世的舅舅慕容彻的鼎力支持,圣献帝才能在天下局势动荡、诸皇子争权夺利中一直稳居东宫并最终登上皇位,且至今仍稳坐这江山的。 对於忠心效忠圣献帝不二的古板父亲来说,能腆着老脸准备帮他开这口。实在是暗暗下了很大决心的。碍于自尊面子,他毫不思索地拒绝了。他祁暮清想娶一个女人,根本不必靠甚么家世背景。 虽当时得到父亲的大力赞许,事后他很快便后悔了。撇去父亲祁道泠,他祁暮清目前甚么都不是,也难怪表兄整日笑他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明日皇宫的宴请她也会去。想起方才画舫里那些所谓‘文人’的八卦谈笑与嘲弄,一股闷气堵在胸口甚是难受。 气恼地坐起对地狠捶了一拳,四下望了望正准备挑个借力点跃身上岸离开时,却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平阳。隔壁画舫那神秘女子居然是她,透过半开的窗扉瞧得一清二楚,虽她此刻蒙着面纱靠窗坐着,但确定是平阳无疑。 想到李从让那浪荡子一向的作派,祁暮清不由有些担心,四下瞧了瞧正准备藉着画舫旗杆上系的长绳跃过去时,才发现那画舫四周暗藏着不少黑衣蒙面人。不由脚下一驻,寻了个视角好的位置静观其变。 舱房内,平阳等众女眷皆蒙着面纱,与此刻早已乐昏头的李从让隔着帘帐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 李从让那个心痒呀,看到连敬茶的侍童都这么标致,那些蒙着面纱的女眷得多美呀。再想到那清丽曼妙歌喉,瞅上几眼这柔媚窈窕身姿,更是晕乎得东西南北都快分不清楚了。 按耐住猫抓挠般的心,李从让双手藏在宽袖里搓了搓,装作有礼地继续探问道:“诸位美人,是打哪里来的。怎我在洛安这地面上从未瞧见过。难道是因佳节将至,前来京城游夜市赏美景看花灯的。不知在下是否有这福气,陪伴诸位……” 看着连敬茶都惨遭揩油的安顺掀帘进来时,顶着俩泪泡黑煞着小脸甚是委屈的憋屈样。长宁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揭下脸上的面纱,仰首轻叱道:“看仔细瞧瞧,我是谁?” 秋月忍笑过去掀起帘帐,熟悉可怕的声音惊得李从让抖了抖身子,晃了晃醉酒后有些晕花的眼睛,揉了揉费力瞅过去。等看清那甜美嗓音少女样貌时,吓得啪地摔坐到地上。酒意瞬间吓醒了,腿肚子阵阵发软,怎是这祖宗? 长宁起身往前走几步,蹲身到他面前,伸指死劲戳了戳李从让那白嫩却此刻发青的面皮,柔声嗤笑道:“本宫的好堂兄,方才不是说要做我哥哥嘛?还说我年纪不小刚刚好。我说我的好哥哥,你的胃口可真宽。” 蓦地揪起他的耳朵,转怒道:“你这混蛋,谁的亲娘瞎了狗眼,谁的老子没养好他下的崽子。谁是李爷?混蛋,几日不见!你胆子横着长了!” “好堂妹,不,我的祖宗奶奶,你这次饶了我吧。千万别告诉我那老爹呀!”李从让急着讨饶,蓦地发现不对劲:公主怎么轻易出现在这里? 眼睛眯了眯,甩开长宁的箝制,整整乱了的衣襟,说道:“我也不怕,你说好了。堂堂公主居然敢私自夜出皇宫游湖。我明日就让家父递折子参你……啊哟,疼,别揪了……” 闻言,长宁冷笑了下,双手伸出去像拧绳索般下死劲折腾那对耳朵。疼得李从让连连呼痛讨饶告罪后,才松开甩甩发酸的手,轻笑道:“尽管去,最多今晚你这对招风猪耳朵被我割下卤了下酒吃。” 撇开浪荡风流性子不谈,李从让却有一张天生的好面皮,宜男宜女的俊美长相甚是讨喜。这也是他在风流场上无往不利的最大缘由。而现下,一对耳朵被掐得红彤彤,配上被戳红的双颊,一双泪蒙蒙的水眸配上那少有的绝色容貌,在烛光的映照下像极了惨遭恶婆婆修理的无助小媳妇,抽搭着红鼻子撇嘴乖乖跪在那。 长宁冷眼瞪了瞪,接过秋月递来的茶盏饮了口,低叱道:“外传堂兄男女色皆好,本宫一直不信。可方才安顺递个茶水,你都毛手毛脚。我李氏一族怎出你这浑球,明日本宫必会回禀父皇,问问庆山王如何教子的?” 此言一出,本就怕死老子的李从让吓得立刻抖若筛糠,哀求道:“堂妹,好祖宗姑奶奶!放着那么多美人儿不爱,我怎会喜欢那臭汉子。再说了,平时无意碰到个把容貌媲美女儿家的最多言语上调戏一两句,再揩点油而已。断断没再近一步,呜,再说了,我这长相……真去到那小倌馆,还不知后果是哪种的了?” 闻言,长宁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是呀,她怎忘了前年有个蛮族王爷进京朝贡,在御宴上一眼瞧上了陪同庆山王出席的李从让。当场跪地按照他族的礼仪献上信物求亲。实在是太好笑了,那时众人的反应呀。实在精彩到家了。尤其庆山王那像掉进七彩大染缸的吃瘪忍耐表情,哈哈!这辈子都忘不了。 经这一提,紫鹃她们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安顺拭着眼角笑出的泪渍,拍胸暗暗安慰自己比起李从让的耻辱,他方才受的真不算啥。好像就是从那次御宴以后,李从让行事越发的荒诞开来。进而有了男女色皆好的传言,但还真没听说过他蓄养男宠逛小倌馆之类的传闻。 怕只是想从调戏别的貌美男子身上,寻求出几分快慰。噗,长宁实在忍不住笑滚进了平阳的怀里,指着面色难看的李从让毫不客气的又笑了好一阵子。直到肚子隐隐作痛,腮帮子发酸才作罢,忍笑开口道:“哦,那便罢了。堂兄不是才新婚,该陪陪娇妻才对。怎还这样荒唐。”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到李从让更是火大的厉害。盘腿坐到地板上,没好气地哼道:“皇奶奶哪里是疼惜我,说是嫁个贤女给我。屁,娘的。至今没让老子碰过,当她是贞洁烈女这便罢了。 长宁,这事你得帮堂哥。我们到底是一家人,对不对?那刘兰芝就是个贞烈婊`子,蛇蝎毒妇。干她娘的贤女!她不让老子碰就算了,你老哥我最多当花瓶供着她。总可以吧,谁知她不是个安份的主,我常将朋友拉到家里招待,她无意撞到时是脸不是脸嘴不是嘴,呸!老子就当她烈女好了。 可她娘的,给老子戴绿帽子。她居然趁老子不备挖老子后墙角,藉着几次宴请不知怎回事,瞧上了蜀州节度使祁道泠的独子祁暮清。居然几次偷偷出帖相约,甚至在府里就拦截投怀送抱。婊`子贱`货!好,这我也认了。最多是费点事与她和离了,哪知这贱妇抵死不应。好吧,我只当她一时走岔,咽下这苦水。 可娘的她居然敢动老子后院的女人,将怀了孩子的红叶差点折腾死,还好老子回来的快,救下来红叶与她肚里的孩子。一讯问之下才知道,红叶当年居然就是这贱人给卖到青楼去的。红叶居然与贱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姊妹,当年她整死了红叶的娘,将甫满九岁的红叶卖到了青楼里。娘呀,这贱人下这狠手时才多大呀。七岁,老子想都不感想。 红叶是我三年前从湘兰院赎回的清倌,这事你们都该知道……咳,这事后老子就随意派人调查了一下,不查还好,查了差点吓死老子。方才知道刘兰芝那贱人过去已然干下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恶事。 老子虽平日行事荒唐,却从不打女人。但自这事后,老子杀她的心都有了。 偏偏是皇奶奶赐的婚,爷爷的,她没当我是她亲孙子。呜,回去毛。老子将那贱货赶到别院去了,还被家里青红不分的老头子一顿好骂,滚,老子不喝酒不玩乐,还活不活了!!” 说完,两眼发红充血再无了往日的浪荡样。双眸精洌,面色凛然。平阳边上默默看着,倒是有了几分日后前世‘义王’李从让的影子在。 长宁蹙眉想了会,撇唇无奈道:“这事我帮不了。” 闻言,李从让眼神一凛,面色一正站起身,拉拉皱褶的锦袍绸衫,像是下甚么重大决心般,端身坐了回去哑声低语道:“若我手里捏着刘运倡买官鬻爵欺上瞒下,贿赂公行奸恶诈伪乃至草菅人命,甚至通夷卖国的证据。可帮得?老子现在只想休得那贱妇,好让后宅恢复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实话:古代杀子灭妻并不新鲜,道貌岸然者更是杀人不见血。 祁暮清的做法只能说他还不够高明,【若是高明,前世根本没必要“娶平阳”作为报复的开始。】其中的缘由大家猜去吧,嗯…… 这种做法实际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祁暮清是个浑人,彻头彻尾的浑人。再加上身边有刘兰芝这么个毒妇推波助澜,o()o唉…… ------------------ 这里就剧透点到此了,若是都说了就没意思了,嗯,就这样! 第十五章 中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怔住。前面历数的罪状随意挑上一条就足以够砍头抄家的了,若是再添上通敌卖国这条,那可是牵连九族一个不留的大罪呀。那刘运倡有这等胆子?可看李从让难得的正经严肃样,该是假不了的。 长宁吓震住了,呆坐在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平阳倒是一点不意外,她原只知道刘运倡日后会通夷策反他国变相害死了她女儿文嫣。现看来,实在是自己轻瞧这人了。也对,由一个七品的小小知县爬到后来的右丞相、护国公,刘运倡怎会是只懂得抱别人粗腿的。 可现下他已官居中书省右丞,朝廷的正二品大员。若无铁证,轻易不可打草惊蛇的。若要动他,必须一招毙命,不给其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祁暮清、慕容棋也许她不敢轻举妄动,可刘运倡这墙头草到处见缝插针的跳梁小丑,对日后的行事有百害无一益,还是尽早除去的好些。 “怎都不说话,难道不相信我说的?”李从让很是懊恼,难道自己平日做人真那么失败。好容易鼓起勇气说实话,居然没人信。 “不,我相信。”平阳嘴角噙起淡笑,掀去面纱继续道:“只是不知道堂兄的证据是否是足以令老贼不得翻身的铁证。狡兔有三窟,打蛇打七寸。这事若是弄不好,可会被毒蛇反咬一口的。打蛇不成反而打草惊蛇,还误伤了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唉唉,平阳你是不是顾虑与那贱妇多年的友谊。我索性说清楚吧:刘兰芝只是心怀鬼胎之人派到你身边卧底的暗探罢了,你可不能好赖不分呀。” 闻言,平阳捂嘴低首轻笑了下,回道:“堂兄真当我是那黄口小儿了,理我是懂得的。那只问一句:抓人讲究人证物证俱在,你可都有?” 李从让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回道:“方才是为兄误会平阳了。”低首思索了片刻,抬首道:“自是都有,就不知妹妹想如何办那刘氏父女?” 不愧是日后可与慕容棋并肩打天下的义王,确是不简单。之前自己是故意将刘兰芝配与他的,只因为李从让是亡国后李氏一族中唯一继续大权在握且高官厚禄的。前世自己并不熟悉他,且也不愿多与李氏族人接触,自然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看来他被百姓拥戴为“义王”,还是有原因的。 她的不慎行事,算是害苦了前世的义王妃红叶姑娘。罢了,却无意让大器晚成的义王李从让提前“出息”了,也好,反正她迟早要对付庆山王李思谏,若此刻就能拉得这样的帮手,对於日后也不是坏事。 想了想,开口道:“堂兄想如何?” “唉,说我是庆山王府的世子,可我无一官半职。加上我平日的风闻,平阳你就别嘲弄我了。” “好,但若无意牵扯到庆山王叔,不知堂兄?” 李从让怔了下,不敢大意地正视过去,印象中温吞怯弱的平阳真的长大了,不简单。难怪三言两语状似无意就能让他那老子多年的谋划落空,也罢,他本就不想掺合那种不切实际的事情。回道:“毕竟是我生身父亲,还是请妹妹行事时稍微手下留情些。其他,为兄必鼎力相助。” “堂哥果然当得‘义’字,是妹妹多想了。勿怪,我怎会伤自家人。就不知堂哥这么做,王叔怪罪下来,您又当如何?” “呃,最多我带上红叶浪迹天涯逍遥快活去,再也不回来。” 李从让的洒脱坦白,让平阳暗下有些歉意。毕竟是她将刘兰芝胡乱塞给他的,就是想他们彼此互相残杀窝里反的。罢了,不提了。 平阳伸手轻轻击掌,只见面前黑影一闪,一个蒙面黑衣暗卫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李从让下意识往后一退,后脊梁阵阵发凉,我的娘唉,原来长宁是摆好鸿门宴准备教训他的。还好,他只是摸了几把小侍的手。 “枭,现你调几个人手,听命於世子。收集好所有证据,直接面呈父皇。本宫三日后便要刘老贼的脑袋挂於玄武门城墙外,你可听清?” “遵命” 黑衣蒙面者应声行礼后,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如来时般迅速消失不见,只纱幔帷帘随着轻微地飘了飘。 李从让紧张得使劲连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平阳这丫头可真是深藏不露。拉他下水都不带含糊的,想到行事一向阴毒心狠起来六亲不认的老爹李思谏,不由后脊梁一阵发凉。完了,他光顾着耍强逞英雄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瞅了瞅李从让那变幻莫测时而紧张、时而懊恼却又不甘忍气的表情,平阳了然地笑了笑,开口道:“堂哥莫忧且安心,一切如常就可以。” 凛冽的眼眸在舱房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正声道:“在场诸位听着:你等皆是本宫日后所想依仗之人,本宫用人不疑,必真心待诸位。亦恳请诸位能鼎力相助於平阳,这厢多谢了。” 说着,站起躬身行谢礼,众人莫不惊愣了下,亦匆忙回了礼,不约而同道:“公主如此信任,我等必不负所望倾全力相助!” “多谢!”平阳诚心诚意地道了谢,转身打趣般地吩咐道:“且恭送李爷”。 闻言,众人无不发笑。 李从让懵了下,明白过来时顿时臊得脸颊微微发烫,捂脸道:“不敢,小的有脚。你们继续弹琴唱曲,只当没见过我。”说完,掀帘推门而去。 惹得长宁一阵哈哈大笑,严肃的气氛瞬间消散去。大家又凑在一起,打趣逗乐开来。 屏风后,戚元芳轻轻捣了捣花荣,凑身低语道:“兄弟,不简单呀。呵呵,自求多福吧。”说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率先走出屏风装没事人般,连连嚷嚷着要吃酒。 花凤瞅了瞅兄长此刻略晦涩的表情,微微叹口气,适时拉走也想多几句嘴的孟贵。腾出空间,让他一人好好静一静。 李从让只身回到画舫后,众酒肉狗友凑上来打听,起初只暧昧笑了笑,随意搂个美人准备继续吃酒。哪知还有不长眼的问,急了索性直接一脚踹过去,怒叱道:“老子罩着的,你们也敢流哈喇子。找死!” 经这一下,众厮也不敢再多舌。机灵点的迅速岔开话题聊八卦,一阵鼓噪后画舫再次恢复热闹。李从让笑搂着怀里的美人,酒一杯杯灌着。心情却已然不是乌云蔽日暗暗无期了,贱妇,老子必要你好看!敢动老子的心肝肉,找死! 这厢,秋月嘟着嘴勾首瞅着潇湘水台上已然接近尾声的戏,撇唇道:“呜,戏都耽搁了。呃,好可惜。” 戚元芳停住酒盏,瞅了瞅水台上咿咿呀呀唱不停的老旦,摇了摇首道:“嗯,是可惜了。小玉兰是个难请拿乔的主,要看她的水台戏,只能等来年中秋了。” 长宁撇唇轻笑了下,说道:“最多等皇奶奶生日时,邀她进宫就演今晚的戏。到时不就有得看了,笨秋月,好了。嘴巴噘得可以挂油壶了。” 紫鹃看了看漏壶,瞅了瞅天色,提醒道:“巳时六刻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宫吧。” 花凤站起身子,动了动酸僵的脖颈,笑道:“是呀,再晚就麻烦了。马车就在岸边,两位小姐,还有众位请吧。老哥,你墙角蘑菇种完没?走了。” 沉浸在思绪中的花荣霍地站起身,方惊觉自己的失常。掀帘进来哑声道:“好,走吧。”说着,深瞥了几眼平阳,快几步走出舱房,待平阳过来适时伸手将她搀扶上岸。 两人皆不说话,只默默互瞥了对方几眼。经过今晚,花荣彻底弄明白了平阳的心思,知道不管如何劝,她都已然是铁定心肠如此了。也罢,他只能继续倾力相助了。至于两人间身份的沟壑落差,他会努力追赶奋力填平的。 幸得帷帽的遮挡,平阳才敢正视前世的恩人几眼,前一世自己对不住他,这一世亦然如此。若说祁暮清负了她,那她亦负了花荣。且现下仍存着此人能继续为她所用的心思,愧疚的负罪感压得平阳喘不过气来。却也不敢多作表示,免得再徒生纠葛。 匆匆上了马车,正兀自低首懊恼不已时倏地身子一凉,熟悉颤栗的感觉蓦然袭来,谁?难道是那人?平阳快手撩起窗纱帘往外四下寻去,果不其然在洛河对岸发现了那抹化成灰都能认出的青衫暗影,祁暮清?!他怎么还在京城? 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凤头紫檀画舫,慕容棋怕也在那,三王已然结交相识了嘛?呵呵,看样子命运的齿轮提前无情地转动起来了。她不能沉溺迷醉於个人私情,那是坐以待毙。 “紫鹃,吩咐枭:我要留刘兰芝一命,让他见机行事。” 长宁眼一瞪,低声抢白道:“二姐,留那贱人的命。你想甚么了?”紫鹃、冬梅等亦点头附和,眼神指责公主太心软。 平阳冷冷低笑了下,说道:“刺配幽州,卖於披甲人为奴即可。”轻易死岂不太便宜那贱妇,必要她好好尝一尝当年文嫣遭受的耻辱。 长宁愣了下,低首撇撇嘴不再吭声。呃,二皇姐的手腕呀,实在太凌厉了!她自配不如。 刘兰芝到底是陪了二皇姐多年的人,如今被揭发这等重罪若能得全尸就已然是恩赐,更何况是活命。不过仔细想想,好厉害的手段呀!这刺配卖於披甲人为奴说是活命,可实际却是一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子子孙孙永世不得赦的不归路。若是个男人,经得九死一生也许还有出头的机会。区区一妇孺,娘呀!有那贱人受的了,比直接杀她还狠。 二皇姐这招是既博得美名又折腾死贱妇,呜,她那些整人的小计量,根本不够看的。还要顶着个霸道公主的恶名,呜呜,都怪母后没给她这么厉害聪明的脑子。长宁哪里知道平阳只是照样画葫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从画舫回来后,祁暮清将自己关到书房里冷静沉思了许久,终下了决心。他要从戎戍边去,只这条路最快。若能立下战功,不出三五年他必能有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若是不幸马革裹尸,那也死得壮烈。总比这整天厮混度日的好,想通了胸中郁气全消。 开门唤仆役抬进浴桶备好水,洗涤去那身宿夜酒气,换上套玄色衣衫。匆匆洗漱用膳后便到后院武场候着,待祁道泠起身像往常般到后院来练剑时突然跃身出现提剑便上,祁道泠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后蓦地笑开。剑下亦不大意,一个提气过去堪堪逼迫对方往后连退几步,祁暮清也不急,脚下一点借力翻身攻上。就这么一来一往着,父子俩好一番酣畅淋漓的过招。 一剑横来脖颈一凉,胜负已定。祁道泠镇定地挑了挑眉微露赞许,待对方剑收去,伸手甚是欣慰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和蔼笑道:“好样的,倒不知吾儿武艺早已超越为父的了。后生可畏呀,前途无量。” 祁暮清面色一正,单膝跪地道:“那孩儿可否恳求父亲,允许儿回去后便随驻军换防戍边去。” 祁道泠正想弯身去扶时,蓦地想到了前阵子的事情,捋须道:“延之,你为何突有此想法?军营战场非儿戏,若是为儿女情长那等小事,大可不必如此。你可想好了?” “我今已年满十七,父亲在我这年纪时早已是威震北夷的少年将军。而孩儿自认不逊于父亲当年,自是想好了才来回禀父亲的。” “也罢,确实不该由着你母亲性子来。想通了,就去做。凭自己本事讨媳妇,是我祁家子弟。出息!你母亲那边,就交给我来。” 祁道泠收剑入鞘,甚是欣慰地仰首朗声笑去。祁暮清站在原地,暗暗吁出口气。想到父亲最后的几句话,顿觉血气翻涌。不错,凭己力足以。 慕容棋打着哈欠走过来,受不了地晃了晃脑袋,说道:“延之表弟,我算彻底服你了。为个女人做到这份上,我那彪悍姑姑知道非疯了。对了,今晚宫里夜宴你去不去?能见过你的美人公主哟……” “管好你自己吧。”丢下这句,祁暮清便提着剑大步离开,唯恐沾上慕容棋身上那腐蚀人心的惰性。 作者有话要说:平阳霸气吧,啊啊~~【信子得瑟,翘脚继续得瑟……】 第十六章 变故 翌日锦福宫,紫鹃正服侍着平阳梳洗换装时,不等通传,安顺一路小跑猫着腰直接蹿了进来,嘴里还不忘喳呼道:“公主,宣政殿热闹了,刘运倡跟庆山王爷当场掐起来了。呵呵,一个骂对方叛贼,一个骂对方孽党。争得个脸红脖子粗互相揭短爆底,哈哈,咬起来了……” 冬梅愣了下,回神后伸手就给兀自喳呼的安顺脑后一个爆栗子,训斥道:“鬼叫甚么?礼数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下次若再如此莽撞直接打你三十棍撵去杂役坊,不长规矩的东西,嘴是漏风的没把门的不成?” 安顺缩了缩脖子,撇撇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安告罪后,规规矩矩地跪直身子,无辜地眨巴着兔子眼无声哀求着冬梅从轻发落。 平阳忍笑摇了摇头,待紫鹃绾好发髻转身道:“罢了,是长宁派你来的。且起来说话,下次若再犯,就让冬梅直接处置。” 安顺乖乖地磕头谢了恩,站起看了看四下,近几步低语道:“呃,是四公主派我来的。呜,小的一时兴奋忘了。那个……” “哟,现在知道嗓门小了。让你尝几日关禁屋的滋味,保证下次再也忘不了。”秋月叠着锦被收拾床铺,不忘适时撇嘴酸上几句。 紫鹃、凡雁纷纷捂嘴忍笑,冬梅眼一瞟,丹唇弯弯笑道:“怎我惩罚错了?妹妹还记得这仇?那度量可比针眼了。” 秋月嘟嘟嘴,红脸低喃道:“才不是,只是那次公主啥都没说。哼!现在想来那次我就像是被猴仔们拿来看戏的那只可怜鸡,呜,不公平!” “杀鸡儆猴,噗,秋月,寻日里的书都读哪去了?说出去,当心被笑死。” “坏怜烟,就你有水平。公主都没说我,坏死了你,嗯!” 唤作怜烟的丫鬟只淡淡勾了勾唇角,撇头扭秀颈不屑理之,素净秀手执勺从粥盅里慢舀了一小碗杏仁红豆粥,又取上几色糕点放小碟里置于端盘上,莲步轻移捧过来再优雅地一一细致摆於榻案上,转身盈盈福礼嫣然巧笑道:“公主,请用早膳。” 秋月气得恨不得揪了怜烟的骚狐狸尾巴,越看越觉得像过去那矫揉做作的刘贱人,哼!咬咬银牙,眼一横怒道:“哼!这里不是东宫。怜烟美人,你这么娇滴滴地勾引谁呀?呿!骚狐狸!臭不要脸!” 哪知怜烟敛帕掩住樱口,眼若秋波宛转,嘤然微嗔道:“讨厌,人家害羞了。公主,您看秋月。真真羞煞了奴婢……” 安顺抽了抽嘴角甚是无语,呃,这便是皇后娘娘前阵子赐给太子的烫手山芋呀?真见识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可惜,这般性情难怪不到三天便被素有‘冷面魔头’之称的东宫总管邱公公亲自护送如请菩萨送瘟神般挪到了锦福宫,咳!确实厉害。 平阳摇了摇首,拈起个糕点咬了一小口,笑道:“罢了,怜烟你也是。差不多就可以,再这般闹腾就将你再还回东宫去。安顺,接着方才从头说起。” “是,我听弯子卓七说:好像起因是昨夜里庆山王府书房遭窃了,而同时刘府后院一座老屋莫名其妙失了火。结果今早上朝的时候,刘运倡、庆山王爷便各自上折子参劾对方,据说都给罗列细数出十几条罪状来。 先是互骂对方诬蔑,吵着吵着……最后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一堆,往日油泼不进的庆山王党如今分成两派吵得是面红耳赤互骂叛贼孽党,朝上炸开了锅,那个热闹呀。公主,你说快不快?也许不用三日了,所以四公主让我来报喜。” 平阳垂首弯唇淡淡笑了下,动作确实快,把水搅浑是吗?哼!整个朝堂大部分官员都给扯进去,父皇反而不好办。现又正值团圆佳节,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没这么容易,低首思索了片刻,朝怜烟招了招手凑耳吩咐了几句,而后拍肩算是安抚。接着吩咐安顺回去继续看着,若有其他消息再来回禀。并顺道打发凡雁秋月两人去别处听些八卦消息来让外人看来只当是她好奇,顺道替怜烟行事打打掩护。 怜烟原也是暗卫,平阳觉得自己身边一直少个贴身懂武的,虽有暗卫可明里摆上个可以整日光明正大跟着自己岂不更好。 只跟母后随便提了下,没想到不到半月的工夫,便将怜烟送给了她。只是送来的方式特别了些,宫里不好凭空跑出个人,只得在新进采选的宫女上做文章。经得一番周折算是解决了,外人只知道怜烟是顾皇后娘家人河东巡盐御史顾长风进献的,却因长得过於祸水妖媚,为太后皇后所不喜,又因是娘家人送进宫里来的,不好拂意退还就转赐给了东宫。 哪知东宫总管邱公公向来是个厉害人物,突然来了这么尊菩萨,是打不得骂不得。看那风流娇媚样,万万不能用来伺候太子。用来干别的吧,偏偏身子骨弱柳扶风,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一双玉手从未沾过阳春水,干不得任何活计。倒是懂得吟诗作赋,通晓音律能歌善舞。一句话说: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这种人哪里能留得,后无意听说自刘兰芝离宫嫁人后平阳公主那一直缺差个伴读研墨的,就赶紧亲自监督送上门来唯恐再生变故。 这么一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怜烟顶了刘兰芝的缺,还顺带解决了一串人的麻烦算是皆大欢喜。饶是长宁亦不知道怜烟的来历,加上她已给外人娇弱柔媚的固定印象,明里暗里做起事来自然方便的多。 未料到两老贼鼻子这么灵敏,还没动手已然被他们嗅出味来。难道是枭行事被发现,抑或是李从让临时反悔了。思来想去,平阳无任何头绪又放不下心,只得让怜烟赶紧出去打探一下,以便迅速制定应对之策。 这厢且放下暂且不提,庆山王府李从让那此刻亦炸开了锅。红叶昨夜顺利生下一男婴,得知喜讯的李从让立刻打马回府,前脚还未进门便听到红叶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掀帘进去一看摇床已然空空如也,孩子杳然无踪。这不问还好,一问差点气晕了他。 刘兰芝今早直接大摇大摆地带乳母来抱走了孩子,这厢已然搬回了王府,说是要照顾孩子做嫡母的哪有不回来的道理。冠冕堂皇的一番道理训得红叶等人皆哑口无言,气得李从让浑身胆颤却又挑不出毛病来。 索性直接杀去主屋想将孩子抢抱回来,一番折腾后,却不想刘贱人居然暗中派人将他老娘适时请来,正好瞧到屋里桌倒凳歪碎瓷破盏一片狼藉样,暴跳如雷面红耳赤的儿子正在大发脾气,低首敛眉啜泣的儿媳妇兀自搂着怀里嗷嗷大哭已然涨红脸呛咳的可怜孙儿,咬紧唇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 联想到儿子平日里的荒唐,饶是往日性格和顺的庆山王妃亦再也看不下去,几步上前对着不肖子就是一把掌,而后转身抱起呛咳不断的可怜孙儿,揪住胸口的衣襟放声撕裂哭嚎道:“天不张眼,生了这等孽畜。弄得是家不成家四分五裂的。索性你直接就杀了我这半老婆子,免得将来被你这孽障活活气死。我的可怜孙儿呀,造孽呀! 我说从让你有甚么不满足的,如今有妻有子,却依旧不见你消停,整日是吃酒赌博描龙画虎,我已懒得管你。兰芝这等好儿媳哪里不得你的意了,三不五天的找茬骂将。现有了孙儿,是我命人将她接回来的。你这番冷落於她,她却仍一心一意对你,你怎还不知足呀?” 李从让努力抑制胸中爆棚的怒火,双拳紧松了几回,咬牙道:“娘,孩子毕竟是红叶生的。还是由亲娘教养比较好些!” 听到这话,庆山王妃眉一挑,怒道:“原又是红叶那贱蹄子挑唆的,今我非处置了她。我的孙儿跟她,也不拿个镜子照照婊`子行里出来的东西,呸!也配,你个浑儿就知道听那些狐媚子的话。”说着,就作势站起一副要与之算总帐的样子。 李从让怔了下,赶紧拦下道:“娘,你想哪里去了。是孩儿自己的意思,且听孩儿慢慢说。方才是我宿醉未醒,且向来与这刻板愚妇说不通,所以一时急躁了。你等且退下,只知道在娘与我之间搬弄,又有何本事。 娘,记得小时常听你说:孩儿甫落地便被皇奶奶抱了去,先只说是瞧一眼。可不想一留就是七八载。孩儿那时还小且又在皇奶奶身边长大,娘亲一年见不得儿三四面,每每离别时亦次次哭红眼舍不得,却碍于皇奶奶只得忍着。直到孩儿九岁才回到娘亲身边来,方知娘亲那些年受的罪。 听得孩子被抱给嫡母抚养,孩儿瞬间只想到自己小时候。且不论身份高低贵贱,娘,将心比心的说这苦儿子懂呀。且是外人所能撺掇的,娘,这就算儿子求你一次,可好?” 一番话说到了庆山王妃最痛处,伸手揽抱住李从让,敛帕拭泪道:“外人常说:我儿浑,为娘就知道。好孩子,这次就听你的。”说着,转脸低叱道:“且收拾一番,都是臊嘴的奴才。挑拨我娘俩的关系。” 李从让亦陪着哭了几滴泪,惹得庆山王妃一阵心疼哪里还管得寻常规矩,心疼地替儿子擦去泪渍。眼睛转向一边垂首立着的刘兰芝,正两厢为难时,李从让倏地站起走到刘兰芝面前,执起她的双手,放软道:“我吃酒醉了,这就赔不是了。既回来就住下吧,多陪陪娘亲。” 闻言,庆山王妃彻底放了心,破涕为笑又随意说了几句,便起身由人搀扶着离开。 看母亲离去,李从让弯唇轻轻笑了笑,便命人抱走乳母怀里的孩子送回给红叶。在屋里转悠了一阵子,蓦地掀袍坐下道:“说吧,别绕圈子,突然来这手想如何?” 刘兰芝一直低首忍气着,千算万算没料到庆山王妃有过这遭,反差点使得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几番交手下来,她亦已知道李从让非外面传得那等酒囊饭袋,再想到先前自己的那些作为,真正的蛋打鸡飞两头空,无意中还促成红叶的得势,岂不是咬牙悔恨晚已! 想来只得打脱牙和血吞了,抬首噙起抹冷笑道:“那我也不客气,请世子现下出面帮家父一把。” “请我,没听错吧。呵呵,我这等废物能帮得了谁?就算愿意说於我那老爹,他不一定听我的,只当我放屁打响了。对了,竟然回来也好,索性住着。” 说完,李从让冷然笑了笑,自投罗网就别怪他了,和他斗嫩着了!弹了弹衣袍的灰尘,倏地站起身甩门而去,出得院门便唤来护院家丁,沉声命令道:“好好照顾世子妃,连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若是出了问题,当心你们的脑袋。” 吩咐完便拂袖离开,先去母亲那告罪检讨了番,而后才得空看看儿子和红叶,忙一圈到夕阳西下才得回书房歇息。进得门还未来及转身,便听到身后一声细微的动静。无奈地摇了摇首,弯了弯唇装不知道地走到桌边坐下。 一个闪身,一袭红衣的俏丽少女出现在他面前,背手弯腰低笑道:“哟,世子爷好忙呀!” “你个刁丫头,就不能正门规规矩矩进来。都多大了,就是不长记性!” “才不要,谁是丫头?唤我名字,不懂礼数的酒囊饭袋!有事找你,没事谁来你这闲打趣的。” “好,好好……算我怕你,游容嘉师妹,何事前来我这寒舍呀?” “哼!罢了,今日且饶了你。父亲派我特意不远千里从西北过来,只为一件事:军饷。还有,前秋转寒突降了一场大雪,军士们保暖穿的皮褥子居然经不得一点冻,皲裂得不成样子。还好天气没几日就转好了,否则就出大乱子了。这批皮货是哪个混帐采办的?砍了这混蛋的脑袋,五马分尸了去。不必蛮子来打,光天寒地冻就可以解决了我游家军。当真的荒唐透顶!” 李从让冷眸眯了眯,开门唤来总管的儿子周华,一番细问后直接踹翻了桌子。惊得周华吓了好一大跳,连忙拉阻劝解道:“您小声点,且消消火。那边王爷正为朝上的事情发着雷霆之怒了。世子爷,还是小心点好。免得又落人口舌。” 李从让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好久才平静下来。躲在暗处的游容嘉直咂舌,天啦!谁有这本事可以让废物师兄如此暴怒呀。呃,还好自己躲起来,若还坐在对面非被那桌案砸出个好歹来。 寒眸阴鸷冷寒,李从让怒极反笑,低语道:“容嘉,我帮你。老子这次是真想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只刘老贼就很不好对付呀,从让美人要暴怒啰,还有下一章暮受要进宫了。 另:抱歉每月姨妈来,唉,腰酸背痛,更新慢了。 第十七章 夜宴 看到如此正经严肃的李从让,游容嘉很是不适应,抖了抖激灵出来的鸡皮疙瘩,正想走出来揶揄上几句时,贴身小厮曾三轻叩几下门扉,便弓身进来回话道:“禀世子爷,慕容二公子在府外马车上正等着你一起进宫去了。小的看天色差不多了,该收拾出发了。” “进宫?!哦,中秋晚宴!唉,差点忘了这出,也罢,正想寻个理由不与我那老爹一起了。正好,且去回话,请他再等上一会,我稍后便到。 对了,周华,你告诉红叶一声,我晚些去她那。对了,今日起红叶的吃食就在她那小院里单独开个小灶,每次餐点由你亲自打理,千万别出甚么岔子来。贱人那,你也费心盯着些。” 说着,李从让便走进内间由曾三服侍着换上了件蓝底起花八团平缎锦袍,重新束发佩朱缨青玉素金冠,这一打扮越发地显得容貌如画肤若美玉,不细瞧来便是唇红齿白的仙质佳人一个。 游容嘉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周华怔了下,回首一看居然是安国公游简锟的千金独女容嘉小姐。她何时来的?但还是赶紧作揖请安道:“小的没注意,还请……” 受不了别人的拘礼,游容嘉兀自伸手打断道:“没事,是我自己躲着的。呵呵,我说废物师兄你打扮这么美,做啥去?难道是月下会吕布去?”说完,兀自笑得张狂得意。 闻言,李从让顿时黑煞了面,曾三抖了抖身子,机灵地拉着周华逃难般退了出去。 “游容嘉,你一日不嘴贱会死嘛?老子哪里像娘们了?” “哈哈,玩笑嘛,口误,口误,月下会貂蝉!好嘛好嘛,带我这锅铲子一起去。正好肚子饿了。”说着,容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上前拉着师兄的胳膊兀自荡起秋千来。 李从让瞪了会这没皮脸羞臊的丫头,长叹口气道:“嗯,是进宫。一会进了马车见到我那两朋友,你嘴巴把门点。不然,要你好看的。” 容嘉手势赶紧做封口状,捣了捣头,征得李从让许可后,哟呵一声跃将起来,拽着师兄的胳膊就出了门。皇宫唉,多久没进去了。嗯,没准能遇上几个绝色美人勾搭相识后拜做金兰。 瞅了瞅师兄完美的侧脸,游容嘉兀自心里一阵叹息,真可惜呀。不过也好,反正她只是喜欢看美人。只要给她看个尽兴,管他是男是女了,呵呵…… 这厢,锦福宫早已华灯初上,到处彩带飘飘,各式花灯高高挂起。宫娥内侍穿梭期间,捧着各色糕点时令果品等摆於殿前高台中央的长条香案上,请来月神香炉准备着先行拜月礼。笑语盎然一派热闹喜气。 由着冬梅、怜烟的搀扶,平阳外罩大红绣盛放牡丹错金银丝凤尾大袖衫礼服,内着踝肩锦绣百鸟朝凤长裙,梳簪花凌云高髻,缀正凤展翅口滴珠金步摇,肩披香云纱彩帔,脚登云头绣祥云百蝶金丝锦履。 轻跨过门槛,莲步轻移缓缓下得玉阶,身上环佩玉饰随衣袂飘飘裙裾拖曳而叮当作响。神似仙女下凡尘,华贵尊美令人眩目屏息,宛若花王牡丹睥睨群芳之傲气。细瞧去,容貌端庄柔美减去了华服的几分霸气,显得亲近可人了些。 紫鹃瞅了瞅公主,瞥了眼她边上立着的怜烟,捂嘴笑开道:“公主这身打扮像不像下界的牡丹花神,我们空谷幽兰的冬梅姑娘,还有数一数二的绝色胚子怜烟美人现下到一点都不显眼了。当真应了前朝刘梦得的那首《赏牡丹》,诗句是甚么来着?” 秋月迅速接过话茬,指着艳媚的怜烟,狭促笑道:“庭前芍药妖无格。” 再指向冬梅还没来及开口,便被凡雁抢了去:“池上芙蕖净少情”,说完敛帕笑开。臊得怜烟、冬梅羞红了脸气得直跺足,恨不得立刻掩面逃开。 紫鹃适时拉扯住两位,朝面容已然绯色耳根晕霞的平阳,念完最后两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说完扭头看向众宫婢笑道:“我说得可应景?” 众人细看了一阵子,纷纷掩袖捂嘴笑开,凑耳窃窃议论起来。三位当事人尴尬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平阳攥着衣袖,怒嗔了眼冬梅怜烟,都这两丫头出得馊主意。想着,提脚就想回去换了。却又被两人拉了回来,互相对瞥几眼,亦忍不住笑开。 察觉到平阳的不自在,怜烟凑身笑道:“公主,我听紫鹃她们说过听水榭回廊那次。呜,可惜那时我不再。所以,今日就让我与冬梅二人做次花神仙婢吧,算奴婢求你了。别换了,好看的。”说着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冬梅捂嘴笑着亦点头称是。 平阳无奈咬了咬唇,伸手戳了戳两婢的额头,低叱道:“合着今日是你们算计好的,定要我再做一次旦丑了。” 闻言,紫鹃忍笑赶紧上来搀扶因衣裙着饰繁缛而行动不便的平阳,慢慢步上高台,香案前站定后笑道:“公主,且快领众人行拜月礼吧。而后便要去御花园唱她一出大戏,奴婢们快按耐不住了。” 秋月递来三炷檀香,凡雁移好跪垫,由着冬梅怜烟的搀扶,平阳拈香盈盈下拜,向月祷告祈求平安团圆。众人亦跟着下拜叩首,双手合十默默祈求心中所想。 长宁乘着玉辇尾随众宫侍来,远远就瞧见了锦福宫前高台上的这出花神领众仙对月下拜的场景,差点看傻了眼,等看清那领众的‘花神’是二皇姐平阳时,气愤地勾首狠掐了把边上同样傻眼的安顺,怒叱道:“我都跟你说了,看着锦福宫今日的动静。呜呜,这出好戏没我份。都你这奴才,啊……” 说着,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暗处树丛柱后等但凡可以躲藏的地方,此刻都站着不少人在勾首翘头仰看,呜呜,可惜了她这身打扮。呜…… 命人加快步靠近后,羡慕地瞅着平阳边上立着的冬梅怜烟,咬帕含泪嫉妒得嘴噘嘟得可挂油壶,扬声唤道:“二皇姐,拜月也不等我。亏得我打扮这么久,啊……都怪安顺,慢死了。” 礼毕,平阳正起身听得这话,回首一看,此刻的长宁安顺像极了两只红着眼受屈的小兔子,撇着嘴甚是可怜的怒瞪着她。想到之前自己的尴尬,不由捂嘴揶揄道:“嫦娥仙子将月宫的捣药玉兔,送到凡间来了。不信,你们看……” 说着,玉手指向下辇后兀自蹦跳生气的长宁,还有那耷拉着肩委屈暗自抽搭的安顺。众人一看,无不捧腹笑开。 秋月笑弯了腰,还不忘凑一把热闹,开口道:“四公主,你怎么没赶上了。月宫的玉兔不就是此刻的你嘛?” 本弄得莫名其妙的长宁瞬间会意,气得又是几个蹦将,怒道:“为何我是那兔儿爷,不是月宫的嫦娥。坏死了,秋月,且看我上去撕了你这丫头的嘴。” 紫鹃还不忘火上浇油道:“外傅之年的黄口小儿,也学充起大来。且再等上三年,奴婢们那时都要成明日黄花时,四公主就正当花季妙龄了。那时也不急嘛,哈哈……” 长宁气得几步跨上高台,追着二婢围转打闹个不停。众人笑闹成一团,平阳只得往边上挪挪,免得被碰着。 正当此时,原在揽月阁开宴的太子李朝勘,得闻锦福宫众花神下界拜月的小道轶闻后便迅速领着与宴的众青年才俊前来看热闹。一群人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那茬,来了正瞧到高台上各色衣衫的妙龄宫娥们正笑闹玩耍,乍一看还真像众花神下界游耍来,想来方才怕还真有拜月这出好戏。 众人瞧了一阵子,还真品出点味来。正想着联诗应景附和一下时,不想高台上传来一阵惊呼,其中那打扮最是惹眼的女子翻身从高台雕栏上坠下。虽瞬间衣衫飘逸裙裾飞舞彩帔扬起,曼妙身影随风飘坠,如仙似幻甚是美妙。可回过味来,惊觉到不好。有人掉下来了,众人面色一黑。 只见一袭玄色的身影纵身越过纷乱慌张的人群,几个提气足下轻点借力宛若蜻蜓点水,飘然飞身跃起,轻盈一转伸臂将跌落的平阳揽抱到怀里,一个潇洒俐落的临空鹞子跃,轻灵落地稳住身形后,望着怀里瑟瑟发抖埋首的娇躯,心头一紧怜惜顿生,低声安慰道:“没事了,要紧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本双手死死揪住对方衣襟的平阳倏地一怔,苍白的面色转为死白,身子抖颤得越发地厉害。只感后脊梁一阵冰寒却依稀在冒着冷汗,心如撕裂般绞开的疼,急促地呼吸,眼泪在不受控制地汹涌,死咬着唇抑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下唇咬出血来亦没察觉。 想睁开眼却早已雾气团生一片朦胧,甚么也看不清,想张嘴说话可嗓子却异常干涩,由不得她做主发不出一丝声响。只双手攥抓得更加用力,为免去自己此刻的难堪索性蜷成一团,想埋首逃避这令她无比痛苦纠结的局面。 看到像受伤幼兽般蜷缩惊恐的平阳,祁暮清愣了下,当真吓坏了嘛?抬首看众人围将过来看热闹,忽地明白了些,赶紧一个借力跃起将平阳打横抱飘逸闪离。 毕竟是姑娘家好面子,且又受得方才那惊吓算是出了丑,现下更是容颜失色鬓发微洒钗钿横斜衣衫凌乱不整必自觉难堪。索性遂了她的愿,将她揽抱到个无人僻静处,才落地站定。 低首看着仍埋首於他胸前兀自瑟瑟发抖的平阳,尽量柔声问道:“现下可好些了?这里没人。”低醇的嗓音浑厚有力似乎是想安慰她,若放在前世平阳早已羞赧到手足无措,既而感激到心向往之,蓦然情愫生。 可惜,一切已然不同。平阳努力平复躁动不安的心绪,提醒自己千万莫再失态,祁暮清不比别人,连墙头草那样的刘运倡,她倾力都对付不了。还大意疏忽未能按计划一举扳倒且打草惊蛇,现下变得棘手无比。 更何况是日后的信王,这个欺骗了她一辈子的男人,上一世自己到死都不知道,可见他心思有多缜密深沉。切不能因他此刻羽翼未丰而有所小视了。想到这,平阳彻底清醒过来。 微微动了动身子,佯作惊魂未定娇弱状,抬首怯怯嗫嚅道:“没事了,可以放我下来嘛?” 祁暮清怔了下,才惊觉到此刻的不妥,赶紧放下犹横抱在怀里的平阳,扶着她靠树站好后,赶紧后退半步,俊脸微赧道:“没事就好。” “方才谢谢你!”说着,平阳微抬螓首,状似娇羞地飞瞥了他一眼,脸颊绯晕无措地绞着衣袖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气氛变得氤氲暧昧,性格向来淡漠冷情的祁暮清有些不适应,掩嘴咳了咳,半晌冒出句:“为何每次见你都在哭,哪里来的这些眼泪。啰,帕子!擦擦,这里胭脂花了……” 平阳懵了下,木然接过递来的帕子,顿时脸炸开般红。转身低首快速地擦拭着,兀自咬唇生着闷气,果然她确实还是生嫩的紧。这可如何是好?莫说别的,刘老贼一时对付不了便罢了,连个`色`诱`都不会,谈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继而救国保家护亲? 想到这,平阳眼泪再次决了堤,本就惊魂难定加之面前更是自己恨得入骨的男人,连刻意地装羞卖弄这等低作手法都烂到不行,再想到这阵子的不如意,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宣泄开来。肩头微耸泪眼滂沱,恨不得一头撞死树上就此作罢。自己真的太没用了,难道真像这畜生说得自己只知道哭嘛? 突然的这出,祁暮清慌了神乱了心,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被压抑低泣的哭声搞得是心慌意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蓦地想起刘府那次,兀自伸臂将平阳揽到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低语柔声安慰道:“且莫再哭,若不然你再咬一口解气。” 平阳愣了下,仍敛帕放声哭泣,蓦地凑上去就是狠狠一口,毫不客气。最好咬死你这衣冠禽兽,前世自己何其瞎眼,若是可以倒是想这口直接咬在厮皮的脖子上。生吃其肉喝其血,亦不能解心头之恨。 祁暮清闷哼一声,剑眉蹙了蹙,一手兀自握拳忍耐,另一手仍轻拍着平阳的肩膀。心里却暗道:哪里是外人口里的贤女美眷呀,真真的小肚鸡肠,眦睚必报的好哭鬼大泪包!唉,呃,妆花了他该早作提醒的,或者索性就该憋在肚子里不说的。悔之晚矣! 两人各怀心思,外人看来确是另一番场景。后面尾随跟来的紫鹃赶紧拉住怜烟,摆了摆手,吩咐秋月先行知会仍原地等着的众人莫再耽搁,且快回宴席继续吃酒赏月去。 这厢,领着一众宫侍外圈围上,待这“浓情蜜意”化些了再说。 第十八章 放灯 依照老规矩,皇帝在御花园玄莫湖东侧的麟德殿大宴群臣使节,观乐舞赏月论诗庆中秋团圆佳节。太后皇后则在后宫仙居殿宴请众命妇女眷,听曲连词话家常。太子觉得太过拘束,在征得帝后默许后,便领着一众青年才俊、妙龄佳人於揽月阁绛云、碧波二厅摆宴自得其乐开来。 楼阁高低错落有致筑於玄莫湖畔,巧用地形引得一池绿水穿过中庭,夜幕降临皎月当空时,从正楼望月厅往下瞧,恰一轮月影映於湖水上如真似幻,而楼阁环绕正宛若有力的臂膀拥住此等仙境美景,故得名:揽月阁。 绛云厅、碧波厅居中庭左右,隔水而望。取红男绿女之意,既符合世俗礼节亦可聚众同乐宾主尽欢。在得知平阳无恙后,太子领着众人回来继续开宴。西侧碧波厅众妙龄佳人本该由平阳做东招待的,可突发了坠台的变故,只得临时改由临淄王家的惜萱郡主代持主位。 坐定后,李朝勘举杯站起,温雅笑道:“且饮得此杯,共语升平。”说着,朝众人示意一圈,仰首掩袖一饮而尽。众人面上喜色亦举杯附和之,饮尽杯中琼浆。 宽袖一挥,丝竹弦乐适时奏起,众舞姬藉着各色绸带次序飘逸飞出,轻落于池上临时搭的舞台上。领舞者足下一点,水袖一扬,伴着歌姬宛如空谷天籁般的绝美歌喉,舞姬们皆随乐翩然起舞开来。 气氛迅速恢复之前的热闹,悠扬乐曲下,歌声动人舞姿曼妙。席上宾客觥筹交错间笑语喧哗,杯来盏往间把酒言欢。甚是祥和融洽,一团喜气。 慕容棋轻晃着酒盏,瞟了几眼边上所谓‘才俊’之间的互捧吹嘘,瞥了瞥对面碧波厅的衣香鬓影,瞅了瞅舞台上的曼妙身姿莺莺燕燕,顿觉索然无味。这边懒得搭理,那边招惹不起,台上只解眼馋。这种酒宴喝得有何乐趣?哪怕是联诗作对也都应景谄媚。 无聊,无聊,实在无聊。撇嘴低首瞅了会右侧空了的位置,又是一声叹息,唉,笨蛤蟆还真碰到天鹅肉了。人家花前月下美女在怀,他却孤身独影对月哀叹。人比人,有时当真气煞人呀。 这厢,平阳重新梳扮好,卸下华服,换上一套颜色素净些的衣衫。浅藕色梅花菱镶绣边诃子裙,外罩水烟大袖纱罗衫,肩披同色纱帛。挽垂鬟分肖髻,斜插一素色刻花银钗。微染桃花妆,轻点樱唇。 轻移莲步缓缓步出,抬首似嗔似怒地横了一眼门外候着的祁暮清,开口道:“现下可好些?” 闻言,祁暮清抽了抽嘴角,自觉理亏地摸了摸鼻梁,背手转身掩饰尴尬,粗声道:“莫耽搁了,还请公主快些的好。” 平阳周身上下瞧了瞧,抬首问道:“换成这套,可还好些?” 如此直白的问话,祁暮清怔了下勉强稳住身形,掩嘴咳了咳,冷然道:“差强人意。” “你的意思是难看了?那不好意思,污了阁下的眼。” 祁暮清面颊微赧,暗暗吸气平复胸口沸开的燥火,回身作镇定状藉着凑近照亮的琉璃灯仔细瞧清后,透明的纱衣裸`露的双肩,瞬间黑煞了脸,幽眸黯了黯,半晌微怒道:“不好,且再去换件。” “不换,挺好的。你方才不是说莫耽误时辰嘛?这就去吧。” 看着一览无余的肤色美景,祁暮清伸手攥住平阳的胳膊,硬声道:“换了,我再等会。” 平阳捂嘴笑了出来,打趣道:“这与你何干?管得还真宽!” “夜凉,还是小心点好。” 紫鹃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这理由好烂!经先前那出与刘府的那次,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位祁公子对於公主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虽潜意识里觉得有些许怪异不妥处,但瞅着状似情窦初开的公主,心里还是很替她高兴的。毕竟祁公子从身份到相貌才能,都是配得上她们家公主的。 “呃,你抓疼我了。” “去换了!” 平阳微扭着娇躯,撇嘴眸中泪花闪动,瞅着眼泪就要下来,吓得祁暮清立刻松了手,低首一瞧,手腕一圈微微泛红的印子,惊讶於女子的细皮嫩肉,呐呐哑声道:“抱歉!” “莽夫!” 无视祁暮清已然僵冷的死鱼脸,平阳转身回去换了件对襟月白色云缎罩衫,推开门问道:“这可行了?哪里像是赴宴的?”说着,兀自迈开步子往揽月阁而去。 众人愣了下,回神后赶紧快步跟上。 祁暮清僵在原地,许久才吁出那口郁结气,嘴角弯起一抹苦笑,幡然惊觉到自己这阵子的反常。原以为是个温淑端庄偶有俏皮、略爱哭泣的小可人,在他心里堪称完美第一人。今日才发现她的真性情,但此刻却越发觉得真实了。 也罢,是自己的一时不察,以后相处也许要多上些心。睚眦必报!不讨回来决不罢休,还爱使小性子,与外传的是天差地别。 怕说出去也没人信,伸手抚了抚现下仍隐隐作痛的肩膀,都快咬下块肉来了。还不忘言语挖苦。看来,怕真如表哥慕容棋所说:“天鹅肉可不是那么好啃的”。 低首看了看双掌,那纤腰温香柔软的触感犹在,算是摸到天鹅了嘛?只是代价沉重了些,总好过水中望月。且慢慢来吧,想到这,赶紧后面快步跟上。 一行人很快到了揽月阁附近,瞅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平阳蓦地停下来,静静伫立在那,由着凉风吹袭,化去缠绕在心头的诸多忧愁哀伤。只那彻骨的恨依旧在一刀刀凌迟着她早已残破的心。 有幸回到当初,她本踌躇满志亦欲扭转乾坤,改变一切。可两次三番的行事,也只起初突册立二皇兄为太子时,打了孽贼叛党们一个措手不及。其他事情,皆寸步难行。只恨自己未复生为男儿身,她费劲心力才勉强将花荣调去了京卫大营,算为以后行事埋下一筑梁根基。 她迷醉於亲情友情的得到,差点忘乎了所以。刘运倡的拼死保命疯狂乱咬,搅得一池湖水浑浊不清,使得如今朝堂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只求自保,无暇他顾。父皇更是焦头烂额无处着手,陷入内外交困孤立无援之境。 这一切都因她过度的自信得意造成的,蓦然醒悟惊觉到自不量力,恨无能懦弱。如此下去她非但谁都救不了,若再不小心谨慎行事,怕会使得前世的那些灾难提前降临。 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父皇就要病故殡天,到那时庆山王李思谏就会像蛰伏多年的凶兽般复醒。到那时,怕一切再无回转的可能。此刻的她就像被逼到悬崖边,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亦是死。此刻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的无用,纵使知道后面的一切,却无力回天。 借住仇敌的力量,她是千万个不愿意。可是放眼如今的大夏朝,又有谁可助她扭转回天。父皇靠着秦蜀两州的鼎力扶持,方才坐稳这天下。所以,前世才在蜀州节度使祁道泠、秦州节度使慕容棠双双蒙难后,顿失肱骨顶梁之臣。虽立刻将她赐嫁於祁暮清,并大力提拔重用这两家人。奈何大树已倒,众人皆异心而变。 朝内有庆山王虎视眈眈,朝外各地动乱纷争四起,疆域外各蛮邦附国蠢蠢而动,欲在乱中分杯羹,父皇日夜不能寐,拼力操持可却撑不到一年便重疾缠身薨去了。前世的顾良妃在长子无疾而终的情况下,含屈受辱在父皇尸骨未寒之际以太妃身份下嫁末帝李思谏,上演了一出“兄死弟娶兄嫂”的闹剧。 那时早已嫁与蜀中的她,听此消息羞愤的恨不得立刻除了这不知羞耻的顾良妃。当刻她哪里知道娘亲的难做,经得一世,方才了然。正因她的忍辱负重,方才尽力保全了父皇所有的血脉。上一世,顾良妃为此算是操碎了心,流尽了泪。可老天爷对她何其残忍,国亡后子嗣却为了所谓的“高风气节”,无一愿听她的劝诫,纷纷力战而亡。 只留得她一人白发皑皑,空对烛影难了残生。纵使她为一切熬干心血形同枯槁。而自己到死也不愿见她,更谈何谅解。想到她搂着文洛仰天恸哭大骂苍天何其不公时,那等哀绝场景,她说甚么也不愿瞧第二次。 纵使她有再多不甘,也只能与虎谋皮,本只想划清界线井水不犯河水,不再招惹便是。可现下看来,天老爷根本不给她另寻他路劈径的机会。 尽量想通了,她第一步便是:逐步疏远花荣、花凤兄妹,保存这唯一可怜的星火。绝不能引起外人的猜忌多想。她必须迅速找另一个目标,转移所有人的视线。正当她急得如热锅里转悠的蚂蚁时,祁暮清自己英雄救美般的送上门来。 如前世一般,他还是那样的倨傲自信,只现下却还是血气方刚意气用事之年。前世纵有再多的仇恨,此刻她只有强忍接近,借机谋事。蜀州祁家拥有天下最富足的属地,且又与秦州慕容家世代交好,兵强马壮赋税充足,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温饱不愁。相对于各地不断连绵的动荡不安,秦蜀两地确是一番世道太平,繁华昌盛的景象。 两家的势力可想而知,现在祁道泠、慕容棠都还健在,她若不趁时机而动,以后哪里还有机会。自认前世的她是无才无能无貌,只勉强留得体贤妇实是愚蠢的虚名。今世的她虽刺面改容略有姿色,内在却依旧空空如也,虽有些长进,仍非那些老滑奸刁之辈的对手。 回观花荣耿直正朗,慕容棋深藏不露,李从让大智藏愚……除去花荣,剩下两个要想从他们身上占到便宜,岂是易事。 只她最憎恨亦最熟悉的人――祁暮清,个中性格她勉强算是最了然,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笑一瞥都能猜出个七大八来。唯有一件自己未料到:他暗藏鬼胎冷眼旁观,由着那贱妇任意为之。 细细想来,前世自己早已是情根深种,怕是瞧见了亦装糊涂迷混过去了。不是死后灵魂不散,瞧见了他连亲生子嗣都不放过。怕也不会令她含恨怨怒,乃至天地倒转风云变幻无常之际悄然回生吧。 刘兰芝这个直接凶手,她必须除掉。冷眼旁观的,她亦不会放过。纵非他亲自动手,亦心肠狠毒过亲杀的。借力打力,逐个击破。 坠下高台之际,无意撞进了那星目幽然掠过一丝急躁担忧之色,救自己的人担心她,是谁?睁眼居然发现是祁暮清,瞬间她差点崩溃了。哪里出了错?他何时认识自己的?又何时……震惊得不敢细想,怨恨仇怨那一刻纠缠住自己,疯狂叫嚣着立刻杀了眼前这男人。 上一次刘府故意哭泣任由其接近,她只是想给后面同样偷偷跟来的刘兰芝瞧一出好戏,先添点堵再狠狠给之赐婚的当头一棒。 但现下的局面却又告诉她:天赐的良机到眼前,抓住了别放过。不是想借力打力嘛,这是最好的机会。她努力按下情绪,一番娇俏卖嗔,暗处细细观察。祁暮清对自己好像确有些不同之处,是机会就不必放过。 管他是真动心或一时恍惚迷醉,既然他有这意,她就顺道替他铺这桥。若按前世他在后堂与花荣的那番争执看,他是因父亲的蒙死归罪於她父皇,继而由她身上起始慢慢报复最终得到复仇的快意。 这一世他父亲祁道泠还活着,那此刻的他对自己该还无恨意。任由着自己一番胡闹揶揄,他亦默默忍耐了。瞧清这点,平阳心里微微有了数。十七血气少年正值情芽萌动春心躁动之际,若在此刻藉机与“三王二杰”结交,岂不正中下怀。 以慕容棋等人的机智谨慎,她需暂时撇下过往一切仇恨不作细想,以坦然之姿方能应对自如。这当真难煞了她,方忆起母后、顾皇后的不易来。一介女流,她没有花凤的武将之才,亦没有刘兰芝的狠辣心计,只能如此忍辱为之了。 紫鹃看公主又神游太虚兀自乱思,适时上前提醒道:“公主,你想甚么了?怎么不进去?” 平阳怔了下,倏地扭首看向一边,祁暮清正默默注视着她,背手立在那不发一言。心头蓦地一紧,低首黯然道:“不了,瞧这么热闹。还是别打断的好!” 说着,转身回走了几步,蓦然回首清眸流盼,嫣然巧笑道:“我去放花灯,你去嘛?” 作者有话要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平阳想找个爱她的人,这一世平安过夫妻小日子,国破家亡作为前朝的嫡出公主,如何可以安然无事? 第十九章 结交 见祁暮清发怔半晌没动作,平阳努力噙起更灿烂的笑靥,上前轻拉住他的一只衣袖,不由分说地往自雨亭的方向而去。那里有个不大的湖称为龙首池,直接连着宫墙外的护城河,通往洛河出了洛安城往西千里后便汇入曲江,江水一路奔腾南下流经大半个国土,最后於最南端的龙昌关万川奔流入海。 龙首池虽不大,意义却非凡。入得深宫的宫娥内侍很少再可以出去的,所以每逢节庆时,总有人偷偷来这里放河灯,寄托对家人的思念。起初是不必允许的,甚至会被严惩。可严酷刑罚亦久禁不止,偷去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后来索性开禁了,逢年过节放河灯就成了宫里延续不成规的传统。 离开时,平阳特意回首递了个眼神给怜烟,怜烟会意后福了福礼,转身拉起原地发呆的秋月,说道:“走,请客人,顺便准备酒菜去。” 紫鹃、冬梅凡雁三人赶紧跟上,一人快步到前面提着灯笼照路,另两人一人提着一提盒,默默地尾随着。 到池水边后,平阳松开手寻了块好落脚放灯的地方,屈身蹲下双手合十默默祷告了番,接过冬梅手里点好的荷花灯,弯腰轻轻放到水面,轻轻泼水推离,而后静静瞅着随波摇曳的荷花灯慢慢飘远。 知道公主的脾气,凡雁、冬梅默默对看了眼,一人负责点灯,一人负责放灯。过了一会儿,湖面上漂荡出一条亮晃晃的花灯链,烛光映照得湖水熠熠生辉。缓缓蜿蜒着顺着水流往宫墙方向的护城河而去。 这时,凡雁从另一个提盒里,取出一壶酒和一个酒杯,拿出几碟供果。呈在托盘上,端送给平阳。紫鹃贴心地执壶斟满酒杯,平阳举杯下拜叩三首,将杯中酒缓缓洒于地上。众婢皆蹲身低首默默不语。 半晌,平阳才站起来,拍了拍裙摆的灰,笑道:“好了,母后该看到了,且都收了去吧。” 扭头瞥了眼不远处仍是背手直立正兀自看着别处的祁暮清,低首掩去情绪,转身对着逐渐远去的河灯,心里默默念道:“璟儿、嫣儿洛儿,娘亲知道你们是好孩子。到最后都未怪罪那个狠心的父亲,可娘亲做不到,今日就是特意与你们说对不起,这一世娘亲断不会嫁与身后这男人。 今世我既做不得你们的母亲,底下亦要报复……娘亲能力有限,只能拼力去保全现世身边的人。愿此刻的你们地下有知,勿怪罪。早日寻个好人家投胎,莫再等娘亲。因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的好孩子。” 眼泪不自觉地大颗的落下来,她对洛儿他们的思念彻骨入髓,每每思到便整夜难眠。此生决意切断与祁暮清的姻缘,亦是切断她与孩子们相见的最后一丝希望。 她曾经是个母亲,即使很不合格,但她对洛儿他们的爱绝对超越一切,若是重生在洛儿他们降生后该有多好,她愿意撇下一切甚么都不要,甚么都不管,带着孩子们逃离这恶魔隐居他乡,看着孩子们慢慢长大,结婚嫁娶生子延续。 可上天并没有如此,而是给了她彻底重新选择人生的机会。她可以选一个爱她呵护她的男人,幸福快乐的过完这一生。她尝试了,可她做不到。她不甘心,放不下前世的那一切。 她确实是个愚妇蠢女人,明知道此刻自己选得是条荆棘不归路,很可能再次重蹈覆辙。可她不甘呀,真的不甘。正是因为彻骨的恨,她才得已重生。亦因为彻骨的恨,她有太多的舍不下。 只傻傻看着河灯,眼泪顺着脸颊默默淌着,对孩子的愧疚思念,一次比一次猛烈狠狠袭击着平阳脆弱的心房。她不止一次梦到三个孩子站在她面前抹泪,哀伤地哭泣着娘亲不要他们了,张开双臂哭喊着求她抱一抱他们。 再也无法忽视那压抑的啜泣声,祁暮清越礼往前走到池边,伸手轻轻挥退紫鹃她们,犹豫了会,最终伸臂将平阳揽入怀中,一声叹息后弯唇无奈苦笑道:“不是说让我陪你放灯的嘛?怎又哭上了?方才还笑着了?”说着,伸手温柔小心替她拭去眼泪。 平阳倏地僵了下,慢慢放软娇躯,由着对方慢慢将头靠到那依旧宽厚的肩膀上,可她再也感觉不到前世那份欣喜甜蜜甚至窒息的柔情。只剩淬骨入髓的寒战与恨意,她没法再去毫不顾忌地爱一个人。那么这一世,暮郎,你就陪着我一起毁灭吧。 怜烟将一切准备妥当后,领着客人们笑嘻嘻地来池边找公主,还没等靠近就吓愣住了。公主居然正伸臂搂向祁公子,那姿势两人像是要……呃,坏事了! 回首立刻看向后面邀请客人中的花荣,不由皱眉默默地这憨直的汉子心疼。公主若只为了铲除朝中的那些孽党,你真有必要牺牲到这步田地嘛?亦或是想藉着祁家的势力将大夏朝的天地彻底扭转换新颜…… 怜烟不敢多想,赶紧扭身嘴角噙起抹甜笑,屈身福礼道:“各位,请且先往自雨亭。秋月,领路。凡雁,点灯!” 话音未落,自雨亭周边一下子变得五彩缤纷,各色花灯交相辉映,夜色中流光溢彩,月华皎皎,御花园绿树花草亭台楼阁,湖水氤氲显得分外的鲜活宛若仙境。各色衣衫的宫娥莲步曼行裙裾轻曳,手里端着青瓷玉碗盛放精美的菜肴及各色果品糕点鱼贯穿行,送至亭中石桌上。而后分立亭子路两边,姿态优雅地屈身福礼请安。 此等美景仙境,如此细心布置。众人皆颔首赞许,互相邀请谦让一番,步入自雨亭依次坐好。平阳这时莲步轻移姗姗而来,面若桃花三分春,举手投足柔雅似水,无一不显出女儿家的娇态来。 锦福宫前那华贵雍容睥睨群芳身影依稀犹在,此刻的娇憨俏丽,一双含情目半点绛唇,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众人皆面露惊叹色,有女如斯难怪佳名远播,乃至突厥储君仰慕愿下国书求亲。 祁暮清僵冷着臭脸走进来,甚么也不说,靠着栏杆倚坐下来背朝众人,兀自生着闷气。平阳却恬然淡笑地落了坐,先是自罚三杯告罪一番,而后便命紫鹃取来筹码子,与众人一番笑语后便行起了时下最新的花枝筹令。 雅俗简单热闹又不是趣味,一番酒令行下来,少不得有说岔的、欠缺的,又是一番笑闹的劝酒,本不是很熟悉的众人经得这番酒令,顿时拉近了些关系,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李从让输了几回,连连饮了几盅,之前在绛云厅已吃了不少酒,现下再也撑不住。面色微醺,未免失态赶紧捂住酒盅入怀,摆手笑了笑,讨饶道:“莫能再吃了,好堂妹。长宁好祖宗,你且饶了你堂兄吧。” 长宁执壶,调皮地眼珠子转了转,眯眼笑道:“凡雁,且换个大盅来。堂兄,你若是吃得这一海碗酒。我便令冬梅替你专门唱上一曲。可好?” 听得这话,李从让更是不愿意,这简直是在他那伤口上撒盐呀。龇了龇牙,咧了咧嘴,像只发怒的花脸狸猫弓起身子,爪子示威性地举起,。一副敢靠近就挠死你的恐吓样。 奈何漂亮的面皮,降低了威胁度。众人纷纷忍俊不禁,谁见过世子爷吃瘪呀。这等景象,当然是适时地落井下石火烧浇油了。 慕容棋从后面直接抱来两大坛子酒,拍去封泥掀开坛盖扑鼻的酒香四溢开,托起酒坛就连倒满了四大盅,放下拍拍手,搭着李从让的肩膀,笑道:“兄弟,加油!” 李从让瞬间收去了威吓的姿态,转身抱住亭柱,任凭谁上去拖也不松手,双眼泛红,爪子死扒着圆柱,一副红脸猴上树赖死不下来的破厮样。连连嚷嚷道:“你们且都记着,出去后,老子非要你等好看。长宁,当心风水轮流转……我不吃这酒,吃了犯浑那就惨了。我不干,才不进你这套子。” 一众人笑弯了腰,游容嘉笑得前俯后仰,上去拉劝道:“最多,再找几个人,与你一人一盅。” 李从让想了想,若再坚持确实面子上过不去,正想松口答应时,平阳站起拉了把长宁,轻轻点戳了她下额头,取笑道:“你自己先吃四盅来,哪有这般闹人的。都说了,今日不提身份尊卑,只管开心自在。怎又犯这老毛病,拿起架子来。” 长宁撇了撇嘴,自讨了没趣,嘟嚷道:“好嘛,好嘛。扫兴。” 平阳也不恼,转身吩咐道:“紫鹃抚琴来,冬梅且唱一次,怜烟伴舞,凡雁你与秋月带几个人也取些丝竹管弦来,帮着起个调,映衬着些。莫让我们的冬梅姑娘失了面子,啊……” 最后一句,羞煞了冬梅,忸怩了一阵子,半推半就地站到亭廊边,随着琴音曲乐一起,怜烟拈作兰花指一个优雅地转圈,舒展开歌喉,如黄莺出谷清彻人心。 当日在李从让画舫上的几个人倏地了然,怪不得世子爷抵死不肯了。几人互看了眼,伸手暗地推了推兀自捧着脑袋郁闷的李从让,说道:“原是这样,方才无怪罪。” 机灵些的人赶紧岔开话题,说道:“齐兄,大才子,你也愣了小半天了。不如此刻,应景吟诗一首。” 闻言,齐笑煜抬首正想推脱,不想大部分人居然都在看他,愣了下,拱手道:“不敢造次,几位姑娘都是仙质般的人物,哪里由得我来说道。且自罚一杯,先干为尽。” 平阳静瞥了几眼,低首没有吭声。居然是他,日后二杰之一的齐笑煜,连中三元的大才子,虽是文人却一身铁骨浑身胆,官拜左丞相,人称“廉公”。 关键事情上,是个油盐不进的硬主。祁暮清、慕容棋没少吃他的苦,管你是活泥鳅还是厚皮猪,若有事犯到他手里,不扒你一层皮,绝不带松口的。平时瞧着文质彬彬为人谦和随意,但上了朝堂办起事是铁血无情雷厉风行,但凡被他盯上的贪官污吏作奸犯科渎职者,没一个逃出他的法眼了,就像是铁笼里打盹的老虎,一旦出来咬住谁撕皮带肉淋血见骨,轻则元气大伤,重则抄家砍头小命不保。 在她重病缠榻烦闷郁结的时候,那暮郎最爱拿齐笑煜的事情当笑话说於她听逗乐,比如:慕容棋缠绵床榻上朝只迟了一炷香,便被齐笑煜捧着他钦定的为君做官建言,指着鼻子大骂为君无道自食其言,如何堪为天下表率等等。慕容棋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小小的失误便下了罪己诏,齐笑煜才勉强满意作罢。 诸如此刻的事情不胜枚举,每每听到只觉得这廉公实在死脑筋的厉害,整天对着皇帝都喊打喊杀。搞得慕容棋见了他,有时如见了鬼般。当然祁暮清也没少挨他排头,朝中上上下下没有不被他弹劾过的。 但就算他如此这般行事,慕容棋依旧容得他。那时平阳对这人并没有太多的观感,只当是他们君臣合演双簧戏,既博美名又安人心。直到她死后才知道这人的特别处,祁暮清闭门不出懒得管事,刘兰芝中间捣鬼想随意寻处地方草草埋了她。这事无意被齐笑煜知道了,一番尖酸狠辣的弹劾,削的慕容棋他们是哑口无言。最终以公主之礼厚葬,与父皇母后比邻。 那时做了鬼魂的她才知道,国破后逝去的兄弟姊妹都在那,皆是因齐笑煜的坚持,且陵寝依旧受着看护。想来,齐笑煜也算她的恩人。 并不因李氏当权时的冤狱丧母刺配充军等旧恶,而迁罪殃及她们任何人。独居的娘亲顾良妃平日亦没少受他照顾,自古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齐笑煜确是个松竹气节、梅菊高骨的真君子。 这一世说甚么,也不能再任此等人才明珠蒙尘。想到这,平阳站起正身双手奉盏恭递过去,笑道:“劝君再饮一杯,请……” 齐笑煜愣了下,眼神闪了闪,亦站起接过酒盏,仰首一饮而尽。微微回礼道:“多谢。” “呀,平阳,如此奉酒。不公,不公呀。你拿我当兄弟没?只因齐笑煜是个大才子,就不把我等眼里了。” 李从让不满地喳呼着,只觉颜面扫地,以后洛安城没得混了。 长宁捂嘴笑了笑,装模学样地敬了杯酒,说道:“好了,我给堂兄道个歉。你且喝了。” 看着酒杯,李从让不满地撇撇嘴,说道:“这杯子也太小了。我只这点面子。” 此言一出,联想起方才的推酒,众人笑得乐不可支。长宁只得换了同样大的酒盏,李从让这才笑容满面地站起接过一饮而尽了。 众人举杯再饮,言语笑闹联诗对句,畅谈理想抱负好不畅快。花荣却一直静坐在一边,平阳从酒宴起,自始自终有意无意地疏忽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平阳对小暮暮的真实想法,我算剧透了。至于怎么虐,请慢慢期待,让信子慢慢讲故事。 信子笔下的女主,怎可能是贱女花痴!!吊膀子文,谁说这话的,给我吞回去。 第二十章 戏言 花荣虽知道这一切是做给众人看的,此次见面后他便要离京去东南沿海剿灭海寇匪患,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外人眼里只当是花家失势了,全家被赶出了京城到海上送死。现下再补上这出,说明他花荣之前多受眷顾只是藉着家妹在公主身边当差,他才得势升迁去了京卫大营。 如今,妹妹失职犯错被逐出皇宫,连带全家都给连累了。虽碍于过去交情,请了他们来,却如寻常人一般,只是席上普通的观客。 但看到公主与祁暮清之间若有若无的互动,他还是莫名地心酸。却无可奈何,他只能忍耐蛰伏。若他有能力,又何必需要女人的荫庇令自己步得康庄大道,一路青云直上。 不管是调迁京卫大营,抑或是海上剿寇,都是公主在适当的时机,做出的适时选择。前者是为提拔日后重用他,后者是为保他令其羽翼得丰满,藉机带出一支属于自己的花家军来。 在此乱世,作为一名武将,身边无一兵一卒,手无寸铁。如何站得稳脚跟。更别说助她匡扶平叛消孽贼,继而再现太平了。 藉着众人再次举杯共饮,花荣连连喝了几杯。方才压下心中的郁结之气,转身与戚元芳。孟贵一些人打起了闲岔。花凤淡瞥了眼勉强撑笑维持的兄长,想起公主的告诫,只得心中默默为之叹惜。兄长性格憨直死硬,有此一遭,未尝不是好事。 那些好事八卦的人自然是瞧在了眼里,互相对瞥一眼,呵呵一笑,茶馆酒肆里又有新的佚事可以拿来作为消遣谈资,山吹海拉间彰显自己人脉的广阔消息的灵通。 祁暮清依旧是那副样子,谁也不搭理,既不吃酒也不说话,脸摆得比任何时候都臭。 瞅得慕容棋再也看不下去,捞起个酒坛,走过去推了推他,将手里的空酒盏斟满酒递过去,凑身扬了扬下巴,低声取笑道:“喂,延之,那池边我可瞧见了。得遂了心愿。怎还是这副德性?” 祁暮清眼瞪了瞪,接过酒盏郁闷地一口饮尽,手一伸,怒道:“再倒!” 慕容棋抽了抽嘴角,只得继续做斟酒小厮,待酒坛轻去一半,才适时开口道:“不行了,适可而止。闷酒伤身。莫不是那小丫头给你气受了。” 果不其然,祁暮清面皮抽动了几下,终没能说出口,夺过酒坛自斟上,冷漠甩了句:“想八卦,你问她去。我没这心情,滚……” 逐客令一下,慕容棋自讨了没趣,摸摸鼻子,知道再问下去,非被饱以老拳不可。为了性命着想,还是撤走的好。转身灰溜溜地回了座,终还是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见平阳正与李从让几个笑语玩着骨牌子联句,索性端起酒盏腆着脸凑上去。 在李从让一时没答出来时,适时给了援手,便被拉了进去凑一份子。看大家笑闹够了,暂作歇息时扭身挪坐到平阳边上点的位置,勾身说道:“二公主,可识得在下?” 平阳端着茶盏愣了愣,低首慢呷了口,放下茶盏敛帕拭了拭唇,半歪首笑回道:“怎不识得。你家兄长慕容棠可是我大皇姐东平公主的金刀驸马。若在民间,按照年岁排辈,我还得唤你声兄长了。” 这话算是给了慕容棋大大的面子,不少人目光中流露出倾羡之意。慕容棋正了正身,掩嘴咳了咳,借梯上墙道:“那就恕在下斗胆,托个大了。既是兄长,那我好奇打听一件事,妹子可否直言相告。公主方才与我那不驯表弟延之说了甚么,这小子如今还摆着个臭脸,谁去都不搭理。” 闻言,平阳面似娇羞地垂下螓首,飞霞晕颊,半晌攥帕绞指不吭声,蓦地扭身觑瞥了眼,做羞恼状道:“是他不好,我只说了句:‘整日摆着个脸,好似恶面罗刹鬼’。谁知,他便恼了,当即理都不理我,怎说那脸就像上了黑墨,脾气更是坏得要死,比那臭石头还硬。哼!该的。” 与桌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怔愣住了,嫡出公主与蜀州节度使独子,这等好戏他们居然愣没瞧出来。还只当是祁延之怪脾气发作,早就习惯了这点。可张嘴规劝,貌似又不合理,恼怒的一头可是尊贵不比的金枝玉叶,另一头亦不好招惹。索性闭嘴,继续围观看戏。 慕容棋抽了抽嘴角,彻底无语。这平阳公主还真会逮狠地方刺,那可是延之最易为之暴怒的软肋之一。恶面罗刹鬼,噗,形容的还真贴切。 想了会,开口道:“这,呵呵,纵是如此。总不好叫他一人边上傻坐着,公主可否卖我个薄面,那个……”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来。 “主动认个软,是嘛?小肚鸡肠,呿,那我就卖兄长个脸,且取酒於他赔个不是。如此,可好?” 慕容棋赶紧笑眯眼点头,自是好得。若任由其不管,非最终拿他出气不可。练武场上被当成沙包来练的经验,实在太深刻了。 平阳端起酒盏,走过去撇了撇唇,将酒递至祁暮清面前,说道:“喏,我赔不是来了。且吃了这杯酒,最多我是那女夜叉。可好得?” “扑哧”长宁毫不客气地笑了出声,几步上前来,接过平阳手里的酒盏,硬塞给祁暮清,说道:“唉,都是丑鬼,即使是赔不是,亦没有这番作贱自己的说法。要我说,你们一个是那艳魅罗刹女,一个是那玉面修罗王。如此这般,岂不圆满了。” 平阳愣了下,倏地脸羞臊得酡红,怒嗔道:“你个拙嘴笨腮的丫头,哪里学来的浑话。整日没个正经,今日非好好训诫你一番。让你以后还瞎说,臭丫头……” 长宁赶紧围着紫鹃等人逃避开,一阵银铃笑语后,祁暮清总算饮下这杯酒,面色回缓了些许。 紫鹃被闹得没则,与冬梅合力一人拉住一位,说道:“团圆节庆的,提甚么阴司晦气之物。你们俩都不对,若再不休闹,我便找姚嬷嬷去。问她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二位主子的。” 长宁赶紧狗腿地去抱紫鹃的胳膊,讨好道:“嗯,知错了。千万别,我可是怕死了姚嬷嬷。” 这厢,平阳伸手拽了拽祁暮清的衣袖,轻语笑道:“走,入座吃些东西去。我都被念叨要受罚了,莫再生气了。” 瞧到这场景,席上众人大约可以笃定了。平阳公主的佳婿约莫已然敲定了,麒德殿上皇上对蜀州节度使祁道泠那两三句莫名的发问,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今晚确不须此行呀,这等大八卦明天非哄动全城不可。 若此揣测是真的,那祁、慕容两家的势力将更强了,呵呵,难道皇上真想让已然是封疆大吏权势独霸一方的外官再进京担任殿堂高位?而联想到最近的庆山王党内讧,这个中玄妙呀。只怕过了这中秋,朝中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牌一番了。 慕容棋端起茶盏徐徐吹了吹,低首抿了口,噙着那抹温润的浅弧笑睨着周遭,等祁暮清一落座到他身边,淡淡挑眉瞬间又打回原形,凑近腆着厚颜讪笑道:“喂,小子,可要记我一功呀。” 祁暮清自是没好气,但也不好像往常般摆脸色,将到嘴边的酒盏举起示意了下,算是感谢,便兀自吃酒起来。一瞬间,慕容棋面皮差点瘫了,默默腹诽了几句便扭首瞧别处的热闹去了。 一番做戏下来,目的总算达到。平阳这才微微松下一口气来,方察觉与不同道者虚与委蛇亦非易事,交往酬酢跻身融入其中更是难上加难。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思谋再三,慎之又慎。 想到这点,心里对前世的暮郎越发憎恨了几分。她活着的时候,那男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将她泡在蜜罐里呵护,捧在手心里宠爱,以那虚假的柔情体贴为她编织了世上最‘温柔’的地狱陷阱。杀她无所谓,若父皇当真欠他祁家一条命,要她以命抵命偿还,她可以接受甚至原谅。毕竟她活着时,这男人不曾薄待她。纵使做了冤死鬼,亦不会有太多怨恨。 但他不该连洛儿他们都不放过,三个孩子不仅仅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亦是他祁家的骨血。纵使易子而食亦毒不过他的冷眼旁观,可见他何其冷血无人性。 蓦地,一只温暖的大手适时在桌下握住了她阵阵发凉的手,平阳吓得身子倏地一僵,懵了下,待抬眼看清人是谁时,赶紧垂下螓首掩饰适时的惊愕,微微挣扎想甩脱开来,却被握得更紧。 终还是面子薄,无法再违心做出适时的回应,又怕外人察觉出甚么异常来,空着的手赶紧举箸随意夹了块菜,低首闷头吃着。 捏了捏手里的柔夷,祁暮清眉眼舒展开,嘴角弯了弯,端起酒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不时瞥一眼那微泛红晕的秀颜,趁众人行酒令笑闹成一团之际,适时凑过来耳语道:“还说我小气。方才那脸色,一副要啃我肉食我血的凶样。睚眦必报的小夜叉!左肩刚咬伤,这次换右肩,可好?” 平阳先是一怔,暗骂自己的大意,待下面的话出来,顿时酡红了脸颊,抬首毫不客气地一个狠瞪,顺势甩开手,扭身平复自己惊吓得怦怦乱跳的心。果然还是心细如发丝,虽还未有日后的能耐,亦不远矣。 长宁双手抱着茶盏歪首默默看着,呃,这个甚么祁公子,是不是上回母后与父皇闲话家聊时提起的那个呀。嗯,是长得还不错。可性子她不喜欢,一张棺材板的脸,与二皇姐该还没有多熟悉吧,便伸手揩油。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正经样,好像这东西已然是他般,好生狂妄!! 呸,呸呸!自己想甚么了,二皇姐才不是东西!!啊,算了,她还是别想了,郁闷地抓起个枣泥月饼发泄般连连咬了好几口,哼!总之,她不喜欢二皇姐属于别人的感觉。 嗯,好想大皇姐!呵呵,想着又笑眯了眼,谁让二皇姐方才欺负她来着,不告诉她大皇姐已然回来的事情。哼!绽开眉眼,起身跑去别处与秋月她们玩起了投壶罚酒。 李从让见边上位置空了,便往这边挪坐了个位,平阳顿时如坐针毡,心里连连埋怨长宁这没脑丫头,算是害惨了她。现在她左边是祁暮清、挨着是慕容棋,右侧是李从让,挨着坐的是齐笑煜,瞬间像是被置于火上慢慢煎烤起来,她却只能咬牙默默忍耐着。 李从让先是眉眼挑了挑,揶揄暧昧地瞟了眼祁暮清,低首执壶斟满两杯酒,一杯置于平阳面前,凑耳悄语了句:“妹子,我们一切照旧。” 而后正身端起酒盏,站起扬声笑道:“明后三天上林苑例行的皇家狩猎,趁此机会,我就先向诸位下战帖了。文不行武不就,但起码打猎,本公子却是个中好手。诸位,且饮最后一杯,曲终人散意犹在。” 众人愣了下,亦站起举杯饮之。 这算是结场嘛?也好,平阳赶紧招呼紫鹃命人放烟火,少时,璀璨绚烂的烟花绽开夜幕,一轮明月高悬,众人皆仰首观望,水色美景间彩灯摇曳尽是欢言笑语,俨然一个不夜天。 趁众人不察之时,祁暮清俯身蜻蜓点水般地飞啄了下平阳的脸颊,在对方惊愣瞪眼捂脸发怔像及受惊的小动物时,伸手勾住柔夷揉捏了把,脸容却甚是倘然自若,正色道:“方才池边你借位拿我演戏给外人瞧,现下我讨要个真的。理所应当!” 如此轻薄了下,却依旧脸不红面不臊,一副气定神闲地潇洒从容样子。像是没发生般,背手立身仰首继续看烟火。平阳怔吓得无所适从,低首咬唇,袖中双手握拳指甲掐到肉里,亦没有痛感。 不巧,这一切都被慕容棋瞧去了。啧啧,延之表弟真是深藏不露,第一次发现呀。居然能以一副正人君子的面皮,坦荡荡地行言语举止轻薄之事。事后,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看这二公主小脸气得,噗,嗯!不愧是秦蜀好男儿,哪有被个黄毛小丫头耍得团团转的道理。想之,顿时心头大快,拉着已然酒意微醺的李从让连灌了好几盏,才作罢。 一场临时起意的晚宴,就这样,在表面上风平浪静、暗里却是波涛汹涌的人语笑闹间草草收了尾音。 作者有话要说:暗藏小心机,对方虽不知道具体是甚么,亦不是傻子呀。╮(╯_╰)╭ 第二一章 秋狝 “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于农隙以讲武事”崇文亦尚武,虽如今的大夏朝已渐渐日薄西山,四季逢农闲畋猎的传统从未改变过。意在:“春搜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秋獮冬狩,所害诚多。” 而后,开国高祖更订下规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今四海扰攘之时,正当借田猎以讲武。”由帝王御领兵马摆阵狩猎四时恰令军演操练,使疆域内从上而下始终有长期居安思危之心,崇文御权术亦不可忘记当初尚武金戈铁马得江山。但至今已过十几朝,四季狩猎早已成了圈地为苑游狩劳民伤财耗时的游戏形式了。 因此圣献帝登基后,以其元配吴皇后甚是仁德为由,下诏书:因觉四季皆猎杀过于残酷血腥,当前四海该以休养生息为主。特诏改之为:春留其生孕之期,夏给其茁长之期。冬百木凋零,予其存活休养之期,故而只留秋狝为汰劣存良期。 中秋后的秋狝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毕竟一年才这么一次。早朝后众臣聚至凌霄门等候,皇帝御辇华盖张行,旌旗蔽日。羽林军铠甲铮亮,刀剑耀眼。列队整齐地驱策着胯`下的西域高头骏马,甚是威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上林苑而去,一年一度的畋猎正式开始。 京城郊外祁家别院后宅的练武场上,一青一玄的身影树下正持剑格斗交缠着,你来我往丝毫不相让,剑刃相撞激起的铿锵声不绝於耳,两人斗得正酣,却不想蓦地一个窈窕的紫衣身影掠过持剑飞身进来,亦欲加入战局。 慕容棠怔了下,赶紧一个急步刹住,剑惯力地插入地面,堪堪稳住了身形。抬眼很不客气地怒瞪了眼,刚想张口喝叱。 却不想紫衣身影先行发威,一个使力的跺足,将手里的剑‘哐当’一声扔到地上,撇唇怒嗔道:“慕容棠,你比是不是?莫不是瞧不起我。今日再不与我比,我便奏请父皇休了你。” “噗……”远处亭子里的慕容棋赶紧收扇闭嘴忍笑,好泼辣的嫂子呀,唉唉,可怜的兄长!当年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而逃的慕容少将军,居然也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回首看来,也就四年不到的时间。唉,美人窝英雄冢。 一阵摇头叹气,还没来及张嘴发感慨。一把锋利的剑横在了脖颈上,呃,他又成了替罪羊了嘛?苦命…… “慕容棋,你这浑小子,又想什么了?告诉你,别以为我怀了慕容家的孩子,就该规规矩矩的老实睡床上。不干,慕容棠,你倒是陪不陪我练剑?不陪,我这就去上林苑狩猎。” 慕容棠无奈地掐了掐阵阵发疼的太阳穴,俊朗棱角分明的脸努力噙起抹淡笑,回道:“娘子,你已六个月的生孕,还是安心养胎的好。等孩子出生你休养好后,我必奉陪。” 闻言,东平公主挺了挺半隆起的小腹,眼一红,怒道:“你就是歧视我,对不对?” 剑一晃,慕容棋吓得身子赶紧往后缩了缩,一脸要哭出来的感觉。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嫂子东平公主手里这向来不长眼的剑,这位祖宗简直是皇家的奇葩。诗词歌赋一律不通,针线女工一概不会,烹饪裁剪一窍不通,琴棋书画……那简直是人间惨剧! 估计与行伍粗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勉强识得些字,至少不是个睁眼瞎。与之相反的是:刀枪棍棒无一不精,斧钺钩叉无一不能,十八般武器十八般武艺,七八丈的虬胡彪壮铁血大汉能被她揍的是哭爹喊娘,讨饶呼救命。 偏偏生得窈窕身姿,娇俏容颜,顾盼回眸之间媚态万千。可这一切都要在这祖宗不提刀持鞭的情况,才可以撑得住场子骗得了人。 大概三年半前,当时的秦州节度使慕容彻得胜归来,少年将军名扬天下的慕容棠也随行进京面圣。朝堂上,圣献帝一看就瞧上了眼,不由分说地就像转移“嫁祸”一般,迅速拟旨将这个另类到家的大公主连塞带送的打包诓骗给了慕容棠。 向来桀骜气盛的慕容棠自是千百个不愿意,行伍多年,怎样也不愿娶个娇滴滴走路都要人搀扶的金枝玉叶。当即决定洞房花烛夜要给新娘子好看,给她一个下马威,至少令其乖乖听话遵守妇道即使受冷落亦不可惹事。 慕容棋自然被拉去撑场子,还有慕容棠一些军中同僚,哪知道还未进得新房,跟着来看热闹的众人就后悔得肠青。东平公主领着一众身穿铠甲手持利剑的宫婢,看到来人提剑便来追杀,触不及防手无寸铁的众男子被一顿好揍,纷纷狼狈四散而逃。只留下着新郎红衣分外错愕的慕容棠,无比意外怔惊。 至于后戏,慕容棋就不知道了。据说他英武非凡的兄长慕容棠与东平公主在新房前是一场“恶战”,结果东平公主果不意外地输了。从此,就开始了他们夫妻你来我往至今未能结束的比武。三年多年来,东平公主几乎没堂堂正正地胜过一次。追着打着,夫妻感情倒是越来越好,这不,今春总算有了孩子。 奈何这嫂子实在不安分,唉,苦了他老哥啰。现下他可怎么办,锋利的剑刃脖颈边横着,真是城墙失火殃及池鱼。真要找个神算占一卦,为何自己总是那受气的包子命。 “呃,大皇姐,你做甚么了?我是不是该先回避一下?” 突然的问话,众人一愣,撇头看向来声处。 长宁头戴锦绣浑脱帽,身穿翻领窄袖绯色袍下着条纹小口裤,脚上蹬着双透空软锦鞋。背手歪脑俏皮地打量着东平,黑眸滴溜溜地转着,一副惦记碗里鱼的馋猫样。 东平愣了下,像是甩烫手山芋般将剑扔到地上,双手胡乱地在裙摆上擦了擦,正身站好理了理发鬓,收去暴戾,弯唇浅笑顿时娇态尽显。雍容雅行几步牵住长宁的手,笑道:“你个妮子,何时来的?” 危机解除,慕容棋摸了摸脖颈,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翻脸快于翻书的能耐,他嫂子称第二,怕这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嗯,自然是来接皇姐去上林苑看打猎。慕容将军可使得?放心,只是坐在后面高台上观望。” 听到这话,东平瞬间垮了脸,这样还不如不去了。慕容棠浅笑着颔首,表示万分赞同。揶揄地瞟了几眼娇妻,收剑入鞘道:“好,且容我等退下换身衣衫同去。” 东平眼一瞪火了,连观礼都要看着嘛?上前几步,将隆起的大肚子横住了慕容棠的去路,手往前一伸,瞥眼嗔道:“我累了,想回屋休息。你陪我……” “是吗,那就进宫吧。皇后娘娘正好想你。因身子也不方便,索性与之做个伴吧。姚嬷嬷去帮大公主收拾一下。” 东平倏地将手缩回来,恼羞地回头想看看谁这么大胆。等瞧清来人时,不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母后?!她不是仙逝了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觉眼前的女子年轻得很,额上的莲花纹花钿甚是惹眼,手指伸出去颤了颤,吃惊地问道:“平……阳?是冉儿嘛?” 平阳挑了挑眉,抿嘴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啊,天啦,才几年。呜,我错过太多了。一个个长大得我都不敢认了。我离京的时候,你才这么点高,那么小。见个人都害羞得要命的小妮子一转眼成了个大姑娘。啊,我真的老了,老了。岁月无情,真真的一把杀猪刀。” 东平拉着平阳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不时还比划着。激动地无以复加,恨不得立刻拉到一边谈上个三天三夜,好好说说属于姊妹间的私密话。 平阳只浅浅笑着不吭声,待东平喳呼够了伸臂准备扑上来个大熊抱时,赶紧往后退几步说道:“皇姐,你小心些。如今这般,哪里可以这样随性!莫能再如此了,不过皇姐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呵呵,远远地听声就认出来了。” 东平愣了下,会意后顿时酡红了半张脸,十八个弯弯绕,话都不愿意直着说。四年不到的光景,小时候爱跟前跟后的弟妹们都已然长大了。各种不适应却无可奈何,撇了撇嘴笑道:“是呀,我还是老样子。比不得我那名扬天下的贤女妹妹,聪慧绝伦端庄貌美,琴棋书画针线女工样样精,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出身尊贵放眼天下,无人可与之媲美。芳名远播到外邦,我这粗陋形姿的姐姐,哪里还在她眼里放着啰!” “嗯,自没放着。姚嬷嬷来,恭请东平公主移驾。” 几位老嬷嬷一起上前走几步,一副要架起人强拖走的架势,吓得东平赶紧闪身躲到慕容棠后面,露出个脑袋娇嗔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事先算计好来的。过分,怎可以这样!” 慕容棠展开手臂意在相拦,无奈地回首笑了笑,说道:“你又诬赖我了。我与平阳公主、皇后娘娘她们并不熟悉。” 闻言,众人皆笑开。平阳又往前走几步,笑道:“我可不敢,就算我有这胆子,姐姐的剑可向来不长眼。郎君的背可宽敞?” “啊,平阳,你个臭丫头。” 东平烫手般地缩回手,将慕容棠推搡到一边,过来就上下挠平阳的痒痒,两人笑闹成一团。急得嬷嬷们赶紧外面搀扶着,唯恐伤了谁摔了谁。 长宁一边捂嘴笑着,二皇姐学她说话。噗,学的还挺好。想了想,笑道:“别闹了,嗯,两位姐姐,一起去吧。远远瞧上两三天,过过眼瘾。” 东平停住手扶上平阳的肩膀,歪脑想了会,回道:“嗯,也好,总比关在屋里强。我去……” 这厢,三姊妹手拉手地回房谈私密话,顺便收拾行囊。 慕容棋瞟了眼离去的背影,弹了弹衣摆,走到祁暮清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笑道:“怎么不主动说话?” 祁暮清低首丝绢擦拭着剑身,抬首淡瞥了眼,说道:“这样不挺好。” 慕容棋翻了翻眼,无奈地叹口气,将祁暮清扯到一边,待到偏僻处才松开手,双掌相互拍了拍,唇角勾了勾,笑道:“来吧,跟表兄说说。你这小子一向藏不住事情的,说吧。” 祁暮清面色黑了黑,将剑收回鞘,推开一副热心大哥实则只是好事八卦的慕容棋,冷声道:“不必你管,忙自己的去。” “呵呵,不愿意说是嘛?那好,我来说,你听着。”说着,慕容棋倏地转了脸色,正色道:“如今的大夏朝可以说是四分五裂,各地藩主虽每年进京来朝,可早已日薄西山。 当朝的圣献帝确实算是难得的一个好君主,可惜……仁慈有余,腕力不足呀。虽除去了前朝宦官的势力,却过于倚重旁支皇亲,而使大权岌岌可危。你我两家更被看作肱骨之臣。 常言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虽现下权倾四野,皇帝也甚是倚重。难保他日……总之,若能结上嫡出公主这门亲,对我们亦没有坏处。更何况你对平阳公主本就有那点意思。不管昨日她出于甚么目的与你套近乎,你就该顺坡上路。 识相的好些,至于平阳公主袒护的那个花统领,根本不足为虑。且不说别的,怕是皇帝那关轻易也过不去。出于政治考量,这三五年平阳公主也嫁不得人。突厥遣使求亲的这一茬刚完,圣献帝不是呆子。能有这么个佳名远播的闺女,值此皇朝日渐倾颓时,哪有随随便便说嫁就嫁的道理,怎可能由得那毛丫头自己做主。 所以兄弟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是你的跑不了。姑父昨日刚受到嘉誉,据说过一阵子咱们就不必住在郊外了。得搬到东城去,那里正修着一座华宅。说是於姑父养老用的。呵呵,有意思呀。无比耐人寻味…… 延之,你我快活的日子没几天了。得逍遥时且逍遥吧。”说道这,停了停,伸手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眉宇微蹙,面色正经。与平日里放荡不羁的慕容二少完全不同,一脸的沉重忧虑。 祁暮清讶异地挑了挑眉,抬首看了会远处池塘里的残荷,淡笑道:“这样的表兄,还是少见到的好些。我心里有数,不然昨日也不会当众出格越矩了。” “啊,你这小子,我还当你是游侠心性不拘江湖小节了。啊,太坏了。啧啧,可怜的平阳毛丫头可真逢上敌手了。嗯,为兄将继续静观其变,借机为你摇旗助威。” 说着,握拳目光炯炯望向远方,一副从容慷慨赴战的大义凛然样。嘴角却透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再次打回耍宝的无赖样。 作者有话要说:咳,抱歉,今明两日五更2万字,请期待。今晚至少一更,我努力补上。 ------------------------------ 鞠躬抱歉,最近烦心事情太多了。 第二二章 狩猎 祁暮清回屋沐浴换了套衣衫,依旧是一袭青衫。背手站立着远远地在府外马车边候着,平阳与两姊妹笑着相互挽着胳膊,款步姗姗而来。 一头乌发梳成垂云髻,斜插支素净玉簪。石榴红撒花百褶襦裙,上着紧袖素色长衫,外穿圆领缠枝莲半臂襦,足蹬小蛮靴。甚是娇俏可人,瞧得祁暮清心头一漾,掩唇咳了下,转身背手继续装淡漠。 慕容棋自是不会错过撮合两人的好机会,藉口马车车厢空间太窄,且嫂子身怀六甲正娇贵着,三人挤一车不合适,将平阳安排到后面的那辆翠盖珠缨八宝车上。顺道拽走祁暮清手里的马缰绳,推了他一把,翻身上了马暧昧地挤了挤眼,踢了踢蹬脚,骏马乖乖地撒开蹄子开跑。 祁暮清弯了弯唇,衣袍一撩弯身进了车厢,吓得甫未坐稳的平阳惊了下,急急掀起纱帘往外瞅了瞅,终忍下闪人躲避的冲动,小心地往边上挪了挪,贴到厢壁角落才作罢。身体蜷缩起来抱膝坐着,眼眸警惕地瞄了几眼对方,埋首近膝装假歇。 待一切准备好,慕容棠这才挥手示意前行。三辆马车、两骑一行人很快往上林苑而去。 别院门口,姚嬷嬷领着一众奴婢内监福身行了礼,待车影远离,赶紧忙活着将东平公主的大箱小包搬上后面的马车上,准备先行送回宫去。 骏马拉着车在官道上驰骋着,车厢左右轻微晃着。祁暮清斜倚着一边的靠框,侧肘托腮专注的眸光定定地瞅着平阳,嘴角勾起抹浅笑,甚是悠闲自在。 埋首於膝的平阳感到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却只能咬唇忍着,下意识地又往厢壁上贴了贴。却不巧马车蓦地一个左右晃荡,怕是行进中磕碰到了甚么碎子石块,平阳一个不稳整个人摔扑了过去。跌进了个宽敞的怀抱,熟悉而又可怕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祁暮清赶紧伸臂揽抱住柔馥的娇躯,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平阳想立刻撑爬脱离开,亦不方便。贴耳听到那沉稳熟悉的心跳声,不由心惊了下。顿时甚么也不顾地奋力挣开,缩身到另一边角落,蜷成一团。 心里不断暗骂自己的不争气,亦震惊于祁暮清对自己依旧存在着的可怕影响力。想到这,一刻也不愿多待。顾不得仪态赶紧手脚并用地爬坐过去,掀开布帘就想出去。却不想后面一个拉力,将她拽跌回了那个怀抱。 “唔……”惊呼还未出口,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适时封住了她的嘴。暧昧温热的气息吹拂着耳廓,后背直抵着对方结实的胸膛,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氤氲迷蒙起来。 祁暮清弯了弯唇角,凑耳笃定地低笑道:“你怕我!” 平阳惊了惊,咬唇不敢吭声。努力压制自己快崩塌的情绪,吸吸鼻子,眼圈红了红,扭首怨怒地瞋了对方一眼,嗫嚅道:“我不喜人靠得这么近。” “是吗?你更恨我。我的直觉向来不会有错。昨晚那一口,你差点活活咬下我一块肉。快见骨的齿印,只是因为我的一时不识时务嘛?不,我没那么傻。说吧,那人哪里好?值得你不惜名节逢场笑闹与我纠缠,我可不是别人轻易可以利用的。” “谁?你说谁?先放开我,可以嘛?” 闻言,祁暮清揽抱得更紧,微微使力将平阳打横抱到膝上,逼迫螓首倚靠着他肩膀。伸手抓住柔夷到手里,大力地揉捏了几把,无视於对方的挣扎,微微使力压制着,还不忘开口笑道:“怎,为何不呼唤救命?快说,否则我就不是这么尊重了。” 平阳身子怔了怔,蓦地疯一般挣扎开,扭身跨上腰一顿粉拳乱捶,脸上挂着泪,发丝微洒,玉簪歪斜,襦裙衣衫褶皱。撇唇吼道:“我要你管。来呀,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尊重。谁知道你说得谁?我不与你猜那些哑谜,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祁暮清赶紧伸手将胡乱捶打的粉拳抓握住,等察觉两人现下的姿势,暧昧地弯了弯唇,浅笑着松开双手举至双耳侧,回道:“嗯,我放手了。还请公主尊驾挪移一下。” 平阳懵了下,惊觉过来后四肢并用地躲闪到一边,扭头红眼含泪不做理会。祁暮清整了整衣襟,勾身近脸瞅了会平阳,弯唇低笑道:“小夜叉,这次且饶了你。” 说着,抬首眯眼瞅了瞅发髻上歪斜的玉簪,下意识地伸手拿下来,拈在手里正反看了看,蓦地收入怀中。再在自己身上瞅了瞅,半晌,将腰带上的玉佩卸下来,丢到平阳膝上。 “这个给你,你的玉簪,我收了。” 平阳正想开口拒绝,等看清膝上甚么物件时,瞬间熄了声。洛儿死前都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玉佩,这该是前世的婆婆慕容老太最珍惜的物件之一。洛儿满月时,慕容老太很是开心,特意从妆奁里翻出这么个平安双鱼玉佩给洛儿挂上。 记得那时慕容老太还夸耀说:这是她早年进宫,从那时的戚太后那强行哄骗好容易讹来的。平时舍不得挂的,都是用丝帕几层裹着放在妆奁最底层里收着。谁要都不给,只想到时拿出来瞅几眼便又会收回去。可如今这东西,现下怎会出现在祁暮清身上? 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将玉佩拿到手里翻看了会,确实是洛儿的那块。眼眶有些发热,低首扭身掩饰去不该有的情绪,伸手抚了抚发鬓,整了整仪容,撩起窗帘凑身过去装作看沿路的风景。只玉佩攥在手心里默默拿指腹轻抚着。 洛儿,能有这玉佩做个念想也不是坏事。平阳适时选择了沈默接受,祁暮清瞥了几眼,唇角勾了勾,从袖里拿出个长方锦盒递了过去,冷声道:“给你,昨日棠表兄替表嫂买时,顺便请他捎带了一支。” 平阳撇头淡瞥了眼锦盒,伸手接过打开,一支素色的银簪子,暗刻的是兰草纹样。只顶端镶着血红的宝石,甚是惹眼。 平阳怔了怔,这款银簪她亦认得,前世该是刘兰芝及笄礼回宫后捎带给她的。说是收了很多礼,中间挑拣了些带回宫分享给众姐妹。这支是特意私留送於她生辰的。当时的自己就因这小小的银簪而搂住对方激动失色,现在想来多么的可笑。 祁暮清见她半日没动静,直接伸手拿过银簪,凑身替平阳插戴好。手法笨拙地调试了好一会,待满意才收回手。斜倚回去眯眼看了会,修长的玉颈,乌发秀鬓配上这镶了红宝石的银簪,确实很是惹眼。衬托得容颜越发娇媚了几分,漂亮。 想着,勾住平阳的一只手,看着那细若葱白的纤指,心头酥了酥,弯唇淡笑道:“如此,我俩算是交换了信物。秋狝结束就离京直接戍边去了。等我两年,及笄后便上京来迎娶你。我父亲与棠表兄都会留在京城。表嫂也在有空时,多走动些。年底,我娘亲会进京与父亲相聚,若是得空,我会回来一趟。 你性子好强,虽表面看着矜漠聪慧,内里却并无太多瓤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切不可义气,由着性子与庆山王党为敌,你那点小九九,我都能看穿。更何况其他那些刁滑之辈……也罢,你将我父亲等一众拖下水来也好。他年纪已高,是不该再到处奔波劳碌了。能在朝堂谋个安稳些的差事,亦不是坏事。 不管你出自何种目的,慕容棋那混蛋要我知会你一声,万事小心些。当心引火烧身,李思谏不是你可以对付的。” 絮絮叨叨地吩咐完,暗惊於自己的饶舌多话,故意冷僵着脸又捏了捏柔夷,便松开往后挪坐个位置,像是方才甚么也没发生般,撇头看窗外的景致。 平阳脸色甚是难看,咬唇手指胡乱绞着。自以为很聪明骗得众人皆不知道。原来大家心里都有数,她就像个跳梁的小丑,在三王面前根本无所遁形。对方的能耐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难怪他们能不到二十年便横扫了众割据藩国,一统江山。休养生息后又三载便将因内乱动荡不安而被外邦蛮夷鲸吞的国土一一夺回,令四海诚服、万民归心。 咬唇沁血亦不知,还好自己有些许的自知之明,早早地设计行事借机将祁道泠、慕容棠二人弄进了朝堂里,并未因前世的怨恨而蒙蔽了双眼。若前世慕容棋等人生异心,是因祁道泠、慕容棠皆长年戍守边关抵御外地安内乱,一次大的得胜回撤大军时遇了敌方重兵埋伏围困数月苦等却无援来救,粮草水源皆断绝,终城被攻破仍奋起拼斗厮杀直至力竭战死。亦无一人屈服投降,敌方屠城数日鸡犬不留血流成河。 事后彻查缘由居然是因朝中有奸诈辈私通敌营主将,事先透露了行军图,再查却不知何人。未免牵扯太多动摇国本,只草草杀了几个蚂蚱般的旁支小人物,便不了了之。 闻得噩耗,东平公主当即殉夫守节明志,留下唯一的幼子没多久亦病夭了。那次恶战还连同着慕容一族的灭亡,只剩远在蜀中的慕容棋与其姑母慕容清云二人无恙。祁家亦损失过半,只剩下些老弱妇孺,青壮丁皆战死,可以说是忠烈孤寡一门。虽事后父皇重赏着祁、慕容两家,却奈何大事已去。 如此思来,祁暮清迁怒於她,勉强是可以接受的。亡国后,李氏一族亦遭了横祸,也算得了报应。可,洛儿他们……平阳攥紧手里的玉佩,咬唇不吭声。 据说那时的祁暮清本很是逍遥自在,常日里四处闲游逛天下结交五湖,是个散仙般的游侠。在一门衰落之际临危接的手,正因为活得如此潇洒俊逸、生得更是朗目星眸气度非凡,御花园的那一瞥才使得自己顿时陷入情网。 这一世,好像很多皆与前世有所出入。她该怎么办?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她至少保全了祁道泠、慕容棠,其他的人与她无干。至于顶替父亲去戍边的祁暮清,根本与自己无关。最好也能替他父亲战死,这样,大夏朝可以少一个‘祸害’。 想到这,平阳嘴唇颤了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发抖。祁暮清死,最好不过了。为何她的心会阵阵发痛,自己明明恨透这个男人,难道因为洛儿他们也会跟着消失?罢了,她不想再去想,放河灯那晚自己已然告罪过了。 目前的一切虽有偏差,可现下,祁暮清自动甘愿顶替他父亲去戍边,这不是很好,与她心底暗藏的长远计划根本不谋而合。自己根本不必费力思考怎么再与父皇开口,或是违心使媚於他…… 进展得如此顺利,她该开心的。为何笑不出来,平阳兀自生起了闷气,祁暮清偷觑了会,无声叹口气,凑身哑声道:“又胡思乱想甚么?发现你特爱走神。” “没,我只是……” 祁暮清挑了挑眉,没有回应。半晌,蓦地伸手一把将平阳拽抱到怀里,凑耳笑道:“知道为何今天你我可以同乘一车嘛?可不仅是我那没脸表兄强行掰理凑合的。昨日御宴后皇上在御书房私下又见了我父亲一面。当面许诺了你我的婚事,父亲当夜回来告知於我,说不必戍边立战功亦可马上娶你。 可惜,我不愿平白无故受惠。排除外人,已然用了手段。若是连媳妇还靠背景强娶,岂不是无味。我知道你心里有些莫相干的人,你不愿说我便不再问。 圣旨已然备好本该今早朝就颁布天下的,却被我连夜求见面圣临时压下了。但认定属于我的,岂可让於他人。上林苑就在前头了,现下我再跟你讨要一样东西,纵使战死亦无憾。” 平阳挣扎了下,却被对方禁锢住手脚,掐着适当的力道强抬起下颚,凑身轻轻印了一吻,而后规矩地放手退到一边。 “讨去这个,你到死也别想忘了我。” 说完这句,没等车停,祁暮清便撩起车帘,跃身跳了下去,站定后朝她伸出个手,笑道:“手给我,扶你一把。” 平阳怔了怔,抬眼四下看了看,周围暧昧倾慕各种情绪的人,正拿眼偷瞄着他们。原是这样,父皇到底是帝王。 来不及感受心里瞬间打翻的五味杂陈,由着对方的一个托力揽腰抱,落地后亦垂着首,一时无法消化这雷霆消息。 紫鹃过来替平阳系上披风,凡雁习惯性地过来搀扶住,适时低语提醒了一下明显有些精神恍惚的平阳,祁暮清退几步负手与她并列站着,在外人瞧来就是一双无比登对的妙人。 此刻的平阳万般情绪涌上心头,轻抬起螓首,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熟人刘兰芝,一身华服细致妆容站在李从让身后,正狠眼怒瞪着她。顿时心头一窒,提醒自己这最该死的还活着,不能失态。 想着,立起身抬首状似娇柔地瞥了眼祁暮清,余光瞄到刘兰芝彻底崩塌碎裂的表情,平阳嘴角瞬时勾起丝若无的笑,该是下手彻底解决这贱人的时候了。 眼神与迎上来腆着一脸不正经笑容的李从让适时交汇了下,两人皆了然於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帝王呀,再宠爱的女儿亦逃不过政治目的的联姻,平阳前一世的悲剧的开端吧。 ------------------------------------------------------ 卡文的人各种苦逼,抱歉,容我慢慢爬。 第二三章 观望 刘兰芝默默地瞅着远处那对众人眼里无比登对的璧人,李平阳凭甚么?只不过好命生在了帝王家,就可配得如此佳婿。而自己挖空心思地经营,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头来却抵不过那一张明黄的薄布,无奈嫁了个浪荡子,各种不得志也就算了,还被过去庶出的孽女杂种硬生生压了自己一头,却莫可奈何。 她的怨恨积压得快疯了,为甚么?凭甚么?一见钟情的男人连相识的机会都没有,她便被强拉做他人妇。她一切的努力多年的谋划,都毁在眼前那蠢丫头手里。她不甘心,不甘心…… 宽大的衣袖里丝帕几乎被绞碎,手指绞得发白,面上努力噙起一抹娴雅的淡笑,盈盈走过去姿态婀娜,举止娇柔眉眼含情水漾漾,敛帕捂唇轻语道:“我道是谁了,原是公主来了。许久不见,到越发出落得模样了。” 话里藏着冷刺,还有着一股子明显的酸醋味。有意思,看样子刘兰芝这一世还是喜欢上了祁暮清。 平阳嘴角弯了弯,娇憨无芥蒂地笑了笑,伸手牵拉住刘兰芝的手,回道:“兰姐姐,好想你。嫁於堂兄后你一次没进宫来瞧我。还只当你忘了我这妹妹了。” “哪里敢忘,夜夜哭闹抓着我不放,非得我陪着睡才肯睡的。一个不开心就哭鼻子,高兴时又黏着人漫无天际地撒娇。我忘了谁,也忘不了我的好公主。” 说着,状似宠溺地拍了拍平阳的手背,一脸纵容与疼爱。而后蓦地又叹口气,笑道:“唉,真真变成妙人了。” 平阳亦微垂螓首装作害羞,半晌羞红着脸,伸手拽了拽边上此刻面无表情的祁暮清,拉扯着他的衣袖靠自己近些,微酡红着颊,不好意思地开口介绍道:“祁暮清,字延之。她是我自小的好姊妹,刘兰芝,我平日唤她兰姐姐。” 刘兰芝故作不识地福了福礼,甚是优雅地浅笑道:“祁公子,久仰大名。” 祁暮清冷僵着脸眯眼打量了会两边,聪明地选择不开口,只随意地哼应了声。低首瞥了眼故作憨纯可爱的平阳,嘴角弯了弯。小妮子,又想拖他下水。惹不起躲得起。 想着,几步过去伸臂拽走边上正与人胡吹海砍的李从让、慕容棋,以挑骏马强弩利箭为藉口匆匆丢了句话,便搭着两人的肩膀快步走开,正好拉这两个有狩猎癖好的家伙做挡箭牌引水桥。 李从让甚是无语,拜托!他聊得真起劲了,祁暮清这臭小子,有美人环绕不是很好,干嘛拉他下水。 想着,往前快走几步,拉开祁暮清的胳膊,哼唧道:“我说兄弟,美人环绕。你跑甚么呀。莺莺燕燕一群围着都在瞧乘龙快婿的模样,你这小子倒好,害羞得拿我俩做挡箭牌。得,告诉你,没门。我喜欢在群花争艳处站着,你爱在一群枯枝里扎堆。行,别算上我。” 慕容棋挥开扇子摇了摇,蓦地收扇击掌,凑耳低笑道:“世子爷,莫不是还记着庆山王府那几出戏。心存芥蒂故意找我等的茬,啊……” “你这家伙唧唧咧咧,提那些晦气做甚么。老子现在老早对那货没这些心思了,别说戴绿帽子,她给老子戴花帽子或是绿帽子多的从头扣到脚,老子都不生气。巴不得再出些这类事情,老子好直接休书一封,免得日后麻烦。” “啧,你这怨气。不怕外人听见,来,瞧瞧取哪只弯弓合适?不是打赌了嘛,万莫输了。” 李从让整了整衣襟,挺直腰杆掩嘴咳了下,换上副少见严肃的表情细细打量着那成排的弓弩,蓦地笑道:“就这个,大黄弓,若是配上鸣镝箭就好了。” 闻言,慕容棋明显怔了下,蹙眉思索了会,凑身挡去外人的视线,一副纨绔浪子的样子挥开扇子摇了摇,扯了扯衣衫,没骨头地斜靠着兵器架站着,状似好色垂涎的眼神瞄了瞄仍聚站着笑语家常的众群芳女眷,凑身低语道:“你这小子,疯了。这话也轻易说出来。” 李从让瞟了眼慕容棋的吊儿郎当样,无奈地摇了摇首,低首掩饰去情绪,苦笑道:“你哪里知道呀。真有那鸣镝箭,我是一点都不想手软。并不是野心,是面子。唉……” 鸣镝箭是古匈奴冒顿单于用来杀父夺位而设的,先杀宝马再杀爱姬最后弑父……后代对此人的争议不断,但有一点肯定的是其父头曼单于先动了借他人刀杀亲子的心,虽后来冒顿命大逃出了,对其父却早已痛心失望之极,乃生仇恨,继而有了那出“鸣镝弑父”的典故。 大黄弓乃是古汉朝名将李广受困射杀敌方副将数人继而遣退胡虏脱困用的名弓,李从让莫名地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个中深意不言而喻。 慕容棋自是惊吓到了,赶紧故作放荡不羁状与李从让凑身攀谈,让外人只当他们这群纨绔子弟又在肖想觊觎甚么鲜花嫩柳了,鬼叨着弯弓拉箭拔头筹的艳遇。 果不其然,那些好事的将目光转移开了,只当‘废物点心’李从让取大黄弓来显摆张扬,是为了吸引女眷们的目光。 祁暮清挑了挑眉,伸手拿过大黄弓,取来一白羽箭,拉箭上弓试了试,蓦地回身松弦一箭射中不远处的箭靶红心。 李从让愣了下,倏地展笑拍掌道:“好俊的身手,唉,难怪那么多人倾羡你这混小子。” “啧啧,这是自然的。我家延之在秦蜀早已是无数闺阁怀春少女倾羡仰慕的少年英才,择偶的最佳夫婿人选。可惜这臭小子是个楞头葱,对这些有的没的向来是不屑一顾。却不想这次进京栽了个大跟头,铁齿的下场呀。不甚唏嘘,不甚唏嘘呀。” 祁暮清冷僵着脸,只当没听见,转身挑起了其他兵器,由着身后两没皮脸的胡扯瞎闹。 李从让甩开心思,眼睛也跟着滴溜溜转起来,拉上慕容棋这臭味相投的狗友,索性往后面的巨石上一站,勾起首来瞧美人,不时两人交头接耳谈论交流一下心得体会。哪里还当是畋猎场,逛花园赏览群芳来了。 时而搓着下巴觊觎垂涎着,时而下流龌龊地到处乱瞄着,其他选弓配羽的早已不齿二人的行径,纷纷丢开手里的物件甩袖离开。盛列兵器的校场一下子只剩小猫三两只,乐得李从让弯嘴撇唇摆鬼脸甚是嚣张自得。 慕容棋也不忘凑一份热闹,摇了摇扇子,继续手下不停地指指点点,与李从让勾肩搭背挤眉弄眼一副哥俩好,且去喝酒乐一乐的废物样。 祁暮清剑眉蹙了蹙,蓦地叹了口气,也只得往边上挪靠一下。俨然受不了这两个嬉笑怒骂游戏人间,情圣自居实则多面性格的家伙。但亦有少许的倾羡,名利权贵皆浮云,他就做不到。 那头,长宁正晃着平阳的胳膊,一脸的不满郁闷,撇唇撒娇道:“二皇姐,求你了。和父皇说,我也去那边兵器场选件轻弓,跟在后面瞧个热闹就好。” 平阳柳眉微蹙,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长宁的手背,无奈笑道:“不可以,小心又被责罚。花凤现如今不在你我身边,莫说父皇,母后也不会答应你的。” 闻言,长宁撇嘴撒开手,耷拉下肩膀,期期艾艾可怜道:“那为何要赶走花凤,呜,害得我现在都没人陪着骑马耍玩了。” “自己说了原因,省得别人说。” 平阳毫不客气地伸指戳了戳长宁的额头,冷下脸来做怒状,吓得长宁赶紧缩首噤声,不敢再多嘴半句。回身凑到坐在软椅上歇脚的东平身边,靠着扶手蹲下嘟嚷道:“大皇姐,二皇姐训我。我期盼这天很久了。还特意穿了这身卡弗坦,早知道这样就不穿了。” 东平伸手帮着她将颊际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微俯身凑近低劝道:“且听你二皇姐的,不许再胡闹蛮缠,一会我们远远瞧着便是了。”说完,闭眼假寐歇息。 她才离京城几年呀,秋狝畋猎居然已不许任何人自备弓箭强弩了,看样子确实是乱到一定地步了。时刻都防备着一切,父皇确实不易。这等浮华虚相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夫君慕容棠一直是父皇的肱骨顶梁,每每出战自己便胆战心惊,现下好了,进得朝堂可以安稳些了。可朝堂上那向来不见硝烟的明争暗斗,性格耿直刚毅的他又是否可以适应?种种心思忧虑,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暂时她不必再独守空榻寝不安枕食不甘味了。 比起边关那血腥直接伤人致命的战场厮杀,她更愿意陪着夫君留在京城,至少这里是安全的。睡榻一侧不是长期空着的,她想见夫君时便能见到,私下想撒娇打欢时也可以毫无顾忌。 没有军务缠身的夫君,面上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想着,东平伸手抚了抚隆起的小腹,一脸的幸福满足。孩子可以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出生,而且夫君随侍在侧。她知足了,很久没这种恬淡平和的心境了。 平阳偷空默默瞥了眼,转身继续与众女眷虚与委蛇着,几日后朝堂局势将另生格局,这次的畋猎只是酣战前的热身罢了。挑眉觑到刘兰芝眸中一闪而逝的痴迷,很迷恋这男人吧。哼!前一世我糊涂冤死心魂俱裂一无所有,如今也要你尝一尝慢慢失去的痛苦。 如此掏心挖肺地对待金兰姊妹,得到的却是一生的欺骗与凄惨的结局。任凭谁都会怨恨化作厉鬼来报复,今世至今她依旧是那样的心机恶毒,为人做事虚伪至极。了解到刘兰芝自小便是如此险恶的心肠,那自己说甚么也不会手软。 众人又闲话笑语了会,听到号角鸣鼓响起,便三三两两结行往观礼楼而去。刘兰芝加快几步走到平阳身边,挽住她一只胳膊,凑身笑道:“许久没见,我就与公主一道坐吧。” 紫鹃淡眼瞥了瞥,微微蹙了蹙眉,回眸看到公主依旧是那副憨纯恬美样,只得垂首与凡雁交换个位置,总之见到这类人她本`能`受不了,索性眼不见为净。 一路沉默着,直到上得观礼楼给皇帝及随行伴驾的郑贵妃请完安后,平阳依着郑贵妃身侧落了坐,与父皇身侧的太子李朝勘彼此点了点头算是问好,便坐正看向前面的练兵场。 刘兰芝凤眼四下乱瞄了一阵子,等瞧到赤枣马上青衫翩翩的祁暮清时,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一阵死绞,余光恨恨地瞥向边上翘首憨笑的平阳。千方百计地设计巧合重逢,费尽心力地讨好阿谀逢迎,对方却一副拒之千里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凭甚么这个只会憨憨傻笑的蠢货、毛丫头片子却得到他的垂青,因为她的蠢或者该说是天真浪漫,真是可笑。想她刘兰芝自幼聪慧三岁便识得千字,七八岁便可为父亲行事出谋划策。她自觉不输寻常男儿家,可惜生了个女儿身,父亲重男轻女之心甚是严重。因母亲何氏只生她一人,便再也未有所有。 自她三岁后父亲升官到京城,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三四年的时间孽子杂种也越生越多。她与母亲只得相依为命,平日里就连个修花除草的杂役、厨房里的烧火丫头都可以给她们母女俩白眼,轻贱小视她们。直到七岁那年元宵节御宴她的机智反应进宫做了蠢丫头的伴读才改变那一切,不甘呀,偏偏一切又毁于这毛丫头手里。 十五岁及笄礼成了她梦魇的开始,爱上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才俊,嫁了个众人眼里的“酒囊饭袋”,夫家亦受到排挤还被个孽种硬生生压一头下去,她恨,好恨!想到祁暮清对自己的不屑一顾,甚是可以说是鄙视。而对眼前蠢货奶味丫头却是捧在手心里细致呵护,她当然憎恨到了极点,心像放在油锅里慢慢煎炸一般痛彻入骨髓。 祁暮清倏地转身抬起手臂朝平阳挥了挥,拍了拍坐下骏马上的弓箭袋,嘴角弯了弯。众目睽睽之下,平阳先是怔愣了下,只得迅速低垂螓首扭身面朝里侧装娇羞。 那一刻,刘兰芝指甲掐到肉里,丝帕瞬间绞撕裂开,垂下首掩饰去眼眸里恶毒的杀意。平阳眼角余光淡觑着一切,嘴角再次弯起个浅弧,等着吧,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四章 杀伐 三天的秋狝很快结束,祁暮清果不意外地拔了个头筹,圣献帝龙心大悦,当场将高祖戎马生涯时战场杀敌助其立下赫赫功勋的玄铁剑赐给了他,封为奉国将军,七日后随上将军靖武侯崔耀赴任镇守嘉峪关。 圣旨下达,众人皆异色。慕容棋懵怔得脚下一个踉跄,伸手扯住身旁李从让的衣摆才堪堪稳住了身形。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不透露。慕容棋手抚着额顿感头痛不已,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李从让。 嘉峪关?!他没听错吧,看样子兄长与姑父是真要留在京城了,那秦蜀空下来的位置不就只有他一人担着了。不要呀,混蛋臭小子,你自己搏命奋发就好,干嘛要拖他下水。他的美人,他的好酒,他的逍遥日子…… 越想脑袋越是昏沉得厉害,慕容棋索性闭上眼睛装昏死。李从让的脸从红到青,继而转黑最后变紫,天杀的慕容棋,哪里昏不好,你晕倒在老子怀里。 努力无视周遭的目光,顶着慕容棠骇人的怒气,直到有内侍过来搭把手帮着挪到别处,才松开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扭首倨傲地像开屏的孔雀,老子是仗义。不然早撒手不管那装死的混蛋了,哼!看甚么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众人交耳议论了几句,碍于帝尊在此,终没敢太过多舌,只得当即按耐下回去再说。 平阳以扇遮面笑到不行,慕容棋这家伙哪里像前世那英明果断的九五之尊,瞧着慕容棠气得扭曲的俊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低首嘴角弯起抹苦笑,唉,真的是多虑了。 慕容棋是智慧权谋藏于嬉笑怒骂中的奇才,只是生性散漫了些罢了。若是给他展翅一飞冲天的机会,就另当别论了。父皇这步棋算是自己间接促成的,但愿可以改变未来的命运。 庆山王李思谏面色阴鸷难看,努力抑制爆棚的怒火,皇兄是在逼他呀。若现下不立刻丢卒保軍,只怕连他自己都会被牵连上。谁来做这个替死鬼了,迅速将脑海里的名单过了遍。刘运倡这墙头草留不得,这次不是他像疯狗般乱咬,也不会使得他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局里。 想到前一阵子与儿子李从让吵得几乎拔剑相向差点当场断绝父子情的场景,李思谏越发地觉得这人留不得。就因为他闺女刘兰芝进了王府不受宠爱,便在他面前摆弄是非。酒酣耳热之际自己也没做细想,直接将那不争气的儿子叫到身前一顿劈头盖脸的训骂。 哪知杠头小子一反常态当场与他甩起了脸,这还了得,一阵急血上了脑提剑便砍,父子俩将那正厅砸得个乱七糟八。不是发妻及时哭喊拉着一把,怕自己老早趁着酒劲杀了脑后反骨整日无事生非的孽子。 事后才知道刘运倡嘴里那恃宠自傲打压主母的下九流贱蹄子红叶,居然也是那老鬼的亲闺女只不过是庶出的。多年前就被贱卖到青楼去了,挂牌后直接被他那混帐儿子大洒千金赎回来的。 自那事后,废物儿子对自己越发地恭敬遵从起来。只是再也不会嘻皮笑脸地喊爹爹,或是撒娇打欢讨银子。父子俩有了深深的隔阂,最要命的就是最近的一件事——他居然酒后糊里糊涂地睡了那向来低眉顺眼的儿媳妇刘兰芝。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衣衫不整的刘兰芝,瞧着双眼暴丝充血却依旧面目恭色尊礼的儿子,还有捶胸顿足哀伤欲绝的发妻,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迷蒙间依稀记得搂抱的是他的爱妾绿蕊,醒来却变成了嫡儿媳刘兰芝。 还被当场抓奸,被算计的滋味差点逼疯了李思谏。此刻的他就像困兽一样,恶毒地眸子扫了下平阳边上立着的刘兰芝。哼!以为老子傻子嘛,这三天那双媚眼就没从叫祁暮清的那小子身上离开过。想到这贱蹄子的要挟,李思谏更是一肚子的火。哼!老虎嘴里拔毛当老子病猫不成。 仪仗队先行鸣鼓奏乐,皇帝的御舆起驾回宫。浩浩荡荡数万人,旌旗招展绵亘数里,颇为壮观。李思谏骑马与众大臣尾随在后,碍于风声紧,只得行伍中适时与亲近者眼神沟通勾首交流了数句,约好今晚面圣揭发的同时就提前行事。免得行将僵死的老狗再有余力乱咬,至于小贱人那无关紧要的要挟,做梦去吧,他李思谏可不是吃素的和尚。 是夜亥时,四下寂静无声正是安然入睡的好时辰。几百名身穿铮亮铠甲腰挎锋利宝刀的士兵在火把的照亮下,先是迅速将刘府围得个水泄不通而后蛮力破门,禁军总统领姜胤海率先进得府院后,厉眼四下扫了扫,伸臂一挥喝道:“将叛贼刘运倡等众速速擒压来。” 刘府上下一时灯火通明,哭嚎声四起。各院落的女眷主子、丫鬟婆子仆役下人们很快都被集中到正厅前的庭院里,刘运倡更是衣衫不整地五花大绑着送进了正厅。 酣梦中惊醒如噩梦般的场景,解去捆绑后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刘运倡仰首哈哈大笑,半晌冷嗤道:“老夫道是谁?原是个走狗!呸!姜胤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捆绑朝廷命官。” 姜胤海倒也不恼,捋了捋胡须,撇唇讪笑道:“叛贼孽臣,通敌卖国买官鬻爵欺上瞒下,贿赂公行奸恶诈伪草菅人命……刘老贼,你犯的罪已然罄竹难书,万死不足以谢罪。现皇上仁德,赐你个全尸。” “姜胤海,你好大的胆子。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圣旨何处?老夫要听宣……” “刘运倡,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全家老小的命可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闻言,刘运倡面皮急剧地抽搐着,双眼暴突,一口黑血当即吐出,手指乱颤怒道:“狡兔死走狗烹,姜胤海,老夫的今日必是你的明日。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在下的事情就不必刘大人操心了,你还是安心上路吧。” 看着端到眼前的毒酒,刘运倡瞬间面色如死灰,一副大势已去的颓废样。脱力跪倒额抵地面号啕大哭,像是垂死的猎物最后的呜鸣。 姜胤海背手立了会,过了半刻,嘴角弯起丝冷笑回身道:“为了颜面,刘大人还是早些上路的好。免得本官等得不耐烦,让别人替你动手。” 刘运倡抖着身子抵死不愿,四肢伏地哆嗦了一阵子。蓦地惊醒此刻自己现下没被绑着,抬首看了看泛着奇异光泽的酒盏,倏地瞄到边上立着的侍卫腰上的宝刀。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恶向胆边生居然站起疯一般扑过去,拔刀出鞘正准备四下胡乱砍去时,姜胤海一个提脚将他狠狠踹翻在地,对准那仍握着刀柄的手就是一脚狠踩。 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怵人的哀嚎声,惊得院里放声哭嚎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纷纷蹲身缩成一团压抑低泣着。 刘运倡疼得满地哭嚎打滚,瞧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毒酒时,却突然拼力翻身四下到处乱窜着,钻进椅子案几间爬到桌下,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讨饶道:“姜统领,你去和王爷说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他说甚么是甚么,我都听他的。我府里还有好几个绝色美人了,喜欢都给他,我还有几个特别标致的闺女明日也都送给他……”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拖着废了的手臂野狗般乱爬求饶吓破胆的样子,哪里还像平日里嚣张清高的读书人。 姜胤海放声大笑,回身蓦地抽出一把宝刀,对准桌下仍神神叨叨讨饶不止的刘运倡腹部狠狠捅下去,只听“噗嗤”一声,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刘运倡捧着受伤的肚子连连滚了几圈,恰巧滚到端毒酒侍卫的脚下,边上立着的两个机灵些的侍卫互瞥了眼,一个伸臂提起刘运倡的后颈,一个负责用匕首撬开他紧阖的牙关,捏着他的下颚将毒酒强行灌了下去。 一阵剧烈痛苦的痉挛抽搐后,白沫唾涎混着黑血从歪斜的嘴角流出,七窍缓缓淌血面色刷黑,不刻,刘运倡的身体渐渐僵直死透了,只双眼仍暴突大睁着。 姜胤海将宝刀在刘运倡的尸体上胡乱蹭了蹭,冷眼瞥了会,咧唇轻嗤道:“把这眼睛挖出来喂狗,心肝肺煮熟了喂猪,头割下来请功完就挂玄武门城墙上示众,直到变成骷髅头再取下来做成酒具送於庆山王解气。无头尸体嘛,拉到西集市吊起来抽万鞭示众,再暴晒上几日就随意埋了吧。” 几人诺声领命,将刘运倡尸体拽拖到后院马厩那去处理。 姜胤海拍了拍将军肚,慢步跨出来咧唇笑道:“这些人,但愿身上有人命官司的一个不留,明日就拉到菜市口全砍了。剩下的就都按朝廷规矩来,就这样。” 这厢,庆山王府世子书房,李从让将一纸休书丢到了刘兰芝脸上,冷脸轻笑道:“此处庙小供不得大佛,刘大千金还是移驾的好。” 刘兰芝捧着休书不敢置信地看了会,蓦地踉跄倒地放声狂笑了番,最后在仆役的押解下,正身站起整了整衣襟,理了理云鬓,恨恨地瞪了眼边上立着的红叶,弯唇轻轻笑道:“恭喜你了,贱蹄子。” 说完,仰首大步离开。心里迅速开始盘算起来,手里捏着庆山王府那么多不利证据,索性趁此机会离开,待日后的东山再起。却不知她的后台刘府此刻正被抄着家,与之谋划设毒计行奸事的父亲已然身首异处。 怀揣着白日梦,匆匆收拾了金银细软,将所有能拿能带的全部带走。驾着马车嚣张地离开了庆山王府,还没转弯却被一群等待许久的铠甲卫士拦了下来,将她与贴身丫鬟海棠强行扯下来五花大绑好后,扒开两人的嘴各自灌下半碗苦涩的草药汤。 这时,顺天府尹才从后面的蓝呢软轿下来,慢步走过来笑道:“得闻线报:罪妇刘兰芝连夜卷款出逃,果不其然抓个现行。现有确凿证据表明两年前震动京城的‘西郊恶鬼索命的无名碎尸案’与你有关。另还有多宗无头命案与你关联,现本官就是来拘拿你的。” 刘兰芝正想开口反驳辩解,可喉咙一阵火烧的疼痛,蓦地了然方才被强灌了甚么。仰首发出惊悚的恐怖沙哑笑声,很快被人上前拿脏布堵住了口,拖上了囚车准备送往牢狱。 路过刘府门前,看到那铮亮的铠甲锋利的刀枪,威武冷面的士兵,火把通红照亮的半个边,大开的府门摔到门槛上的牌匾,还有那些掩面哭泣的众人,刘兰芝一瞬间傻了。 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切,双手大力地攥握住囚车的木栅,双眼充血爆出血丝,等看到她父亲刘运倡的残破尸体被拖出扔到个架子车上时,瞬间血雾迷蒙了双眼,歇斯底里地嘶吼出声,拿脑袋狠撞着木栅。发鬓歪斜衣衫凌乱全身蜷缩起来止不住地颤抖,她的美梦,她的人生全毁了。 几个粗鲁的大兵将刘运倡的头颅当蹴鞠般地踢来踢去,刘兰芝瞪大了失神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倏地发出怵人的笑声,踢的好踢得妙!他花心滥情虚伪,视结发妻子与嫡女如草芥,眼里只有权势地位剩下的就是美色。 “哈哈哈……死了,死了,死了!!好,好……再踹几脚,再踹几脚……” 没人可以听懂她如野兽般的咆哮嘶吼,刘兰芝面色苍白,大张开嘴凄厉地笑着,披头散发的样子像及了失了心的疯子,眼神发狂浑浊像及了地狱的恶鬼,犹有丹寇的修长十指揪住头发一阵乱抓,撕心裂肺地哭嚎开来。 丫鬟海棠被吓得缩在一角,双眼瞪圆小心地看着刘兰芝,唯恐她一个失心疯,过来撕碎了她。为甚么连她也抓,小姐害人与她甚么关系,她不想死,更不要死。 想到这,蓦地抓住另一边的木栅,想大声喊“冤枉”破出喉咙的却是啊啊呜呜声,她不能说话了,她冤枉呀,自己还这么年轻,她不要死。人都是刘兰芝杀的,与她无关…… 癫狂中的刘兰芝转首狠瞪了眼同一囚车里的海棠,想喊冤想落井下石,如恶狼般扑过去骑到海棠的身上,双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颈,两眼充血。死吧,全死吧…… 囚车剧烈的晃动起来,一阵抽搐后,一切归于宁静。刘兰芝松开箝制,怔傻地看着双手,死了,死了,全死了。 软轿里的顺天府尹摸了摸唇上的八撇胡须,嘴角弯起冷笑了下,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杀人做实了,根本不须他再费力挖旧案子找证据。庆山王那也好顺利交差了,师爷的这计果然高明。 手一挥起轿去府衙,现在可以直接升堂审理了,铁证如山,管他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打完再按指画押,最后扔进死牢就行。早日交差完事,自己也好早些回府搂着娇妾继续睡个回笼觉。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生意太忙了。一更 ---------------------------- 祝大家中秋快乐!o(n_n)o~送月饼庆团圆,各位记得拜月哦。 第二五章 决断 子时,锦福宫突然掌起灯,安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跪地行礼后,起身面带笑容拱手道:“禀公主,刘运倡老贼畏罪自杀。抄出他不法所得达几十万两黄金之多,各式古玩珍品、名人字画等更是十几大车也装不完,同时书房里搜出了他通敌卖国的书信铁证。 还有刘兰芝一纸休书逐出了庆山王府,现已被顺天府尹拿下,据说她囚车里发狂当众掐死了她的贴身侍婢。顺天府尹已开堂审理此案,连带着先前的不少人命官司一并审查。 庆山王爷与一众同党现正在御书房揭发请罪,说是识人不清甘愿连坐受罚。庆山王李思谏更是上表自请废为庶人……小的看差不多了,就特意过来回禀一声。” 纱幔后的平阳抚了抚发鬓,披上外衫后由着紫鹃的搀扶,款步走到榻边落坐后,心思重重地静了许久。在紫鹃的提醒下才回神,瞥了眼委屈撇唇嘟嘴的安顺,嘴角弯起抹浅笑道:“先起来吧,还有事嘛?” 安顺揉着膝盖骨,嘴巴噘得高高的,下次他不来给二公主报喜了。呜,刘运倡被杀,公主为何还是不高兴呀。罚他跪,这次他可严格按着规矩来,甚么都没做错还被罚了。 平阳了然地笑了笑,挥手道:“紫鹃,赏!” 方才委屈无比的安顺瞬间眼睛发光,笑嘻嘻地接过将几锭纹银揣入怀里拍了拍,笑道:“还是二公主仁德,疼小的们。谢二公主!” 紫鹃捂嘴一阵忍笑,蓦地挥帕冷叱道:“你个现鼻子现眼的浑才,有这样不知遮掩的。” 秋月瞅着也乐得欢,索性牵住安顺的一只袖子晃了晃,松手笑道:“听,袖口甩甩都能听到铜板响,噗……” “两位姐姐笑我,呜,最多我拿些和姐姐们分,安顺可不是那见钱眼开的下作物。” “哟,我们说甚么了,一句话压死个人啰。” “就是,就是,四公主整日欺负你,也没见你甩脸子。怎我家公主一个走神就惹得你如此不快,非得钱财才绽开笑眼来,不是贪财是啥?” “啊,冤枉我,冤枉我。” 安顺气得直蹦达,紫鹃几人互相看了看,索性趁机继续敲打一番这憨毛小子,免得他忘了主子尊卑。老当自己是炙手可热的红人,高抬眼不看脚下没了规矩事理。 平阳弯唇淡笑着觑着这一切,接过怜烟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低首敛帕蹙眉一脸掩盖不住的心思。庆山王好高明的手段,以退为进提前下手反而让父皇哑口无言,甚至还得嘉奖於他。刘运倡老贼的命就这样没了,太快了!还以为很难,没想到这么顺利。 心里一阵打鼓,太顺利了反而令她不安,大夏朝的末帝是李思谏,刘运倡只是墙头草般的小人物罢了,这么出快刀斩乱麻实在高明的紧,平阳只能叹服对方的心思阴沉,手段毒辣。对能如此迅速果断行事的人越发地忌惮开来,刘运倡父女只是她前世的私仇。 而李思谏却是整个大夏朝的祸根,亲小人远贤臣,沉溺酒色荒淫无道,不理朝政奢靡腐化横征暴敛,四海生灵饱受荼毒最终民怨四起□纷争不断,大夏朝在豪强林立的混战中彻底土崩瓦解。 前世的仇人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拿下了,越发令平阳感到阵阵的惶恐不安,自己是借刀杀人还是为敌推波助澜呀,难怪慕容棋会让祁暮清提醒自己小心行事,庆山王的手段确实高明的厉害。 此刻的父皇怕也是很难做吧,自请废为庶人必惊动了西宫的太后,父皇与庆山王皆为她出,一母同胞的骨肉血亲。太后说甚么也会出面袒护自己的亲生儿子,父皇只能咬牙暂忍下就此罢手。 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只因至今自己行事皆处处针对刘氏父女,庆山王感到掣肘不便,索性一推二三五落个干净,将所有的一切都算到刘运倡头上。他自己则安然身退,甚至可以得到好的名声赞誉。 那如今自己该怎么做?这种情况下,祁道泠、慕容棠入朝也只能改善些许而已,根本无法继续按部就班地慢慢来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来得快,李从让更不可能帮她谋害自己的父亲。 平阳搅得手指节发白,纵使想破了脑袋却一无所获,底下该怎么办?计划全被打乱了,她心里哪还顾得上高兴,只恨自己太笨,无意促成了别人的美事。自此事后,朝臣们明面上对李思谏必大有改观,以后行事只会越发地难。 离父皇的大限不足三年了,她该怎么做?二皇兄李朝勘性格温良敦厚,以前没觉得甚么,现下瞧来作为未来的君王却并不合适,自从册封做得太子后越发地守章程循规蹈矩开来,虽行事做派温让恭俭,辅国政事上却无任何出色的建树。 做为个守江山的也许可以,可如今的大夏朝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分崩离析,自己那番好意的作为现下看来反倒是害了他一般。要知道在敌人的眼里:“温良就是懦弱,敦厚就是无能”。处事瞻前顾后踌躇不前,优柔寡断太过于消极行事了,在如今乌烟瘴气各自明哲保身的朝堂无意於找死,给敌手诸多可趁之机。 若任由事情继续肆意发展,前一世的一切惨剧必定会再次发生,可她又该如何做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祁暮清、慕容棋这一世也许不再会怨恨父皇,可现下羽翼未丰的他们又能改变甚么?谁可以让她倚重,自己该怎么办? 刘运倡父女的伏诛并没有让平阳当即绽开笑颜,反而落入无尽的恐慌中,害自己一生的轻而易举地便被处死身首异处,且事先毫无预兆。她与李从让约定的计划还没开始,一切却已然结束。 太可怕了!留给平阳只有这感觉,根本没有思考反应的时间,事情如平地忽起汹涌而来的巨浪般再一次打得她个措手不及,差点懵傻了。心中半点喜色都没有,愁上眉梢,平阳低首细细思索回顾着前世今朝的一切,希望能从细枝末节中窥看推算出一二来。 也许一开始自己就弄错了重点,揪住旁枝末节那些无关紧要的拼死追打,太过纠结於自己的私人恩怨,忽略轻视了最关键的事情人物。多少次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看似柔弱绵软却悄然无痕的行事,殊不知早已有个毒蛇盘桓在自己的周遭伺机等着倾吞一切。 平阳此刻如热锅的蚂蚁没有头绪,内心更如油煎般痛苦纠结,祁、慕容两家的势力必须倚重了,难道真的只剩下再嫁祁暮清这条路嘛?放眼大夏朝,还有哪个可以助她行事的?可以不必接近那令自己无比痛恨的男人,又安全解决眼前这一切的。 没有,根本没有……回来途上父皇颇有深意的几句话已经表明了一切,父皇他知道一切,却莫可奈何。他希望有个如高祖般经天纬地才能、披荆斩棘勇气的继承人替他改变眼前的这一切,可他却又无法直接说出口。二皇兄行事的低调完美并没有令父皇开心多少,他反而更欣赏祁暮清、慕容棋还有李从让。 轻抚着自己的发顶,唉声叹气地感概为何母后不把她生做男儿,若是男儿必好好栽培皇位就是她的。多么可怕令人震惊的话,难道父皇这么多子嗣里就没一个令他满意的嘛?难道前世他之所以传位给庆山王李思谏,是因为看中了王府的嫡子李从让? 太多的猜测涌上心头,平阳不知道该信谁,该如何去做。父皇是胸怀大志的万乘君主,他考虑的一切永远不会与她们相同。也许父皇认为不管是谁,只要可以挽救倾颓之势的大夏朝,李氏血亲皇族里谁做下一任君主都可以。 父皇拿前朝的陈炀帝说事,做太子时期温谦恭让行事无可挑剔,可做得皇帝后依旧如此,反而变成了畏首畏尾偏听偏信……后又举例了一些,比如南宋后主朱煜之流。 看到她惊讶的表情,父皇又说虽也有很多好的,可他不愿赌。如今的大夏朝耗不起,他没那信心认为自己的太子可以做好这君主的位置。父皇太要求完美了,可她说不出口,二皇兄如此行事也是常理之中,偏偏入不得父皇的眼。因为父皇内心太需要扭转乾坤翻手间风云变幻、行事果断可开辟新气象的奇人伟才了,二皇兄在他眼里反而成了黯淡无光的石子。 平阳怔得哑口无言无力反驳,李思谏的这次突然行事既让父皇无法再继续追究,更可提升改观他在父皇心中的看法。她那时很想大吼李思谏这等暴虐之徒亦不适合,可想到义王李从让日后的能耐,平阳只得咬唇含恨忍下,心撕裂开般的疼。 当年三王得了天下,众人纷纷推举李从让为帝重建大夏朝,他七次推辞而不愿接受,反而在又一次逼迫争论中将黄袍披到了一边榻上偷懒打盹的‘仁王’慕容棋身上。与信王祁暮清一道伏地三跪九拜三呼万岁,慕容棋就这样酣梦迷糊中被拱上了皇位。 众人一阵诧异后亦心服口服,无奈跟着二王一起跪地三拜九叩三呼万岁,毕竟慕容棋也同样功勋卓著德高望重,只是生性散漫了些。义王让位终使万众归心合力收服天下,皇帝慕容棋虽平日有些散漫,可政见上却是虚怀纳谏广开言路,行事上更能权衡各方势力,最终使权力凝结归于一股,为其所操控造福於四海万民。 联系到前世,父皇的愿望最后确是实现了。李从让并没有令父皇失望,只可惜不知出于甚么原因,李从让推却了到眼前唾手可得的富贵繁荣,说了句:只愿与爱妻红叶双宿双飞子孙满堂平凡度日。 虽也令不少胸怀大志的文人墨客所不齿,可却让天下无数女人心驰神往,祈求上天也可嫁这等好夫婿。也许正是李从让适时的选择保全了李氏一族吧,并可在新旧转换众人欲离心分权之际安然渡过危机最后可同享富贵。 这样想来,一切也就合理了。可她的嫡亲兄弟姊妹却大都身死,李氏一族是保全了,可圣献帝的血脉却彻底断绝了。若联系上父皇回途时那些含糊不清的话,那他前世的行事用心缜密何其狠绝。 父皇,但愿一切不是女儿想的这样,您心里还是疼惜我们的。并不会拿我们做为皇朝的殉葬品,使其如浴火凤凰般灰烬中得新生。 可父皇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却又让自己不由得心惊,父皇想做甚么?难道前世祁道泠、慕容棠的失势也是他算计好的,不要,应该不是。可前世撒手人寰之际传位诏书确实是李思谏无疑,父皇父皇,莫说别人,此刻就是你的心思,女儿亦无法猜透想明白。 重生后,平阳发现一切与她前世所知皆有出入,自己就像站在悬崖上搭着的独行木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脚下是万丈深渊。若是我为男儿,父皇便会将皇位传给自己。她从未敢这么想过,父皇却想了。 是呀,为何自己重生没变成个男儿了?弟妹们现在都小,父皇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难怪前世正是瞧不上温良无为的二皇兄,怕不是因为自己每次纠缠不止的哭闹所能阻止的。前世的父皇也许一直也在矛盾中挣扎吧,也许他早就看出了甚么,才将皇位他传的…… 这一世自己的行事无意打乱了一切,所有都成了乱象,她不知道底下该往哪里走了。全力支持二皇兄就必会成为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用来格挡利用,或是立刻索性撒开手不管去东南找花荣与他私奔。反正刘运倡已被他人处死,她没有再留的必要了,剩下的事情她不想掺合了。 她心好累,胡思乱想到头疼,每个人心思都那么深,她只是个深闺不谙世事的平凡女子,做不得那权谋女人,她只想嫁人,真的只想嫁个好男人呵护自己一辈子了。 “冉儿,朕的好孩子,你不必太过为难自己。父皇与母后有承诺将你嫁自己喜欢的,平安过一辈子。” 父皇,可知道前世的女儿倾心了个虎狼夫君,虽远嫁离开是非去了秦蜀太平地,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完美。此刻的自己就像走到了十字路口,必须选择下一步该往那处走,一处悬崖峭壁生死难料,一处柳暗花明世外桃源。 作者有话要说:jj抽搐的要哭了,更新上没有呀,囧,救命…… 第二六章 求情 平阳怔怔地坐着那,瞧着榻案上宫纱灯罩里摇曳的烛光发愣。怜烟默默瞅了会,心里有了数,拉了拉边上捂嘴与安顺逗笑不止的秋月,觑了眼紫鹃,众人很快意会跪安行了礼,悄声退了出去。 怜烟阖门的那刹那,心头蓦地一紧,蹙眉咬了咬唇,笃定后朝边上的紫鹃递了个眼色,轻步回到内室小心地虚掩上门,敛帕静静地立在一边候着。 平阳就这么坐着,直到远处依稀传来更鼓声,堪堪回神黯然地瞥了眼烛泪殆尽的蜡烛,嘴角蓦地弯起丝浅弧,既然已迈出那一步就容不得她退缩了,纵使有再多的不甘愿,她也义无反顾。 怜烟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莲步轻移过去蹲身福了福,凑近低语道:“公主,可是好了?” 平阳愣了下,弯唇轻轻笑了下,启唇微哑道:“口渴。” “奴婢这就给公主沏杯温茶去。” 看着怜烟忙碌的身影,平阳不由发自内心笑开,这一世身边总算还是有几个贴己的人。母后对她确实不薄,就算此生只为报恩而活她亦不后悔。 想到这,豁然开朗。心情也莫名地轻松起来,抬眼瞧了瞧蒙蒙亮的天色,直身捶了捶背,动了动脖颈,扶着案几站起身,方觉久坐全身上下酸僵得厉害。 “谢谢!” 接过杯盏,平阳顿觉心头一暖,发自肺腑地道了声谢。 怜烟愣了下,蓦地低首晕红了脸颊,绞着丝帕拘谨了起来。半晌,回神羞红了脸回道:“这是奴婢份内的事情,公主笑了就好。先前可是吓到……公主,可有了主意?” “怜烟,枭的伤如何了?” 怜烟懵了下,蓦地搅帕尖叫了声捂着脸半含羞状地不理,往日的柔媚样半点皆无,只剩下女儿家的娇态来,酡红着脸颊喃语道:“他没事了,谢公主关心,下次若再莫名冒出这么句。奴婢可要与你急了!” 闻言,平阳挑了挑眉,低首轻轻吹了吹茶,笑道:“好,不与你提‘枭’,说二皇兄可好?” 蓦地又是一声尖叫,怜烟羞恼得直跺足,这公主专挑别人的软肋来刺,当真的坏嘴。真想上去狠狠揪一把来解气,但瞧着平阳舒展的眉眼,又讪讪收回手。撇了撇唇,转了转水眸回道:“公主就编排吧,奴婢横竖也就两个人。我们的好公主可就……” 说着上前拉住对方的手,伸玉指挑起平阳的下巴,佻笑道:“花统领,祁公子,还有那位才华横溢的齐大才子,再拽上咱们那美人挑子李从让世子。呵呵,还有突厥国的大王子颉跌利,对了对了,还有那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坊间佚事……我们的公主殿下,才是名闻天下的佳人儿了。贤女美眷,娶之则佳妻……” 平阳蓦地缩回去,脸颊绯红臊烫开来,额上的莲花纹衬得小脸越发地明丽开来。扭身忿忿地放下茶盏,兀自生起了闷气。 怜烟捂唇笑了会,正色凑近轻推了下平阳的肩膀,笑道:“莫气了,我的好公主。宰相肚里能撑船。一夜未眠的,回床再躺一会吧。” “不,怜烟,来坐,你陪我说会话吧。” 平阳拉住怜烟的手,将她按坐到自己边上,抬首细细打量了一番,继续道:“你跟我有些日子了,却从未问过你的年岁。姐姐今年多大了?” 闻言,怜烟捂嘴螓首笑了笑,歪脑笑回道:“这声姐姐可是叫对了,我长公主四岁。今年刚好十七。”说着,还比了个手势,逗趣地瞧着平阳。 “好嘛好嘛,姐姐你二八佳人花一朵开的正是盛时,我这涩果子确实青嫩了些。” “好你个尖嘴的,哼!今日别怪奴婢以下犯上,坏公主,暗讽奴婢花开不了几日,哼!涩果子又怎样,奴婢也打你这懵懂情愫的年纪来的。” “瞧,看这话说的。莫不是那时就看上了帅气英武的‘枭’,啊,是不是,我的好、姐、姐……” 刻意加重最后几个字,恼得怜烟再也顾不得尊卑礼数,直接上前扑倒平阳,一个劲地挠胳肢窝的痒痒。嘴里还不忘训道:“让你再贫,贫呀,甜嘴妮子!说,赶紧改口,不许乱说。” 平阳蜷成一团,左右扭动躲闪着,还不忘嘴硬道:“呵……哈哈……呵呵,就不,是我说中了。改口改甚么?莫不是认你做干姐,认枭做我那干姐夫。” 此言一出,再无讨饶的机会。怜烟媚眼一眯,双手互相搓了搓,丹唇弯起夸张的弧度,一个老鹰猎物式的俯冲,十指快动飞梭专挑痒的地方挠,逗得平阳哈哈大笑直扭身子拼力躲闪。 哪里是武把式的对手,平阳只得哀声讨饶,可惜怜烟失去了耐心,掐着指节故作恶奴状,弯唇讪笑道:“哟,知道怕了。下次还敢不敢?甜嘴妮子?” “莫不敢了,若再下次直接央告那帅气‘枭’姐夫,快快娶走这烫手山芋。我可怕死了,呵呵,呵呵,好怜烟,再也不敢了。” “呿,嘴死硬的妮子。贫着吧,总有克星克死你,叫你乖乖的朝东奔西,俯首贴耳的那天。” 紫鹃捧着水盆进来,立在门边,打量着榻案,笑道:“瞧,两人都偷闹上了。害我们白担心一把,可不是,公主是个铁嘴的金凤凰。一等一的,啄谁不满头包。又不是今一次,怜烟,你就认了吧。” 闻言,怜烟‘扑哧’一声笑开,平阳整了整乱了的衣裙,噘了噘嘴,正身坐好蜷身抱住腿缩成一团,下巴搁在双膝上,撇唇状怒道:“哼!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凡雁弯了弯唇快步落坐边上,执宫扇轻摇了会,笑道:“好了,我的好公主。笑开了就好。日头还早是回躺会,还是……” 平阳眼神蓦地冷下来,敛去笑容正身坐好,回道:“不,替我梳妆换衣。我要去尚宁宫,给太后请安。顺便替刘兰芝求个圣旨饶她一命。” 闻言,众人皆惊愣住,秋月端着托盘进来瞬间黑了脸,快几步走到圆桌边,“砰”的一声使力放下,转首怒道:“公主,你忘了后背的伤了。怎可以救那种人?”说着,眼眶就开始泛红。 怜烟倒是不奇怪,只捂嘴笑了笑,上前牵住秋月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低语道:“你个宫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与主子大小声起来了。越发地没规矩了,公主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在,瞧着便是。” 秋月急了,泪水强忍着眼眶里滚了几圈终还是落了下来,抽噎道:“怜烟,你才来没多久,你不知道。那女人可坏了,公主上次受伤被她害得差点好惨的。 她还一直在公主面前搬弄是非,离间皇上娘娘与公主的感情,迷混蒙骗了我们好久。直到她离开,我们有机会与紫鹃她们接触了,才知道很多之前都不知道的事情。很多误会才解除,可坏了。公主怎可以救这种人?” 紫鹃柳眉紧锁,掏出帕子上前来细心地替秋月拭着泪,蓦地轻笑道:“你个傻妞儿,公主只说饶她一命,没说平安无事。瞧你恼的,这眼泪跟珠串子似的,不要钱呀。莫哭了,外人瞧见还当我们又欺负你了。” “好嘛好嘛,这可是你们说的。我可没说,公主,奴婢失仪了。” 秋月微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拭去脸颊挂着的泪珠,蹲身福了福,几步过去接过冬梅手里挑拣不合意的衣衫,小心地整理放回衣橱。 平阳由着怜烟的搀扶,盥洗完后换好衣裙便移到梳妆台前落了坐。紫鹃笑着执象牙梳过来轻手慢捋着那头青丝乌发,蓦地凑耳笑问道:“公主,今天用钗簪还是花钿?”说着,眸光有意无意瞟着梳妆台铜镜前半打开锦盒里那顶端缀着红宝石的银簪子,一脸促狭的笑。 顺着目光看过去,平阳愣了下,低首掩饰去眼里的冷意,状似娇羞地轻语道:“听你的。” 众婢莫不捂嘴偷笑,互相瞥眼打趣地闹了会,只恼得平阳脸红瞪眼羞怒才作罢。 紫鹃快手梳理着青丝,终是没继续逗公主,将只金凤滴珠步摇斜插在绾好的发髻上。又细细地画好妆,最后从妆奁里取出个红丝帕包裹的物件小心地打开,笑道:“平安双鱼玉佩,奴婢可听太后与皇后提过:说是这原本是高祖爷的贴身之物,被太皇太后有次无意赐给了当时秦州节度使家的千金慕容清云。 据说就是这玉佩替慕容清云与她夫君祁道泠结得缘,皇帝登基后太后想找个机会讨回来另做赏赐,都没得愿。可是宝贝了,这倒也好转一圈又回来了。” 说着,弯腰小心地系到腰间的环佩扣上,继续道:“瞧,配搭的很。奴婢一直觉得少了些甚么,实际上,公主佩带上这男人家样式的物识也不突兀。顺眼的很了。” 平阳默默地伸出手,指腹轻抚着玉佩,轻笑道:“是嘛,那以后就这样挂着好了。凡雁,我饿了。” “好,冬梅特意熬了小米粥。对了,还有润燥去火的雪梨菊花糕。秋月,要不要来一块。” 秋月红了红脸,嘟嘴捏了小块秀口咬了口,蓦地笑道:“好吃!” 众人又笑闹了会,平阳只静静瞧着,身边能有这帮贴心爱笑的人陪着,再多的苦再多的难,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想着,低首端起粥碗优雅慢条斯理吃起来。 尚宁宫,太后正在偏厅用着早膳。待通传得允后,平阳一脸娇憨笑容地走进去,人未到声先到,甜软的半撒娇呼唤逗得太后瞬间笑开了眼,放下箸筷敛帕拭了拭,满脸慈祥笑容地伸开手臂,笑道:“瞧瞧,我们的小甜嘴来了。过来,有一阵子不来我这了。还道你忘了我这老婆子,今个怎有空了?” “哪里有,皇奶奶就知道编排我。上次来你这,也是这样一堆有的没的。我哪里还敢来讨这没趣。” “唉,倒是哀家的不是了。皇后,你瞧瞧,唉……这女大不中留呀,前几日东平那丫头也是,唉,到底还是嫌弃我这老婆子哟。” 闻言,顾皇后只得边上陪着笑,敛帕捂唇递了个眼神给平阳。 “皇奶奶,说我干嘛扯上母后。她又得念叨我没礼数不懂规矩了。平阳错了,您责罚便是。”说着,平阳赶紧蹲身依偎到太后的膝上漫天撒娇讨着欢,直逗得太后眉开眼乐哈哈大笑才作罢。 落了坐才发现李从让居然在这,不由暗自惊了下,等瞧到他边上站着的嬷嬷怀里抱着的襁褓时,挑眉笑开道:“原我来得不巧,堂兄一直在却不吱声,瞧我笑话了。” 莫名其妙地被倒打一耙,李从让愣了下,装作正经脸色放下碗筷,掩嘴咳了下回道:“吱……” “你,皇奶奶,堂兄欺负我。” 太后一脸无奈的笑,伸手敲了下李从让的额头,笑语低叱道:“你个厮皮猴子,多大了,孩子都有了。唉,我不与你们闹,笑得牙酸肚疼的。你俩小祖宗横竖今天就是来拿我这老太太开涮的。两个小活宝!!” 嘴里虽这么说,却还是一脸爱怜地瞅着这两个心肝宝,乐得别提有多开心。 平阳得空趁机凑身拉扯了下李从让的衣袖,一副审问的严肃表情。意思很明确:你这家伙怎么来了。 李从让装傻地憨憨笑了下,回身将儿子抱到怀里逗弄了会,送到太后怀里,开口道:“皇奶奶,给赐个名吧。” 太后慈蔼笑着接到怀里,俯身亲了亲那小嫩颊,很是开心地逗着孩子笑,蓦地将孩子递到顾皇后怀里,挑眉开口道:“别兜弯了,说吧,你们俩很少这么巧一道来我这。有甚么事要我这老太婆出面帮忙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种忙碌,到了下半年最忙的时令了。 ---------------------------------------------- 天渐渐冷了,姑娘们睡觉记得加被子哦~~o(n_n)o~ 第二七章 坦言 李从让缩了缩脖子,有些被看穿的尴尬,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后脑勺,讨好笑道:“皇奶奶就是厉害,甚么也瞒不了您老人家,英明睿智。” “你们呀,要是给刘家那丫头求情,就免了吧。事情我多少耳闻了些,唉,怪哀家不好,在宫里这些年愣是没瞧出来。还差点连累我的宝贝小曾孙,罢了,莫开这口。哀家帮不上忙。” 说着,太后故意拉长脸瞪了眼平阳、李从让,又凑到顾皇后身边,拿起个拨浪鼓逗孩子笑。 平阳咬了咬唇,只得拽着李从让出了偏厅选个僻静的角落说话,冷着脸踹了他一脚,怒道:“你不是恨死了嘛,哪有休书刚递又来求情的道理。” 李从让疼得龇牙咧嘴,跳脚揉了揉,无奈道:“以为我想嘛?唉,还不是红叶,听到刘府出事刘兰芝又被顺天府尹下了死牢不日就要处斩,就哭着在书房跪了一夜嘛?唉,我哪有办法,她性子那么倔强,毕竟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纵使刘兰芝对她再狠,如今落难,红叶也不忍心不管,你说我能不来嘛?唉……” 平阳冷眼瞥了会,半晌,扭身轻笑道:“好,你说的有理。堂嫂人确实不错,堂兄好福气。” “别说我了,你来做甚么的?小妮子,倒是会追着打、下脚踩,我可说了,你呢?” 平阳挑了挑眉,拿起腰间香囊把玩了会,等瞧到对方瞪眼急了一副准备跳脚的滑稽样,才开口轻语道:“也是替她求情的,毕竟她多年陪伴与我,于情于理都该走这一趟。若是置之不理,怕身边的贴心人瞧着心寒。” “那不就对了,平阳你都知道这道理,我这做了爹当了老子的,若也浑不被笑死。难呀,不过,唉,怎也没想到我俩根本不必出手就……平阳,我有事与你说。” 李从让面色冷然难得的正经严肃,左右瞧了瞧,将平阳扯近些走到屏风后,凑耳低语道:“好妹子,这出戏哥哥我没参与。千万别多猜乱想,上一辈的人如何与我们无关,小妹与我也算自小一起玩大的,虽不是亲兄妹但也情感不薄。 在宫里的那些年,也没少受伯娘的照顾。虽然出宫与大家走动少了,可……所以,不管以后父辈们发生甚么事情,我们依然是自家的兄妹,可好?” 平阳怔了下心头暗暗吃了一惊,但很快绽开笑颜,伸出个手指,回道:“哥哥这般,小妹哪里还会乱想。不行,我们拉钩说话不算的,就让她喝水都能呛死。” 瞧着平阳勾起的小拇指,李从容不觉有些哑然,忍笑凑上前拉钩晃了晃,笑道:“好,和小时候一样。妹妹这些年没变,呵呵。对了,伯娘的忌日快到了,妹妹还要像往年般去南宁寺祭拜嘛?” 闻言,平阳蓦地惊愣住,发觉自己失态后迅速扭身垂首,母后的忌日?!是呀,自己都忘了,太多的哀伤早已淡化了那一切。前一世缠绕她痛苦纠结一生的母后居然不再那么重要了,为甚么?反而是嫣儿洛儿成了她心口永远的痛,轻碰一下都会钻心蚀骨入髓的冰冷刺寒。 她真是个愚妇蠢女人,两世为人却依旧这般看不开瞧不透。真的是累了,这辈子她不想再碰情爱,只求还了那些人情债,待一切尘埃落地后孤身一人孑然而去,寻个荒野僻静处了此残生。 “人道是世子爷京城第一的纨绔子弟,女人堆里的翘楚,哄人开心逗乐的把戏多的人都招架不过来。你就是这么哄我的?呿,不理你。” 李从让抽了抽嘴角,面色明显僵了僵,哪壶不开提哪壶!黄毛臭丫头,都快跟东平长宁她们一样了,想了想背手立身道:“你个丫头片子,今年才多大?哄你?!我没这耐心,不然我将延之兄请来,让他哄你。觉得他应该很乐意,妹子也会很开心。” 平阳撇了撇嘴,自讨了没趣,摸摸鼻尖喃语道:“哼!再说这话,我这就请皇奶奶再给你讨个坏媳妇来。” “啊,算了,算我怕你了。小妮子,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一点都不像小时候甜美可人了。” “这就对了,既然如此,我就帮红叶嫂子讨个正牌身份,如何?” 李从让惊了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激动地赶紧伸手握住平阳的双臂,连声问道:“真的?真的嘛?好妹子,若你帮哥哥办成这件事,可是除去我心头压得最大块的石头了。” “呵呵,自是真的。皇奶奶疼我,父皇舍不得我,母后又宠着我,帮哥哥这件事还不是小事一桩。嗯,但还是要找户像样得体的人家认了红叶归个籍,对外头也好有个正经的说法。莫失了皇家的体面才是。” “呃,这你放心。红叶虽是从那里出来的。可……那老鸨妈妈待她极好,如亲生的般。并未入贱籍,这好办的很!” “嗯,我记下了。这就更好办了,我只需讨个旨意就可以。” 对於平阳的突然出手相助,李从让乐得合不拢口,这次带儿子进宫实在太对了,平白得了这么个大便宜呀。想了想,搓着手凑身笑道:“那我可以为妹妹做些啥?” 平阳歪脑想了会,蓦地双手一摊做苦恼状,无奈道:“一时还真想不到,不行就先记着。” “好,好,好……” 李从让连连点头,说了三声好,红着俊脸甚是不好意思。正思索着想说些话讨好时,恰巧这时嬷嬷过来传话太后正急着找他们,只得匆匆作了罢。 太后终是怄不过平阳与李从让的甜言蜜语加缠功,一番捧抬奉承溜须拍马后,虽仍摆着脸,眉眼嘴角都抑制不住笑意,摆手道:“好了好了,这迷魂汤灌得。皇后呀,哀家听不得了。要再不同意,看看这两小祖宗,呵呵。好了好了,不就是赦免死罪嘛。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朝廷律法不是儿戏,我只能同意饶了她一小命。至于其他,就看那人的造化了。” 听到这话,平阳与李从让相视而笑,赶紧跪地磕头谢恩。又是一番甜水蜜浆地猛灌,太后被逗得笑语连连,话都比往日多了些许。 本是请早安的,又被临时留下陪了午膳。餐后,兴致很高的太后一点也不乏,又拉上平阳他们去畅春阁听戏。这一番折腾下来,直到掌灯时分,太后听戏乏了回宫歇息,两人才得了解脱。 李从让背手与平阳并排走着,后面跟着抱着婴孩的乳母,华灯初上,白日的喧嚣热闹早已不见,只一座座宫殿无声地屹立在那,巍峨壮观。又似一只只打盹的巨兽蹲趴在那,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仪。暮色的苍穹挂着一轮弯月,分外皎洁神秘。 “懿旨求下了,下面该怎么办?” “按照规矩来,堂兄只管回去告诉嫂子,没事了。只是得受点活罪罢了,嗯,就陪兄长走到这,我先行回去了。” 说着,平阳蹲身福了福礼,转身提脚正准备走时,却被李从让喊住,上前轻说了句:“丫头,你……呃,嗯!没事了。” 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话,平阳嘴角噙起抹笑,说道:“先前还说自家兄妹了,才多久工夫就忘了?” 话在喉里滚了滚,李从让决定还是先不说的好些,有时来个意外惊喜也不错嘛。想着,就随便搪塞了几句,回道:“唉,算了,没啥要紧的事情。呃,那个,实际上就是你嫂子的事情你多担待些,最好快些。谢了!” “扑哧”平阳毫不客气地捂嘴笑了出来,挥了挥手,说道:“记得了,再说我耳朵要磨出茧子来了。” 又随意寒喧了几句,便散了各自离开。出了宫门上得马车坐定后,李从让呵呵傻乐着从乳母怀里接过宝贝儿子,欢喜得连亲好几口,自言自语道:“乖儿子,出息。回去再和你娘撒撒欢,爹爹我就不必睡书房了。” 锦福宫,平阳憨纯甜笑着一路小跑回来,掀帘进了内室迅速敛去笑意,将太后懿旨拿出来细细瞧了会,蓦地开口唤道:“怜烟,过来。” 正在灯下绣花的怜烟停下手里的活,纤步款款,玉指半掩秀口,轻笑道:“公主唤我,何事?” “呃,怜烟,你一天不扮狐狸会死嘛?” “公主,这样不美嘛?” 平阳嘴角僵了下,蓦地扭首四下看去。秋月以扇遮面娇羞地笑着,甚是娇憨可爱。冬梅侧榻而卧手执半卷书,一副优雅的姿态。紫鹃倚靠着床柱,敛帕十指纤纤地绞着。凡雁倒是还好,一副清清冷冷地样子正忙着红泥小炉煮绿茶。 “你们?!得癔症了?啊,好好的做甚么?” 强烈的直觉告诉平阳危险,这几个小蹄子又玩甚么把戏了,过分!每次都这样,她可不傻,才不理了。笃定后,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低首继续打量手里的懿旨,敌不动我不动,不变应万变。 “呜,公主,你过分。呜,为何我们服侍的不是位俊逸儒雅的公子,偏是个小姐。若是个男儿,该多好。就不能陪着我们玩一会,无趣。” 秋月不满地嘟嚷着,撇开宫扇恨恨地瞪了眼,一脸的哀怨。 平阳先是懵了下,回神后忽得羞恼起来,狠狠拍了下桌案,轻叱道:“好了,有话好好说,再如此做寂寞怨妇状,要你们好看。” “突厥大王子颉跌利来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入v了,留下的信子继续努力,离开的,默默祝福!最后鞠躬谢谢你们一路的支持陪伴,o(n_n)o谢谢 -------------------------------- ↓专栏链接,收藏信子咩~~o(≧v≦)o~~ 第二八章 暗流 闻言,平阳愣住半晌才回了神,没好气地扫了一圈,嗔道:“这又与本宫何干?” “本宫?公主,你又拿身份压奴婢们。早上出去,晚上才回。你哪里去了?” “皇奶奶那呀。” 平阳有些气闷,更多的是莫名,蹙眉打量着明显怨忿不满的五人,摊手无奈道:“真的,不信你们明日去尚宁宫问问。对了,堂兄与我一道陪了皇奶奶整天。” 紫鹃霍地坐正,与冬梅互瞥了眼,撇唇质问道:“可长宁公主说:公主被陛下皇后传唤去,御花园里赏花品茶论诗。还来了很多有头脸的文客名流……哼!” 听到这话,平阳摇头笑开了,眸子转了转,弯唇无奈道:“若是知道,我怎会不带姐妹们去看了?确实是陪了一天皇祖母,早上糊糊涂涂就混了去了,用完午膳便去畅春阁听了一下午的戏,直到天黑了掌灯才回来。确实不知你们说的那些事情,累了一天一杯茶都没有。唉,真不知锦福宫里谁是主子了。” 凡雁放下手里的茶匙,莞尔一笑,说道:“嗯,奴婢信公主说的。必是四公主又讨了甚么没趣,拿我等开涮了。请公主恕罪……”说着,起身福了福礼,嘴角再次噙起那抹熟悉娴静的笑靥来。 平阳伸指摸了摸鼻尖,随意摆了摆手,轻笑道:“好了,没事了。我又没怪罪你们,只当是上次我戏耍你们得的果。罢了,下次莫再如此了。” 停了停,忽觉哪里有甚么不对劲,抬首转问道:“只是方才诸位的样子,一点不似平常。就连怜烟的娇态都更甚了几分。你们今日学谁的?” 闻言,众婢齐齐捂嘴笑开,敛帕思春、遮扇娇羞看书弄茶的动作做得越发地夸张了几分。平阳懵了下,总算瞧出了大概,顿时脸羞恼地通红,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一个先来笑闹起来。 “坏蹄子,就说你们坏。这次居然胆大地学起我来了,啊,本宫这么宠你们。都上头了,看今日怎么教训你们。” 另四人互相笑瞥了眼,赶紧上前拉开扭缠打闹的两人,却不想被齐齐拖了下水,互相推闹笑个不停。 “好公主,奴婢们错了。莫气莫气,呵呵……啊,别挠了,若是引来嬷嬷们就不好了,奴婢们会受罚的。” 听到这话,平阳眉眼开笑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落坐到榻上接过凡雁递来的茶盏,轻呷了小口,挑眉笑道:“又精进了。实话,若我是男儿家,朝夕能有这样的几位佳人陪着足慰平生了。若姐姐们是……” “我的好公主,可怕了你了。哪有这般追打的,只是我等听说今下午的御花园赏会可是热闹了,来得很多文坛大家,恰巧公主不在,奴婢们只能在宫里听着小道消息,却不能去……唉,当真可惜了。” 平阳敛眉思索了会,放下茶盏拭了拭唇,轻笑道:“这不简单,改日我寻个机会同样再召唤一次,不就得了。不是你们说的,我平阳是个能装会演的主,外面的名声还是有些的。请那些爱附庸风雅的该不难。” 冬梅愣了下,将手里的书卷掷到一边,拍掌嫣然一笑道:“好,那就烦劳公主了。名单我与紫鹃来定,凡雁负责布置张罗,怜烟的字最好,你来写请帖。秋月,吃食你最在行,糕点果食就请妹妹多费点心。” “呵呵,几时见冰心冷清的冬梅姑娘如此主动的。好,本宫应下了。诸位就各自张罗忙去,弄好了,我就最多再演一出戏便是。有狗头军师在,军帐不愁没好点子。” 此言一出,众婢跺脚扭身羞红了脸,却还是欣喜於公主的随和平易,互相握了握彼此的手,暗道真的跟了个难得的好主子。本打算一番折腾虽能达成目的,亦会被责罚训诫略施薄惩以示威严,孰料一点事情都没有。 “你们呀,下次有事就直接说。莫再如此转弯抹角了,每次本宫只能靠猜的,哪是次次猜得准的。还道是你们又想耍我取乐了,欺负我良善还美其名曰:试炼!” 听出公主话里的哀怨,众婢聪明地选择俯首听训。一盏茶后,平阳藉口腹中饥饿将秋月与其他侍婢遣了出去,只留下紫鹃凡雁冬梅怜烟四人。 先将太后的懿旨交与她们传阅,而后将自己的想法说於之参详,一番低语促膝的讨论后,总算将事情谈妥了。秋月与随侍端着晚膳进来,几人便随意围坐在榻上用餐,说些今日宫里发生的趣事闲打发着。 期间,怜烟悄悄地递了个眼色给平阳,平阳只淡笑着微微颔首。一切按计划继续走,反正已经开始了,由不得她后悔懊恼了。 当夜,数十位朝中大臣的家被盗,甚者库房财物被洗劫一空。甫被查封的刘府更是被一场莫名的大火烧得片瓦不留,据说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东城,还瞧到里面有妖魅作怪恶鬼哭嚎,第二天便传出了无数版本来。 坊间一下子热闹起来,官府公告小道消息谣言轶闻四处充斥着,诸多事情中惟平阳公主听水榭赏秋菊宴最为引人关注。自上次中秋自雨亭中秋小宴后参与者多是皇家贵戚公侯世家的,寻常人靠不得边,这次居然连布衣白丁都有被邀请的。一时,邀请的名单上有谁?成了很多人臆想乱猜的话题,且乐此不疲。 本只是个普通的赏玩宴请却被炒得炙手可热,甚者还有假冒的名单被杜撰了出来。但凡上去的都觉得面子有光,出门见客会友都仰起头高了人一等似的,暗里却又怕真名单上没有,为了颜面居然走起了后门托人进宫来打听。甚者还有拿银子名画古董珍玩来贿赂草拟名单的冬梅紫鹃。 平阳听闻后笑得直摇头,连连瞪身边的五婢,讽笑道:“得,以后叫你们福禄寿喜财算了,这等本事搁着着实浪费了。” 惹得五婢面上虽娇嗔不断,心里却乐开了花。越发地费力挖空心思地操办起来。 某日,平阳寻了个空闲的下午,与紫鹃秋月三人换市井的衣饰提着食盒上了一辆乌篷马车由西门悄悄出了宫。直奔西郊清凉山而去,山脚下停了马车随意雇了个软轿上了山。 南宁寺,与住持会面略聊了几句,留下紫鹃她们他处,平阳只身一人提着食盒去了后院的北香堂,那里供奉着孝贤吴皇后的牌位。 平阳静静地上好供果,焚香祭拜祷告后,从食盒的下层取出件红绸布包裹得物件,挪来火盆默默地丢了进去,蹲身瞧着牌位,心里默默念道:母后对不起,平阳再也不是之前那单纯憨呆任人摆布的傻丫头了,所以这东西我用不上了。平阳此生不求良人共度一生,只求莫再糊涂一世。待下黄泉后,与你告罪。以后亦再也不会来,免得被诡诈有心人利用,生出莫须有的事情来。这是最后一次瞧你,恕女儿不孝。 待香焚净,站起身将那牌位捧到怀里依偎了会,眸光转冷冽,亦将它丢到火盆里被火慢慢烧净,心头的怨气才消减了些。但凡是刘兰芝给自己置办操持的,都不能再留着。母后不会怪她的,这些原本都是不该有的。 私立牌位偷偷祭奠,这些事情李从让居然都知道,那父皇亦知道。母后是父皇心里最深的痛,她不能再揪住狠踩不放了,是该放手的时候了。烧毁掉是最好的选择,意在告诉顾良妃二皇兄:自己真的是放下了。亦警告那些奸猾狡诈辈:自己不是他们可以用来做文章使诡计的标靶杆子。 “啊,你居然烧了。丫头,不必这么绝的。挪个位不就好了,唉,这倒是我的罪过了。” 瞧清来人,平阳敛去哀伤,展颜轻唤道:“堂兄,你怎在这?” “这几日清凉山的枫叶正红着了,平阳你打山下来,就没瞧见。唉,太决绝了。妹子,你……” “兄长,唤我小名吧。一会妹子,一会平阳,唤得怪怪的。” “呃,好。冉儿,我只随口提一下,你就如此。伯娘地下该……唉,早知我就不说了。” “不,兄长提点的是。对逝者的思念何必拘于形式表面。若授人以柄就不好了,索性化了落个干净。” “也罢,这也好。来吧,我与几个熟友在后山喝酒闲聊。妹子难得出来一趟,一起吧。你嫂子也在。” 闻言,平阳捂唇娇笑不作半点掩饰。李从让先是愣了下,会意后蓦地羞红了脸,嗫嚅道:“你个丫头,鬼心思真多。不是你嫂子那事,我没着急。” “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平阳笑得前俯后仰捂着肚子叫疼,边上立着李从让扭曲变形的包公红脸,就有点不应景了。慕容棋轻摇着白扇,笑开走进来,故作不知地问道:“哟,不知这里正唱着戏。来得不巧!” 齐笑煜、祁暮清后脚跟了进来,待看清要来瞧的人时,莫不惊愣了下。祁暮清绷了几天的僵尸脸总算有了人气,微微勾了勾唇,上前走几步冷声质问道:“怎今日才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泪奔,卡文的人呀各种苦逼,~~o(>_<)o~~,求虎摸~~~ 第二九章 独处 闻言,平阳轻蹙了下眉,一脸的不明就里。转念一想,狠狠地瞪向李从让,暗自磨了磨银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真是自家兄妹,好大的惊喜!” 李从让手足无措一阵乱挥,嘿嘿装傻陪了个笑脸,腆着脸讨好道:“那个,这个,呵呵,慕容兄,来来来,我这里还有两壶上好的佳酿,与你取来分享。可好?” 慌乱中赶紧拉慕容棋下水,顺道扯走边上默不吭声的齐笑煜,将地方腾出来让平阳自己对付那臭脸冰块。李从让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果断地脚底抹油溜走。 看着阖起的门扉,平阳纵使恼火得跳脚也莫可奈何,方才也许糊里糊涂,现下猜出了个大概:必是李从让这家伙顶了她的名头将祁暮清骗来山上游玩。混蛋! 平阳心里腹诽咒骂,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状似无意识地拽玩着衣袖,脚尖点起轻踢着地面青石砖的坑洼不平处,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祁暮清瞧见了,眸光瞬间黯沉了几分,面色紧了紧,一抹暗红上了耳廓。掩嘴咳了下,哑声低问道:“怎么回事?” 刻意压低变得柔和了些许,声音却依旧那么无趣死板。平阳弯了弯唇,这心胸肚量倒是和前世一般,现下怕还未消气了。温柔起来可以一句接一句的甜话溺毙了她,恼怒起来,那比粪坑石头还臭、比炸开爆竹还火爆的硬脾气发作起来几乎无人敢靠边。 可惜,那是大部分外人的想法。前一世与他相处了小半生,对於祁暮清的秉性脾气,自己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却也有信心可以消去个七八分。以柔克刚倒是万古不变的道理,少说多听没得错。更要命的是:火头上他绝听不进任何解释,过多的辩解只会让他火气更大,反噬伤得更重。 抬眼小心地觑了眼,走过去伸手轻轻拉了拉祁暮清的衣摆,喃语道:“今个是母后的忌日,我……你最近可好?” 祁暮清身子明显怔了下,脸色转好,伸出大手将平阳的手攥住,冷声又问道:“一直低着头,怎么,瞧见我不开心?” “没,我怕自己会脸红结巴。说错话,又被你笑。” 听到这话,祁暮清心头积压多日的阴云雨雾瞬间被吹散殆尽,些许暖意入了寒眸,嘴角无意勾了勾,倏地伸臂将平阳揽到怀里,下颚摩挲着她的发顶,俯身嗅了嗅秀颈的香气。 一丝柔情飞掠过幽眸,咧唇笑了笑,舒心地默默叹息了下,凑耳轻问道:“想我嘛?” 平阳蓦地惊怔了下,努力平复乱躁恨意四起的心,螓首垂得更低,状似羞涩地倾伏在对方的胸口,喃喃呓语道:“没!” 祁暮清眉宇蹙紧,伸手将平阳扯离怀里,凑近寒眸眯起精光必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会平阳的面色。那眼神像是想把她看穿般,平阳脸颊晕红眼神闪烁不定,紧张得心怦怦乱跳着。 蓦地,祁暮清眉眼笑开,俊朗的五官越发地英气潇洒。平阳抬首淡淡觑了眼,而后再次垂下头,心里一阵哀凉,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只剩下那小心翼翼地逢迎罢了,自己现下开罪不得祁暮清,只有哄得他离开去戍边,一切就会按照预定的轨迹发展。 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待他日春暖花开柳暗花明。平阳默默为自己鼓起勇气,抬首娇憨甜笑了下,半娇嗔道:“还气恼嘛?” “小夜叉,连个谎都不会说。瞧不出,你还是个嘴硬的主,且再饶你一次。” 平阳惊讶地抬首莫名地瞧了他几眼,却被对方狠狠戳了下额头,怒叱道:“就你这心眼,还对付人。说,前些日子的飞盗案,谁做的。” 听到这话,平阳的脸色倏地转白,嘴唇咬了咬,水眸四下胡乱瞄着,双手袖中暗暗握成拳。胡思乱想了会,决定咬紧牙关不开口。 “你!不说是吧,那我来说。瞧那手法就是武功身手极好的人干的,还几处多点同时出事。真不知你傻还是愣,上次的嘱咐都是耳旁风吗?春风过驴耳还有一阵子凉气,你呢?” 越说越气,想到堂兄慕容棋的讪笑,越发地火大,想着又狠狠伸指戳了戳平阳的额头。毫不客气地拿厉眼瞪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额头被戳得泛红,心更是揪疼得厉害,越想越发地憋屈,抬首对准对方的胸膛就狠狠撞上去,瞳眸冒火地瞪着对方,恼羞成怒道:“我就是笨,就是蠢。要你管,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聪明你厉害,一个心思十八个弯,谁比得过。就算你撒谎骗人假好心,怕外人也瞧不出来。” 祁暮清踉跄了下,堪堪稳住身形,剑眉深锁面容转捩,瞧清对方的小红眼,只得默默叹口气,无奈道:“说於你细听不理,脾气哪里来得。倔犟得蛮牛般,非撞得南山你才满意。哪里温柔贤惠雍容端庄了,真不知外人吃了甚么迷魂药。就你那假面具,也就骗骗那些人云亦云,浮于外相表皮的。” “要你管,我就是女夜叉。你个罗刹鬼,有何资格说我。” “你?!” 破罐子索性破摔,掐住对方的死穴狠力踹了脚,恼得祁暮清扭曲面容一阵磨牙,却莫可奈何。想了会堂兄的嘱咐,蓦地将这恼人的丫头揪到怀里,低首就是狠狠的亲了上去。 “唔……” 平阳挣扎了下,倏地睁大眼睛,全然无了上次车厢里的柔顺服贴,张嘴就是狠狠地一口,反咬回去尝到血味才松口。蓦地抬首瞪眼一脸的愤恨,抬膝对准对方的鼠蹊位置就狠力顶上去。 祁暮清明显没料到这点,蹲身护住受创处,脸色酱紫变黑扭曲了好一阵子,疼得身躯直颤。胸口更是一把怒火烧开,却因重创只得寒戾瞪着对方,眼睛都充了血。 平阳下意识地抖了□子,手胡乱地整了整衣襟发鬓,冷脸咬牙切齿道:“登徒子,活该!”说完,快步开门逃了出去。 一阵没方向的乱跑,才发现腿脚早已发软。瞧着四下无人,勉强撑靠着墙蹲下来。眼泪不由自主溢出来,就算知道对方现下必无恶意,她依然咬牙切齿地恨!没法与之虚与委蛇太久,自上次车厢亲密相处后,昨日的温情相处如魅影般纠缠回来。几次都从噩梦中惊醒,没有片刻的迷惘,只有彻骨的恨意。 方才不自觉地就……她不管了,这一世说甚么她也不会再轻易任人摆布,与其继续假娴静扮柔弱,每次受尽憋屈暗辱。不如直接反抗少许,免得眼睁睁再次被慢慢地被蚕食鲸吞。做了才知道,好可怕!真羡慕长宁东平她们的性子,自己确实太软弱了。 房内,祁暮清一直等到□的疼痛缓些了,才勉强扶着边上的竹椅站起身。抬眼却瞧见了此刻最不愿意见的人――慕容棋。 慕容棋忍着笑意,眉眼狭促的好似黄鼠狼,心里彻底乐开了花。心里对兔子般温柔无害的平阳公主评价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啧啧,敢踢男人子孙根的。和上次御花园撞见放狗咬人的肉包子脸胖丫头有得一拼,嗯,不愧是他那彪悍嫂子东平公主的妹妹。够劲道有味,噗,就是可怜了这闷骚色狼表弟,初次对女人出手就得了这结局,可惜可叹可悲! “笑够了吗?滚,不想见你。” “唉唉,延之表弟。这是哪里的话。也是你哄姑娘有问题,每日陪着我穿梭花街柳巷,却未学到我精髓的一二,你呀。驴耳蛮牛假面具,啧啧,这话说得!唉,把个姑娘家批得是一无是处,你还好运气碰到的是平日娇滴滴的平阳公主。 要是我那火爆嫂子东平公主,还不直接提剑砍了你,先追个十里路再说。一顿鞭子抽得你三月下不来床。算运气啦,只是踢了脚,不放心,就回头找个郎中瞧瞧,毕竟是姑姑家的独苗。” 絮絮叨叨中,疼痛总算缓了过来,祁暮清浑身披着戾气,冷颜寒面像是地狱的修罗,握拳狠砸在竹椅上,随着竹椅轰声散架,黑煞着脸怒道:“滚!!” 慕容棋收了扇,吓得跳了下,摸了摸惊吓乱跳的心口,甩了句:“好,我闪。这就圆润地滚。” “站住,她哪里去了?” 慕容棋只感脊梁骨一阵发凉,要死了,臭小子的牛脾气发作了,他才不管。扇柄指了指平阳逃开的方向,迅速脚底抹油找朋友寻大树遮荫去。众人面前臭小子就算再恼火,也没法迁怒於他。 祁暮清冷眼睥睨着慕容棋仓皇逃窜的背影,蓦地嘴角弯起个冷弧,忽略去微微作疼的尴尬部位,臭妮子浑丫头,宠上头了,这次非有你好看的。 此刻的祁暮清倒是有了前世的一些影子在,从未有过的恼羞,感觉肺囊里都有火在冒着,腾腾地直冲脑门。数日的担忧、设身处地的考虑谋划参考却得这么个结果,不恼火 作者有话要说:洗白祁子的本性是不可能的,咳,二更,泪奔,请耐心等着,容我慢慢爬。 第三十章 情愫 平阳蜷缩在墙角,蹲了许久直到腿脚发僵脑袋昏眩才扶着墙勉强站起身。眼眶微红,抬袖拭了拭泪,拍了拍脸颊,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抚了抚发鬓,整理好衣裙的皱褶。四下看了看,正提脚准备转身离开时,无意瞄到一抹灰色的身影,很是熟悉。 伫足咬唇思索了片刻,终觉得颜面薄还是算了,却被人从身后唤住,嘴角弯起抹浅笑,扭身颔首回道:“原是齐公子,恕平阳眼拙。未能瞧清楚。” “呃……真是公主殿下,请恕草民唐突之罪。” “无妨!” 平阳尽量维持柔和的面色,淡定自若地立在那,一身浅水蓝的半臂襦裙端庄俏丽,配上恬美的笑靥竟然有了几分小家碧玉平易近人了些许。 齐笑煜弓身作揖微微行了礼,正立着抬首轻觑了眼平阳,瞧到那微微泛红的眼眶,皱了皱眉,朗声低问道:“公主,这是第二次撞见你饮泣了。郁结於胸强颜欢笑,不知这次草民可以做些甚么?” “齐公子客气了,这里是宫外没那些规矩。” “呃,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一路瞧景致无意走到了这里,既然与公主撞见。可否邀请与在下同行,如今枫树红叶正值盛时,瞧一瞧满山的嫣红对心情会有诸多改善。我知道处僻静些的净地,请公主品一杯山泉水煮得香茗,稍作歇息休整。可好?” 平阳微垂螓首福了福礼,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请……” 齐笑煜点头露出赞许色,微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平阳无奈掩唇笑了笑,只得提脚先行。两人就这么差几步一前一后地走着,不时聊上两句。 等到了茅草亭时,齐笑煜已然收去了方才的拘谨,弯唇眉眼浅笑着,继续道:“没想到公主读过这首:步出西城门,遥望城西岑,连鄣叠巘崿,青翠杳深沉,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 “节往戚不浅,感来念已深,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含情尚劳爱,如保离赏心,抚镜华缁鬓,揽带缓促衿,安排徒空言……” “幽独赖鸣琴。” 齐笑煜嘴角弯起迷醉的笑,抢白着念完最后一句。而后忽觉唐突赶紧拱手作揖,笑道:“抱歉,一时心喜。忘却了!公主,请入座。”说着,细心地拂袖扫去石凳上的落叶尘埃,有礼地请平阳入座。 “山水诗,由灵运始。我见识短见,也只粗读过几首,恰巧记得这首。初读时只觉得清新自然之气由书卷中透出,心境都恬淡了许多。细细地品甘泉的甜冽都能感觉得到,就像泼墨挥毫的大幅画卷,一切是那么的道法平和。” “确是如此,谢康公的才气人品皆是上流。公主解析得如此深刻,怕早已参破了。请饮上一杯甘泉茶,与此山色同感。” 齐笑煜心情大好,如碰到多年知己般索性以茶代酒敬了平阳。放下杯盏来,两眼晶亮脸色微红,甚是兴奋。袖袍挥了挥坐姿也随意了几分,大有要拉着与之畅谈三昼夜的架势来,眉眼笑开丝毫没了拘谨不自在。 平阳无奈弯唇浅笑了下,举起茶盏微示意后慢饮一口,笑道:“比起谢公的新奇绚丽,我更欣赏五柳先生的淡薄脱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 “欲辩已忘言。” 平阳蓦地抢白了最后一句,两人相视一瞥,各自笑开。举起茶盏再次示意了番,齐笑煜眸光澄亮脸色红光,甚是高兴畅快。正想开口继续时,却不想后面有人出声打断了。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我与世子爷还是喜欢这首,随意潇洒些。” 慕容棋笑着挥扇从后面的灌木丛走出来,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示意了下,继续笑道:“方才与世子爷躲到人少些的地方饮酒,却被这谈诗论道勾了出来。不自觉,我俩也跟着吟了一两句,叨扰了二位。得罪处莫怪呀!” 李从让微微晃着身子,扶着亭柱堪堪稳住身形,连连捣头附和着。还不忘又嘟嚷了几句陶潜的诗,蓦地振臂呼道:“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 “少时壮且厉,抚剑独行游。” 祁暮清冷僵着脸背着手,随口吟出这两句。咬牙切齿地瞪向慕容棋等人,末了,淡瞥眼平阳,轻扫过齐笑煜,上前几步将平阳拉起直接拽拖走。 慕容棋摇着扇子,藉着平阳的空位坐了下来。凉凉地甩了句:“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聘。” 李从让糊里糊涂走过来,将酒葫芦抢走,抱着连灌几口,笑道:“重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 倚着亭柱滑坐下来,蓦地又呵呵笑着念道:“夏日常抱饥,寒夜无被眠……” 另几个熟友听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扶起李从让,开口劝道:“罢了罢了,就此打住。不应景呀,陶潜先人非得气死,专挑冷刺念。越发的心酸了,不应景。打住了,酒多了。” 慕容棋抢过酒葫芦,豪气地仰首灌了起来,直至酒尽,眯眼晃了晃撒开手甩到一边,笑道:“其他不可及,且效醉昏昏。”吟完,蓦地席地盘坐,拍地大笑。 众人懵了下,忽地了然只得拍额苦笑,却莫可奈何。 齐笑煜端起茶盏慢酌一口,浅笑道:“好一个众人皆醉你独醒,我等皆俗套了。慕容二少,皆请饮上一杯山泉水,再且挥墨豪洒如何?” “呃,不了。胸中点墨少许,不行,最多吟上几句古人的佳句名诗,自己的牵强得厉害。既是我的私下好友,就别提这些。不行,我们说说女人如何?反正现下无女眷在了!” 李从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毫不客气地踹了脚这窝囊废,怒斥道:“说你这混小子溜这里作甚?呿,少来,谈女人。老子向来只管压和扒,没‘弹’过。” “滚,下九流的东西。也就这德性,出息的。” “老子当然出息,你们这么多人中间,老子第一个做老爹。一举得男,还是带把的。不服气,不服气试试?” “这里没不带把的,滚……再二十年,最多再多一个。” 闻言,李从让仰首哈哈大笑开,指着慕容棋,笑得满地打滚。绸衫皱褶,枯草枝插到了头发上,猛一挥袖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走,喝酒去。” 众人互相拉扯着,再次往后山而去。齐笑煜担心地瞅了眼平阳离去的方向,碍于众人的推搡,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这厢,祁暮清拽住平阳的手,沿着石砖小道一路埋头走着。平阳先是脱力挣扎,却碍于蛮力怎么也挣脱不开。正想张口呼救时却被对方凌厉寒光堵了回去。 跌跌撞撞地勉力跟着,不想,脚下没注意,一个磕碰扑向前去,额头狠狠地撞在对方的下颚。疼得眼泪直打滚,咬牙拼力忍着。 祁暮清闷哼一声,心里暗咒了几句,想忍下这口气,终忍不住开了口。伸指狠狠戳了戳平阳的额,怒斥道:“你个蠢丫头笨女人,有没有脑子。走个路都这么笨,还学别人玩心眼使手段耍暴力。得是碰上我,要是别人非撕了你下酒来解气。” 尴尬处依旧的微微刺痛,恼得他火气烧的更旺。到处发了疯地找,居然没事人似的跑去跟陌生男子品茗论诗去了。亏得他四下寻不到急得抓地挠墙时,她却没心肺地谈甚么谢公陶渊明。 越想越发地气,手指点戳得更用力,丝毫不留情面。腾腾乱冒的怒火却在瞧到她的泪水时,霎那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腹的醋意肆虐着。 祁暮清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吃女人的瘪受尽闷气。娘亲与父亲争斗吵架每每提剑相杀时,他便暗自下定决心将来要娶个一等贤妇回来。身边那些会武的师姐妹自也入不得他眼,寻常家的闺秀千金觉得又显小家子气。总之:怎样他都看不顺眼,却不想一次京城行毁了一切。 越想越恼火,索性靠着个树桩坐下将平阳抓到怀里,反压到膝上。对准娇臀就是一阵铁砂掌,一边柔言训斥一边辣手惩罚。 平阳先是惊愣吓住,等臀上传来剧痛,一阵费力的挣扎无果后死咬着唇就是不吭声,泪水蓄满眼眶就是不淌下来。 “不长记性,就打得你长记性。若不是我求圣上压下旨意,现如今你已是我祁家妇。好的不学,非学那些失行妇人与浮浪子弟为伍。今若不重罚你,他日有何下场?” 平阳咬唇泌血就是不吭气,咬紧牙根忍着。直到手酸,祁暮清才停手将她揽到怀里,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着那纵横满面的泪,眯眼冷哼道:“倒是硬气,知我今日为何罚你?” 平阳双眸含恨,终抵不过那火辣辣剧痛,粉拳一顿乱捶,唾弃道:“打就是打了,有何理由。不就是报复踢你那脚。” 闻言,祁暮清气得横眉竖眼,提手压下又想来打。却终停下手,默默叹息声,将平阳揽于怀里,哑声低语道:“为何我与你说的,一句听不下去。皇权这东西向来是男子追逐的。你虽生于皇家,却只是个公主。莫学前朝那几位,没有好下场。纵使你是出于辅佐的目的,也不要出手。 你不适合,冉儿。还要我说几次,何苦将自己逼到这个角落。再如此下去,你这烫手山芋,我断不会接的。大厦倾颓,我只能护得你一人。过两年安心嫁过来,莫再生事端了。” 平阳惊愣住,蓦地揪住祁暮清的衣襟,慌张地瞧着他冷然的面色,问道:“你是知道了甚么?还是你想站在庆山王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爱抱着酒瓶子睡觉的猫猫,咳,那酒是信子喝的。捂脸,→_→ 第三一章 陷阱 祁暮清剑眉微蹙,嘴角勾起个淡弧,沉吟片刻,蓦地笑道:“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瞧见你慌张的神色,小夜叉也有怕的的时候。” 说着,手指弯起刮了刮平阳的俏鼻,正色严肃继续道:“以后我说於你的话,可愿意听了?” 闻言,平阳唇咬得发白,心情复杂,甚是怨怒地瞪着祁暮清,恨不得戳他两窟窿。无耻卑鄙!趁人之危掐人软肋,自己却莫可奈何。恨不得他当下死在自己面前,方解心头之恨。 祁暮清眯眼打量了会,勾起浅笑只当没瞧见。伸臂将平阳再次揽入怀里,俯首轻啄了几下发鬓,握住柔夷轻捏着,凑耳低语道:“生气了,这次怎不咬我了?” “哼!” “呵呵,倒是希望你再咬一口。对了,这给你。” 说着,祁暮清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一对镶着血红宝石的银耳坠。细细瞧与上次的银簪子正好是一套的。又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个红绸布包裹的物件,一并硬塞到平阳手里。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打开来瞧。 平阳无奈扭了扭身子,可对方却箍得更紧。低首愣愣地瞧了会手里的东西,终怄不过,解去活结层层拨开,一只小巧雕工细致的檀香木盒映入眼帘。平阳愣住抬首瞧了眼,祁暮清只淡淡笑瞅着她不吭声,眼神示意继续。 强忍着默默腹诽几句,低首拧转铜扣打开檀香木盒,瞧清送的物件,一下子怔住了。“璇玑玉镯”?!怎会这时出现? 璇玑玉镯是前世她诞下文璟后因难产失血过多导致身子骨虚弱且一直不见好转,那时的暮郎瞧着怕真有个好歹便特意寻求世外高僧赐赠的。说来倒也奇怪,戴上这玉镯后她身子骨自然就慢慢好了起来。 平阳直愣愣地瞅着玉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它牵扯太多前世的回忆了。虚情假意人皮畜生‘暮郎’的话好似再次在耳边响起:“愿与公主一生相守,来世也用这玉镯拴着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情不渝,生不同衾死当同穴。不离不弃相伴终生。” 娇躯莫名地颤了颤,泪水滂沱,就是这句话骗了她一生,身死亦不知。她可怜的孩子,为甚么?!平安双鱼玉佩,璇玑玉镯……都是她做梦都想拼力忘掉的东西,为甚么都提前出现了?偏偏都是同样的人送给她的,为甚么?天老爷,你究竟想如何?这般戏耍於我。 一把盐狠狠撒在迸裂开的伤口上,平阳悲痛欲绝,情绪彻底崩溃。 撕心裂肺的痛哭惊得祁暮清一阵手忙脚乱,拧着剑眉很是无辜地瞅着手里的玉镯,哪里不对嘛?慕容棋那混蛋死定了!!居然诓骗他送这劳什子破东西,屁!哪里喜笑颜开羞涩了?水漫金山寺还差不多!该死的东西,再也不听他的馊主意。 厚实的大掌轻轻拍抚着背,努力忽视耳鸣晕眩感,祁暮清绷紧脸正身端坐,不敢再多半句话。只得默默忍受着,直到对方渐渐转为抽泣,才暗暗叹口气,哑声规劝道:“莫哭了,我算是见识了。小泪包,不喜欢我扔了便是。何苦这般?阴雨不定的,我真真被搞得糊涂了。” 方才惩罚时硬是一声不吭,现下送礼物讨她欢心确是哭得天昏地暗。女人心海底针,越发信了这句话。祁暮清无奈摇首自嘲着,若是以前遇到女人哭,他定拔腿就走。可如今,当真报应不爽…… “给我,谁说我不要的。方才只是沙子糊了眼,哪里瞧见本宫哭了。” 红红的兔子眼,恼羞地瞪着祁暮清,劈手将木盒夺到怀里,状似娇羞地瞋了眼,嗔道:“谢了,我收下了。” 祁暮清懵了下,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云里雾里一片模糊。最后索性甩了甩头,无奈道:“随你,以后可听得进我说得话?”说着,细心替平阳拭去脸颊残留的泪渍。 平阳微垂螓首,将璇玑玉镯弄在手里状似把玩着。听到这话,只轻轻颔了颔首,“嗯”的应了一声。 蓦地抬首微绯红着小脸,倾身凑上前吻住祁暮清的薄唇,一阵亲昵厮磨后,末了伸出玉臂勾住他的颈,凑耳呢喃道:“我等你。” 突然的转变,祁暮清很是不适应,怔愣了会,眯眼细细打量着,想瞧出个所以然出来。心里惴惴不安,唯恐这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妮子又出甚么妖蛾子。 可那少女的憨颜娇态瞧得他心头一阵荡漾,那方才该是喜欢这玉镯了?!还有,她居然主动与自己亲昵?呃,送个玉镯可以…… 想着想着,一股醋意生了上来。倏地握住平阳的双臂,恼羞道:“记着,下次不许这样。” “怎?你讨厌?” 平阳很是怨忿地撒开手,撇头做不理状。方才的痛彻大哭令她彻底想通了,也释然了。既然老天爷如此安排,与其半推半就地痛苦憋屈,索性好好利用眼前的这个男人。 暧昧不明缚手缚脚的诡异行径只会让事情的发展越发地偏离轨道,眼前的男人已然对她心存防备,长此以往,她一直以来的苦心经营便会付之东流。反正前一世与他‘缠绵情深’,甚么亲昵的事情没做过,何苦这一世来假矫情。 她不是那懵懂无知的少女,早已经得人事若不趁当下借机及时逢迎,做得两情相愿的假象,只怕日后悔之晚矣。 听得这话,祁暮清的脸顿时红烫开,他能说自己是愣葱青毛头小子?每每啄吻浅尝即止,他便心脏乱跳脸皮暗红手足无措了。哪里还敢?不对?!她哪里学来的方才的? “你!哪里学来的?” “照葫芦画瓢,你教我的。” 轰地一声,堵得祁暮清俊脸通红,星眸幽黯,恼羞得哑然无声。越想越发地憋屈,慕容棋的嘲弄再闹心也比不得小毛丫头的挑衅。喉咙嘶吼一声,抱到怀里对准樱唇直接啃上去。 平阳怔了怔,勉强放软身子由着对方深索纠缠。暮郎,古来有言:温柔乡英雄冢。我这烫手山芋,你不接也得接。余光淡瞥了眼灌木丛后暗藏着偷瞧热闹的人,闭眼揽臂拥紧对方。 侧身趴伏在灌木丛后的东平公主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瞧着这一幕。我的老天爷,啧啧,瞧不出平日冷情冷性的冰山棺材脸也能这般热情似火,她的二皇妹也够……光天化日之下唉。 虽说大夏朝较之历代前朝,因出现过两任女皇所以向来民风开放的很。女人地位也有些,衣着更是可以袒胸露背,婚姻也可以一嫁再嫁。可是,基本的男女设防礼节还是有的。男人呀,都一样。色胚!不是个东西。 想着,就怨忿地瞪了眼边上的夫君慕容棠,你们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慕容棠瞅着娘子高隆的肚子,无奈摇了摇头,默默苦笑了把。瞄了眼对面的火辣架势,伸手拽了拽东平的衣襟,示意还是离开的好些。非礼勿视,若是被向来臭脸坏脾气的表弟祁暮清瞧见了,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东平嘟嘴不满地推了把,倏地身子一抖,凌厉的眼神隔着灌木丛射过来。啊,被发现了,她还是赶紧闪吧。睚眦必报的臭小子没准还能找来一群人‘听房’报复她了。回去一定要与父皇母后,还有姑母姑父说去,哈哈,好戏呀好戏。 “你个妮子,现下满意了。” 平阳依偎在祁暮清肩头,百无聊奈地玩着发梢,弯唇笑了笑,回道:“满意甚么?甜头都被你尝尽了,倒与我装起傻来了。” “你!” 祁暮清牙槽一阵狠磨,算她狠!想了想,压低嗓音叱道:“你还打算继续淌浑水,你以为刘府的失势只是那人清理自己的门户嘛?对你们这些台面下的,也是侧面敲打警告。一次运气,不代表次次运气。迟早那人会将目光对准你,到时候,谁都护不了你。” “鱼死网破,我不能不管。上头的想法是上头的,可我们亦是嫡亲,若是比不得那人,不如一死了之。我有这心,今日我便承认了。牵扯你们,那是肯定的。你只说,帮是不帮?” “你说了?现在山芋再烫手,我若不接,不必上头惩罚。那玄铁鞭子就不长眼了,何时瞧见的?” “哭完抹泪的时候,你活该。” 祁暮清俊脸紧了紧,嘴角抽了抽,心里暗叹自己算是彻底栽了,居然这般的疏于防备警觉了。 “也罢,随你。你自小心点,以后有事多多请示棠表兄。莫自作主张,可记着了?” “上将军靖武侯崔耀早已赴任,你为何至今还未走?” 祁暮清心里默默叹口气,毫不掩饰地用完就丢弃嘛?自己真该好好重新思考一番,这个将世俗礼仪可以抛掷一边,女儿家的名节都可以轻易拿来做赌注抵押品的妮子,且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究竟适合他否? 罢了,自己今日的目标不就是想问出些所以然吗?如今她坦然承认了,他反而有些不适应。思索了片刻,将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小夜叉,我哪里得罪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东平公主的玄铁马鞭,→_→想拿退婚拿捏威胁平阳,楞头小子,这方面的道行还差点! ------------------------------ 最后顶上锅盖溜走,咳,别杀我。给祁子吃了一堆甜头,→_→ 第三二章 暗潮 平阳柳眉弯了弯,噙起醉人的笑靥,喃语道:“你猜?秘密!倒是想问你:何时瞧上本宫的?” 闻言,祁暮清怔了怔愣住,心脏突地乱跳起来,俊脸勉强装作镇定。无视去平阳探究打趣的眼神,牵了牵嘴角冷声回道:“你不说我不说,罢了,就此打住。” 说着,提扶着平阳的腰正身站起,抚平衣衫下摆的皱褶,默默握住她的左手,刻意放慢脚步往回走。不时伸臂环抱搀扶一把,蓦地轻笑道:“以后的路怕是比脚下的还难,你可是想好了?” 平阳抬首淡嗔了对方一眼,低首继续默默走着。前一世的暮郎就是这般,任你是大罗神仙怕也瞧不出他包藏的祸心吧。细心呵护宠爱疼惜,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她已经糊涂过一回,断不会再受这些柔情假象的迷惑了。 纵然这一世的祁暮清是真心的,她也不愿意再相信。同一个地方摔倒一次就够,再来一次,她没那么笨。心早已死了,如瓷器般被个狠心的人砸碎成无数块碾成了粉,再也恢复不了。 “我直接回宫了,被太多人瞧见不好。你何时走,我去送送你。” 祁暮清松开手,默默叹口气,半晌,回道:“反正已经迟了,皇上恩准我过了九月九重阳节,再走。恰巧还有几日,想将个废物一并绑去,免得留在京师祸害他人。” 平阳抬首愣愣地觑了眼,心里默默泛着嘀咕。终没有接话,转首瞧了瞧满山遍野的枫林,灿烂妩媚染红了天际。忍不住赞叹道:“真美!” 祁暮清笑了笑,背手一并站立着,默默欣赏着美景,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娴静安宁。不时余光瞄一眼平阳,暖意上了心头。这样瞧来,平阳确是很是娴静端庄,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女美眷。罢了,就算她有心逃开实际上既然生于皇家也就无法真正逃开,且由着她了。 “我离开后,替我多照顾着父亲些。他性格耿直,为人少了些许圆滑世故。对了,棠表兄也是那脾气,表嫂就不提了。你多注意些,此次他们一起入朝必会受到有心人的猜忌。关键时刻……” “放心,没事的。我好歹是父皇嫡出最宠爱的女儿。大皇姐虽然脾气骄横刁悍,可论心思,她强於我。所以,你尽管将心放宽,纵使平阳粉身碎骨,他们也会安然无恙。” 祁暮清惊愣住,幽眸闪烁了下,终只弯唇淡笑了下,蓦地伸手牵住平阳,笑道:“那玉镯记得戴上,是我来京城路上借宿寺庙时无意碰到个白胡子道人,非硬塞送的。那时的话听来晦涩难懂,现下好像明了了些。好好戴着,说是可以逢凶化吉。” “倒是瞧不出你也信神佛鬼魅这些不着边际的。” “你不信?!那为何来寺庙?刁嘴的小夜叉,得理不饶人。” 轻佻的话恼得平阳眸光一冷,柳眉微挑,撇撇嘴冷嗤了声,低叱道:“原瞧不出,你与李爷党还真是臭气相投一丘之貉。哼!没个正经的样子。再如此,本宫要你好看。” 祁暮清嘴角弯了弯,只当没瞧见听到,大力地捏揉了把柔夷,轻笑道:“过河拆桥的,有何权力说我。” “你?!” 平阳挣力甩脱手,冷着娇颜正想再讥讽几句时,抬眼几位衣着华丽云髻峨峨笑语嫣然的贵族女眷莲步轻移地款款走来,后面还跟着李从让那群闲散人,赶紧换上副娇羞温雅的样子,往后退几步,轻柔道:“若是没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没等祁暮清回答,便转身快步往紫鹃秋月等候的茴茗小院而去。留下祁暮清背手立身呵呵笑着,甚是嚣张自得。 清凉山之行就这样草草了事,平阳纵是想与齐笑煜认真道个别,亦碍于众目睽睽只得作罢。但此行平阳心里却有了数,以后行事更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不止一次的提到,祁道泠在他儿子心里着实重要的紧,她必须全力相护才行。此刻甚是庆幸自己开始行事的明确冷静。并没有盲目报复,就继续如此了。别的没有,忍性耐心她最好。 某日晌午,外头日头正盛,锦福宫里亦非同往常的热闹。东平公主腆着肚子来回兴奋地走着,不时停下来给点参考意见。满面红光笑眯了眼,丝毫不觉得累。平阳懒懒地斜倚在榻上,背靠着软枕,手里执着半卷书,正旁若无人地细细品读着。 紫鹃素指拈着枚黑子,侧肘托着腮敛眉思索着。对面长宁趴在一边,下巴搁在榻案上百无聊奈地瞧着冬梅紫鹃的对弈。不时抬眼觑下兴奋来回走的大皇姐,默默叹口气继续当没骨人。 “你们怎在这?平阳你倒也来瞧瞧。这是你的事情,马虎不得的。” 东平水眸澄亮,拿起一匹江南石榴红兰草暗纹云锦缎比划着,蓦地停下来,对边上的宫人指了指,又取来几匹别色花样的。最后挑花了眼索性丢到一边,取几件制好的成衣命人捧过来。冷眼睥睨了会榻上的人,伸指怒叱道:“平阳,我说得话可听见?非要我拿鞭子不成?” “啊,大皇姐,求求你了。好好的做甚么嫁衣呀,那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二皇姐不还没嫁嘛?” “你个妮子懂甚么?皇家有多久没喜事了?二皇妹是嫡出的公主,怎可以随意马虎了事。当然我的婚事紧赶慢赶都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现下不赶紧操办非到火急火燎时候随意凑合不成?” “我的老天爷,这样,我死都不嫁。寻常人家也是这样嫁闺女的嘛?我怎没听过说?” 东平没好气地瞪了瞪眼,几步过来将长宁后襟提起坐正,低喝道:“懂甚么?坐没坐相的。皇家婚礼不仅是婚嫁这么简单,还有皇家的体面,牵扯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要细致处理。 弄不好可是会出大事,即使嫁了亦还有很多的规矩。罢了,不与你多说。到时便会知道的,平阳倒是你,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难道小树林里瞧见的,都……” “我的好皇姐,求你了。都丑我几日了,我不急。” “不急不急,我与棠哥婚前连面都没瞧过。你倒好,不过也好,情意相投。不如索性就此结了,与晋安一起。” “大皇姐,晋安那是和亲。二皇姐急甚么?你忘了,若不是她,嫁给颉跌利的就是二皇姐了,父皇还是用服丧守孝勉强打发的。你想害死大家呀!” “啊,有这出。我倒是不知道,我一直身在边塞寒地,对京城的事情岂能事事知晓。罢了,那就算了。都收了吧,害得我白白忙了好几日。唉,可累煞我了。” 凡雁忍笑端来杯温热的凤梨汁,递到东平面前,笑道:“大公主,饮一口解解乏。” 东平丹唇勾起妩媚,艳丽的容颜甚是红润,慢呷了一小口,眉眼开笑道:“不错,冉儿,我真是嫉妒了。你身边的几个宫婢各个拔尖,不若舍一个给我吧。唉,越发地眼红了。” “噗,你不怕大驸马眼热顶不住。二皇姐这哪个不是出挑子的美人儿,嗯,也舍一个给我吧,正好,我把安顺那狗腿子插进来,落个省心。” “呜~~” 安顺缩起爪子,蹲地乖乖装起了兔子。四公主好过分,他好可怜,为甚么跟了这么个狠心的主子。 “闭嘴,只会装红眼短尾巴兔子,屁用都没有。一边去,老娘不爱看这个。” 东平蹙眉摇了摇首,唉,看样子日后怕没人再说她粗鲁骄横了。瞧瞧她的这四皇妹,将来谁娶了非有得受的。末了,弯唇岔开话题笑道:“我听说突厥那颉跌利很不错的,说是浓眉凤目挺鼻,长得很是英武。举止行为很是儒雅稳重,人中龙凤之姿。父皇都很意外欣喜的,现在貌似很中意这女婿呀。二皇妹,你后悔吗?” “大皇姐,你后悔嫁驸马嘛?” “你这妮子,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才不,二皇姐也只长我三岁。为何说不得,哼!总之我瞧那姓祁的不顺眼,他嚣张自傲狂妄的很。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与你何干?又不是你嫁,再多嘴要你好看。” “二皇姐,你当真喜欢那冷冰冰的棺材脸。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比起花荣差远了,总之,就是不喜欢。” “你?!罢了,懒得说你。” 东平没好气地睥睨了长宁一眼,蓦地凑到平阳边上落了坐,笑道:“妹妹瞧甚么书了?半日也没见你回答。好像一切与你无关似的,真是搞不懂你了。” “陶潜的《草庐归安集》,读到一首好诗,不自觉入了神。” 东平劈手夺过书瞧了会,终是无味地撇撇嘴,丢到一边。握住平阳的双手细细打量了下,笑道:“妹妹是个有后福的,瞧这双嫩手。必是多子多孙的,将来嫁过来可要努力一把。祁家子丁单薄,若是生上两个胖小子,姑母非乐死了。” 听到这话,平阳心里莫名地揪起,垂首掩去眸中的哀伤,扯唇笑道:“皇姐取笑我,这事还远着了。倒是皇姐,孩子多久了,何时父皇母后可以抱得这金外孙?” “唉,今日我横竖就是来这讨没趣的。好了好了,不说了。” 两姐妹执手相视而笑,东平面色微晕羞赧了起来,正想再说些甚么时,秋月急匆匆地不等通传地闯了进来,跪地神色恼羞,忍着满腔怒气回禀道:“公主,顺天府大牢那贱蹄子闹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迟了,泪眼,为何都第二天凌晨呀,握爪子,⊙﹏⊙‖i该是今晚吧,一定继续努力赶早,嗷,泪奔…… 第三三章 探监 东平放下杯盏,甚是迷糊地歪脑思索了会,转身问道:“难道是刘府的那个?小时候瞧着挺水灵端庄的。怎长大了变成那般德行?” “唉,大皇姐,您就别瞎操心了。提都别提那贱蹄子,堵心的慌。以后有空,我私下慢慢说於您听,可好?秋月,你继续说,都打进死囚牢的任她也掀不起甚么风浪。” “呃,好。前些日子,懿旨求下来后便送去顺天府了,临时改判成了刺配幽州,卖於披甲人为奴,算是捞回一条小命。 二公主更是派人送银两提点狱司小卒一日三餐好好照顾着,庆山王府的红叶姑娘也没少送衣服被褥去。可气就可气在这,谁都没料到这贱女人居然反咬一口。” 说到这,秋月停下来牙槽磨得咯咯响,两眼冒火地狠瞪着地面,调整气息后继续道:“那贱女人居然……居然色`诱勾搭上看管她的狱卒,请人偷递出了上告陈情状子。将庆山王府一干人等一律牵扯其中,还有朝里过半的文臣武将。 甚至连二公主、逝去的吴皇后都被她牵扯进去,说故去的吴皇后伙同二公主,暗里早就与庆山王府勾结替他们谋划行事,还说三年前户部尚书渎职舞弊案就是你们联手陷害的,令忠臣蒙冤。今日刘府只是又一桩冤案。” 平阳淡淡笑了笑,坐正身子凉凉地问了句:“那状子呢?” “哼!好在世子爷厉害,知道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早就派人盯着了,现下状子就在秋月这。”说着,秋月从袖筒里取出个油纸信封,笑眯眯地递给平阳。 平阳斜倚回榻,示意怜烟接了打开看。侧肘托腮恬然一笑,开口道:“那通风报信的,可处理了?” “呃,没有。现一并押在死囚牢里,世子爷说打算直接就此结果了这贱妇,免得日后再生出事端来。” 闻言,平阳眸光冷冽面色淡然,旁人瞧不出她此刻的心思。敛眉思索了片刻,末了忽地冷笑开,说道:“回了我兄长,说且留她一条小命,速速刺配了事。切掉个右拇指算是给她个教训。这就去回了吧,告诉兄长一切有我,不必担心。” “呃,奴婢遵旨。” 秋月福身行了行礼,纵是不满,只得撇唇默默退了出去。 怜烟皱着眉头看完手里的状子,娇颜气得通红,霍地收了状子攥在手里揉成团,掷到地上,怒道:“现我总算知道公主为何先拿刘府开刀了,真真的狼心狗肺。喂不熟的白眼狼,三年前的事情奴婢听说过。 明明是那贱妇欺公主年幼,更诓骗了吴皇后。否则……哼!倒是会屎盆子乱扣了,虽我们知道不是,可让外人听说瞧见了又当如何?还好被抓个现行扣下了,否则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三年前的事,嗯。依稀记得,还是我当众无意捅破的了。罢了,不提了。” 平阳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滋味。上一世被别人当长枪使了一辈子,呵呵,从未生疑过。真是好笑呀,连母后都被牵扯了。也罢,这更不能轻易饶了那贱妇,要慢慢折磨她致死,方能消她心头之恨。 璟儿、嫣儿洛儿,娘亲当真是瞎了眼白活了一遭。这一世,你们长眼早早投个好人家。这贱妇不会有好下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不解心头恨,非要她在人间地狱里慢慢熬上一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紫鹃不吭声地挪来火盆,将纸团信封扔进去焚毁了。回身福礼笑道:“公主,莫让这些晦气事情烦了心,我们移至御花园赏花吧。” 东平抚了抚半隆的小腹,勾唇温柔笑了笑,说道:“也对,不理的好。妹妹,你也别烦心了。前几日那臭小子回去与我们说了些事情,凡事与我们商量商量。莫都自己一个人担着,姑娘家小小年纪,心事就这么重,可不是好事。” “大皇姐,你们说甚么了?我都听不懂,呜,我只觉得这贱妇着实可气。哼!刺配太便宜她了。” 说着,长宁气哼哼地翻身下了地,小心地搀扶东平往外走去。 平阳轻轻摇了摇首,递了个眼色给怜烟。原本没这想法的,现在倒是很想瞧瞧刘兰芝现在落魄的样子。怜烟很快意会,躬身福礼退出去准备。 平阳淡淡笑了笑,真是个伶俐的俏人。母后确实厉害,自己行事多半依仗着丫头。想着动了动酸僵的脖颈,出声唤道:“凡雁,替我换件衣裳,拿上玉牌出去一趟。” “公主你真要去?何必如此,奴婢真是想不明白。” “既是大度温良贤德,戏都演了大半,哪有草草了事的道理。冬梅,你让人把状子上的话当谣言传出去,记得一字不差。” “啊,连同公主、吴娘娘的嘛?” “一并,记得一字不漏。最好还添油加醋番,母后那你要早先知会了,免得她受不住。” “可,这对公主,还有吴娘娘的名声可不好。” 平阳嘴角噙起抹浅弧,回脸觑了眼冬梅脸上的忧色,笑道:“就是传出去才叫好,才叫精彩。连着牢里发生的丑事一起,把水搅浑了才有意思。现在我总算弄懂了些,既然我们永远没有对手来得快做得细致,索性扯破鱼网好好闹腾上一番。 你们放心,父皇既是万乘之君,他也许心里老早有了数。只是一切都不明说罢了,因母后他宠我怜我疼我,可是再怎么宠爱疼惜,他到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虽是他的女儿,亦是他的臣民。就这么做,没事的。” 凡雁上前握住冬梅的手,轻拍安抚了下,笑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哪一天被居心叵测的利用,不如我们自己捅破出去。对了,将刘府还有贱妇那些见不得人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部一并捅了出去,不是唱大戏嘛,索性来个满堂彩。” “扑哧”一声,冬梅捂唇笑了出来,甚是无语,轻语道:“那还不乱套了,坊间百姓相信谁说的好了?呵呵,我知道该如何做了,就请公主放心。奴婢先退下,大公主她们在御花园等着了。奴婢寻个借口,替公主挡了去。” 平阳挥了挥手,冬梅眉眼轻笑着退了出去。怜烟捧着托盘差点与她撞个对面,堪堪稳住身形,瞧着对方促狭逗趣的眉眼,一头的雾水。进来后看到凡雁与平阳眉眼打趣的样子,索性直接开口问了。 “公主,我方才出去错过甚么好戏了?冬梅那妮子一个冷骨子,怎笑得像得了甜食的贼眼耗子似的。你们也是,神神秘秘的。” 凡雁一个没忍住,弯腰捧腹笑出声。柳眉微挑,回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等着瞧吧,非炸开锅不可。我只怕到时的焦点不是公主您,真是可惜了。” “你们这些妮子,都学会了拿我逗乐瞧戏。好了,赏花宴准备的如何了?” 闻言,凡雁怜烟相视而笑,眉眼弯了弯,巧笑道:“秘密。”说着,两人笑弯了腰,互相推搡一把,很是开心。 平阳摇了摇首,无奈勾唇浅笑了下,倏地冷脸轻叱道:“快些,还不替本宫梳妆换洗。” “奴婢遵命。” 末了,三人笑作一团。手里却不耽搁,将殿外候着的随侍宫婢唤了进来,快手收拾整理着。 是日申时三刻,一辆普通的乌篷马车停在了顺天府大牢门口。先是下来个姿色俏丽的丫鬟塞了几两碎银子给外面看门的狱卒衙役,一番打点通融后,身着寻常富家千金打扮的平阳头戴帷帽,外罩斗篷由着随身侍女的搀扶,款步走了下来。 狱卒衙役掂着手里的银子本还有些不满,等瞧到后面头戴帷帽小姐腰间佩挂着的玉佩时,不敢再大意。弓身行了行礼,让开了道放她们进去。 平阳弯唇颔了颔首,伸手拍了拍秋月的手背提醒她莫气算了。心里则一阵唉叹,难怪大夏朝亡国不远,连衙役狱卒都这般德行,朝里的那些显贵高官就不提了。 进了大牢后,很快有个皂隶巾服五十岁上下的狱头过来躬身行礼请安。平阳摆了摆手,示意免礼。秋月上前与他凑身说了几句,惊得那狱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瞧往平阳这边。正想屈膝行叩拜大礼时,秋月忍俊不禁赶紧快手拉了他一把,手指立唇做嘘状。 周狱头只得弯身哈了哈腰,贴身靠墙请平阳一行往里走。监牢的潮湿霉味恶臭,随侍的两个宫婢莫不以帕掩唇,难怪几位主事姐姐都不愿意来,要是知道出宫来这地方,说甚么她们也不抢这风头。此刻纵是悔得肠青,也莫可奈何。 秋月来过不止一次,倒是习惯了。快步领着平阳往里走着,希望快快离开这污糟地。平阳慢步轻移着,每走一步心里都在怦怦乱跳着。眼前不断闪现前世慕容老太寿宴正厅那一家四口喜笑颜开并立的一幕,文洛瘦小细弱的背影…… 此刻的她眼里没有一丝泪水,若是祁暮清面前她还勉强可以哭出来,惹他心怜不舍。此刻她只有彻骨入髓的恨意,夹着满腔的愤怒她得以重生。只是没想到,她没能有机会亲手一步步将这贱妇送入阿鼻地狱。 嘴角弯起冷漠的讽笑,眼神像淬了毒一般,隔着帷帽,她不需要太多的掩饰。一步步踏下最底层死牢的石阶,长年不见天日霉味扑鼻,恶臭熏天。 入眼几乎一室的漆黑。只墙壁上悬着的桐油盏不死不活地晃着幽黄的光亮,无视去那窒人呼吸的腥臊恶臭,平阳慢步踱了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11点,进步了没有?握爪子继续努力,左右看看,有人夸奖我嘛,喵呜,(>^w^ 第三四章 刺配 只隔着一铁栅栏,却是两重天。 冷瞥着阴暗墙角稻草褥子上辗转蠕动不时发生痛苦□的佝偻身影,身上的衣服破烂不遮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处处可见的伤痕,皮开肉绽血肉翻起,像是刚受了重刑。血污肮脏,昔日的乌丝早已不见,蓬头垢面夹杂着枯草碎甚是不堪。 凄哀的呼痛□声不绝,像只苟延残喘的死狗般发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苍蝇嘤嘤地围绕叮啄着腐坏恶臭的伤口,不时手脚一阵乱蹬,发狂地仰首嘶嚎着。困兽般不甘落得如此境地,四肢伏地如同丧家犬,刘兰芝倏地转身抬首睁大了充血的双眸,不敢置信地瞧着铁栏外伫立的身影。 平阳心里莫名地一阵冷笑,她居然没有丝毫惊恐。嘴角弯起淡讽的弧度,状似轻松地开口道:“兰姐姐,妹妹来瞧你了。” 平阳?!那蠢丫头?!刘兰芝先是一怔,蓦地明了,仰首发出怵人的嘶哑凄厉笑声,一阵咆哮嘶吼:“来干什么?瞧我的笑话?见到了嘛?你也不远了,不远了……” 撕心裂肺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嚣,外人却无法听懂她说的话,只感觉像是地狱恶鬼在挣扎哀嚎嘶吼。随侍的两个宫婢吓得娇躯直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相互依偎抱成一团,瑟瑟地发抖。 瞧到这光景,刘兰芝翻身面朝上咯咯笑着。浑浊的双瞳倏地一眯,笑声嘎然而止。飞快地扑到铁栏杆处,双手揪住栏杆费力撑爬起来。眼眸充血地瞪着平阳,蓦然张狂笑开。牙槽磨得咯吱作响,嘴角扯开恐怖的弧度,露出白生生的门牙,猩红的舌头伸出来舔舐着右手剁去拇指留下的新鲜断痕。 “唔,呕……” 惊吓到不行的两宫婢再也忍不住,俯身呕吐了起来。一时间,死牢里的恶臭熏得人越发窒息。周狱头恼羞了脸,手里的皮鞭狠狠地抽了过去,唾了口吐沫骂道:“臭娘们,再这么瘆人。宰了你……” 刘兰芝闷哼两声,双手死拽着栏杆,牙根咬出血来。依旧咯咯凄厉笑着。就是不松手,蓦地和口血星子的唾沫朝平阳的方向吐过来,周狱头赶紧快步过来推挡开,脸扭曲黑煞起来,招呼两个狱卒来,解下腰上的钥匙打开铁门锁好后,一把拽住刘兰芝的发根,往后一拖就是一顿死抽,边打边骂将。 娘的,居然在公主面前如此无理。还好他动作快,否则连带着他都得倒霉。越想越发地气,手里的皮鞭沾了盐水抽得越发地狠,刘兰芝痛苦□拼力蜷缩护着脸。 “娘的,这时候还知道护你这婊`子脸。不是你这贱妇,我张三兄弟也不会倒霉,呸!给我抽,往死里抽。” 周狱头抽累了,双手叉腰擦着头上的汗,招呼另两个兄弟继续往死里打。别留情,今个非抽死这贱人。 安抚性地拍了拍秋月的手背,平阳冷着脸轻叱道:“够了,当本宫不在嘛?且都住手!” 抽得起劲的两个人讪讪住了手,在周狱头的眼神下,不敢怠慢地佝偻着腰,打开铁门锁好退到了一边。垂手乖乖做俯首帖耳状。 “刘兰芝,你是本宫身边多年的伴读侍女。本宫已向太后求来旨意饶你一命,不日刺配幽州。不管你做过甚么,你仍可以活,至于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话音未落,乱草堆里的刘兰芝仰首咯咯癫狂笑出了声。活?!生不如死!虚伪做作的嘴脸,故作慈悲实际却是好狠毒的心肠,以前怎么愣是没瞧出来?那个憨纯单傻的蠢丫头何时有这番心机的?费力撑起来,满脸血污地抬首仔细瞧过去。 平阳静静地伫立着坦然自若,丝毫不被周遭的环境所影响。帷帽遮挡去了她此刻的面容,但那份尊贵气势怎么也掩不去,再也不是那胆小怯弱话都说不清楚的李冉儿。 刘兰芝怔怔地看了会,蓦然仰首长笑,原来是这样,一直以来自己蔑视轻瞧了她。真是输得莫名其妙,再一次重来自己肯定不输这蠢货。只是生得比她好,就轻松地坐享拥有现成的一切。凭甚么,自己哪里输了这蠢丫头? 能活就好,至少她要睁大眼好好活着。庆山王李思谏一心谋求帝位,你们的死期不远了,不远了。她要活下去,哪怕是不人不鬼地活着,她要伺机报复。看着他们狗咬死狗,看着他们如刘府般一夕间化为乌有。 “我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哈哈,得意吧得意不了多久了……” 无视去耳边张狂的笑声野兽的低咆,平阳轻轻扯了下秋月的衣袖,优雅地转身淡然地离开。谁都不知道平阳此刻心里五味杂陈胸口血气翻涌,刘兰芝的话虽听不懂,可她那表情自己看懂了。该是笑她们也是过秋的蚂蚱蹦达不了几日了,自己心里有数,此刻却甚么也做不了,只能静观事态的变化。 低首思索了片刻,凑身与秋月吩咐了几句。便由着侍女的扶持,慢步上了台阶。嫣儿洛儿,娘亲为你们出手了。你们看着吧,看着贱妇慢慢癫狂受尽地狱般折磨痛苦。 任何亏欠她的人,都等着吧,她要逐个报复回去,千倍万倍地报复回去。刘兰芝此刻的张狂算甚么!以为活着从此可以看她的笑话了?做梦去吧,地狱般的人生将由刺配慢慢开始。文嫣的苦文嫣的痛,她要一点一滴的回报给贱妇,让所有轻视小瞧自己的人知道:李平阳心狠手辣起来绝不亚于蛰伏的剧毒蛇蝎。不出手则以,出手非死即伤。 轻抚着额上的莲花刺青,丑妇,蠢女人!她忘不了,也不会忘。恨意早已扎进了骨子里,入了髓血,每日夜深无人时,默默侵啃着她已然空荡荡的心房。 出了死囚牢,平阳一路快行着,直到出了顺天府大狱的门,撑扶着马车蹬脚木阶,努力平复躁动乱跳的心。原来自己也可以做得那么狠那么绝,哼!她再也不是那个单纯易满足的李冉儿了。 大哥,原来手上沾了血腥是这么容易。玉镯水晶琉璃盏,自己再也不是那么纯净了。默默叹口气,还好您离开了,若是让你瞧见如今人前娇憨卖嗔虚情假意,人后蛇蝎心肠口蜜腹剑,就连自己都觉得轻贱肮脏。 心黑了手脏了,自己配不上大哥了。真的配不上,更不能连累他。一世的好,一世的倾心,她都视作不见。今生亦是如此,她不甘放下前世的仇恨。那时跟着大哥离开该多好,不去招惹祁暮清他们又该多好。 可一切容不得她后悔,只能怪自己太贪心,太想万全了。更太不自量力了,刘兰芝笑得不错,她们确实蹦达不了几天了。大厦倾颓纵使她费劲心机,庆山王的势力依旧坚实碉垒牢牢矗立着。还没开始多久,她已经心神俱疲。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有一个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大哥,不该送你离开的。可不送你离开,又能怎么做?虽是嫡出公主,可实际上没有任何实力与外人抗衡。父皇的宠爱是甚么?自从听到赐婚的消息,她再也不敢深信了。 如前世一般,父皇纵使再多不舍,不还是将她嫁给功臣英烈之子只是用作安抚。前一世她是满怀欣喜,可这一世却是诸多不甘。她一刻没放弃憎恨,将所有的怨怒不甘化作复仇的勇气。她可以对着仇人喜笑颜开娇羞使媚,甚至与之亲密情浓。 她恨自己的懦弱无能,若是有足够抗拒仇敌的力量,何苦左右逢源。她好累,真的好累。大哥,我开始后悔了。很想你,前所未有的想。 眼眶一阵发热,余光瞥到随行侍女面上的担忧色,勉力站稳身姿,浅笑道:“没事,只是靠着歇息片刻。里面确实……” 隔着帷帽,平阳垂首含胸做娇弱状。两宫婢互相看了看,赶紧上前搀扶住公主,凑身勉强笑道:“不怕,实际我们方才更失态。小姐已是很好了,只是没想到,刘兰芝居然一点都不领情。不过,今天我们也瞧清楚了。 本来外面的传言,我们多少不信。现在瞧来,怕是真的。这女人着实厉害,奴婢们与她相处那么久也没瞧出异样来。小姐菩萨心肠,那般无理还饶她一命,奴婢们瞧着,心里都不服。上车吧,小姐,咱们就不该来这一遭。” 平阳默默听着,心里却想着:不来怎么知道,不来如何看清,不来她如何坚定继续走下去,哪怕是一条道走到黑,也绝不罢手。 秋月吩咐完,便赶紧出来上了马车。朝平阳递了个眼色,一切已安排妥当了。平阳微颔首,马车慢悠悠地驶离回宫。 死牢里,周狱头黑煞着脸,隔着铁栅栏,撇嘴冷笑道:“真是好狗运,这里你不必待了。你倒是出去了,我张三兄弟却要不日处决。呵呵,不是每次都拼力护着你那婊`子脸嘛?刺配!老子刺花了你,来人,给我绑了。给她绣成个大花脸,到了幽州也翻不了身。” 刘兰芝一阵奋力地挣扎嘶吼,拼力往墙角缩躲着,奈何力不敌,被几个狱卒合力捆住手脚,脏布塞住口。拽着乱发拖了出来,直至行刑架才踹蹬开。几人上来松了绑,她便拼力呜咽挣扎着,胡乱踢打的四肢还是被绑在了绞架上。 周狱头嘿嘿笑着,上前一把掐起她的下颚,拂开乱发,拿来湿布一阵狠擦,眯眼细细打量了番,末了单手搓着下巴,垂涎笑道:“还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张三兄弟把持不住。别怪我们,要怪你自己,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难得有个心软慈悲来瞧你的,又黑脸踹了回去。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今日我与兄弟们就好好伺候你一番。” 说着,上前一阵大力地撕扯,瞧到那白嫩水样的皮肤,还有那一条条红艳艳的鞭痕,腹下一阵臊热,垂涎地舔了舔唇,笑道:“公主派人好好伺候你梳洗一番,就不用外头的那些狱婆子来了。我们来,呵呵,好好伺候伺候你。再给你里外洗一洗,换件漂亮的衣裳好上路呀。” 周狱头甚是张狂,嘿嘿笑着松开腰带,掏出物什,扑了上去寻到那溪谷处狠力捅了进去。后面三四个人提着裤子,无耻涎笑等着。 刘兰芝呜咽着,银牙咬碎。眼前一片血雾,她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要这些人不得好死,仰首隐忍着一行清泪默默流下。 边上的浴桶里的温水飘浮着热气,几个狱婆子们只得躲在暗处唉叹造孽,一切氤氲渐渐模糊不清,只剩下刺耳的笑尖锐地回荡着。 作者有话要说:叹气,这章后,怕没有人再会说女主弱气了,汗个,继续…… 第三五章 急症 回到宫里,平阳面色平淡无异样却只言不发,由着紫鹃她们的搀扶,跨了去晦气的火盆才进锦福宫正殿,入通室沐浴换裳后便推迟乏了,不等用膳就躺下休息了。 当夜,平阳突发高烧浑身滚烫,神智几近迷糊不清,面色绯红,口中呓语不断。辗转反侧,躁动不安。任凭紫鹃她们如何呼唤,仍是双目紧闭昏睡不醒,这吓坏了紫鹃她们,连夜传唤太医前来诊治。煎药的,送凉水的……人来人往穿梭忙碌着,直至翌日隅中时分,依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忙了一夜加小半天,药也灌了针也扎了,反复瞧诊了几回,问病症只道是受了惊吓且长期抑郁气结继而突起得急病怪症,并非风寒伤露所致。问何时能醒,只含糊说该醒之时自然会醒。 闻言,紫鹃再也不敢怠慢大意,赶紧去椒房殿顾皇后那回禀去。甫准备设宴会觐见命妇的顾皇后,匆匆撇下众人顾不得乘凤辇,徒步急赶了过来。 一路上还不忘仔细询问病情的大小与起因,等知道是探监导致的,向来温和宽仁的顾皇后瞬间翻了脸,对着锦福宫的众婢先是一顿狠叱训诫,若不是怜烟及时出言拦着,非当即传旨三尺白绫结果了刘兰芝的小命。 突来的一场急病,三天三夜,顾皇后可是哭红了眼,守在床边衣带不解亲自照顾着。任凭旁人如何规劝,就是不理。执着平阳的手,默默静坐瞅着。 到最后终是惊动了圣献帝,亲自过来才将顾皇后勉强拉劝回去。 直到第五日凌晨,一阵口干舌燥中,平阳幽幽醒来勉力睁开双眸,入眼瞧到昏黄的烛光,只感昏眩刺眼得紧,不由手捂脸呻吟了声。 边上打盹的秋月当即惊醒了过来,瞧到昏睡四五日的公主醒了,欢喜得泪眼朦胧,赶紧转身扬声唤道:“紫鹃,公主醒了,醒了……” 听到这话,外殿候着的众人顿时清醒了,主事赵太医赶紧拿起药箱,急步跑了进来,隔着纱幔细细地切诊了番,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放下,捋了捋山羊须,躬身跪地回禀道:“公主已然无碍,只需安心静养几日,老臣再开几付定神安魂汤每日按时服下,不日即可痊愈。” 平阳愣愣地收回手,迷惘地瞧了眼四下,只得轻轻颔首出声免礼平身。赵太医与众跪地连道了几声万福金安,方才满面喜色退出去。 “紫鹃,倒杯水来,我口渴。” 紫鹃眼一红,扭身敛帕拭去眼角的泪渍,脸上瞬间绽开温柔的笑颜,连连点头应声。 冬梅赶紧奉上温茶水,凡雁挪来锦被靠枕,怜烟小心地扶起平阳倚靠着坐正,秋月帮着拉好滑下的丝被掖好边角。紫鹃慢了几拍,只得拿来外衫细心地给平阳披好。 就着递来的杯盏连饮了好几口,喉咙里的燥热才勉强平息了。平阳舒服地暗自叹息了声,转了转酸僵的脖颈,舒服地倚回去,抬眼笑道:“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只是脑袋昏沉的厉害。凡雁,帮我掐掐。” 听到这话,五婢齐齐红了眼。秋月更是伏身跪地,低泣道:“公主,你可不能再如此吓我们了。” 闻言,平阳懵了懵,回道:“怎么了?只是个伤寒小症。头晕得厉害,所以昏睡了一会,瞧你们紧张的。” “昏睡?!有昏睡五天四夜的嘛?皇后娘娘眼都不合地守了三昼夜,公主都没苏醒的迹象。药汤粥糜头两日还灌得进去,可这几天别说汤药,根本连进出的气息都轻到几不可闻了。若不是心脉尚存脉搏跳动无异,我们都要以为……公主,你可吓死我们了。” “呃……” 平阳怔得动弹不得,抬眼瞄了瞄其他几个人,咬唇眨了眨眼,确定当真如实时不敢置信地惊愣住。五天四夜,她只当自己小睡了一会的。母后陪了她三昼夜,她可怀着身子了。 想着,伸手拽住紫鹃的手臂,急急开口问道:“那母后现在……她可有身子的,你们怎也不劝劝?” “公主放心,两日前,皇后娘娘就被陛下强劝了回去。太医随侍瞧过了,说除了累乏精神不佳外,无大碍。” “是嘛?那就好。我也没事,只是这一觉睡得太久而已。现下也没事了,不信,我下地走给你们看。” “我的好公主,可求求你,饶了奴婢们吧。安静躺着,一切我们来。” 平阳无奈地笑了笑,依言躺了回去。瞧着紫鹃她们来往忙碌着,低首玩着十指,不放心地开口问道:“那现下可回了母后,我已经无碍了。” “自是立刻派人回禀通告各处了,奴婢想皇后娘娘她……” 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太监拔尖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平阳还未来及掀被下地迎接,顾皇后已然急步走了进来,焦急唤道:“别动,躺着。”说着,快步过来执起平阳的双手,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番,蓦地敛帕低首拭泪道:“确实好了,没事了,可吓坏为娘了。你这孩子,现下好了。没事就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是虚惊一场。” 没有头绪一阵的絮叨,心头的大石放下。顾皇后眉眼舒展开,笑得甚是慈祥和蔼。 平阳咬唇暗暗自责了番,回道:“只是多睡了会,不是秋月她们告诉我。还真不知一觉昏睡这么久,母后,我下次再也不贪睡吓你了。” 说着,撒娇揽臂头依偎着顾皇后的肩上,俯身瞧了眼那微隆起的腹部,笑道:“母后,皇妹可安好?” “你这甜嘴妮子,怎老是一口咬定是妹妹。” “哼!就算是皇弟,我也拿他当妹妹来养。衣衫老早准备好了,都是小姑娘的衣衫。管他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得穿我准备的衣衫。” “哦,为娘没听见。这是你们的事情。等他出世后,你问他去。” “母后!” 平阳不依地大发娇嗔,顾皇后搂着只喊心肝,母女俩笑闹打贫了一阵子。没一会,又听到太监通传“太后皇上驾到!”,锦福宫许久未有的热闹,前面传话太监快步进来宣布免了众人的礼。 太后由着左右皇上、太子的搀扶,缓步走了进来,瞧到床上躺坐着的平阳,眉开眼笑慈蔼地开口道:“哀家就说吧,瞧都在这了。皇上,可安心了。平阳,乖乖坐着给皇奶奶瞧瞧。你这丫头,这几日后宫差点翻了天。皇后几时与你父皇红过脸,这次为了你,瓷枕都扑面砸过去了。 好了,既然都没事了。就让哀家在这里做个和事佬。皇后,莫气了。皇上,你也退一步。家和万事兴,瞧你们,加起来的年纪比哀家还长。闹起别扭来,跟那半大的娃儿没两样。” 说着,走过去执起顾皇后的手,回身虎脸拽来圣献帝的手,两厢这一叠合,轻轻拍了拍,继续笑道:“好了,这就算过去。” 平阳瞧着更是云里雾里,紫鹃好心地凑上来低语了会。末了明白过来,平阳捂嘴忍俊不禁,母后居然拿瓷枕砸父皇?!当真劲爆厉害得紧,可惜她昏睡不醒错过了这场好戏。 太后几步过来,毫不客气地戳了戳平阳的额头,轻笑道:“还敢偷乐!瞧瞧这没心肺的小祖宗。皇上皇后,小没心肝的瞧你们俩的好戏了。”说着,眼神打趣地在甚是尴尬的帝后间走了遭。 闻言,圣献帝勾了勾唇角,执起顾皇后的手握紧,两人相视一笑,抬首回道:“母后笑话了,让您担心了。” “好,笑了就好。嗯,哀家也乏了。就先回去了,小没心肝的,过几日好了,来皇奶奶这,仔细罚上一罚。且都免礼,哀家自己走。” 说笑着,太后蓦地俯身,又伸指掐了掐平阳的嫩颊,补充了句:“瘦了,好好补一补。” 众人微欠身施礼恭送太后离开,长宁上机灵地前挽住皇奶奶的手臂,非要一起跟着回尚宁宫。哄得太后喜笑颜开,甚是欢喜地离开。 平阳由着紫鹃的搀扶,穿鞋下地给帝后行了跪拜礼,起身敛眉垂手,撇唇呢喃道:“父皇母后,一切皆孩儿过失,还请父皇勿怪罪他人。” 圣献帝背手立着,无奈勾了勾唇,忽地冷面,伸手拧了拧平阳的俏鼻,朗声轻笑道:“知道错了就好,您皇奶奶说得没错。小没心肝的,朕道是想问问,怎好好就昏睡几日不醒?” “唔,母后,你瞧父皇,快帮帮我。” “好好好,朕不追问了。没事就好,奶味十足的毛丫头,就知道打欢撒娇。” “哼!那也是父皇母后舍不得。父皇,莫气了。你就别问了,这……我也不想一觉睡这么久的,真没事了。你不信女儿,总信得过赵太医他们的医术吧。” 平阳小心翼翼地撒娇讨着欢,总算逗得帝后尽开颜。一番笑语安慰后,帝后二人总算安心地笑着携手离开。 众人躬身行了礼,瞧人确实离开了,平阳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绵软地倚靠向怜烟,耷拉着肩膀低声问道:“我昏睡的这几日,事情没有生变吧。” 作者有话要说:泪眼,又是凌晨。魔咒呀!! 第三六章 挂念 怜烟嘴角弯了弯,给了个安抚性的浅笑。搀扶着平阳坐到榻上,递来碗熬制很久的小米粥,笑道:“公主,先吃些易消食的垫垫胃。这几日的事情,奴婢们慢慢说於你听。” 果不出所料,京城炸开了锅。朝堂上再一次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人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朝上寡言少言回府后更是纷纷闭门谢客,拼力划清彼此的界线只求安稳渡过眼前的难关。 至于她这突然的病倒,不但没影响事情的发展,反而将众说纷纭的流言蜚语一边倒了。都说:平日就很温淑贤德的平阳公主确实是个面慈心热的活菩萨,刘府已然这番境地还记得雪中送炭亲往探望施援手,却被刘兰芝身上缠绕的怨鬼煞气伤到了,回宫就重病一场,至今昏迷不醒病情难测。 再加上顺天府大狱那些狱卒衙役以及狱婆子们红口白牙的亲口证言,越发地传得玄乎起来。庆山王党自然少不得添些谣言佐证为自己辩白,将水搅得更浑些。到最后,过往的所有罪行脏事一概泼到了刘运倡这再也开不了口的死人身上,庆山王党再次安然渡关。 现在出了门,几乎处处可闻骂刘府一众死有余辜,为首刘运倡父女皆心如蛇蝎,作恶多端恶有恶报。只可怜了素来与人和善的平阳公主及故去的孝贤吴皇后,平白无故遭了恶言中伤。 后得知居然病中的公主仍不忘替刘兰芝向皇后求情,更是不甚唏嘘:世上居然真有这等以德报怨之人。宽宏大度的为人处事令无数人拍手称赞,称其难得,不愧‘贤女美眷’之名。 平阳听得心里默默冷笑,放下汤匙粥碗,伸指点了点怜烟的鼻尖,笑道:“你们这几个贫嘴小蹄子,就漫天大谎地诓骗吧。这几日我已然昏睡得晕天黑地,何时求过情?” “奴婢们,可不能眼睁睁瞧着公主被抹黑。哼!自是拼力护着,公主怎还怪我等?” “倒也不是这话,人无完人。你们将我夸成花一朵,硬生生捧成了活佛慈悲心肠的。凡事都有度,常言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以后,我行事岂不要夜夜顶着个面具,累得慌更憋屈的慌!岂是事事都能万全的,少不得给别人以口实。” “呃,这不打紧。并非人人夸赞的,还有这么个说法:只怕公主好心办了坏事,人常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公主这番作为表面看是好心,实际只是给暂时活命的人饮鸩止渴,与其受尽磨难而死,倒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嗯,这倒是实话。怜烟,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公主尽可放心。” “这就好,你们且都退下吧。紫鹃,你留下。” 闻言,其他四婢纵有不满,亦只得屈身福礼告退。 见门扉掩上,平阳即刻坐正身子,正色仔细询问道:“母后与父皇究竟为何事发生争执?以致于母后出手砸瓷枕差点伤了父皇。” “呃,也没甚么大事。我听香桃说:陛下好像很中意这次突厥国来的那位二王子殿下。今年刚好才十六岁,与公主您还有三公主四公主都合适。听说那二王子殿下想要留在京都参学几年,陛下就直接将他安排到太学院去了。所以……” 紫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平阳按了按额,提醒道:“绕去旁枝末节,直接说重点。” “前几日的一次晚宴上,那二殿下直接开口跟陛下求讨件宝贝。陛下喝酒正在兴头上,没细听便满口答应了。谁知道,那家伙讨要的是二公主你。这事可闹大了,居然与宴的祁公子气得面红耳赤当即变了脸,不是边上人及时拉着,非闹出点事情不可。” “哦,是嘛?倒是不知自己几时成了宝贝了。” “公主,哪有你这番不上心的。后来,陛下很是为难。可金口也开了又不好收回,就说可以在另几个相仿年纪的公主里面挑。谁知,那二殿下咬死了口。说没二公主也行,用三公主四公主两个来换,他便答应。 咳……还好,大王子颉跌利有眼里见,说是戏言逗乐只因为公主您架子大,至今未瞧到一面,临时起意的算是勉强岔开了话题。呃,气氛很是尴尬,这等无理,陛下居然只笑了笑回道既是玩笑就不打紧。挥挥手,继续喝酒赏舞听乐。 事后,陛下便被娘娘冷脸絮叨了几句,说他贪杯中物糊涂得紧,是个昏君。陛下自也懊恼头疼,索性与娘娘直面拌了几句嘴。哪知怀孕后的娘娘脾气不稳,提起个瓷枕迎面就砸了过去。结果就谁也不理谁。这不,底下的事情公主你就知道了。” 平阳摇首无奈笑开,瞥了眼紫鹃,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说道:“也就是虚惊一场了,那二殿下叫甚么名字?” “好像是叫甚么?额尔……额尔木图,是乌邪汗王最得宠的侧妃所生。” 原是他,平阳心里有了数,突厥国日后的左贤王,战场上没少与祁暮清交手的,算是彼此钦佩的死敌。两人现如今就见面了,难得。有意思,这一世与前世出入确实不少。 想着,平阳捻起个豆沙糕轻咬了口,蓦然浅笑道:“重阳赏秋菊宴的名帖可发出去没?” “这几日哪里还顾得那些,公主,你的心可真宽。” “那就添上突厥国那两位贵客的名字,记着,名帖由最得力的人送去。” “啊,公主,您又想做甚么?现下已经够乱的了。” “按本宫说的行事就是了,将怜烟唤进来,你且退下吧。” 拿身份压人,紫鹃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默默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怜烟以扇遮面笑着走了进来,盈盈下拜请了安。风娇水媚的样子,着实惹人娇怜。 “好了,又没外人在。收了这副样子,吩咐你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怜烟水眸转了转,不依地扭了扭身,呢喃道:“公主既然这么急,为何刚才单独先留下紫鹃呀,该是不急的吧。” “你呀,小心眼。我只问她父皇与母后拌嘴的事情。她说话实诚,不像你们都掺杂着大半的水份,带着虚夸。我哪里能完全知晓,还真有理了。” 怜烟不依地扭了扭身子,媚笑着凑坐过来,贴耳轻语回道:“已然毁去了她半张脸,就像这样是个半面鬼。幽州那也安排妥当了,必要她尝尽地狱之苦的同时,再将她藏在肚里的秘辛一一慢慢挖出来。公主虽明上放了她,却也的确是令其饮鸩止渴。” “她也不是个愚人蠢才,顺天府大牢里的刑罚都不能令她老实开□代。河蚌般紧实的嘴,到了幽州就能撬开了?” “哼!公主不信奴婢。那我们就慢慢走着瞧,至于奴婢是怎么做到的,就先保密。” “好,既是如此,我就不多问了。怜烟,一切拜托你了。” 说着,平阳起身微行揖礼,怜烟怔了下,赶紧出手拦住,回道:“公主,您这可折杀奴婢了。” “瞧你说的,这是该的。若不是姐姐时常帮衬着,我哪里这番顺利。” 怜烟眼眶红了红,低首摇了摇首,回道:“实际上奴婢甚么也没能做好,大事总是差人了一步慢人一拍,小事上偏又会行偏差露马脚。哪里帮了多少,公主这番真是羞煞奴婢无地自容了。” “我信姐姐,你是母后万里挑一的,能耐岂是寻常人可比。” “公主,若论捧人的功夫,公主称第一,我等皆望尘莫及。” “你个妮子,又来讨打。” 平阳羞恼得揪住她,就死劲地往胳肢窝挠痒痒,逗得怜烟双手交十弯腰勉强护着,呵呵笑个不停。拼力躲着,却怎么也甩脱不了。 “公主,饶了奴婢。对了,花统领传来消息了。” 平阳怔住,愣愣地看向怜烟,失神地收回手。怜烟捂嘴偷笑了下,将怀里的信取了出来,俏皮地两手指捏着放到对方眼前晃了晃。 平阳一看,便伸手来夺,却几次都落了空,瞬间虎住脸,轻叱道:“快给我,小心本宫要你好看。” “唔,真是怕了。给,另外,花凤托人捎话回来:一切安好,公主送去的银子可是救了急,都使在了刀口刃尖上。现下迎敌的战船已在打造了,刀枪弓箭之类兵器也都有了,兵也招好了,已然操练起来,请公主放心。” “嗯,倒是像花凤说的话。” “哼!也不只是紫鹃她说话实诚。公主慢慢看,奴婢先出去了。” 平阳只轻轻挥手示意了下,便低首细细瞧着那信封,眼眶微热,心里阵阵发酸。花荣、花凤在时,自己没觉得甚么。离开了,却很是不习惯。一封封的书信成了鼓励她支撑下去的唯一勇气,也不知他腿伤好些没? 每次自己只能偷偷读信,却从不敢提笔回信。一直以来所有的苦痛,她只能默默隐忍。忍痛认亲刻意疏远逼走最可信亲近的人,一系列地曲意逢迎虚与委蛇结识需提防小心的人。 大哥的来函成了她难熬痛苦彷徨日子里唯一的慰籍,信里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关心。读着他的信,就像有个坚实的肩膀时刻在身侧可供她依靠般,再多的苦再多的难,她都可以克服。支撑不下去时,读了信抹完泪继续。 “我很好,真的很好。您也是,要平平安安的。我等着你,等你荣归凯旋。等你再送我,玉镯水晶链子琉璃盏。那时的我,必是你能一眼看懂想明白的。” 平阳心里默默倾诉着诸多的也许,诸多的可能,将一页薄薄的信笺反复细读了数十次,才不舍地掀开灯罩,点燃焚烧了。宫里说句话都得小心翼翼,怕隔墙有耳。大哥的来信,她自然也不敢留。 忍字头上一把刀,如今的局势,她只能选择慢慢熬。手握成拳指甲掐到肉里,烛光摇曳,平阳没有丝毫的痛。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更是笃定了她的心,势必要那些前世欠她的人一一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是夜猫子午夜党的。乃们无视吧,→_→这章属于三号的更新。 第三七章 妆扮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便是九九重阳佳节。 天刚蒙蒙亮,听台水榭很是一番忙碌的景象,宫娥内侍穿梭进出,由凡雁主持准备着现场布置桌椅碗盏摆设小件。另有一群内监宫婢大约四五十人排成五六排垂手立在玄莫湖东侧空地那,紫鹃右手执小紫毫,左手拿着砑光小本立于众人面前,口里念着各物各宾客归何人管理,一一做着细致的分工安排。务必使赏花宴顺利进行,宾主尽欢。 御膳房里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响不停,切菜和面弄馅的,当下手的内监厨子们一排齐刷刷地站在菜案边,菜刀剁得砧板当当响。互相传递着碗勺盘碟调料,来往紧凑快速秩序井然。 秋月笑弯了眼,拣个不碍事的地方边上站立瞧看着,不时开口笑言提醒一两句。见大厨房各个忙得挥汗如雨,一刻也不敢歇息。便命几个小太监边上候着适时送上汗巾冷茶,顺便帮着执扇送风。 偏凑巧,有人紧张得错手打翻碗碟油盏时,还不忘逗趣道:“二公主说了:做得好大家都有赏。且劳烦诸位了,不急不急,咱们不慌不忙。” 尴尬紧张感瞬间消除了些,众人停手互相瞥眼笑了笑,继续忙碌起来。各式糕点接替出笼,一盘盘香气四溢令人口水垂涎的冷盘汤羹也基本预备妥当。 锦福宫,未到五更天,怜烟便将平阳从温暖的被窝里挖起来,半推搡着沐浴盥洗,接下来便是长达两三个时辰的梳妆打扮。平阳耷拉着肩膀,脑袋昏沉沉很是无语。 先是衣服一件件的试穿,平阳由开始的主动挑拣,到最后索性闭嘴由着别人拿自己当木偶娃娃来穿戴,总算换好了衣裙,又开始了妆容发式配饰的苛刻细致。 头发是绾好散开放下,再来,如此来回了十几次,总算让冷眼挑剔的冬梅姑娘满意了。接下来的妆容,平阳已然昏昏欲睡了。冬梅怜烟两位姑娘一人手拿铅粉胭脂盒,一人手捏眉笔,梳妆台左右站在。由胭脂的浓淡争执到黛眉的形状,乃至细致到涂抹手法的运用,平阳趁机偷偷捣头打着盹。 两人争得正起劲时,怜烟余光瞄到平阳的心不在焉,忽地伸手狠拍了下梳妆案台,轻叱道:“公主,你倒是上点心。你说,哪种妆粉好?紫粉?迎蝶粉?玉簪粉?玉女桃花粉?石粉?还有,用哪地产的粉好?杭粉?桂粉?定粉?还是范阳粉?” “红妆、催妆、晓妆、醉妆、泪妆、桃花妆、仙娥妆、血晕妆?” “柳眉、月眉、蛾眉、桂叶眉,还是八字眉?唇妆是石榴娇、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恪儿殷、淡红心、猩猩晕、小朱龙……还是甚么好,对了,头上的簪饰用……” 听得平阳是头晕目眩,两眼冒星。急急拱手讨饶道:“好姐姐,求求你们了。随意,都好,都好。我现在只求还能走得出去,随意随意。” 边上立着的宫婢内侍纷纷捂嘴偷笑,怜烟甩了手里的眉笔,虎下脸来怒道:“公主,你当奴婢是给你来说快板数来宝逗乐的?快说,我不想与冬梅再争执。你自己决定,不然就把你化成个钟馗脸出去会宾宴客。” 闻言,平阳苦下脸来,抬眼四下瞧了瞧,发现无人救得了她。含糊磨蹭了会,回道:“素净些,赏秋菊的,又不是瞧牡丹花。就连这身衣衫我都觉得太艳丽了些。” 说着,低首拉了拉身上大红锦地绣百鸟朝凤错金丝银线凤尾拖曳大袖衫的广袖滚边,撇唇小心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一身水青绿半臂襦裙素妆打扮的冬梅,瞬间捂嘴笑开。确实是艳丽夸张了些,可大夏朝一直以来崇尚浓艳绚丽,以雍容华贵为美。好似牡丹富丽堂皇,花中之王。 怜烟彻底黑了脸,斜倚着梳妆台半靠坐,微微回转水样媚眸,柔夷玉指翘起做拈花状,柔媚轻笑道:“哟,倒是奴婢俗了。那你们来个雅致的,哼!”说着,瞥眼递了个白眼丸过来,扭首斜睨向别处。 冬梅只淡淡勾了勾唇,丢下手里的胭脂水粉盒,扭身坐到个圆凳上闲喝茶。平阳左右瞧了瞧,只觉得左右性子正好一个冰山一个火炉。只得努力面上噙着笑,正想开口打圆场时,紫鹃、凡雁手里各捧着个托盘扬声银铃笑语着走了进来。 掀开珠帘纱幔,等瞧清现场的状况,紫鹃凡雁两人对视交换了个眼色扭身偷笑开,冬梅怜烟毫不客气地甩了个冷丸子过去,齐声怒道:“笑甚么?都处理妥当了?” “扑哧”一声,紫鹃毫不给面子地呵呵笑了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扶住平阳的肩,执起一手,仔细瞧了瞧,蓦然摇首笑道:“不行,与宴的大都是推崇品性高洁、喜魏晋风度建安风骨的清学雅士,怪脾气的很。公主不能做寻常打扮,还好,我和凡雁回来的是时候。” 说着打开衣橱取出个绸布的包裹,打开后将衣衫片裙抖展开示意,问道:“这件如何?” 众人一愣皆做惊讶状,一袭白衣似雪,需定睛细细瞧才能看到广袖外衫上暗绣的兰草纹。连冬梅都惊得说不出话来,纯白?!没搞错吧。 紫鹃噙起抹得意的笑,淡觑了眼冬梅,开口解释道:“魏晋华袿飞髾,轻绮飘飘。可袿衣再飘逸灵动也敌不过本朝的大袖纱罗衫。但用色却过于绚丽。奴婢想索性各取两者优点,命尚衣局做了这件广袖流仙裙。” 怜烟暗自咂了咂舌,瞅了眼兴致盎然的紫鹃,出言劝道:“呃,白色是丧礼服饰专享,怕是不妥吧。” “呿,一句话就显出你的肚里墨水了。前朝还曾有过白色的婚服,再说了,孝服那些是麻布,也不是纯白,最多勉强称之为:麻黄色。哼!不理你们,呵呵,公主,你看,如何?” 平阳低首瞧了瞧身上艳红镶错金银丝的大袖衫礼服,余光瞄了眼紫鹃手臂上搭着的一地白,果断决定换了百鸟朝凤图,总之她不想再为妆容配饰头疼。 紫鹃得意地挑了挑眉,朝凡雁扬了扬下颚,两人一起扶着平阳到屏风后面换了衣衫。梳垂鬟分肖髻,轻扑薄粉淡抹胭脂微扫娥眉,半点樱唇。立身站起肌肤如雪,白衣似雪,清丽出尘转首回眸间羽化成蝶,活脱脱的仙质佳人,幽然遗世独立。额上的莲花刺纹越发地晃眼,衬得五官精致细腻,旁人不敢正视良久唯恐玷污了这份洁白。 众人瞪眼瞧了好一阵子,纷纷啧啧称奇,竖拇指直夸紫鹃厉害。 怜烟细眼瞅了会,终不得不佩服,拍掌笑道:“虽第一次瞧见这种打扮,可确实适合公主。” 大剌剌直视的目光,平阳有些不知所措,低首暗暗绞指手心冒汗,低声探问道:“真的可以这么打扮?不奇怪?” “可以,不过缺了点。哦,对了发簪配饰。” 说着,凡雁一合掌反手击了下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快步过去将妆奁里取出个长条锦盒,笑道:“公主就配这个发簪耳坠,合适的很。” 祁暮清送的镶红宝石的暗兰草纹银簪子?!平阳心头一怔,想到祁暮清也会参加这次赏秋菊宴,潜意识里想立刻拒绝,可想到这是那家伙赴边关戍边的最后一次见面,微蹙眉思索了会,确定好利害关系后,抬首故作羞涩地笑道:“好!” 众婢纷纷捂嘴偷笑,眼露暧昧色,却不敢出言取笑。 银簪斜斜插入云鬓,耳坠勾好,配挂上茱萸香囊。玉颈修长,姿容清雅,嫣然一笑美玉生晕。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可如画。 御膳房忙活小半天的秋月累得四肢疲软,双目昏眩。未免耽搁了,勉强撑着费力蹒跚地走回来。进了内室一抬眼,瞬间愣住了。回神后,不敢置信地揉揉眼,惊呼道:“我的天老爷,这还是我们的二公主嘛?我还以为仙女下凡了,呵呵,好看,真好看。公主,你越发地美了。” 平阳故作恼羞地戳了戳秋月的额头,轻笑道:“就甜话诓我吧,也不怕闪了你们的舌头。” “不,奴婢举手向天发誓绝对是实话,大真话。老人常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奴婢到今天才发现:我们的公主确实是大夏朝拔尖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平阳弯唇浅笑了下,没有吭声。这次倒是大实话。前世的她从不注重这些外在的,只道是额上的红印胎记太丑,细致打扮怕外人说丑人多作怪。再加上性子绵软,还有暮郎表面的不在意。糊糊涂涂过了一辈子,今世才知道自己也可以和母后一样,能被人夸好看漂亮。 “呿,秋月,瞧你这张嘴。要知道我家娘娘当年可是貌美宠倾后宫,温婉贤德驰名天下。公主是娘娘唯一的孩子,哪里能比娘娘差。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主,莫听她胡咧咧。” 姚嬷嬷慈蔼笑着跨进门来,拉住平阳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个遍,回身与后面跟进来的东平公主,说道:“大公主,您瞧,多像娘娘当年。” 东平一手扶着腰微腆着肚子,抬眼瞧去吃了一惊,白衣若雪清冷绝俗,可不是当年月下一袭白衣轻纱翩翩起舞的母后。眼眶一热,眸光闪了闪,勾唇笑道:“是呀,还真像。我们的冉儿,真的长大了。若父皇瞧见你这身打扮……呵呵,臭小子,莫外面臭脸守门了。进来瞧瞧,这样的媳妇你当真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一脸血,凌晨的诅咒!!! 第三八章 争执 平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微赧作娇羞状,牵住东平公主的一只手不依地晃了晃,故意勾首往外瞧了瞧,笑道:“皇姐姐,你又逗我。那硬脾气的冷面鬼,他哪里能来?” “哟,还不信。喂,臭小子听到没?快进来,否则我可不帮你了。” 东平轻抚了下高隆凸起的肚子,就近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翘脚笑道:“还不进来,好,那我可要帮我这娇滴滴的妹子另外保媒拉纤了。” 话音未落,祁暮清黑煞着脸跨步进了外殿,立在门边,寒眸四下扫了扫,神情倨傲冷漠,轻嗤道:“好呀,随意。”说着,幽芒轻掠过平阳,转身背手瞧向别处。 轻松和乐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众人莫不惊愣住。 东平抽了抽嘴角,很是无语。醋坛子有这么打翻的嘛?坏脾气的臭小子,真是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但想到夫君难得的恳求,眯眼勾唇笑了笑,站起身四下看了看,不容置喙地吩咐道:“且都跟本宫出去,平阳,你留下。你们俩的事情,就自己解决吧。” 平阳懵住了,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嘛?一团迷糊,心里更觉得莫名其妙,偏又不好乱说话,只得求助地看向东平。东平随意摆了摆手,甩了句:“你问他,别看我,我不知道,更不参与。” 接受到紫鹃她们促狭打趣的眼神,眼看着门被虚掩上,自己的宫里都不能无拘无束,还需受外人的牵制,瞧其脸色行事。平阳莫名地觉得火大,快几步也想跟着出去。 祁暮清快手阖上门,立身挡在了门前。低首凌厉的眸光正视向平阳,半晌,哑声轻问道:“我就这么讨人厌?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哪里跟哪里,甚么跟甚么?没有头绪的话弄恼了平阳,抬首瞪向对方,硬声回道:“我倒也要问问,一阵子不见,你凭什么摆这臭脸,哪里受了闲气居然到本宫的锦福宫里来撒野。” “你?!敢做倒是不敢承认。还敢倒打一耙。” 多日的醋意郁结於胸,此刻的酷坛子彻底打翻在地,怒火腾腾地冒着,祁暮清感到肺都要被这不知好歹不懂惜福的女人气炸了。眼神转为冰冽阴冷,毫不怜香惜玉地大力攥握住平阳的一只手腕,伸臂揽住她的腰,狠狠拽拖到怀里,俯身凑近质问道:“为何突然宴请那两个不相干的家伙,难道你真想做王妃皇后不成?” “疼!你松手,甚么王妃?甚么皇后?你说的甚么呀?” 手腕处的剧痛瞬间弄红了平阳的眼眸,拼力挣扎扭着娇躯,得空的另一只手使力捶打着对方的肩,奈何蜉蝣撼树徒劳无功,反而被祁暮清箝制禁锢的更紧。 “是嘛?装糊涂,还是你又想玩甚么心机。觉得祁慕容两家到底还是臣下,不足以荫庇你,助你成事。现下来了更腿粗腰圆的,想要琵琶别抱不成?” “你说甚么?我一点都听不懂,祁暮清,松手。” 祁暮清牙槽磨得嘎吱作响,俊脸黑煞像极了地狱来的修罗,醋意愤怒凌虐着他的心,黑眸一眯,对准那气人的樱桃小口,狠狠亲咬了上去。没有丝毫的怜惜,只有蛮横的掠夺索取。 单臂揽紧,利用身形箝制住,另一手捏住娇小的下颚,不顾对方的挣扎,强撬开贝齿,霸道恣意地索取着一切。渐渐迷醉在那娇嫩甜美中,拼力狂妄地掠夺着。大掌开始不规矩地肆意游走,平阳惊骇地瞪大了双眼,回神后毫不客气地反咬一口。 “唔……”一声闷哼,祁暮清站起身往后退一步,轻舔着咬破的下唇,冷言讥笑道:“尖牙利齿的小夜叉,现在倒是一副贞烈样,小树林里做甚么的?” 嘴角勾起残忍嗜血的笑意,满意地瞧着对方瞬间苍白的娇颜,倾身啄吻了几下嫩颊,一个横抱大步往后面的床榻走去。平阳惊吓到拼力挣扎着,却因惯力两人一起摔倒在绣床上。 瞧着俯压越来越近的脸庞,平阳双手握成拳暗暗咬了银牙,冷脸叱道:“你再敢如此放肆,本宫可要呼救了。” “请,正好让他们瞧瞧温淑贤德、娇弱可人的平阳公主在男人身下床上究竟是甚么样子。” 祁暮清撑起身,冷冷嘲笑了番,俯身近脸细细打量了会,轻薄地嗅了嗅玉颈耳后的香气,凑耳状似亲昵地呓语道:“如此打扮的确是清丽脱俗,娇美绝伦。可里面却是轻浮放`荡,怎么如此迫不及待想另攀高枝了? 狠毒的话凌迟着早已空荡荡的心,前世种种,加之今日的莫名发难,平阳失去了冷静,拼力推开祁暮清,反手就想狠狠扇这人皮畜生一巴掌,却被对方快手拦了下来,反扭到身后。 小脸疼得发青,额上冷汗淋漓,眼底却没有一丝泪。手脚皆被挟制,心一横顶头狠狠撞了上去,怒骂道:“疯子,你个疯子。我哪里惹到你,这番待我,羞辱於我。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让我心服口服。” 娇躯不可抑制地轻颤着,眸光一冷,将发髻上的银簪还有耳坠一并拿下来,摔到对方身上,叱声道:“还给你,本宫再也不想见到你。疯子,混帐,畜生……” 匮乏的语言,平阳第一次暗恼於自己所谓的端庄贤惠,双眸怨忿血丝暴起,眼神狰狞淬毒地狠瞪着祁暮清,脑中克制隐忍的弦彻底断了,咬牙切齿忿恨道:“我讨厌你,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你。滚,立刻滚出去。怎么不敢呼救,让人瞧就让人瞧。来人,救……唔……” 嘴被厚实的大掌适时捂住,平阳四肢乱踢胡乱捶打起来。祁暮清先是拼力压制却无果,只得将笼中小兽般躁动发狂的平阳揪到怀里,手脚并要地狠力箝制住,冷声威胁道:“再乱动,现在就扒光你扔出去。” 听到这话,平阳僵住了身子,从未有的羞辱感临上心头。眼一红,咬唇含泪不敢置信地瞪向对方,半晌,勾唇冷笑,怨恨地看向那人,狠狠地唾骂道:“禽`兽!” 祁暮清面皮抽了抽,俊脸越发寒戾起来。经过方才的折腾,只得拼力压下胸口肆意的怒火,冷声质问道:“你真想嫁给突厥来得那几个蛮子?做得那万人之上的高位。撇开权势地位,我哪里不如他们,又哪里输了。掏心掏肺得来的就是你的不安份,不甘寂寞,脚踏数条船嘛?” 越说心越寒,大力撕扯开外袍坦露出胸膛,将平阳的一只手按压上去,继续道:“心早已攥在你的手里,任你捏圆搓扁。我承认自己栽了大跟头,输得彻底。若是公主朝秦暮楚见异思迁,后悔错过那金玉良缘。又对祁某人已然无感,大可台面上直说。莫须玩那些见不得的手段,耍弄於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恨意羞耻惊讶各种情绪夹裹在一起,暗藏蛰伏在心底深处的剧毒猛兽肆意叫嚣着复仇,拼力压制着随时面临崩溃的情绪。 回神后,平阳仰首呵呵冷笑开,倏地打住,嘲讽道:“今日到底是谁栽了,任凭谁捏圆搓扁,攥在手心里肆意羞辱凌虐了。好个恶人先告状,不问青红皂白乱发脾气的是你。恶言相向肆意羞辱於我的,也是你。 现下却又摆出这等痴情汉的样子,你骗谁?到底谁是那无情人?听皇姐说你来了,我连脸都不敢抬,手都不知往哪里摆,心里暗想:臭石头也会如此贴心来探病瞧我?可不成想是这样,祁暮清,你混蛋。” 不管是做戏还是真实的情绪,泪雨朦胧瞬间决堤,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扑簌着滚落下来,死咬着唇,可怜兮兮地压抑啜泣声,含恨哀怨的眸光直视向那片幽冷的寒潭。梨花带雨的娇颜,心神俱碎的失落样,微垂下螓首,不断抹着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祁暮清怔了会,嗓子眼干痒微微发着酸,面色僵了僵,难道是外面的谣传?他却当了真误会平阳? 想到这,神情更是不自然,讪讪地松开箝制,整理好彼此凌乱的衣衫。一下子由知晓背叛的怒火怨气转为如坐针毡的尴尬,冷酷无情的寒意全消,手足无措地瞧着平阳。 忽地转首,将丢弃在一边的银簪耳坠又小心翼翼地想替平阳戴回去,偏又被她扭身躲开。往日骄横无礼的强势此刻却不敢轻越雷池半日,瞧着背朝他微微耸动的纤肩,懊恼得肠青,暗骂自己怎如此糊涂,轻信了外人的挑唆。 “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轻信了外面的流言蜚语,不该甚么也不问就乱发脾气。更不该如此孟`浪轻浮於你,还恶言中伤,最多,我道歉。” 啜泣中的平阳,倏地扭首狠狠瞪了眼,嘴角弯起,冷嘲道:“本宫哪里受得,祁公子太客气了。既然有那高枝,我现下便去攀了。” “你?!” 一句话急红了祁暮清的眼,黑煞了俊脸,血脉青筋暴起,双手握拳身侧按压着复燃的怒火。 “怎样?有本事你咬呀?咬呀?扒光了扔出去最好,丢得是你祁暮清的脸面。我李平阳就是那下`贱蹄子,整日就想着扒男人的粗腿。” “哪里学来的?如此不堪的污言秽语,堂堂的公主,你是那市井泼妇不成?” “你这市井泼皮无赖,整日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有甚么权利说我。” “含血喷人,肆意胡编捏造,成何体统,闭嘴。” “自己做得,外人却做不得。哼!我瞧不起你,再也瞧不起你。滚出去,今生我李平阳嫁猪嫁狗,不嫁你祁暮清。滚……” 假话里面带着三分真,平阳双眼充血丝怒视着对面的男人,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娇弱,如受伤的小母兽般嘶吼着,捍卫自己仅存最后的领地。 性子向来自傲狂妄的祁暮清,瞬间气炸了肺,先前的蛮横恶言嘲讽,确实是他有错在先。可……平阳冷绝的狠话却深深刺痛了他,怎么也不愿就此离去。 正在两人互相瞪眼僵持不下时,靠北的窗扉被‘吱呀’一声打开,慕容棋摇着扇子悠闲地斜倚在窗框上,眯眼瞧了会,蓦然开口笑道:“嗯,那公主就嫁给在下吧,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小祁子霸道偏执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齐齐,突厥王子们的戏份下一章,咳,╮(╯_╰)╭ 第三九章 利益 平阳愣了愣,抬首瞥了眼面色甚是难看的祁暮清,装作没听见地将头撇下一边,静静立在那,脸颊上泪渍未干,眼眶微红,紧闭樱唇。因哭过的缘故,双眸倒是澄澈含水,怜人得紧。 慕容棋轻挑了下眉,蓦地收扇击掌,很是欠揍地调笑道:“怎么?公主瞧不上在下?还是,你喜欢这暴力野蛮性子火爆的楞头葱?或者那只憨傻体格壮硕的黑熊,呃,叫甚么来着?花统领是吧,呵呵,嗯,原来公主好这口的! 啊,实际,莫瞧在下儒雅文弱的外形,内在还是很狂野的。文武全才,琴棋书画诗酒茶无一不精,咳,更是表里如一的好夫婿。比起你身边那只会摆臭脸拙嘴笨腮的混小子强百倍。 呵呵,如此青年才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幼妇孺皆喜,儒雅翩翩君子的我——慕容棋。年方二一,正值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且无妻无室更无高堂。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且绝不会伸手打骂欺负女人,咳,女人是该用来疼的,更何况未来相伴一生的结发妻子。公主若能嫁进来,正好与家嫂东平公主做妯娌,相处起来也方便。 呵呵,公主,再仔细思考一下。一会,回答我。呀,口渴了,进来讨杯水喝。谢啦!” 说完不等对方答复,一个利索的翻跃从后窗进得内室,四下瞧了瞧,很是潇洒地掀袍翘脚落坐到圆桌边,毫不客气地伸手取来杯盏茶壶倒好茶水,连饮数口后发出舒服的叹息声,挥开扇子甚是自得惬意地轻摇着,扬了扬下颔,轻佻浅笑问道:“公主,可想好了?” 平阳抽了抽发僵的嘴角,甚是无语。慕容棋倒是与前世一般,言行举止荒诞不经,作派随性不受常理拘束,整日里嬉笑怒骂玩世不恭没个正形。 那时的她性格温吞羞怯,不喜见人。且身子骨又一直很不好,常年缠病於榻三餐汤药度日。慕容棋经常与一群人来府里与暮郎书房商量国家大事,每每事情处理完,只要得空,便会厚颜腆着脸来她这坐坐蹭杯茶水翘脚摇扇说些有得没的家常闲话来打发时间逗闹她,大都时间她都只是听客,由着那人鸭子般呱噪自说自话。 有时兴致来了,这没脸的家伙就会言语戏弄她身边的貌美丫鬟,或者做话取笑她与暮郎,每每恼得暮郎面色黑煞即将变脸时,才会起身撂下几句更气人的话。 瞧着暮郎彻底变脸大发脾气,甚至有时气得提剑相杀时,便会像偷吃了蜜的狐狸,眉眼奸猾笑着摇着他那四季不离身的铁骨白折扇,迅速闪身脚底抹油似的逃离开。 “咦,公主,考虑好没?呀,羞得都低头了。默认了,好,那我们就交换信物吧。” 慕容棋嘿嘿笑着,将腰带上系得一块玉佩取下来,将扇收入袖里,一脸温润的笑容,起身大步朝她走来。祁暮清厉眸一眯,往前跨了几步。双手握拳於身侧青筋暴起,面色阴邪冷酷浑身戾气,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现在很生气,最好远离的好。 瞧着越来越近的慕容棋,平阳身子下意识地颤了颤,比起祁暮清发起脾气的霸道火爆蛮横不讲理,她更害怕脸上总带着意味不明浅笑的慕容棋,状似温润无害,实际上却深不可测。 纵使想破脑袋,亦不知道他在想甚么,更猜不出他下一刻要做甚么。你瞧他在笑,可那笑意却只是浮在表面,永远达不到眼底。而且这男人脸皮堪比城墙厚,只要他敢说出口就敢做出来。 四下瞧了瞧,想开口唤人呼救,可两个男子同时出现在她闺房里,传出去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周遭也无可躲藏格挡的地方,只得往祁暮清身后一躲,双手拽住他的衣袂,暗咬唇喃语道:“帮我赶走这家伙!” 祁暮清身躯明显怔了怔,回首不敢置信地瞅着她,惊讶混杂着喜悦激动。慕容棋这混蛋方才夹棍带棒地嘲讽了他一通,再加上他甚是不要脸却很是恰到好处的自夸,确实这家伙比自己厉害。兄弟当面挖墙角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他知道慕容棋暗里实际是在帮自己说话,可这方式他实在无法接受。 声音不大,慕容棋却是听得很清楚,立刻停脚立在那,做西子捧心状,半真半假地倾诉道:“啊,公主,你好狠的心。伤了小生,伤了小生了。” 祁暮清拉长脸,往前一横,拳头攥捏得嘎嘎作响,嘴角勾起得意的笑,甚是倨傲地睥睨着作怪耍宝的慕容棋。字从牙缝里挤出,饱含着愤怒夹杂着火气。 “滚……” 好个翻脸无情呀,为女人毫不犹豫捅兄弟两刀。慕容棋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将玉佩往怀里一塞,作势弹了弹衣袍的灰尘,咧咧唇挤出个无比虚假的笑,拱手道:“好,这就圆溜得滚出去,满意了。” 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忽地拍了拍额头,回首嘿嘿笑了笑,搓搓手,讨好地说道:“公主,可否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与那突厥二王子当真花前月下互交换了信物,对月盟誓私定终身了。外面传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儿。 唉,要知道那二殿下可真是人中龙凤呀。长得那叫个……这么讲吧,二殿下往那一站,延之表弟就是路边的杂草,李从让世子就是那狗尾巴花。咳,据说京城大半的未婚闺阁少女都倾心了,听说他与公主盟誓了,那叫个眼红的。 是否真是如此,啊,公主好歹也唤过我一声兄长,现下,直言相告如何?” 话语间,祁暮清的身子再次僵直起来,默默立在那,寒眸再次封上一层冰雪,不敢往后瞧一眼。这几天他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话,说他去边关只是蠢材当箭靶子去送死。一片痴心换得这番境地,怎叫他不心寒。 平阳怔住,一脸的莫名,松开紧揪住衣襟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冷冷勾了勾唇角,笑道:“若真如兄长说的,这高枝,我还真想攀了。” 话音未落,慕容棋尴尬地抽着嘴角,祁暮清更是瞪大了眼,一副要掐死她玉石俱焚的狠样子。 眸光瞟了瞟,平阳心里越发地冷,原来是这原因。怪不得她下令宴请赏宴那两个人时,紫鹃会出言劝阻。也怪她不愿仔细听紫鹃细说,才引来这误会。可,呵呵,父皇到底是父皇,大皇姐究竟是向着她夫家说话的。不然,也不会违例,亲自将祁暮清带到她宫里来。 原是这样,平阳总算弄明白了,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朝堂。一切以利益当头的地方,谁都逃不开躲不过。 嘴角勾起冷笑,自嘲地开口道:“若我说从未见过那甚么二殿下,你们信吗?更别谈其他,再说我平阳只是一姿色平庸之辈。那二殿下真有兄长说的那番出色,想必眼光必是高的,怎会瞧上我。” 说着,哀伤的眼神淡瞟向两人,冷冷地转身几步落坐到榻上。 慕容棋怔愣住,摸了摸鼻尖,呃,三人成虎。也怪他,没做细想。还好,臭小子发难时,他一边躲着监督。啊,真是丢人呀。 混蛋小子,他容易嘛?啊,亲自手把手教他如何讨女人欢心说甜话,这愣头青臭小子倒好,哄女人的本事只学了个皮毛,倒是把女人爱吃醋打翻坛子往死里折腾的本事学了个一等一,十足的像呀。 本来是让他来好好软话借机再细问的,他倒好,啥都不问上来就黄牛嚼牡丹。让这臭小子轻搂拥抱再抵额促膝软语温存,最后在藉机探问一二,好解除众人心里的疑惑。 这楞头葱倒好,把他教的东西活活变成了街上的恶霸欺负小媳妇,就差霸王硬上弓了。真真的朽木不可雕也,烂泥糊不上墙!跟他老子一样,感情上是个天生的白痴杠头。得是碰上了性子温顺的主,要是别的女人,非和他厮打起来拼命不可。 啧,这平阳公主也是,他慕容棋是洪水猛兽嘛,瞧到他宁可躲到欺负自己的恶霸后面,也不理他。可怜可怜,呿,他也不稀罕。公主有甚么好娶的,瞧瞧他哥哥,再瞧瞧他祖父、叔父还有其他的一些娶了公主的熟人,哼!公主只是个光鲜亮丽的牌子,不小心就是一身的腥呀,搞不好命都给赔上了。 再无逗留的必要,转身往后窗走去。一路低首思索着没注意瞧路,‘砰’的一下,翻身出窗时额头撞在了窗框上,‘嗷’的一声惨叫,脚下一个踉跄,嘭的摔出了窗外,腿膝盖都受了创,屁股着地瞬间有摔成两半的感觉。慕容棋失去了往日的潇洒自若,像个蚂蚱般跳起蹦达乱跳着,嘴里还不忘呜嗷鬼嚎着呼痛。 祁暮清轻挑了下剑眉,跨步走过去立在窗边,嘴角勾起微嘲的弧度,冷嗤道:“活该!” “你你……你,没心肝的家伙,我……要不是,啊……” 慕容棋快速收回乱颤的手指,瞧着砰地关起的窗户,心有余悸。好狠的臭小子,居然想夹断他手指,还好他动作快。回去非…… 正在他默默腹诽时,衣袍后面的下摆像是有一股拽力,他自是没有好脸,随意挥了挥手,怒叱道:“滚一边去,我现在烦着了。” “汪汪汪……啊呜,汪汪……” 一个激灵,好熟悉的狗叫声,哪里听过。慕容棋吓得立刻转身,一只面相狰狞的恶狗正努力地摇着尾巴,一副讨好他的样子。 “老熟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面相堪称恐怖的鬼面獒瞧到慕容棋低头瞧牠,越发地兴奋起来,蓬松的狗尾巴摇得越发地起劲。 慕容棋赶紧抬首目光四下搜寻着,那个肉包子脸胖丫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就是暗藏的利益权势分割呀。平阳的身份决定了很多,╮(╯_╰)╭ ------------------------------------------- 送萌图时间:这年头就流行穿越。 第四十章 赏宴 故作横眉竖眼的怒样,慕容棋捋起袖子瞥了眼面前猛摇尾巴的恶面犬,折扇一挥,鬼面獒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往后退了几步蹲到地上,四肢乖乖坐正。一副俯首贴耳的顺从样。 “嗷嗷,骨头,骨头……” 鬼面獒两眼放光地瞧着慕容棋,一脸地兴奋,口涎顺着半张开的血盆大口流下来。乖顺的样子令慕容棋心情大好,扇子一收,俯身扇柄轻敲了下鬼面獒的脑袋,笑道:“很好,越来越上道了。” 要知道上次就是这只恶犬追了他跑了几乎大半个皇宫,真够狠的呀。最后逼得他没办法了,慌不择路居然蹿逃到了御膳房,还好他机灵,顺手捞走半个猪后坐。跑到这恶犬面前,一番打斗折腾外加食物引诱,终于顺利收服了牠。只是可怜最开始的逃跑过程,屁股被狠狠咬了口,害他疼了半个月,还愣是谁都没敢告诉。 用扇柄轻轻敲了敲额头,嘴角弯了弯,笑道:“没记错,旺财是吧。这次没肉,下次带给你。对了,那肉包子脸胖丫头了?与你一起吧。”说着,黑眸幽黯,这次非报仇不可。 “萨多,萨多?跑哪里去了,给本宫出来。不出来,鞭子抽死你。” 一个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鬼面獒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嗷呜”一声,迅速起身往出声处跑去。慕容棋眸光一冷,迅速后面提脚跟上。 “臭萨多,你胆子大了。啊,好容易亲自溜你一次,跑得比兔子还快。想尝尝鞭子的味道了,嗯?” 长宁冷僵着俏脸,一手持鞭,一手叉腰很是泼辣地瞪着面前猛甩尾巴的鬼面獒,轻哼一声,继续道:“呿!废物点心,只知道摇尾巴,钟馗般的凶煞脸却是个吃货!!!” 话虽这么说,却小心翼翼收了倒刺的铁鞭,令后面的宫侍端来一大盆清水煮白肉,冷哼道:“吃吧,吃货。还甚么西域神犬,鬼见愁!就是个吃货,废物!” 说着,蹲身伸玉指狠狠戳了戳鬼面獒的额顶,弯唇轻笑道:“吃吧,吃饱了。带你去跑马楼耍耍。” 鬼面獒呜嗷一声,咧开大嘴舔了舔长宁的手背,兴奋地直摇尾巴。埋首哼哧哼哧吃起来,很是满足。边上的宫侍内监也都纷纷捂嘴偷笑,静静地立在边上瞧着。 “公主,牠叫旺财,不叫萨多。嗯,奴婢都给它改了名字了。” 一个身子圆润小脸圆润的粉衣小宫女,笑眯眯地走过来,手里捏着个水蜜桃,一脸幸福地啃着。 长宁眼一横,抬首狠狠瞪了瞪,怒道:“臭丫头,还不是你,好好的神犬,养成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吃货。哼!放眼皇宫,还有谁真正怕它。给肉吃谁都是主子。不行,名字不改,改了就真是废物点心了。” 暗处,慕容棋那个火大呀,肉包子脸胖丫头,原来两个都吃货。突然想起,不小心撞到这丫头的瞬间,好像她手里的包子落地了。这胖丫头当时瞪地瞧了一会,抬首不由分辩地就让这恶犬咬他。 他总算弄明白了,原来只为个包子。牙槽磨得嘎吱作响,他堂堂的慕容二少比不过一个包子。长宁公主与他不是第一次见面,甚至某种角度来说算是旧识熟友了,一直瞒着。可恶呀,他可是不止一次托她替自己打听的。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狠狠踹了脚靠着的大树,一个纵身跃出来,挥开扇子立在长宁她们面前,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开口道:“长宁公主,真是巧呀。请问你身边的这个?” 众人皆是一愣,这里怎么会有陌生的男子,宫里的那些锦衣侍卫都哪去了? 糖元更是一脸的迷糊,这人瞧着好眼熟,好像哪里见过。偏偏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迅速将手里的桃子吃完,随手扔了桃核。拿帕子擦擦手,摸了摸嘴,舒服地拍了拍肚子,倏地瞪圆大眼,轻叱道:“哪里来的?如此嚣张?这里是可以到处乱走的,礼数何在?” 长宁轻弹了下裙裾的灰,慢慢站起身几步挡在糖元面前,咧唇勾笑道:“原是大皇姐家的小叔,呀,吓我一跳。怎么?你们跟着大皇姐一起进宫来了?虽面上说是一家人,可皇宫不是随便可以乱走动的。难道,这点慕容二公子,你不知道?” “请公主恕在下失礼,只是瞧到熟人,着实欢喜的紧。一时自得也就忘记了规矩。勿怪罪才是。” 慕容棋微欠身作揖赔罪,眼睛却紧盯着长宁身后的那包子脸胖丫头,脸上带着温润随和的笑,暗里却恨不得立刻揪住那胖丫头狠狠揍上一顿来解气。不能怪他,在女人面前他还没栽跟头栽得这么莫名其妙过。 他的魅力居然不如掉地的包子?!虽面上噙着温和的笑,执扇而立,气质翩然,整个人越发地温文尔雅起来。可那笑意却达不到眼底,一片深幽的碧波潭水,瞧不出所以然。 长宁不敢大意,回身将兀自发愣的糖元推开,站定后仰首立身神情骄横傲气,微扬下颔,轻叱道:“知道就好,还不跪安?” 闻言,众人一愣,互相偷觑一眼,瞧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不明所以。既然是认识的熟人,四公主一般不会如此无礼的。 慕容棋挥开扇子,轻叹着摇了摇首,好一个刁蛮骄横的公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罢,众人面前也不好太失了礼数。微微欠身行礼,笑道:“遵命,四公主,有空请来府里坐坐。在下有一两件不明的事情要讨教,告辞。” 没想到对方这么好打发,长宁怔了下,瞧着对方转身的背影,情不自禁脱口唤道:“喂,今天听台水榭的赏秋菊宴,你来不?” 慕容棋停驻脚步,嘴角勾起抹淡笑,挥开扇子轻叹道:“平阳公确实下了帖子,原想来的,现在乏了。回府休息去,告辞……” “你这家伙,哼!” 长宁气得一瞪眼,将铁鞭持到手里娇躯颤了颤,暗咬银牙。小肚鸡肠的家伙,不就是骗了他,哼!难道她得老老实实将糖元交给他处置不成。那不连渣子都不剩,小心眼。 “站住,来都来了。留下吧,陪萨多玩玩,牠好像很喜欢你。” 长宁唾弃地瞥了眼早已跑到慕容棋腿边,撒娇打欢只差满地打滚讨怜的废物狗。明媚的小脸难得微赧,暗压着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几步过去,硬声道:“留下来吧,一会,我收拾好了,与你一起赴宴。” 慕容棋挑了挑眉,微微颔首,也罢,难得这妮子放软话,转身很是潇洒地摇了摇白扇,笑道:“口渴,讨杯茶,可好?” 长宁怔了怔,迅速低首掩去面上飞起的绯色,拉长脸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咬牙切齿做怒状道:“哼!安顺,倒杯茶来。糖元,挪个凳来。萨多,走,咱们接着溜。” 糖元瞧了会,总算想起了这人是谁,嘿嘿干笑着福了福礼,赶紧转身逃难似的离开。才不要,旺财上次回来被狠狠修理的惨样子,至今心有余悸,这人好可怕。 瞧着胖丫头仓惶逃走的背影,心中积压许久的怨气顿时消了大半,慕容棋眉眼舒展开,轻摇着折扇很是惬意安然。噙起抹淡笑,说道:“随意,在下陪着公主走一走,如何?” 蹲身抚摸萨多的长宁愣了愣,娇颜泛起明媚的笑容,霍地站起身,回道:“好呀。” 两人中间隔着四五步的距离,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一个手执扇书生打扮文质彬彬,举止温文尔雅。一个水湖绿半襦高腰襦裙,梳着双平髻小脸明媚俏丽,虽现下稚嫩的紧,加以时日必是个明艳妙人。 长宁余光偷觑了眼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宫侍,侧肘捣了捣慕容棋的腰,小声探问道:“喂,慕容棋,最近哪里有好玩的地方?” 慕容棋撇首笑睨了眼,摇了摇扇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轻语道:“方才不是装作不认识我嘛?不、知、道!” 一字一顿说完,往前快几步走着,折扇轻摇欣赏着两边的美景,余光瞄到长宁原地恼的跳脚的样子,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浅弧,一点点暖意进入眼底。驻脚回首,收扇击掌轻笑道:“愣着做甚么?来……” 瞧着长宁噘嘴不满的样子,凑近低语道:“不怕外人听去,堂堂公主好好的皇宫不待着,非居然喜欢去茶楼戏园玩。” “呿,你有甚么资格说我。整日装个废物纨绔子弟,不是那日瞧见你那身手,还真不相信。我长宁本就刁蛮任性出了名,偷跑出宫有甚么好奇怪的。再说我是去听戏、喝茶逛街而已。” “还真有理,逛街可以和地痞无赖争抢民女?喝个茶,能与人拍桌打架。听个戏,砸了戏台子。嗯,确实难得。” “你敢取笑我,那也是有原因的。我见不得欺良善的恶徒,哼!非你都说一遍提醒不成。总之,比你这装废材糊涂虫的强。” 慕容棋无奈摊手笑开,赶紧欠身作揖赔礼,笑道:“好,好公主,怕你了。来,这边亭子里坐坐,讨你杯茶。” 长宁撇嘴勾起抹甜笑,偷觑了眼欠身做请的慕容棋,而后迅速瞧向一边,仰首挺直腰杆走进凉亭,大咧咧地随性坐定后,笑道:“你也坐,别客气。萨多,过来,对了,问你那次萨多受伤是不是你揍的?” “呃,公主要与我提这茬,那好。我们仔细算算。” 说着,慕容棋收了扇子,坐正身子摆出副秋后算总账的样子。长宁只得撇撇嘴,扭首微怒道:“算了,那咱们谁都不提了。扯平了,扯平总可以吧。” 慕容棋无奈笑开,抚了把脸,拱手作礼,轻笑道:“好,小生听公主的。” 说话间,边上的宫侍默默上前奉了两杯茶水。长宁藉机垂首暗摸了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呿,不正经的家伙。非笑得那么讨厌刺眼嘛,哼! 这厢,一片祥和欢乐。而锦福宫内室,平阳、祁暮清各坐榻一边,冷冷对峙着。 终挨不过□压抑的气氛,虽仍冷僵着俊脸,祁暮清只得率先开口打破沉寂,低哑开口说道:“冉儿,你当真恼我了?” 嘴角噙起抹冷笑,平阳抬首挺直腰杆直视对方,讥嘲道:“不敢。” “你?!算了,这次确实是我的不是。可,可你扪心自问,你我相识至今,除了今日争执之时,你何时开口唤我的名字?虽皇上曾下圣旨恩准你我的婚事,可现在仔细想来,怕真如表兄所说: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了。你根本没有上心,是吧,公主?唤我一声,就这么难?” 平阳心底微微怔了下,故作镇定地抬首看向他,咬了咬唇,眸光闪了闪,回道:“是嘛,我未曾注意。” “也罢,如今静下心来想。这几日笼中困兽般绝望暴躁狂怒的人,哪里还像自己。也许这就是外人常说的报应吧。没来京城时,多少女儿家我皆瞧不上眼,拿帖上门求亲的,皆冷面以对,挑剔的紧。遇到缠打厉害的,没少轻叱蔑视。风水轮流转,这番轮到我来了。 自以为成竹於胸,哪料到……呵呵,罢了,说了怕你也不愿听。过几日我便离开了,如外人所说:回得来否还真是未定数。甜言蜜语我不会,只会如实相述。爱便是爱,恨便是恨。我祁暮清心里若有了人,纵使今生身侧有弱水三千,亦只取一瓢。与之携手共白老。而若被弃遭背叛,亦玉石俱焚不求瓦全。呵呵,现在想来,我做不到亦……罢了,不提了。 公主若喜行独木舟遍览群芳,直言相告便是。莫给我希望,转身又陷我於阿鼻地狱。学不来旁人的软语温存,更无法掩饰自己的怨恨恼怒之心。今日确实失态混帐了,请公主谅解,以后再也不会。至于其他,公主放心,祁某分得清公私。这厢就告辞,抱歉。” 门霍地打开,祁暮清毫不留恋地跨步离开。平阳静静地坐着,两行清泪默默流下来。倒真是像他的刚烈性子,雷一阵雨一阵,暮郎?!如何唤你?我时刻恨不得吃你肉饮你血,也许此生真的可以不同。但我做不到,笼中困兽?!呵呵,可笑,也许我也是。 心神俱疲,平阳安抚着手里的平安双鱼玉佩,洛儿,娘亲的好孩子。等你的花荣叔叔平安回来,还有皇兄登得大位时,娘亲便去陪你。我好累,再嫁人?!真的想都不敢想,再也不是那李冉儿,内里早已千疮百孔,修复不了了。 花荣,大哥,我好累,真的好累。也许你的肩膀真的适合我,适合此刻孤独无依的我,皇宫太大了,那权位太高了,我没那心机与本事周旋了。不知道此刻提出与你世外田园相伴终老,你是否还答应。如苍鹰般已然翱翔天际的你,是否还能答应?真的很后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只能走下去,但愿可以坚持到守得云开见日出的那天。 想到这,平阳低首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理了理仪容,坐正身子,出声唤道:“紫鹃,替我重新梳洗打理番,瞧时辰该差不多了。” 立在门外候着的紫鹃赶紧打开虚掩的门,快步走了进来。瞧到方才冷脸挥袖绝然而去的祁暮清,紫鹃心里惴惴不安,终还是没能瞒住公主。皇上与娘娘争执的直接原因就是公主未来的夫婿很可能会换人,性格倨傲寡言的祁公子,碰上清冷少语的公主,必定误会彼此起争执。 “啊,发髻乱了。奴婢帮你重梳,眼圈也红了,没事,奴婢帮你上妆掩掩,必叫外人瞧不出来。” 紫鹃搀扶起平阳,领着众婢快手打理起来。底下的赏宴怕是一场表面热闹,其实却明争暗斗了。公主是主持赏宴的东家,可不能失了体面。梳理换装的同时,不忘一边提点着关系要害。 是日未时二刻,御花园听台水榭前所未有的热闹,各色宫娥穿梭回廊上,玄莫湖上彩船画舫来往不绝。与宴宾客纷纷盛装而来,平阳一袭水烟广袖襦裙,外罩素色大袖衫,披雪域罗纱帔帛。云髻峨峨雍容尊贵地伫立在那,隔着帷帽的轻纱,与来宴者微微颔首致礼。 后面的一众宫侍则忙着邀请众人一一入席,各形各色怒放的秋菊依着地势位置摆放着,於听台水榭周遭成环绕之势。酒具杯盏皆是汝窑素色青瓷,尽显古朴淡雅之美。宴席座位也是随意摆放,务必令宾客身心放松,尽兴赏宴。 作者有话要说:托下巴,我突然萌长宁与慕容琪,咳,宴会开始了,总算将那些杂事写完了。上面两章憋屈死我了! ------------------------- ps:今天很早哦,还算是两章的量,有人表扬我咩? 第四一章 宴请 听台水榭分东西两厅,中间以各色秋菊巧妙隔挡个界限,既达到男女分席的目的,也不影响视线美观。素色轻幔罗纱清璃珠帘点缀遮挡出一片幽雅,格架案几上的摆件物玩皆别致的很,引得清泉活水於水榭一角,置假山绿树兰草装饰,中空竹节引水,潺潺的流水汩汩有声,蜿蜒曲折地在精心铺设的水道上流淌着。朴华素净的美,水榭内外无处不显雅致。 众人不觉会心一笑面露称赞色,确实是用了心的。待与宴者来齐,依次相邀入席坐定后,琴音渐渐悠扬而起,只见一行宫娥手捧托盘,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将细心准备的精致糕点冷盘一一奉上,福身垂首而退。 瞧见各色糕点果品冷碟备齐,却独缺了一样最重要的——酒。有宴无酒,众人不觉一愣,互相偷瞥眼换了换眼色,不由默默惋惜扼腕。 如此美景,席间坐者当今文坛大家皆赫赫在列,其他亦是名流雅士,此次赏宴相聚可谓百年难得一次的大观,他日必成为流芳千古的美谈佳话。这等宴席上居然无酒助兴,怎不叫人唉叹。如雕琢细致的美玉般,平生添了笔刺眼惹目的瑕疵。败笔,实在可惜。 却碍于平阳公主的尊贵身份,亦无人敢出声提醒。瞧到首座的平阳公主轻轻举起青瓷茶盏示意,众人只得纷纷举盏回敬。以茶代酒,轻呷了口。瞧见公主举箸开席,互相瞥了瞥,确定无酒后,亦跟着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个糕点或菜到嘴里品尝。 周围寂静一片,甚至可以说是压抑。与宴者面色多少带着掩不住的失望,皆有些心不在焉。 紫鹃差点一个没忍住,破了功,扭身掩袖捂嘴偷笑了会,朝秋月递个眼色。只听木槌轻敲一声编钟,六个身形高大足有九尺体格壮硕的青衣力仆吆喝着‘哈嘿哈嘿哈’号子由远而近,从水上回廊稳步走来。 不一会儿,一个足有七尺高的圆形大腹的青铜酒罍出现在众人眼前,莫不惊得目瞪口呆。紫鹃忍着笑,命人将酒罍挪于假山清泉一角,放下个高脚凳,在众人的注视下,由着他人的搀扶,跨步登了上去,掀去盖子,扑鼻的酒香四溢开来,取来一长柄勺,一木质羽觞,素手执勺倒酒姿态曼妙优雅,而后置羽觞於清泉碧波上。 众人一惊,这才明白围绕着座席设置蜿蜒曲折的清溪流水的真正用途。曲水流觞,好一独具匠心的巧思妙招。奇了,当真绝了。 随着又一声编钟的叩响,冬梅上前环众周视了遭,弯唇笑道:“公主有命:酒令大如天,今日不问尊卑,惟我为主,众人皆听我言,酒杯漂止於何人面前,需即兴以此景此致赋诗饮酒。如若不然,当心这一海碗。” 说着,从身后侍女的托盘里取出个酒樽,小盆般大小。纵使酒量再大,亦不一定受的。众人莫不倒吸口凉气,赶紧搜肠刮肚的思量准备起来。眼睛则死死盯着随波慢慢漂流的酒觞,瞧它何时停下来。 不一会儿,由于漂流落英树叶的阻隔影响,酒觞一番原地打转后,停在了李从让的面前。本还笑眯眯执着茶盏瞧戏的李从让瞬间刷白了脸,有没有搞错?第一个就是他,在坐那么多名流大家怎就轮到了他,嗷,恨不得挖地打墙,或者索性躺倒装死。他不该强行厚颜索要请帖来的,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抵不过众人关注的灼热目光,悔得肠子快青的李从让故作镇定地整了整衣衫冠帽,站起身四下瞧了瞧,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对面右下坐的齐笑煜漫不经心地捏转着茶盏,手轻轻捋了捋耳侧垂落的发梢,余光又偷瞄着一边的落英,还不忘偷觑他一眼,嘴角浅浅一笑。 顿时脑中灵光一闪,感激地瞥了眼,挺直腰杆故作沉思状,低首吟道:“羽觞随波泛,谁是拾环人?落英何处去,难得有心郎。” 众人皆愣莫不哑然,甚者面皮微紧,暗暗抽着发僵的嘴角,不愧是京城第一的纨绔子弟,脂粉堆里的翘楚。 齐笑煜先是愣了愣,回神后手轻拍下额头半捂住脸,低首装啥都不知道。丢人!东挪西凑,实在差强,勉强压得韵。 李从让倒是不以为意,嘿嘿笑着饮完觞中酒,拱手回礼笑道:“抛砖引玉,呵呵,勿笑勿笑丫。” 而后随性地一抹袖子落了坐。念出歪诗勉强过关就好,咳,本世子肚里就这些墨水。嗯哼!还是很不错的。 冬梅眼神瞥了眼平阳,见她微颔首表示过关,也只得噙起浅笑,往前一步,开口道:“差强人意,已然押韵。罢了,且继续行令。” 连出了名的废材都勉强过了关,虽一海碗的惩罚已然成了摆设,众人亦不甘落於人后。一时席筵上妙诗佳句连珠而出,拍案叫绝声不止,觥筹交错间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一番酒令行下来,众人皆面露喜色,兴致盎然。纷纷举盏互敬,甚者相邀再行一次。冬梅淡笑不语,福身行礼退到一边。 只听编钟又一响,又一行宫娥捧着托盘上来,撤去桌上的冷盘冷碟,将烹制好的热腾腾菜肴一一奉上,顺便将一直空着的酒具杯盏里添好酒。 以菊赏宴,以菊为酒,以菊入菜,取菊的香,取菊的色,矮案与宴者皆盘膝居席而坐,清溪流水金英环绕,好似竹林篱墙下席地而坐,可开怀畅饮笑谈。饮菊酒,品菊肴,赏菊之风骨。 昔日屈原的“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残菊之落英”亦不过如此,此刻除了意境悠远,更平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闲情逸致,落英缤纷间悄然升华。赏菊品菊,美哉快哉! 到此刻,众人总算品出了些个中味道。确实不须此行,能将赏菊宴做到如此极致,着实难得。怕以后效仿者必不绝,与宴者皆面露荣幸色,甚是欢喜自得。 饮酒联句,吃菜吟诗。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皆不复拘谨色,座席上的突厥贵客则尤其惹眼。二王子额尔木图连连接了好几个佳句,一时间与宴者无不叹服,天朝外邦亦皆有能人。 平阳只静静坐在那,很少开口说话。遇到主动举杯行礼的,只轻抬酒盏微微示意,掩袖轻呷一口,面上噙着温雅的浅笑,而后轻挥袖摆手示意请坐不必拘礼。 如此数次,众人心里有了数。甚者离席执杯盏,三两围坐成群各自畅谈笑语起来,气氛越发得活络起来。亦有喜欢安静的,则离席选个僻静些的位置,落坐继续静静欣赏各色怒放的秋菊。 额尔木图一边与边上的人笑言联诗遣句着,若得空闲,便余光偷觑着首座的平阳,大夏朝的嫡公主原是这等清冷的性子。容貌倒是其次,气质确实有几分淡雅脱俗。好似冰山顶上的雪莲,摄人心魄。 这厢饮酒咏诗,一觞一咏畅叙幽情。那头也没歇着,贵妇女眷们三两坐到一起,吃酒闲话逗趣着,不时也联上几句诗,纵使叫好亦矜持端庄着。隔着秋菊摆放的低矮处偷觑望过去,等瞧清按耐许久要看的人时,赶紧低头凑耳说着女人间的悄悄话。 在她们眼里,突厥国来的那两位王子可一点不输在席的那些本朝青年才俊。一个英俊伟武,一个则……堪称人间绝色!比起魏晋时的卫玠,亦不过分。真正的女人妒忌羡慕倾心、男人亦可能为之仰慕怦然心动。 未出阁的女眷多半羞红了脸颊,不敢再偷觑细瞧唯恐人前失态。这等美男子居然没生在大夏朝,真真可惜了!再想起最近京城传得如火如荼的流言,更是咬碎了银牙绞烂了帕子。 平阳淡瞥着几眼饮酒面色微绯、兴致亦不减的额尔木图,回首瞧了瞧那头女眷们的反应,心里暗叹道:确实是个妖孽,难怪这家伙当众狂言拿两个妹妹换她才会罢休,父皇亦不加怪罪,只轻笑含糊了事。 也总算明白了祁暮清那莫名其妙的醋意怒火从哪里来的,呵呵,确实珠玉在侧,纵使再多自信,也会被残忍的现实蚕食殆尽。 瞥眼瞧了下东厅西北角的偏僻处,微垂螓首,嘴角勾起抹戏谑的冷嘲。思索片刻,笃定后霍地站起身,几步走下台阶,拂开随侍的搀扶,只唤上紫鹃后面跟随执壶捧盏,绕过流水曲道,立到慕容棋、齐笑煜、李从让等京城俗称的‘李爷’党面前。 “堂兄,齐公子,慕容二哥,及在坐诸位,本宫在此敬诸位一杯,多谢赏光莅临赏宴,蓬荜生辉。” 说着,平阳仰首掩袖先饮为敬,将空杯示意一圈,继续道:“今日请随意,不拘小节礼数,务必酣畅尽兴。” 众人面露喜色,亦纷纷举杯回礼。额尔木图执着酒杯,嘴角暗暗勾了勾,瞧着此刻尊贵优雅而立的少女,不觉心里又加了几分。嗯,还真如外界所说:宜静宜动的俏美人,姿态万千,佳女美眷。 作者有话要说:齐齐虽然戏份很少,可你们不觉得他很可爱嘛?杠头齐齐还是有可爱的一面的,至于二皇子,写他时,我脑袋里浮现出阴柔绝美且骁勇善战的兰陵王。 ------------------------------------ 泪眼,一晚上就这点。另昨天出差爱美穿高跟鞋,崴脚了,肿好高,o(╯□╰)o 这猫咪贤惠吧 第四二章 真相 与众人颔首回礼示意后,平阳回身瞥了眼依旧坐在角落冷僵着脸自斟自饮的祁暮清,衣袖一挥垂手静立,双眸状似水样含情默默凝睇了会,款步轻移走了过去。 从后面的托盘里取来酒壶,侧身屈膝正坐在榻席上趁着祁暮清面前的酒盏空着,亲自素手执酒壶斟满八分。举箸夹了片菊花糕到他碗碟里,置筷箸於筷架上,规矩直身正坐着双手置于膝上,甚是优雅端庄,一脸柔美的浅笑,默默地瞅着对方。 祁暮清幽眸闪了闪,没有言语,执起酒盏仰首一饮而尽。平阳则赶紧执壶适时添上,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静坐着。一个冷脸喝着酒,一个边上细心伺奉着。 与宴的众人莫不诧异,这闹得是哪出?倒像是寻常夫妻的相处了,一时间,与宴者眼神各异,惊异者有之,迷糊者有之,八卦好事者有之,漠不关心者亦有之…… 片刻的凝滞后,气氛再次恢复正常,宴席继续着,与宴者三两成群接着畅谈起来。而常日里那些八卦好事的此刻心中已然猜测纷纷,虽面上仍笑言欢语着,却不忘眼睛余光瞄着,耳朵拉长听着。 平阳瞧酒喝去了小半壶差不多了,故作娇羞地四下瞄了瞄,而后往前凑了凑身,伸手拉住祁暮清的衣袖,半撒娇地呢喃道:“莫气了,延之,我这不赔礼道歉了。非要我叩首求饶不成?” 闻言,祁暮清眼眸眯起,心中默默无声叹息了下。当众亲昵放软话,这一肚子鬼心思的妮子又想做甚么?难道是破流言替他驳回面子?经过先前那出激烈的冲突争执,向来睚眦必报的小夜叉会就此轻饶了他? 祁暮清不敢轻易相信,淡瞟了下不远处余光偷瞄的八卦长舌者,亦瞥了眼正兴致盎然与众人吃酒联句的额尔木图,嘴角勾起丝浅弧,蓦地伸出大掌轻揉了下平阳的发顶,不高不低的朗声浅笑道:“我在你眼里只这样?你我还会有隔夜仇,傻丫头。再倒……” 平阳嘟起嘴,将酒壶搂於怀中,脸颊飞晕状似娇憨不依的样子,软语回道:“适量,既不生气了,就不许再饮。多吃些菜……”说着,转身将酒壶放回托盘里,举箸夹了些菜到对方的碗碟里,娇瞪眼佯怒地瞧着。 两人之间弥散着甜蜜暧昧的氛围,瞧到此处,众人心里都有了数。京城最近的各式花样流言皆不攻自破,有心人甚至拿半怜悯的眼神打量着额尔木图,唉,可惜了这番绝色美男居然入不得平阳公主的眼,也罢,毕竟来自蛮夷外邦,且又分先来后到嘛?若是平阳公主是个重色相的,当真如流言所说琵琶别抱了,那么‘贤女美眷,娶之则佳妻’的名声也就徒有虚表了。 反过来,众人则倾羡的眼神瞄着冰山棺材脸的祁暮清,这等冷面寡言且不善言辞的硬主居然讨得佳人芳心,任凭外面再多风雨阻挠,亦牢牢掌控难以更改,着实令人意外呀。既羡慕又嫉妒,呵呵,有福的人。 瞧到平阳公主如寻常女儿般的娇憨样,更是暗暗笃定了这点。祁、慕容两家的实力不容小觑,今后的朝堂只怕更精彩了。男人们倾羡嫉妒,另一边的女人们则是乐开了眼,心有希冀的则互相暗暗推搡着,嘴角勾起压制不住的笑靥。 平阳余光淡瞄着身后不远处的动静,嘴角噙起温柔的浅笑,伸手又扯了扯祁暮清的衣袖,状似凑身故作神秘地娇憨喃语,音量却恰巧是与宴的众人都可以勉强听清的。 “延之,帮我个忙。将外面湖上架起的彩绳上挂着的几个红纸灯笼射破了,可好?尤其是最高处的那个。” 说着,平阳浅笑着示意边上候着的宫侍奉上早已备好的弯弓箭羽,祁暮清拂不开意,只得站起身取过弓箭,几步跨到水榭门口,熟练地弯弓拉箭上弦,箭无虚发皆命中。 漫天的花雨缥然落下,缤纷娇艳绚烂,调皮的花瓣随风飘进了听台水榭里,落在每个人的肩上发上,衣摆上,乃至杯中。众人不觉愣了愣,纷纷勾首瞧向外面,不知何时玄莫湖上架起了一个宽敞的戏台,素色纱幔遮挡着,瞧不清个所以然。 美妙的琴声骤然而起,幔帘瞬间拉开,只见七八名舞者水袖长裙作仙娥打扮,优雅拈指点足轻旋,腰肢柔软纤弱,裙裾飞动飘飘然,宛若仙子下凡翩翩起舞,凌云水袖轻轻随着乐律的节奏挥甩开,时而如碧波荡漾,时而如彩云翻动,变化万千舞姿曼妙,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随着音乐拍子加快,仙子们聚起飞扬起水袖,空中瞬间绽开朵怒放的丝绸花,一个衣着别样丰姿冶丽的美人儿姗姗走出,众仙子垂袖退下,只留下她一人台上独舞。边上一宽袍玄衣乌带束发的男子盘膝而坐,置古琴于腿上,素净修长的十指拨动琴弦轻挑慢捻地伴奏着。 清风徐徐吹过,众人皆看直了眼。若是没有认错,这两个人乃是江南乐户名气最响的‘弦燕双绝’。纵使百万两黄金,都不一定请得动他们。不止因为性子高傲清冷,还有就是这两人出身着实特殊,虽也属乐籍,可他们皆是前朝齐文帝末年未依附政变登位的永乐帝而被贬黜编入“乐户”籍的后代,永世不得翻身的。 地位虽低下了,子孙世代却大都仍谨守士族大家的族法家规,较之外面的人,更加严格遵行世间的道德礼教尊法。虽男子不得读书考取功名,更不谈仕途。女子世代需为乐妓,供人消遣作乐。却一直如浊世间的奇葩,清者自律傲世独居着。 乐音渐止,卓灵燕水袖收起,姿态优雅地立着。等封子涵捧琴站好后,两人齐齐微微欠身行礼道:“这厢有礼,万福金安。” 平阳早已回到首座,嘴角噙起抹淡笑,朝紫鹃递了个眼色。紫鹃快步走到水榭门边,立于回廊上扬声回道:“公主有令:二位不必拘礼,且进来入席饮一杯,如何?” 话音未落,在席的不少已然凑耳小声窃语起来。贱籍的亦可入座,这是何道理?平阳公主的葫芦里究竟卖的甚么药?好脸面的那些贵戚更是一脸的怨忿,这叫什么事情?世间伦理纲常都到哪里去了,再不问尊卑,贱籍终是贱籍,怎可与寻常人为伍同席。 底下的骚动,平阳只当没瞧见。主人不发话,纵使再多不满,他们也不好擅自离席。毕竟宴宾的主人是唯一的嫡公主,可以说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得罪了她,间接也就得罪了帝后,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等‘弦燕双绝’二人垂手立于阶下时,平阳嘴角噙起抹温润的浅笑,亲自举手招呼道:“你们难得来一次,就不必拘礼了,且都坐到本宫右侧来。” “公主美意,草民(民女)不敢。” “哦,也对,我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邱公公何在?” 瞧着公主一副懊恼的神色,紫鹃忍笑上前,回禀道:“早已门外候着了。” “那还不快宣,二位无怪,本宫一时心喜,忘了这茬了。” 邱公公手捧着明黄的圣旨,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平阳故作迷糊地眯眼瞧了瞧,随意挥手示意了下。 邱公公上得台阶,立身站好后,宣读道:“圣旨下:封子涵及众一干人等接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忠孝之家,千古含冤,明珠蒙尘。得太子奏报,朕不甚唏嘘。至前朝建文帝后至今已三百余年,江南乐户一众皆忠孝仁义之后,朕心多有不忍。今日起削除贱籍,使其为民户。钦哉。敕命,元佑十七年九月九日之宝。” 封子涵、卓灵燕皆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首愣愣地看向首座的平阳公主,只见她轻扬下颔,示意赶紧谢恩。才眼眶含泪,恭敬叩首谢恩。起身接了旨意,瞬间恍若做梦般,只得福身跪地再拜,连叩三首,哽咽谢道:“谢皇上,万福金安。谢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番客气,父皇又听不到。谢本宫也是多余,若真要感谢,就谢谢我那二哥,当今的太子殿下。我也就闲话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他却记在了心上。二位不必多礼了,现下可入得坐了。与本宫饮上一杯,方才瞧见二位的风采,当真名不虚传。” 平阳闲话了几句,举起杯盏,立身站起招呼众人一起饮之,笑语恭贺了番。这事就此按下不提,接着赏花饮酒联句,观赏歌舞。直到掌灯时分,又留吃了晚宴,戌时六刻后,一声鸣锣提示宴散,与宴宾客这才三两成群,四五作伴地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去。 平阳静静坐在首座,瞧着已然空了的听台水榭,沉吟了片刻,抬首与紫鹃一众笑道:“曲终人散,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忙着收拾的秋月停住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公主,舍不得?最多以后一年来一次,可好?” “呿,笨蛋。一年一次,还不累死。也不新鲜了,兰亭聚会,广陵绝响,后世追捧得人多。现在刚刚好,仅此一次了。公主可乏了,奴婢扶你回去休息。” 紫鹃上前戳了戳秋月的额头,恬然浅笑着挽扶着平阳上了辇舆,往锦福宫而去。留下冬梅等人干瞪眼,蓦然顿悟:被耍了,这么大的摊子她们何时收拾得完呀。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亥时入定后,郊外祁府某书房里,慕容棋没筋骨地斜倚在座椅,摇着扇子,连连喊累。不时偷觑眼案桌前低首疾书的祁暮清,一番闹腾后发现无效,只得将下颚搁到桌案上,哼唧道:“我说延之,你真是铁了心打算去戍边嘛?” 闻言,祁暮清停笔搁案上,冷冷勾了勾唇角,回道:“留下来,能做甚么?” “呀,你也看出来了。啧啧,你这未来的娘子不简单呀,瞧见没?表面说是赏宴,可去了后才知道,内有乾坤呀。不简单,不简单。我越发地佩服她了,这小妮子才多大,以后怕难有降伏得了她的。 你看,先是不论尊卑,不拘小节礼数,宴席座席都是矮案草席。众人可随意入座,盘膝而坐者过大半,你瞧见没?周文义那老家伙,直接侧身躺卧了。开怀畅饮酣醉倒进了花丛里,忽地起身说要笔墨伺候,不但没怪罪,还将她身边的五美派过来,脱靴磨墨,香茶侍奉……其他就不谈了,倒是把魏晋洒脱之风发挥到极致了。 还有,削除贱籍这手段用得着实高明。江南乐户一众这下可是要把那太子李朝勘当作神明供奉了,就别说那些文人书生,当真一招收服了天下士子的心呀。 对了,还有,亲自正坐执壶侍奉你这小子,宛若已然入了祁家门的贤妻,旁若无人的亲昵。唉,我们也被她死死绑在了太子这条船上。最后就是:李从让那家伙居然也要去戍边,啊……都疯了,被个小姑娘耍在手心里玩,你们自己乐呵就好,别带上我,我懒得很。喜欢美人美酒,片刻离不开。” “是吗?我到没瞧出这些,我只看出了那妮子心里还是有我的。虽是忌惮,可至少她不敢小视轻看。也罢,离开了,也许一池死水兴许就活了。美人美酒?你确定?那铁鞭子好像不长眼呀?” “臭小子,你戳我脊梁骨。呿,长宁,毛丫头一个,老子才不怕她。” 话音未落,门被由外往里‘吱呀’一声推开,一只皂靴率先迈了进来。慕容棋瞧清来人时,瞬间吓怔住,蹦跳到座椅上。两眼瞪圆,背脊弓起做警戒状,惊恐地怒视着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咳,美人们,猜猜来人是谁? 第四三章 深谈 “娘?” 祁暮清略微有些惊讶,赶紧站起身,快步过去挽扶着慕容清云入了座,奉上茶水后,轻笑道:“娘,你怎来得这么快?” 慕容清云不屑地瞥了眼面露惊恐色如临大敌般的慕容棋,接过茶盏慢饮了口,放下勾勾唇角,回道:“能不来吗?瞧你们一趟京城来的。都多久了?家里待着也实在没劲,又听说你父亲升官了,说是皇上还赐了宅了。还有你,我家的楞头小子长进了呀。怎么?那公主就这么好?迷得你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要撇下娘亲去戍边?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娘,说哪里去了。” 祁暮清赶紧出言打断母亲的念叨,落坐到边上,执起娘亲的一只手,笑道:“您儿子是这种人嘛?您不是常说:父亲长年在外,你们聚少离多。而且父亲年事渐高,也是儿子替你们分忧的时候了。至于其他,儿子心里有数。” “嗯,就是不想为娘插嘴是吧。好,随你。以后,我就和你父亲安心养老,等着子孙环绕膝下了。呵呵,那个二公主何时进门呀?” 慕容棋挥开扇子得意地笑开,眉眼挑了挑,促狭地凑身低语道:“姑母,急也没用。要不是表弟好面子婉拒推迟了,没准你现在早已喝了那杯婆婆茶了。” “是嘛?臭小子,要你多嘴。别的本事没有,闯祸的本事天下一流,说卢员外家的闺女肚子是你这臭小子搞大的不?差点闹出人命,你倒好脚底抹油留得个干净!啊,过来,给我说清楚交代明白,差一个字,小心老娘的鞭子不长眼。” 慕容清云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伸手就掐住慕容棋的耳朵,一顿狠拧只弄得他嗷嗷讨饶,也不松手,继续怒道:“我怎有你这么不知长进的侄子,没出息的,说到是不说?” “哎呀,我的好姑姑,祖宗奶奶。你先松手呀,拧得这么疼,我如何开口说清。” 慕容棋勾长了脖子,顺着慕容清云的手歪着脑袋,尽量减轻拉扯带来的疼痛,腆着脸笑道:“姑姑,我保证,那是真与我无关。真的,先松手。我慢慢和你解释,好不好?” 瞧着慕容棋一副乖顺听话的态度,慕容清云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手拍了拍案几,示意他坐到边上的空位去。端起茶盏呷了口,靠到椅背上坐好,摆出仔细认真算帐的样子来。 慕容棋摸了摸揪得发红的可怜耳朵,无声叹息了下,心里暗暗腹诽了句: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您说的太对了。 面上却不敢怠慢,嘿嘿笑了笑,撇唇说道:“卢家那事,还真与我无关。我发誓,我保证。我连她指头都没碰过,就是有两次路过她家后门被她家小丫鬟喊进去,在院子里陪那小姐喝过两回茶,谈谈诗词听听琴。咳……谁知道没一阵子,就传出那事来了。 我不躲干嘛?难道要替别人养儿子,再戴个莫名其妙的大绿帽。我不干,姑姑那时你哪里听我解释。提刀就砍,我不溜,我傻。总之,没那事,我被冤枉了。” “哟,怎么别人都不冤枉。这事就被你碰上了,还不是……” 听到这话,慕容棋郁闷地连连拱手作揖,解释道:“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真错了。俗语有言: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也许就应了这句老话。” 慕容清云嘴角噙起讳寞的笑,脸色沉静如水,笑道:“你是想说:玩鹰的却被鹰啄了眼,是嘛?” “呃,姑姑果然了解侄子,就是这意思。呵呵……” “臭小子,要不是你整天沾花惹草,没个正经。别人会扒上你,苍蝇叮得就是你这有缝的臭蛋,哪一天才给我长进些?啊……” 慕容清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手指对准慕容棋的额头就是一阵狠戳,碎碎念牢骚了半日,终忍不住叹口气,落坐继续道:“还是怪我,宠坏了你这小子。唉,你母亲亡故的早,只顾着件件顺你的意来,反而忘了……罢了,算了,不提了,姑姑信你。 我哪有不信你,信外人的道理。卢家那事也老早解决了,是小姐与教书先生好上了。实际上我来时那会,卢员外已经上门道了歉了,也解释清楚了。只希望你上点心,别再整日混在脂粉堆里,甚么样子。你大哥在你这年纪时,早已战功赫赫……” 又来了,慕容棋耷拉着肩,乖乖听训着。纵使心里再多不满,也不敢轻易打断。祁暮清则回座继续忙自己的,母亲来了,那他走得就更放心了。 那厢,锦福宫内室,平阳卸去了繁重的礼服,解下发髻洗去铅华,换上件浅绯色半臂高腰襦裙,斜倚到榻上侧肘托腮静听着怜烟等人的回禀,不时开口吩咐提点上几句。 等正事都谈完了,紫鹃与凡雁对视了眼,上前几步笑道:“公主,正事谈完了。奴婢们可否问你几件俗事?” 闻言,平阳愣了下,坐正身子笑了笑,说道:“若是问闲话的,本宫乏了,不想作答。” “公主,奴婢们不是好奇多嘴。只是,实在不明白公主何必这番委屈自己。天下这么大,谁不合适,偏偏认死理吊在一棵树上了。不过就是个地方节度使的儿子,公主乃是堂堂皇族,难道还怕他不成?” 凡雁甚是不满地说出压在心里一天的话,咬唇瞥了眼平阳,继续道:“奴婢倒是觉得,今日赏宴来的那些青年才俊,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那冰块棺材脸强!” 另三人亦气不过上来纷纷指责祁暮清的不是,从头挑剔到脚,最后甚是说出来不如索性回他娘胎再来一次,看能不能改了那臭脾气,整天摆着张臭脸,好像谁天生欠了他似的。 平阳静静地听着,怜烟一边敛帕默默站着,不时瞧一眼平阳,唯恐哪里惹得她不快。更一个劲的使眼色,可惜四婢没一个听她的,直到将心里的牢骚全都发泄出来,碍于怜烟越来越严厉的眼色,四人才勉强撇唇住了嘴。 “是嘛?我到没发现他有这么多的不是,挺好的。还有,他就要离京戍边去了。作为我的贴身侍婢设身处地地仔细考虑是对的,可这些牢骚当着本宫的面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说与外人,尤其是对二哥不利的那些人,本宫可不会手下留情。必当严惩不贷,听清楚了没?”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瞥了几眼,纷纷跪地告罪请求责罚。 “知道错就好,就都退下吧,今日都累了,你们说的,本宫也都忘了。” 话说到这份上,个中深意哪还猜不出来。五婢只得默默地福身行礼,乖乖地转身准备退出去。 “怜烟,你留下。” 怜烟嘴角噙起抹妩媚的甜笑,朝另四人安抚地眨了眨眼,挥手示意她们早些回去歇息。上前掩好门,落好了栓。依次将屋里的所有纱帐幔帘都放下来,熄灭其他的灯独留榻案上的那个,才转身慢步走回来。 “公主,为何连她们都瞒着了?”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今时不比往日。况且就算我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呵呵,但我清楚一点:任何与二哥为敌的,挡我去路的皆需尽数铲除,而能我为所用,也许尽力拉拢。” “奴婢多嘴了,公主行事越发地爽利了。下一步,继续按先前的……” “嗯。” 平阳轻轻颔了颔首,朝怜烟招了招手,凑耳低问道:“那贱人,可开口了?” 怜烟捂嘴一乐,水眸转了转,笑道:“公主,这番心急。才上路没几日了,呵呵,你放心。一切奴婢都安排好了,不剥她三层皮,奴婢就不叫怜烟。” 闻言,平阳眯了眯眼,愣了愣,思索了片刻,小心地探问道:“你早就认识她了?” 怜烟眸光闪了闪,丝帕搅了搅,嘴角弯起丝凄凉的笑,说道:“公主,想知道?”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秘密,若是你不愿,本宫也不为难。来,扶我去休息。” “不,奴婢今日倒是想说,瞧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奴婢好像悟出了些,也释然和很多。奴婢这是旧事,没甚么不能说的。 奴婢有个小姨,十二年前,带着父母皆亡的我,不远千里来京城投亲。小姨长得很美,性子也很好。来到京城,表舅公一家对我们也很好。 就这样平平安安过了好几年,后来,小姨与小表舅互生情愫,舅公舅婆得知后也很高兴就给他们订了亲。日子都选好了,那阵子府里可忙了。有一天舅婆非要拉小姨出去逛庙会,说是要给待嫁的新娘子添置些首饰行头。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谁知,逛庙会时突然不知哪里跑出两个地痞无赖拦住了大家的去路,硬是要讹银子。偏巧就被路过的巡城御史刘运倡给救了。舅公舅婆是个爽利人,特意留了地址请他隔日有空上门来坐坐,吃顿便饭作为答谢。 当时刘运倡也应了,事后也确实来了。呵呵,就是那次宴请,那狗贼瞧上了小姨,先是软语诱劝后来发现行不通,就以谋逆罪将舅公一家下了大狱,逼着小姨含泪答应了他的要求,进刘府做了五姨太。 可做梦都没想到,那狗贼并没有放过舅公一家,以刺配为名将他们全家充军到了漠北。那时,我被小姨求着留了下来,住进了刘府。起初,那狗贼对小姨倒是很殷情,几乎日日往屋里送各式各样的宝贝。可好久不长,一年后小姨生下了一个女婴,那狗贼就再也没来过。 府里很快来了新人,小姨是个性子温顺懦弱的人,也就认了命,安心的照顾我和小表妹。可是一切并没有就此完结,呵呵,小姨身子莫名其妙地一天比一天差,汤药终是没能延续多久。 没到一年的功夫就病去了,你知道吗,那时,我才十岁。小妹还不满周岁。小姨下葬没几天,我们住的小院就来了两个牙婆子,后面跟着……刘府的正夫人何氏,还有她的女儿刘兰芝,那时她才多大,好像还不到7岁吧。我永远忘不了那日她的打扮,穿着小红袄褂蹬着小蛮靴。 几个仆妇过来用绳子绑起我,拿布堵了我的口。眼睁睁看着小妹被她们夺走,牙婆们嫌弃小妹年纪太小,不愿意买。那个刘兰芝居然一把夺过小妹,把她的头按进了水盆里。呵呵笑着活活溺死了她,我那时哭着求她们不要,拼命磕头,可惜,没有用,只能眼睁睁看着。 小妹的哭泣声渐渐止住,挣扎也停了。牙婆们吓坏了,可只有刘氏母女笑得好开心,刘兰芝过来狠狠踢了我几脚,也想照法溺死我。有个牙婆瞧不过眼,就出言止住了。说我年纪大些,买了划算。出了十两的银子买下我,我求那牙婆带走小妹的尸体。谁知道,刘氏母女居然出二百两的银子。我拼命磕头,头都破了,牙婆们瞧着不忍,就集体凑了身上的银子帮我赎小妹的尸体,还花钱替她定了个小棺材埋在了西郊。 买下我的牙婆们终没舍得把我往青楼卖,说已经害了一个,不想再添罪孽。又不敢将我卖给贵戚王府,我只得暂时住在了买我的牙婆家里。后来,没多久我的师傅,也就暗卫统领大人来牙婆这,说是想要些年纪小又无父无母的孩子——戏班里唱戏用。 我刚巧被他瞧见了,就带了回来。跟着回来,我才知道是做皇家的暗卫黑影。那时,我才知道老天爷是有眼的,底下的事情,奴婢不必再说,公主怕也猜到了……” 怜烟红着眼,敛帕拭着泪,倏地绽开笑颜,继续道:“老天爷总算长眼,奴婢的仇算是报了一半了。那个贱人就算公主不想处决她,奴婢无时无刻也想杀了她。可惜,现在想想,一死太便宜她了。奴婢要她受尽地狱之苦,一点点折磨死她。所以,公主放心,奴婢的手段绝对会让她悔不当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不愿再世投胎为人……” 平阳怔住,瞧着怜烟眼底的恨意,心里更是感同身受,也总算明白母后为甚么把怜烟派到自己身边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浅笑道:“我不该问的,抱歉!走,今日本宫的绣床就分你一半,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来。” 怜烟瞬间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擦干脸上的泪,挽扶起平阳往后面的绣床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卷算是结束了,这章解释了不少事情哦,╭(╯3╰)╮下一章可能就很快要两年后了,嗷嗷~~ ------------------------ 总算补上了,抽搐造成的诸多困恼,信子在这里鞠躬谢罪,下次更新必绕过抽搐时间。 猫咪咏春拳,嚯嚯哈嘿~~~ 第四四章 保护 某天,祈福堂南海观世音菩萨像跟前,三足鼎香火缭绕,平阳正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手执佛珠,面前矮案上摊开着《观无量寿佛经》,默默念诵着。 一边,怜烟立在那候着。安顺挽袖擦着汗,猫着腰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来,刚想开口说话,瞧清里面的动静后,当即挪来蒲团正经跪好,双手合十,跟着一起念诵起来。 怜烟以扇遮唇,勾起抹浅笑。朝快步进来的长宁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莲步轻移过去,拉着嘟嘴不满的长宁跨出门槛,寻了个荫凉处站定后,轻摇宫扇笑道:“四公主怎么了?瞧这风风火火的劲,若是不嫌弃先说於奴婢听听。” 长宁四下瞧了瞧,出声遣退随侍的宫婢后,几步上前拉住怜烟的手晃了晃,柳眉蹙起,呢喃道:“那人说也要走,他走了,谁陪我玩?都说好了的,才几天就变卦了。队伍都出了朱雀门,我才知道。哼!” 话说到这停了下来,长宁表情难得的落寞,有些哀伤。怜烟默默瞧了会,心里大概猜出了那人、他是谁?执起长宁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 “四公主莫难过,好男儿志在四方。那人没有错,公主总不能因为自己贪玩,就把个大好男儿拴在身边整日陪你四处玩耍,平白浪费了这大好光阴。不是?再来,公主大了,总要嫁人。若是那人没这本事,只是凭着整日陪着公主耍玩,难道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成?” 听到这话,长宁撒开手背过身去,踢着脚下的青石砖,半羞怒地回道:“才没有,我只是气他说话不算话,就算走好歹说一声,哪有偷偷摸摸就溜了的?” “偷偷摸摸?呵呵,四公主,三军将士承天门下集结。旌旗蔽日,号角战鼓声震天,一路浩浩荡荡过了承天门大街,出了朱雀门,现下正往明德门而去。奴婢糊涂了,不知道公主想说甚么?” “讨厌,怜烟,你怎和二皇姐一样,一句话都要绕个十八弯,我就是不满意,不高兴,不开心,很生气!!也,也……好难过。” 瞧着长宁忽怒忽悲的样子,怜烟终有些不忍,伸手抓住长宁的胳膊令其转身,温柔地瞧了瞧她低落强忍着不掉眼泪的脸,浅笑道:“公主再大些就知道了,现在那人也许是公主认为的志趣相投可以深交的熟识好友,可,人都在慢慢改变中。他现在喜欢的,将来不一定会喜欢。 公主总爱偷偷出宫游玩,平日里侠女自居,最喜好打抱不平。反过来说,惹下的麻烦祸事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也许,现下瞧着,外人觉得公主是天生浪漫,憨真可爱的紧。可时间长了,娇纵刁悍,终非良配。 以奴婢看来,公主要么索性做那马背上的英雌,如开国时的娘子军梁玉公主,与同样名闻天下的柴大将军巧配成双,至今为人说称道。不然,就骄横到底,学安乐公主…… 公主若是觉得两者都不好,那就该学……远的不说,二公主如何?公主就算学不得精髓,人前表面总该有个尊尊模样吧。莫再学那市井的无赖泼妇言谈举止,那可不是大咧咧,不拘江湖小节,而是不懂礼数,失了皇家的颜面,分不清场合乱说话,从来口无遮拦。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哪里是皇家公主的作派?莫说公主皇子们,就连奴婢们平常耳濡目染,都跟着学会了一些市井俚语粗话。 饶是大公主虽嫁前尤爱舞刀弄枪,嗜武成痴,平日里常常身穿铠甲腰配宝刀做军士打扮,可婚后却……奴婢多嘴了,四公主听进去也就罢了。没听进去,也只当奴婢无意撞昏了头,说了些云里雾里,偏又犯上大胆的话。请四公主惩罚!” 怜烟蹲身福礼告罪,长宁脸羞臊得酡红,咬唇眼泛泪光怔怔地瞧了会,低首闷闷地回道:“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也对,我言谈举止确实粗鲁的紧,经常脏字挂在嘴边,只会到处闯祸,偏偏老是打不过对方,要其他人帮忙料理善后。现在瞧着确实没啥,将来确实不好。 我也想做二皇姐那样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针线女工厨艺烹饪样样拿手,性子又好,更有贤女美眷的好名声,天下皆知。大皇姐,十八般武艺,能跟着大驸马驰骋沙场,甚至建功军功…… 比得二位姐姐,我确实连个零头都不算了。我……” “奴婢那番话可不是让公主自艾自怨的,奴婢只想公主做到一点:哪怕是装样子骗人,也要有我天朝公主的做派,免得被蛮夷外邦小看。居然有那两个换一个的鬼话,呸!我们的公主哪个不是一顶一的,他个蛮子也就外表瞧着不错,哪里配得上,还敢诳语。” “噗,坏怜烟。你刚说了我,瞧你,这话说的,好像那些官员府宅后门口叉腰谩骂的多舌婆子,呵呵。好笑,好好笑。” 怜烟故意虎起个晚娘脸,一手叉腰腰姿晃了晃,学着那些婆子妈妈们的作派捋了捋发鬓,整整头上的钗簪,伸指戳了戳长宁的额头,轻叱道:“我道是说你了,不长记性的小蹄子,当心活撕了你的嘴,拿线缝上,打发出去做个光头姑子的烧火丫头,也没庵堂敢收容。活该你个死样……” “啊,哼!气死本宫了,你把我平日里学丑角闹皇姐的闲话笑语都记着了。你……你,真是坏透了。我再也不学给你们看了,哼!没规矩的奴才,还不跪下。” 怜烟忍笑乖顺地屈膝跪地,磕头告罪。恼得长宁直跳脚,方才的忧伤难过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直追着怜烟挠痒痒折腾。笑声连连,秋日暖阳下和风阵阵,难得的快意灵动。 平阳由着冬梅的挽扶,立在祈福堂外,瞥眼瞧了瞧,回首娶了觑边上的凡雁,低声问道:“东西可送到了?可说了甚么?” 凡雁蹲身福了福礼,凑几步近身回禀道:“送到了,甚么也没说。只随手折断了一箭羽,箭头他留下了,将这后半截吩咐奴婢带回来。” 平阳低首瞟了眼,心里微微叹息了下,轻轻颔了颔首,嘴角噙起抹淡笑,说道:“走,去看看长宁她们。瞧个热闹去,其他以后再说。” 明德门,骑在高头骏马上的祁暮清蓦然回首深瞥了眼巍峨的城墙,像是想看穿甚么似的,剑眉微蹙了下,转身正色驰马继续前行。背影瞬间变得决然从容,少年壮志睥睨群雄之傲气。 慕容棋依旧是一袭白衫,轻摇折扇,嘴角时刻噙着温润的笑意,随性惬意的很。只当是边陲游历饱览苍莽景致去了。 李从让穿着铮亮的红缨铠甲,面相平和自然,眼底暗压着几分兴奋期待,回首瞥了眼立在城墙上怀里抱着襁褓的红叶曼妙身影,勾起抹暖意的弧度。打趣地偷瞄了下慕容棋、祁暮清,呵呵,最后还是他好呀,究竟是娶回家的女人,贴心。 光阴荏苒,转眼间又是一年,阳春四月,绿树成荫,百花争艳。二月份时,春闱会试结束,齐笑煜果不其然拔得头筹,中了会元。若是前日的殿试再得第一,便是状元,那可是连中三元。 一时间,齐笑煜齐大才子成了京城最热点的话题。风头甚至盖过了太子选正妃这件事,可以说无限风光。探得其至今仍无婚配后,邀宴说亲者更是不绝。 那些当权朝臣们卯足了劲,准备吸收招揽殿试后出现的新一批人才。家中有适龄待嫁闺女的,自然也要趁此良机,瞧准了快下手。齐笑煜的才学见地皆属上乘,自然被不少人瞧进了眼里,希望可以招入麾下。 殿试后,躲避各方的邀请就成了齐笑煜最头疼的一件事。自从去年李从让、慕容棋等过半数好友离京戍边后,他便在清凉山的后山草庐过起了半隐居苦读备考的日子。虽平淡冷清,少了与相熟挚友的谈笑论道,可也过得自得其乐,甚是安逸。 可会试拔得头筹后,他的宁静日子便消失了。幸得一熟人的相助,寻了个偏僻小院住到了殿试开考。现下实在不好再打扰,只得再回到草庐住着。可惜,每日的宾客临门令他不堪其扰,偏偏哪个来头都不小,他总不好冷面打笑脸人,最后索性称病闭门谢客。 锦福宫,平阳静静听着众婢七嘴八舌的描述,眉眼微挑默默忍笑。还真是个杠头,前世的评价倒是一点不虚假。相对于众婢对殿试状元到底是谁的热烈讨论,早已心里有数的平阳并无太大的兴趣,她只知道自己该下手了,前世的齐笑煜中得状元封了官并没有风光太久,便被庆山王党一众诬陷弹劾落得刺配漠北的下场,还连累他的老母亲连坐招罪,最后病死在了漫漫充军长途上。 这一世说甚么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撇开其他不谈,齐笑煜对李氏一族还是有恩的。她必须替齐笑煜谋一个安稳的职位,至少远离朝堂斗争的漩涡。虽然知道他是堪当大任的良才,可平阳并不能保证她的父皇是独具慧眼的伯乐。 那只能暂时让明珠蒙尘了,怎样的职位才能让这心气实则很高的齐大才子欣然领受,埋首安份,彻底隐其锋芒了? 平阳蹙起柳眉,眸光黯沉,甚是苦恼。恰在她愁眉不展时,七皇弟李朝昊一反常态,不等通禀,一路埋头小跑地扑进了平阳的怀里,抹着眼泪呜呜抽咽着。 弄得众人一阵莫名紧张,直到七皇弟的贴身侍奴德公公进来,问清缘由后,平阳有点忍俊不禁。原来是和教书的先生辩了几句,便气得先生吹胡子瞪眼当即背过气,请御医急救诊治。自然惊扰了父皇,七皇弟少不得被课业上一向严厉的父皇苛责了几句。 满腹的委屈,也难怪他失态了。平阳噙起抹温柔的笑,敛帕帮着拭了拭脸颊上的泪珠,取笑道:“怎大了一岁,反而越发地经不住了?” 李朝昊以袖抹泪,止住哭泣,哽咽伴着泪腔道:“二皇姐,求你件事情。替我换个夫子吧,自从秦太傅告老还乡后,现下的师傅只知道照本宣科,脑袋迂腐的紧,看似严格实则……总之,我不喜欢。要不然,这课我再也不去上了。兄长们也觉得好生没劲,却不敢置喙,只得忍着。哪里饱学之士,简直庸才!” 作者有话要说:信子身边再次发生了件很惊悚的事情,隔壁邻居的大哥家吧,大哥老婆前几年得了脑溢血半身不遂瘫了,家里三个女儿,一个嫁外地过自己日子去了,一个自小过继给亲戚了,最后一个就是二女儿在家。 大哥这人,我们先为死者默哀三分钟。可怜的慈爱老人,送二女儿家的儿子上学,路上一头栽倒在地,被好心的路人打了110急救,也是脑溢血,当晚动了脑部手术,清醒脱离危险。第二天由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也就是好了。 可极品的事情来了,虽然好了,却可能也是瘫痪。他狠心的二女儿居然手术第二天就要求医生出院,不治了,其他亲戚劝阻,她在病房里拔了老子的呼吸器,还说不给出院,医生,我出钱送礼给你们该同意了吧,老天爷呀。 医生被闹得没则,只好同意了,大哥这人是从头到尾说不了话,因为后遗症开刀第二天。可人很清醒,二女儿的不孝顺他只能默默含泪。也就是昨晚,只有61岁的老人活活在家里的地板上疼死了,因为二女儿不给挪床上,否则就搬命,谁劝都说她自家的事情,别人插嘴管屁! 一晚上,老人家疼得身上穿的衣服,甚至身下的被褥都湿了,他妹妹曾哭泣说她来照顾还被骂,大哥的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大哥却默默无奈接受了一切,含泪与所有亲人道别后,默默离开人世。 过继给亲戚家的三女儿此刻哭爸爸,那二女儿还因为怕家产被分,说你姓其他,喊舅舅,爸爸你没资格叫。 这二女儿是什么人,一个小三,为了一个男人与原来丈夫离了婚,姘头与情人过着。情人家的父母说了只要他们活着,儿子休想离婚,那两位老人带着儿媳孙子边上过。 二女儿的前夫今早来祭拜,居然被骂不许挽联写岳父,只得改成:某前辈,后辈某敬上,其他就不想说了,若是不孝顺也就罢了,此等行径实话猪狗不如。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震惊到了,那时真有冲动天涯曝光这等不孝女,她明显犯法了,可惜,老大哥都接受了,亲戚也只是骂,家里还有个瘫痪的大哥媳妇…… 听邻居阿姨及众人哭诉后,只得说,我会加倍孝顺父母亲,照顾好她,人在做天在看。 ------------------------ 身体不适,休整了两天,抱歉!!最后,亲们看完明白信子要说的孝顺父母就好,只一件事:你们转发啥的,莫说出处,逝者已去,只默默哀悼老人家吧。 第四五章 知己 好容易安抚打发走无比委屈的七皇弟,还没来及歇口气,长宁面带怒色甚是火爆地大步走进来,毫无形象地一屁股落坐到榻上,随手抓起个案几上果盘里的黄澄澄鸭梨,闷声憋气地嘎吱嘎吱啃着。像是要把甚么可恨的东西通通嚼碎似的,安顺撇着嘴耷拉着肩膀,边上俯身缩爪子想学兔子逗主子开心,可惜效果不佳。 听到边上压抑的闷笑声,长宁没好气地淡觑了眼,啃梨嚼食的动作越发地粗鲁起来。安顺急得泪差点当场喷出来,主子,这哪是姑娘家的行为举止呀?若是皇后娘娘瞧见了,奴才又要遭殃了。 想到这,安顺眼眶阵阵发红,可怜兮兮地抽搭着红鼻子,真想学鬼面獒萨多四脚朝天倒地装死,他的命好苦呀,怎么跟了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子。 平阳瞧了会,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际,出声探问道:“那家伙又做了甚么好事?恼得你到我这来发泄不满?不说,本宫可要下逐客令了。” 听到这话,长宁停住了啃梨的动作,将啃了大半的梨扔进渣斗里。接过紫鹃递来的湿帕静了静手,冷哼道:“小妹不敢,都是那混蛋不好,哼!前些日子,我送信说想吃过年时他边关捎回来的腌酸果子,今晌午时大皇姐派人进宫送来了……” “哦!那不就行了。你还想如何?” “才不好,听了来人的话,我才知道这种腌酸果只有一个地方有。混蛋,我一辈子不要理那个家伙,讨厌他,真的讨厌。再也不理那家伙……” 长宁红了眼眶,泪水眼眶里滴溜溜打着转。平阳瞧得只得心里默默叹息了声,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长宁的手背,说道:“没甚么好奇怪的,那家伙一直不就这样。再说了,特意从边关捎回来的,也是有心才这么做得。” “有心?那霄灵臭丫头与我是死对头。我还犯不着为了几罐腌果子,丢了份。慕容棋,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个绿头苍蝇,专盯那有缝的臭鸡蛋,呸!” “扑哧”一声,秋月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唉,也难怪四公主生气。霄灵郡主可是甘州地界上出了名的美人儿,为人豪爽不拘,平日里喜好广交朋友,不问来历出身年纪,酒碗一碰就是兄弟。其父申王李厚忠府下门客众多,过大半是霄灵郡主招揽的。 四公主与她自小就是死对头,天生的对盘。见了面三句话说不到,就能互相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年过去这么久,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喜欢吃的蜜饯腌果居然是申王府霄灵郡主独家秘方亲手摘洗腌制的,再加上慕容二少这一茬的事情,不翻脸才怪。 “罢了,你这妮子,说你几次了,改改你的态度,瞧瞧方才的样子。不知道,我还以为哪里蹦出的野猴子,没个正形。” “二皇姐,你就知道训我。你也早知道了,是不是?哼!” “那又如何?蜜饯腌果又不是单送你一人的。主要是送给母后、还有大皇姐的。你倒好,霸去了大半,吃完了还腆着脸写信去要。人家不远千里的送来,一句谢都没有,还落得一身的不是了。” “二皇姐,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 “还记得元宵节那晚我说於你的话不?若是记得,就不要再提。以后,不许和你嘴里的那人再联系,只是枉费心思,莫奢望没有的将来。你的那份小心思,莫说父皇母后知道不答应,就连我也不会赞成。长宁,你不是小孩子了。” 说完,兀自撇下瞪眼发怔的长宁,平阳冷下脸起身慢步出了锦福宫,立在殿前瞧了会,回身低声吩咐道:“准备软舆,本宫要去见一趟父皇。” 怜烟愣了愣,近几步上前,低语道:“公主,何必对四公主这么严厉。四公主是因为霄灵郡主才生气……而且她与那慕容二公主只是一般的熟识好友,偶尔才有些书信往来。公主,太严苛了,也想多了。” “是嘛,当真是我想太多了。长宁自小就随性,没心没肺的很。你何时见她提笔给人写过信的,更别谈静下心来拿起针线偷学女红,几日不睡灯下赶制皮袄棉衣。又偷偷派人送去边关,问她时还硬说棉衣皮袄是别人做的,她哪里会这些劳什子。 这哪里还是我那整日只会玩闹闯祸的四皇妹?怜烟,你当知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就不该问我,更不该劝我。” 怜烟懵了下,蹲身福了福礼,转身默默回了内室。平阳微微叹口气,由着凡雁的搀扶上了软舆,直奔御书房而去。 待内监通传后,平阳撇开愁思,绽开恬美的笑颜,迈着轻快地步子走进去,见得圣献帝,也不行礼便快步走到正与几位大臣议事的父皇身边,抓住他的手臂荡了荡秋千,半撒娇地开口道:“父皇,孩儿来求你一件事情。” 圣献帝先是愣了下,迅速收去往日的威严,噙起慈蔼的笑容,得空的手点了点平阳的鼻尖,取笑道:“不懂规矩的奶味丫头,多大了,不怕丑。说吧,何事找朕?” “父皇,你先答应了,我再说。” 平阳不依地晃了晃圣献帝的手臂,嘟起嘴一脸期盼讨好地瞧着对方,逗得皇上仰首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朕答应你。现在,可以说了。” “父皇最好!” 说着,平阳伸臂揽住皇上的脖颈,依偎到他怀里漫无天际的撒了会欢,甜言蜜语的逗得圣献帝直喊晕乎才作罢。松开手站好,立身福礼道:“孩儿想替个熟识朋友,讨个官。可好?还有,底下的话孩儿只想与父皇一人说,他们就不必在这了。” 闻言,圣献帝敛去笑容,正色朝边上垂手立着的大臣还有宫侍挥了挥手,众人互相瞧了瞧,伏身跪安后便陆续退了出去,最后离开的总管高公公还不忘把门掩阖上。 这时,平阳赶紧跪地请安道万福,待免礼后,起身回道:“父皇,女儿想替皇弟们讨一个西席先生。” 圣献帝蹙了蹙眉,不觉有些犯迷糊,低首思索了片刻,沉声低语道:“你个丫头,又玩花样。唉,罢了,话还有前后两个说法的。现在没人了,有话就快说。” “父皇,孩儿想讨今科会元齐笑煜做这西席。父皇,你可是已经答应我的。” “他?!你个丫头,他可是……” “今科殿试的状元,是嘛?父皇已经定好了嘛?孩儿可不管,反正您已经答应我了。” “唉,你母后说的一点没错。人精!这人若是好好栽培,可是栋梁之才。你这丫头却……当真,牛鼎烹鸡。大材小用,荒唐的紧。这事,朕不能……” “噗,父皇急了。甚么话嘛?皇子们的夫子,哪里明珠弹雀了?” “你还与朕争?之前,向朕推荐他的也是你,如今,要朕明珠暗藏的,也是你这刁嘴丫头。不行,这等治国良才……朕,朕不能……” “父皇,也就是瞧过他写得几篇文章,您就如此惜才不舍了。皇子们的师傅向来是德才皆备的饱学之士。难道父皇觉得他年轻资历浅,担不得这大任?哦,那就派他到国子监太学馆做个掌固,也行的。” 圣献帝瞪了瞪眼,甚是无语,让个连中三元的才子去做未如流无品阶的皂衣小吏,还是看管仓库及陈设做杂事的。 “呃,那封个助教,如何?” 圣献帝连连深吸几口气,缓解心头的怒燥,免得被他的宝贝公主活活气死。蹙眉思索了会,说道:“封做国子监丞吧,平日里主要在文德殿教皇子们读书。这样,可好?” “正七品的官,父皇,您太高抬他了。也就一个迂腐书生,也行,听父皇的。孩儿,谢谢父皇。” 圣献帝面色僵了僵,这哪是给人来讨官的?无奈地抬了抬手示意免礼,说道:“冉儿,你这不是陷父皇於尴尬的境地?如何向天下学子们交代?” “哦,对了,他在京城还没像样的地方住。父皇,您就顺道把前朝余文光的‘结庐草堂’赐予他吧。” 听到这话,圣献帝彻底愣住了,那个破宅子快三十年不住人了,另外,说白了,也就是个寻常的四合院。前朝的余文光可是个出了名的穷官,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一身的傲骨,虽说最后官至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去他家里依旧讨不到一杯像样的茶水,那时可谓官场上难得的一缕清流,人人跟着效仿为之,才有了先帝的‘延光中兴’。 可惜,他登基坐得皇帝这么多年,却遇不到过这样的官员。可惜可叹,想到这,圣献帝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致,挥了挥手,说道:“且都听你的,传中书舍人,草拟谕旨。到时与皇榜一起颁出去。这样,刁嘴丫头,你可满意了?”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孩儿谢父皇。” 平阳欢喜下拜,圣献帝哭笑不得。进来的中书舍人听清旨意后,愣是小半天下不了笔,可碍于天威难测,终没敢开口细问,只照实草拟好后誊抄加印,留下一备份归档,便命人送了出去。 三日后,皇榜贴出。齐笑煜名列首位,连中三元,众人莫不羡慕称道,甚者,很多人跟在一路敲锣打鼓送榜的皇差后面,上了清凉山准备瞧这百年难遇的好戏。再加上这几天京城的小道轶闻,齐大才子真是鲤鱼一跃过得龙门,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待宣读圣旨时,草庐面前的空地几乎跪满了前来瞧热闹的众人,先是宣布齐笑煜中了状元,配得红花后,众人莫不拱手道贺。待现场静下来后,众人跪地再宣,未待圣旨读完,现场鸦雀无声。 真真的一步天堂一脚地狱呀,众人皆惊讶,甚者开始窃窃私语。只齐笑煜面上仍噙着淡笑,平静如水,恭敬地跪地请安领旨,起身接了黄绢。转身吩咐书童银两酬谢差官,而后与愣在那的众人拱了拱手作礼,便转身回到屋里掩上门,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了纸卷书册。 结庐草堂,好地方呀。不愧是他的知己好友,想到这,越发地按耐不住心头的兴奋,面露红光,双眸澄亮有神,吩咐书童加快收拾的动作。书童愣在那,一头的雾水,不明就里地挠了挠头,听了外面人的闲话,也不敢轻易开口问,只得转身跟着拾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期,抱歉,我慢了,更新会加快补齐的。 送无敌萌爪,亲爱的,你们骨头酥了没?o(n_n)o~ 第四六章 危机 刻意避开仍候在外面围观看热闹的众人,由着一个小沙弥的指引,从清凉山后山的一个偏僻小道下了山,直奔‘结庐草堂’而去。 齐笑煜背着包袱,面上难掩兴奋色,大步流星地疾走着。书童六儿挑着扁担,一头是书娄,另一头是简单的铺盖。勉强快步跟在主子后面,不时抬袖擦擦汗,瞧到少爷没有休息的意思,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少爷,咱们休息会吧。离那估计还有段路程了。进了城就没有随便可以歇脚的地方了。” 齐笑煜愣了愣,停住脚步,回头瞧了瞧,六儿喘着粗气脸颊红扑扑,热汗淋漓,脚下却片刻不停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只顾着高兴,倒忘了你挑着重物家什,就前面的荫凉树下,歇歇脚。” “重倒是还好,就些书、还有铺盖。少爷,你当真高兴?不是……” “不,是由衷的欣喜。就算中得头魁,也未必有这个消息让人来得欢喜。可记得我与你说过,家父有个忘年交老友,他一生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是世间难得的真君子,不为权贵名利虚华所惑。自幼,每每听家父提及此人,常不由心生赞叹由衷景仰。只怕我努力追随拼力效仿,估计也难得其风骨精髓之一二。 只怕,最后还落得邯郸学步的丑态。如今能住在他住过的地方,已倍感荣幸。甚是满足了,呵呵,当然是高兴的很。至于其他,已不足挂齿。呵呵,休息一会,赶快赶路的要紧。” 瞧着呵呵傻笑像得了金豆子般高兴的少爷,六儿只感后脑壳阵阵作疼,唉,罢了。他家这怪少爷没人能搞懂他想甚么,估计真是书读多了,修成了仙风道骨了。 这厢不提,那头,结庐草堂破扇门口,白萱咂舌地立在那,瞧着疯长得满院子比人还高的杂草,抽了抽发僵的嘴角,还好她来瞧瞧,不然那齐大才子今晚非睡草窝里不可。 抬首瞧了瞧日头,转身瞥了眼后面候着的仆役力巴,无声叹了口气,吩咐道:“大家多费些事,赶紧将杂草先割了,再赶紧拾掇拾掇。说不定,状元爷就在来的路上了。” 闻言,众人躬身领命,各自回身拿家伙什,卷起袖子忙碌起来。除草的,修缮围墙的,将破门拆下来,换上新的。给屋顶重新加盖瓦片铺茅草的…… 白萱往后退了退,站到院子刚清理出来的一角,四下瞧了会,不由发出声感慨,原来都破成这样了,才几年的功夫呀。自从吴皇后故去后,再也没有人来修缮打理了。还好,公主心细命人派她来瞧瞧,不然,可真要闹大笑话了。 撇头瞧了会,便招呼人先将西边的凉亭清理出来,枯枝败叶杂草清理掉后,白萱慢步走过去,拍了拍因多年没刷桐油漆已然斑驳不堪的亭柱,忍不住亲自过去将倒了的石凳搬正,拂去上面的灰土后,大方落了坐。 接过随侍递来的茶水,低首徐徐吹了吹茶面,笑道:“骰子,你瞧这里如何?” 被问道的青衣小厮愣了愣,甚是迷茫地互相搓了搓手,躬身回道:“萱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怎么讲?” 慢呷了口茶,放下杯盏,挑了挑眉,白萱故作不解地瞥了眼有些拘促的骰子,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呃,那小的先说假话:偏僻安静,是个修生养性的好住处。至于真话嘛,着实破旧了些。哪里还能住人。堂堂新科状元公居然住这里,唉,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 话未说完,骰子摇头叹气,一副唏嘘不已的样子。瞧得白萱实在看不过去,伸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笑骂道:“胆子真大,真想知道,那就净了身子就近伺奉去。” “哎哟,我的姑奶奶。当我没说这话,你可千万莫说於怜主子她们听。她知道,真会这么折腾的。” 白萱帕掩唇呵呵笑开,递了个安定丸过去,唾道:“瞧你这点出息,快去做事去吧,对了,派个人在巷口候着,状元公来了,我们也好起身迎接。” 锦福宫,平阳手持针线竹绷子,低首一针一线地细心绣制着,长宁边上勾首瞄着,不时插嘴问上一两句,最后闹得秋月都瞧不下去了,开口道:“四公主,若是真心想学,奴婢教你。” 长宁缩了缩脖颈,往旁处挪了挪,撇唇道:“本宫才不学这些,只是好奇,皇姐好好的绣这个做甚么?” 冬梅边帮着捋丝线,边耐心地开口解释道:“给大公主家的磊公子绣的虎头鞋花样,百日那会送的那几双,大公主很是喜欢。前日得空来了,又开口新要了三四双。这不,我们就忙的这个。顺便,给小皇子也做一两双。” “哦,到底最后又是个臭小子。哼!期盼那么久,还以为是个妹妹的。” 长宁甚是无趣地撇了撇嘴,扭首看向旁边,紫鹃正拿着些布匹缎面花样,与凡雁低语商量着甚么。再往边上看,尚工局管司制的嬷嬷们站在怜烟的边上,手里拿着条尺、板尺,石粉笔在选好的绸布上不时地比划着,与她讨论着衣服的具体剪裁样式。 甚是无聊地收回目光,托腮忍不住地叹息了下。好无聊呀,越来越无聊了。母后正在休养身子,不好轻易打扰。二皇姐她们偏又整日各自忙个不停,好像就她一个大闲人,哼!无聊无趣! “啊,都不理我。都不理我,我可走了。快憋死我了,去二皇哥那,总是忙为借口,哼!找不到个人影。皇奶奶就不提了,有空就抱着她的金贵小孙子逗着玩。整日笑得嘴都合不拢,去了连张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陪着她瞧十一弟,听腻歪话了。啊,不管了,我要出宫玩去……” 说着,长宁作势要走,秋月赶紧拉住,笑着劝道:“好了,不也是因为宫里最近喜事一件连着一件。皇后娘娘产后虚弱需静心调养身子,偏太后娘娘现在每日只顾着含饴弄金孙。 唉,最后只得把后宫的事情交予郑贵妃与我家公主一起打理,你瞧,大家最近整日忙得团团转,恨不得脑后再长出个手来帮衬不是。 郑贵妃那也不得闲,据说为了太子选妃人选的事情,是焦头烂额,几宿几宿的合不上眼,前日太医都去瞧看了。还开了方子,嘱咐需多多休息。这不,今早就派人将尚寝、尚工二局的名册对牌送来,说是实在忙不过来,烦请公主暂时多帮衬着些。你说这乱得,就不提别的了……” “好嘛,好嘛。莫念了,算我怕了。唉,平日里倒是没瞧出来,母后居然每天那么忙。嗯,替二哥选正妃的事情现下居然是郑贵妃在做,啊,这点,我倒是一点都不知道。” 长宁放下堵耳朵的手,杏眼瞪圆,甚是惊讶地瞧向秋月,一脸的不敢置信。 秋月捂唇嘿嘿笑了起来,解释道:“嗯,都说了呀,最近太后皇后都不管事了,皇上最近也因一些国事忙碌着抽不开身来。本来该太后、皇上、皇后,还有后宫娘娘们一起帮着参谋,最后挑选出合适的。可,怎么讲了?上头的现下都顾不上管了,底下的反而不好轻易插手。 而这时偏太后发了话,由郑贵妃全权做主。陛下、皇后也都表示赞成,郑贵妃娘娘赶鸭子硬上架,不得不接手。选太子妃可不是件小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这不才几天,就累得病倒了,不是?唉,确实也难为了郑贵妃娘娘。” “呃,父皇母后也太那啥了,这不是摆明为难郑贵妃嘛?” 瞧到长宁撇唇嘟嘴的样子,秋月不由有些忍俊不禁,只得继续解释道:“你忘了当初英王殿下的王妃,还有大皇子的王妃,这两位都是郑贵妃挑出来的。还有,其他好几家,比如德昌侯家的小侯爷,孝文公家的三公子……多了,如今,哪家不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这一点上,郑贵妃做得很好,很是得太后的欢心,皇上皇后瞧着也放心。所以……” “嗯,这话倒是没错。这事上,她确实厉害。人在她跟前,随意瞄上一眼,就知道这两人合适不合适?般不般配?当真的七窍玲珑心,所以纵是至今无所出,父皇依旧最宠爱她。后宫添再多的新人,过了新鲜期,终没一个能敌不过她的。 呵呵,而且为人和善温柔,一点不恃宠而骄,对我们也都很疼爱。平日里闯祸做错事时,嘿嘿,没少受她的庇护,帮我打掩护说好话。我喜欢她,嗯。她替二哥选嫂子,我也放心。” 瞧着长宁眯眼含笑的样子,秋月捂嘴偷笑了下,问道:“那将来,四驸马人选,是不是?” “啊,你这多嘴丫头。提这个,我撕了你的嘴。” 说着,长宁扑过去与秋月笑闹折腾了会,突然想起了甚么,倏地停住手,蹙起柳眉,抬首咬了咬唇,四下瞧了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秋月本还想继续笑闹,可瞧清脸色后,赶紧递了个眼色给冬梅。 四婢相互瞧了瞧,侧肘捣了下正低首认真刺绣的平阳,长宁这才靠过来,凑耳与平阳说了句,顿时令平阳眉头皱起,略有些不安,放下针线抬首吩咐道:“本宫乏了,怜烟,今日就先到这了。吩咐人将东西挪出去,紫鹃,你们几个拿棋盘来,我想和长宁下上一盘。” 众人领命福身行礼后,收拾好手里的东西,陆续退了出去。待人都离开,门阖好后,平阳朝五婢招了招手,吩咐她们放下纱幔帘帐,靠近些说话。 长宁有些犯迷糊,但瞧到平阳如此谨慎的样子,只得将身子又挪近了些。瘪嘴等着,瞧她想做甚么? 平阳按了按阵阵作疼的额际,瞧了眼心不在焉的长宁,低声询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啊?甚么?” 长宁更迷糊了,两眼无辜地眨了眨,一头雾水的僵愣在那。 “你不是说,二皇兄好像有自己中意的人了。这话,不是你刚才才说的。” “嗯,我之前不是抱怨了,最近总是找不到他,有时甚至整日都瞧不到影子。后来安顺无意听到东宫的一个小太监闲话,说二哥最近没事就去简太傅府上跑,据说是去瞧简家的四千金去了。两人在简家后花园里下棋、作诗对赋,弹琴抚曲……可以消磨掉一个下午,直到掌灯时分,才会回宫来。” “这可不是件小事,怎现在才告诉我?” “二皇姐,你冤枉我。我来你这好几次了,每次都想说的。可瞧瞧你最近忙的,再说,这只是下人们的闲话,谁会当真。” 平阳揉了揉太阳穴,只感头阵阵犯晕。这可不是小事,若她记得没错,前世二皇兄的结发妻子正是简家的四千金简子茹。对于此事,她之前可是防范的很。在选太子妃的第一时间,就将简子茹剔除出了名单。 他们何时有机会见面的?又是如何结识的?该死,都怪她最近忙昏了头,居然忘了这最重要的一茬。 “是嘛?二皇兄与她何时相识的?” “嗯,说是前些日子简太傅抱恙,二哥亲自去他府上探望,无意间遇上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_→,经常熬夜身体终于罢工了,最近越来越吃力,抱歉。我会坚持日更补上的。 第四七章 推心 平阳柳眉深锁,难得的严肃冷态。不行,不能任凭事情发展而不加约束,简子茹这女人说甚么也不能进皇家的门。虽然当年二皇兄因何原因暴毙,她不是很清楚。可,二皇兄尸骨未寒,简子茹这女人便以贵妃的尊荣再嫁末帝李思谏,与婆婆共侍一夫。国破家亡后,又改嫁给了刘运倡收的义子,做了一品夫人,生得三子两女,富贵一生。 简氏一族由贫寒白丁先是跃为皇亲国戚,而后又因其兄长在慕容棋面前鞍前马后,建得赫赫功勋,居然成为后来大燕国的六大世家士族之首,子孙繁盛,家族兴旺。 而反观她李氏一族了,子孙凋敝,只剩义王李从让一支勉强撑着。还因为是前朝末帝之后,生存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管这女人为何三次改嫁,但简氏一族因她繁盛,却是不争的事实。 再加上前世二皇兄扑朔迷离的死因,越发地令她笃定这女人不简单,说甚么也不能让简子茹与皇家有如何的牵连。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自己必须学会果断狠绝,任何的可能性都必须尽量将其掐断在萌芽期,二皇兄必须称帝,那简子茹就不能留着。饶是现在简太傅一家并无明显的过错,她也不能留下任何埋藏的隐患。 想到这,平阳双眸明显转冷,现得少有的杀意。抬首瞥了眼身前的六人,低语道:“紫鹃,我要简子茹彻底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另外三日之内,让简太傅丢官滚回他的老家养老去。” 长宁瞪大了眼睛,捂唇发出震惊的抽气声。五婢愣了愣,互相对眼瞧了瞧。紫鹃上前默默福了福礼,回道:“得令。奴婢可否多一句嘴:为何?” “不为什么,就是瞧她一家不顺眼。太子妃的人选几乎敲定,凡雁,派人去打听的事情可是打听清楚了?” “回禀公主,打听清楚了。越州刺史贺沣超之女贺雅涵确实是难得的贤女佳眷,端庄得体,一等一的出挑拔尖。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越徽地界上出了名的才女。打从及笄后,上门说亲的踏破门槛,至今仍络绎不绝了。 可说来这贺姑娘也很怪,说有甚么五不嫁:不忠不孝者不嫁,阿谀献媚者不嫁,游手好闲者不嫁,自以为是者不嫁,朝秦暮楚者亦不嫁。最后只一条:若她瞧着顺眼,纵使泥腿子乞丐,她也不会嫌弃。你们说,怪不怪?” 平阳只挑了挑眉,端起茶盏慢饮了口,确实是怪。所以,前世才拖成了老姑娘,最后为了抗拒末帝李思谏的旨意,先是自请削除族籍与家人断绝关系,上山剃发做了姑子。而后仍逃不过,不惜悬梁自尽也不肯苟全。 弄得最后李思谏都不得不叹服,此等女子世间少有,刚烈的很。一反常态,不但不加怪罪,还封了个烈女牌坊安抚她的族人。 “啊,这样的怪人,二皇姐,你打算说於二哥不成?” 长宁咂着嘴,眉头蹙起,越发地迷糊起来了。简子茹比起贺雅涵来,才学人品皆不相伯仲的。而且,温柔端庄体贴可人的很。为何二皇姐瞧上的是贺雅涵了? “越州刺史贺沣超乃懿仁公贺平的后人,其父贺效增梧州节度使,其长兄贺沣翔西南征夷大将军。贺氏一族世代大都偏居江南,乃当地甚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族训:孝悌为先,忠信为本。 虽比不得京师周边的那些士族世家来得有权势,可也不逊色。较之,简太傅出身寒微白丁之家,要出彩的多。最关键的是:他们向来远离朝堂中心,安分守己的很。” 凡雁难得好心地开口解释,说完便以扇遮口,忍笑凝睇着一眼就能瞧出心思的长宁公主。平阳嘴角勾了勾,点了点头,示意冬梅将贺雅涵的画像及生辰八字一并送给郑贵妃。 “长宁,这事你不许多问,也需保密。” “可二皇姐,万一,二哥将来知道了怎么办?我听安顺说:二皇兄好像对那个简子茹还是很中意的。就算做不得正妃,难道连侧妃也做不得?” 长宁很是不明白,简子茹哪里不好,二皇姐非置她于死地,甚至连她家人也不放过了。 “成王者不可拘于儿女私情,就冲着你说的:二皇兄可以陪她弹琴作诗,随意就可以消磨掉一下午。就这点,她已然不合格了。还谈其他嘛?” 话未说完,平阳的眸光已然转厉,吓得长宁吐了吐粉舌,连连点头称是。话到这份上,自己还不明白就傻子了,母后对于那些敢痴缠父皇迷醉艳香的狐媚子,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确实光这点,简子茹肯定进不得宫的。二皇姐起杀心,也很正常。唉,罢了,她就当不知道。低首想了会,回道:“长宁懂了,二皇姐放心。就算日后出了甚么事情,皇妹与你一起。想到那头一直虎视眈眈的庆山王,确实大意不得。就不饶二皇姐的人出手了,妹妹来,解决个把人,还是很容易的。必定干净利索,不留一丝痕迹。 就算皇兄日后知道了,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二皇姐贤名在外,还是莫为这些小事脏了手。妹妹死猪不怕开水烫,以后,但凡脏手的事情,就让妹妹来。” “你这丫头,说得甚么胡话?” 平阳有些吃惊,难道自己的暗中行事计划连这丫头都察觉了不成?不由皱起眉头,忧心忡忡。 长宁敛去面上的嘻笑,正了正脸色,执起平阳的一只手,说道:“二皇姐,想甚么了?你总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小妹只是不想二姐像母后那样,太累了,甚么都大包大揽,一切都自己默默扛着。 自从母后将紫鹃她们调到二皇姐这,还有,底下发生的桩桩件件……小妹再傻再笨,心里也是有数的。二姐,以后有事就别老闲话支我走了。让我留下来,一起帮帮你吧。 我没有谋事的能耐,那就做姐姐手里御敌的刀剑,遮挡的盾牌。甚么都可以的……而且人多些,事情办得也利落些。” 此话一出,五婢皆惊愣住,莫不正视向这个向来大咧憨爽甚是瞧着没心肺的四公主。长宁被盯得发毛,抖了抖鸡皮疙瘩,抽了抽发僵的嘴角。缩回手,嘿嘿陪着笑。 “嗯,你确实想清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说甜话哄我开心的?” 平阳嘴角噙着抹淡弧,笑睇着这个最得自己心怜的妹妹。前世,一头碰死在金殿上血流如注仍目光如烁、冷笑睥睨众人的妹妹,她忘不了。纵使那时对顾良妃满腔的怨怒,那一刻,她还是扑了过去,将气息渐弱的长宁揽抱到怀里,最后的那句她永远忘不了:二姐,原谅娘亲,照顾好她。求你?来世,妹妹做牛马还你。 前世自己终还是辜负了她,虽当时面上哭着答应了,可事后却并没有原谅顾良妃,更没有亲自探望过顾良妃一次。乃至糊涂身死,亦然。 上天怜她,得以重生。这一世,她需好好偿还弥补亏欠的一切。 长宁撇了撇唇,嘟嘴呢喃道:“我有这么差嘛?二皇姐,欺负我。自是想了很久的,我老边上瞧着干着急,不如,索性趁这机会直接跟姐姐说了。” “好,我的四妹确实长大了。记着二姐一句话:既然决定追逐权位名利,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 长宁怔了怔,咬唇垂首沉思了片刻,蓦然抬首笃定地回道:“这道理,妹妹懂。去年怜烟於我说过些话,今日我想说,妹妹既不想做梁玉公主,也不想做安乐公主。妹妹要做昭德皇后身边的赵兴,琼花公主侧旁的扶汤。” 平阳怔住,愣愣地瞧向自己的四妹,像是从未认识她一般。昭德皇后、琼花公主二人是大夏朝开国初先后称帝的女皇,摒弃功德过错其他不谈,手里的酷吏尤其赵兴、扶汤可是赫赫有名的。手段之狠辣,千古少见。 “原来四妹早已想好了,也罢,可二姐不想做琼花公主,愿做她身侧的高密公主足以。” “噗,好,那我们姐妹就这么说定了。” 算是推心置腹的真心坦白了,姐妹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秋月笑着奉上棋盘,笑道:“二位公主,下上一盘,如何?” “啊,不要,我总是输。冬梅,你来,你陪二皇姐下。我边上瞧着,围观喝茶。” 长宁笑着将冬梅推了出去,捧起茶杯连饮数口,舒服地赞叹了声,嘴角噙着抹甜笑。仿佛刚才甚么也没发生般,借口肚子饿,缠着秋月弄些糕点来吃。还要紫鹃抚琴助兴,逗得众人再次笑开,互相打趣言语笑闹着。 作者有话要说:咳,姐妹合力,齐力断金呀。有没有,长宁的想法,吓到亲们咩? 第四八章 骄纵 清晨,一缕阳光刚刚照进小院,六儿站在厢房门口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正想打盆水漱洗时,院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六儿不敢大意,赶紧一路小跑过去开了门,瞧到熟悉的面孔,袖子抹了抹脸,不好意思地鞠躬作揖道:“原是萱姑娘来了,呵呵,仪容不整,姑娘无怪。先里面坐着,我替姑娘奉杯茶。” 白萱噙着抹浅笑,轻轻摆了摆手,回道:“无妨,也是我不瞧时候。一大早就来打扰,你先忙去,我这边自己来。” “这哪里好意思?不能一杯茶都不给姑娘,让你甘坐着。” “别於我瞎客气,对了,状元公,在不?” 听说这话,六儿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弓着身嘿嘿笑了笑,挠了挠头,回道:“少爷卯时就出了门,这不,今个是进宫替皇子们上课的第一天,不敢大意,早早就去了。少爷走后,我就回去睡了个回笼觉,方才起,姑娘莫笑。呵呵……” 白萱立在院里四下瞧了会,几步走进凉亭中随意挑个位坐了下来,抬手示意打了个响指,一男一女由院门外快步进来,走到离白萱十步远的距离站定,福身问了安。又朝边上的六儿微微颔首施了礼,有礼数地垂手欠身立在那。 “这两位:管叔、陈妈以后负责草堂的日常生活。他,六儿……” “少爷的书童,管叔好、陈妈好,六儿乡下小地方来的,不懂规矩失了礼数的地方,以后还请两位多多提点。” 六儿机灵地抢了白,朝两位拱手鞠躬作揖,惹得管叔、陈妈不约而同地回礼作揖,直呼客气,少了些许拘谨,脸上的笑容也轻松了些。 陈妈拍掌笑了笑,甚是慈蔼地回道:“放心,我们是萱姑娘招来的,必会用心照顾好状元公的。六儿,以后就这么唤你,可以嘛?” “好,陈妈多费心了。” “呵呵,还没吃早饭吧。嗯,我去厨房瞧瞧去。两个小年轻,都爷们儿能做甚么?以后厨房,就是我的地了。知道没?” 陈妈絮絮叨叨说了些,与白萱福身行了礼,提脚便去厨房忙去了。六儿愣了愣,赶紧后面笑嘻嘻地跟上。 白萱无奈地笑了笑,瞧着消失在厨房那的身影,抬首瞥了眼垂手而立的管叔,低语道:“记着,照顾好状元公的衣食住行,包括他的安全。若有闪失,严惩不贷。” “是,萱姑娘。” 唤作管叔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应了声,肃杀之气眸中迅速一闪而逝,恢复憨厚淳朴的寻常人模样,局促地搓着手,很是紧张拘谨。 “嗯,这样就好,莫让任何人瞧出来。与陈妈之间互相帮衬着,凡事多费些心,人手不多,也难为你了。” “萱姑娘哪里的话,这是属下……不,小的本份。” 白萱挑了挑眉,有些忍俊不禁,也难为这些本是暗卫的人了。轻颔了下首,笑道:“嗯,烦劳管叔了。以后你就是结庐草堂待人接客的门子。不懂得,要多看多学,少说少问。可记下了!” “小的记下了。” “嗯,那我就先走了。跟六儿说一声,齐老夫人不日就要来了。对了,院子东角空着怪可惜的,种些和季节应景的。” 说完这话,白萱起身慢步跨门而去,临别时,不忘抬眼瞧了下正屋的匾额‘结庐草堂’四个峻拔有力的大字,主子的一番苦心希望将来一切可以不负她所期望。 果不出所料,京城的茶楼楚馆可是热闹开了。头榜状元只封了个国子监丞,虽是正七品,却是个无权无势的清闲官职。而其下的榜眼、探花却一个官封正五品中书省左司郎中,一个做了吏部从五品的员外郎。 如此相差甚大的结果,怎不叫人咂舌欷歔。据说状元爷的官职还是平阳公主亲自向皇帝讨来的,联想起先前因平阳公主而贬黜东南剿海匪的花老将军一家,还有如今边塞苦寒戍边在外的祁暮清、世子爷李从让等人,说来都算是平阳公主的熟识,可…… 虽说有些不近人情,可为人处事的公允识大体却又不得不让人钦佩赞叹。一番议论后,众人对平阳公主越发地推崇起来,甚者拿其与前朝的咸阳、高密二位公主比较,称之过犹不及。既有咸阳公主的端庄贤德,又有高密公主的聪慧大度。 如此佳人,却已有所属。怎不叫人扼腕叹息,直道是:上苍无眼。纵使身侧狂蜂浪蝶,却不见其心动一二。再想到突厥二王子额尔木图的屡屡碰壁,不时传出来的轶闻笑话,男人们又心中暗爽:老天有眼,天生一物降一物。 但很快,坊间趣事闲谈的话题被太子妃最终人选是谁所取代。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的太子妃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皇后,其中千丝万缕的牵扯复杂,由不得人不去揣测猜想。 月华宫内殿,郑贵妃面色如春、气色大好,噙着浅笑温柔地瞧着对面坐着的平阳,拿着手里的生辰八字名帖,轻笑道:“前些日子你派人送来的,我瞧得一高兴,顿觉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不曾想,当场就眩晕了过去。累得底下乱成一锅粥,这阵子得是靠了平阳你帮衬了一把。 唉,说这破身子骨,着实不争气。让公主瞧笑话了,呵呵,不过今早起来,一下子又全好了。这不,就让人将你请来了。” “娘娘客气了,这是平阳该做的。如何?这人可……” “嗯,合适合适。相貌品性出身都好,没得挑。尤其生辰八字,昨日我让人合了一卦,与太子殿下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般配的很了。只是,若再瞧上一眼真人,就更确切些了。” “娘娘细心,可现下要瞧到真人,就有些难了。毕竟下面提交上来的名单没有她,也不在候选之列。人又远在越地,自然也就不好轻易召见。若是未颁诏旨意,就不小心传出了风声,怕也不好。” “嗯,是为难了些。也罢,对了,据闻太子最近与简太傅家的四千金简子茹过往甚密,消息是否确实?” “是有这回事,但简子茹早已被母后剔除了名单外,娘娘不必多虑。只管继续行事,其他的,不必挂怀。只要皇奶奶、父皇母后最后满意,娘娘瞧着中意。其他人的意见,一概都不重要。” “小平阳,当真如你父皇所说:精怪的很。还有,小嘴抹了蜜般。一句话藏着那么多层得细细品,才能瞧出味来。唉,本宫也是怕了你了。嗯,就这么定了。顶不住,后头有几座大山撑着。有你这句话,本宫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闻言,平阳勾起抹恬笑,凑上前与郑贵妃说了些贴心的甜话,讨得郑贵妃欢喜得笑声连连才作罢。 门外,长宁立在暗处瞧了会,转身一抹明艳的笑靥噙起,几步立到门口,往殿下候着的一干人等冷瞥了几眼,勾唇轻笑道:“今日本宫与皇姐来瞧郑贵妃,只是探病问候。你们都在边上亲自伺候着的,只说了些家常的闲话,便离开了。其他的,一概不知不晓。若是传出了其他闲话,小心你们的脑袋。可听清楚了,嗯?” 说着,手里的倒刺铁鞭轻轻弯拽了几下,吓得一干人等连连称诺,纷纷战战兢兢。拿眼偷瞥了下外殿西角横躺着的衣衫破碎血肉模糊甚至辨不出面目的尸体,更是胆颤心惊面如土色。只是因为嘴碎偷偷议论了几句太子妃的可能人选,便被活活鞭打致死。 这一个月半来,长宁公主的狠辣行事可是吓破了众人的胆。先是大张旗鼓的点查名册,仔细清查每个宫女内监的出身来历,但凡档案记载与所探查的事实相出入的,不问缘由身份一律抓关起来,当夜就全都命丧黄泉,只一句:畏罪自杀,草草了事。 比如:有个不长眼的顶风将宫里的消息偷偷往外夹带传递,偏不凑巧就让四公主抓了个现行。牵扯到的一干要系人等当即抓起,命内廷刑司执法活活杖毙,还让各宫各院的宫女内监们都去瞧了。 你说一个公主居然敢如此放肆,自然有不甘心的后宫主子去告状的,帝后二人皆装迷糊。若是有急红眼不要命的去太后那抗议的,冷宫里现下正待着两位了。若是还有人想进来,尽管去尚宁宫叨扰。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甚枚举。手段狠毒,一番血洗立威下来,宫里上上下下,莫说奴才,就连做主子的没有不怕她的。说话做事都较以往忌惮了几分,这不,风头刚平息下来,今天又有个不长眼的撞上了刀口。 自从笃定自己今后要走的路,长宁瞬间变了个人,娇纵蛮横。仗着她公主的身份,任意胡为。宫里没得让她闹腾了,就到宫外去,大街上瞧到哪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地痞无赖不顺眼的,上前劈头盖脸先是一顿铁鞭往死里抽,而后再想尽办法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凡落到她姑奶奶手里的,轻则重伤卧床数月,一年半载不稀奇,运气不佳者落个残疾。重则掉了脑袋丢了官,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不是甚么奇事了。 虽然说遭殃的都是往日飞扬跋扈的贪官恶人,可长宁公主的冷血无情、行事作风之毒辣可是令旁观者皆倒吸一口凉气。 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能有平阳公主这样的活菩萨,同样也就有了,长宁公主这样的活煞星。众人心里有数,可在京城明面上却没一个敢这么议论的,除非他真的活腻味了。 可山高皇帝远,抵不住京城外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很快,连远在嘉峪关戍边的慕容棋他们都听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长宁在改变了,迅速改变得令人心疼呀。怎么说,也只十一岁。 亲们提到的女主做女皇,咳,虽然说平阳重生进步改变很多,可做女皇难度大了些。再说,现下够乱了,干嘛非做上面的咧?女皇多难做呀,瞧瞧武则天,咳,被骂:牝鸡司晨,难的。 而努力朝幕后提线的大boss,奋发努力,嘿嘿,不可以咩? →_→,又熬夜了,唉,这章更新是昨天的。咳,今天的继续。给我加油鼓劲吧,按摩一下也可以哒~~~ 第四九章 严师 文德殿,齐笑煜背手慢踱着步,不时俯身瞧一瞧个别学生的答卷,不妥处指出故作不解发问,由其自己发现错误,更改作答。做得好的,则适时夸赞一二。 温润可亲的作派很是得人心,这些年幼的皇子们各个脸上眉眼带笑满心欢喜,丝毫没了往日考题答卷时的紧张无措。 执笔勾写完最后一笔,七皇子李朝昊小老人般地吁出口气,放下紫毫笔,执起答好的宣卷细细读看了几遍,这才露出自得满意的笑容。立身轻笑道:“先生,我作好了。” 回头瞟了眼香炉内才焚去一半的檀香,唇角勾起抹浅弧,齐笑煜停住踱步,回到讲台前,屈身正坐好,抬手示意了下,回道:“那就交上来,其余诸位,勿分心请继续。” 李朝昊眯了眯眼,向九皇子李朝韵扬了扬下颚,拂去边上侍监的手,亲自双手捧卷送了过去。像只得胜的小公鸡扬着头,踱着嚣张的步子。惹得李朝韵不满地嘟了嘟嘴,不就是最先答完嘛,咬了咬唇,执着笔,低首继续锁眉苦思冥想起来。 齐笑煜忍笑接过卷纸,先是大致扫了眼,不由心里暗自赞叹了声,小小年纪已然练的一手俊秀好字,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这年纪的孩子才刚刚启蒙而已。 低首细细读了一遍,整篇小赋用词遣句自然随意,几乎是一气呵成。三言两语道出了今日考题‘天道无为’的核心,切入诠释点也很清新特别,令人眼前一亮。不是作赋的人就立在身前,还真不敢相信是个七岁的娃儿写出来的。 到此刻,他总算明白了上一任离去的解师傅临别的那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还有那句晦涩难懂的忠告。确实难教,这样天份独特的学生着实难为了做他夫子的。小脑袋里的想法离经叛道的厉害呀,不愧是怪才秦豫硕教过的弟子。 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卷纸,勾唇笑道:“不错,很特别。但里面几处抨击孔孟的话有点过了,如七皇子所说:‘兼容并蓄,应时应事而用。’这句倒是说的极好,独行扁舟固然标新立异,令人耳目一新。可基本正道准则也不可轻易弃之,若父不为父,子不为子,皆不愿履行本职而想越俎代庖,那岂不乱套了? 独行踽踽,独行睘睘。一味的褒扬不可取,一味的批判亦不可取。善水有道行天下,聚溪成海纳百川。微臣的话,七皇子殿下,可明白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朝昊听得那个郁闷呀,撇了撇唇,闷闷地点了点头,勉强应了声‘嗯’。 瞧到这光景,齐笑煜执起笔蘸墨,低首在纸上勾删添减了几句,停笔放下,将卷纸交予李朝昊手里,继续道:“如此修改?是否意境大不同?” 李朝昊先是瘪唇嘟嘴,等瞧清意思后,眉眼绽开笑,抑制不住兴奋回道:“先生果然厉害,不愧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嘿嘿,嗯,就这般修改。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笔呵成,细微处措词不甚失当了。” “扑哧”一声,李朝韵放下笔,朝七哥毫不客气地扮了个鬼脸,刮着脸皮叫羞羞。众皇子纷纷停了下来,捧腹笑的,捂嘴笑的……形色各有,摆明了叫这嚣张不知天地多高的小子难看上一回。 李朝昊顿时羞赧了脸,瞪圆了眼,怒视着一干兄弟,倏地眯眼笑开,咬牙切齿道:“嗯,笑吧,抓紧时间死劲笑。等笑足了闹够了,一会的摔跤场上,嘿嘿……” 话音未落,现场瞬间噤声。只憨憨胖胖的五皇子李朝孟仍眯眼嘻嘻笑着,拍着自己的肥肚腩,甚是得意。他有体型优势,七皇弟不一定比得过他。 李朝昊瞬间怒了,新仇旧账上了心头,如干涸池底的鱼儿瞪圆眼张口急急喘着气,将答卷丢到讲台案上,卷袖准备教训一番。五皇子也不示弱,丢了笔,抽去腰带,拉开衣襟露出胖肚腩。文采比不得,武艺他可不能认怂。 其他人赶紧搬挪开矮案蒲团,拍掌旁观鼓噪起来。瞧到这番场景,齐笑煜感到额际阵阵发痛,如此无视他这做夫子的,嗯?呵斥劝架还是袖手旁观了? 正在他无比郁结时,外面一声通传:“平阳公主、长宁公主到。” 众皇子齐齐抖了抖身子,在侍监的帮衬下,一阵手忙脚乱中,挪回案桌正经危坐好,抓起笔来装作继续答题的模样来。五皇子快速地拉好衣衫,束腰带时余光瞄到平阳长宁进来,赶紧飞手抓起毛笔,攥在手里低头伏案装苦思。 齐笑煜掩唇轻咳了下,掩饰去爆棚的笑意。挑了挑眉,揶揄地瞅了眼众皇子。上来拱手请安道:“微臣参见二位公主,万福金安。” 长宁杏眼四下瞄了瞄,不离手的铁鞭适时地弯了下,在场方才玩闹的众人顿觉身后一凉,坐立的姿势越发地端正起来。 平阳忍笑递了个眼神过去,款步轻移,俯身瞧了几个皇弟的答卷后,立身转首,故作不解地笑道:“嗯,今日不是说讲庄子内篇《人间世》的嘛?怎临时考答起来了?天道无为,好宽泛的题目。” “呃,也是讲得过程中,临时起的意。” “原来如此,那可有答完的?” 平阳几步过去,拾起讲案上的纸卷,立身垂首细览了会,蓦然收起,勾唇笑道:“瞧字迹是七弟的,这篇议事的小赋写得不错。其他人,可都写好了?” 九皇子李朝韵小心地瞄了瞄长宁手里寒光凛冽的铁鞭,小声抢白回道:“正在写着了,快写完了。” 其他人亦赶紧应声附和了番,而后凝神屏息低首继续装忙。 瞧着如临大敌的众皇弟,长宁按忍住笑意,挑了挑柳眉,几步上前道:“那方才我在外头,听到里面的吵闹动静又是怎么一回事?”说着,杏眸含厉色,轻扫过去。 五皇子李朝孟抖了抖身子,背脊额上的汗珠吓得不断冒出,赶紧抬袖胡乱抹了抹,拉了拉松散开的衣襟,身子努力伏低,执笔搜肠刮肚地蹙眉思索着,唯恐被人瞧出来。 六皇子李朝寻小心地举手,呐语道:“呃,我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弄湿了桌上的书卷,其他人过来帮了一下忙。四皇姐,下次会小心的。” “打翻茶水,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文德殿变成了校武场,你说,是不是,二皇姐。” “嗯,确实。说谎的孩子,着实不讨喜。听说,将来鼻子会比别人的长。” 说着,平阳坏心地觑了眼六皇子可爱的俏鼻子,一脸的温和浅笑,立身四下瞄了瞄,笑道:“这样吧,就将老庄之说的那几本典籍通通誊抄上十遍。既练腕力,又能修定力。” 众皇子莫不瞪眼怔愣住,等瞧到长宁手里捏得跃跃欲试的铁鞭时,又齐齐抖了抖身子,看清二皇姐眼底的冷意后,纷纷起身拱手作揖道:“夫子无怪,学生们失礼了。” 齐笑煜微微颔首,眉眼开笑,朝平阳微微欠身表示了谢意后,立身勾唇笑了笑,说道:“嗯,无碍的。殿下们多礼了,微臣惶恐。相处三月有余,作为夫子,微臣亦有没做好的地方。管教稀疏平淡,令诸皇子随意失了礼数的。 臣自请罚去半年的俸禄,去软轿,每日步行往来承天门三个月。而诸皇子殿下,依照二公主所说,请诸位将桌上放置的书一并誊抄上十遍就可以。时间宽松些,也是三个月。” “啊……” 众皇子再也忍不住,趴案哀嚎声一片。桌上可有二十多本薄厚不一的书籍,不要,死都不要,他们要抗议。 “哦,嫌少呀。那就连身后的三排书架……” 五皇子李朝孟脸颊急红,立身站起,挥着小胖手,抢白道:“呃,不嫌少。够了,足够了。齐夫子,好师傅。我们知错了,就这些吧。 嗯,今日的考题,可否容我们回去重写一份,明日再交给你。时辰到了,我等该去校武场练武去了。” 其余诸位亦起身拱手作揖,一并连声附和着。逗得长宁笑弯了腰,挥手示意他们离去。众皇子互相瞄了瞄,瞧清打开的殿门方向,乖乖地拱手作揖告辞。纷纷有序离席,正身慢步走到门边,跨出门后‘哧溜’提起下袍,撒开脚奋力跑开。 长宁俯身捧腹哈哈笑个不停,几时见过她这些嚣张皇弟如此狼狈的。平阳立身站着,嘴角却有抹不去的笑意,几步上来欠身施礼后,笑道:“夫子好生厉害,本宫佩服。” “让二位公主取笑了,也是微臣的错,为师不严,失当。” “噗,这还不严格。齐夫子,既然学生都离开了。那就陪我与皇姐去听台水榭品茗垂钓,如何?额尔木图那家伙,已经在那等着了。” 齐笑煜愣了下,勾起抹温润的笑,拱手作揖道:“遵命,二位公主,请。” 长宁将铁鞭交到一边候着的安顺手里,想起昨日的那盘棋,快步跟上,开口央求道:“齐夫子,可以的话,今天,你继续教本宫下棋吧,唉,昨日去祁府,我只输了大皇姐半个棋子,不服气。你再教我几招,非斗死那臭棋篓子。” 跟上后面的紫鹃、怜烟等人莫不捂嘴忍笑,‘黑’臭棋篓子可算遇到个旗鼓相当的‘白’臭棋篓子了。只可怜了齐夫子,每日得空就得教这出了名的黑臭棋娄。 平阳无奈地觑了眼嘟嘴兀自咋呼生气的长宁,看样子,今日又是要瞧好戏了。钓鱼?!可至今没一条鱼上钩呀。倒是玄莫湖的锦鲤被喷香的鱼饵喂得越发地肥硕了。 齐笑煜适时与平阳眼神交汇了下,嘴角勾起丝暖意,撇首瞧了眼外面传得活煞星鬼罗王般实则娇憨平易随性的很的长宁公主,无奈地笑了笑。 往后慢几步,拉开一定的距离,笑道:“微臣遵命,四公主莫气了。对了,昨日的下半句可想出来了?” 一句话堵住了长宁的嘴,期期艾艾了一阵子,嫌弃地甩手道:“夫子还是饶了我吧,到地方,你再问二皇姐,还有慕容棠去。” “呃,今日,大驸马也来了。” 齐笑煜愣了下,脚下停驻了片刻,有些讶异。 长宁嘿嘿笑了笑,回道:“自然,哼哼!水斋诗社,现下可是很出名的。名气越大,来的人自然也就一天天多了。走吧,别让惜萱郡主他们等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惬意平和的一章,晚上大胖瞄又跑了,唉,努力盲目中。 第五十章 骂槐 “啊,不钓了,不钓了。这些饵料也不要了,全部倒掉。” 长宁气呼呼地将钓竿掷地上,不顾边上侍婢的阻拦,提起瓷罐将鱼饵料一股脑地全部倒进了湖水里,引得鱼儿纷纷游出水面争抢。 将瓷罐随手丢到个侍婢怀里,叉起腰,柳眉倒竖,杏眸眯起狠瞪捧腹笑得很是没形象的额尔木图,怒叱道:“哼!再笑,再笑就把你踹下去喂鱼。呿!这些鱼都成鱼精了,一看钓钩全都没影。哼!还是这样省事。二皇姐,快来瞧!鱼儿都游出来抢食了,五彩斑斓很好看的。” “噗哈哈……就说是你自己没耐心。唉,别过来。好,好,好……小生这厢道歉便是。” 一身儒生打扮的额尔木图赶紧丢下手里的鱼竿,退几步拱手作揖赔不是。嘴角的笑意却半点没少去,调皮地眨了眨眼,递了个秋波过去。继续道:“莫气,公主宽宏大量。乃大女子。莫与小生……啊,别别……我错了,闭嘴不说话总可以了吧。唉,说啥都惹到你,真难伺候。” 长宁顿觉一阵恶寒,双臂下意识地环胸抱起,努力冒出的鸡皮疙瘩,嘴角僵抽了几下,脸色越发地难看了几分,厉眼狠瞪着额尔木图唇红齿白的倾城容颜,还有那怎么瞧怎么刺眼的万年祸水德行。想到两人一直以来积压的老鼠冤,这一刻彻底爆发。 “呸,贱嘴猴子。当本宫是甚么?京城里那些养在深闺阁楼的笨女人?呿!懒得理你。那套在本宫这行不通,还有,你的皮相哄骗那些不知你脾性的呆丫头还差不多。少在本宫面前卖弄风情,哼!你这只可恶的白狐狸精!” 劈头盖脸的一顿狠骂,额尔木图也不恼,笑嘻嘻地从侍婢手里抢过茶水递上去,贼兮兮地笑道:“嗯,嗯!四公主说的对。小的确实有错,这厢赔礼。以后一家人的,别老这么羞辱我。小王将来没准可是你的姐夫。” “噗……” 茶水喷出,长宁弓身连连呛咳了好几声。额尔木图惊得赶紧闪身避开,站定后蹙眉手轻拍着胸口微喘着气,玉颜吓白醺晕双颊,一副孱弱美少年的秀逸样。 真真的当今卫玠,绝色美人儿呀。宫娥内监们瞧得一阵荡漾,不敢造次,只得纷纷拿眼神无声抗议谴责长宁公主的粗鲁。 瞧到被茶水溅脏沾着碎茶叶污渍的青衣摆,胆大些的宫婢几步上前将自己的绣帕递了过去。额尔木图不吝啬地给了个笑颜,弄得宫婢一个大红脸,蹲身福礼后含羞带怯退到一边。 长宁撇眼不屑地冷哼了声,心里默默腹诽了句:臭狐狸精。 甩袖转身快步回到水榭里,念念有词道:“哼!惹不起躲得起。想做本宫的姐夫做梦去吧,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抬首撇眼瞧了下突然起身拂袖而去的太子李朝勘,冷哼了声,一屁股落坐到平阳边上,侧肘托腮瞧了会,半晌,兴趣索然地收回眼神,哼唧道:“越发地无聊了,除了作诗下棋、赏花品茗、垂钓观鱼……唉,都腻味了,有没有新鲜的玩法?” 正忙着哄孩子逗笑的东平公主,得空抬首瞧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昨天不说好了,与我下棋的,两局没下来就没了耐心。出去和二王子殿下垂钓,瞧你,才多大会工夫,一恼又将鱼饵全都撒了。唉……” “呿,我是觉得没意思嘛。憋死了,真的要憋死了。” 淡觑了眼撇唇嘟嘴不满的长宁,低首轻轻哄拍了几下怀里蹬腿调皮不肯睡的磊儿,东平突然想到了那句:养儿方知父母恩。嘴角勾起抹浅弧,笑道:“你呀,唉,不说了。前天还跟我说京城都逛腻了,要出去瞧瞧了。女儿家莫心太野,收收这性子。看,现在有几个瞧到你,不害怕不头疼的。怎越大越发地顽劣起来了?” “哼!不要听,二皇姐,大皇姐又念我。做了娘亲,就换了个人似的。哼!别忘了,小时候你可没少带我去惹事闯祸。” 长宁拿手堵住耳朵,拼力往平阳这边凑。还不忘言语奚落东平,惹得众人一阵闷笑。曾经深受其害的慕容棠,难得出声点头应和。顿时羞恼了东平,柳眉挑起怒嗔了几眼拆她台的驸马。 慕容棠单手执着杯盏,俊逸的脸庞,难得的眉眼含笑,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回去。趁众人不备时,另一手轻拽了下东平的衣袖,算是赔罪。 摸了摸鼻子,无视去这对夫妻的甜蜜互动。撇头瞧向另一边,长宁倏地绽开笑颜,起身几步凑过去,笑道:“惜萱,你们在玩甚么了?也加个我。” “哦,填字猜谜。要来嘛?难得聚会一次,就不要总是抱怨。长宁,觉得你今天的脾气急躁呀。哪里惹你不开心了,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帮你参考一二。” 闻言,长宁心里明显怔了下,呃,有这么明显?面上还是带着恬笑,回道:“哪有?要说嘛?哼!也没甚么!就是霄灵那丫头来信,说过阵子要来京城到咱们这水斋诗社瞧瞧。” 惜萱郡主先是一愣,而后了然地笑了笑。朝长宁招了招手,岔开话题地开口道:“嗯,来就来吧,最多加个座位。来,我教你怎么玩这个。” 长宁眯了眯眼,噙起抹笑靥,紧挨着惜萱落了坐。三四个女孩凑着围坐成一圈,你推我,我推你地笑闹了起来。 平阳执着白子轻落到棋盘上,抬眼淡觑了下长宁的方向,朝对面执黑子的齐笑煜轻颔了下首,开口道:“不行,这局大势已定。本宫认输了,到此吧。” “呃,还未见分晓了。真不继续了?” “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 “呵呵,欲知目下兴衰兆,顺问傍观冷眼人。这首诗,公主也读过?” “嗯,也是我没了兴致。许是乏了,拿这当借口,可行否?” 闻言,齐笑煜轻摇了下头,将手里的黑子放回棋奁,噙起抹若无的浅弧,回道:“当然可以,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 “战罢两奁分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那就算和棋,行否?” “微臣,有说甚么嘛?公主决定就好。” 说着,齐笑煜伸手将棋局弄乱,端起茶盏慢饮了口,眸光闪了闪,慢悠悠地吟道:“珍珠遗弃自蒙尘,黑白混淆乱伪真。” “秋雨枯棋遭劫杀,春风拂拭涣如新。夫子,好好的念这诗做甚么?” “只突然想到了,就随口吟诵出来了。” 平阳勾了勾唇角,没有立刻应声。低首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风声鹤唳叹符坚,落子从容赞谢安。” “茶酽酒温棋未了,灰飞烟灭凯歌还。微臣明白了,再下一盘,可否?” “本宫有拒绝的余地嘛?再一盘,怜烟,将棋子分拣一下。” 闻言,齐笑煜举起茶盏示意了下,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外走廊,额尔木图勾首瞧了会,只觉牙根阵阵发酸,索性扭过身子继续将饵料往湖里洒,心里则一阵唉声叹气。 他现在是越瞧越迷糊,女人心海底针。对于传闻中的平阳公主,他还是很仰慕的。贤女美眷本就难得了,更何况她是大夏朝唯一的嫡出公主。身份加上名声,自然令人趋之若鹜。他自觉容貌才情皆是一等,自然需要个一等一的美眷与之相匹配。平阳当然是目前最合适他的,是他王妃的不二人选。可以说是门当户对,放眼天下,确实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满怀憧憬自信地过来,甚至不惜留在大夏朝游学。可惜,慢得不止一步。就算没了那只暴躁冷酷的山狼,却还仍有只善解人意的藏獒。望而生畏,唉,连边都不能沾。 反正他宁可卷起袖子与山狼俐落干一架,也不要糊里糊涂跟藏獒争抢食物。罢了罢了,不急,来日方长。 想到方才的骂战,嘴角勾起抹浅笑。那长宁倒是很有意思,可惜,完全不合适自己。想到与大哥离别时的信誓旦旦,不由又是一声长叹,眉头皱起,靠柱而坐。清风吹过衣袂飘飘,好似谪仙玉人迎风而立。 众人瞧得一阵恍惚,暗自赞叹美人如斯。想到二公主的刻意疏离,丝毫不为其所动;四公主的蛮横彪悍,暴殄天物般地欺负辱骂,不免为这痴情男儿心疼。 长宁淡瞟了眼,冷嗤了声,与那慕容棋一个模子拓的,一个德行。最讨厌这种男人,撇了撇唇,低首继续玩自己的。东平两厢瞧了瞧,选择莫不吭声。 时间稍纵即逝,很快到了掌灯时分,紫鹃命人奉上晚膳,一番诗酒助兴,吃完后便随意散了。 锦福宫,长宁冷僵着脸静静坐在榻上,突地起身将茶盏扫到地上,抬首眼神复杂地瞅了会平阳,咬牙切齿道:“二皇姐,您去求父皇废了二哥吧。不成材的玩意,当真的寒人心。” 有别于长宁的暴怒,平阳掀开茶盖,低首瞧着新泡得茶面上浮沉不定的茶叶,倏地轻笑开,带着一丝丝苦味哀凉,问道:“废了他,立谁?长宁,今日人前你过了,但凡明眼人都能瞧出你有心思,甚至有了几分掩不去的杀气。” “哼!都这么久了,我都没能杀了简子茹。当然没好脸色,你说那糊涂二哥,我都调查出来:简太傅与庆山王党有瓜葛,他居然不信我这亲妹妹,信外人。 还敢管我要证据,真想掐死他,扒开他心肺瞧一瞧,还是不是我那二哥李朝勘。一个狐媚子而已,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蛤肉糊了他的眼,猪油蒙了他的心。混帐玩意,我呸!” 瞧着气得七窍冒烟的四公主,秋月如梦初醒,击掌惊叫道:“啊,原来今天听台水榭,公主你是指桑骂槐。明里骂突厥二王子,实际说给太子殿下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小齐戏份不少吧。 信子家的猫咪:毛绒球,咳,长大了,玉照一张。还有那6,7个就算了……这只最乖,给拍照 第五一章 借刀 勾起抹哀伤的浅笑,平阳静静坐在那双手抱着茶盏,想由着透入指尖的可怜温度来温暖自己。上一世她傻了一辈子,将一块石头放在心口捂,石头没捂热,她的心却冷了,甚至死了。 这一世,她笃定了自己要走的路。老天爷却怎么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她,一路的荆棘,明知道结果却力不从心。自己也许可以轻易逃开,可母后、四妹……该怎么办,她纵使一肚子的数,可有口难言。 知道不可为,她为之了。知道碰不得,她碰触了。呵呵,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选择复仇报恩。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后悔。纵使此刻想去找良人,良人又在哪里?上一辈子以夫为天,恪守妇德,可最后又如何? 只‘愚妇’二字概括了她一生,这一世就算可以择夫再嫁,她也不再是当初的李冉儿。她变了,变得计较得失,变得满腹心机……变得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她让自己变成这样,可……老天爷,您是真的想让她再重复一次上一世的悲哀嘛? 双目紧闭,两行清泪默默流下,咬唇沁血丝毫没有察觉。双眸倏地睁开,澄亮清澈,前所未有的坚决。泪水还未干,平阳却已下定了决心,箭已离弦,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到如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长宁,没事的。有皇姐在,你不必太担心。太子的位置永远都是二皇兄的,将来的……也是,由不得他。还记得元宵节那夜我跟你说的:前朝的高密公主说过的那句话嘛?” “人道是常羡慕断线的风筝,殊不知,断线的风筝依然由不得自己做主。” “记得就好。皇兄如今想做那断线的风筝,你觉得可能嘛?” 瞧到平阳眼底的寒光,长宁怔了下,默默摇了摇头,不敢随意接话。 眼前的二皇姐好陌生,对了,跟元宵节那晚独处交谈时一样,像及了地狱浴血而归的女罗刹看似美丽,实则淬毒。满腔的仇恨却包裹在平静如水的外表下,外人轻易窥视不见。 “风筝的线太长了,拉扯着多费力。我想四妹与我都没这耐心,翱翔蓝天的风筝不愿意做,那就做木偶戏里面的傀儡娃娃吧。光鲜的外表粉墨登场演完戏后,只能深锁在暗无天日的黑箱子里。 长宁,有句话我们都说对了。你说想做昭德皇后身边的赵兴,琼花公主侧旁的扶汤时,我说只愿做琼花公主身侧的高密公主。一句戏言成了真,应了谶。 这就是命,四妹,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本想暗里杀了简子茹作罢,不成想,老天爷都站在她那边。几次都不得手,妹妹一片苦心却……既然明劝没用,暗杀也无可能。 总是这样遮遮掩掩,我也累了。明天,一大早你让椒房殿的顺公公去简府一趟,传口旨说母后要召见简子茹。这样,皇兄就不好不放人,他想简子茹名正言顺的进宫,就必须得到父皇母后的首肯。 一旦进了椒房殿,她一脚也就踏进了鬼门关。不必手软,记着,哪怕是当着母后的面,惊了下凤驾,也要诛杀了简子茹。此计若再不成,就直接去父皇那,将前一阵子查出来的通敌案直接栽给他。最多株连简氏九族,也是活该。 我想,现下,关在死囚牢里的叛贼肯定十分愿意洗清罪名。保全九族,怎么看都是十分诱人的饵料……” 话音未落,秋月捂嘴发出压抑的抽气声,绝对是幻觉,公主疯了嘛?若是不慎被追查细究起来,纵使她是皇上的嫡女、尊贵的公主,可是同样会没命的。这可是一步险棋,公主当真不要命了嘛? 长宁懵了会,倏地绽开笑颜,轻点了下头。伸手握住平阳,将额头抵放到对方手背上。半晌,闷声道:“我听皇姐的,刀山火海,妹妹陪着你。若是他日败露了,黄泉路上,还有妹妹在。” 平阳眼眶热了热,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勾起抹苦笑,说道:“没事,尽管放手去做。到时木已成舟,二哥纵使飞天遁地,也救不了那女人。” “可他……也许,二哥会恨我们。再也不认我们,皇姐,你怕吗?若是将来二哥登上了那位置,回头报复……到时,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傻丫头,琼花公主只是件美丽的摆设,高高在上。她的绝色美貌成为统治天下最好的利器,她只要每天按时端坐在皇位上,做做样子就可以。而高密公主却在暗里运筹帷幄,掌控着当时大夏朝真正的命脉。” “皇姐,你?!小妹愿做爪牙扶汤,仰望着琼花公主,听命于高密公主。纵使日后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生在世,只能靠自己。四妹,这句话既是说於你的,也是说於我的。放心,如果今日的一切皆是空谈,他日,你我未能做得高密、扶汤,也有后路:一条忍辱生,一条壮烈死。” “皇姐,若真有那日,小妹宁可立着死,不愿苟且活。” 联想到前世,平阳怔了下,泪水默默淌下,绽开笑颜道:“放心,这次有皇姐陪着你。” 听到这话,长宁倏地破涕为笑,敛帕抹去彼此的泪水,扑进平阳的怀里,轻笑道:“嗯,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皇姐,若有来世,我还投生帝王家,但我要男儿身。我恨!真的恨,第一次懂得了‘恨’字的意思,皇兄居然信外人,不相信我。 自古无情帝王家,妹妹我不愿做任人摆布的棋子,只得拼力做那双翻云覆雨手了。纵使身死,不后悔。” 怜烟五婢边上默默听了会,蓦地站成一排,齐齐下跪道:“奴婢们愿生死相随,至死不悔。” 长宁撇头瞧了会,敛袖胡乱抹了抹泪,笑道:“你们能帮甚么忙?倒忙?!” “四公主,还在气暗卫的事情了。经得这件事也好,至少我们知道了太子早也已经下手准备,只可惜轻易就被个狐狸精迷住了眼。权色利,男人有几个可以逃出这些的。 我们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好。若是一个女人摒弃了情爱,舍弃做母亲的天职,天下再没有牵绊她的东西,结果会如何?” “你是说昭德皇后?她冷静的智慧、她杰出的治国才能,可不是寻常人可以学来的。” “四公主,你觉得皇后娘娘,如何?常言道:三个臭皮匠,当个诸葛亮。与其犯险为之,不然借刀杀驴。” “呃……你说直接告诉母后?” 轻拍了下惊讶不已的长宁,平阳赞许地朝怜烟点了点头。凑耳与长宁说了些话,两人起身重新梳妆了下,连夜去了椒房殿。 一夜无眠,顾皇后由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了然……最后的赞同。瞧到天蒙蒙亮,嘴角勾起抹慈蔼的笑,传来顺公公,说道:“顺子,去简太傅府上:传本宫的旨意,说太后老人家与本宫想瞧瞧未来的东宫侧妃,顺到东宫传召太子,让他一并来用个午膳。” “母后,您?!” 长宁有些不安,伸手拽了拽顾皇后的衣袖,怎让皇兄一起过来。 顾皇后笑了笑,安抚性地拍了拍长宁的手背,笑道:“为个狐媚子,要脏了本宫两个心肝宝贝的手。未免太给她面子,平阳的后一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着实牵连无辜太多,枉造杀孽。 既然明里暗里都杀不得,只好让她自己死。好闺女,亏得你们相信母后。这事就由母后来办,你们边上瞧着就好。自从刘兰芝的事情后,本宫对与庆山王那一撮子可是一肚子火,藉着这次敲打一番,未尝不可。” “不杀不抓,只传来吃饭,母后想怎样对付她?” “不可说,不可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糊里糊涂……后来,索性就将错就错了,来,肚子都饿了吧。陪母后用个早膳。” 长宁嘟起嘴很是不满,平阳勾了抹甜笑,上前挽住顾皇后,笑道:“母后,孩儿可擦亮眼睛,等着了。” “嗯,你个小人精。我想,要不是长宁几次三番沉不住气,打草惊蛇坏了事情。逼得你这人精走投无路,这才,总算在我面前现了形。不然,你打算瞒我到甚么时候?” “母后,忧劳。这些小事,本不劳你费心的。” 顾皇后无奈伸手抚了抚平阳的头,心里感慨万千,都是她不好,等注意时平阳这孩子已然蜕变得几乎她都不敢认了,小小年纪就藏着很多心思。问她面上只装娇憨、得劲地撒欢插科打诨。 所有的事情全一肩默默扛下,册封皇后立太子,嫁祸心刘兰芝,巧妙离间庆山王父子,以婚事拉拢祁慕容两家。放逐花老将军一家,实则地方争权。将慕容棠、祁道泠升官至京师,变相挟制掌控。将嫡子李从让劝去戍边,等于间接割了庆山王一刀。 现在,又册封贺氏一女为太子妃,拉拢越徽地界的贺氏一族。加上先前赦免的江南乐户,大夏朝最富饶的地方几乎囊括了。一步步虽说不讨巧,可步棋的细心缜密她不得不惊赞,这真的是那个胆小怯弱的冉儿嘛?羽化成蝶,光彩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章算是理顺平阳大部分的计划了。咳,心机可以咩? 第五二章 鸿门 椒房殿偏厅,晌午时分,太后坐首席,皇后、郑贵妃左右随坐之,太子居左上侧陪同,挨着的是七皇子李朝昊,紧接着是彭左相、简太傅、礼部黄尚书等几位朝中大臣,右侧依次东平、平阳、长宁,次之简子茹、黄尚书家三千金黄宝媛等几位女眷。 太后抬眼四下瞧了瞧,很是满意地撇首瞧向皇后,噙着和蔼的浅笑,开口道:“嗯,皇后呀,瞧这几个闺女生得多水灵。不错,哀家满意。开席吧!” 顾皇后含笑颔了颔首,递了个眼神过去,顺公公拂尘一挥,正身洪声唤道:“传膳!” 外面候着多时的宫婢内监们捧着各色盘碟恭敬地缓步呈送进来,上好菜后便默默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一两个随侍斟酒递菜的。 “今日是临时起意的,就当是寻常的家宴,诸位不必多礼。哀家礼佛平日不吃酒,就不相陪了。诸位大人,也请随意,随意的好些。” 太后慈祥地笑了笑,率先举箸开了席。闻言,众人只得端坐着微欠身行了礼,跟着举箸吃了起来。 席间只随意聊了些无关紧的家常闲事,虽太后说了随意不必拘谨,众人亦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太后的每句话,尽力做到滴水不漏。 瞧到这光景,太后也不恼,嘴角勾了勾,以茶代酒示意后,便招呼众人继续进膳,不再开口发问,只笑眼和蔼地瞧着右侧的几位官家千金,瞄瞄这个,瞅瞅那个,不时与皇后、郑贵妃凑耳悄语上几句。 彭相等一众吃得越发地食不甘味,太子坐在那倒是还好,起先,还不时余光觑一眼对面座位挨在一起的简子茹、长宁二人,如此几次后,发现安然无碍后便不再理会。低首只顾自吃了起来,由着边上的侍婢斟酒,状似席上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平阳静坐在那,面上依旧是那副恬淡娴雅,举箸优雅进食着。冷眼旁观着周遭的一切,姜果然是老的辣。皇兄的装聋作哑事不关己,母后藉着太后想抱嫡重孙的想法,与郑贵妃很是有默契地一搭一唱,哄得太后笑眯了眼,连连点头称好。 简子茹、黄宝媛几位与宴的官家千金,神色各异,喜不自胜者有之,清冷淡漠者有之,懦弱怯场的亦有之……但各色姿容皆属中上出挑者,盛装打扮下倒有了几分争奇斗艳的意味,瞧得人几分倾羡,几分惆怅。 长宁调皮地黑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蓦地笑开,执起案上的酒盏凑近平阳,低语道:“二皇姐,我们吃一杯。” 年纪小到底沉不住气,平阳柳眉微挑,暗自叹息了下。端起茶盏慢呷了口,轻声回道:“今日陪皇奶奶进膳,我也不吃酒。自己吃去,莫闹。” 听得这话,长宁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缩到了一边,乖乖地低首进餐不再吭声。平阳淡淡笑了笑,抬眼与顾皇后目光交会了下,便继续装泥塑冷眼静待作壁上观。 大概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寂然饭毕,宫婢内监们进来奉上茶水果品,撤去了碗盏盘碟。由着皇后的伺奉,太后茶水漱口盥手后,接过茶盏慢饮了口,开口说道:“好了,现下茶余饭饱。你们就陪着哀家,说些不打紧的闲话吧。” 话音未落,众人纷纷站起恭敬行礼连呼不敢。太后勾了勾唇角,也不恼,双眸炯亮,经得方才皇后、郑贵妃的耳语密谈,精神头正好。继续道:“呵呵,都说了当家宴。莫与哀家行这些繁缛礼节,免礼,都坐下。彭左相,我那孙儿媳可到得京师否?到了的话,今日怎没来?” 无疑晴天来了个霹雳,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尤其与宴的一众官家千金中,简子茹明显身形僵了僵,低首敛帕暗暗绞指。黄宝媛翦水含笑温情地觑了眼身侧握拳绷起面上却仍故作淡定的太子,嘴角勾起个促狭的浅弧,回眸轻投了个冷瞥给明显艾怜的怨妇。其他人则多做不明、或事不关己状…… 顿时,顾皇后冷意入了眼底,噙起抹温雅的笑,开口道:“母后,瞧你心急的。旨意还未颁布天下,你怎就随口说出来了?” “皇后,这话,像是在责怪哀家。哼!别以为有小孙儿抱,哀家就忘了这头等的大事。都吩咐下去多久了,怎至今还没具体的动静?” 郑贵妃以扇掩唇笑了笑,解释道:“姐姐,你瞧瞧,老祖宗在怪我了。唉,臣妾确实不争气。陛□前侍奉这些年未有所出,好不容易老祖宗交代点事情,又左右拖着。臣妾这厢跪……” “好了,好了。哀家不是这意思,瞧你们这一唱一和。瞧瞧,弄得彭相多不自在,且近几步回话。” 彭左相愣了愣,赶紧起身躬身行礼后,往前走了几步站定,拱手作揖回禀道:“禀太后、皇后、贵妃娘娘:前日就到了,正在府下住着。因长途跋涉多有疲倦,贱内无知,瞧到许久未见的家人就亭中闲话了半宿,不想受了寒凉,现下正病着。微臣该死,请太后责罚。” “哦,这可不好,那可让太医过去瞧过?” “回太后:当夜就请了赵太医诊治了,无碍,说是吃几副汤药就好了。” “那就好,越州离这千山万水的,也难为了那孩子。好好歇着吧,哀家不急这一两天。对了,皇后,可问得皇帝,何时颁诏?” “回母后,陛下说了下月初一好日子,届时大诏天下,按礼迎娶太子妃。” “好,那可有得忙了。郑贵妃、皇后你们要多多操劳些了,都快三十多年了吧,哀家至今记得皇帝娶孝贤吴皇后的时候发生的趣事。即席行礼时,皇帝紧张踏错了步子,一脚踩在了吴后的裙裾上,不是边上人拉衬着,可是丑大了。 呵呵,还记得不,那个羞得大红脸儿手足无措的新郎倌,最后居然同手同脚走路,唬得典仪官一愣一愣的,差点念错了词,当时的戚太后笑得只揉肚子疼。” “臣妾记得,母后急坏了,命高公公偷拽了把才回神。” “可不是,以后臣妾再也没瞧过。一晃眼,已然……算了,不提了,老祖宗,我们说现在。臣妾以为侧妃还是依旧礼,在大婚前册立妥当些。” 瞧了眼下座安然静坐面色如常的平阳,郑贵妃决定不再岔那些有得没得,直接奔今日的主题而去。太后眉眼挑了挑,瞧着右侧的一众美眷,慈蔼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嗯,也好。由着你们,不过要加紧办,就这几天完事的最好。勘儿,你至今东宫无一人,年纪也早过了成家的时候,下月就颁诏迎娶太子妃。现下哀家做主替你提前纳几个佳眷,宫里充盈一下。瞧着在场的几位,有中意的嘛?” 太子李朝勘明显僵愣住,身侧的拳紧松了几次,面色讳寞,倏地站起弓身回禀道:“回禀皇祖母,孙儿没意见,一切任凭皇祖母做主。” “呵呵,那好。郑贵妃,就交给你来。说了半日……哀家也乏了,先回宫休息了。” 众人赶紧跪地行礼,太后站起身,忍笑朝平阳眨了眨眼,便由着随侍的搀扶,出了殿上了辇舆而去。 太后前脚刚走,没一会儿,后脚太子便以国事忙匆匆告了退。皇后也不恼,留下剩余一众又笑语了会,瞧了瞧日头,才示意顺公公宣席散命他们都跪安退下。 离开时,众人神色各异。黄尚书家的三千金黄宝媛捏着皇后方才赐的玉簪,行走时故意侧肘撞了下简子茹,冷嗤了一声,昂首与两个闺中熟识一并离开。 瞧着前面渐渐远离的各色窈窕身影,简子茹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千万句爱语,无数次的花前月下指天盟誓,怕也敌不过眼前的一片姹紫嫣红。 花无百日红,明媚鲜研能几时。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可现下,她发现纵使自己算计了,身如浮萍随处飘,父亲出身寒门,为官以清廉自居。当年受过庆山王的提携知遇之恩,如今做得中书省平章政事,从一品的官。得蒙当今皇帝眷顾,又做了太子太傅。 如今看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点滴知遇之恩,现如今她父亲需涌泉相报。夹在庆山王与太子之间,昼夜胆颤心惊苦闷难熬。半年前父亲的一场病,让她与传闻中的太子殿下碰了面,霎那间天雷勾得地火,她爱上了,恋上了。 刻意地园中相遇,传递诗词,乃至亭中独处下棋谈诗,弹琴抚曲……青涩甜蜜的日子没过多久,庆山王的人暗下偷上得门来,命令他们一家以后需事事服从听得庆山王的安排,太子来府上,事无巨细皆需回禀。她害怕过,甚至胆怯想逃走…… 后来发现,庆山王那边只是希望她继续亲近太子,以女色柔情迷惑他。虽然很是歉意,但满腔的爱使得少有的歉疚瞬间烟消云散,花前月下灯烛下,红袖添香。她迷失在柔情似水中,她是爱太子的,真心地想与他执子之手白头偕老,至于庆山王与她无干。 纵使蒙上了双眼,她的幸福依然没有持续多久。依照庆山王那边的计划,她的名字出现在太子妃最后的名单人选中。父亲为官多年的名声威望,还有简家清贫无后台的家世,依照之前的太子妃人选规则,最后雀屏中选的一定该是她。 可惜,一切事与愿违。先是长宁公主对她的百般刁难,还有那无时无刻随时可能发生的明里暗里的杀机。父亲唉声叹气想辞官保太平,她前所未有的惊慌害怕,可她不甘,不甘……凭甚么,她哪里碍着了她们,非杀了她才肯罢休。 藉着一次独处的机会,她满眼含泪瑟瑟发抖地依偎太子怀里,倾诉哭泣出一切。就算被厌弃,得不到垂怜,就算不能令他们兄妹反目,至少也要膈应一下那些暗里想害她一家的人。 出乎她的意料,一向性格稳重的太子得闻后居然暴怒,不惜与长宁公主大吵了一下,甚至派他的贴身暗卫昼夜不离地保护自己。她感动了,太子还是爱她的。 也是那天,太子向她许诺了一切。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共白首。她感动得泪水汪汪,不愧是她瞧上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子妃的人选却一直确定下来。由于长宁公主的血腥手段,任何消息都打听不出来。她只能勾长了脖子慢慢等着,今天终于知道了,贺雅涵一个从四品地方刺史的女儿。凭空冒出了这么一个人,她纵使入宫也只能做侧妃。 回头瞧了眼巍峨的椒房殿就像张嘴的巨兽,随时吞噬着一切。绵延的宫墙,冰冷的青石砖,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一阵恶寒,以前陪着父亲进宫怎么瞧出这么空旷寂寥。 没意见,任凭他人做主?!呵呵,也就说侧妃的人选有没有她都不一定,为甚么?为甚么?绵绵爱语犹在耳边,简子茹面色苍白,佝偻着腰踯躅前行着。 一阵凉风吹过,她努力抱紧身子蹲了下来,简太傅悄悄地跟上来,朝边上的侍卫作揖打个招呼,凑身安抚道:“快走吧,孩子,咱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咳,更新慢的最近,抱歉,信子努力补上,亲们不要抛弃信子哒,泪眼…… 第五三章 逆转 “母后,你到底做甚么码?啊,怎么可以放她们回去,还有,你刚才居然夸那个狐媚子?!母后,你之前不是说要教训她……哼!母后到底是疼二哥,舍不得碰他的心肝宝!” “长宁!” 椒房殿内室,长宁急红了眼,积压於胸多日的纠结怨恨使得她越发地沉不住气,怒气匆匆地朝顾皇后甩着狠话。平阳适时地一声喝叱打断了她,强忍着鼻头的酸意,咬唇撇首坐到一边,兀自生起了闷气。 担心地瞧了会脾气暴躁的四妹,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瞥了眼静静坐在那不为所动嘴角仍噙着笑品着香茗的顾皇后,近几步半撒娇地蹲靠着她的腿边,仰首轻问道:“母后,莫说四妹不明白,孩儿也糊涂了。能告诉我们嘛?底下你打算怎么做?” 顾皇后勾了勾唇角,放下手里的茶盏,执起平阳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蓦地伸手挑起平阳的下颚,细细地瞧了会,而后颓然叹气道:“和吴妹真像,不知不觉间我们的冉儿已经长大了。女儿家终是要嫁人的,牵扯参与太多朝堂的事情,终不是好事。可……母后没用,没能教导好你们的兄长,不仅仰仗倚靠不得,将来没准还会连累了你们。 冉儿,我的好孩子。母后欠了吴妹,现下又要欠你。母后今日是想立刻处置了那狐媚子的,一来断了你兄长的念头,二来敲山震虎。可惜,可惜你兄长的反应令母后心寒,更是心冷。不值当,真的不值当,白白操了心。如此德行,不适合,真的不适合。 母后方才想了很多,觉得与其掐断了,不如留着这祸害。看清了是他的福,看不清也是他的命。这样糊涂的太子保了又有何意义?一叶蔽目不见泰山。糊涂,若是他看不透女色,即使除去了一个简子茹,将来还有赵子茹,张子茹……何时是个头,思前想后,母后决定留下这祸害。” 听到这里,长宁倏地站起来,急急地抢白道:“不行,那狐媚子可是庆山王的人,她会害了皇兄的。” “那又如何?!你告诉了他?他知道了却不愿深信你,仍浑沌装迷糊舍不得放手心甘情愿地被美色所迷惑。这样的人如何担得国家大任?” 顾皇后面色清冷,带着几分绝然、几分哀痛,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为君者当为天下先,先帝做到了,方才有了‘延光中兴’。你父皇拼力守住了,藩镇割据危机四伏下,大夏朝依旧屹立不倒。 今日,母后说句大不敬的话:可惜陛下顾念手足骨肉之情,终没能做好这皇帝。长此下去,延光中兴的余晖照不得几日了。庆山王一党把持朝政已久陷害排除异己,现势力盘根错节且有日益壮大之势。 反观你皇兄:势微力单,夹缝中求生存。区区美人计就迷了眼,神魂颠倒乃至是非黑白不辨,如此的不争气,当真的混帐。” 说到这,目光如炬,冷脸狠狠地拍了下案,惊得长宁瞪大杏眸,默默咬唇不敢再吭声。张了张嘴,平阳低下首,终没有辩白。 “对于犯浑的男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纵使你拼力斩断了,他依旧心心念念不忘,乃至心生怨恨迁怒。母后是不愿这么想的,可惜,你兄长今日的表现由不得母后不这么想。 与其最后吃力不讨好,不如遂了他的心愿。生死各安天命,怨不得别人。至于其他,你们不必担心。我已打算修书给你们的大哥,漠北历练了这些年,也是该回来看看了。” “大皇兄,母后,您?!” 这次连平阳都吓到了,顾皇后深深瞥了她几眼,将平阳揽抱到怀里轻轻抚拍着背,倏地温柔笑开,却掩不住那苦涩,继续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每个都很重要,舍了谁,为娘都舍不得。可惜,有时为了多数,个把迷糊不争气的,也是当放下则放下。 好孩子,你们己经尽力了。莫再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想要的,就给他。” “母后,那可是二哥。你当真狠下这心,不管?由着那些居心叵测辈任意妄为?” 平阳惊讶到不行,长宁早已忘了生气,扒着顾皇后的双膝,双眼含泪饮泣,不敢置信。 顾皇后瞧了瞧两个明显被吓到的孩子,轻轻叹了口气,牵扯着嘴角勉强温和笑开,解释道:“母后方才是气话,一时的抱怨,说着吓你们玩的,哈哈,吓到了没有?可不能随意说於外人听的。那可都是大不敬的,都是被你们急糊涂了才说的,不算数! 不管?母后何时说过?瞧你们,往日的聪明劲都哪里去了?母后只说如他的愿,封那狐媚子做侧妃安然送进东宫。可没说不管其他!” “封做侧妃?!母后,你这么做,我和二皇姐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你这丫头,火急火燎的性子。就算如她们心愿进来了,那日子未必好过。东宫有邱公公在,还有一堆的姹紫嫣红。 长宁,你给母后做件事情。底下几日多费些心,宫里宫外多瞧瞧,挑选些伶俐貌美的娇龄女子。记着,地位出身越低贱越好,最好挑那些长得柔情似水、擅长撒娇使媚的,挑好了就直接全送到邱公公那去。” “呃……母后,你又想做甚么?父皇知道了,还不直接扒了皇兄的皮,我也逃不了。那些朝臣会怎么议论?还有,你把那太子妃往哪里摆?” “太子妃迎娶在即,东宫多内监,甚少宫婢。有的,也是年纪一大把的。挑些年轻伶俐的丫鬟哪里有错?总不能让你皇嫂嫁进来,连个出挑顺手的使唤丫头都没有。岂不让人笑话我皇家,颜面何在?你父皇若是还会发难,由母后顶着。放心,去办吧。” “噗,好的。那往后东宫可热闹了,孩儿迫不及待了。” “母后,万一皇兄是真的喜欢简子茹,并不为其他美色所动了。” 相对于长宁的幸灾乐祸,平阳蹙起柳眉,很是担心。 顾皇后愣了下,蓦地笑开,点了点平阳的额头,笑道:“都说你人精!今个当真糊涂,傻了?” 闻言,平阳怔了怔,瞧着边上撒娇打欢的长宁,还有笑语安慰的母后,再一次深深感触到生为帝王家的无奈。一片和煦下掩不去那铁血冰寒,母后的话不是气话,许是她心底的真话,大实话。 大皇兄,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牵扯自己的前世种种,好像与他牵连并不大。印象中他一直默默驻守在漠北的苦寒地,末帝时中原割据动乱,乃至改朝换代了依然。一切好像与他无关,但是正因为他的尽职把守,比邻的白毛罗刹国才无半点可趁之机。 可惜,她前世深宅闭居甚少关心世事,关于大皇兄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母后突然提到他,还真吓愣住了自己。若是记得没错,大皇兄的母亲是当时戚太后的贴身宫女,瞧着满意赐予父皇的,父皇还是太子时就去世了。 而大皇兄后来是由母后照顾的,她依稀只有点儿时的印象。三四岁时被大皇兄抱到树杈上坐着说是瞧风景,结果却吓得她嗷嗷大哭。带她去承天门城楼放风筝,她差点意外摔下去……自从那次意外受得惊吓大病一场后,就再也没瞧见过他了…… 若不是母后今日刻意提起来,自己真的想不起来这号人。也罢,这件事由着母后了。如母后所说,若是撇不开情爱,纵使他日坐得那高位,也未必能担得那大任。让二皇兄经历一遭也好,是生是死皆是他的命,与人无干。 贺雅涵,只可怜了她。罢了,若想她能如自己所计划的那样迅速发挥作用,有个狐媚子简子茹陪衬映托着,未尝不是件好事。正好藉机检验一下她的能耐,还有如母后所暗示的:该是另辟条后路的时候了。 翌日,长宁一反常态,一大早主动去东宫和太子诚心道了歉,顺便道了喜。一番撒娇蛮缠后,言之:过往一切皆是玩笑误会,莫与她这小孩一般见识。甚至还乐呵呵地邀请太子,带简子茹来水斋诗社玩。太子李朝勘得闻大喜过望,兄妹和好如初,多日的冷战彻底结束,烟消云散。 没几日,太后懿旨颁下,简子茹封为良媛,随着一众册封的佳眷进了东宫。紧接着,长宁精挑细选的各色佳丽也迅速入住进去,一下子,向来死气沉沉的东宫姹紫嫣红、曼影缤纷热闹了起来。 平阳面上继续过寻常日子,刺绣描画、读书练字、玩闹扑蝶、骑马秋游……空闲时,多待在听台水榭水斋诗社联诗作词逍遥自在。暗里则按照顾皇后的暗示,命怜烟写信给漠北的大皇子。让他得空的时候,带着王妃孩子回京看看。 突然的逆转,庆山王那头先是惊讶,但很快恢复的淡定。到底是毛丫头,小孩子心性的厉害。瞧到简子茹的安然得宠,也就暂时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_→,无视我吧,卡文到现在,泪眼,又是零时,o()o唉 起立蹲下,标准姿势。 信子也爱狗狗哒,可爱咩~~ 第五四章 巨变 两月后,太子的大婚如期举行。恰此时,嘉峪关又传来战捷喜报。圣献帝阅览后大悦狂喜,随即颁诏天下同贺同喜。一时间万贺来朝,盛况空前。 自耿吴之乱后天朝日渐衰微,动乱虽平定地方却藩镇割据各自为政,上京早已成了定期朝贡觐见的摆设。国力渐弱边关不稳,自然蛮夷战火四起。 先帝时更曾倾尽国力意图收服旧土,奈何天不遂人愿,虽有小胜对全局却收效甚微,长此以往只会动摇国本,最后只得含屈受辱签约纳贡求安。直至今日,漠西蛮夷瓦伦部骄横已久,视边陲如其库房粮仓任意予取予求。值金秋丰收之际,如往年般边城百姓秋后收割入仓刚完,他们便纠集铁骑大军准备袭击诸边城意图抢掠现成的硕果。 可今不同往日,上将军靖武侯崔耀早有防备亲率五万大军御敌大胜,奉国将军祁暮清骁勇善战,三千铁骑孤军深入突袭直捣王庭斩瓦伦王首级俘虏王储族系百人;庆山王世子李从让、慕容棋各率部左右侧翼鼎力相助适时断敌援军后路,最后三股合力驱赶流寇直至大漠戈壁西方归。 一战立威,众夷惶恐。据闻,圣献帝得此天大的好消息,高兴得赤足免冠上朝而不知。抚恤三军,重赏有功将士。天朝立威,三军士气由此大振。 如此盛景喜事前,平阳却怎样也无法笑开怀,反而恨不得当即昏死过去了事。 祁暮清、慕容棋二人皆得封侯,李从让则封为郡王。一战得胜,名扬天下。一纸黄绢,嫡皇女择期下嫁,祁慕容两家风光无限。庆山王因嫡子之功得百官尊崇权势日盛,行事越发地嚣张。 相较于外面的热闹,锦福宫却显得很是萧条。平阳斜倚在榻上,由着紫鹃的服侍饮下汤药。愁眉深锁,多日不见笑颜。苍白黯然的娇颜瞧得人一阵心疼,却莫可奈何。 长宁小心地咬唇边上坐着,一脸担忧地瞧着平阳。金口玉言圣旨如天,纵使皇家亲子也只有乖乖认命的份。父皇真是乐疯头了,提前一点知会都没有,就……可怜的二皇姐,她只能边上眼巴巴瞧着瞎着急,实际爱莫能助。 一阵胸闷气结,平阳敛帕捂唇难过地咳嗽了好几声,怜烟上前适时地帮着拉住下滑的毛毯掖好,担心地瞧了瞧终没开口说话,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呵呵,你们都怎么了?往日那么喜欢热闹,今天怎都成了哑巴了。说说,最近宫里都有甚么新鲜事?” 长宁心疼地瞅着虚弱喘喘的平阳,小心地劝慰道:“呃……也就那些鸡毛蒜皮不打紧的小事。放心,有我们在。二皇姐,最近,你还是安心休养的好些。” “休养?!我又没生病,不需要。” “还没有,都吐血了,还没生病?!你忘了赵太医的话了?郁结於心,忧思过度。需静心调理休养,落了病根,日后麻烦就大了。二皇姐,你今年才多大?当真不要这身子了?” “那又如何?庆山王势力日盛,二皇兄却依旧如此作为。不仅辅国政事上毫无出色建树,更……当真如母后所说:堪不得大任。我累了,当真累了。” “二皇姐,你说甚么胡话了?忘了我们的约定,若没有高密,何来扶汤?” “一纸婚令,我没得几日自由了。他日一旦嫁人,过往皆成空谈。纵使继续谋划,又能……” “不还没嫁!父皇颁旨只说择期下嫁,皇姐还未及笄,如何出嫁?再说祁暮清他们需得继续戍守边关,哼!只是先定下来罢了,嫁得与否是后话。再说了,就算板上定钉实打实了,那也拖得一日是一日,怕甚么?” 听得这话,平阳倏地笑开,忧喜参半地回道:“嗯,妹妹瞧得清楚,倒是我一时心急,糊涂了。” “旁观者轻,当局者迷。无碍的!二皇姐,总算笑了。好几天了,可吓坏我了。暂且安心休养,外头有我罩着了。只是这病实在生得不是时候,放心,除了二皇姐贴身的怜烟、紫鹃几个、还有看诊的赵太医,外人还不知道。” “烦劳妹妹了,二皇兄那,你要多费些心关照着。咳……咳……万莫让嫂子吃了亏,知道吗?” “哼!这点二皇姐就放心吧。我们那嫂子也不是吃亏的主,呵呵,厉害的很了。就连邱公公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只有点头称是的份了。呵呵,至于二哥、还有那狐媚子,够他们喝几壶的。 倒是二皇姐你,唉,怎一听到父皇赐婚的旨意直接就……那姓祁的虽然过去瞧着他不顺眼,现下还好。二皇姐真是厉害,怎就一眼瞧准这棺材脸有这本事。经得此战,他已然成了我大夏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飒爽英雄,少年得志。闺阁少女心中如意郎君的最佳人选。 二皇姐真是好福气,当真的羡煞旁人哟。呵呵,就连那整天绷着的臭脸现下都讨喜了,说是甚么铁血男儿真风范。噗……二皇姐,你知道嘛?如今多少姑娘咬碎银牙绞断帕子地妒忌你了。你倒好,难道是乐得吐了血,学那戏文里的范进中举不成?” 觑了眼一脸促狭坏心笑的长宁,平阳掩帕捂口闷咳了几声,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却挨不住她们故意的起哄笑闹,索性背身朝里不再理会。长宁讨了个没趣,与怜烟、紫鹃等人递了个眼色,起身闷声告了辞,便乖乖离去。 怜烟起身将长宁送到门口,折返回来,悄悄地遣走众人忙其他的,只自己还留在内室默默地守着。担忧地瞅着公主消瘦的背影,暗自着急却莫可奈何。 平阳静静地朝里躺着,心绪百转千回。三王确实好本事,刻意地曲线迂回迫使他们去戍边,就是想借着别人的手消掉这三个日后最大的隐患。不曾想,反而是变相成全了他们。前世祁道泠、慕容棠皆战败惨死于敌手,致使情势直转而下,父皇也没撑过多久……这一世为了避免这惨剧,思前想后索性将最讨厌的人打发去,天遂人愿,祁暮清居然拉上慕容棋、李从让三人一起去了,本以为是老天爷怜她,总算开眼了。 现在想来,却是无比的可笑。自己明明深知这三人的能耐,内心却存着几分不该有的希冀。反过来说,二皇兄这边势单力薄,必须有所依仗的力量。 祁慕容两家是目前唯一可以信赖倚靠的,纵使诸多的不甘,她仍拼力将祁道泠、慕容棠二人调来京师,及此分化权衡庆山王党。极力推荐贺雅涵为太子妃,一则因其家世背景,二是希望这个女人可以改变些事情,保护好二皇兄,继而可以影响甚至改变众人未来的命运。 难道命运真的改变不了嘛?她终不能逃过祁家门嘛?说甚么她都不要再乖乖嫁给那男人,洛儿的痛苦、文嫣的惨死,她忘不了,那是刻入血肉渗透骨髓的恨意。一夜夜的难眠,一夜夜的梦魇,无时无刻不纠缠着她。因她的懦弱,因她的愚蠢,害得三个孩子皆凄惨离世,纵使罪魁祸首今世的刘氏父女已然得了报应,她依旧放不下。 没有暮郎的虚情假意,没有他的冷眼旁观,孩子们不可能死去。何况洛儿是她用命换来的孩子,祁家的骨血。前世的她因最终能为夫君诞下延续香火的子嗣无比欣慰,安心地将一切托付后,没熬多久便撒手走了。不知为何,也许是对暮郎的迷恋,也许是对人世的不舍……她的魂魄居然迷迷糊糊留了下来。 不曾想,留下来后看到的却是让她怵目惊心甚至心碎欲裂的真相。孩子的惨死,暮郎的冷血,顾良妃的满头白发……她恨,她悔……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忘不了洛儿赢弱的背影,忘不了文嫣直瞪的双眼,忘不了合撒儿的哭泣…… 桩桩件件,如梦魇般深深纠缠着她,四妹的血溅金殿,还有那叛将手里七弟血肉模糊的头颅,顾良妃的仰天恸哭,花荣披着仇恨怒火,马上挥舞血雨大刀的萧条身影……她忘不了,永远忘不了。这一世,她拼尽全力想改变一切,奈何,她的能耐着实有限,她无能为力,那些仇敌仍活得好好的,像一座座屹立不倒的山峦,轻易难撼动。她好似螳臂挡车、蜉蝣撼树,可笑的很,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公主,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太医的话可千万别忘了,身子要紧。” 怜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背后传来,平阳愣了下,勾起抹苦涩的笑,撑起身子坐起,故作轻松地笑回道:“说甚么了?我刚睡下,又被你吵醒了。来,陪我说会话。” “公主,你当真没事嘛?” 怜烟很是担心,往常公主遇到难过伤心事,总会暗自饮泣。可这次,实在异常的很。不哭不闹,不喜不悲,只有那深锁蹙起的眉头,还有苍白脆弱的容颜。外人的羡煞恭喜通通被挡在门外,得闻此赐婚时,公主居然脸色大变,急得吐血当即昏眩倒地不起。 虽然不知个中详情,可是公主一直对祁家那公子还是很特别的。自打戍边后,嘘寒问暖甚是柔情。书信往来从未断过,皮袄棉衣乃至靴鞋内衫,都命人一一细致妥当准备好,按季节搭上时令的滋补品捎过去。 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虽比不得四公主的亲自缝制,可也算很用心的。该说很像那些情愫深种的姑娘静静地翘首企盼着情郎归来,花轿临门从此琴瑟和鸣成双作对。难道是她误解了?还是,公主存着其他的心思?!难道公主真正的意中人是花将军,祁家公子只不过是迷惑众人的烟雾弹?! 怜烟有些迷糊,紧闭双唇选择了不再吭声。默默地瞅着平阳,忧思过度?!公主,你真不该一切自己默默扛着,这样隐忍又能扛多久?奴婢糊涂,感情的事情上爱莫能助,帮不了你。 “好了,不提这些烦心的事情。太子妃最近可好?简子茹可还安份,庆山王那如何了?还有,刘兰芝有一阵子没听到她消息了?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张轻松的图片 图意:这一刻,我不再相信爱情 看懂的咩?哈哈,搞笑哒~~ 第五五章 氤氲 怜烟愣了愣,回神后倏地冷下脸,撇唇轻叱道:“公主,当真听不得奴婢的劝。安心休养,莫要再管闲事的好。” 说完,不等平阳回话,扭着细腰气哼哼地快步离开。平阳懵了下,讪讪收回拦阻的手,慢慢倚回榻上,瞧着榻案上的那本摊开的《五柳文选》失神地发了会呆,末了,忽地勾起抹半羞涩的恬笑。坐起身捧起书卷,素手轻翻了几页,停在某一页细读了会,双颊飞红,阵阵发烫,耳廓烧灼,顿觉羞臊得慌。 停住的那页是陶潜的《闲情赋》,书页的空白处一行俊拔遒劲的小字:“以此寄情,莫逆于心。”,另外还有一片火红的枫叶夹在书页里。小心地轻抚着枫叶,嘴角噙着淡甜的笑,心里默默反复念诵着后半句:“莫逆于心……” 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与那呆子相识该满一年了吧。淡淡的,若有若无,很舒服的感觉,在他身边自己可以完全放松下来,品一杯茶,下一盘棋,心前所未有的清和安逸。 有时不说话,只是彼此这样对面静静地坐上一会。哪怕只是,一个无意的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能一下子猜出她的心思。藉着谈诗说文的工夫,温言宽慰她。好似一缕和煦的春风慢慢吹化她心头的坚冰,又似三月的细雨轻轻润泽她心底的干涸,更似冬日的暖阳悄悄抚慰填补着心房的千疮百孔。 总之,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她感觉很舒心,很安宁。既是挚友,更是知己。若是能与他相伴终生……思到这,平阳怔住了,抚着怦怦乱跳的心,甚是讶异吃惊於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她是怎么了?都活过一世了,怎还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努力抚平心头的躁动,暗暗地告诉自己:复仇报恩才是头等大事,不可乱了心性。现下的情势岌岌可危,由不得她迷醉于儿女情长。 母亲、四妹、七弟……她所有的亲人,这一世说甚么也不能让他们再受到那种伤害。国破家亡,死的死,散的散……局势已迫在眉睫,若再不加以控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她该怎么办?如何做?不能乱,不要慌……细细地从头到尾好好地想一想底下的布局安排。暮郎,你确实好本事。文韬武略,确是难得的奇才。横刀立马,少年扬名。这样的安排折腾都没能弄死你,实在是厉害。 三王二杰中还有一个人,卫昊――武杰,一生战场无败绩,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慕容棋手里的王牌福将,一文一武二杰在手,再加上一群忠心效死辅佐他的文臣武将,大业何愁不成。唉,反过来,瞧瞧现下的朝廷:结党营私各自为政,篡权谋位明争暗斗。放眼天下:藩镇割据,民不聊生。 难道非得靠他们的力量,自己才有可能成功。濒临破碎的山河才能换得新颜?手足亲人骨肉分离的痛说甚么也不想再尝一次,真的只剩这条路了嘛? 她用甚么才能彻底驾驭住这些人?让他们乖乖地听命於她,安心地为己所用,使她摆脱眼前的困境,辅佐兄长夺位成功……最终将四分五裂的天下重新掌握操控回来,重现李夏盛世。 祁暮清她不怕,可是,慕容棋?!城府极深,外人很难看透他。前世大燕朝的开国君主,文治武功,为君清明深受百姓的爱戴。如何才能克制住这人,一般的美色名利权位?!可笑,想到前世九五至尊高位上的慕容棋,平阳心里一阵冷笑,暗自嘲讽着自己的愚蠢。 弱点,是人都该有弱点的。慕容棋的弱点?!他的兄长族人,还是……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双眸澄亮,想清楚后又止不住阵阵发笑,应该不可能,自己真是急疯头了。居然想到四皇妹,可……若是她记得没错,四妹撞柱倒地的时候,一向天塌下来不变色的慕容棋居然惊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甚至还传太医急救……当时的眼神,还有那蹊跷古怪的态度……该是没错,四妹临死前的遥遥一望,心碎、痛苦、不甘,夹杂着不舍、眷恋…… 也许真是自己忽略了,当时的情况很混乱,那时当是对顾良妃的不放心,如今想来,怕没这么简单。四妹前世一生未嫁,不满二十二岁便去了。想来可笑,自己也没熬得几年,也糊涂去了。 若真的改变不了这一世的命运,一切最终结果如前世一般,那她也活不了多久的。她的十五岁就像一个分隔线,前世一切的悲惨从出嫁开始,不到一年父皇驾崩,二皇兄暴死,母后被逼改嫁,末帝昏庸败坏朝纲,苛捐杂税繁重徭役,百姓被逼得越发地没活路,是以天下群雄四起,战乱不断。 以慕容棋为首的三王最为厉害,南征北讨一统了天下建立了大雁朝。作为前朝余孽,李氏一族尤其是圣献帝的直系血亲几乎诛杀殆尽,成了亡国可悲者写入史书,供人闲话笑讽。 如今的情况下,确实没必要再拦着四皇妹。感情的事情由着她,说不定将来可以派上大用场。月盈则亏,盛极而衰。哼!没甚么不可以,大皇姐嫁给了慕容家,四妹为甚么不可以嫁?! 赌了,既然她们是要做那玩权的高密公主、酷吏扶汤,她们就不该再按照寻常女子的路去走,甚至该抛弃忘记自己女人的身份,自问她能力有限,与远见智慧的高密公主相比,怕是千分之一都不到。 温柔乡是英雄冢,没甚么不可以。之前可以忍得,如今亦然。与其眼睁睁地等着国破家亡,不如充分运用作为女人天生的长处。令那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慢慢渗透侵入,狠狠抓住敌人的心,彻底的利用他们金戈铁马踏血杀,最终铺平前方的大道。 想清楚这一点,平阳豁然笑开,将《五柳文选》小心地收好,纵使再多的不舍,现下也不敢再多瞧一眼。不断地重复告诉自己:她定亲了,已经许配人了,绝不能一时不禁忘情,说甚么不能害了那呆子。既然是真心想要护他,就不能因这些小事害了他。 不说旁人,若是她的心思无意被父皇知道了,怕齐笑煜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拦挡帝王路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压制住心头的惶恐不安,平阳静静地躺了回去,默默地闭上双眼。安心休养,身体好了才能继续行事。 时间一晃,数月过去了。残冬,刚下得一场小雪,今个虽是个大晴天,却掩不去刺骨的寒意。太液池边暖香东阁,冷风卷着枯叶飞进微掩的窗扉。 长宁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搓了搓手,站起身跺了跺脚,大发娇嗔道:“二皇姐,好冷!现下御花园百木萧条,有甚么好瞧的,冷!呜,好冷。齐夫子,你们说说二皇姐嘛?冷得人家的手脚都麻了。” 莫名其妙被点了名,齐笑煜很是无奈,停住手里落棋子的动作,弯起儒雅的浅笑,觑了眼对面怀抱暖炉眼底掩不去笑意的平阳,顿时了然,揶揄地回道:“为何我等无恙,就四公主您成了秋后蹦达的蟋蟀?” “啊,齐夫子,你又笑话我。再也不理你,哼!额尔木图、慕容棠,大皇姐,对了,二皇嫂,你说冷还是不冷?若再说不冷,你们跟我换个位置坐。” 闻言,太子妃贺雅涵柳眉挑起,嘴角勾起抹温柔的笑靥,朝长宁招了招手,将她唤道自己身前。不舍地帮着长宁搓了搓手,将手里的暖炉塞给了她。并吩咐侍婢将窗户都关好,回身责备地瞥了眼平阳,还不忘嗔怪一眼太子。 太子李朝勘先是一愣,回神后暗自摸了摸鼻尖自认倒霉,这也怪他身上,唉,苦命。心里虽这么想,趁着众人不备,递了个歉意讨饶的眼神过去。闹得贺雅涵顿时晕染了双颊,撇头冷脸故作没瞧见。 这等风情,李朝勘心头一漾,痴愣住差点失了态。迅速低首掩唇咳了咳,遮掩去此刻的不自在。良媛简子茹边上默默瞧着,双手缩在灰鼠锦绒暖手筒里,互相死绞着,恨不得拿尖长的指甲当即戳瞎了太子的眼睛。 良娣黄宝媛以扇遮唇,心里乐开了花。哼!先不谈东宫那一堆争奇斗艳的脂粉佳人,就连眼前端庄刻板的太子妃,简蹄子这柔弱假狐仙怕是都敌不过哟。先前真是高瞧她了,也罢,今天就不必她亲自出马膈应这蹄子了。 长宁余光暗瞄了下,心里一阵冷嗤,这就是男人的爱。朝秦暮楚,二皇姐说得确实不错。男人这东西真的不必把他当一回事,捏着玩玩就好,用作闲时生活的调剂,有时反而会犯贱死扒着你不放。 想到慕容棋,眼神莫名地黯了黯,那家伙更该算是脂粉堆里的翘楚了。忽略去心头的酸意,抬眼促狭地打量了下面前穿着白狐翻毛领貂皮袄的额尔木图,轻嗤道:“臭狐狸,你越来越骚包了。”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早已习以为常,只端着茶盏故作柔媚地挤了挤眼,递了个秋波,继续低首瞧平阳下棋。弄得长宁一个不上不下,甚是郁闷。 默默叨念着“观棋不语真君子”,长宁左右转了转,最后只得扎进惜萱郡主一伙,玩起了投壶罚酒。大皇子李朝然则坐在一边,右手执着酒盏轻晃着,温柔地瞧着与众人玩得不亦乐乎的爱妻、娇儿,一脸欣慰满足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咳,平阳进步得越来越犀利了,有没有?想法等等,都改变得越发实际成熟了,啊,高密公主…… 实际信子很喜欢长孙皇后的腕力哒,若是平阳有长孙的名声,还有牢牢掌控李世民心的本事,配上辅臣的能耐……基本够了,至少保全家人0k!! 第五六章 谣言 西道口,靠嘉峪关最近的一座边陲小城。因是通往西域各国的必经之地,东西贸易,南北商队马帮络绎不绝,市井很是繁华。 城东,轩德茶楼二楼某包间靠窗的位置,慕容棋悠闲地摇着折扇,手持茶盏很是惬意。状似一副翩翩君子样,甚是儒雅俊逸。可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觑瞄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努力想从里面搜寻出个把身段窈窕的美人佳影,来抚慰自己躁动憋闷的心。 “当兵整三年,母猪赛天仙。”过去这种玩话他肯定嗤之以鼻,可如今他信了,这才一年,他都要快被逼疯了。祁暮清这臭小子治军严明,铁打的纪律,且以身作则堪当表率,酒色皆不沾。 连带着他一起遭了殃,原本想着有个李从让狗友在,也许偶尔会陪着他溜出来偷吃解馋。不曾想,自从休妻后这小子像脱胎换骨重塑了个人,清心寡欲像个和尚,且滴酒不沾,甚是严格自律的很。 可叹可悲,没了倒霉垫背的道友,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独自一人去那烟花楚地逍遥快活。这一憋就是整整一年呀,当真要了他格老子的命。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些。 但回头想想自己的身份、地位,若是因这种下作肮秽之事,被那杠头当出头鸟给打了,还杀鸡给猴看,他还不冤死。罢了罢了,既然去不得,他瞧瞧街上跑得大姑娘小媳妇总可以吧。错了,整个嘉峪关城,除了臭男人还是臭男人,除了下蛋的母鸡,咩哞嘶鸣的牛羊马,剩下来几乎全公的。 他是滚脂粉堆的纨绔,美人窝里的翘楚。自打开荤后,哪天离过这些。没酒没美人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可惜,他如今正过着。想着遥遥无期的戍边,心里一阵鬼吼咆哮。眼神甚是凄楚哀怨,回首瞥了眼一脸淡定的李从让,牙槽磨得是霍霍响。丝毫没了往常的内敛从容,吃素熬得眼都快绿了,不管了,就算回去被砍了脑袋,他都不管了,说甚么今个他要去快活一把。 想着,故作潇洒地收了扇子,随手从腰间取出些碎银子丢在桌上,作势就要走。却被一句话停驻了脚,黑煞着脸忍气缩坐了回去。 “啊,长宁妹妹!!!没事,去吧,骁武侯那我替你瞒着,只是,最多回头告诉我长宁妹妹,嘿嘿……” 慢慢饮下一口茶,瞧着慕容棋黑得足以媲美锅底灰的脸,李从让笑得甚是嚣张,表情很是欠揍,捡一个花生米丢到嘴里,促狭地挤了挤眼,继续道:“啧啧,你小子越发地没谱了。那丫头今年才十一岁,你整整大她一轮,当真的不要脸呀。” “说甚么了?寻常的书信往来,有何不可?还以为你小子清高了,呿,还是老德行。” “彼此彼此,哈哈,嗯,这次来西道口只是会老朋友,还是别到处走的好。” “没兴趣,本侯爷想随意走走散心,总可以吧。” “好,只一点:路见不平,能避就避。就算出了手,也别再带姑娘回来了,安置起来费力的。” 李从让嘴角掩不住揶揄的笑意,句句都含沙射影提长宁,摆明就要气死对面曾经的酒肉狗友。 恼得慕容棋甚是不自在,火大地挥开折扇,狠狠扇了会,咬牙切齿道:“算你狠,哪里也不去。等就等,不就是霄灵郡主,又不是洪水猛兽。本公子怕她不成,呿,最多再穿几回藏淬毒针的皮袄。” “哈哈……哈哈……” 听得这话,李从让忍不住瞬间仰首狂笑出声,笑得眼泪出来,捂着肚子直呼疼,才作罢。伏案休息了片刻,抬首忍笑道:“你还记着这仇了,都多久了,不过想想你那令人吐出隔夜饭的大花脸,着实佩服那姑奶奶,真狠。当真的厉害,不容小觑,不容小觑……呵呵,不笑你了,正事要紧呀。” 抬首瞧了瞧天色,瞥了眼对面索性闭目假寐的慕容棋,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茶盏暗暗叹了口气,这混小子还是当局者迷呀,就让他继续死鸭子嘴硬吧。对于慕容棋与长宁小祖宗的未来,很是期待呀。 在京城,最后那一阵子,这混小子老是放着一堆相好美人边上不理,聚会宴席也总是推脱说忙,如此几次三番,经不住好奇,打听了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整天陪着长宁那丫头到处折腾瞎闹,专门替那小祖宗善后解决麻烦。俨然成了京城的‘雌雄双侠’,专与恶势力过不去。哈哈,殊不知他自己曾经也是恶势力之一。 想来,甚是可笑呀,离了京来戍边,偶尔出来这小子居然改不了这习惯了,碰到不平事,直接提脚挥扇招呼过去,啧啧,过去儒雅公子的温润形象几乎找不到啦。瞧,连发脾气的火气架势都渐渐朝长宁小祖宗趋向发展,当真的没救了。最可惜的是,这小子至今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啊,太期待了,他也不点破,哼哼,来日方长嘛!好戏,好戏…… 沉寂了片刻,可能觉得干等着没意思,李从让收去不正经,正了正脸色,开口低问道:“对了,年底可以回一趟京师,你回不回去?” 闻言,慕容棋愣了下,伸手抚了抚扇柄,低首轻笑道:“三个人都回去,怕不妥。你有家室,臭小子有未婚妻,我留下来吧。反正,差不多。” “哟,机会难得的。你当真不想回去瞧瞧你那些相好,啊,你熬得住。” “闭嘴,再多话,你留下,我回去。” “呃……好,怕你了。当兄弟我没话说,啊,兄弟我憋了一年,就等着这次回去交公粮了,没准来年又能有个大胖小子。咳,既然是好兄弟,多费心。放心,最多回来后,兄弟我破例给你带个家室清白的水嫩美人过来,在外面安个固定的家室。呵呵,啊……” 说着,李从让侧肘捣了捣慕容棋,一阵挤眉弄眼,唯恐对方一个不答应,自己又得熬一年。啧啧,祁暮清这小子确实贼狠,军法严峻,铁血无情,尤戒酒色。唉,漠西大营里莫说军妓,就连煮饭的火工都是老头子,狠,真他妈的狠呀。 京城里整日莺莺燕燕、红红绿绿瞧惯了,实话,莫说慕容棋不适应,到现在他都没能适应。整天跟一帮流臭汗光膀子的粗汉子混在一起,一个锅盆里不顾形象地恶狗抢食惯了,咳,突然出来了,当真的恍如隔世。 从伍一年,仔细想想,好像也就是五个月前那场恶战,整装列队准备上战场厮杀时喝了碗断头的壮行酒,啧啧,不能再想了,酒虫鬼叫……祁暮清这杠头小子还真他爷爷的厉害,要说之前,自己还真很不待见这棺材脸臭小子,可如今,咳,风水转得快呀,嗯,实话,能耐,确实能耐! 该说不仅他佩服,怕是整个漠西没人不佩服这小子的,是个人才,带兵打仗更是奇才。虽治军御下甚是严峻,若放以前军中少不得有异议微词的,可经此一役扬名立威,三军士气由此大振,敌人闻风丧胆。 实话,他和慕容棋拜将封侯完全是沾了这疯子的光。咳,铁血不留情面,可惜,如今想要追随他出生入死建功立业的家伙却是大把大把,当真都是不要命的。 唉,记得平阳妹子曾骂过这杠头罗刹鬼,现在想来,真他爷爷的对极了,地狱第一恶鬼——‘罗刹鬼’实至名归,这次混小子只率三千铁骑孤军深入长途奔袭,绕至后方,杀得一个措手不及。仅以百人不到的代价,歼敌一万多,斩瓦伦王首级俘虏王族百人。 他们打侧翼,待三路汇合后,转而回身一击,跟崔耀率的正面大军前后夹击断敌后路,血战三天三夜,歼敌十万余,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断戟插地,以少胜多。瓦伦部经此一战元气大伤,几近亡国。剩余勉强突围的残部只得流窜迁徙到了大漠戈壁西。 现在想来都热血沸腾,在这小子的带动下,全军将士几乎都魔化了般,他只感到一阵血气上涌,浑身上下细致到毛孔狂嚣鼓噪着杀伐,完全没了意识,血红着眼睛举起砍刀跟着那匹乌骓反复进出冲杀敌阵,上砍人头下砍马腿,杀得敌人是胆战心寒,望之而逃。 祁暮清不是疯子是甚么,啊,直到下了战场,李从让才发觉自己的左腿受了伤,伤口数尺皮肉翻起,血早已凝涸。冲阵厮杀时,他却丝毫不感到痛,诸多将士情况皆与他类似。也拜此一战所赐,他们得了‘阎罗鬼兵’的美誉,真是荣幸呀。 正在李从让郁闷不已的时候,底下的大街上,几个小童边玩边行拍着小手红扑着小脸,口里唱着最近边陲流传甚广的童谣:“罗刹临,恶鬼到。黄泉路上好热闹,男儿死,女儿悲。祁连山,白骨皑,血染红。罗刹临,恶鬼到。黄泉路上好热闹,男儿死,女儿悲……” 听得世子爷一阵憋屈,只想抓地挠墙,嗷嗷嗷,万一他家胆小的红叶美人听到这童谣,她会怎么想?保证吓得再也不理他。他找谁生胖儿子?他找谁交公粮? “好了,怕甚么?又没指名道姓,你矫情的甚么劲?战场上不要命的混蛋哪去了?” “屁,老子是纨绔,老子是废物,老子……老子没这么狠毒,我家的小红叶!!” 说着,李从让背过身继续委屈画圈去,慕容棋挥开扇子,倒是很是快意。这才是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估计年底回去,世子爷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哟,是这间吧。本郡主没走错房间呀,郡王爷,表堂兄,大英雄……呃,你没事吧?” 霄灵郡主笑嘻嘻地推开门,一袭水绿窄袖胡服,戴着浑脱帽。腰配宝剑,宜男宜女的打扮,曼妙的身段,明丽的娇颜,甚是俏美动人。 熟悉类似的扮相,瞧得慕容棋一个晃神,赶紧挥扇掩去不自在,立身站起拱手作揖,笑道:“参见郡主,贵客总算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从让世子爷,咳,可怜呀,郁闷他家的小红叶,好吧,承认作者恶趣味,→_→,见不得美男好过 想酒想疯的世子爷,噗,像不像~~~ 第五七章 立场 撇眼觑了下慕容棋,想到先前京城的遭遇,霄灵郡主没好气地哼唧了一声,勉强应付了下,几步往前拍了拍李从让的肩膀,轻笑道:“喂,我说大英雄别这样嘛?好歹是我亲自来唉,怎可当人家不存在?地面的青砖有甚么宝贝,难道还比我这甘州第一美人好看?哼!过分了哦,表堂兄~” 一声刻意拉长的嗲音呼唤,警告意味很是浓厚,李从让下意识抖了抖身子,抚了抚冒出的鸡皮疙瘩,抬眼觑了下,瞧到明眸里的冷意时,赶紧蜷缩身子将椅子挪到安全些的位置。勉强地挤出个笑脸,嘿嘿尴尬傻乐了会。 搓手咧唇附和道:“表堂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明眸皓齿,顾盼之间百花羞煞,一等一的大美人。在此等美人身侧,为兄怎会熟视无睹了,那岂不是暴殄天物,呵呵。只是想着几日不见,妹妹越发地明艳娇媚,光彩照人,不敢直视,唯恐亵渎了呀。” 话到这,霄灵郡主再也听不了了,赶紧举手打住,眉梢微挑,轻嗤道:“罢了,就此打住吧。你说得不肉麻,我听得都怵得慌。对了,那人怎么没来,不是说好了的嘛?哼!难道是如今地位变了,架子也越发地大了,本郡主请不动他了?” “唉,郡主说得哪里的话。那臭小子一向就这破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若说面子,难道我们两个还不够嘛?” “呿,臭骚包,离本郡主远点,我可不想没事无故惹得一身腥臊,呸!表堂兄,我不是信里说了,谁都可以来,就这混蛋不许来。” 霄灵郡主瞪圆明眸,细嫩的纤手怒指着慕容棋,只感胸口压抑多日的怒火‘腾腾’地燃烧起来,甚是没有好脸,撇开随行侍卫的阻拦,几步走过去站定,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慕容棋,半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回身坐到桌旁,接过贴身侍婢冬儿递来的茶水,慢呷了口,娇颜余怒未消,瞧了眼依旧坐在原位摇扇故作悠闲的慕容棋,脑中理智的弦彻底崩裂开,霍地一下站起身,叉腰做茶壶状,怒道:“混帐,本郡主的话是耳旁风嘛?叫你走,没听见吗?非我说了才行?哼!真不知你这家伙哪点好?本郡主瞎眼才与你这破厮拜把子,做了义兄妹。好处一点沾不到也就罢了。倒是没事还惹得一身臊,呸!骚包,走开,不许你与本郡主同桌。” “喔,原来郡主还知道我是你义兄呀,唉,当真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连长幼尊卑都忘了,唉,真是……” “闭嘴,本郡主说不过你。别以为你封了侯,本郡主就奈何不了你,哼,至少在甘州地面上,我郡主寻事端抓你个侯爷下几天大牢,还是可以的。” “呵呵,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悲可悲,但至少让在下知道哪里得罪了义妹吧。” “闭嘴,臭骚包,死不要脸,哼!小你一轮的嫩芽都下得了口,老牛吃嫩草,也不怕崩了你的牙。当真的不要脸到极致!!本郡主问你:我何时与你花前月下谈诗论道了,又何时与你一见如故,难分难舍了。 屁!拿一个女人去刺激另一个女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嫩芽儿,你说得哪门子的脸,害得本郡主这趟回京吃尽了苦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哼,这句话你还真说对了。来人,将文昌侯慕容棋拿下,他不知礼数冒犯了本郡主,责令本方县令秉公处置。” 闻言,慕容棋明显懵愣住了,嫩芽?!老牛?!这是哪跟哪呀?她吃苦头与自己何干,窦娥六月飞雪之冤啦,瞧着对方的架势,赶紧从座位上蹦达起来,连连闪身躲过侍卫的抓捕,甚是郁闷。 回身索性装无辜继续搅浑水,开口讨饶道:“我的好妹子,就当帮兄弟一个忙,就这点小事,你大女子宽宏大量,就装个迷糊又如何?他日,我讨来你嫂嫂,自会给你一个媒人大红包。” “慕容棋!!你好大的胆子,本郡主若今日轻饶了你,我皇家的威严何在?抄家伙,砍个他!” 说话的瞬间,齐刷刷的六七把明晃晃的大刀迎面就扑了上来,慕容棋挥开折扇一个格挡,一个俐落的翻身跃起想躲到了李从让身后,惊得李从让左右晃了下,瞧躲不过直接倒地装死,气得慕容棋牙槽磨得霍霍响也不可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又不好意思跳窗而逃,只得束手就擒。 霄灵郡主冷哼了下,收剑入鞘,就着随身侍卫挪来的太师椅舒服落了坐,翘起一条腿得意地晃了晃,没好气地瞥了下耷拉下肩膀有些丧气的慕容棋,扭首瞧向边上已然坐回去继续喝茶淡定的李从让,嘴角勾起丝浅笑,开口道:“表堂兄,红叶嫂嫂让我传句话:陛下赐了郡王宅,她和老王妃前月就住进去了,过得很好,请你万事放心。” 李从让愣了愣,回神后勾起抹淡笑,回道:“那就好,我就安心了。” “嗯,慕容棋,你可认输?” “不认也得认,郡主好生厉害,知道在下是个好脸面的,断不会逃开。寡不敌众,强敌环绕,自然认输了。” “算你识相,罢了,放了他吧。若真与你较真,本郡主他日岂不被人笑话死了。哼!你们都退下吧,掩好门,本郡主要与两位兄弟说会自家话。” “是” 众人齐声领了命,行了礼纷纷弓身退了出去。 慕容棋动了动酸疼的肩膀,抖开折扇摇了摇,拱手作揖道:“多谢郡主!” “免礼,呿,你还真喜欢长宁那丫头。呵呵,这身行头眼熟吧,临行前长宁送的,今我特意穿来於你瞧瞧,不曾想……嘿嘿,罢了,你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随意说着逗趣的?想索性气死我,拉倒?!” “郡主,你说了?” “我懒得猜,不管你真话还是假话,但以后断不可再利用本郡主,就算掺合,本郡主的眼光也没这么差,就你这千人骑万人压的浪荡玩意,烟花柳巷打滚多年的下贱胚子,本郡主可瞧不上。 只有那人,才勉强入得本郡主的眼,能文允武,长得也好,性子更好。哼!下次再利用本郡主传韵事,用他的话,我可一点不反对,还很欢喜。甚至心向往之……” 虽知道霄灵一向口无遮拦,可没想,被说得如此不堪,慕容棋刷黑了脸,很是郁结,但也不敢开口反对。霄灵郡主这姑奶奶比他那大嫂还要泼辣蛮横,若他大嫂东平公主是呛口小红椒,辣得开胃生津,恰到好处,催人食欲。那这霄灵姑奶奶绝对是川南断魂椒,辣得劲道凶猛,喉有烈火烧,口不能言,堪称‘恐怖’二字。 不是那明丽娇颜、实打实的女儿身,瞧这话,哪里像是女儿家可以说的?唉,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位祖宗身上做文章,再说了,他慕容棋这么差劲,需要行这等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误会就误会吧,解释?算了,只会越描越黑,多说无益。 还不如低头认个错,男子汉大丈夫能屈也能伸,想到这,心里总算舒坦了些,无视去李从让憋笑揶揄的眼神,兀自挥扇轻摇着,甚是淡定自若。 “我说表堂妹,那臭脸小子可是心有所属的了,专情的很。你瞧上他,可不是好事。” “我看中的就是这点:情有独钟,若是他像你们,哼!本郡主正眼都不瞧一下。他喜欢他的,我欣赏我的,两者毫无关系,为何不是好事? 他娶妻,我又不会拦着。堂兄的话可笑了。还有,我只是欣赏景仰,与爱不爱、喜不喜欢可是两回事。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本郡主就心向往之,我只说明白这一点: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这种感觉刚刚好,若是得到了,怕就没这心境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些要紧的正事。这趟京城之行当真的热闹极了,唉,天下落到这般境地了,京城那些达官显贵却依旧……算了,不说了。你争我夺,有甚么意思?不知道我大夏朝还能撑多久表面的太平,还能经得起几回的折腾? 唉,虽然你们这次打胜了,可……如今朝里庆山王与太子两派相持不下,这种情况下,你们三人岂不……” “呵呵,这点,表堂妹放心。那些闲事,我不曾参与,更不会过问。” “倒不知道堂兄是个喜欢装聋作哑的,你即便这么做了,怕也脱不了关系。你是庆山王叔的嫡子,又与平阳、太子他们交好,呵呵,确实难为了些。可现下最难做的怕不是你我,而是祁、慕容两家。” 闻言,慕容棋挑了挑眉,故作不知地发问道:“为何?” “呿,你就继续装糊涂吧,总有一天,你会吃装聋卖傻的苦头。懒得理你!我父王说了:他是李氏的子孙,那两位,不管将来谁做了皇帝,他都会继续臣服。只有一点:若是哪日变了天,大夏朝亡了,改朝换代了,我甘州必腹背受敌,所以,也需要早些做谋划,以防不测,未免将来束手待毙。” “喔,这到奇了,难道申王没有拥兵自立的心?” “说甚么了?他有又如何?只要本郡主在,万事由不得他做主。拥兵自立,哼!就他这三斤半两,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噗……郡主,他毕竟是你父亲。哪有这番不堪?” “三斤半的鸭子,二斤半的嘴,六两骨头四两的腿,能有甚么能耐,连我都能一眼看透,万莫再说其他人。逢此乱世已然是大不幸,若再不有点眼里见,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我,你祁、慕容家不也是,实力早就可以拥兵自立,为何不做呀? 大夏朝到底还在,傻子才做那出头鸟。唉,想我大夏朝开国至今三百余年,当年何其繁盛强大,不曾想,破落到如此境地。藩镇林立,早已病入膏肓,过得一日是一日了。 找你们来,只想说一句话:‘袖手旁观,静待其变。’这句话也请捎给那憨子,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可怜,可叹……” 说完这句,霄灵郡主迅速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李从让与慕容棋两人互相干瞪了会眼,甚是郁闷。搞了半天关键的就一句话,李从让有想打人的冲动。 慕容棋倒是淡定,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摇扇闭目思索着霄灵郡主最后的那句话,有意思,着实有意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确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可惜了,终不是男儿身…… 作者有话要说:咳,o(n_n)o~ 第五八章 旁观 靠窗勾首瞧着霄灵郡主出了茶楼就迅速上了马车绝尘而去,慕容棋弯起抹意味不明的笑,觑了眼对面明显神游太虚境的李从让,打趣道:“哟,表堂兄,看哪里了?” 懵懵然的一句,李从让后脊梁一凉,打了个激灵,倏地抬首反问道:“瘆人的慌,霄灵那丫头我是没则,由着她乱喊。你这家伙与我是哪门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 “喔,本侯正奇怪了,左一句:表堂兄,右一句:表堂妹,听得人着实晕乎。呵呵,原是乱喊的。那可否问一下缘由?” “也没甚么稀奇的,你该知道这李厚忠乃高宗第六子李锘武之后,世袭爵位偏居甘州苦寒之地,尽忠苦守边陲至今已传至十一代。因其世代有功於朝廷,皇伯父初登基时感念于此,李厚忠得以破例封‘申王’。 实际血缘早已疏远了,皇伯父便将刘太妃之女常山公主许配给了他,有了这一茬,霄灵喊我表哥、堂哥都可以,可这丫头自小就爱标新立异,非喊我甚么表堂兄,我没则,只好由着她了。时间一长,就出了这啼笑皆非的怪称。 当然,不止针对我,比如:皇伯父,就被她唤作:皇舅伯父……就不一一列举,你自己顺着往下想,最好,别晕了。哈哈……” 李从让很是得意,劈手夺过慕容棋的扇子挥开,惬意地扇了扇,起身笑道:“既然已见了客,就回吧。留在这也哪里去不得,不如早点回去的好。” 说到这,状似惬意地整了整衣襟,弹了弹下摆,推开门摇着扇子潇洒而去。恼得慕容棋牙根痒痒,原地干瞪眼,却莫可奈何。只得后面快步跟上,出了门牵过马,翻身策马扬鞭回嘉峪关。 日暮时分,两人便回到了漠西大营。下得马后,直奔主帅帐而去。方巧祁暮清有事不在,二人顿感腹中饥饿,便唤来膳食决定先饱腹要紧。未待坐定,慕容棋眼尖,很快瞅到偏角几案旁甚是眼熟的几大包裹,挥开扇子哧哧笑出了声,侧肘捣了捣边上闷头喝茶啃鸡腿的李从让,说道:“别急着吃,瞧,我看到甚么了,嘿嘿,好大的包裹,嗯,肯定有……” 李从让不屑地瞟了眼,轻叱道:“你做梦了吧,啊,啥都没有!想偷看,你自己去,别算我,迟早得被主帅推出去‘煮’了。” “我说要看了嘛?唉,你这人当真的没意思,瞧瞧这吃相,哪里还是誉满京城的世子爷?” “咬泥管……咳……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得了。老子肚子饿得慌,你优雅,你高贵,要饿你个四、五天,我看你得瑟!” 听得这话,慕容棋乖乖闭了嘴,没再多吭声。五月前的那场恶战着实惨烈,他带的那路军倒是还好,基本顺风顺水。李从让这小子可是遇到了块硬骨头——瓦伦部休旬王巴布率的两万‘恶狼’铁骑兵,两路人马迎头撞上,一场血战蔽天遮日,详细过程无从得知,更不敢细问,结果是李从让率的一万人马去,只有不到两千的人马回来。一众踏马浴血,携带着巴布首级及恶狼铁骑全歼的消息,如期地与他们三路汇合。 “好,岐山郡王,小生错了。在此自罚一杯。” 说着,慕容棋举起茶盏示意了下,算是赔罪,慢呷了几口放下,挥开扇子百无聊奈地摇着,无病呻吟地哼唧了会,叹气道:“要命呀,酒虫鬼叫。” “噗……” 正在喝茶的李从让一个没注意呛住,边咳边拿水漾漾泛红的瞳眸怒瞪对方,此情此景甚是哀怨。肤若美玉,眉眼若画,娇翠欲滴的美人儿一个。 瞧得慕容棋一阵心虚,匆忙转移开视线,摸了摸鼻梁,掩嘴咳了咳,含糊道:“吃肉没酒,亏你吃的这么香。难道本侯抱怨不得了?” 李从让提袖胡乱抹了把脸,瞧了瞧手里啃了一半的肥鸡腿,顿时没了胃口,丢到碗里,端起茶猛灌了几口,跟着也叹了口气,怒叱道:“你小子太不厚道了,老子正拼命地骗自己:这是全聚德的烤鸭,这是西凤坊的太白酒,啊……混蛋,老子吃不下去了。” 一阵咆哮般的发泄,瞧着这仙质佳人的面皮,甚是粗鲁的举止,口沫四溅的暴吼,慕容棋噤若寒蝉,哑口无言。握拳於侧,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再这么荼毒下去,本公子真的会觉得‘母猪赛天仙’的。 正在两人互相干瞪眼僵持不下时,祁暮清正巧掀帘进来,冷眼瞥了下三天两头斗鸡眼的两只,抑制不住心中的愉悦,快步走到桌案前落坐,拿起火漆封的信件打开,抖开信纸旁若无人地览阅起来。 依旧是那副棺材冷脸,可嘴角一丝浅弧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瞧得慕容棋是又羡又妒,腆着厚颜凑过去,嘻笑道:“延之,好兄弟,跟表兄说说里面说了啥?瞧你乐得!” 果不其然,祁暮清冷瞟了眼对方,迅速收信入怀,正色道:“一天就可以回的路程,却用了两天。二位,将营中军法当儿戏吗?” “啧,瞧你说的。我们这趟出去是去等人,对方来得晚,迟了一天,这可怨不得我们。再说了,见完面,饭都没吃,我们可就立刻打马回来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哦……” 漫不经心的回一声,祁暮清执起笔低首开始忙碌起来。恼得慕容棋正想发作,低头一瞧,桌上的几大摞积压的军务卷册堵住了他的抱怨。灰溜溜地坐回去。 “延之,呵呵,辛苦了,兄弟!为兄替你倒杯茶,如何?” “免了,说正事吧。” 凉凉的一句,慕容棋抑不住心底一声叹息,越发地怀念京城那个憨头小子。那时虽然时常暴躁发火,至少感觉他是活的。可现下,简直……唉,冻死个人哟。 想着,话就说出了口:“小子,我看你改个名吧。祁连山,如何?” 祁暮清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身体周遭的空气瞬间凝结了般寒气逼人,越发地像那祁连山脉上万年不化的冰川,皑皑刺骨寒。。 慕容棋不怕死挺了挺胸,换了个更舒服自在的坐姿,挥开折扇轻笑道:“恶面罗刹鬼,再摆这脸,小子,你年底就别回去了,一身的血腥煞气当心吓坏娇滴滴的平阳公主。” 祁暮清怔了下,眸光闪了闪,可疑的红晕爬上耳际,背身站起望着帐中悬挂的大夏边疆地域图,半晌,开口道:“她上次就来信说:圣上龙体欠安。这次则……没提,只说现下太子监国了,直接问:夺位,我帮谁?还问:从让兄,你如何做?” 李从让惊愣住,面色僵了僵,嘴角溢出苦笑,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低语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唉,对了,说没说我家那胖小子?” “这还用问?!世子爷,你傻了?肯定没事,如今,朝中两头争,乌烟瘴气。我们只管戍守边疆,稳住大局便可。其他的,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怕没那么简单,你别忘了我们三人的亲人家眷可大都在京城了,哪边都不靠,怎么可能?” 相对于慕容棋的乐天,李从让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祁暮清面色晦暗,目光炯炯注视着那辽阔的疆域图,眸底凛冷,瞧不出他的心思。 “延之,你想如何做?这样吧,我们两个听你的。” “嗯,慕容兄说的没错,听你的。” 祁暮清勾起抹浅笑,背身回身淡觑了眼明显撒手不愿掺合事的两人,轻嗤道:“倒是撂得干净,表兄说的对,做好我们份内事就可以,其他的,与我等无关。” “啧,小子,你够狠。直接拖我下水,不过你明白就好,呵呵,嗯,就这样。对了,心上人的信总要回吧,你打算如何回?” “这是我的私事,你想听吗?” “娘的,你小子太狠了。事情不帮,女人照要。狠,当真的狠哟,可怜的平阳公主,怎碰到这么个狠主哟,我替她掬把同情泪。” “好了,适可而止。比起你,我至少……会娶她,给个安定的住处。你的那些孽债,又当如何?公主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当真打算慕容家一代连娶两个不成?若不是,就不要撩拨不相干的人。” “小子,你管你兄长来了。唉,管好你自己的。我的事情,毕竟是八字没一撇。你的小平阳,眼看就到及笄之龄了。又有了婚约,如何做,可要当心。一步不慎,可就…… 那朵娇滴的美人花身边,可一直不乏爱慕追求者。而且性子也不是那么乖巧,你直接拒绝了她,不怕她兔子急了,狠咬你一口?” “现下,她还不敢。申王那边,你可敲打过?” “你不提,我都忘了这茬。呵呵,不用我开口,人家自己全说了。来得人是霄灵郡主,那丫头机灵的很了。” “那便好,昨日,我已修书一封,由赵易捎回去。让秦蜀两州留守的叔伯们,加强驻军防守,蓄积粮草,当心周边地域兵马的调动。” “怎么?你怕当心朝中有人敢……” “以防万一,谨慎点好。多事之秋,你我刚打了一胜仗,势头正盛,难免有觊觎,心怀不轨者。至于其他,再且不作理会。” “呵呵,出息了。你瞧才多久的工夫,你小子越发地……嗯,听你的。京里,倒是不怕。毕竟有两位公主在,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你家的小平阳,我瞧她这一年的动静,越发地俐落了,行事也果决厉害的很,呵呵,对了,让我想起个人来,谁来着?对了,高密公主!呵呵,小子,像不像? 就是你,是否能成为他身边的扶汤否?呵呵,不过现在瞧来,怕是不可能噢。” “够了,她终是女人,嫁进来后,我会让她有女人该有的样子,不要你多操心。” “啧,只怕你今天拒绝了她,她日,小妮子万一翅膀硬了,由不得你了,你怎么办?啊……” 闻言,祁暮清眸光一沉,脸色阴晴难定,半晌,嘴角勾起丝冷嘲,硬声回道:“她终是我的,也会是我的。” 瞧着对方隐忍不发的样子,慕容棋决定不再撩拨,心里则暗叹气,当真的杠头小子,茅坑里的臭石头,事事出色,可惜了,感情上一根筋。终有一天,要吃苦头。不过好在,这小子不犯浑,懂得孰轻孰重。 心头的大石放下,挥开扇子胡乱扇了扇,便嚷嚷着饿了要吃饭。岔过去敏感的话题,胡乱扯些有的没的,过了会,拉来一帮兄弟围着火炉坐下,卷袖大口吃肉。主军帐里,倒是难得的一片热闹。 千里之遥,万里之外。皇宫里,正风起云涌。锦福宫,平阳端坐於榻上,与长宁等人谋划着一件甚是大胆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身体不适,打针吃药挂点滴,所以休养了一阵子,还有jj最近的抽搐,甚是无力呀。 唉,不知可否更新上…… 第五九章 言明 一袭薄纱洒金曳地褶裥长裙,五晕纹罗银泥衫,软罗对襟大袖衫,挽垂鬟分肖髻。明媚的小脸稚气未脱,却故作老沉地轻敷点胭脂,半点樱唇,硬生生勾画出几分女儿家的媚态来。 长宁斜倚在榻的另一端,手执宫扇漫不经心地轻摇着,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靥,静听着安顺眉飞色舞唱作俱佳的八卦,不时抬眼余光浅瞥下榻案上棋局的进展。 平阳执着黑子,侧肘托腮思索了片刻,蓦地落子,勾唇浅笑道:“这盘我认输了,怜烟,就到这吧。” “公主不用心,难道奴婢不值得您认真应对嘛?” 怜烟撇了撇嘴,略有些不满地收拣着棋子,水眸哀婉,微嗔含怒的神情瞧得人一阵心怜不舍,逗得秋月直呼她狐媚子,美色侍主。 众婢你推我、我闹你的笑作一团,怜烟索性舒袖掩唇,秋波送情。霎那间绀黛羞春华,美目流盼,挠得人心直痒痒。 安顺先是一愣,回神后指着怜烟的作态,兴奋地嚷嚷道:“对,简良媛就是这神态,怜烟姑娘真厉害,学得十成十的像。嘿嘿,真厉害!” “噗……” 秋月毫不客气地喷笑出声,一阵花枝乱颤,捂着肚子直喊疼。凡雁、冬梅、紫鹃三人也纷纷掩唇忍笑不已,惟有糖元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自得其乐地胖手抱着个黄澄澄的大鸭梨,笑眯了眼,啃得很是开心。 长宁挑了挑柳眉,笑睨着平阳,一脸兴味暧昧的笑,开口道:“二皇姐,您有心思?” “你这尖嘴妮子,瞎贫什么?” “呵呵,我只是随意开玩笑的,二皇姐,莫气嘛,真是的。玩话都能变脸,好大的架子。哼!真想齐夫子瞧瞧此刻的二皇姐,识得真面目,免得他日后上当而不知。” “紫鹃,且替本宫掌这讨打妮子的嘴。” 紫鹃抿唇忍笑,立起福身领了命,虎下脸挽起袖子作势要打,真落下来时,却是轻摸了两把长宁的嫩脸颊,手指挑起下巴像哄猫似地挠了挠,故作轻佻地笑道:“美人猫儿,你的小脸可真美,迷死个人。瞧得我都醉了。” 众人哄笑成一团,长宁先是一怔,明白过来时瞬间气红了小脸,手脚无措慌得一阵乱挥,摆脱了紫鹃的‘咸猪手’,缩到榻里边,拿个靠枕护着自己。 俏脸羞得通红,磨了磨银牙,轻叱道:“好大的胆子,你们哪里知道的?” “呵呵,原真有这事。我的好四公主可真是厉害,告诉奴婢们:何时与那二王子殿下如此熟识的?” “坏人,都是坏人。人家是喝醉了,喝醉了!昏了头才会那样的,逗着玩而已。你们坏死了,没事拿这不着边际的丑事来羞我。我又不是故意的,都说了是喝醉了,哼!” 闻言,紫鹃挑了挑眉,很是不客气地戏谑道:“噢,原来是这样。噗……唉唉,可怜的二王子殿下,平白无辜地被个醉鬼小丫头给羞辱了,再也看不到那堪称绝色的小脸了,好好的蓄起了胡须,当真可惜了那张如花似玉的美人脸。” “呃,他蓄留胡须与我何干?你们这群尊卑不分、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的臭丫头们,本宫要你等好看,来人,都给我拖出去掌嘴。着实一番好打,叫你们乱说。” 虽气得直撂狠话,却终舍不得真去惩罚这几个亦亲亦友的贴身人。长宁嘟起嘴不满地大发娇嗔,逗得一众笑闹个不停。 平阳一边静静地坐着,温柔地默瞧着她们嘻嘻哈哈的打趣逗乐。长宁瞧着不乐意了,噘着嘴起身扑过来,搂住平阳的柳腰,将头埋到对方怀里一阵撒娇磨蹭。 “二皇姐,连你也笑我。哼!本来是说正事的,你瞧瞧这些尖嘴蹄子,个个牙尖口利,哪里还当我是她们主子,越发地没规矩了。” “哟,如此说来倒是奴婢们的不是了。四公主,当真一句话压死个人啰。唉,可怜我等出身卑微,实在是……” “好了,打住。紫鹃,好姐姐,你放过我吧。都护着二皇姐,难道我就不惹人疼,是个招人嫌的嘛?” “呵呵,瞧公主说的。奴婢等敢如此大胆,也是仗着主子们心疼。四公主居心仁爱,体恤恩宠我等,不是?” “二皇姐,我就说吧。你看看,一句话能堕你入地,一句话又能捧你上天。算是怕了你们了,不提了,若连你们也这么胡嘴乱说败坏我,我还要不要活了?”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笑作一堆。如今外头,长宁公主的名声确实彪悍的很。为此,帝后二人没少头疼。尤其顾皇后几次想给长宁指派宫里的教习老嬷嬷教导拘束其言行品德,却都被她刁钻以‘喜欢二姐平阳公主教导’为借口给搪塞躲了过去。 顾皇后虽心里担心着急却莫可奈何,再加之,朝堂如今是多事之秋,明里暗里很多事情缺不得长宁的骄横霸道。多次努力无果后,也就听天由命了。 “好了,不许再笑我了,继续谈正事。二皇姐,信送出去也有一阵子了,为何不见回音了?按日子算……” “紫鹃,我肚子有点饿,想吃你做得豌豆黄了。” 懵懵然的一句话,紫鹃愣了下,很快明白了意思。朝凡雁、糖元几个使了使眼色,蹲身福了福,便领着一众悄然退了出去。 瞧着瞬间静下来的内室,长宁撇了撇嘴,凑近对方,嘟唇道:“二皇姐,神神秘秘的。难道……难道是那棺材脸不愿意帮咱们?” “傻妹子,该怎么说你好?我问你:事到如今,难道你还存着凡事想靠外人施援手相助的心思?” “呃……” 长宁一下子愣住了,有些摸不着门。也迷糊了,不明白二皇姐话里的意思。 “记着,你我如今行的是非常之事,说不定哪天脑袋就能从脖子上掉下来。旁人不添乱,已是万幸。就别再希冀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了,安心做我们该做的吧。 如今的局面,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小妹,姐姐知道难为你了。可,我们只能靠自己,谁也帮不了咱们。” “添乱?!他们敢,我叫父皇砍了他们的脑袋,灭了他们九族。哼!” “父皇护不了我们一辈子,公主,金枝玉叶,说是万千宠爱於一身。殊不知,若是哪日遭了难,怕是路边的乞丐都比咱们强。 想我如今的大夏朝皇权日渐衰微,朝中党派林立,地方藩镇割据。要不是父皇力能扛鼎拼力苦撑,只怕早已……呵呵,不说了,谈谈别的。” “别的,说甚么?皇姐的话我懂,实际上,就连七弟都懂。苟延残喘的日子,真的不好过。皇兄总是埋怨太子难做,却不知道,我们这些女儿家更难。命运更加由不得自己做主,就是懂了,所以,我更加不愿意认命。” “好妹妹,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长宁咬了咬唇,水眸闪烁了会,低声探问道:“二皇姐,你说:父皇真的会死嘛?我听弯子说前日父皇夜里咳嗽得都吐血了,要是哪天真有个万一,我们可怎么办?” “赢了就是生,输了,自然只有死路一条。怕甚么,当即去陪父皇也挺好的。总强过他日受尽磨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我没怕,只是,若输了,我会很不甘心,而且会觉得丢份。与一族自家人权力相争而死,太不值当了。” “瞧不出,我的妹子还是个心气这么高的。那你说说:哪种死法才值当?” “自然是立志疆场,保国卫民。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何其壮烈,千古英雄。而我们将来的死法,最多算是追逐权力耍弄阴谋失败遭灭杀。留个牝鸡司晨、阴谋野心家的名声,丢份……” “呵呵,你个丫头,人小鬼大的。长宁公主巾帼不让须眉,谁敢说不是,砍了他全家。” “噗……二皇姐,还说我了。你不也是,呵呵,实际上怎么死的都无所谓,我只求能和姐姐在一起,同享福共患难,同生共死。” “知道就好,那就按照已定的计划,继续行事。” “嗯,我听二皇姐的。” 平阳怔了下,伸臂揽抱住长宁,嘴角勾起丝幸福的笑,回道:“好,但愿老天爷长眼,助你我一臂之力。” 长宁杏眸澄澈,笃定了心意。却仍有一事不明,心里嘀咕了一阵子,终忍不住开了口:“既然皇姐心里早有打算,为何还要写信逼问那些不相干的人呢?” “不相干?!嗯,这词用得好。我虽不指望他们帮我,但也不希望他们添乱。” 闻言,长宁僵住了身子,顿觉彻骨的寒。皇权的争夺真的这么□`裸的残酷嘛?亲情、友情……一切在权力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虽早已懂得,可她却一直喜欢骗自己,二皇姐的话无疑残忍地撕碎了她心底最后一片希冀。恍惚间,犹记得那个执白扇的儒雅书生每每替她出手解除麻烦,带着她到处耍玩嬉笑。而真正大难临头时,她心底暗处深藏的小小期盼却是残忍的落了空。 心头像是瞬间被挖了个血窟窿,痛得连直觉都没了。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阵寒栗,下意识地拥得平阳更紧,含糊地呢喃道:“二皇姐,我心口疼,眼睛酸,偏又哭不出来。” “这说明,我们的长宁懂事了,也真的长大了。” 平阳伸手轻拍着长宁的背,心里暗暗许下心愿:这一世必护这妹妹周全,纵使身死挫骨扬灰,亦不悔。 “放心,有母后在,二皇姐在,长宁不要怕。等过了这一茬,一切会回到当初的。” “嗯,到时候,我要喝二皇姐嫁人的喜酒,新郎最好是齐夫子。” 闻言,平阳脸颊微赧,没好气地松了手,扭身轻叱道:“多嘴的妮子,哪天真要拔了你舌头才好。” 第六十章 谋划 说清楚日后的打算,姐妹俩互相依偎着,彼此推拉,打趣笑言着。 外头,怜烟隐约听到了里面长宁公主银铃笑声,不由舒出口气。笑意飞上眼,转身吩咐道:“晚膳准备妥当没?开席了。” 说着,扭身轻叩了几下门,听到里面的应声,噙起柔媚的笑,推开门扉,婀娜小蛮,曼步轻移过去,盈盈下拜道:“二位公主,该用晚膳了。” 后来跟进来的紫鹃、凡雁等也有样学样,逗得长宁呵呵笑个不停。拍手叫绝,直说像极了。挪来矮案,端上酒,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严密的防范,就算有暗窥查事的,也难探瞧出个所以然来。探子每每回报,也只能以每日吃喝笑闹,期间闲事八卦的无关紧消息传出去。瞧得庆山王又气又恨,却莫可奈何。 长宁一直以来的娇纵蛮横,狠辣手段。每每发难,皆无从应对。小到官员府中的奴才狗仗人势,大到贪赃枉法等,外加上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没事都能找出事,更何况真有的事情。手下一众的官员连遭横祸,明知道是谁捣鬼,却无从出手,怎不叫他咬断牙恨。 好容买通安插了几个人进去,每日奏报来的却是些八卦佚事,或者女儿家打闹逗趣的瞎话。不看不知道,原来女人的长舌这么狠,该死的,为何连他自己都忘了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情,她们还能嚼得津津有味,甚至打发了一个下午来聊。 乱七八糟,有的没的,都能拿出来胡侃。每天朝堂上应付着总是突如其来的发难,回家重复看着这样的奏报,肺都得给气炸了。瞧着又是一通废话的奏报,庆山王李思谏直接摔了砚台,瞧着跪地俯首的一众,怒道:“废物,连两个毛丫头都对付不了。要你们何用,来人,都拉出去砍了。” 一边立着的官员没有一个敢插手帮话,眼睁睁地瞧着几个人被拉到院子里砍了脑袋,血洒了一地,各个吓得噤若寒蝉。 庆山王余怒未消,瞧着面前桌案上堆积如山弹劾他的折子,双瞳充血,咬牙切齿道:“这事是何人起的头?” 一众官员你看我,我看你,互相推诿了会,最后任中书省参知政事的张元瑞几步向前,拱手回道:“禀王爷,据说是朝中的彭左相那边起的头,接着六部的尚书同声附和了。不过好在,各州各县递上来弹劾的奏折都被我等临时给扣压下来了。” “彭聿,老匹夫,不过一个下贱的寒门之子。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们这帮废物,本王要你等何用?大难临头,还这番报喜不报忧?” 张元瑞明显噎到,连连俯首称是,待庆山王消气了些,继续道:“王爷,当真气糊涂了。难道忘了彭聿之妻贺氏,与当今的太子妃有姑侄亲。” 一句话点醒了庆山王李思谏,脱力地丢坐进圈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堂的格局发生了悄然的转变,一直默不可闻的太子李朝勘居然暗里早已聚集了一众力量,等他察觉感到不妙时,已然足以与他相抗衡。 内有顾皇后、太后的扶持,外有顾、贺两个世家大族鼎力支持,再加上江南学子等一众,齐心合力之下,他被逼得手脚慌乱,头尾难兼,顾此失彼。几番交手下来,朝堂上他在三省六部多年渗透的势力已被驱除去大半,好狠的手段,防不胜防。 这时,他才猛然察觉到不妥。他与亲生嫡子反目成仇了,他的正妃搬出王府,住到新建的岐山郡王府去了。他的肱骨臂膀――赖以倚重的强枝硬干这几个月几乎被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一个主干与残零的几根细枝杈了。京城到地方上,不知不觉间,昔日与他交好的瞧着风向不对,也都纷纷琵琶别抱了。 等他回神时,已然渐成四面楚歌之势。突然间,他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了心里那份不安到底是甚么,自从墙头草刘运倡死后,他就跌进了对方精心设计很久的陷阱里。不,该说更早些,怕是刘运倡的死,也是对方借刀杀人。 种种的一切,逼得他不得不去正视一件事。就是那两个看起来并不怎么精明的黄毛丫头――李平阳,李长宁。两个年纪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的丫头片子,实际上,两个毛丫头确实没甚么可怕的,但可怕的是她们身后的力量――帝后二尊。 连他的亲娘――当今的太后都被两个毛丫头哄得团团转,几次三番地劝他收敛言行安守本分,甚至撂下狠话:“若不听劝,就只当没生过他这儿子。” 帝王家向来亲情寡淡,只是他做梦没想到自己经营一生居然是众叛亲离,元配嫡子皆弃他不顾,倚重的肱骨臂膀也都一一折损,他不甘呀,怎么办?靠地方那些藩镇吗?那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混蛋窃国贼,血脉里流淌的李氏皇族血脉提醒着他最后的尊严。 经营多年居然是功亏一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输得何其的不堪,鱼死网破,让已然飘摇不定的王朝彻底覆灭,他做不到。犹记得先帝临终前的不甘,他不能这么做。那些藩镇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没那么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能做死了见不得祖宗的混帐事情,父皇,父皇呀,当年您说我是众多皇嗣里最像你的,可你最终没能将皇位传给我。如今皇兄他倚重那些藩镇外官打压於我,老早忘了代宗之耻,由着两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羞辱於我,我大夏朝真的要亡了嘛? 一帮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居然能随意编造罗列罪名,诛杀捉拿朝中大臣。一个朝廷的一品大员说杀也就杀了,呵呵,可笑呀,真的可笑。贪污谋逆……闭门瞎织的罪名帽子肆意乱扣,由不得任何人的解释,糊里糊涂地打进天牢就是横着抬出来。 群魔乱舞,步步紧逼,他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党羽一众能避祸的,都躲了。躲不了的,也被杀得差不多了。皇兄称病不出,太子监国,太后辅政。说得好听,好狠,好狠呀。 他是皇兄的亲弟弟,难道真想杀了他不成?越是此时,越不能示弱。皇兄,你怕是早忘了当年的许诺了,传位於我。你不甘自己利用藩镇的势力坐稳皇位,父皇灵位前,你发誓过总有一天,我们兄弟二人定要重新收复我李氏江山。 可如今了,誓言犹在耳。兄弟却已非当年,你由着你的子嗣肆意地诛杀清铲着我多年的心血,称病不出,冷眼旁观着一切。哈哈……我居然一直还揣着这份侥幸,我要的不是那份皇位,我要的是李氏江山曾经的荣耀。 为何你看不到这点,皇位能者居之,何其可笑的一句答复。能者居之,我要是杀了他们,你还会说这句话吗?同室操戈是我最不愿做的,可如今看来,情势由不得我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放心,我会记住那份誓言。重新匡复我李氏辉煌,在此之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想到这,庆山王李思谏攥紧了拳头,眸光黯沉,一切笃定。狠拳捶案道:“给我联系一切可以依仗的力量,集结好人马於京城周边。命令禁军总统领姜胤海随时候命,待时机成熟时,伺机而动!” “王爷是想,直接逼宫?!” “好,早就该这么办了。” 众人听得一阵兴奋鼓噪,想到数月来的憋屈,无不拍手叫好。 张元瑞抚了抚自己的两撇胡,搓了搓手,上前几步,阴笑道:“下官求王爷一件事,若是他日事成,可否将那长宁公主赐给下官为妻。” 话音未落,众人互相瞧了瞧,纷纷发出低哑的‘哧哧’猥琐笑声。 李思谏瞬间眯起精芒,心里暗暗冷嗤了下,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哪怕是杀了她也不会丢了我李家的脸。面上却没有扯破,咧唇轻笑道:“看不出张参知居然好这口,若是他日登得大宝,这样的女人,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你等随我一起匡复的,也都高官厚禄。” 众人闻言大喜,连忙跪地下拜道:“我等谢王爷,王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山王李思谏怔了下,回神后,嚣张自得地仰头哈哈大笑开来,扬手说道:“免礼,平身,赐坐。” 众人再起身,纷纷施礼落了坐。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谋划,待一切商量的差不多了,才各自散去。 李思谏端起茶盏喝了几口,缓了缓气,从身后的书架暗格里取来个黑盒,摆到桌案一角,沉声唤来随身的蔡管事,说道:“将这个拿给简良娣,告诉她事成后,简氏一门高官厚禄,我允诺她的事情也一定会兑现。” 蔡管事拱手称是领了命,捧着小黑盒退了出去。出了门,立马吩咐人准备辆马车,直接往西市接头人那而去。殊不知,自马车出发,暗地里便有一袭黑影悄然地跟在后头。 第六一章 梦魇 长夜漫漫,噩梦如期而至。 是夜,锦福宫,平阳躺在绣床上辗转反侧,呓语不断。再一次陷入无边的恶梦里,文嫣直瞪瞪的双眼,合撒儿的哭泣,文洛瘦弱的背影……长宁头撞金柱的斑斑血迹,城门上高挂的七皇弟头颅,不要,不要,平阳拼力挣扎想逃开这一切。 可惜,一切就像梦魇般死死缠着她,就在她缠得快要窒息时,眼前一晃,再次舒醒来时,她躺在温暖的丝被里,入眼的便是那无比熟悉的红纱帐。 潜意识灵魂深处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正在她迷糊不清时,祁暮清的容颜映入眼帘,噙着那抹熟悉的倨傲笑意,唤道:“公主,醒了?来,先起来洗漱吃完早膳,再喝药。” 平阳抖了抖身子,连连往后躲,慌乱地四下看着,怎会是这里?看着对方伸得越来越近的手,缩身惊呼道:“别过来,离远点,离我远点。” 眼前的祁暮清怔了怔,脸上勾起更加温柔的浅笑,手臂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抓抱到怀里,轻抚着她的鬓发,凑耳亲昵道:“怎么了?又做恶梦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胡思乱想,起来,今天我替你描眉?” “我没事,暮郎,你不上朝嘛?今日怎有空陪我?” 话不由自主地出了口,平阳一阵颤栗,她发现身体手脚,乃至说话由不得自己做主,抬首惊惶地瞧着祁暮清,甚是慌张。 “瞧你,脸都吓白了,哪里会没事?” “没事,真的没事。” “好了,我唤人替你梳洗换装,一会,带你出去散散心。总在院子里憋着,对身体可不好。” 柔情的爱语在耳鬓倾诉着,平阳只感阵阵彻骨寒,一阵昏眩不适,胸口一窒,一口甘甜呛咳了出来,顿时全身脱力,跌进了个臂弯里。 “来人,该死的。为何没用,那些庸医,我这就去宰了他们。” 一脸的焦急担忧,大掌慢慢轻抚着纤弱的后背,抬首毫不客气地叱责着闻声进来的侍婢,平阳只感耳边嗡嗡响,费力举手摆了摆,虚弱地启唇道:“头疼,你声音小点。” “听到没有,动静小点。” 祁暮清小心地抱起平阳,大步走出屋子,去了暖阁,命人挪来火盆、榻上铺好厚毯子,又抱来几床厚褥子垫上,将她厚厚地裹在丝被里,揽抱到怀里。迷迷糊糊间,一双大手伺候着她洗漱进食,又一勺勺地喂着她喝药。 她怎么回到过去了,不要,别碰我,好恶心,不要,离我远点。求你,放过我,离我远点。深陷梦魇的平阳无法逃离开来,拼力挣扎踢打着,身上冷汗淋漓。 突然一声呵斥吓住了她,“别乱动,乖乖吃药。” 离我远点,她拼力启开唇,却怎样也发不出声。眼泪急得流个不停,却得到对方细心地擦拭,端过药碗继续喂,突然一声熟悉的女声响起。 “王爷,怎么,妹妹今日身体又不好了?” 正在她震惊到无以复加时,强烈的恨意逼得她居然睁开了双眼,刘兰芝?!她怎么还在这,该死的女人,平阳颤抖地伸出手想拽住对方,甚至掐死她。 “娘亲,你怎么了?不要吓嫣儿,呜,娘亲,你醒了醒!秋月姨姨真坏,你吓我,娘亲好好的呀。” “嫣儿……” 眼泪瞬间决了堤,平阳不敢相信地瞧着眼前梳着双丫髻的文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将嫣儿揽到怀里,拼力抱紧,放声痛哭起来。 “娘亲,娘亲!你没事吧,不哭哭,是不是又想璟哥哥了,不哭,不哭。乖哦,嫣儿都不爱哭。娘亲也不要哭哦。” 手心的温热告诉她是真的,是嫣儿,我的嫣儿,娘的好孩子。平阳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抱着嫣儿伤心地哭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娘亲的错。 娘亲害了你们,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娘亲没有一日不想你,紧紧拥住怀里的小身子,平阳哭得撕心裂肺。 突然周遭起了一阵迷雾,等平阳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没了。她的身子变得透明,立在梅树下,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移动半步,只得原地干立着。正在她迷糊惊惶时,对面逐渐清晰熟悉的一幕彻底吓到了她。 小轩窗,她淡描着娥眉,对镜小心地贴好花黄,用玉额饰遮去额头难看的红印胎记,扭身含羞道:“暮郎,我梳妆好了。璟儿起了没?” “没有了,小孩子,让他多睡一会,免得那小子不懂事,又来闹你。” 说着,祁暮清将平阳揽到怀里,一阵亲昵的耳边厮磨,只闹得对方娇喘连连才作罢。 “别,兰姐姐来就麻烦了,啊,暮郎,夫君,白日不可宣淫……外人知道了,你让我怎么做人。” “好,这次就放过你。” 男子得意地轻笑着,松开手臂放过了娇羞脸臊的娇妻。梅树下,平阳冷眼默默瞧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情。 若是可以,她真想过去撕碎了那男人得意的嘴脸,再扇他几巴掌,接着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对方的胸口。如果有刀,她会拿刀剖开他的心肺瞧一瞧究竟是甚么颜色的。 正在她恨得咬牙切齿却莫可奈何时,眼前又一晃,到处都是白色,挽联白花,一尊黑漆漆的牌位供在上头,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娃娃披着孝布怀里抱着不足周岁嗷嗷哭泣的男娃儿低着头跪在那,一声声地喊着娘。 平阳顿时湿润了眼眶,我的嫣儿,洛儿……都是娘亲的错,娘亲的错,对不起我的好孩子。对不起…… “娘亲,呜,你不要嫣儿了,也不要洛儿,秋月姨姨说你去找璟哥哥了,嫣儿好想你。娘亲,嫣儿好想你。荣叔叔,我想娘亲。我想娘亲,嫣儿没有娘亲了。” 平阳身子一怔,抹去脸上纵横的泪水,瞧到一个刚直的七尺汉子双手握拳身侧立在那,双眸湿润,一脸的忿恨哀绝。恍惚间,她看到了安国夫人顾良妃扑到棺椁上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人影越来越淡,花荣马上浴血斩杀好似地狱修罗,合撒儿凄厉的哭叫,文洛细瘦的胳膊……嫣儿惨遭蹂躏的画面怵目惊心,啊,不要…… 平阳拼力地踢打挣扎开来,一个翻身,‘扑通’一声,狠狠摔在了地上。突然的疼痛令平阳清醒,睁开眼,自己居然躺在绣床上。只是浑身的汗水濡湿,还有头侧沾透的枕巾。 又是一场噩梦,何时是个头?真的够了,平阳努力撑坐起来,靠着床柱休息了片刻,开口唤道:“秋月掌灯,怜烟,扶我去通间沐浴更衣。” 嫣儿,洛儿,放心,这一世娘亲不会再糊涂,等一切妥当后,娘亲立刻就去与你们相会。可如今,不行。 怜烟款步轻移,福身凑近低语道:“公主,好消息,东边有动作了。” 闻言,平阳一下子清醒了,掐了掐额际的穴位,回道:“那好,告诉嫂子:是时候收网了,俐落些,对了,那块平安双鱼玉佩了,给我拿来明日挂上。” 怜烟愣了下,点首称了是。小心地替平阳披上外衫袄子,扶着她进了通间,热雾蒸腾,一片氤氲,由着对方的侍奉,慢慢滑进了小浴池。 半年来,突然长开的身体变得柔美窈窕,上月初红潮来了,她并没有上一世的惊慌失措,只是愣愣地出神了许久,若是记得没错,再过三个月,就该是她上一世嫁给祁暮清的时间了。 哼!真是可笑,人生百戏,做梦都没想到,这一世她刻意的行事没有折腾死对方,反而变相成就了他的早出名,无所谓,过往的种种情爱纠葛都不再是关键,这一世,她只想守护好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谁都夺不走,谁也无法再干涉她,就这样了。她要做自己,一个不受任何世间约束的平阳公主。一个开始具有勃勃野心的平阳公主。嫣儿,洛儿,看着吧,看着娘亲如何做得,我知道你们一直看着了。 怜烟不舍地瞅着公主,小心地拿帕子替她擦拭着身子,憋了几天想说的话在喉间滚了好几次,此刻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公主,你心思太重了,总这样夜里睡不好,可不是件好事。实在不行,奴婢替你传太医来,请他开几副安眠的方子给你。” “不必了,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莫管这些小事了,我倒是有件事要问你。” “甚么事,公主请说。” “那个刘兰芝,去了幽州,可还安份?你是如何处置她的?” “原来公主说这事,嗯,公主,真的想听吗?” “正好闲着,说说吧。” “刚到幽州时,卖到了户门千总家做侍婢,据说是当家主母瞧上了她那张半鬼脸。觉得伺候家主,放心。却不想,她凭着另外半张美脸照样勾搭上了对方,好像还珠胎暗结了。 没多久,东窗事发,被当家主母当众扒光了一阵往死里的狠抽,孩子自然是没了,而后刺花了她另半张脸,算是彻底毁了。被转手卖了几回,如今,被卖到了军妓营,专做牲口的营生去了。 反正,该从她嘴里翘出的东西,奴婢拿来了。生死什么的,就先不管了。这事上,奴婢听公主的,留她一活口。” 平阳静静地听着,寥寥数句将怜烟彻骨的恨意表露无疑,嘴角勾起丝苦笑,垂下眼帘,不想再接话,实话,纵使千刀万剐那贱妇又能解她多少气,她的洛儿还是没了。 频频的噩梦纠缠令她身心俱疲,可还得勉强地撑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父皇日夜沉重的圣体告诉她生老病死,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她不甘,一直努力坚持着,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她尽力了。 若是这一世她还是只能活到27、28岁就寿终,那她甚么都不会去多想,只想陪着她所珍视的人平安地渡过这一生。 纵使对孩子的思念与日俱增,甚者她快被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逼疯了,却依旧必须忍熬着,她没有十足的把握,重复的悲剧说甚么也不能再上演一次,她再也承受不住一点这样的打击了。 她每日都在咒骂自己,诅咒那个薄情的人,下地狱,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恨不得拿把钝刀慢慢地凌迟割那薄情人的血肉,叫他流尽最后一滴血,受尽人间最残酷的刑罚慢慢折磨痛苦中死去,都无法消除她强烈的恨意。 一直以来,她拼力压制着这种仇恨,她以最高贵的姿态与他相识,傲视群仑,高高在上。再以最谦卑的作态肆意接近他,低眉顺眼,卖娇讨欢。强挤出笑颜人前作娇羞暧昧,与他打情骂俏。 一步步,她走到今天。从没想到日子会这么难熬,一年多的时间几乎熬尽了她一生的耐心,她快要做到了。二皇兄扶上皇位是所有报复开始的第一步,她不能急躁,耐心,她必须继续蛰伏忍耐,等待最佳时机,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她的对手都很厉害,轮心机,她一个也比不过,所以,她只有蛰伏强忍,慢慢地一步步来。使得仇人都得到最终的恶报,恩人都可以得个善终。至于她自己,如果那时还能活着,她会兑现那些亏欠。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的出身决定了一切,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朝着最终的目标大步向前。 “公主,夜露寒重,别泡太久,起来吧。奴婢给你更衣,想吃些甚么?” 听到这话,平阳倏地绽开笑颜,扭身立起笑道:“好呀,嗯,本宫想吃怜烟做得手擀面,对了,配上姚嬷嬷独家秘制的卤汁,就绝的,堪称天下第一美味。” “呵呵,好,奴婢洗了手,这就给你做去。秋月,快来,伺候公主起身更衣,免得着凉。” 淡淡的几句叮嘱,却很是温暖地抚慰着她伤痕累累的心房。嘴角噙起甜蜜的笑靥,由着秋月的搀扶,慢慢步出温泉小浴池。 拭去挂滴的水珠,穿好内衫,裹上小袄,还没站定,精致的铜制暖手炉已然塞到手里,屋里的火盆早已拢好,刚坐到榻上,紫鹃便随意披着外衫,趿着鞋从外头进来,睡眼惺忪地犯着迷糊,拧了个冷帕子冻醒自己,就坐过来陪着她说着闲话。 不一会儿,凡雁、冬梅也穿好衣衫,迅速过来照应她。瞧着一众人脸上眉间掩饰不去的担忧色,平阳有些发怔,眼眶微微发热,嘟嘴道:“干嘛?半夜都不睡觉了,聚到这想做甚么?” “公主,没事吧,夜里还是睡不好嘛,总这样可不是个事,不行,我们请个法力高强的大师和尚进宫瞧瞧。” “凡雁,瞎说甚么了?小心,掌你的嘴。” “紫娟姐,你也瞧见了,公主老是这样夜里睡不好,可不是好事。要不然,好好的能连连昏睡上好几天。总这么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沐浴后平阳有些犯困,索性闭眼倚靠到榻上小歇上一会。冬梅努了努嘴,另两人也乖乖噤了声。瞧着平阳眼下黑眼圈一阵不舍心疼,却爱莫能助。 没多大工夫,一碗香喷喷的打卤面端了上来。平阳笑嘻嘻地睁开眼,坐正身子,正巧看到秋月眼神勾勾地瞅着姚嬷嬷手里的碗,轻笑开口道:“嬷嬷,只一份嘛,可还多做了几碗?” 余光瞄过去,姚嬷嬷顿时绽开慈祥的笑容,眯眼笑道:“有,都有份。呵呵,瞧你们这几个,一碗打卤面也是好的,当真是咸菜配窝窝头好吃,都是山珍海味惯坏的金贵主。” “嬷嬷,是您老人家手艺好嘛,所以我们才嘴馋的。” “嗯,就哄我这老太太开心吧,啊,我手艺再好,还能比得过宫里的御厨。” “当然比得过,不信,你问公主。再不信,你改天问问糖元那吃头,咱们姚嬷嬷的打卤汁天下第一。” “都是甜嘴精,去,厨房里还有,自己端去。” 嘴角抑不住笑意,姚嬷嬷哄得眉开眼笑,将筷子递到平阳手里,拉了拉衣摆,笑道:“我再给公主炒几个小菜去,等着。” 平阳一愣,举着筷子掩不住神色的惊讶。自打母后去世,嬷嬷很多年没下过厨炒菜了,赶紧颔首回道:“嗯,我想吃三丝银芽,还有那道姜拌藕片,简单些,秋月,你过去帮嬷嬷一把。” “好,好,好……等着,嬷嬷再给你蒸个虾米芙蓉蛋羹,好不好?” 多少年了,她老人家居然一直还记得这道菜。平阳喉咙有些哽咽,胡乱点了点头,藉着扭身的工夫,敛帕拭去眼角的泪渍,接过紫鹃递来的汤匙,舀了口汤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满嘴鲜香,吃了口面条,筋道有嚼劲。 胃口顿时大开,不等其他人来,毫不客气地慢口吸食起来。瞧得紫鹃瞪突了眼,连连摇头地闷声偷笑,不怎么端庄的吃法确实有碍观瞻,可无碍,记得花凤说过:市井小店里,面条就是要吸出声响,吃起来香才过瘾。今晚,索性破个例。 想着,也就将花凤的话说了出来。端来面碗的凡雁等人呆愣了一会,将筷子一分,也都笑嘻嘻地脱了鞋盘腿坐到榻上,有样学样地吃了起来。彼此还不时指着对方,呵呵笑闹着。待姚嬷嬷端着炒好的小菜进来时,瞧到屋里一众不雅的吃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待听得原因后,更是忍俊不禁。骂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地忍笑道:“嗯,倒是这话。算了,就在这屋里不必受那规矩,出了这门,断不可有这吃相。”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笑嘻嘻地拉着姚嬷嬷上了榻,围坐在一起,捧着面碗,咧唇笑得很是开心快乐。屋外的寒冷,屋里的热闹,室内温黄的烛光透过窗户纸映出来,在这空旷孤寂的皇宫点缀上一丝暖色。 那厢,东宫太子妃居室,亦是个不眠之夜。贺雅涵轻抚着琴弦拨弄着,千言万语皆化为朵朵愁思。一入宫门深似海,背负着家族的兴衰荣辱,她一脚迈进了皇城,入住进了东宫太子妃宝座。 外人道是天下女人最期盼地位与荣耀,殊不知,她的举步维艰及漫漫长夜的难熬,太子注定是天下人的太子,东宫所有女人的男人,将来更会是……临别时,父亲千言万语,母亲却只有一句嘱咐她的:管好自己的心。 那时她懵懂不知,甚至有些迷糊,可嫁进来不到半载,个中冷暖她有了充分的体会。生为太子妃,按照本朝的规矩,太子一个月最多只有三天待在她这里,其余天数,按照雨露均沾的原则,宿於其他侧妃侍妾那。 戏文里常说后宫的女人难做,以前她总觉得夸大其词,可如今,她知道了,是真的难做,更难熬。怀育子嗣,彼此还会暗算争宠猜忌,她真的有些不能适应。就像现在,她必须铲除一个可能威胁到夫君生命的女人,偏偏夫君对那人很是宠爱,并且还深信不疑,她该怎么做? 辗转反复,乃至夜不能寐。俗话说:抓贼要人赃并获。太子今晚睡在自己的寝宫里,饮水进食有很多人层层把关,不会有事,可明晚就不同了,按日子是去黄良媛那,可……她明明知道对夫君不利的是哪个,却不能轻举妄动。 几次三番的交手下来,她知道那简良娣不是外表看得那般柔弱,不然,谭承徽也不会吃了暗亏,最后落得个糊涂身死。 她要好好想想,静下心来仔细地想一想,如何一招灭了那蹄子,同时又能夺得夫君的心。说来也可笑,夫君的那两个妹妹可真是不简单,外压朝臣,内踩皇权,短短几月的工夫,藉着帝后二尊与太子的手,逼得庆山王党一众举步维艰。 众人都以为她们是拥护太子他日为帝,实际上,私下根本就不关心她们兄长的死活。尤其长宁那妮子,甚者有一次,私下泄愤跟她说:想将她夫君与那简蹄子一并下锅煮了来解气。 第六二章 遥想 临近新年,一日,当第一缕阳光洒进结庐草堂时,齐笑煜早已起身盥洗吃完早餐,此刻坐在西厢书房里读书。 齐老夫人年纪大了,自然醒得也早,挪了个小脚板凳,到院子东角继续昨天未完的事情。陈妈瞧着很是无奈,走过来蹲身福道:“老夫人,这些事情还是我们这些下人来吧。” “去,一边去,下人?!说甚么话,瞧瞧你的手,跟我的比比,谁的更糙,我自己来。你若实在没事,就帮着厨房里瞧瞧缺什么了,上街买去。再不然,就去外头逛逛,晌午直接回来吃饭。” “呃……” 又给堵了个不上不下,齐老太太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她觉得厨房是她的地盘,旁人不许靠,谁帮她,都能跟你急。 低首思索了会,陈妈有些无奈,蹲身施了施礼,回道:“那好,我去买些米,再去布庄买几品布,给大伙做几件新年的衣衫。老夫人,你说,可好?” “嗳,这可是正事。嗯,忙去吧。陈妈,那给咱家煜猴子多做几双袜子,他走路多,费得也快。有银子不,我给你拿钱去。” 说着,齐老太站起身,笑眯眼拍了拍手上的土,快步进了屋。只听到她左一声“煜猴子”,右一声“煜猴子”咋呼了会,硬是把钻在书卷里的齐笑煜给挖了出来,立在院子里量了新衣的尺寸,而后,又招呼六儿、陈叔都过来,细细量了量,闭眼嘀咕了会,报出了需要的布匹尺寸。 弄得陈妈一阵迷糊,六儿上前好心地解释道:“老太太怕买多浪费,更怕买少不够。没事,你慢慢习惯就好了。” 齐老太眯着眼四下瞧了瞧,突然扭身问道:“煜猴子,那个,白姑娘,啥时候来?” 齐笑煜红了红脸,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回道:“娘,别老猴子猴子的喊。外人听着,不好。” “嗯,咋?成了状元公,做了官,就不认你爹妈了?还不是你小时候不好生养,才起得这名字,咋不好?猴子就挺好,爬树上墙,机灵着了。要说这个,你哪天给老太太我娶个猴媳妇回来,啊,别老扒住书傻读,那里头还能跑出媳妇来不成?” “娘,这事急不来,你老当年不是说,不急的嘛?” “那是你爹那死老头子说的,我可没说,我看白姑娘就不错,你加把油,听到没?细葫芦样的身材,看人家姑娘乐意不,只要乐意,娘找人去她家说亲,早些娶回来,我好抱大胖孙子。” 一句话顿时羞红了齐笑煜的脸,哑口无言,耳廓烧烫。六儿捂住嘴拼命忍笑,甚么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瞧,这就是。可怜的少爷哟,往日里牙尖口利的,到了亲娘面前,就成了煮饺子的茶壶。哈哈,真是笑死了。 难得逮住儿子,齐老太索性就揪住不放说个清楚。正在老太太说得兴致盎然时,院门传来“笃笃”地敲门声。 管叔顾不得瞧好戏,转身快步过去开门。门还未完全打开,瞧清来人后,下意识地立身垂手准备屈单膝欲跪地行礼。紫鹃摆了摆手,笑道:“小姐说:外头免礼。” 管叔不敢怠慢,赶紧将一行人引了进来。入得院子,还未站定,齐老太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终于瞧到心目中最佳媳妇的人选了,瞧瞧,这身段,这长相,有福呀,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长相。想着,就笑眯了眼,呵呵笑地立在那,不作声。 糖元抖了抖身子,只感有芒针刺背,很是不舒服。呜,她知道自己胖,但可不可以不要拿打量猪肉鸡腿很好吃的眼光瞧她。这老太太怕是饿坏了,真可怜。齐夫子到底是个酸秀才,真不知他有哪里好,两位公主对他那么尊敬。在她看来,也就是个发育不良的瘦竹竿,哪里儒雅出色了? 齐笑煜瞧清来人,自是惊讶了很。但很快按耐住心头的喜色,上前弓身道:“二小姐,四小姐,万福金安。小臣这厢有礼了。” 齐老太琢磨了半天用语,选了个最安全的问法开了口:“煜小子,这几位姑娘你认识?” 闻言,长宁笑眯了眼,掀开帷帽帘,勾唇甜笑道:“请问,你就是齐老夫人嘛?老人家好。”说着,蹲身福了福礼。 齐老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嘿嘿笑着扶住对方,回道:“是我,姑娘金贵的人,我可受不起这礼,来,六儿,赶紧烧茶,咱屋里坐。” 说着,就趁机一把抓住糖元的手,狠狠地捏了把,齐老太心里那个乐哟,皱纹笑开满脸花。瞧几位来人的扮相,嗯,她老太太心里有数了。那绿衣的姑娘该是里面做主的,方才向她请安施礼的该是二把手,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该是她们身边的人,真是福相呀。到底是大户人家待过的,这小手滑溜的。 想着,余光瞄了瞄糖元翘翘的圆屁股,死老头子,我找到咱家媳妇的最佳人选了。瞧这身段,得生多少个大胖小子呀。手小又软,抓得住钱,比我强。肯定可以旺咱齐家的香火,咱煜猴子的亲事总算有着落了。 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真好,太好了。现在,她只要想着如何与那两位主事小姐开口就可以,再多的钱,哪怕卖房子卖地,她都要争取了试试。 齐笑煜瞧着平阳秀逸的背影,顿觉脸颊微赧,甚是尴尬不自在。不成想,一句不当真的玩话,她真的来了。 待众人坐定,六儿依次上好了茶,长宁笑睨了一圈,端起茶盏慢呷了口,说道:“齐夫子,今日,我们不打招呼就上门,冒昧处,切勿怪罪哦。” “下臣,不,在下惶恐。” “那,就请我们尝尝你家乡的那几样小点心吧,甚么开口笑,蜜三刀,蛤蟆吐蜜,蜜枣荷叶夹,驴打滚……还有你说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烤红薯,那个烤红薯,总之,有多少来多少,我们可等着了。瞧瞧,我可是将身边挑嘴的几个都带来了。 夫子,你可要当心牛皮吹破了哟。啊,还有你讲得那个过桥米线,我也要尝尝。若是不好吃,我就让人赏你板子,要你好看。” 说着,杏眸眯了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哼!积压那么久的老鼠怨,今日她要一次讨回来,非要让人打得齐夫子屁股开花。叫他没事指责甚至还教导皇弟们不可学她那些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说甚么施政当以仁德服众,而不是以血腥暴行慑服镇压。该死的齐夫子,今日不揍他,决不罢休。 “呃,这……” “怎么做不到?那我可就要发难了。” 瞧着这仗势,齐老太迷糊了会,但很快明白过来,怕是她家的憨小子又着了人家道了。不过论其他事情,也许她齐老太不行,可是厨房做菜,那可是她看家的本事。想当年,她小厨娘遇到地方做县令的死老头子,可就是靠那几盘点心降服的。 齐老太心里一阵盘算,站起身往前几步施了施礼,和蔼地笑道:“几位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跟我这老太说,呵呵,尽管点。我现在就下厨做。” 长宁挑了挑柳眉,黑眸调皮地转了转,转身命令道:“秋月、糖元,你们一起去,帮衬老太太一把。” 齐老太本想拒绝,可瞧到滑溜手媳妇时,瞬间消了声,福身又施了施礼,说道:“那老生就先下去了,几位静坐,稍等。” 齐笑煜看娘亲下厨,觉得自己坐着不妥,便也跟着起了身,想过去帮着做些杂事,却被齐老太一把推了出来,拉下脸教训道:“哪有客人来了,不相陪的道理。我这里有人帮我,你边上去去,碍手碍脚的。” 听到这话,齐笑煜无奈地朝秋月、糖元二人拱手作了揖,这才转身回正厅。五皇子李朝孟,七皇子李朝昊再也憋不住,掀去帷帽,立身站起,拱手微欠身施礼道:“见过齐夫子。” “舍下简陋,二位皇子,勿怪罪才好。” “夫子客气了,我等来结庐草堂一坐,饮下一杯甘苦井水泡得茶,就已是幸事。” 闻言,不待齐笑煜开口应答,长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撇唇轻嗤道:“好了,这里不是文德殿,别来那些捏酸惹醋的,一会,等着吃好料吧。”话音未落,便很是得意地笑开来。 平阳实在瞧不过去,暗自推了把长宁,凑耳劝道:“差不多就好,万一,老夫人做得糕点和你口味,看你如何下台?” “唔,好啦。二姐,听你的。齐夫子,我二姐难得出宫,更难得来你这一次。你当算就让我们这么干坐着,没有甚么值得赏鉴的奇珍古玩,或者名人字画嘛?” 齐笑煜僵了僵身子,他手里有的那些,本就是宫里赐的。根本没拿出来的必要,低首思索了会,笑道:“这样吧,我拿两副棋盘来,趁着这闲空,请教四公主几局棋,可好?” 闻言,紫鹃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个妥当些。不待齐笑煜起身,一直守在门边的六儿已然快步取来棋盘,挪来两个几案,摆好棋盘棋娄,拿来沙漏钟,准备妥当后,七皇子请战五皇子先来一盘,紫鹃观战。而另一边,长宁与齐笑煜,由平阳负责查看。 那头的厨房,秋月、糖元垂手僵僵地立在那,瞧着齐老太麻利地一手擀面皮,一手包馅。还不忘瞧着锅里煎炸的糕点。到处滴溜溜地转,根本没有她们俩插手的余地。 忙碌了一阵子,总算得空了,老太太还不忘扭身瞧瞧她中意的媳妇人选——糖元,眯眼笑了会,瞅时间差不多了,装作随意拉家常的样子,开口笑道:“姑娘,叫糖元是吧,哪里的人呀?” 糖元愣了下,蹙起眉头,很是苦恼地想了会,半晌,摊手老实地回道:“不知道,我进宫……不,进府里的时候年纪很小,所以,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哦,问了不该问的话,姑娘莫怪呀。那,姑娘今年多大了?” “呃,过了年,正好十三。” “还小,有人家了嘛?” 一句话瞬间问傻了糖元,秋月懂得比她多些,适时地解围道:“我们都是府里终生买断的奴婢,生死皆是主子家的。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 听到这话,齐老太傻了,心里一阵哀叹,怜惜地瞧了会糖元,可惜了,当真可惜了。这么说就是终生脱不得贱籍,子子孙孙亦然了。纵使她再没有门户之见,也莫可奈何。 勉强撑起笑容,勾了勾唇角,齐老太决定还是不要再瞎问的好,每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强求不得,看样子还是哪天找白姑娘问问吧。可惜了,福气跟眼前的糖元姑娘不能比。 齐老太很是失落,但手里的动作却没慢半分。管叔小心地守在门边,陈妈不敢大意地立刻去请白萱姑娘,几位小主子们私自出宫可不是件小事。 郊区祁宅别院,慕容棋耷拉着脑袋斜倚着太师椅有气无力地哼唧着,祁暮清端身坐在桌案边批阅着军务杂事。 瞧得慕容棋一阵郁闷,倏地站起身来,怒道:“我说兄弟,你我回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干嘛一直待在这别院呀,你到底想怎么样?郡王爷为避嫌,宁可继续憋一年也不肯回来。 你倒好,直接闭居别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想闭关清修,还是只为了躲避麻烦。今个,和兄弟我说清楚,若是不想进城,你直接回漠西大营。别甚么事情都算我一个,难得回来一趟,我可要得逍遥时且逍遥。” 闻言,祁暮清停住了笔,冷冷地抬起头怒瞪着慕容棋,俊脸结了冰般地寒戾。 “瞪我干嘛?我也没料到你家那小娘子那么厉害,早就算准了一切。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咱们帮忙。兴许呀,一开始,她就没指望过咱们帮她。怎么?如今觉得不好见她,没面子了。” “够了,闭嘴。” “唉,兄弟呀,表兄我早就跟你说过,平阳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灯,不简单,厉害的很。你瞧瞧,庆山王多少年的势力呀,说铲除,才多久的工夫,呵呵,太子的位置想来该是坐稳了。 不服气,还是不甘心。女人嘛,还是乖巧温柔的讨喜。我想:经过这件事,你那婚约解除也是迟早的事情了。一个妄图翱翔天际的云燕,虽然外表瞧着很怜人,可本公子对这种女子,只止步於欣赏。 姑母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与其娶个公主,轻易碰不得其他女人。不如,自由来去,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来得逍遥自在,人生百年,本公子只求逍遥自在。 逍遥是一辈子,痛苦也是一辈子,兄弟,何苦苦苦仰首求那高不可攀冰山顶端的雪莲,而不愿俯首瞧看身下的万千姹紫嫣红。 为兄想说的就这些,嗯,难得回来一趟。我打算去探探旧友,也不知道那书呆子如何了,走吧,与我一起走一趟,好兄弟许久不见,总该去喝几杯吧。” 祁暮清面色沉了沉,思虑了片刻,不吭声地整理好桌案。将机要的军务文件送进暗室锁放好,等一切收拾妥当后,拂了拂衣袖,硬声回道:“那,走一趟。” “这不就得了,再说,书呆子整天在皇宫里,虽是做西席,朝堂里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些。见面后,谈一谈。征询一下那小子的意见,也不错。 另外,延之,我觉得你还是辞了漠西大营主帅的帅印吧。咱们回秦蜀,继续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别掺合朝里的事情了,这趟回来,我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呵呵,许是多心了。 这样吧,见完几个熟友,回一趟家,三天后,咱们还是先回漠西大营的好些。总觉得这天气怪怪了,好像随时要变天了般。呵呵,走吧。” 祁暮清没有吭声,兀自翻身上了马。拉了拉马缰绳,吆喝了一声,马儿撒开四蹄奔跑起来。慕容棋悠闲地挥开扇子,坐在马上,慢步行着,瞧着前方祁暮清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微仰首瞧了瞧万里无云的蓝天,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此刻结庐草堂,长宁撇着嘴,瞧着摆得满桌的糕点,气闷地哑口无言。齐笑煜这家伙,根本是事先设好了圈套等着她来傻傻地往里钻,谁说他是书呆子的。哼!还好,她听二皇姐的劝,不然就丑大了。 “还行,老夫人手艺不错。嗯,糕点我也尝了。就这样了,夫子,家里还有事,今日就先告辞了。” 长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个笑容,拉起一边坐着的平阳,不由分说地出了门。臭夫子,让你耍我,我把二皇姐带走,看你怎么办?对月当空慢慢饮恨去吧,满桌的糕点撑死他。 齐老太愣了愣,瞧着白萱递来的眼神,安心地吁出口气。阿弥陀佛,各方神明,来得大户千金小姐居然是公主,还是如今大夏朝最尊贵的两位公主。两位容貌俊秀的小公子居然是皇子殿下,有一个还是当今皇后娘娘嫡出的。 万幸呀,还好她没开这口来乱要人,否则可丑大了。想了想,几步往前恭敬地施礼道:“那老生就送到这了,几位姑娘,小公子,慢走。” 想到秋月偷偷转述的齐老太那份心思,紫鹃努力抑住嘴角的笑意,与秋月、糖元齐身福了福,施礼道:“这厢有礼,告辞。” 马车等在巷口,还未出得胡同,竟然与牵马而行的祁暮清、慕容棋迎头撞了个正面,瞧到恨得牙痒痒的混蛋,长宁瞬间冷了脸,瞧也不瞧一眼,直接仰首走了过去。 瞧到长宁这样,平阳淡瞥了下祁暮清,往侧边让了几步,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便依样地快步走了过去。经过对方身侧的那瞬间,平阳彻底坦然自若开来。 那恨意早已淬入了骨子里,就等着这一天,阔步仰首擦过,却彼此再无相欠。此生无需再与他有任何交集,没有外人的帮助,她也能做到。女人同样可以顶天而立,日月亦可以同辉。男人做得的事情,女人同样可以做得。 她已经迈开了第一步,底下的每一步都会坚定地独自走下去,纵使身死尸骨无存,她也不后悔。慕容棋回来了,堂兄却没有回来,我知道了。放心,我会给一个谁都能够接受的结果结束眼前的一切。 底下,就是我李氏一族重新扬眉吐气时,向那些夺权践踏他们尊严的藩镇门阀宣战,慢慢地逐个击破。 她开始没有这心思,只求亲人一生平安就好,可如今,她发现自己的幸福是要靠努力来争取,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她再也不会是那个李冉儿,她是平阳公主——大夏朝最尊贵的存在。 那些臣民只能高山仰止,遥望於她。她要做的不是争权夺利,而是,如何真正造福天下苍生,让万民之心重新回到她这边来。在实现这目标前,她会不惜一切代价。纵使粉身碎骨,她亦不后悔。父皇,您叹息我是女儿身,可如今,我想告诉您,您想做的事情,女儿亦可以去做。 成也败,败也罢,她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回不去了,那只能蒙眼一路走到黑。成则百年功业,败则千古骂名。不管如何,至少她青史留名了。如高密公主所说:万物之首,乃是地母。 =============================\(^o^)/~我是分隔线============================= 虽早有心里准备,但长宁毫不掩饰的厌恶多少令慕容棋有点不适应,只感胸口一阵燥热,很是不爽。 扯了扯衣襟,随手挥开折扇胡乱地扇了几把,啪地收了扇子,牵着马快行几步,捣了捣祁暮清,凑身低语道:“瞧见没?这就是女人,翻脸无情哟。这样也好,落得个自在,走吧。” 听到这话,祁暮清一反常态,只冷漠地轻瞟了眼一脸促狭揶揄笑的慕容棋,暗里攥紧手里的马缰绳,像甚么事情也没发生般继续往前走,面色如常,瞧不出一丝愠怒色,旁人无从揣测他的心思。 讨了个没趣,慕容棋缩了缩脖子,退到后头乖乖跟着。心里不爽地嗷嗷一阵鬼嚎,很是郁闷,他这姑表弟性子越发地乖戾,难琢磨了。 但……呵呵,有人要倒大霉啰。这次,平阳小妮子可是真的惹怒臭小子了,嘿嘿,他很期待,万分地期待。之前,臭小子虽明面上嘴里说不插手,但却亲自回来了。相反,世子爷却不回来,同样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撒手不管他父亲庆山王的死活。 若是这两个人都插手了,那底下的发展会……万分地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作为个置身事外的闲散人,他只管八卦看戏淡定喝茶。 不远处,齐笑煜掩不住激动之情,不等人到身前就迎了上来。弓身作了揖,朗声笑道:“延之兄、慕容兄,好久不见,快请进门内堂坐。” 待进得内堂坐定后,瞧着不远处桌上满满当当的各色糕点,慕容棋顿觉腹中饥饿,端起茶盏饮了口,厚颜地腆笑道:“兄弟,我们来得匆忙,可否来点吃的。” 顺着视线望过去,齐笑煜面上微露歉意,连忙扬声招呼道:“六儿,快去厨房取些点心来。对了,热壶好酒上来,我要与延之兄、慕容兄饮上几杯。” 齐老太听到这话,有点坐不住了,起身拍了拍衣袖,咧唇笑道:“等着,我去给你们炒几个下酒菜来。” “那麻烦伯母了,多谢。” “瞎客气,自家人说甚么外话。” 随意挥了下手,话未说完,齐老太已快步走了出去,到厨房忙活了。瞧着母亲大剌剌的作派,齐笑煜有些尴尬,掩嘴咳了咳,笑道:“失礼处,请多担待,家母向来如此。” “无碍,挺好的。实话,我等羡慕齐兄还来不及了。今日能讨得一顿伯母亲手做的饭菜,是我等的福气。” “既已说是自家兄弟,就无需客气。来,在此,我先敬延之兄、慕容兄一杯。” 再次扫了眼不远处桌上的糕点,慕容棋用扇柄顶住齐笑煜的酒杯,呵呵笑了笑,说道:“不急,听伯母的,等菜齐来,一起。今日上门,在下有些事情想与齐兄商量一下。” “哦,那就书房议事,如何?” “好,请。” 站起的瞬间,慕容棋顺手从盘子里捞走块芸豆卷,轻咬了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撇唇道:“啧,甜得腻牙,到底是女儿家喜欢吃的玩意。” 虽这么说,还是将这块咬去一口的芸豆卷吃了下去,回身抓起酒壶、酒杯,哥俩好地勾住齐笑煜,搭肩笑道:“走,书房喝酒去。还是喝酒吃肉来得痛快,哈哈……” 齐笑煜愣了下,突然想起李从让来信抱怨的戍边一年几乎滴酒不沾的日子,顿时了然,扬声笑道:“六儿,去西凤坊打六坛上好的太白酒来,再去福顺斋要得十斤白切肉,十斤熏羊肉,今日我要与延之、慕容兄一醉方休。” “好,不愧是李爷一党。走,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是与非。” 待酒打来,也不用碗盏,只管抱着酒坛喝了起来,几番轮下来,半坛酒进了肚,齐笑煜已有了几分醉意,举筷胡乱夹食了些菜,倏地抱坛席地而坐,笑道:“兄弟,你等走后,京城一下子空落了不少。也无趣了很多。” “这话说的,若是世子爷听了,肯定会很得意。只是就算重聚首,昔日的自在怕也难寻了,犹记得清凉山南宁寺我等醉酒话陶潜,何等自在逍遥。 那时还恨无冲天扬志之机,如今鸿鹄之志得彰显,却眷恋昨日的潇洒。可笑,可笑啊。值此多事之秋,确实难。聪明难,糊涂也难。独善其身难,随波逐浪更难。 还是,竹林论道山中煮酒,兰亭聚首曲水流觞,纵情山水,来得快意自得。” “慕容兄,今日不谈那些虚的。现下酒也喝了,有甚么事情,说吧,为弟洗耳恭听。” 仰首连灌了好几大口,倏地放下手里的酒坛,勾臂搭住祁暮清的肩,呵呵笑了好几声,半晌,开口道:“延之,你个闷葫芦,别光灌酒。也说说话,啊,你如今是功成名就,不日又将迎娶得娇妻美眷。情场仕途双得意,足以羡煞旁人。 怎还这么不讨喜的死样子,齐兄,你说,他的这等福气,你我努力半生,怕未必有的吧。瞧,他居然还是这副恶面罗刹脸。你吓唬谁呀,我们这里谁惹到你了不成?” 闻言,齐笑煜明显僵了下,嘴角勾起丝勉强的笑意,附和地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句:“喝!”就继续灌了起来,难道慕容兄他们听到甚么不好的传闻了,他心里一直也很清楚,平阳公主是那高悬夜空的明月,以他的出身只该勾首遥遥仰望,而不是徒生不该有的希冀。 “闭嘴,喝你的酒。” 祁暮清冷瞟了眼无事生非的慕容棋,警告意味浓厚,提起酒坛将剩下的酒连气喝尽,随手扔到一边,伸手再抱来一坛,掀去封泥盖口,又一口气喝去了大半坛,脑袋却越发地清醒开来,胸口的怨气好像也消散了很多。 一个踉跄,也坐到了地上,单手提着酒坛口,伸手拍了拍齐笑煜的肩膀,轻笑道:“齐兄,你我是兄弟。古刘玄德说过一句糊涂话;‘兄弟如手足,女人若衣服’。实际上,做为个男人,既缺不得手足,更少不得衣衫。但…… 你长我两岁,我就喊你声兄长。兄弟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你我既是兄弟,就没有说不得的话。我只想说:兄弟,他日你我万莫因为一件‘衣衫’,断了自己的手足。” 闻言,齐笑煜惊愣住,直直地看向祁暮清,霍地一下站起来,将酒坛摔在了地上,仰天一声长叹,跌坐到凳上,半晌,回道:“延之兄的意思,我明白。我齐笑煜自幼立志有朝一日要做一个造福天下苍生的好官,清官。可……可如今的朝廷,确实让人心寒。 天下藩镇门阀割据,彼此互相征伐,百姓民不聊生。遇到灾荒年,甚者易子而食。而朝廷,三省六部那些官员却为了些许私利,党同伐异,朝政混乱不堪。 我虽金榜高中,拔得魁首,可又能如何?到头来,只能窝在这结庐草堂里,埋入书卷中,双耳不闻窗外事。” 话说到这停了一下,喝了几口酒润润喉,扯唇笑了笑,继续道:“延之兄既然直说了,我齐笑煜亦不是那种人,不管其他事情以后会如何,只一点:你祁延之永远是我齐笑煜值得深交的好兄弟。” 祁暮清提起手里的酒坛,与齐笑煜碰了个响,勾唇笑道:“好,爽快,喝酒。” “这就对了,来,不醉不归。” 瞧到两人都表了态,慕容棋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连声招呼他们喝起酒来。叫了一年的酒虫呀,今日非腌醉了牠不可。 那厢,锦福宫,长宁面色不佳地端坐在榻上,瞧着跪地瑟瑟发抖的安顺,轻叱道:“你说甚么?那小贱人怀上了?该死的,这是何时的事情?” 相对于长宁的震惊,平阳倒显得异常的镇定。端起茶盏慢呷了口,噙起抹柔美的恬笑,轻启樱唇问道:“是嘛?那可是好事,二皇嫂可说了甚么?” 安顺抖了抖身子,撇了撇唇,嘟嚷道:“太子妃甚么也没说,只是让邱公公赶紧将这消息禀告了太后,皇后。现下,估计皇上那也该知道了。” “二皇兄,有何反应?” “呃……太子他初为人父,自然是欣喜若狂。” “是嘛?紫鹃,你去准备些药材补品,晚些时候送过去,就说是本宫与四公主的心意。” 听到这话,长宁气红了眼,狠拍了一下榻案,怒嗔道:“二皇姐,怎可以给那贱蹄子送礼。我立刻杀了她的心都有,哼!都怪母后,非说要留这祸害,这下好了,成了个甩不掉的烫手山芋。” “这样麻烦大了,万一,二哥他真有了甚么好歹,皇姐,我们的计划可就彻底全崩盘了,到时候,谁都没好。” “瞧你,急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哪里还有路呀,二皇姐,别再故意卖关子了。你倒是想个方子呀,二哥他……你知道的,那家伙已经下手了呀。” “所以,才更加急不得。安顺,你去回禀太子妃:就说从今日起简良娣暂时移住到西苑适合安胎的宜春宫静养,另外,太子的饮食起居多派些人盯着,万莫出了差池。” “啊,还是二皇姐厉害。直接将简良娣丢到一边去了,噗,而且这样二皇兄也不会有任何异议。这个办法好,可是,二皇姐,你真打算让这贱人将孽种生出来?” 闻言,平阳不觉弯唇冷笑了下,从盘子里捏起个腌梅子丢到嘴里,因强烈的酸味眯了眼,不凉不淡地轻回道:“四妹,突然想起件事情了。你之前答应万安姑姑的事情总算有个交代了,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在帮咱们。” “啊,你说那件事。用那贱人的孩子去……对呀,我刚才怎么没想到了。原来二皇姐是这意思,对,这更好。在二哥那,不仅没做的坏人,还帮了他一个大忙。 我想二哥肯定不会反对的,毕竟,在皇嗣正统的事情上,他比谁都更加能体会非嫡嗣的处境。那,我们何时与二哥说这件事了?” “不必说,只管做就是了。只要他默许将简良娣移居宜春宫,底下的事情,他自然更加不会反对。有些事情,还是我们来做比较合适。” 听到这话,长宁咬唇思索了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撇唇道:“既是这样的话,二皇姐,我们不如……” 说到这倏地停了下来,长宁决定剩下的话暂时不说,索性也学二皇姐一样卖卖关子。这次,她一定要整死那简蹄子,看谁还拦得了她?!该死的二皇兄,永远忘不了他的威胁,但如果人是自己死的,那他算帐怎么算也算不到她的头上来。 瞧着一脸鬼机灵嘿嘿笑的长宁,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安顺退下。坐正身子,瞥了眼犹在自得的长宁,叹气道:“四妹,这次莫做得太过了。上次,你无端诛杀了几员朝中大臣,暗里少不得有伺机图谋报复的。切莫给了那些人口舌,不仅父皇面上难做,二哥也会受牵连,坏了名声。” 闻言,长宁不满地嘟了嘟嘴,摊开自己的双手翻覆瞧了会,无奈低语道:“实际上,我也不想的。可皇姐,你是知道的。若那时我不大开杀戒,庆山王那帮子非折腾出一堆事情不可,谁让他们抓着权力死不撒手的,还处处与二哥作对,顶撞於他。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不杀几个,哪里会老实。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事情会闹得那么大,一下子牵连了那么多。狗咬狗,咬得一嘴的毛。偏那时二皇姐你又病了,我瞧着火大,也懒得细审,索性就都杀了了事。 不过,歪打正着,太子哥哥借着我随意煽起来的那股妖风,将庆山王一派砍得是七零八落的。要说后来的事情,可就与我无关了。都是二哥做得,只是,最后的坏名声都是我担了。” 平阳嘴角噙起抹冷嘲,拉过长宁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二哥他变了,该这么说:至高无上的权力诱惑面前,没有人不会变的。四妹,你这次是被人彻底地当枪使了,还没落得半分的好。 记着,即使对二皇兄,你我亦要有所保留。给自己留条生的路,常言道:因果循环报。话说到这,四妹总该懂了吧。” “二皇姐……” 长宁心狠狠地揪了一下,虽心里早已有了数,可被人直接点透,多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人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现在越来越能体会这句话的意思了。 二皇姐明明心有旁属,连她都瞧出来的,父皇怎可能不知道?只因那棺材死人脸打了胜仗,父皇龙颜大悦,毫无预兆,一纸赐婚诏书就颁了下去。二皇姐只有接受的份,还需装作面露欣喜色接那旨意。 可笑,当真是可笑。想着,有朝一日她的婚姻也会如此,一股不甘的怨气便直冲额际,前一阵子的毫无顾忌,多少有发泄怨气的意思。哼!她长宁公主成了如今大夏朝最恐怖的刽子手,看哪个不怕死的男人还敢娶?! 虽然母后很是难过,可她一点也不后悔,总之,她做甚么都可以,就是不想嫁臭男人做那三从四德的妇人。就算诚如二皇姐又如何,对于父皇的赐婚,外面的人羡慕得跟甚么似的。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她不要成为父皇手里又一个安抚人的棋子。 至于其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要做赵兴、扶汤之流,就不能想太多。不管是做二哥手里的剑,还是二皇姐手里的矛,她都没有怨言。只一点:比起二哥,她更愿意听从同时女儿身的二皇姐的话。 “嗯,小妹记下了。二皇姐,放心。以后,小妹行事必多思量一层。” “那就好,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听得这话,长宁倏地笑开,起身过来搂住平阳的纤腰,撒娇地晃了晃,凑耳笑道:“二皇姐,倒是你要多多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我可听紫鹃说了,你这次病得可不轻,要按时吃药,晚上早些休息。不许胡思乱想,听到没有?” 平阳僵了僵,嘴角溢出丝苦笑,只随意点头“嗯”了一声,伸臂拥紧长宁,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背,笑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我这就不留你了。” 闻言,长宁一阵娇嗔大发不满。磨蹭了一会,终还是起身告了辞。平阳起身将长宁送到门口,瞧着她上了辇舆离开,看着一行渐行渐远的人影,迎着凛冽刺骨的寒风,站在正殿前,瞧着空旷的广场,平阳顿感孤寂得瘆人,孑然一人,立于无边苦海岸。 “公主,外面凉。进去吧,你还病着了。” 紫鹃适时地披了个斗篷,平阳默默叹息了声,由着凡雁的挽扶,回到了内室,接过怜烟递来的药碗,闷气一口喝完。满嘴的苦味,却没有太多的感觉。 “公主,吃块绿豆糕甜甜嘴。” “不必了,怜烟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斜倚到靠枕上,伸手遣退紫鹃等,瞧着阖起的门扉,平阳止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将怜烟招到身前,低声询问道:“父皇的身体,最近可好些了?花凤,可有消息?” 怜烟咬了咬唇,心疼地瞧了会公主瘦削的脸颊,话在喉里滚了几回,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正想着再寻个借口先搪塞过去时,一句话瞬间堵住了她。 “怜烟,你可不能瞒我。” 平阳脸色明显转厉,双眸无波平静地瞧向怜烟,像是看透了甚么似的。继续道:“照实说,赵太医到底如何说的?” “奴婢该死,一直瞒着公主。实际上,陛下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赵太医说:长期的劳累操劳早已掏空了身子,加之前一阵子大胜的好消息,陛下违例饮了不少酒。一下子,撑不住了。就算是静养,短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已是油尽灯枯之势,药石枉然。” 听得这话,平阳倏地坐起了身,气息急喘了好一阵,半晌,咬唇道:“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皇后清楚,就连陛下都还瞒着。” “是嘛?” 平阳颓然地耷下肩,由着怜烟的侍奉卸去妆容,换去华服,梳洗完毕后,起身往绣床上走去,心里一阵难受,该来得,终没能改变。父皇,你这棵大树倒了,底下我们可怎么办? 老天爷,你真的很残忍。我不止一次请求愿折自己的阳寿来补,可……呵呵,罢了,父皇的寿命若和前世一样,那她的,怕也不会改变。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抗拒,罢了,不管了。就这样吧,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花凤那,如何了?” 怜烟勾起抹释然的笑,将平阳扶了躺坐好盖上锦被,掖好被角,回道:“很好,前个来了信说: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她便带着四十万大军揭竿而起。” 闻言,平阳蹙了下眉,抬首冷瞥了下此刻正在捂唇偷笑的怜烟,说道:“替我回她:罚抄一百遍心经,限她一个月交过来。” “噗……奴婢遵旨。” “没正形的,哪天被砍了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也要奴婢如实传过去嘛?” “不必了,让花荣一并罚抄心经一百遍。” “啊……这与花统领何干?” “督下不严,信口雌黄。” “奴婢清楚,公主,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怜烟强忍住嘴角的笑意,蹲身福了福礼,只留靠窗的两盏灯,收拾妥当后,便静静退了出去。 瞧着安静下来的屋子,平阳扭身从枕下拿出个锦盒,慢慢打开,轻抚着匕首刀鞘上精美的纹饰,眼神转为冷然,他居然敢回来,他想做甚么?堂兄不回来,又想做甚么?为甚么他们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找齐笑煜,诸多疑惑,注定了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分隔线下面是后补的,总算补全了,这两天出了不少意外,熬夜赶出来了,咳,算是兑现承诺了。虽然迟了两天,诸位,抱歉,鞠躬道歉。 第六三章 揣测 瑞雪兆丰年,整整飘了一夜才停,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却丝毫不妨碍新年的喜气。正月初六,过了破五,没了禁忌,宫里冠帔往来,很是热闹。 暖香东阁内,难得的齐聚一堂。水斋诗社往日的成员几乎全到齐了不算,还增加了几位如今难得一见的面孔。 平阳倚着靠枕缩在最内侧的暖炕上,手里捧着不离身的小暖炉,腿上还搭盖着件貂皮褥子。脚边两个火盆拢着,贴身侍婢紫鹃还是不放心地抱来了羊毛褥子给垫上。 瞧着这夸张的仗势,长宁不由“啧啧”咂了咂舌,上前揶揄道:“紫鹃姐姐,你打算做甚么呀?二皇姐都快被你裹成粽子了,也不怕她热晕了。” 闻言,紫鹃脸一沉,没有好气地回脸蹬了蹬长宁,半酸地回道:“可不是,也不知是哪个小醉鬼,不能喝酒非装英雄,自己喝醉了也就算了。非要拉着人去看星星,星星没瞧到,倒是把个好好的大活人推进了水里。 四公主,你说怎那小醉鬼自己就没掉进了了,那这世上可真要少了个……哼!还好意思笑,嫌热,雪地里凉凉去。” “啊,好啦。紫鹃,好姐姐,我错了,你别再念叨了。已经念叨了五六天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得慌。再说,我喝醉了,真的是喝醉了。二姐都不怪我了,你还念叨我。” “奴婢不敢,只求四公主下次喝醉了,只管去调戏小美人猫儿,万莫再抓人去看星星就好。” “紫鹃,你个坏人,非提这些丢脸的事嘛?” 长宁羞红了脸,有点炸毛,这都多久的事情了。额尔木图摸了摸自己好容易蓄起的胡须,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还不忘觑一眼此刻的长宁,很是忌惮。 “躲甚么躲?臭狐狸,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怕了甚么劲?” 额尔木图僵了僵身子,脸色明显有点晦暗,又往后退了几步,说道:“不敢,四公主女中豪杰,小王钦佩还来不及了。” “呿,你就装吧。臭狐狸,过来,我叫你过来,没听见嘛?凡雁,给我打盆热水,拧个热巾子来。” 说着话,长宁从腰间取出个匕首,唰地一下拔刃出鞘,伸手一把将额尔木图拽坐到圆凳上,拿着亮晃晃的匕首在那倾城绝色上就这么随意地比划着。 “不许动,听到没?” 本还想磨蹭开,可长宁的冷脸吓得额尔木图当下懵住,顿时不敢再乱动,虽心里急得只想咆哮,面上却努力淡定自持了。 “四公主,备妥了。” “好,放这。臭狐狸,今日本宫亲自为你剃须,不必惊喜。嘿嘿,实在是瞧着碍眼,乱动的话,有甚么结果,我可不敢保证哦。” 说着,长宁笑眯了眼,就想用手里的匕首给刮了上去。寒光一闪,额尔木图赶紧身子往后一仰,憋不住开口哀求道:“我自己来,自己来,不烦劳公主了。” “哦,不烦劳。我也只当练手弄着玩,不碍事的。” “别……四公主,我真的自己来。自己来!!” “真的,今天你终于舍得剃了。”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连连捣头称是。趁着说话的空档,试探性地轻手拿过长宁手里的匕首,脸上挤出个讨好的笑,回道:“我去别处弄去,可好?这里不太合适。” 长宁抑住嘴角的笑意,冷着俏脸,点了点头,说道:“去吧,我等着。若你敢溜了,后果……” “呵呵,知道。吃不了兜着走,只怕兜都兜不走。” “知道就好,啰,这给你。” 勾起抹明媚的恬笑,长宁舒展开眉眼,坐到一边的榻上,将手里的匕首鞘扔给了对方,额尔木图只得苦哈哈地接下。 “不用还了,就给你了。” “唉,这原本就是小生的东西。公主,新年里就给这赏赐,你也太抠门了。” “臭狐狸,你再贫嘴,我要你好看。” 闻言,额尔木图配合地做出惊恐样,奈何,那胡须着实碍眼,断没了往日的怜人劲,瞧得长宁一阵心烦。挥手道:“还不去,东施效颦,丑死了。” “呃……” 一句话戳中了额尔木图的死穴,愣了愣,回神后,故作轻松耍宝地装作四下寻找镜子想来瞧瞧,逗得长宁一阵呵呵笑,恨不得当下踹他出去。 “笑了就好,那小生去了。” 长宁大发善心地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小生真要去了……” “臭狐狸,你再嘴贱,我就把你舌头割了腌酒。滚啦……” 三分嗔,七分娇,还有一丝女儿家的柔媚,额尔木图心头一漾,端起水盆学着台上唱戏的,抬脚连连踏了好几个趟马急步,逗得一众女眷无不捂嘴敛袖偷笑。 “噗,还不走。” “走了~~~” 夸张的拖长颤音,人快步踱出,去了偏室,乖乖剃胡子去。 东平公主怀里的磊儿兴奋地扭着小身子,拍着小手,嘴里咿咿呀呀嘟嚷了会,咧出天真的笑容。瞧得众女眷一阵心软,无不上前想要逗逗这小宝贝。 慕容棋挑了个安静偏些的位置坐着,静静地瞧完这出戏,没有丝毫异色,端起茶盏慢饮了口,挥开扇子悠哉摇了起来。面上依旧优雅从容,嘴角勾着温润的笑,一派儒生作派,瞧得那些未婚的皇亲贵戚女眷一阵恍惚,心儿乱跳。 要知道,慕容棋可是如今大夏朝最炙手可热的男子。年轻有为,相貌俊逸,最重要的是——尚无婚配。较之,已为人父的李从让,早已指为驸马的祁暮清,单身孤影的慕容棋自然成了众人眼里的肥肉了。 以前碍于京城里一直有着:长宁公主中意慕容二少的传言,可今日她们可是瞧得一清二楚,那不实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长宁冷瞥了眼不远处的骚动,回身从棋奁里拣起个黑子,低头思索了片刻,落子,朝大皇子李朝然笑了笑,示意继续方才未完的棋局。 默默瞧完,平阳心里一阵不舍,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小四妹也懂得了男女间虚与委蛇这一套,她毕竟是活得一世的人了,懂得些事情并不奇怪,可长宁今年才十二岁,正该是最憨纯青涩的年纪,却过早地…… 她怎能不心疼,豆蔻梢头之龄,却已经沾得太多不该有的东西,细细想来,正是她将那娇憨的四妹变没了的,以前的长宁最耐不住性子,所以琴棋书画怎么也学不好,可只一年多的工夫,昔日的臭棋篓子,如今却是宫里数一数二的拔尖了。 过去的一年多,长宁渐渐没了那娇憨的甜笑,爽直的个性,大剌剌的作派,学会了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嬉笑怒骂。如今,越来越难猜这丫头的心思。那天为何故意人前装喝醉将她从御宴上拉走,甚至又在齐笑煜他们赶来时,不惜将她推入水里。 “咳,咳……” 喉咙一阵干痒,鼻子堵塞得喘不过气,平阳掩唇微弓身痛苦地咳了几声,瞧得紫鹃心疼不已,赶紧又挪来个火盆拢上。 祁暮清冷着脸起身坐过来,递了个帕子过去,帮着拉好下滑的貂皮褥子,凑身哑声低语道:“病成这样,为何不再屋里歇着?” 心头一颤,努力压制住受到惊吓的心,平阳装作累乏垂首闭了会眼,勾起抹浅笑,抬首期艾艾地瞥了对方一眼,很是哀怨,嗫嚅小声道:“我……这是事前约好的,我怕不来,不合适,毕竟我是那提议人。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痛苦的咳嗽。祁暮清脸色越发地难看,要不是碍于人多,老早就将这不听话的病人打横抱走了。只得僵着脸,命紫鹃再添个斗篷来,索性将平阳裹得个结实,不能动弹。 “那就边上瞧着,不许乱动。” “联诗也不行嘛?” “不行。” “你?!太过分了,我只是受了寒病了,又不是哑了。” “听话……” 警告意味浓厚,恼得平阳直咬牙,却莫可奈何。总不能当众撕了脸,心里越发地责怪长宁的故意惹事。变成了个病秧子,能做甚么? 俏脸气得微红,连连的闷声咳嗽,眼里水光泛起,鼻头红红的。只得启开唇来喘气,又得顾着人前的仪态,小心提防应付着祁暮清,又羞又怒,蓦然间,埋怨起自己的无能。 外人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病若西子,娇袭体态,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柳眉似蹙非蹙,让人心怜不已。 随着闷咳次数的增加,祁暮清脸色越发地寒戾,斟茶递帕地靠近坐着。后又怕平阳无聊的慌,索性挪来棋盘,与她下起了棋。 长宁余光偷瞄着,心里则乐开了花。哼!这便叫做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皇权之争,看你慕容棋还能独善其身,想不帮忙,甚至撇清关系。瞧到没有,二皇姐这一病,祁暮清急得三魂六魄都没了,哪里还顾得其他。 啧啧,还真是大男人的厉害。只一件事,她有点对不起二皇姐。那么冷的天从石桥上将她推进湖里去,制造他人英雄救美的机会。 此刻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二皇姐的爱慕者真不少,落水的那一刻可是“扑通扑通……”好一阵热闹哟,就连一向成稳的齐夫子都急得跳进了水里去捞。这不,据说回去就是一场大病,今天没来得成。 这也好,落得个清净。今日外人瞧她的两头戏就够了,二皇姐那还是郎情妾意来的好些。虽知道暂时对不住他俩,可她也是逼得没则,出了这招杀手锏。 以二皇姐的脾性,心有他属后,断不会再人前做戏。可……如今的现状,却是开罪不得祁、慕容两家。李从让那混蛋没回来,朝中庆山王的势力依旧健在,二皇兄那简蹄子也活得好好的,父皇圣体日渐沉重,朝里朝外大多数人都持观望的态度。 那日离开结庐草堂时,她们与慕容棋他们撞了个照面,她不理睬慕容棋没关系,可二皇姐绝不可以同样那么做。 起初,她并不以为意。可因为祁、慕容两家的缄默,朝里朝外众臣持续的观望态度,由不得她不上心。第一次明白了甚么是政治联姻与它存在的必要,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往日聪明的二皇姐犯了糊涂,没了耐心,居然有了想开口求父皇立刻毁了这门亲的意思。 说甚么也不能功亏一篑,虽知道这样委屈了二皇姐,可她也莫可奈何。眼看着二皇姐的冷漠,祁暮清的讳寞,慕容棋的缄默……她们好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不能任由二皇姐的一时任性,毁了这一切。 于是,她故意安排了那一出好戏。一场意外轻易化解了一触即发的危机,齐夫子家中休养去了,二皇姐也病得个昏天黑地。祁暮清再多的不满,怕也因为这场病弄得个七魄全乱吧。 她确实做得过分,对不起齐夫子,更对不起二皇姐。可她知道一件事:此刻谁都不可以任性,她做戏给慕容棋看,是让他安心。她长宁看不上他,不会叫父皇指婚的。他慕容家不必担心成为众矢之的,不必刻意低调。 她不会逼他帮忙的,祁、慕容家只要一个出面就够了,用不着两个。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去,她长宁有喜欢并想依靠的了,额尔木图——突厥的二王子殿下。那些想与祁、慕容家攀亲想要拉关系巩固势力的家伙们,也不必再掩饰,尽管放开了去做。 她只要二皇兄可以站稳脚跟,父皇得以安心静养,其他都不重要。她无意知道了父皇的心思,父皇一生最大的期盼,可严酷的现实告诉她:父皇的期盼是空想,以祁、慕容两家为首的藩镇门阀远比朝里的庆山王势力渗透的更狠,绝不是目前的她们所能撼动的。 一向聪明的二皇姐因为突然的情爱暂时迷了眼,可她没有,她也必须时刻谨记提防着这一点。二皇姐这一病实在病得好,瞧那柔弱无骨,斜偎香腮。看那死人脸能撑住多久,二皇姐不愿意再卖娇讨嗔,让眼下这样的情况就由不得她自己控制了。 呵呵,真瞧不出那棺材恶人脸的祁少将军居然好这口,啧,不过,二皇姐病中的柔弱娇态确实……有一番特别的姿色,捧心西子玉作魂。浑天天成的气质,美玉般剔透,却易碎。 抬首瞥了眼掩不住担忧色的祁暮清,平阳心里有了点数。原是这样,四妹这丫头,说她什么好。 “咳,我输了,也乏了,想回去歇息了。” 平阳掩住落寞,将手里的白子随意落了棋盘,便撇首掩唇闷咳起来。可惜,今日陪她下棋的不再是那人,听说他也病了,不知病情如何?要不要紧,当真的疯了,刺骨的湖水,他个不会泅水的书生就傻傻地往里跳。 实际上,她在石桥上翻身往下的瞬间,从长宁口里读出了“对不起”三个字。她当时除了片刻的惊讶,并无太多的意外。现在仔细想想,是她心急了,连着几件事情处理欠了妥当,四妹的下下策,也是无奈之举。 紫鹃小心地近几步,凑身低语道:“公主,那我们回去吧。” “不,我还不想回去。咳,听说昨个下了一夜的雪,我想出去瞧瞧。方才来时,轿子捂得严实,我甚么也没瞧见。” “公主,莫任性。太医说……” “我管他谁说,总之,我要出去。” 说着,平阳就作势要起的样子,瞧得祁暮清一阵手慌脚乱,赶紧伸手握住,拉下脸,硬声道:“莫闹,坐这,听话。” “你管我,凭什么?那日掉进湖里的,只你一个没受寒,据说剩下都病了,大半还下不来床。” 听得这话,祁暮清顿时怒火中烧,醋意肆虐,不想,他一年的戍边,未婚妻身侧居然多了那些碍眼的家伙。属于他的东西,外人居然敢去肖想。 冷眸危险地眯起,面色晦暗,任何人都瞧出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平阳心里冷笑了下,不怕死地继续踩对方的痛脚,嘟嚷道:“要你多管闲事,紫鹃,备轿。” “公主?!” 不由分说地掀去盖在身上的褥子,穿鞋下了暖炕,拉系好披在身上的斗篷,套上兔毛暖手筒,立身笑道:“梅园的梅花开得正盛,不如,我们移置梅园的漪兰阁赏梅联诗去。” 话音未落,众人无不附和起来。确实,太液池白茫茫的一片,还真没啥好瞧的。 长宁嘴角勾起抹恶意的笑,说道:“嗯,我们不如徒步走去,如何?” 众人愣了愣,互相瞧了瞧。甚者,打开窗户往外勾首看了看。男的倒是还好,女眷们暗起了嘀咕,雪下得那么深,一不小心肯定出丑。 “没人反对的话,就这样了。安顺,你带人快先是那边准备。好了,大家快收拾好,去咯。” 说着,不等众人反对,长宁已然披好斗篷,拉好帽檐,快步走了出去。众人无奈,又不敢开罪了这喜怒无常的姑奶奶,只得后面收拾好赶紧跟上。 东平给磊儿又加了件厚小袄,才抱送到慕容棠怀里,回身拿来个黑披风罩上系好,凑身低语道:“小心点,磊儿就你给抱着吧。” 慕容棠噙起抹温情的笑,点了点头,说道:“一会,你勾着我走。” “嗯。” 寥寥数句,道不尽的甜蜜柔情。瞧得那些待字闺中的王侯贵戚千金小姐们一阵倾羡,瞧着慕容棋的目光,越发地热烈起来。不苟言笑的兄长如此,书生儒雅的弟弟就更该如此了。 平阳嘴角勾了勾,朝紫鹃递了个眼色,扭身坐了回去。一会功夫,人皆离开,屋里只剩她与祁暮清二人。 祁暮清厉眸眯起,四下瞧了瞧,有些摸不住脉门,索性抬眼瞪向平阳,低语道:“你提的议,怎又不去了?” “紫鹃说:药一会就煎好,让我服下药乘轿去。你若愿意,就陪我等会。” “你?!你到底想玩甚么把戏,心里又想些甚么?” 猜不着对方的心思,祁暮清很是泄气。总觉得这趟回来后自己像是猫儿手里的玩具,任由她肆意地操纵着自己的情绪起伏。 “对了,我还该谢谢你,前几日救了我。” “李平阳,够了,难道真当我祁暮清是傻子嘛?看不出来你那日落水的巧合,最近一些事情的蹊跷吗?” “按你说,大冬天的,好像是我自己故意掉进水里。故意病成这样,讨某些人心疼,不舍的?” “你?!小夜叉,该死的!!” 祁暮清瞬间失了理智,将平阳抓抱到怀里,低首就啃了上去。唇舌交缠,直到榨干肺里最后的一丝气才松了口,瞪向怀里娇喘吁吁气若幽兰的人儿,恨不得当即立刻一寸寸活剥了她,方能拂去他心头的烦闷。 “也不怕被我染上,有你这样的吗?暮郎,延之……这一年,我好想你。” 平阳柔媚地立起身,勾住对方的脖颈,慢慢的凑近。祁暮清身体明显僵住,面色掩不去那份错愕惊诧,眸光闪了闪,低首细细地瞧了会对方的俏颜。 半晌,心里了悟地叹息了声,问道:“说吧,这次你想我怎么做?” “这话说的,哪里的话,好像我是想沾你甚么好处似的,延之,你不想我?难道,心里真的没有我?若是没有,那为何还跳进湖里救我?” “我会做到你想我做的,助太子一臂之力。但剩下事情结果如何,我不会插手。只一点:这事过去后,你必须跟我走,好好做祁家的媳妇。你必须答应我:今生只属于我一人,也只能属于我一人。” “呵呵,原来我有这么值钱。能让名誉满天下的祁将军如此宝贝,真是难得,更是意外。” “李平阳,你非要这样说话吗?我临时的考量与拒绝就能轻易抹杀你我之间一直以来相处的一切吗?你到底想要我如何?你才能满意?才愿乖乖地嫁人,守你该守的本份? 若你真想做那妄图翱翔天际的云燕,我绝对会立刻掐断你的翅膀,彻底地囚禁你。相信我,我可以做到。别逼我,听到没有?” 平阳心头一怔,努力抑去心头的厌恶,更加彻底看清了眼前男人的本性。确实,她曾经妄想借外敌的手除了他,可老天也不帮自己,这家伙有真本事在,不仅打赢了,还借此一飞冲天。再也不是她可以轻易掌控的,难道他这次回来就想告诉自己:乖乖地嫁人吗? 可笑,当真的可笑。一脸故作的深情,嘴里却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毒话语,可她偏一点办法都没有。四皇妹将她推进寒冷的冰水里,就是想催醒她,让她瞧清楚一切。 不错,如今的李氏江山早已风光不再,先帝、父皇两代人耗尽心力,也只勉强撑住了局面,她一个公主,只能靠着帝后二尊力量横行一时的人,又能熬得几日,撑得住几时?虽然她曾发誓豪言壮语,意气风发。可残忍的现实,瞬间打醒了她。 她几乎寸步难行,她悲哀的发现至高无上的皇权只在京城周边局域的州县还有些作用,到了地方,几乎是一纸空文。老早被架空了,只是可怜的国中国,罢了,大夏朝苟延残喘不了几日了,前世父皇的死是压倒了这皇朝复兴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末帝李思谏继位不到半年,天下就乱了,群雄四起,百姓陷入了无边的战火灾难之中。她不要那一切再重演,可她的能力偏又达不到。花荣在东南沿海是积攒了点实力,可那是她最后一搏保命时才能用的。 如今怎么办?她没有办法,只有妥协,再一次可耻的妥协。向那些藩镇门阀低头,她知道李氏一族任何一个人都不甘低下这头,李思谏虽然气得想立刻杀了他们来解恨,但终还没动手。也许,他等的是我们的洋洋自得,疏忽大意,即使他不亲自出手,也可以令我们自己麻痹,继而不断犯错自取灭亡,最后他能以李氏一族最小的损失继承大位。 这样想来,她之前所有的期待都是妄想,不可能轻易实现。实际上,不管是二皇兄做皇帝,还是李思谏做皇帝,或者李氏任何一个人做那位置,都无法轻易阻止大夏朝的日渐衰微,以及天下臣民的离心离德。 怎么办?她只能屈服,再一次屈服。她之前的无意作为成就了祁暮清等人的美名,他宛然成了拯救苍生的英雄。所以,即使她千万个不愿意,她都没法改变这一切。她想扭转王朝的覆灭,就必须……必须依靠眼前这令她无比憎恨的男人,既然逃不过,那就物尽其用吧。 “暮郎,我是真的想你,想和你单独待一会。” “是吗?那你起誓,你起誓,我便信你一次。” 祁暮清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有毒的罂粟,可他已然沾染了,怕再难撒手,可他猜不透瞧不清,所以他可以给承诺,可以做一切,但他需要她有与之相同的誓言。 “我李平阳在此起誓:我爱的是暮郎,想与之携手共度一生的是暮郎,为之生儿育女的也是暮郎,我爱他,至死都爱着,乃至灵魂不灭,亦然。若违此誓,令我灵魂堕入阿鼻地狱。” 听到这话,祁暮清心并没有得到半点平静,不知为甚么,反而越发地急躁起来。伸臂拥紧平阳,下意识地脱口道:“唤我延之,听到没有?延之……” “好,延之,现在你可相信我了?唔……” 底下的话消失在咽喉里,陌生感令他莫名的心寒,像是想要感触怀里的人儿是否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般,再也顾不得寻常的礼仪,他急切地想要得到拥有眼前的这女人。等不及那花轿临门,他急切地需要这女人彻底属于他的。 相较于对方的急不可耐,平阳出奇意料的平静,适时伸手挡住,垂下眼帘掩去此刻所有的情绪,附耳道:“这里不合适,抱我去隔壁内间,好嘛?” “你不后悔?!” “不,我说了是你的,你不也说:我是你的。” 听得这话,祁暮清再没任何顾及,揽抱起日思夜想的人儿,走向内室。 衣衫尽解,发丝垂散,闭上眼忍去这一切,这样也好,也许,这样,她的孩子们就都可以回来了,等孩子们都回来了,她就不必夜夜再受噩梦的骚扰。这一世,她至少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的孩子,老天爷,若这是你的意思,那就请将属于我的孩子还给我,我再也不会令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肉,我写不了,女主的屈从是一时的,记着那副凌迟图,顶起锅盖溜走。 第六肆章 相见 冬去春来,一晃过去了数月,五月,正是百花灿烂绽放时。御花园,姹紫嫣红斗艳着。圣献帝难得出来走走,瞧着满园的绿意盎然,自然龙心甚悦。 由着顾皇后的搀扶,慢步走着。十一皇子李朝墨在高公公及一众侍婢的帮衬下,摇摇晃晃地练着走路。瞧着老幺儿的可爱劲,圣献帝心底一阵酥软,抱起娇儿连连亲了好几口,还由着调皮的十一皇子伸手抓他的胡子,只闹得顾皇后瞧不过去,命宫人抱走孩子才作罢。 调整了会气息,帝后二人走进了园中的凉亭,随意落了坐。十一皇子瞧着很开心,又摇摇摆摆地黏了过来,咿呀含糊地喊着:“父皇,啊,父皇,抱,要抱……” 顾皇后低首警告地瞥了眼今日有些人来疯的小儿子,可碍不住,十一皇子人小胆子大。直接抱住父皇的一只腿,一屁股坐到父皇的龙靴上,“哗啦”就是一泡龙子尿。 高公公吓得当即变了脸,赶紧弯腰抱走小祖宗。侍婢内监们一阵手忙脚乱,请圣献帝回宫沐浴换洗,却不想圣献帝仰首哈哈大笑,说道:“好,这是冲走千军万马的童子尿,我儿出息。” 说着,伸手抱过十一皇子,一阵笑闹逗喝,直到顾皇后出面,父子俩才作了罢,悻悻地回去换衣裳。 正在换衣的空档,圣献帝突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最宠爱的女儿——平阳公主的婚事。想到那妮子的犟脾气,圣献帝只感一阵头晕,也不知怎么搞得,本都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呀,怎就临时被迫延期了。 “皇后,平阳这孩子是不是不满意朕指的这婚事呀?” 顾皇后先是一愣,等会过意后,伸手安抚性地放下皇帝的手背上,笑道:“陛下多想了,去年冬发生太多事情,太后本想着办个喜事冲冲喜,宫里也热闹热闹。 不曾想,妮子偷挪用了那份银子。陛下记得的,去年秋关中大旱数月,致使很多庄稼收成惨淡,甚者颗粒无收。朝廷那时紧急拨款拨粮,还停发了京中各级官员一月的俸禄,勉强应付了过去。 事后,妮子就把本该操办婚嫁的银子都拿给工部,命令地方官员打井修渠兴水利去了。妮子说:与其授之鱼,不如授之以渔。” “嗯,如此说来,她倒是有理了。皇帝没钱嫁女儿,还不让天下笑话死朕。” “陛下,急什么,冉儿今年刚15岁,我这做娘的舍不得,再留几年吧。” “这是甚么话?朕也是为她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嗯,陛下有理。臣妾妄言,请陛下惩处。” “罢了,既然不愿意,就再等几年。祁家那小子年纪也不大,嗯,那就索性再等等。” 闻言,顾皇后赶紧起身行了礼,回道:“谢陛下,体恤臣妾。” “朕知道,这孩子好容易与你亲了,你舍不得,也是应该的。” 说着,圣献帝伸臂将顾皇后揽到怀里,依偎轻拥着,继续道:“朕突然想到一句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是哪天朕先去了,这一大家子人有老有小,就全拜托给皇后了。” 顾皇后怔了下,抬首细细地瞧了会夫君,半晌,垂首哽咽道:“臣妾知道,陛下,不谈这些,咱们说说其他开心的事情。” “好,朝勘那小子可长进了?” “陛下,都说了……” “好,好,说其他事情,不谈正事。” ………… 高公公示意众人退远些守候,陛下日益沉重的身体,是时候让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安静地相处会,有一点属于他们的空间与时间了。 锦福宫,待通传后,小弯子兴奋地跑回来,瞧到榻上坐着的二位公主,恭敬地叩身行了安,回禀道:“禀二公主、四公主,大喜呀,大喜。” 正在思量下一步棋如何走的长宁,没好气地抬了抬眼,轻嗤道:“喜?!哪里有喜,我看大祸临头,倒是真的。” 一早起来听说二皇姐又病了,吓得她不敢细作梳妆,匆匆盥洗后便赶了过来。不曾想,晴天一个霹雳差点炸傻了她。 “呃,是高公公让小的来回禀的。陛下答应下来了……” “答应甚么了,卖甚么关子,快说?说得不好,有你一顿板子受的。” “啊,小的万死。回禀四公主,陛下答应皇后娘娘,二公主可以继续在宫里待几年,不着急出嫁了。” 话音未落,长宁惊得霍地站起来,拍桌急得大喊道:“你说甚么?开什么玩笑,父皇当真病糊涂了。” 平阳只感耳朵一阵嗡嗡响,抬眼嗔怪了眼长宁,开口道:“紫鹃,赏!弯子,你可以下去了。” 虽被这一惊一乍弄昏了头,弯子还是乖乖领命跪安退了出去。长宁腾地站起来,将内室的侍婢全都遣了出去,命紫鹃守好门,回身几步跨过去,猛然抓起平阳的只手,急问道:“二皇姐,你疯了吗?当真要这么做,要知道,父皇知道了,非得给活活气死呀。二皇姐,你再想想,若是讨厌那棺材脸,咱们趁现下瞧不出来,赶紧找其他人嫁了,齐夫子,齐夫子,如何?” “傻丫头,我看,倒是你快疯了。” 平阳淡瞟了眼长宁,冷冷地抽回手,轻抚着小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 “啊,二皇姐,我真的快疯了。你……你肚里的东西,哪里来的呀?呜,若是父皇母后知道了,非拆了我不可。我老带你溜出宫偷玩,逛戏园子瞧美人。 二皇姐,你快告诉我吧,谁呀,谁塞给你肚子里那块肉的,我去宰了他。一定剁了他,我的好二皇姐,我怕不等父皇母后来处置我,那个棺材死人脸就能拆了我。 他叫我看护好你,威胁我照顾好你,这下好了,他走了还没两月,你肚子居然……你,等等,二姐,你肚里这块肉几个月了?” 一通没有头理的发泄后,长宁总算找出了问题的关键。决定直接切准要害来问,她的二皇姐居然未婚先孕,她温婉柔美的二皇姐居然要做娘了……她一定要抓出那个混蛋,阉了那胆大包天的家伙。 “你竟然知道了,还问?” “呃,是那棺材死人脸的。真瞧不出来,真的瞧不出来呀。几天都等不得,混蛋呀,他把皇家的脸面当作甚么?我这就写信去骂死那混蛋,再把祁家那老头子老太太喊来,痛骂他们一顿,真是养出个好儿子。” “打住,长宁,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除了我身边的五个贴身瞒不住,另一个就是你,你必须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必要时,还要帮我打打掩护。” “二皇姐,你疯了嘛?既然就是那死人脸的,你就赶紧嫁过去,不就得了。混蛋,男人都不是个东西。二姐,你还这么年轻,就……” 听着长宁的絮叨,平阳倒是一点也不震惊,相反,还很高兴。璟儿,她的璟儿。时间与前世接近相似到不行,也就是说,她的嫣儿、洛儿都会依次出生。这一次,不会再有刘兰芝的迫害,更不会再有所谓的父亲。 她的孩子,只将属于她一个人。心冷於兜兜转转地无法逃开,却又心喜於她的孩子回来了。这本是她此生再无可能的奢望,可如今,却……她无所谓孩子的父亲是谁,甚至不想关心太多关于那人的事情,她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孩子。 若是孩子们都平安回到她身边,又平安的长大,她可以忍受一个若有若无的男人偶尔的接近,从今天开始,她一定要照顾休养好自己的身子,万不能像之前那番折腾,她要好好的活着,活到璟儿、嫣儿、洛儿长大的那天,活到他们结婚生子的那天,她可以含饴弄孙,真正的含笑而死。 她满足了,对一个母亲来说,任何事情都比不得她的孩子又活了来得令她高兴,她要孩子们这一次可以平安长大,在最幸福安逸的环境下长大。璟儿,这一次你再敢调皮偷偷跑去玩水捉鱼上树掏蛋,娘亲非打肿你的屁股,叫你半月下不来床。 轻抚着小腹,平阳勾起抹温柔的笑靥,很是满足。 长宁边上咋呼了好一阵子,直说得口干舌燥,可她悲哀的发现二皇姐根本没再听她说话。啊,想到二皇姐几个月后可能像母后,或者大皇姐那样大肚便便,长宁止不住的头疼起来,二皇姐当真铁了心了。 喜欢孩子,讨厌孩子的父亲。这叫甚么跟甚么?她到底该不该告诉那棺材死人脸,不行,若真告诉了,岂不说明她长宁怕那棺材死人脸了嘛?可……可二皇姐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又如何瞒得住? 呃,帮手她倒是有:慕容棋,额尔木图……啊,还有,齐夫子一家,可藏人的地方?嗯,结庐草堂偏僻的很,齐老太的手艺一把罩。可二皇姐如何住到草堂去呀?不行,这主意不行! 瞧着平阳平坦的小腹,长宁恨不得立刻揪光自己的头发,思来想去,她都想不出棺材死人脸何时和二皇姐关系这么亲密的? 想到这,索性不怕死地问了出来,磨牙道:“二皇姐,你何时与那混蛋勾搭……不,好上的。” “梅园赏梅,我病了,没去。说来,还要谢谢妹妹,非提议步行去。奈何我身体弱,迟了片刻。”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不好,还不行吗?不过那畜生也够混帐的,我哪知道把个绵羊塞给了头恶狼。” “长宁,当心撕了你的嘴。” “啊,啊,当我没说,玩笑,玩笑啦。我失言,可二皇姐,你真这么做了,日后,可没后悔的机会。没名没分,对你和孩子可都……世人的那张嘴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有名份又能如何?” “孩子可以认祖归宗,入得族谱。也有名有姓,出身家世,外人的小瞧不得。” “长宁,你戏文看多了吧。” “好嘛,就算二皇姐你是公主,最尊贵的嫡出公主。一般人奈何不了你,可,可皇家终是要脸面的,二皇姐既不愿意嫁,又不能……孩子生下来岂不是无父无母。” “你错了,他有母亲,只是不需要父亲。父皇若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 “二皇姐,你说的哪里的傻话?” “我想:该没人敢得罪你肚里的这块肉,你想想,他娘亲是谁?嫡公主,他那老子是谁?罗刹将军,都云端山尖的人物,除非想得罪你的人傻了,往枪口上撞。” “长宁,这话你又错了。嫡公主,那是父皇还在。罗刹将军,那是我们与那些人还没翻脸,若是都没有了,就只剩下我。所以,长宁,既然已走到这一步,作为个女人,我几乎都舍弃了,这世上,就没有咱们不可以做的事情。” “二皇姐,您?!” “记着,既然是女人,注定我们很多时候比不过那些男人。可我们也有他们没有的:容貌美色,就连男人都可以靠着联姻的裙带关系一步步爬上去,我们女人为甚么不可以? 长宁,看清真正对你有用的,若是需要一些代价来换,有何不可?你也说说过,落架的凤凰连只鸡都不如,若是我李氏一族他日真有个好歹,你我的下场……我们族人的下场,你想过吗? 与其那时候,受尽□毫无还手之力,不如趁着现在,早早地谋划一些事情。纵使他日败了,也不后悔。” “我呸!难道祁、慕容两家突然插手的原因是二皇姐你拿自己与那混帐家伙做了交换,二皇姐,你说,是不是?说呀,你倒是说话。” 努力抑去眼睛发涩的感觉,平阳试着勾起抹恬笑,伸手抚了抚长宁的小脸,回道:“你傻,二皇姐再傻,也没到需要拿自己做交换的地步。你看,婚事延迟了嘛?” “可,可……二皇姐,与那混蛋已经是……哼!这些家伙,太欺负人了。若是我李氏昌盛的时候,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自打代宗之耻后,二皇姐,我李氏一族与那些藩镇门阀的仇就一直在,他们当街诛杀了代宗那朝的宰相,使得京城的官员没一个敢上朝。自代宗后,我李氏一族的女子更是受尽了那些藩镇门阀的欺凌。 万安姑姑不就是,居然被休弃回来。而父皇还另嫁了个宗室旁系女子过去,他们将我李氏一族的尊严踩踏殆尽。 二皇姐,我懂了,我当真的懂了。我决定不要庆山王叔死了,找个理由贬黜了他。就算他日后反了,再杀也不迟。我们不能亲者痛,仇者快。 二皇姐,我恨,我恨为何要生在饱受欺凌的帝王之家,有着表面无上的荣光,却像只狗一样残喘度日。” 长宁痛哭失声,抱着平阳将心里积压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宣泄了出来,她恨,她真的好恨。哀悼着一切,不管是甚么,这一次长宁像是想将一辈子的泪流尽了般号啕哭喊出来。 代宗之耻,是铭刻在她们李氏一族女人身上永远的痛。至代宗后,李氏一族多少的公主郡主嫁给了那些藩镇门阀,她们的兄长父亲舍了自己姐妹女儿的幸福,赌上了毕生的精力拼力维持着这大厦倾颓的一切。 醉生梦死者,如代宗,拼力挽回者,如她的父皇,祖父……生在这多事之秋已是不幸,生在了随时面临覆灭的家族更是她们的大不幸。常言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句话就该是送给她们的,她不想醉生梦死得过且过,残酷的现实逼得她一步步走向沼泽的泥潭,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以前,她也许是世上最快乐幸福的。可,如今,父皇的病体沉重,各地藩镇的蠢蠢欲动,她本还开心欣喜,这一刻居然还有忠义烈臣愿意继续捍卫大夏朝的尊严。如慕容棋等一众可翱翔天际的苍鹰愿意继续守卫效忠他们。可她想错了,她太傻了,他们的效忠是要代价的,需要她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的。 记得父皇说过:治理天下好似驾驭烈马拉缰绳,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放眼她李氏一族,确实能者之辈寥寥无几。吃喝玩乐之徒倒是随手一抓一大把,他们将自身的权力肆意乱用,心安理得地享乐。 难怪父皇火起来,要砍了他们的脑袋。甚至发狠,连他自己的一块砍了,索性落个干净利索。家与国之间,父皇痛苦了一生。她长宁绝不重蹈覆辙,所以即使再恨那些藩镇门阀,她听二皇姐的,为天下公者乃仁义之辈,需留着。 好吧,既然前一阵子她砍了那么多为祸朝纲奸臣逆贼的脑袋,如今,她索性也清理一下李氏一族里的奸佞为祸之辈好了,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杀一个与杀一帮子,没啥区别,早已是一手的血腥,她就没必要再矫情。借此肃清一下宗室族亲,至少令他们循规蹈矩,安份做人。 第六五章 酸梅 接下来的一个月,玄武门外血流成河,被砍掉的脑袋用铁丝串成一溜溜的长串,几乎挂满了整个墙头。远远地瞧着甚是惨不忍睹,胆小的能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倒地不起。 城外,乱葬岗那到处可以听到压抑的哭嚎声。三不五时就有戴着枷锁黥面的犯人,在衙役的押解下踏上那不归的路途。 一番血洗下来,京城的秩序瞬间焕然一新。 向来飞扬跋扈的李氏宗族血亲人人自危,经得此番风波后,暂得幸免安然的一众纷纷出手整顿家宅后院,将府里往日那些欺良压善胡作非为且素行不良的漏网之鱼撵了出去,甚者亲押送交至官府处理,唯恐受其连累。平日里除了非必要的宴请会客,几乎闭门不出。收去了骄纵之气,言行举止越发地循规蹈矩起来。 连连数次的出手狠辣,长宁公主俨然成了大夏朝的‘酷吏’,权贵者又恨又怕,平民百姓则敬畏有加。凶悍的恶名远播海内,甚者达到闻者色变的程度。与平阳公主的贤名正好是反的,两位皇朝最尊贵的公主,一个宛若和风煦日,温暖人心。一个好似冷雨冰雪,阴寒刺骨。两人的性格好似白昼与黑夜,一明一暗地相得益彰。 某日晌午,听台水榭,平阳略感疲乏地轻倚着靠枕,低首缝制着一件娃儿的小衫。长宁一边斜靠着悠闲地摇着宫扇,不时勾首瞧几眼,从榻案上的果盘里捏一、两个酸梅腌果,要么自己吃,要么塞进平阳的口里。 由着一股倒牙的酸味弥漫嘴里,忍不住眯了眯眼,心里抑制不住吐槽:真不是一般的酸!面上却噙起抹满足的笑,开口道:“嗯,霄灵的酸果子腌渍得越来越好了。大皇姐,要不要再来几个。” 对面正抱着宝贝儿子逗弄的东平公主愣了下,将磊儿送到一边侍婢怀里,回身下意识捂了捂腮帮,半苦笑地回道:“你且饶了我吧,牙槽都酸倒了,再吃几个,怕连豆腐都咬不动了。吃不得了,改天再说。” “噗,瞧大皇姐说的。有那么难吃嘛?当年您可是当个宝的,我跟你要小半坛,你都不肯给的。” “猴年马月的事情了,那是怀着磊儿时,喜吃酸。现在,半口也不愿多吃。” “哦,我倒是挺喜欢吃的。大皇姐,难道是因为做娘了,不好意思再吃小女儿家吃的酸酸甜甜的梅枣果子什么的,怕外人笑话你。” “变法地说我老?这损嘴妮子,且等着,得一番好打。” 女人向来听不得这话,东平自然是挑起柳眉,佯怒状地快几步走过去,逮住起身想多的长宁,二话不说伸手就挠她痒痒,逗得长宁一阵忸怩挣扎撇唇开口讨饶,两姐妹笑闹乐呵成一团。 紫鹃瞧着不由得有些紧张,上前几步,拉劝道:“好了,别闹了。两个半大的人了,怎跟个孩子似的,瞧磊儿他不满意了。” 东平直起身,抚了抚颊边的乱发,落坐到一边,劈手就夺过平阳手里缝制的小衣衫,上下前后翻看了回,捧着手里止不住乐呵呵地笑道:“这哪里是给磊儿、十一皇弟做的,一点都不适合呀。小了,得改改。” 闻言,在场的五婢莫不心口一紧,互相瞧了瞧正打算开口打岔时,一边整理衣襟的长宁嘟了嘟嘴,没好气地递了个冷眼丸,轻嗤道:“给二皇兄家的那几个备的,撇开两个侧妃不谈,前日东宫的小太监来回禀:二皇嫂也有了。哼!二皇姐向来贤惠,说最近反正没啥要紧的事情,索性多做些小鞋、小衣衫备着。 大皇姐,你倒是脸厚的厉害。瞧瞧,你家磊儿的一身从头到脚,几乎都二皇姐包办了。你还真把个公主当你家使唤裁缝丫头了,实在需要的话,吩咐一声尚工局管司制,由她们做去。 二皇姐本就身子骨弱些,老这么麻烦她,你还真一点不客气。自己这做娘的,干嘛不学,倒是刀枪棍棒样样精。” “伶牙俐齿,我好歹还是你大皇姐吧。瞧你这番话,将我批得是一无是处。真是嘴欠的,整日与二妹在一起,怎就学不得她半分好了,你?!再这样下去,长大了,还有谁敢要?” “呿,爱要不要。本公主正好落得个清闲自在,大皇姐,你嫁人后可改得半分好了?哼!别五十步笑百步。” “你?!说不过你,等着将来由你的夫家来收拾!” “收拾我!!先砍了那浑球的脑袋,当球踢……” 瞧着两人话里渐起的火药味,平阳无奈地勾了勾唇,开口打断道:“大姐,四妹,我们三姊妹难得单独聚一起,别吵吵闹闹,伤了和气。也让外头人知道了,笑话。” 闻言,长宁嘟了嘟嘴,撇头“哼”了一声,起身坐到桌边落了坐。倒了杯茶水饮了数口,侧肘托着腮往外瞧风景。 平阳轻轻摇了摇首,回身安抚地拍了拍东平的手,笑道:“大皇姐,四妹不知轻重的话,你还莫往心里去。这一阵子,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瞧,进宫的人都没几个了。后宫,之间更少有走动。 水斋诗社都快成了摆设空谈了,一向热闹惯了,突然静下来,可是憋坏了。大皇姐今日来这里坐坐,实属难得。四皇妹与我都很开心的,别瞧她嘴坏不饶人,对嫡亲姊妹心里还是亲的。” “二妹,瞧你这话说的,反而生疏了。方才,我与长宁妮子是逗着玩的。二妹,瞧你这模样,最近倒是丰润了不少。确实有一阵子不来,是大姐的疏忽。以后记下了,妹妹放心,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 听得这话,背朝外坐着的长宁不满地撇了撇唇,由不住心里冷哼了下,面上装着面无表情的呆板样,继续瞧风景。她越来越不喜欢大皇姐,这叫什么?对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原来是探风来的。 虽这么想,嘴角却勾起丝明媚的笑靥,扭身道:“大皇姐,能否替我给个人捎句话。” 闻言,东平明显身子僵了下,噙起抹轻松温柔的笑,问道:“说吧,给谁递话。” “嗯,就是水斋诗社的那帮家伙,该诗会的日子,一个都不来了,闷死人了。我出宫多有不便,就烦请大皇姐挨个通知一下,趁早恢复的好。 这么说吧,前些日子,我是有点不讲情面,出手恶惩了京里的一些地痞恶霸,拔了些市井里的祸害,还株连好几个自家亲戚。 彼此间有了些误会,也是正常。如今,事情都处理完了,也是该说清的时候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日子还要过的,所以,亲戚朋友间的走动来往还是照常的好。 惊到大家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勿往心里去,还有,大皇姐,抱歉,方才我嘴快,得罪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巧嘴妮子,说你什么好。得,我且帮你这一回。这样吧,明日又是诗社聚首的日子,索性,我现在就去。如何?我的好四妹。” “好,那就多烦劳大姐了。紫鹃,准备软轿,送大公主。” “瞧你,一口气也不给喘的。直接撵人,好,好,好。小姑奶奶,听你的。磊儿,我的小乖乖,娘亲抱,走,去给你四姨当跑腿的,捎话去。” 说道这,东平笑呵呵地抱着磊儿,与平阳话了别,便由着凡雁的引路,出了听台水榭。 远远地瞧着人上了软轿离开,长宁放下挥舞的手,冻结珠嘴角的笑,回身快步走到榻边落了坐,抓起个梨子泄愤似地“嘎吱”连咬了好几口,含糊地嘟嚷道:“这就亲姊妹,可真‘亲’。人心隔肚皮的一家人,哼!” 平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抬首勾起抹浅笑,回道:“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皆是大忌。当然,人面上的事情还是要注意的。” 听到这话,长宁的心倏地一紧,突地将梨子甩到桌上,回身抓住平阳的只手,哀求道:“二皇姐,你千万别嫁,就留在家里好了。求你了,放心,我一定帮你掩饰好。” “傻丫头,说甚么糊涂话了。” “二皇姐,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嘛,给我揉一揉,呵呵……” 说着,长宁腆着讨好的笑容,伸手抱住平阳的腰,埋首进怀里,一阵撒娇蛮缠。自打她以强悍狠辣的手段示人后,父皇母后、乃至太后奶奶那她已经不敢再这么任意撒娇了。惟有二皇姐这,她仍可以如此,很是开心自在。 “二皇姐,我听姚嬷嬷说:酸儿辣女,二皇姐,你肚里的肉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闻言,平阳挑了下眉,愣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话间,长宁搂着平阳又是一阵磨蹭,满足地叹了声,继续道:“不管男女,我这做姨娘的,肯定是一样疼爱。” 作者有话要说:o(n_n)o~ 第六六章 伏天 大伏天,炎热难当,烈阳下显少有人走动。龙首池边自雨亭那,却是另一番光景檐角飞流泻下,水帘如瀑,炎炎夏日,亭中却很是凉爽。 长宁舒懒地侧肘斜倚在美人榻上,轻摇着宫扇很是惬意。平阳坐在个矮脚扶手椅上,低首忙碌着手里的针线活。 挨着的蝶几上放着针线笸箩,里面有不少早已裁好了待缝制的丝绸缎布,零零碎碎中最惹眼的就是一双做了大半的虎头鞋。模样很是讨喜,虎头绣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 瞧得长宁倍觉稀奇,终耐不住性子拿过到手里反复细看了会,抬首笑道:“二皇姐,这小鞋做的真可爱,二皇姐的手真巧,真羡慕。” 平阳停住手里的动作,抬首觑了眼嘟嘴撒娇的四妹,勾了勾唇角,回道:“是吗?那别闲躺着发呆,过来坐,我正好教教你。” 长宁撇了撇嘴,摊开自己的双手,打量了会,一脸的嫌弃鄙夷,开口道:“算了,这双笨手怕是一辈子学不来这个……” 话音未落,边上执扇替平阳扇凉的紫鹃毫不客气地轻笑出声,揶揄道:“怕是某人懒,不肯学而已。” “呃,坏紫鹃,你一天不挖苦我会死呀,二皇姐,管管这损嘴蹄子,怜烟,替我掌这不知尊卑婢子的嘴。” 气得长宁噘嘴恼红了俏脸直跺脚,少女的娇憨嗔态展露无余。 怜烟以纨扇掩唇,忍去笑意,半晌,立身莲步轻移至紫鹃跟前,纤指弯起轻弹了几下对方的额头。回身优雅地福了福,回道:“禀:四公主,已经罚了。” “啊,这就算了。嗯,我算是见识了锦福宫的人护短的本事了。” “若公主不满意,奴婢命人将她压到烈日下跪碎瓷片,跪到公主满意了为止,可好?” “呃,怜烟,你这妮子可真……算了,本宫不计较了。你舍得,本宫可舍不得。她可是我的紫鹃好姐姐。” 说着,长宁飞身扑过去搂住紫鹃,一阵磨蹭撒娇,呢喃道:“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来人,替我好好罚怜烟,这婢子太坏了。” “噗……”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笑出了声。长宁嘟起嘴,扬了扬下巴,死鸭子嘴硬地辩白道:“我没说错呀,哼!都是坏人,整天就知道拿我寻开心。难道是看我好欺负?” 一向憨傻的糖元愣了下,很是心疼自家的主子,赶紧出声附和道:“不,咱家公主最不好欺负,不说别的,就那根玄铁长鞭,宫里没人不怕的……” “哈哈……” 一阵爆笑,长宁瞬间羞红了脸颊,快几步跑过去,随手抓起个苹果塞住了糖元的嘴,心里腹诽:没见过这么当面拆台的蠢人,偏这人还是她的贴身侍婢。牙槽一阵暗磨,微怒道:“吃你的,不许多嘴。” 糖元很是委屈地伸手拿下苹果,咬了大口,撇了撇唇,很是委屈。她没有说错呀,都是大实话。想着,眼眶就红了起来。脚边蹲着的鬼面獒萨多低呜着,伸头蹭了蹭‘吃货’老友的腿,表示同情。 秋月伸手安慰地拍了拍糖元的肩,凑耳低声劝了几句,总算叫个憨丫头破涕为笑。凡雁抬眼瞧了瞧柳眉竖起一脸不爽的长宁,随即递了个眼色给冬梅。 不一会儿,冬梅亲自端了碗冰镇乌梅汁,瞄了眼兀自坐在石凳上噘嘴生闷气的长宁,凑身讨好地笑道:“四公主,莫气了。奴婢端来碗你最爱喝的乌梅汁,喝了消消暑。” 听到这话,长宁也不好再摆脸色,抬首瞪了眼对面不争气的傻奴婢,接过碗汤匙慢舀了几口,满足地微微轻叹了声,笑道:“不错,冬梅,还是你煮得乌梅汁最好喝。二皇姐,你不?” “不必了,倒是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平阳伸手捶了捶酸僵的脖颈,想起身走动一下。由于坐得太久,扶着椅子把手起来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形微微踉跄了下。 紫鹃赶紧起身搀扶住,待站定后,忍不住念叨道:“都甚么时候了,也不当心些。” 平阳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伸手抚了抚微隆的肚皮,笑道:“呵呵,没事的。” 瞧着宽松高腰襦裙下的小腹,长宁咬住汤匙愣了愣,皱了下眉头,问道:“四个月,日子可真快。感觉就是一眨眼,‘咻’的一下。啊,算日子,那女的最近该生了吧。” 平阳愣了下,会过意后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也对,她都快忘了这茬了。想了想,回道:“一切就劳烦妹妹,多费些心了。” 长宁撇了撇唇,将汤匙丢开,仰首将碗里的乌梅汁一饮而尽,放到石桌上,笑道:“自然,这是份内的事情。二皇姐若感到不舒服,就早些回去吧。我临时有事,要出宫一趟。” 说着,瞟了瞟平阳的小腹,很是担忧地继续道:“二皇姐,多注意些。安顺,备辇舆。” 听得这话,凡雁等赶紧收拾起东西。不一会儿,由着紫鹃的搀扶,平阳慢步出了自雨亭,上了辇舆而去。 瞧着渐远的身影,长宁杏眸微眯,眸光冷冽,勾起抹半嘲的讽笑,问道:“安顺,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安顺愣了下,抬首四下瞧了瞧,凑身耳语道:“差不多了,就等那瓜熟蒂落时分了。” 瞥了眼安顺故作贼眉鼠眼的谨慎样,长宁蹙了蹙柳眉,轻嗤道:“平日总见你到处咋呼,今日怎胆小起来了?” 闻言,安顺缩了缩脖子,撇了撇嘴,还在怨他上次办砸事情的那茬,心里嘀咕了会,委屈地嘟嚷道:“小的早就长记性了,上次小的被怜烟姑娘关了小半个月的禁室,哪里还敢再犯那些老毛病。公主,你就饶了小的吧。” 长宁挑了挑眉,做揾怒状地轻叱道:“呿,我说一万遍,顶不上怜烟她们的一遍。到底是欺软怕硬的货,没出息。” “公主莫气,那也是自家主子疼小的。” 这话听得顺眼,长宁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道:“下去忙你的吧,我再坐一会就回去。” 待安顺离开,一边候立很久的糖元慢慢地蹭过来,讨好地开口道:“公主,那还有些乌梅汁,奴婢再给你盛一碗来。” 长宁没好气地瞟了眼,扭身坐下,无奈叹口气,问道:“糖元,你进宫几年了?” 糖元愣了愣,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低首认真地扒算了会,小声地回道:“奴婢今年十三岁,快十年了。公主,你好好地问这个做甚么?” “没甚么,只是随便问问,” 不上不下的一句话堵得糖元很是郁结,撇了撇嘴,不知所措地扭了扭胖手指,憋闷地回道:“公主是嫌弃糖元笨嘛,总给公主添麻烦,对不起。” 听得这话,长宁没来由地气不打一处来,伸指狠狠地戳了戳糖元光洁的额头,佯怒道:“本宫那句话说过你笨,你个吃头货,脑子都用在吃上了,哪里还顾得其他。你若笨,怎吃上那么精?只是想提点你,宫里也算是个半老人了,怎这十年光长肉,不长脑了? 你自己瞧瞧,与你刚到我身前比,你圆了多少?再下去,别叫糖元,该叫汤圆,得了。” 糖元很是委屈,低首将自己从脚尖瞧到胸前,再伸手瞧瞧自己的胖乎手,顿时有了泪喷的冲动。是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的?完蛋了,可她就是止不住想吃的欲`望嘛,说来也要怪公主,甚么好吃的都有她一份。呜,她真的好圆。 “难过有甚么用?往后少吃些,浅尝即止,点到就好。记住没?还有,将你用在吃上的心思,多用些在其他事情上。别走出去被人蒙了,还傻乐地替别人数银子。” “奴婢才没有那么笨了,公主的话奴婢记下了,那以后公主出去,多带着奴婢些。别总带安顺,弯子去。奴婢也想出去,就是没这机会。” “罩子放亮了,脑袋灵光了,多的是机会给本宫办事,今天到这了。继续捣鼓你的锅碗瓢盆去,没准,哪天我用得着。毕竟,前阵子的那事也是亏得你吃上头精。” 听到这话,糖元瞬间转阴为晴,甜甜地笑开,满足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努力做好‘恶主’手下的爪牙。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为主子之命是从。” “噗,臭糖元,你又损我。得了,记着就好。也是我不好,委屈了你们。自打我手里的铁鞭沾了血,宫里再也没人敢随意跟你们亲近,平日里连个走动说话的都没有。” “四公主,你说的哪里话。奴婢觉得你是这世上最慈悲的,你杀得都是该杀的,多杀几个也没错。” “这世上没有谁对谁错,只有立场的问题。相对立的双方,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争来斗去的,好没意思。 虽然我不想这样,也许……也许在我落地人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一切,纸醉金迷碌碌无为浑沌度日,运气好点安逸到寿终正寝,不好就是糊涂身死。 不然,就是这样,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无回头路。只有一步步走下去,生也好,死也罢,至少活得实实在在,一点都不寂寞。刺激得很,糖元,你说对不对?” “现在的日子是挺有意思,以前我们总觉得时间太长,打发起来好无趣。可现在,每天光偷瞧戏都瞧不过来。” “死妮子,你主子每天累得跟甚么似的,你居然是闲喝茶干瞧戏,当你主子是甚么?耍戏的猴子,还是?” “嘻嘻,美貌果敢的少年侠女,到处行侠仗义。奴婢则是你身后的跟班小丫头,给主子打气摇旗呐喊的。平日里,寸步不离的伺候主子的。” “你个吃头精,这时候不是精明的很。好了,吩咐下去,备马车。走,跟我回宫换身衣衫去西城卢家戏园,见个人。” “真的,哟呵,太好了。谢公主,奴婢这就去准备。萨多,走了。今个,给你带好料去。” 兴奋的糖元原地转了转圈,提起裙摆,快步飞奔起来。 长宁适时伸手拽住萨多脖颈上的牵绳,抑制住牠撒开的狗蹄子,蹲身拍了拍鬼面獒的脑袋,挠了挠牠的下巴,笑着低语道:“好萨多,西域神犬,鬼见愁!加把油,在我身边待着的,命不硬点,可不行。” 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忍去发涩感,站起身勾笑道:“走了,回来给你带好料。祥德斋的酱猪蹄,萨多,你个吃货,谈到吃比谁都来劲。” 加快脚下的步子,沿着曲折的小径往自己的住处——永安宫而去。经过御花园时,远远地微瞥了下,美景依旧,斯人如梦。世事变幻莫测,二皇姐的苦痛,她默默瞧着,却莫可奈何。藩镇门阀?!!她惟有管好自己的心,慕容棋,你称赞的那个笑似三月桃花的女孩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送萌图:喵呜,一口,再一口,主人,o(≧v≦)o~~ 第六七章 黄雀 西城卢家戏园,人潮涌动,比肩接踵。打眼细细瞧过去,门口悬挂的戏牌写着:小玉兰、桂堂春《霸王别姬》,马车里的糖元顿时兴奋地红了脸颊,连连拍手说来得巧。 做公子打扮的长宁没好气地收扇,拿扇柄敲了敲糖元的脑袋,轻叱道:“举止,仪态!” 糖元缩了缩头,拉了拉身上的衣衫,局促地回道:“啊,奴婢……唔,小的忘了,该死,该死。公子,别气。” 说完,双手捂住嘴,做了个封的动作。拱手作了作揖,得到长宁的谅解后吁出了口气,安静了会,掀开帘布勾首瞧了瞧,回身咬唇哼唧道:“公子,这么多人,马车都过不去了。” “不想下去变成粽子,那就等一会儿。” 长宁闭目假寐着,糖元无奈地撇了撇嘴,伸手拽了拽衣衫的下摆,兀自低首玩起了衣角。她家的公主变了,越来越难懂了。自己的脑袋偏又没弯子他们来得机灵,真是郁闷。不过,到底她还是有优点的,她厨艺很好,又很会找吃饭的好馆子。 郁闷也没用,好在公主一直留着她,讨得这样的主子是她八辈子修的好福气,事事护着她,又疼她。甚么好吃的,第一个想到她。虽嘴上不饶人,可心却是最好的。她喜欢她家公主,心里更老早当主子是自己的亲姊妹,虽然只是心里默默地这么想。 看样子,她真该多花心思学学如何做事了。免得每次出麻烦了都只能边上干着急,帮不上任何忙。这也罢了,可她不止一次人前拆公主的台。真丢脸,这么想来,她真的好像就是个吃货了。 自艾自怨了会,马车又开始往前行驶。糖元伸手整理好衣衫,侧身坐好,体贴地倒了杯乌梅汁,笑道:“公主,喝一口,解解暑。” 长宁睁开眼,觑了下,掀开车厢前挡帘,吩咐道:“南后门,别走错了。” 说着,接过糖元手里的杯盏,慢呷了口,嘴角勾起丝纨绔子弟的坏笑,蓦地,突然掀起车厢一侧的纱帘,凑身拿扇柄挑起糖元唯一的俏下巴,暧昧地嗅了嗅白嫩的秀颈,咧唇笑道:“美人,我看你扮男儿反而顺眼的多,像个白嫩的肉包子,很可口的样子,来,让公子香一口。” 微仰头的糖元,余光瞄到外头的人各种不好的眼神反应,瞬间有了泪奔的冲动,她家主子甚么不好学,学人家玩‘断袖’。瘪唇噘嘴道:“呜,我真有这么圆嘛?公……公子,别欺负糖元了。” “哦,是嘛?” “啊,别过来。公子瞧着碍眼,糖元自己圆溜滚出去好了。” 说着,糖元赶紧起身想去掀帘子,却又被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的长宁拉了回来,重新掩好窗帘,揶揄道:“你也知道丑呀,那就该体会到我每次被你拆台的坏心情了。以后长点眼神,再有下次,我接着当街吻了你。” 糖元吓得抖了抖身子,护着唇,很是可怜地挪到最角落。她要反悔,她家主子是最‘心狠’的!若真被个假男人当众亲了,找事后负责的人都没有,那她真的不要活了。坏公主,专门掐人软肋。 “傻妞,瞧你吓得。怎么我就算真亲了,又能如何?难道你想个臭男人亲你,才多大就学着那些闲吃干饭等死的少女思春了,啊?” 看着横眉竖目的长宁,糖元无比委屈地红了眼眶,嗫嚅道:“没有,奴婢谁都不要。公主冤枉糖元,糖元心里只有公主。” 这话明显噎到了长宁,掩嘴咳了咳,将个帕子丢到糖元手里,硬声道:“好啦,别哭啦,逗你玩的,傻妞,还真上当了。这样,一会带你去月盛斋吃糕点。” 听到有好吃的,糖元瞬间绽开笑颜,敛帕拭了拭眼角微泛出的泪渍,凑身笑道:“嗯,我要吃麻酥糖、峨秀糕、八仙糕……还有一品糕,苕丝糖,对了,公主我们预订一盒月盛斋的月饼吧。” 一串串的糕点名称念得长宁直摇头,心里止不住地叹气,不愧是个吃头精,算了,顺其自然了。想着,勾唇浅笑道:“问你个问题,只要答对了,想吃多少吃多少,都依你。” 糖元双眸澄亮,兴奋地晕红了脸颊,拍手回道:“行,请公主快出题吧。” “我一会要见的人是谁?” “嘿嘿,不用说,臭狐狸公子,二王子殿下――额尔木图。嘻嘻,公主,奴婢说的对不?” 长宁眯了眯眼,凑身再次用扇柄挑起糖元的下巴,怒嗔道:“臭狐狸也是你叫的,找打。对了,且由着你了。” “呃,奴婢胡乱猜的,也对了。” “不然咧,你以为这时候还有谁敢轻意和你家主子套近乎,不怕一个不小心,脑袋被砍了。” 糖元胸口一窒,抿起嘴没有接话。公主,她好可怜,真的好可怜。瞧着公主故作惬意摇扇的轻松样,她觉得心被狠狠拧了把,明明比她还要小一岁,却为了不争气的太子兄长过早地将自己伪装起来,学会了心狠手辣,双手更沾了不少血腥。 “发甚么呆?下车了。” 长宁很是好笑地瞥了眼兀自发愣的糖元,推了她一下,继续道:“还不快些,难道要本公子亲自扶你这小厮下去,不成?” “哼!公子你就死劲欺负糖元吧,哪天奴婢生气了,再也不半夜爬起来给你做夜宵。就算板子打烂屁股,也不低头服软。” “哦……” 长宁挥开扇子惬意地摇了摇,回首觑了眼握拳嘟嘴忍着怒气的糖元,兀自掀开竹帘,由着车夫的搀扶,步下木阶,站定后坏心地勾唇轻笑道:“直接去月盛斋吧,戏可以下次再听。” 马车里的糖元听到这话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刷地一下站起来,砰地一声脑袋狠狠与车厢顶做了个亲密接触,疼得泪眼汪汪,却不敢大意快速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马车,含泪委屈道:“公子,别扔下小的。” 瞧到对方的狼狈,长宁眯眼笑得很是开心。随便拿个小事就想来威胁她,哼!太嫩了,也不想想她长宁自小就是京城恶霸之首――祖奶奶级别的,老早修炼成精了。 不再多作拖延,随手挥退迎上来的小伙计,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梯七拐八拐后,进了个雅间,手刚碰到门板还没来及推,门已由内自己开了,额尔木图噙着那抹熟悉的嘻皮笑脸,立在门边。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果然!快进来了,戏就要开锣了。” “那说明我来得正巧,臭狐狸,你的脸还是一样的讨人嫌。” 闻言,额尔木图作势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脸,回嘲道:“唉,爹娘给了副好皮囊,羡慕不来的。这样天热火气大,让伙计送几碗冰镇酸梅汤来。” 长宁面色一紧,杏眸瞪了瞪,恨得牙槽一阵暗磨,没好气地一把推开挡门的额尔木图,几步坐到桌边落了坐,抬首喝道:“没时间和你胡咧咧,臭狐狸,关门。糖元,过来,倒茶。” 额尔木图得意地爆笑出声,却依言关了门,瞧了瞧桌上已然空了的瓜子果盘小碟,嘿嘿笑了下,说道:“抱歉,等久了,不知不觉就……需要的话,唤小二来再点几下。” “不必,说吧,好好的怎有时间找我,还约在这种地方。” “唉,难得出来一趟,先看戏,何必?” 说到这,额尔木图拿眼瞄了下一边垂手立着的糖元,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样子。 “她,我放心。有话直接说,别遮遮掩掩的,往日的厚脸皮哪里去了。” “其实,其实……在下想说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只想说於你一人听。” 长宁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糖元看直了眼,瞧着羞红了美人脸猛抛秋波的二王子殿下,心儿止不住一阵怦怦乱跳。祸水,绝色!当真的‘男’颜祸水。不行,公主的私密事给她十个胆也不敢窥视,她得出去,再瞧下去她向来脆弱的小心肝可受不住。 想着,糖元随便找了个借口,不等长宁答复,就快速蹿出了门到下面大堂里看戏去了。 瞧着一脸得逞奸笑的额尔木图,长宁鄙夷地撇了撇嘴,挥开扇子漫不经心地摇了摇,说道:“人都走了,说吧。再胡说八道,我可就走了。”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敛去笑容,快步走到门边落了栓,回身坐定后端起茶盏兀自慢饮了起来。 长宁也不急,索性扭身瞧一瞧戏台上唱的戏,轻摇着折扇,很是不上心的样子。 半晌,额尔木图放下杯盏,隔着桌子凑近低语道:“太悠闲了吧,天都要快塌了,真不需要我这边出手帮忙。只凭你们,若有个万一,可就……” 长宁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故作轻松,勾唇笑了笑,觑了眼一脸讳寞的额尔木图,按下冷意,开口回道:“不需要,这是我的自家事。” “哦,不信任我,怎么怕我趁火打劫?” 长宁倏地绽开甜笑,收扇轻击了额尔木图的额头,说道:“都说了我自家的事情,外人瞧戏就好。对了,你既然这么闲,索性帮我个其他小忙,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萌图:给你舔舔,(>^w^ 第六八章 无猜 额尔木图愣了下,蓦地伸出手握住扇柄抵额,凑近呵呵笑道:“小的听凭差遣!” “甚么都不问就答应,臭狐狸,不怕我卖了你。” 长宁松开执扇的手,由着对方将折扇占为己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侧肘托腮笑了笑,眼神打趣地瞅了会额尔木图的美颜,继续道:“臭狐狸,长成这样,你不累嘛?” 正摇扇自得其乐的额尔木图显然有些噎到,面色黯了黯,蓦然挥扇半遮颜,故作羞赧地浅笑道:“浑然天成,由不得小生自己做主。” “呿,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这么厚的。”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不乐意了,将脸凑到离长宁只有咫尺远的距离,没羞没臊地嘟嚷质问道:“仔细瞧瞧,吹弹可破,好吧,哪里厚?” “噗……算我怕了你。得,到此打住。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老早刀枪不入了。” “哼哼!过奖,在公主面前,若没这铜墙铁壁护着,老早呜呼哀哉了。嘻嘻,小生这话是夸公主,没别的意思。” 说着,额尔木图打开折扇凑近讨好地替长宁扇着凉,一脸谄媚的笑,很是欠揍。 “臭狐狸,我才发现原来你是属土豆的!” “呃?!怎么讲?” “欠削!不许躲,今天非拧了你的耳朵下酒吃。” 额尔木图赶紧捂住双耳,从座位上蹿起来,左右一阵闪躲。一番折腾打闹,弄得长宁香气喘喘却连个衣边都没抓到。还好雅间隔音甚佳,否则非闹腾了谁都能听到。 “不和你瞎闹腾了,就一件事情替我做好就可以。” “小的都垂手候立很久了,主子,你倒是发话呀。” “呿,臭狐狸,一刻不嘴贱你会死嘛?宫里最近很冷清,有空就多来走动走动。最好将那些缩在府宅里的都一一抓出来,水斋诗社有一阵子没聚会了。我希望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前更热闹。 如何做就交给你了,上次曾请大皇姐通知过那些家伙,可……收效甚微。知道王子殿下玉山倾倒丰姿绝世,倾慕仰望者可止百千。只要你伸伸手,挥挥袖,秋波一横,狂蜂浪蝶必不绝尔。那么,一切就拜托了。” 原来只是想利用他这张脸,额尔木图面色黯了黯,甚是郁闷。本想出口反讥几句,可瞧到长宁明显瘦削的脸颊顿生不舍,却又不想对方看出他的心思。一番踌躇后,咬牙道:“小事一桩,没问题。” “谢啦!那你就继续瞧戏吧,我先走了。” 额尔木图愣了下,脸色瞬间僵了下来,啧,真是绝情呀。很是哀怨地哼唧应了声,回道:“走吧,难得找你一次。到底当我是个外人,多陪会都不肯。”说着,扭身一副被抛弃小狗的可怜样,蜷缩身子坐到椅子上,水眸闪闪甚是怜人。 骚包狐狸!!不管男女,美人就是难伺候。长宁抽了抽发僵的嘴角,伸手按了按酸胀的额际,忍住牢骚,勾了勾唇角,挤出个笑容说道:“怕了你,我不走就是了,陪你看完这两出戏。”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瞬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嘻嘻笑开道:“啊,真的。那坐,我再给你叫些糕点吃食来。” 不等她说话,额尔木图已跑到门边开门唤小二了。长宁无奈只得坐回去,待糕点果盘上来,一盅冰镇乌梅汁递到眼前,抬首觑了眼鼻尖冒汗一脸喜色的额尔木图,心头顿时一紧,默默没有吭声,冷着脸接过来闷头小口慢饮起来。 额尔木图也不恼,将椅子挪得离对方近点,挥开折扇眯眼笑着替她扇凉。弄得长宁一愣一愣的,很是不明白这白毛狐狸搞得甚么鬼。只感头皮阵阵发麻,往后缩了缩挪了下座位,不想白毛狐狸又往这凑了凑。 如此几番后,长宁没了耐心,将乌梅汁一口饮尽,把盅盏扔到对方怀里,皱了皱柳眉,忍气道:“臭狐狸,别考验我耐心。这次又想玩甚么花样?不瞧戏,我可就走了。” 额尔木图怔愣了下,抬首觑了眼蹙眉杏眸瞪起的长宁,鬼使神差地竟然伸出手抚平她眉间的蹙起,喃喃道:“还是笑着好看。” 话不知觉地出了口,彼此皆惊愣住。一朵绯晕飞上长宁脸颊,眸光闪躲,索性扭身侧首装着去瞧戏台上的戏。瞧到对方这反应,额尔木图顿时手脚无措了,白皙的俊颜微赧,眼神四下飘忽不定了会,尴尬地掩嘴咳了咳,低语道:“我说的实话,真的。” 长宁耳廓微烫,觉得屋里气氛怪异的很,臭狐狸的脸尤其扎眼。暗咬银牙,拉长脸,没好气地唬道:“再说,当心拔了你的舌……” “呵呵,这话今天你说两次了。” “哼!不理你。” 难得的少女娇态,俏脸明媚,清眸流转三分嗔,七分娇。额尔木图晃了晃神,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窜到脑海里,深吸口气索性趁机说出来:“长宁,将来做我媳妇吧。” “……” 长宁怔愣住,眸光闪烁不定,面颊绯色,倏地站起身来想离开。额尔木图下意识地抓握住她的手,急急补充道:“别介意,我怕今天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虽然唐突了些,但我想你知道。” “臭狐狸,只要你帮个小忙,就这样趁火打劫。你还敢说你没有,这不是趁火打劫,是甚么?” “呃……当真的窦娥冤,六月飞雪。母老虎,你冤枉死我了!” “额尔木图,你喊我甚么?混蛋,臭狐狸,今天非拔你的舌头。” “啊,口误,口误。” 额尔木图吓得赶紧站起来拱手作揖,四下闪躲,可长宁恼红了脸,摆明了一副这次绝不轻饶的样子。怕真闹出甚么动静引来外人窥视就不好了,一咬牙根,额尔木图索性将脑袋往长宁跟前一伸,硬声说道:“给,拧了这耳朵下酒去吧。舌头给我留着,不然以后没法说话逗我将来媳妇笑了。” 长宁身子明显怔了下,脸臊烫开来,伸手轻拧了下那耳朵,嘴角抑不住那笑意,闪躲的眸光掩不去羞涩,说道:“巧舌如簧,怎不想做我姐夫了?也不害臊,脸皮真够厚的。” 陈年旧事被提起来,额尔木图总算有了些不自在。眼神左右瞄了瞄,倏地凑近啄亲了一下长宁的香颊,而后嘻嘻笑着快速闪躲开,回道:“我现在只想讨个天天拧我耳朵喊打喊杀的母老虎回家,每天给她递茶倒水捏肩捶背说笑话编故事哄她开心。” 闻言,长宁冷下了脸,轻叱道:“臭狐狸,也不害臊。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气概!” 额尔木图眯眼笑了笑,伸手拉过长宁按回座位上,挪过个椅子凑近坐下,从果盘里拿出个橘子来剥皮,勾唇笑道:“男子气概是对外人,对自家媳妇没必要。” “你就这么肯定,本宫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就算我肯答应,你如何让我父皇太子兄长答应你?” “呵呵,其他暂且不谈。至少公主现下叫我做的这件小事,我一定会办好的。以后,有甚么事情,也请吩咐一声。为了媳妇,上刀山下油锅,本王绝不皱一点眉头。” “臭狐狸,你这么帮我,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嘛?别拿假话诓我,我要听真话。你……你们突厥国,你的父亲乌邪汗王对我大夏朝可一直是……这点,你我都该清楚的。” 头一次这么直白的对话,额尔木图怔了下,嘴角勾起丝浅笑,将半个柑橘瓣递到长宁手里,轻笑道:“这与你我何干?我既非长子,更非王储,也不是嫡出。这事轮不到我这闲散人操心,我只关心我想关心的人。 长宁,跟我走吧。实话,趁早离开这是非地。将二公主、你母后、还有那些你想珍惜的人全带走。趁着这空档,我们一起离开,找个深山偏僻安静与世无争的地方,开耕几亩地,养些牛羊家畜。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等安定了,你再生上两三个和你我一样讨人厌的臭娃娃,平安过一辈子。多好!” “和戏文一样美,可惜,不大可能。臭狐狸,我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别看我年纪不大,却已满手血腥。这一年多经我手杀过的人有多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所以,我不能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倒是你,最近小心点。别独自一个行动,必要时就启程回突厥吧。天阴得慌,没准就变了。” “你不走,我也不走。这一年多,是我从小到大最开心的日子。远离了那些讨人厌的,在这里,我虽是个事外人,可事情大概还是瞧得清的。 我帮你,是我自己想帮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因为那句话,我想跟你道歉。” “甚么话?” “若现在陛下再问我喜欢谁?我肯定说:拿全天下的女人来换,我也只要你家的长宁四公主,我要这只比豺狼野熊还暴躁的母老虎。” “臭狐狸,天下属你嘴最贱。” “也属我,脸蛋最好看。想想,将来咱生出来的娃得多讨人厌呀。” “不害臊!” “谢谢小姐赞誉~~” 刻意拉长的唱腔逗得长宁捂嘴忍笑不止,连连唾骂二皮脸。额尔木图一点都不恼,蹲身挤眉弄眼地学起了台上丑角的作态,直闹得长宁呵呵笑出声了来作了罢。 这一年多,他懂得了一件事:躲到哪里都会有烦恼,与其一直逃避,不如直接面对。至少面前的女孩就比他有勇气的多,明明是个女孩却有超出常人的坚韧,愿意甘做剑盾格挡厮杀,只为守护她认为重要的人。并且全心全意,不求回报。 渐渐地,他对这蛮横公主由先前的避之唯恐不及到如今的……甘之如饴,这样的女孩真的由不得人不心动,心疼,心怜乃至不舍。 百花再娇媚,也敌不过那富丽堂皇的牡丹。他喜欢上了,自然绝不会再给外人机会。他不是固守礼教的中原人,喜欢何必掩饰,自然是大胆追求以便早早地抱得美人归。 嘻嘻,他今天居然亲了嫩颊。赚到了,真的赚到了。而且母老虎没舍得揪他耳朵,嗯,那他要继续努力,底下摸摸小手,偶尔来个香抱抱,最后就是求亲联姻一旨婚书抱得母老虎归,从此狐假虎威横行乡里。 “臭狐狸,你想甚么了?笑得好龌龊,刺眼,讨人厌!”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当即变了脸,将脸凑近长宁,怒道:“这脸再怎么也不能是‘龌龊’二字吧,公主,你太狠了。暴殄天物也就罢了,还如此地糟践诋毁。” 长宁赶紧往后退了下,撇了撇嘴,很是无奈,忍笑道:“是,是……龙章凤姿,人间绝色。” “这还差不多!” 好话就是顺耳,额尔木图点了点头,丝毫不脸红地照单全收。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损着,笑得很是开心。 散场了,戏倒是没瞧到啥,额尔木图依依不舍地将长宁送到门边,牵著手一副多情公子的欠揍样,非要亲自送下楼。恼得长宁扬言飞脚踹,才松了手放行。 怒眼瞪去那些好事围观探究的眼神,警告性地瞥了眼额尔木图,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折扇,头也不回地下楼而去。臭狐狸,臭狐狸!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原又是拿她当挡箭牌。男人没一个可信,哼! 雅间门口,额尔木图噙着抹迷倒万千颠倒众生的浅笑,与认出他的人一一有礼地拱手作揖,而后在众人的倾慕下,掀袍挥袖潇洒地飘然而去。 翌日,玄武门城楼上的狗头串全没了,满城巡逻佩剑盔甲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几天后,听台水榭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水斋诗社的人齐聚一堂,与往常一样谈诗做赋,说经论道。 后宫,互相的走动也勤快了起来。尤其是东宫,三个主子连着有喜,自然是头等大事。尤其西苑宜春宫的那位眼看着就要临盆了,明里暗里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简良娣的肚皮上。 朝中,暂且无事。一切好像再次恢复了平静,殊不知,这只是风暴来临前可怕的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章前一章必须有,美人二殿下喜欢上咱们的长宁了。 第六九章 调包 锦福宫,长宁掀开竹帘还未来及踏进内室,便被屋里难得的乱象弄得愣住了。四下瞄了瞄确定没走错地方后,小心地绕开横七竖八随意放置的木箱,走到榻边落了坐,忍不住地开口问道:“你们做甚么?入伏晒衣服嘛?屋里弄得这么乱。二皇姐呢?哪里去了?” 正在蹲身收拾物品的紫鹃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勾了勾唇角,敛帕拭了拭汗,说道:“公主打算搬到濯园去静养,所以,我们正在忙着收拾准备了。” 濯园?!长宁迷糊了会,很快明白了意思。也对,那里僻静安宁离皇宫也近,确实是个好去处。 “也好,总这么称病躲着确实不好。再说,宫里人多眼杂。嗯,可与母后知会过?” 秋月掩嘴笑了笑,起身福了福,回道:“禀四公主,公主她一早就去了椒房殿请示,瞧日头,也该回来了。” “哦,动作还真快。那我就等一会儿,你们忙着。” 长宁弯眼笑了笑,坐了回去,左右瞧了会,被榻案上针线笸箩里的一件婴儿红肚兜吸引了目光,上面栩栩如生的图案瞧得长宁很是纳闷,索性拿到手里看个仔细。等看清后,越发地迷糊起来。她没瞧错吧,蝎子、蛇、蜈蚣……二皇姐好好地绣这个做甚么? 想着就问出了口,话音未落逗得五婢无不捂嘴而笑。长宁自然没了好脸色,紫鹃上前接过肚兜,好心地解释道:“这图案叫‘虎吃五毒’,绣在娃儿的肚兜上是用来避邪的,求个平安吉祥。” “哦,原是这意思。我瞧过绣龙、绣凤、绣花草,还有绣吉祥如意纹的,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见。” “虎吃五毒,驱邪避凶。改明个,请紫娟姐给十一弟也弄一个。” “奴婢记下了。” 长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再说甚么时,外面一声通传打断了她的话。平阳回来了,由着冬梅的搀扶小心地下了辇舆,还未站定,长宁已然飞身扑了上来,遣退近婢,拉着对方凑耳一阵窃窃私语,平阳先是愣了下,抑制不住喜色地转身一起上了一边停靠了很久的华盖马车。 头一次被这么撇下的五婢一头雾水,却只得无奈地黯然回到内室。秋月瘪着嘴,忿忿地打开窗扉,一阵凉风吹进来,心里的躁闷消除了些许,回身继续帮着收拾整理。 凡雁费力地从橱里拿出个包裹,放到榻上打开后,稍微整理了下,扭身问道:“紫鹃,捎给祁将军冬日的衣服需要一起带去嘛?” 闷头忙着的紫鹃小心地拭了拭汗,回道:“一并带去,单为这一样回来不值当。” “放哪个箱子里?” “呃,你先放着,一会我来收拾。对了,将去年郑贵妃赏的那件貂皮袄也放那。” 凡雁点了点头,从墙角的红木箱里取出貂皮袄,正准备放过去时不想殿外临时有人唤她有事,只得匆忙地丢给一边的某青衣小婢,指了指榻的位置,便快步应声跨了出去。 一直偷偷走神的青衣小婢愣了下,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终不敢追出去细问。只得将貂皮袄随意放到榻案上。因为心虚,回身时手肘差点将一边的针线笸箩弄翻了。还好手快稳住了,吁出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赶紧快手胡乱整理了下,便回身继续做自己未完的事情。 却不知本该在针线笸箩的那件婴儿肚兜压在了貂皮袄下,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般,紫鹃忙完手里的活,走过来也没细看直接快手卷了与祁暮清的冬衣叠放到包裹里,一并抱放进了个木箱。 这厢暂且不提,那边,凝云阁,平阳端坐在软榻上,瞧着许久没见的花凤,掩不住心里的欢喜,笑道:“一年多不见,女大将军神采越发地出色了。怎回来事先也不知会一声?” “临时起的意,离开了一阵子,怪想家的。尤其是宫里的佳酿,索性藉机回来一趟。” 长宁勾了勾唇角,很是开心,上前拉住花凤的手,笑道:“那就多留一阵子,正好,最近我嫌宫里闷得慌。你来了,就热闹了。” 花凤顿了下,回神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觑了眼座上的平阳,近几步单膝跪地道:“参见公主,属下办事不利,请求责罚。” “罢了,快起来。难得回来一趟,烦心事暂且不提。大哥他可好?” “都好,倒是公主清瘦了不少。” 花凤甚是担忧,瞧了会平阳尖瘦下来的脸庞,继续道:“兄长他很担心公主的安危,所以,我回来时他让我问候公主: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多谢大哥了,难为他还惦记着我。既然回来了,就听长宁的,多住一阵子。有空,多进宫走动走动。” “是,公主放心,其实这趟回来大哥还交给我一个任务:随侍公主左右,可能就不再回去了。” 听得这话,长宁很是兴奋,拍手笑道:“真的,那太好了。” 大哥他居然一直记挂着自己。平阳眸光黯了黯,垂下眼帘掩去哀伤落寞,半晌,轻淡地说道:“不必了,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再回来做我的贴身侍卫怕有不妥。这样吧,你暂且休息一阵子,待我向父皇禀明让你到京卫大营做个护军副参领。可好?” “呃……” 瞧着花凤错愕的表情,长宁拍掌嘻嘻笑开,揶揄道:“怎么嫌官小?” “不,是愧不敢当。” 长宁衣袖一挥,嘴角弯起抹浅弧,回道:“杀得海寇闻风丧胆的铁血女将军嗳,呵呵,只怕委屈了你。不反对,就这么定了。起来吧,别跪着了。” 花凤只得恭敬领了命,心里掩不住一阵失落感。看样子,大哥的那份希冀注定是水中望月一场空了。 “花凤,一路风尘今日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勿多想,以后,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 听得这话,长宁愣住了,花凤努力掩去错愕,拱了拱手,依言请安告了退。 瞧着花凤明显落寞离开的背影,长宁有些不开心,凑身嘟嘴道:“二皇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了。有花凤回来贴身照顾你,不是很好。” “不能这么做,那就前功尽弃了。必要时,还是让她回去的好。” “二皇姐……” “别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有时间,东边多费点心思。” 由不得长宁开口劝阻,平阳已然起身离开,上了步辇而去。留得长宁一人在原地,干瞪眼没办法。 没几日,因顾皇后的许可,濯园收拾整理妥当后,平阳及五婢一行便搬了过去。长宁则加紧了对付庆山王余党的事情,首当其冲的就是让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剁碎喂狗的眼中钉——简蹄子。 每月一封来自漠西大营的信,由着紫鹃的念读,平阳漫不经心地听着。随后,怜烟磨墨,半倚着凭几,随意写了些朝堂上最近发生的细碎小事算是答复。命紫鹃信连着下两季的新衣一并送到外面候着的驿站传信衙役手里。 就这样,一个夹带着婴儿肚兜的包裹就这么糊里糊涂送到了漠西大营。 某日午后,东宫西苑宜春宫前所未有的热闹,侍婢内监内外来往穿梭忙碌着,太子李朝勘焦躁地在外殿来回踱着步,不时蹙起眉宇往内殿看。长宁勾着抹讳寞的浅笑,坐在那静静地品着香茗,听着耳边隐约一声惨过一声的凄厉喊叫,瞥眼瞧了瞧身侧二皇兄的那些各怀怪胎神色各异的莺莺燕燕,心里止不住地冷嘲着。 黄良媛双手护着高隆的肚子,努力忽略耳边的尖叫。不时拿眼觑一下侍婢内监慌张快步出入端出的一盆盆血水,甚是难捱。 邱公公边上淡定地眯着眼,不时出声提点一下急躁失了分寸眼充血丝开始暴吼的太子殿下,随身的拂尘扫了扫,拿块丝帕子掩去渐渐弥漫起的血腥味,继续眯眼淡定。 太子妃贺雅涵在外面侧殿的西厢房炕上卧着,隐约听着那渐渐开始无力绝望的凄喊,伸手抚着微隆起的小腹,努力平心静着气。 内殿四柱檀木雕镂大床上,简子茹气息渐弱,面色渐渐发青白,汗水糊了发丝、衣衫,双瞳开始放空,一双手骨筋暴起,绝望地抓扯着身下的被褥。喉咙已然干哑,不时发出怵人的干嘶低吼声。□的疼痛早已麻木,由着产婆不停大力拨着她高隆的肚子,意识慢慢开始涣散。 她不要生了,不要生了,救命!救命呀!她还很年轻,她还不想死。为甚么,为甚么她要受这罪?她要活,要活着……强烈的求生欲`望,猛地一用力,几乎可以听到□撕裂开的声音,只模糊听到产婆喊着“头出来了,再使把力。” 奋力挺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感身下哗啦一滑,顿时轻松了下来。她像死鱼一样张着干涸的嘴,瞪大眼睛看着产婆清洗的动作,拼力问出声:“男的?还是?” 抱着婴孩的产婆与对面的婢女默默对了眼,勾起个冷弧,转身道:“是个小郡主,恭喜!” 本快要死了般的简子茹怎么也不愿相信,想撑爬起来瞧,却再也没有力气,只得厉眼狠瞪道:“拿来,我要看,我要亲眼看。” 产婆弓身领了命,将婴孩抱了凑到简子茹身前,笑道:“瞧,多可爱。小郡主,恭喜良娣了。” 简子茹绝望地瞪视了会孩子的□,女孩,完了!一切都完了。颓然跌了回去,只感到阵阵的绝望。倏地,下腹一阵剧烈的抽疼,只感到有液体不停地往下泻淌着。耳边听着宫婢侍监模糊的尖叫,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简府后花园的凉亭,她抚琴,他吹箫,琴箫合奏,恍如昨日。 虽内殿乱成一团,产婆还是抱着婴孩前去报喜。还没到跟前,报喜的吉祥话却已到。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郡主,是个小郡主。” 李朝勘僵了下,身侧握拳,并没有伸手抱孩子。女孩嘛?那就不能怪他了。 “不好了,止不住血,血崩,血崩了。” 一个宫婢双手沾满血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惊得黄良媛抱着肚子连连退了好几步。邱公公则趁机以晦气为由,将太子一众妃妾请走。临转身时,与产婆递了个眼神:废了,留活口! 长宁与双手血水的宫婢对了个眼神,做得好,便跟着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食盒由后窗递了出来,候着的小太监拎着食盒挑偏僻的路七弯八拐闪进了个破落的小院,将食盒递给了候在那很久的安顺。 安顺赞许地点了点头,问道:“小子做得不错,这盒用上没?” “瞧了,不就知道了。” “哟,带把的。可惜,投错了娘胎。也罢,现在算是拨乱反正。拿走吧,恭喜你家主子心愿得偿。” “那也是公公相助,我家主子事前让我带话说:此恩莫不敢忘。” “得了,咱家这么做也是因为万安公主,去吧,马车在后面了。走西角门出,我也得赶回去复命。” 作者有话要说: 戳戳,专栏链接,收藏信子咩~~o(≧v≦)o~~ 第七十章 算计 由于赵太医的妙手施救,简子茹勉强捡了条命回来。但是再也不能生育了,这在皇家眼里基本和死了没甚么区别。因诞下的是女孩,李朝勘自然没了再去瞧她的兴致。尤其简子茹需长期卧床静养,孩子自然被抱给了贺雅涵来抚养。 长宁听得卓七、安顺的回禀,没有太多的情绪,只噙着冷冷的笑。这就是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可笑,当真的可笑。之前不管她如何劝诫,磨破了嘴皮,说哑了嗓子,她的二皇兄依旧麻木不仁我行我素,处处袒护那贱人,甚者不惜与她这亲妹妹撕破了脸。 没想到呀,之前连那蹄子拿药害他都可以轻易原谅,并且继续糊涂的混帐家伙居然因为生下的是女孩,就再也没了心思,甚者懒得连看一眼都不想。还真是可笑之极,世上居然真有那么荒唐的约定:生男既往不咎。生女,则恩断义绝。 之前安顺回禀她,她着实恼火了一把,怎么也不愿相信她的亲兄长这么糊涂。因安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勉强将信将疑了,但还是做好了灭杀简蹄子的准备。没想到,约定是真的。此刻真想亲眼瞧瞧二皇兄绝情的嘴脸,也好长长见识。 宜春宫内殿,简子茹像死了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求过签,问过卦,也请不少大夫瞧过,明明都说是男孩,怎生下来就变成女孩了?她再也不能生养了,以往爱她到麻木的男人也不再爱她了,居然传话说由她自生自灭。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简子茹第一次悟到了甚么是心如死灰,甚么是哀莫大于心死。父亲的话是对的,她该乖乖地回家。可是,如今那家怕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算再也不能生养,她还活着,她一定要养好身子,凭着美貌与手腕将属于她的男人再次夺回来。属于她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就算毁了他,也不能留给别人。 身上的疼痛逼得简子茹□出了声,蜷缩身子忍耐了好一阵子,待痛感过去,努力撑爬起来想唤人,可不管她如何喊,一个人也没有。那些该死的奴才贱婢,以为她真的玩了吗,做梦,做梦去吧。 正在她气得摔被子扔枕头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青衣婢女端着碗药慢步走了进来,抬眼淡瞥了下床上恼怒不休的简子茹,福了福身,说道:“良娣,该喝药了。” “你是谁,滚,我不认识你。不喝药,怀那孽种时,我喝够了,喝够了,滚!” 将药碗一把推开,哐当摔碎在地上,青石砖上青烟泛起药汁腐蚀着地面吱吱作响。简子茹吓白了脸,手指一阵乱颤,怒斥道:“贱婢,你敢杀我。” 青衣婢女也不恼,嘴角勾起抹冷笑,从怀里取出三尺白绫,笑道:“王爷有令:小姐为了一家老小,还是自己上路的好。” “哈哈……如果,我说不了。” “良娣真会说笑,你忘了谭承徽是怎么死的了。未免死得难看,还是自己动手吧。” “不,不,我还没有活够。求你告诉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就最后一次机会。真的,这次我一定下手,一定听他的话乖乖下手。” “你太贪婪了,姐妹们,我们就善始善终,帮良娣一把了。” 说话间,三四个宫婢打扮的女子由外头走了进来。合力抓住床上挣扎不已的简子茹,用简子茹当年对付谭承徽的办法,解决了她。拼力的挣扎,简子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眼前一片血雾弥漫,目眦尽裂面如猪肝色,渐渐涨紫泛黒,蹬脚挣扎了会,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青衣婢女与另几个宫婢互相瞥了瞥,快手收拾好一切,刻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将简子茹尸身悬挂於梁上,将烛台点起推倒,便各自散去。 濯园的僻静总算让平阳得到了难得的悠闲,气色也好了些许。正在她闭眼榻上憩息时,怜烟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凑身回禀道:“处理了,一切都妥当了,就等太子发飙了。” “嗯,那就好。怜烟,辛苦你了。” 怜烟愣了下,伸手扶起平阳挪了个舒服的靠枕,回道:“这是奴婢该做的份内事。” “长宁到底还小,也难为你次次暗地里帮衬着。说,想要甚么赏赐?” “公主说的哪里话,见外了。” 闻言,平阳挑眉笑了笑,伸手抚了抚隆起的小腹,喃喃道:“我现在知道杀一个人很容易,可救一个人却比登天还难。我那不争气的二皇兄,怕是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主。对个几次三番背叛他的女人,依旧如此痴迷,舍不得下杀手,怯弱无能之辈,却非帝王之材。 罢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们后悔了。底下就按照计划继续吧,如今我反而不想杀我那嫡亲叔父了,不如来一招:七擒七纵,收为己用。如何?” “呃,公主,怕没这么容易吧。庆山王是何许人,他怎可能俯首乖乖认输?更谈不上,收为己用。” “错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笨,很清楚如今天下的局势,以李氏眼下的状况可经不起一点折腾,否则,他也不会这样钝刀子割肉了,就是想尽量减少对自己的伤害。实际上,我们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因为这点,我才决定想留下他。他是我李氏一族难得的枭者。只要善加利用引导,还是有救的。今天要你做得只是第一步,底下,再说。“ “奴婢听公主安排。” “嗯,不提这些烦人的事情。说说女人家的闲话,怜烟,你年纪不小了,可考虑过婆家?” “公主,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没边了,奴婢一辈子守着公主,谁也不嫁。” “哦,那我只得照实和枭说了。” “公主,您……” “喜欢就照实说,枭可是个难得的好夫婿人选。暗卫里瞄上他的姑娘可不止一个哦!” “他敢,我宰了他。” 闻言,平阳呵呵笑开,臊得怜烟直跺足却莫可奈何。她家的公主绝谈不上温婉贤惠,根本就是个奸猾老谋深算的狡兔。真可怜齐夫子,那只傻狗。 除去心头一患,平阳心情自然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较往常多了不少。每一步,她走得都万分艰辛。现在真该感谢前世那个对她软语笑言欺骗的暮郎,不是前一世十几年在他身侧潜移默化的影响,她怎会有能耐走到今天。真该谢谢他,教她学会了两件最重要的东西:忍耐与虚伪。 看着吧,她会一步步慢慢鲸吞蚕食,将属于李家的东西一点点夺回来。 漠西大营,主帅军帐,祁暮清愣愣地瞧着手里的红布,脸色难看,怎么也琢磨不透。好好的包裹里居然夹带了一片红肚兜,可恨的小夜叉又想捣什么鬼? 一番苦思冥想,却怎么也猜不透。很是气闷地拆开信来读,与往常一样都是些不关紧的细碎小事。但几次暗亏的前车之鉴告诉他绝不可以大意,那鬼妮子一定有事情瞒着他,绝不是闲来无事的恶作剧。 正在他踌躇不决时,慕容棋笑嘻嘻地摇扇从外面掀帘走了进去。瞧到桌上的凌乱,忍不住促狭地眯了眯眼,贼笑出声道:“哟,试穿新衣裳了。真羡慕,唉,有媳妇的人就是好。” “闭嘴,有这闲工夫不如帮我瞧样东西。” 祁暮清面色难看地将手里的小红肚兜扔给了慕容棋,瞪圆眼看着他,很是郁闷气结。慕容棋先是一愣,等瞧清肚兜上绣的花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兄弟,你越活越出息了。奶娃娃的肚兜,怎你想带在身上讨个驱邪避凶的吉利,哈哈,笑死人。” “闭嘴,你怎这么肯定是奶娃儿的?” “唉,兄弟呀,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瞧这图案:五毒、老虎,这是寻常人家绣给家里的奶娃儿穿的。延之,看不出来,罗刹将军居然有这口喜好,就是尺寸小了些。 还是,你强啃了你家的小平阳,她珠胎暗结,你小子却拍拍屁股来戍边了,人家姑娘家臊,只得绣个东西来提醒你。看不出来,兄弟,你一点也不差呀。为兄佩服,厉害。” “你可以滚了,再不出去,军法伺候。” “啧,真狠。” 慕容棋丢下这句话,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开。 祁暮清心思百转千回,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慕容棋的话虽欠揍,可不无道理。奶娃儿?!孩子,不会吧,真的有了吗?仔细想想肌肤之亲不止一次,尤其是在他快离开京城的时候,借着三分醉意他毫无顾忌地将她从大公主府半强迫地带走硬留在了别院独自陪了自己好几天。 该没错,那几日的亲密缠绵足以令……该死的,他不在京城,那鬼妮子会怎样处理这事?婚期莫名其妙的推迟,本就令他窝火的厉害。如果算日子,推迟婚期时鬼妮子不可能不察觉这件事。她想做甚么?怀了祁家的骨血,却还没理由地推迟婚期? 想到这,祁暮清再也没办法坐得住,恨不得立刻打马回京,抓住可恨胆大妄为的小夜叉,狠狠揍她一顿屁股。既然推迟了婚期,以鬼妮子的脾气就该瞒着他这事,这次她又想玩甚么把戏? 祁暮清感到前所未有的暴躁,越发地摸不清平阳的目的。伸指掐了掐阵阵作痛的额际,想着小夜叉平时的眦睚必报、锱铢必较的性子,没由来的胸口阵阵烦闷,甚是堵得慌。 不行,他必须回去一趟。以小夜叉的脾气,她可甚么事情都能干出来。可皇命在身,轻易不可离开,祁暮清觉得自己是笼中的困兽,快被逼疯了。 此刻慕容棋老早得意洋洋地找李从让八卦去了,一番添油加醋,凭空捏出了个负心汉可怜女的故事,听得李氏皇亲的嫡公主被人这么欺负,李从让哪里还坐得住,操起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闯进了主帅帐。 听着里面的砰砰啪啪,慕容棋笑眯了眼惬意地摇着扇子,朝围观过来的将士挥了挥手,安抚地笑道:“娘家小舅替可怜妹妹教训可恨姑爷,很正常,都忙自己的去吧。” 仰首看看蓝天,晴空万里,碧空无云。好天气,好天气!可怜的延之表弟,军法伺候你家表兄,哼哼!你还太嫩了。不错这小子挺有胆,羡慕呀,那只嫩桃花哪天才长得大,看样子,下次回去他要盯紧点了。 京城濯园,靠窗小憩的平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抖了抖身子,怜烟细心地拿来件外衫披上,笑道:“公主,今天下雨,天气有点凉。当心!” “嗯。” 摸着半隆的小腹,平阳觉得最近自己越来越嗜睡了,再这么下去,肯定会长胖的。想着,又低首打起盹来。突然,肚里的娃儿调皮地踢了踢,平阳一下子给惊醒了,欣喜地抚着肚皮,眼眶微微泛红。璟儿,娘亲的好孩子。快快长大,快快出生,天知道娘亲有多想你,这一次,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 端着汤碗进来的怜烟,偷偷地勾唇笑了笑,莲步轻移过来,笑道:“公主,汤熬好了,趁热喝。” “好,趁着空闲,你和我说说外头的事情吧。” 怜烟愣了愣,低首瞧了眼一脸恬静笑容的平阳,笑道:“四公主吩咐了,叫公主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交给她,到现在四公主好像还为斩草的事情瞒着她而生气了。说自己空有了个恶女头衔,赌气说非做好底下的事情给你瞧瞧。不许公主你多管闲事,否则就……” 说着,捂嘴忍笑,拿眼瞄了瞄半隆的小腹,意有所指。 平阳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办法,瞒着四妹是她不对,可……罢了,被人掐住了软肋,只有低头乖乖听话的份了。接过汤碗,一口口慢慢饮下。 那头,漠西大营,主帅帐内如强盗洗劫过了般,桌椅横七竖八,纸张卷轴一地,现场乱七八糟,狼藉一片。恶斗的双方皆颓然无力地瘫坐在一处,多少都受了些皮外伤。喘顺了会气,李从让咬了咬牙,脸色难看地喝叱道:“来,再比一次,这次我非卸了你小子。” 祁暮清冷冷地瞥了眼帐外不时勾首乱瞄的贼目,牙槽一阵暗磨,慕容棋给他记着,他日非十倍奉还。转了转酸痛的肩膀,提剑回道:“还有力气?!走,去帐外来一场。” 想到平阳的委屈,李从让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按着剑撑爬起来,说道:“谁怕谁,来就来。” “好,来个赌注:谁输了,就答应给对方做一件事。” 听到这话,李从让牙槽暗咬,气不打一处来。跟在后面就出了帐外,还未站定,祁暮清眸光黯了黯,回身就是一剑直抵李从让的咽喉,勾唇冷笑道:“你输了,要求替我掌管帅印三个月,直到我回来为止。” 边上的慕容棋瞧到这场景,仰首哈哈大笑。不愧是他慕容棋的表弟,一点就通,实在太聪明了。 这时,李从让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上了当,咬牙切齿悲愤道:“卑鄙……”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为甚么,写到这,我突然萌了,眼前居然出现了世子美人悲愤含泪的美颜,--亲爱的,你们有吗? 第七一章 不孝 听台水榭,与往常般水斋诗社定期聚会。太子妃贺雅涵噙着端庄得体的笑,和蔼地环抱着磊儿逗笑,与边上的东平闲话着。 因平阳在濯园静养,如今临时主事的是惜萱郡主。再加上,长宁平日里忙碌鲜少有空自然也来得少了。一众人倒也乐得个轻松自在,吟诗联句,品茗论道,好不热闹。 以月为题联句,齐笑煜执笔信手捏来。边上围着的人无不拍手叫好,自也不甘示弱,纷纷搜肠刮肚、苦思冥想鼓足劲头拿出了看家本事来,一时厅内妙句连珠,气氛很是活络。 一番轮下来,相较于旁边人的满脸轻松喜色兴致不减,齐笑煜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平阳公主静养了,长宁公主也多以忙碌为由搪塞了,虽然诗社表面依旧热闹,可他总觉得少了甚么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如今的日子安逸得令他迷醉贪念,住在曾经最向往的结庐草堂,平日里只管教书育人,如果双耳不闻窗外事,浑浑沌沌,他自然过得很舒服。可每每想到摇摇欲坠衰微不堪的朝堂社稷,门阀割据地方争权彼此征伐不断的天下,百姓的愁苦,那股强压在心底的燥火足够击溃了他。 只恨自己是文人,做不得拉弓张弦的事。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看着昔日的旧友多鸿鹄之志得彰,刀戈戎马浴血杀敌,保得一方安宁。反观自己看似陋堂清高每日却悠闲度日,想到纷乱的天下,只剩抒发感慨聊以□的能耐了。 每每想到这,真恨不得立刻投笔从戎去。就算做不得上阵杀敌的将士,做那幕后的刀笔小吏也强过现在每日的浑沌度日。当得知自己是躲在了两位公主的羽翼下避开纷扰暂且快意人生,少时的鸿志现在瞧来是多么的苍白可笑,罢了,多想无益,姑且醉之。 既然没那本事昂扬意志,如今的朝堂更无他置喙用武之地,不如韬光养晦,以待他日厚积薄发。慕容兄说得对,与其有那时间来感概抱怨,不如好好思考规划一下底下的人生。 思绪到这,因旁人突发的问话而打断。齐笑煜舒展开眉宇,抬首噙起抹淡笑,温润如常地应答。引得阵阵赞叹,却有了几分淡定从容,宠辱不惊。 濯园,拉着额尔木图逛街采买回来的长宁俏颜红扑,笑眯了杏眸,一脸难掩的喜色。捧着手里的东西快步跑过来,兴匆匆地笑道:“二皇姐,瞧,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来。” 内室矮榻上斜靠着的平阳愣了愣,坐正身子,勾起抹浅笑,回道:“风风火火的,多大了,也没个正形。甚么好东西,我倒要仔细瞧瞧了。” “你看,这泥人像不像齐夫子?还有这个,眉眼和七皇弟好像。” 瞧着四公主的兴奋劲,怜烟忍不住瞄了几眼,笑道:“还道是甚么,原就是这个。像倒是像,照着模样捏的,哪有甚么好稀奇的。” “呿,照模样捏得当然没意思,是我无意瞧到的,才不是现捏的。不信,你问额尔木图。快说,二殿下,我说的可是假话?” 没了臭狐狸的称谓,众人愣了愣,不觉莞尔。 额尔木图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大盒小盒,回道:“嗯,本想买对大阿福讨吉利的。谁知,无意瞄到的,也就顺道买了。” “嗯,确实像。紫鹃,弄些茶点上来。二殿下,坐。” “二皇姐,别跟他瞎客气,又不是外人。额尔木图,把那个拿过来给二皇姐瞧瞧,是母后命我外头差人特意订做的,说是按她老家习惯送给小家伙的。” 一套精心打造的婴儿银三样,平阳点了点头,拿起其中的长命锁反覆瞧了瞧,回道:“替我谢母后了,怜烟,先收好。长宁,东西老早备齐了,暂时不需要再添了。对了,二皇兄,最近好些没?” “哼!管他的,惺惺作态,呕心的慌。人活着时,怎么不去瞧一眼。死了,却突然这么要死要活的。别提堵心的事情,二皇姐,我们谈别的。” “你呀,这张嘴一点都不饶人,总有你吃苦的一天。尽早给我改了,说话没遮没拦,外人听去了怎么想?” “好了,二皇姐,我难得来一次,你就别训了。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别替我操心,没事的,瞧,怜烟、紫鹃这么多人整天陪着我一个,这里是别宫,少有人来。我身子不方便,累着四妹了。父皇母后那,一切就拜托妹妹了。二皇兄,你也别老生着他的气。到底是我们的兄长,与二皇嫂多劝劝他,过了这坎,兴许就好了。” “算了吧,就他那德性,横竖也就那样了。要不是年纪长些,那位置轮谁也轮不到他,不提别人,单和大皇兄比:他都差了一截。可惜,大皇兄没那份心,罢了,不提了。 二皇姐,你说同是一个爹,区别怎么那么大?混帐到这程度,真是难得。只辛苦了二皇嫂,嫁了那么个破厮。总之,不指望他了。二皇嫂多好,比那简蹄子强千万倍,都不止。看着吧,将来有他后悔的日子。” “万安姑姑那,还好嘛?” “好着了,有子万事足。听安顺说,整天笑得都合不拢口来。” “那就好。” 平阳勾了勾唇,抬首觑了眼边上静坐只管喝茶吃糕点的额尔木图,浅笑道:“二王子殿下,我这妹妹最近烦劳了你不少,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着些。” “二皇姐,说甚么了?” 只当没瞧到长宁的娇嗔,平阳跟着又嘱咐了些,直臊得长宁急得跳脚才罢了口。觑了几眼颔首淡笑不语的额尔木图,还有娇羞佯怒的四皇妹。平阳觉得自己太自私,只顾着复仇算计於前世的种种纠葛,从未思考过其他。 四皇妹到底是女孩子,不能将她继续绑在李氏这艘危船上了,也是该替她前程谋划一笔的时候了。想着,就说出了口:“四妹,今日正好闲空,又没有外人在。就咱们三个,二姐多嘴,问你们一句话,不知可否?” 说到这,停了一下,待得到对面两人的首肯后,继续道:“二殿下,龙章凤姿,万里挑一的拔尖。我这四妹除了身份,实话,其他还真没哪处像女孩的。嘴巴不饶人,脾气又倔犟。从小到大,就是个惹祸精。再加之这两年……到底是我这姐姐做的不好,自己不过如此,让你见笑了。 这阵子少不得你的帮衬,这里多谢了,想问一句:你瞧我这四妹中意嘛?若是中意,有晋安公主联姻在前,好事不如成双了。” “二皇姐……” “闭嘴,让我说完。如今朝廷的状况,你是知道的。有这意向,就趁早回禀我父皇订下来。如何?虽知道这么说唐突了,可谁知道,明天一早醒来会如何?” 听到这,额尔木图有些不好意思,长宁的脸炸开般红,几分忸怩,几分羞怯,总算恢复了女儿家的娇柔态,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乖乖坐了回去。 “两个都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许了。好,我改日告诉母后去。唉,我家的女霸王,可总算有人要了。” 额尔木图尴尬地笑了笑,低首整了整衣襟,拱手道:“那就多谢二姐了。” “呵呵,我讨了便宜。不过,按寻常人家的说法,你确实是我妹夫。喊我二姐,该的。” “二皇姐,你?!!” “好了,那就说定了。别到时候,一纸婚书下来,怪我多管闲事。” 额尔木图站起再次拱手作揖,回道:“多谢!求之不得。” “二皇姐!!臭狐狸,你们,再也不理你们了。” 长宁臊得再也不好意思待下去,跺了跺脚,捂着发烫的脸颊一路小跑的离开。额尔木图先是一愣,会过意来呵呵傻乐起来,俊秀白净的脸颊微赧色,这可真是喜从天降,砸晕了他哟。突然想起了啥,一击掌,与平阳匆匆告了别,紧追着长宁的方向而去。 平阳轻抚着半隆起的小腹,垂下眼帘,掩去自己几分失意与无奈。回到十三岁又如何?兜兜转转,她到底没逃过命运的捉弄。她憎恨那个男人,前世的种种从未忘过,她想过寻个合适的另嫁。可……太多的原因,父皇的一纸婚书,自己的身份,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逼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 失了身子又如何?未婚生子能怎样?既然逃不过,那索性就捆得紧一点,牵绊再多一点,她反正已经活在地狱里了,有个愿意陪她的,高兴还来不及了。只是孩子,她的孩子,上一世她没做得个好娘亲,这一世?! 她确实是个又蠢又笨的女人,只想着要回属于她的孩子,却没具体想过该如何做?大夏朝的日渐衰微,她有心无力。二皇兄的不成器,她莫可奈何。父皇的病体沉重,她束手无策。 老天爷,既然再活一次,依旧如此。你为何还要我活过来,再走一次国破家亡,亲人皆死于非命的下场吗?呵呵,可笑,她胡思乱想甚么?再惨,怕也惨不过上一辈子。 经历过一次彻底失去,还有什么好怕的。如今,她只是博一把,赚多少,是多少。输了,也就个“死”字。那一刻,她不求重生,只求忘却,彻底的忘却。这一次,就让她再最后任性一次。 不甘,她咽不下那口气。前世的种种,叫她如何轻易搁下,她是愚妇,没错,暮郎,这句话你说对了。这一世,我活着的目的就是复仇,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不管甚么,都要夺回来。这恨意不是杀了那些仇人就可以算了的,她忘不了,再也忘不了。 这是最要命的,她忘不了前世的种种,那些画面无时不刻不纠缠着她。她轻易不敢去回想甚么,回想一次,就是捅自己心窝一次。她已经再也感觉不到疼痛,麻木了,彻底的麻木了。 她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李冉儿,蠢傻甚者到白目的地步,那个因为丈夫一句赞美就可以高兴上半天的傻女人。实际上,她上一辈子算白活了一次。如今,她再次活过来,怕只是老天爷想告诉她:你前一世有多傻有多笨。 她一步步谋划,卖娇讨嗔,乃至身下虚情承欢,从没有觉得自己下贱,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下贱,连最基本的羞耻心都没了。这样的李冉儿连她自己都瞧不起,恶心、肮脏、下贱…… 这样的她哪里还配做个母亲,双手沾满了血腥,京城谁都知道四公主歹毒杀人不眨眼,殊不知,她更坏,她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元凶。哪天被人窥破,该是很精彩。人前一张皮,人后一个样,她活生生把自己撕裂成两半。 父皇,求您,再撑久一点。您的女儿对您没有半点孝心的存在了,明知道你无时无刻不再受苦,却还强行硬留着您。对不起,对不起,若是此刻天塌了,甚么都完了,真的甚么都完了。 怜烟悄悄地走进来,蹙眉担心地瞧着蜷缩身子哭得岔气的公主,边上静立了会,上前小心地递个帕子,劝道:“公主,莫难过。皇上,没怪你。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下策,只怪老天,与公主无关。” “那药,可以让父皇撑多久?” “一年半载,肯定没问题。只是……药性发作时,得受罪。” “是嘛,能撑住就行。继续用药,对了,让赵太医多想些办法,尽量少受点苦。” 怜烟点了点头应了声,默默退了出去。 平阳摊开双手怔怔瞧了会,有些恍惚,父皇到底没能撑多久,前世就差不多这时候,她在蜀中接到了父皇病重的消息,没拖到十一月底,就过去了。紧接着,一系列的灾难……如今,她命人以虎狼药强行续命,只是为了多争取些时间,因她的无能导致父皇要受活罪。 第七二章 无情 漠西大营,主帅帐,李从让憋屈地坐在那,一手抓着啃去大半的肥猪蹄,一手提着茶壶仰首往噎到的嗓子眼里猛灌茶水,勉强吞咽了几次缓过气来,随手捞过侍兵递来的湿帕子胡乱抹了把嘴,含糊发问道:“走了几天了,到京城了没?” 边上的侍兵愣了下,小心地觑了眼脸色明显不佳的岐山郡王,弓身回道:“呃,到今天刚好满十天了,一路轻骑应该是快到了。” “好狗运,骗老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着,李从让泄愤地拽咬了几口油光光的肥猪蹄,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不时抬眼瞪一瞪桌案上堆得满满的军务折子卷册,各种火大,一个肥猪蹄啃完,随手丢了骨头残渣,伸手从盘里抓来另一只继续。 侍兵直抽眼角,面上却努力装着面瘫,心里却嗷嗷咆哮,好似千万只大象草泥马疯狂踩过,恨不得当即戳瞎自己的狗眼,郡王爷的吃相实在是越来越……惨不忍睹了。都怪军中那些混帐玩意没事就爱盯着郡王爷的美颜发呆,甚者暗地里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学着郡王爷初来大营时进餐优雅慢条斯理的作态,逗大家嘻笑并且乐此不疲。 殊不知天公不作美,有次他们偷偷凑在一起嘻皮笑脸时,无意被郡王爷撞个正着。一干人等少不得一顿胖揍,皮肉之痛倒是其次,眼睛精神的荼毒才是重点。从此,优雅的美人消逝不见,只剩下吃相粗鲁得堪比‘猪拱食’的暴殄天物一枚。 每每想到这,怎不叫他扼腕悔恨!偷觑了眼化愤怒为食量努力啃咬猪蹄的郡王爷,佝偻着腰默默地退到一侧,转身朝外立作石雕像状,唯恐郡王爷一个脾气不佳殃及池鱼。 余光瞄到侍兵一致往外的站立,李从让放慢啃咬猪蹄的动作,眼神黯然,垂下眼帘掩去担心与落寞。祁兄他们这趟回去会如何?心里虽很憎恨那个人,可到底……皇伯父真的撑不下去了嘛?平阳,你又会怎么做?会像那时的约定撇开父辈们的事情他们依旧是自家兄妹嘛? 李从让觉得自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进退维谷,热锅里的蝼蚁陷入困境却无任何出路,千头万绪缠於心间,纵使有再多的思念却只能忍着。京城风云变幻,他却选择了边陲戍边不回避躲是非,整日缩在这大营军帐里混吃等死。不想看到那些烦心痛苦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办法,难以抉择,只能置身事外缄默窥视着骨肉族亲之间的争斗杀伐。 但愿这一切早点过去,但愿李氏一族平安无事,但愿……想到这顿了顿,嘴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浅弧,但愿尘埃落地时,他可以回到母亲身边继续尽孝,做回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废物世子爷。没事调戏调戏他家的小红叶,闲来多滚滚床单蒸包子,过些年,等小红叶给他生的那些萝卜头都长大些了就带着他们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 所以,他只能在此承受煎熬,绝不能插手。如今的大夏朝经不起折腾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氏一族虽眼下分成多派互相争斗,可最后不管谁做了皇帝,关起门来到底是一家人,一族宗亲。他要做到是顾全大局,坐镇边陲,防范那些伺机而动的谋逆者。 他明白这点,相信他所厌恶的父亲庆山王也该明白,其他人更很清楚这一点。岌岌可危的朝堂,纷乱的天下。他替自己生在衰败的皇族感到悲哀无奈,他像被鱼网紧紧裹住的鱼束手待毙是死,奋力挣脱也是死……平阳真的是有孩子了嘛?未婚生子?!堂堂李氏皇族的嫡公主居然被人如此糟践轻视,大夏朝真的衰弱到成了那些藩镇豪强刀俎上的羔羊了嘛? 李从让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挖了个血窟窿,他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姑姑饶安公主出嫁时的痛哭绝望,因为是顶替被休弃回来的万安公主再嫁某藩镇节度使之子的。他那时小,不明白皇伯父他们为甚么这么做?!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为甚么会屈从於…… 依稀记得皇伯父安慰他的话:饶安姑姑会回来的,会用驷驾马车接回来,只是需要时间。当下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过了大概不到半年的光景,那藩镇节度使叛乱拥兵自立为皇帝,虽然被他父亲率兵即时镇压下去了,可他最喜欢的饶安姑姑再也回不来了,死了,被叛军杀死了,据说死的很惨……年幼的他听闻噩耗大病一场,他恨,好恨,这种羞耻感深深扎进了心底,轻易不敢去碰触。 当听到慕容棋添油加醋的描述平阳被人欺负了,压抑在心底很久的那团恶气瞬间迸发了出来,操起家伙闯进了主帅军帐,那一刻他是真起了杀意的。饶安姑姑,他绝容忍不了这种事情。 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命,生在末代乱世,只有苦苦挣扎求生。现在他只能祈求眼前的动乱纷争早点平息,李氏一族无恙,家人平安,天下…… 思到这,李从让眼神转黯,掩不住心头的哀意,抬眼瞥了下周遭,低首继续埋首狠吃。眼下走一步,是一步了。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大公主府,慕容棋噙着一惬意欠揍的浅笑,瞥着对面脸色黑煞的祁暮清,心情说不出地爽快。想着,低首逗了逗边上可爱的小侄子磊儿,眯眼笑道:“小家伙,想不想叔叔?” 磊儿拍掌咧嘴咯咯笑开,不安份地忸怩着小身子,含糊不清地回道:“想鼠鼠……呵呵,鼠鼠,抱!”说着张开小手臂起身飞扑了过来。 慕容棋赶紧快手捞住,抱到怀里一阵夸张的胳肢挠痒,低首大鼻子碰了碰小鼻子,笑道:“小家伙,叔叔,拐着弯来骂我。说英俊潇洒的小叔哪里像那见不得光的老鼠,啊,坏小子,还笑,还笑……” 闹得磊儿扭着小身子一个劲地咯咯笑个不停,瞳眸明亮清澈,可爱天真的笑容带来丝丝暖意,让这两个向来冷情的男人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东平默默地瞅了会,瞥了眼边上的夫君慕容棠,彼此递了个眼色后,开口问道:“还笑得出来,你们两个臭小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好好的,怎就突然回来了?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守边主帅将领没有调令就私自回京,你们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 “大嫂,你这话说的着实瘆人的慌。放心,有岐山郡王在,无碍的。再说这次要回来的是延之表弟,我嘛,只是顺道看热闹的。呵呵,别摆着脸会长皱纹的,嫂子这么美……” “好了,少和我打这些马虎眼。看别人的热闹,嗯,你这趟回来确实巧了,有的热闹给你瞧。一路行来没听说甚么,啊,慕容棋,我的小叔子,既然你回来了,本宫此刻还真想瞧瞧你的热闹。” “我的热闹?!大嫂,我能有甚么热闹,无非是莺莺燕燕,花红柳绿,旧时陈芝麻烂谷子的一些风花雪月韵事,嫂子如今想瞧,怕很难。因为你的小叔,我——慕容棋远离风月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 说着,慕容棋收了折扇击掌笑得很是嚣张,还不忘瞥眼膈应一下心情不佳的祁暮清,努力地火上浇把油,恨不得立刻八卦一番楞头小子的包天大胆,围观看好戏。以他嫂子东平公主向来的泼辣,嘿嘿,楞头小子这次你死定了。 眼眸滴溜溜地转,很是得意嚣张,真是大快人心呀。活活的现世报,不过想着多少有些吃味,以他对平阳毛丫头的了解,这事情确实令他意外的很。一路赶回来的途中,他总算从闷葫芦臭小子嘴里问出了个大概,啧啧,那么久了,他居然愣是没嗅出一丝不对劲来。 公主未婚生孕,这事要是捅出去,皇家颜面无光,臭小子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居然不顾女子清白世间礼教,平阳毛丫头到底打得甚么算盘,本是一团迷糊帐,一路行来坊间听到的轶闻趣事,到现在他大概猜出了个三四五来。 所以,这趟回来他的目的主要就是看戏,看火爆小子如何捅破窗户纸,炸开锅!!想着,就止不住地颤栗,啊啊,他这次一定要看个够本,天知道这面瘫无趣臭小子下次还会不会失策出丑的时候。 习惯了慕容棋一向的嘻皮笑脸没正形,无视去这混蛋小叔子因天马行空乱想八卦兴奋发亮的眸光,东平幽幽地暗叹了下,回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个一早宫里传来消息:我那彪悍四皇妹快要订亲了,而且不日就要成亲,对象是突厥的二殿下额尔木图。原没有这么急的,可太后说:父皇病着,母后也欠安,平阳别宫静养着,太子皇兄又……所以就冲冲喜趁着突厥来使进京,就给办了。” 慕容棋怔了下,身子明显僵了僵,嘴角的笑意片刻地定格了下,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倏地挥开折扇轻摇起来,换了个坐姿,勾唇讥笑道:“哟,当今的圣上是怎么了?这好事一桩连着一桩的,那瘦巴巴的小丫头居然现在就要嫁人……着实意外的很了。” 听得这话,东平虎下了脸,轻叱道:“慕容棋,注意你的言行。方才不是还说没戏给我瞧的嘛,怎这话里都透着酸味了?难道真像外头传言的:温柔乡的无情郎,脂粉堆里的翘楚浪子回头喜欢上一个半大不大的青涩毛丫头了,还是众人嘴里的闯祸精、女煞星。 眼光还真是独到的很,令人意外的很。你们两个不愧是慕容家的好子孙,当之无愧。还是说:我李氏一族的女子到底各个惹人怜的很。连某个眼高于顶向来不屑情爱的某个都失了分寸,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了些失仪的事情来。” 说着,眸光转厉,虽嫁入慕容家,可到底李家是她的娘家,平阳到底是她的妹妹。她东平就是再维护夫家的人,也不敢往娘家脸上抹黑。她知道自从她嫁入慕容家,祁、慕容两家在世人面前行事越发地低调小心翼翼,可随着漠西一战的扬名立威,无疑将祁、慕容两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再糊涂也能瞧到父皇态度的微妙变化,长宁他们一系列的动作后面站着的是父皇,她既想维护夫家,又不想娘家人难过失望。她越发地觉得还不如以前过得自在,现在的日子越发地提心吊胆了。 “另外,平阳皈依了佛门替父皇求福,立誓此生不嫁。怕是之前那桩婚事要不作数了,实际上你们根本没必要回来。 该怎么做,其实你们心里不是老早就清楚了。何必回来这一趟,给自己添堵了。慕容棋,小叔子,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传闻、心里的揣测皆得到了证实,祁暮清黑煞了脸,双手身侧握拳,幽眸寒戾,这算甚么?彻底的了断切割嘛?皈依佛门?!此生不嫁?! 那为甚么还要与他牵扯不清,暧昧不明,甚至……怀了他的骨肉,可笑,当真的可笑,他没法搞得那鬼妮子的想法,宗族亲人重要,难道他就不重要嘛?还是,她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为甚么温情暖语,为甚么笑语嫣然,为甚么可以将她自己完全交给他,还是说,如今的形势已经不需要他了?! 相对于祁暮清的暴躁,慕容棋倒是还好,斜倚着椅背,右手轻摇着折扇,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伸出左手悠闲地逗着他的小侄子磊儿。 “大皇姐家的小叔,陪我逛街,求你了!” “混蛋,干杵着瞧戏嘛,快来帮我,揍死这帮狗仗人势的家伙。” “慕容棋,本宫喜欢你。” “慕容二公子,如果将来没人敢要我,你要吧,怎么样?好嘛,求你了!嫁不出去很丢人的。” “慕容棋,总之我赖上你了,别想逃。” “混蛋,躲着我不见,居然是喝花酒!将来我要做那河东狮,一口咬死你。“ ………… 很多话依稀在耳边,令他感到阵阵恍惚,那个整天喜欢缠着他逛街玩闹,没事吵着要他接手烫手山芋的毛丫头居然不声不响地订亲了,还很快要嫁人,她才多大,懂甚么?! 想着,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气闷烦躁,胡乱摇了几下折扇,倏地收起,立身笑道:“嗯,既然事情都差不多清楚了。延之小表弟,自求多福吧。呵呵,我盥洗换装出门会一会小美人们了,先闪。” 说着,伸手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勾起坏笑,眼角挤了挤,趁着东平伸手抱磊儿的功夫,迅速脚底抹油开门离开。 第七三章 惊吓 瞥了眼慕容棋躲祸似的溜走的背影,东平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磊儿交到夫君慕容棠怀里,回身道:“慕容棋这混小子向来不靠谱,桃花阴魂债估计欠了七八辈子下去了,既然他本人都不上心,只要没闯甚么祸,我也就懒得管了。 延之,倒是你,我今天得好好说教说教。你……该从哪里说起好了,唉,本觉得你这小子挺稳重靠谱的,可没想到,唉,真不知如何说这事。 要给心怀不轨者知道捅了出去,你小子长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总之,眼下这事暂时给瞒下了,除了贴己的那几个,就连皇后娘娘都不知道的。 这婚事不作数也罢,倒也落得个干净。想想当前祁、慕容两家的尴尬处境,多少人眼毒盯着,你表兄他们平日里事事谨小慎微,唯恐个万一。 也怪我,但凡宫里有个可依靠上的,你们也不至于这般看人脸色度日。夫君,我嫁你不仅没带给你富贵荣华,反而成了你的拖累。 我……愧对慕容家,没做好这媳妇,连累得大家跟着我受着这难捱的活罪,每日过着这提心吊胆的日子。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待在秦蜀落得个自在。” 话到了这份上,慕容棠脸色微微变了变,低声喝止道:“公主,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没个边际了。我能有时间在家安心地陪陪家人,看着磊儿一天天长大,不都托了当今圣上的鸿福。公主的话严重了,有些过了,仅是外人的猜忌恶言,公主就这般胡思乱想且信口开河。若被有心人听到传出去,当真寒了彼此的心,徒生了不该有的间隙。” 东平怔了下,眼眶红了红,低首垂下眼帘掩去错愕,半晌,压抑住情绪里突起的哀伤,轻轻回道:“慕容棠,这冠冕堂皇的假话说着心里不硌得慌嘛?难道有些话连我都不愿意实言相诉了嘛?我嫁给了你,生死早已都是慕容家的人。若我方才的话都是胡言瞎猜的,那你为何要生气,不许我再说下去。” “够了,这确实是臣心里的实话。请公主移步他处,微臣有些话要私下聊。” 瞧着夫君眼底的厉色,东平心头一窒,眼眶阵阵发热,暗咬银牙道:“行,慕容棠,是本宫碍了你的眼,这便出去就是。何苦说这些小孩子都不信的假话搪塞於我,磊儿,来娘抱。” 说着,东平弯腰伸手从慕容棠怀里抱走孩子,强忍住泪水,与祁暮清匆匆颔首示意了下,便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门阖上的那一霎那,慕容棠刻意紧绷严厉的面色才稍缓和了些,微蹙眉宇,幽幽叹了口气,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抬首瞥了眼对面端坐着的祁暮清,浅笑道:“让兄弟看笑话了,那句老话倒是实在的很。‘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不得不为之惧也。’瞧瞧我如今的境遇,反观之,你那桩婚事能这般了结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对方如此,何必眷恋。大丈夫何患无妻,如今这形势,个中厉害不用我详述吧。延之,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闻言,祁暮清身子僵了僵,双拳不自觉握紧,下颚绷起,面色阴戾,眸光讳寞幽黯,低首哑然沉声回道:“棠表兄,我知道了,莫再劝了。” 定睛瞧了会对方的脸色,慕容棠挑了挑眉,勾起抹轻笑,说道:“知道就好!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厦倾颓,覆巢之下无完卵。 是时候另寻出路了,我与姑父商量了下,决定过了这阵子就寻个理由辞官回乡离开京城。姑姑说了:到时候再给你选门合适的亲事,过去的就不提了。” 听到这话,祁暮清怔愣了下,连一向对圣献帝忠心耿耿的父亲也担心了且萌生了退意,呵呵,功高盖主――臣子势力而为君王心病嘛?可笑,当真的可笑。 怒极反笑,不羁狂狷的朗笑声中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迷恋不舍,蓦地停住,回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自有分寸。兄长若是说完了,那我便告辞了。” 不等对方开口,祁暮清已然拱手作揖告了辞。慕容棠懵了下,收回伸出去一半拦截的手,回过神意会过来,勾起抹无奈的苦笑,都白说了,就该知道这石头脑袋一根筋的愣小子没那么好打发,皱眉思索了片刻,决定不再插手管这自讨没趣的事情。 既然是他自己闯的祸,就由着愣头小子自己去处理。至于当今的陛下还有其他人得知后会如何反应,就不是他所能管的了。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找不到头绪。牵一发而动全身,乱一下也好。 濯园,平阳挺着日渐隆起的大肚子,由着紫鹃的搀扶,小心翼翼地在庭院里散着步。快七个多月的身子,行动自然是越发地吃力。没一会儿,已然微微喘气香汗淋漓。停下脚步,轻捶了几下发酸的后腰,开口道:“紫鹃,我累了,回屋吧。” 后面跟着的怜烟忍不住掩嘴笑出了声,近几步搀扶住对方,回道:“我的好公主,才走几步呀,再多走一会。赵太医可嘱咐过了的:不能整天闷在屋子里,没事多出来散步走动走动。这样,我们走到前面的凉亭里再休息。可好?” “你个损嘴妮子,总有一天有你受的。好,听你的。” 秋月笑眯眯地递来丝帕拭了拭额上的汗,虽有抱怨,平阳只得继续慢步往前走,边走边埋怨自己的体弱,才几步的路就虚汗不止,这可不是件好事。抚了抚高隆的小腹,知道生孩子时的苦,未免重蹈前世的覆辙,还是继续走走的好。 濯园外,一剑格开门口侍卫的拦阻,祁暮清脸色不佳地硬闯了进来,冷脸怒眼喝退一众,一个提气鹞子跃纵身而去,后面追上的一众侍卫面色难看,只勉强瞥到一眼那迅速消逝不见的背影。 为首的侍卫不敢大意赶紧去通知内宫的,那头,祁暮清院墙间纵跃快速搜寻着佳人的踪影,居然连他也不给见,鬼妮子,天借你的胆子横着生了。 此生不嫁?!她还念着那个武将统领,还是心里喜欢上其他人了,因为躲不了这婚事,索性遁入空门?!醋意肆虐着,努力压制胸口爆棚的怒火,暗下狠心这次非要这鬼妮子好看,甚么也不说,直接捆了去面圣,就算龙颜震怒砍了他脑袋,她李平阳也只能是他祁暮清的女人。 受够了她的反复无常,受够了她的捉摸不透,祁暮清只觉得自己此刻好似铁拳打棉花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既然如此,索性快刀斩乱麻,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暴怒,本以为她瞒着自己多少因为女儿家的颜面问题,刻意隐瞒的,心底多少还存着一丝幻想:他们两人至少是两情相悦的。可大公主府一行,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就算他想继续欺骗自己,都不可能。 利益,一直以来与他的相处只因为这两个字。他有利用价值,而如今没那么重要了。翅膀硬了,云燕妄图摆脱纠缠翱翔天际了。呵呵,他祁暮清是她轻易可以利用的嘛? 真的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嘛?只有赤`裸`裸的利益。想到那些软语温存、耳鬓厮磨,心越发地寒戾起来,只想立刻找到她,问个清楚明白。脑里闪过无数的可能,愤怒的火焰肆虐着,却在看到对方倩影的那一刻,定格住了。 小腹明显的隆起,略显蹒跚的行走,肆意的怒火瞬间被浇灭,隐在暗处静静地瞧着她的一举一动,突然发现不知是甚么时候这个女人占据了他整个心房,他甚至没法对她再说一句狠话。 娇弱易碎,琉璃瓷器般的小女人外表。可惜,那性子犟得堪比蛮牛,脑海里不知觉地回想起与她相遇相知,两人的拌嘴吵闹,乃至温情……闭上眼努力拂去心头的烦躁,那些相处真的只是利用嘛?那为何要怀上他的孩子,这女人到底想要甚么? 不愿乖乖嫁人平凡度日,痴想权力地位妄想庙堂之上嘛?还是,担心有遭一日李氏危及,她也无安身立命之地,与其寄人篱下苟延残喘,不如奋力一搏倾尽全部辅佐她兄长登位。而他,凑巧只是她布局时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想到这,祁暮清心头一阵烦闷,突然不愿直接面对。正想转身离开时,瞧到不远处走近的方才被他惊扰前来报信的侍卫,嘴角噙起抹冷笑,回身借力一个纵身飞跃出去,站定在对方面前。 还没听清侍卫的回禀,一阵天旋地转后,瞧清来人的面孔,平阳怔吓住,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 无视去周遭四起的惊呼声,稳住彼此身形,退后几步,搂住平阳的腰,满意地瞧着她花容失色的俏颜,勾唇浅笑道:“几月不见,发福不少,越发地圆乎了,像个小冬瓜。”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第七四章 决然 惊惶失措,心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着,脑袋空空,感觉浑身的血液凝滞了般止不住地颤栗着,觑着对方眼底的幽黯无波,看不清猜不透,没由来地胸口一窒,前所未有的恐惧害怕,赶紧垂下眼帘,遮掩去那份恐慌,想逃离开祁暮清的揽抱,手脚却早已冰凉发麻不听使唤,想开口说话缓解此刻的紧张害怕,嗓子却阵阵发干,只得将头垂得更低,本能性地双手死死地护着高隆的小腹,这一刻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的怯弱胆小。 看着平阳像受惊的猫儿般缩起爪子耷拉下头,表面好似一副认命待宰的样子,可那拼力想遮住小腹用力到指节掐握发白抖瑟的双手泄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情绪,小妮子虽害怕他却很不甘心。 嘴角勾起丝了然的淡笑,淡淡地瞥了眼那高隆的小腹,按不住心里不明的情绪,下意识地探手轻抚了上去,碰触到的那一刻,平阳心头咯噔一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决了堤。 边上的众婢侍卫原地僵立着,心焦得犹如在油锅里煎般难熬,纵使急得想抓地挠墙,可主子不发话,她们也不好轻易出手,如今朝廷形势各方态度甚是微妙,万一坏了事,可就惨了。 瞧到手背上微微溅落到温热的可疑水滴,祁暮清愣了愣,心头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剑眉蹙紧,星眸眯起,倏地半强迫地挑起对方的下颚,那一刻泪眼迷蒙梨花带雨,樱唇半咬,微微抽噎着,甚是惹人心怜。 眼前仿佛一下子浮现起了过往美好的种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当即矮了一半,目光灼灼地盯视了会俏颜,心头纵使再多的不满怒火也都渐渐熄灭下去。 察觉到了这点,祁暮清脸色微变了下,掩饰去情绪不该有的波动,哑声道:“哭甚么?我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往日的伶牙俐齿去哪里了,怎变成那红眼儿的白兔了?” 说着,扶稳住哭得有些岔气的平阳,抬眼瞥了下边上傻站的一干人等,紫鹃不敢大意,赶紧递上丝帕,回神的其他人也纷纷转身找事忙碌起来,现场的气氛勉强缓和了下来。 冷僵着脸,慢手小心地拭去泪渍,瞧着犹发白的小脸,粗声道:“舌头猫儿叼走了嘛?鬼妮子,原你也知道害怕。表嫂东平公主说:你誓言此生不嫁,皈依佛门替圣上祈福,可是真的?我们的婚事可还作数?你自己说,我不想一一逼问。” 话音未落,那盈盈秋水再次蓄起水雾,迅速抬眼怨恨地瞥了下他,微垂螓首,半委屈地咬紧唇,瑟颤无助的双手护住小腹,一切不言自明:好一个薄情无心郎,可怜痴心柔弱女。 最后的一丝怒气也消散不见,祁暮清面皮微微发烫,有些尴尬,眉宇蹙起,烦躁地硬声道:“好了,不问就是。” 话音未落,转身背了过去,为自己的一再让步,甚是气闷。 平阳暗暗地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小心地上前几步,执起祁暮清的手放到小腹上,轻语回道:“孩子,快出生了。起个名儿,可以嘛?” 祁暮清僵愣住,回身深深地瞥了眼平阳,想瞧出个所以然来。明明方才不愿意让他碰触的,情绪的反复多变,无从下手。这女人小脑袋到底想甚么,又想做甚么?罢了,不再费心揣测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收回探究的目光,小心地轻抚了会那隆起,思索了片刻,抬眼瞧了瞧秋色满园的景致,低首瞧到平阳纤瘦皓腕上的璇玑玉镯,灵光一现,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哑然低语道:“祁家,该轮到:文字辈了。璟,玉之光华流彩,男儿英雄本色。就叫文璟,如何?” 与前生几乎相同的回答——惊人的巧合,平阳怔愣住,掩不去那惊惶不安,前世种种眼前飞快晃过,指甲掐紧手心肉,心阵阵绞痛开来,抑制住随时可能崩溃的情绪,眼眶发烫,泪无声滴落,半幽咽地回道:“玉易碎,不好。”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有些不稳晃悠,不要,璟儿,为何还是这名字?当“璟”字从祁暮清嘴里蹦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口瞬间被捅了无数刀,好痛,好痛…… 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的惊吓,小腹突然绞痛抽疼起来,身下凉凉的,眼前一黑,脚下踉跄了下,跌倒下去,好像有人即时抱住了她,耳边传来狂狮般暴躁的怒吼声,慢慢昏厥了过去。 打横抱起平阳,刚走几步,青石砖上的点点血滴,瞧清来处,祁暮清当即脸色大变,想到之前自己的过激言行,悔恨不已,双瞳充血,嘶吼出声道:“传郎中,快,房间……平阳……” 众侍婢上前瞧清情况后,莫不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没经验的几个宫婢侍监吓得纷纷尖叫,惊慌不安导致现场乱成一团。 瞧到昏厥的公主,怜烟恨恨地瞪了眼祁暮清,顾不得其它,撩起裙摆飞跑着去通知住在别院的随侍太医。 紫鹃勉强稳住情绪,与冬梅,凡雁眼神示意了下,近几步,回身喝道:“乱甚么?秋月,你与冬梅、凡雁一起留下照看公主,其他人,跟我来。” 尖叫慌乱的宫婢侍监吓得消了音,垂手不安地原地站定。不一会儿,由着紫鹃的指令安排四下忙碌开来,虽还是七手八脚左右难顾,但有了秩序。 濯园,打破了寂静,一场手忙脚乱的喧杂。 内室,徐太医暗暗吁出口气,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地收回了切诊的手,取出银针,灯烛上晃了晃,针对情况,略施了几针。再切脉后,心才算彻底放下了。 回身提笔写好药单吩咐好抓药如何熬煮后,抬眼淡然地打量了下眼前急躁狂暴犹如困兽般的铁血罗刹将军祁暮清,勾了勾唇角,浅笑道:“无碍,虚惊一场。” 听得这话,祁暮清身上的戾气总算消了些,面色渐渐地趋向平和。在场的众人明显缓了口气,纷纷脸上有了笑意。 “眼下虽没事,可到底是惊了胎气,需好好静养。可不能再受半点刺激了,唉,下次,可就难保无碍了。” 一句话瞬间将现场的气氛再次凝结,听得这话,众人无不拿眼狠瞪惊吓到公主又差点牵连了他们的某浑球,若是可以,真恨不得当即拖出去千刀万剐了解恨。 无视众人的谴责目光,祁暮清攥紧双拳面色讳寞黯然,擅自几大步走到绣床边落了坐,不发一言地看着床上静静躺着昏厥未醒的平阳。 徐太医捋了捋半白的山羊须,四下瞧了瞧,低首整了整刚才因疾奔乱了的衣冠,起身恭敬地作了揖,慢悠悠地踱了出去。 冬梅静静地瞧了会,敛帕拭去眼角的泪渍,看祁暮清一副赖着不打算走的样子,本想出声喝令拘押教训一番这擅闯别宫的胆大贼子,可想到公主腹中胎儿,还有其他……只得暂时忍下气,轻轻抬手挥退众人,屈身福了福,小心地掩上门,默默退站到一边守着。 祁暮清静静地坐在那,看着昏迷不醒的平阳,发怔了好一会儿,低首瞧了瞧身上沾染的些许血迹,犹在发抖的双手,蓦然心慌不定,有些无所适从。平生第一次感到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战场浴血时他都不曾有所畏惧,可这次他却真的被吓到了,心有余悸戚戚之感,皆因为眼前躺着的这女人。 挫折感,完败的挫折感。不知不觉间,她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轻易就可以影响到他,曾经妄图掌控并拥有她的全部身心,可如今细细想来,好像被人掌控的反而是他自己。 男女情爱,好比博弈,谁先丢心就注定了败局。开始也许只是一时的情迷,冲昏了神智,短暂的头脑发热。可现下,他不能不承认真心恋上了,相处的潜移默化点点滴滴中,心房被蚕食鲸吞了殆尽,占据的满满,不留一丝空隙,可笑的是他至今日才猛然发觉这一点。 害怕失去,乃至胆怯恐惧。方才的那一刻,他没有担心所谓的孩子,他担心的是……想着,心不由地一颤,浑身像置于冰窖般彻骨的冰寒,输了,输得彻底。 瞧着那苍白失色的俏颜,倾身伸手抚了抚,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满意,做到甚么地步,你才能知足。只怕我全顺了你的意,你也不会就此罢手。李平阳,是扎进他心尖的肉中刺。而祁、慕容两家,一直是李氏皇族的眼中钉。 也许开始就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他该放手了,彻底的放手不管。看着风起云涌,由着纷乱将这抹倩影彻底消失在宫墙的废墟里,最终深埋遗忘……只当这段孽缘是南柯一梦,一场空。 想到这,目光转沉,幽黯不明,倏地收回手,没有任何预兆地起身决然而去。既然你重视的是宗族血亲,那就如你所愿。最后一次顺你的意,从此陌路再无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说一句话:所谓权力的争斗没有谁对谁错,向来只有:成功者;失败者;两败俱伤,渔翁得利者。 第七五章 无心 祁暮清默不吭声的突然离去,众人莫不诧异惊愣,却也明显松了口气。到底这灾星瘟神自己走了,走了也罢,公主要再折腾出个好歹,他们全得给陪葬。 没了那尊恶面黑煞神,气氛总算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可瞧到床上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公主时,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内室,一片沉寂,安静地令人窒息。 觑了眼端着熬好药进来的紫鹃,秋月嘟着嘴,一脸的忿恨不满。又瞧了眼绣床前默默坐在那的冬梅,还有静静躺在那的公主,眼眶微微泛了红,凑近几步,咬唇忍泪低喃道:“冬梅姐,就这么算了嘛?” 闻言,冬梅身子微怔了下,幽幽地叹了口气,抬首深深瞥了会秋月,回道:“你觉得了?憨丫头,还这般沉不住气。” “可,可是公主……凭甚么?万一哪天四公主问起来了,我们该如何回答?如实?还是隐瞒?” “当然是如实回禀,至于主子如何做,那是主子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只有听命行事的份。懂没?少说话多做事,记住没?” “我……是,秋月记住了,还请冬梅姐责罚。” “罢了,你也是一时情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凡雁,走,去厨房给公主熬些清淡的粥品,做几样公主喜欢吃的糕点。” 言罢,冬梅优雅地立身起来,心疼地觑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平阳,低首掩下心绪的烦杂,微蹙眉,慢步走了出去。 刚才骁武侯祁暮清在屋里陪公主的时候,只她一人在边侍奉。一切皆默默地看在了眼里,狠狠地扎进了心窝里,她真的替主子心疼,却莫可奈何。祁暮清离开时眼底的那份绝然冷情,挥之不去的阴霾残佞,像极了负了伤的野兽狂鸷的骇人,只那余光的一瞥,本能地身体止不住打颤发抖。 努力挥去心头的不祥感,嘴角勾起丝自嘲的浅弧,她有负皇后娘娘重托,愧对信任,实在无颜以对。祁、慕容两家如此嚣张可恶,公主却一再忍让。她虽大概能揣测出公主如此作为的目的,却怎样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未婚生子!彻底无视世俗礼教的影响!既然厌恶那人,为何又?公主心里到底想的是甚么?虽然很担心,却因没有任何头绪而莫可奈何。只能边上眼睁睁地看着,瞧着娇弱温雅的公主每日人前人后苦苦地强撑着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寝不安枕夜不能寐,弄得心力交瘁受尽煎熬,原本就不好的身体越发地虚弱起来。 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原指望着未来的驸马替公主分担一些,可现在看来,怕是水中望月到头来一场空。老天爷,你何其狠心?! 思到这,冬梅觉得心如刀割痛不欲生。连她这旁观者尚且如此,公主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她不敢去想,只能将这一切深深压在心底。若真有大厦倾颓的那天,她冬梅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护公主万全。 就这样,一晃几天过去了。 下午未时六刻,平阳才勉强幽幽转醒。经随侍的徐太医诊脉后,告知无碍,一切平安无虞。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众人面露喜色,赶紧各自忙碌开来。端茶递水盥洗的,准备粥食糕点的,鱼贯穿梭,压抑得两天三夜的乌云总算散去,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长宁顶着哭红肿了的眼睛,欣喜地扑了过来,伸手握住平阳的双臂,仔仔细细地瞧了会,半晌,哽咽道:“二皇姐,都怪我四处贪玩。呜,若我整天陪着你,准不会出这事。” 嘴角勾起丝温润的浅笑,敛帕拭去长宁脸颊上的泪渍,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与你何干?这是姐姐自己的事情。倒是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还这般小孩子心性,这可如何是好?” 闻言,长宁脸颊微赧,扭身夺过平阳手里的帕子,低首委屈地拭着泪,嘟唇道:“坏皇姐,你又取笑我。我年纪本来就……比起二皇姐,确实生嫩的紧,哼!可额尔木图他,不嫌弃我。” 说到这,掩不住女儿家的娇憨态,周边暧昧的目光低抑的笑声,长宁顿时酡红了整个娇颜,臊得她起身连连跺足,大发娇嗔。 瞧着四妹羞涩难当的娇态,平阳噙起抹笑靥,没来由地欣慰不已。微垂螓首,伸手轻抚了下小腹,略带歉意,心里默默念道:孩子,都怪娘亲不好。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情绪大起大落起伏不定的,明明不打紧的事情却惊吓了你。还好老天佑你,无碍。璟儿,既然是天意,那你还是叫璟儿吧,不过要换个字唤作:安璟,可好? 好孩子,娘亲的好宝贝。如今娘亲怕难护你万全,如此遮掩躲避度日,怕只能先替你寻个好人家照顾着,待娘亲将一切弄妥当后,我们母子再团圆了。 想到这,平阳眼圈泛红,低首扭身拭去滑落的泪水,瞧着气氛和乐的周遭,正身端坐好,勾唇笑道:“别闹了,且打住了。紫鹃,我想与长宁说些贴己话。” 闻言,众婢屈身福了礼,掩好门,默默退了出去。 长宁抚了抚红扑微发烫的脸颊,抿着唇,有些忸怩地侧身挪坐到平阳身边,不忘体贴地替她掖好被角,垫好靠枕。小心翼翼地轻伏到锦被上,伸臂揽抱住平阳,半撒娇地开口道:“二皇姐,好久没这么抱着你了。今个我不回去了,要跟皇姐一起睡。” 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伸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轻嗔道:“你个长不大的妮子,记着,嫁出去就不比此刻住在宫里了。性子也要收敛,可不能像之前那样飞扬跋扈的。虽二殿下他不介意,可你也麻痹不得。若出了啥岔子丢了脸面,少不得被那些多嘴长舌的闲妇明里暗里说道。 嗯?!不许转移话题,老实的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这妮子肯定不在乎,但你总该想想二殿下的立场,对不对?若他被人闲话取笑了,你又当如何?” 长宁有些忿忿然,立身坐起,撇唇道:“呿,那就把那些长舌妇的舌头全割了,再毒哑了,让她们饶舌多嘴。” 短短几句话听得平阳眼皮子直跳,当即虎下了脸,毫不客气地拍了下长宁的手臂,佯怒道:“看你这喊打喊杀的样子,哪里像个公主。好了,总之,收收性子,不许再那么任性。我已安排姚嬷嬷照顾你的日常生活,既然你不愿意听,那就这样了。” 听得这话,长宁头皮阵阵发麻,惊呼哀求道:“啊!二皇姐,不要,求你,我乖还不行?” “不行!” 平阳闭眼假寐,毫不客气地打断长宁的讨饶,扭身面朝里。 长宁一看,急了,姚嬷嬷是甚么人物?!莫谈其他,就连父皇母后都敬她三分,刻板教条,小时候学规矩礼仪时没少挨她的板子,她跟了过来,非活活折腾整死了自己不可。但凡有一处不让这老太顺眼的,眼眉一横脸一虎,你就等着扒皮拆骨重新拼装吧。 好似热锅里的蚂蚁,长宁赶紧低头画押认错,一番撒娇打诨,好话说了一箩筐,才使她的狠心二皇姐勉强扭回身,点头收回方才的话。又听了一番训导,半句不敢蹦一个出来,乖乖地俯首认了软。 心里虽连连叫苦,面上却不敢露半分。只因二皇姐比母后还严厉,实话,她长宁在这皇宫里只怕两个人,一个:小时候竹条打她手心的姚嬷嬷,另一个则是:紧箍咒活活念死你的二皇姐。 陪着灿烂的笑脸递上茶水,长宁乖乖地垂首立身正坐在一边,这一刻像极了乖顺听话的俏小媳妇。 平阳瞧了几眼,总算舒展开柳眉,笑道:“这才像点样子,嗯,既然记住了,就不念叨你了。” 长宁笑嘻嘻地勾住平阳的肩膀,将头亲昵地搁到对方肩上,甜腻道:“呵呵,二皇姐真好。” “唉,随你了。来说说其他的事情吧,最近外头如何?太子兄可好些了?还有……” “二皇姐,莫操那些有的没得的闲心了,倒是你自己,这事祁、慕容两家都知道了,你打算如何处置?该死的祁暮清,我真想拿剑宰了他。偷偷摸摸地溜回来,提剑擅闯皇家别院,又惊得你差点就……哼!就这三条,就够他死好几回了。 惹出了事情,居然甚么都不说拔腿就跑了。当晚就和慕容棋那混蛋去了月满楼,哼!真恨不得活拆了那家伙,要不是今个流言蜚语都传到了永安宫,我还被蒙在鼓里了。” 相对于长宁的咬牙切齿,平阳听了倒是出奇的平静,浅浅勾唇笑了下,回道:“是嘛?傻妮子,咱姐俩好容易独处一会,莫提那些不相干的外人。正好,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孩子就要出世了,可眼下朝廷这情况,这孩子暂时见不得光。我想:给肚子的孩子寻个人家,代为托养一阵子。” “呃……” 闻言,长宁难掩惊讶,咬唇蹙眉苦思了会,抬首小声地探问道:“二皇姐这么说,心里可是有合适的人家了?可否告於小妹,参详一二。” 平阳眸光黯了黯,敛眉低首回道:“是有个好去处,可……可我不知如何开这口。” “哦?!谁家,小妹我可认识?” “结庐草堂!若那人不介意,我想将孩子认他做义父……” 由不得长宁不惊讶,呃,这是哪出?孩子不给祁、慕容家,更不给李氏宗亲来照顾,而是送到了结庐草堂齐夫子那,二皇姐到底想甚么了? 第七六章 惊蛰 长宁怔得半日说不出话来,抬首仔细瞅着面前温柔浅笑如兮的二皇姐,想寻找出一些端倪来,却一无所获。张了张嘴,只觉喉咙干涩,鼻头发酸,迅速垂下螓首掩饰去自己的这份异色。思酌再三,启唇低语道:“二皇姐,可是真想好了?” 平阳愣了下,故作轻松地勾了勾唇,笑道:“呵呵,瞧你,往日的伶牙俐齿利索样去哪里了?怎么?难道你也觉得不妥嘛?” 瞧到二皇姐这样,长宁心里越发地不是滋味,纵使心头有再多疑问不解,却再也没法开口细问,扯唇笑了笑,说道:“送那也好,都放心的人,回头我就吩咐下去。倒是二皇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我的乖侄儿!这次可吓坏了我。齐夫子那,二皇姐开不了口,我来说。所以,姐姐就放心吧。” 说到这,停了停,半撒娇地依偎过去,揽抱住平阳的腰,埋首蹭了蹭,小声呢喃道:“二皇姐,再抱一抱我……” 两姊妹相互依偎,不再言语,点滴皆在心间。屋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点点地灰蒙黯淡,好似如今京城飘摇动荡的局势,处于权力漩涡身陷囹圄的她们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思及,平阳下意识地揽臂回拥紧长宁,心里暗暗许诺纵使她粉身碎骨,也要护住这个家。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月满楼华灯初上,夜幕降临,梳妆打扮好的美人儿衣香云鬓风姿窈窕,扭着水蛇蛮腰,上前含娇细语地揽过恩客的手臂,小鸟儿般地依偎上去哄得那些火山孝子心肝儿乱颤,顿时没了方向,一头扎进了温柔乡。 灯红酒绿不夜天,纸醉金迷销金窟。恩客们一掷千金许风流,美人儿欲迎还拒情凝睇,管他是真情流露还是逢场作戏,不过是浮华眼前度。 相较于外面的热闹,楼上西角僻静的厢间却是另一番光景。无奈地瞥了眼圆桌边喝得早已烂醉却仍在继续灌酒消愁的祁暮清,又瞄了瞄桌上地上杂七竖八的空酒坛,抬首四下瞧了瞧门窗紧闭的屋内,慕容棋蹙了下眉,微微叹了口气,没再像先前那样立刻出言讥讽挖苦。只随手掩好房门,径直走过去,打开所有的窗棂,任由微凉的晚风吹进来,吹散满屋的酒气污浊,而后背手面窗静立着,瞧着窗下的洛河水,不发一言。 就这样,彼此静默了好一会儿。 闷头喝酒心情甚差的祁暮清自然受不得这压抑的气氛,没好气地摔了手里的酒坛,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怒道:“阴阳怪气地做甚么?有话就说,否则滚~” 话音未落,他跌坐会了凳子,随手捞起一坛酒仰头继续灌。 闻言,慕容棋回首淡瞟了眼,倏地,咧唇狭促地笑开道:“还以为这几日你喝傻了,只会灌‘迷魂忘情汤’,原来不傻。” 祁暮清目光一沉,面色阴鸷甚是骇人,咬牙切齿道:“滚,否则休怪……” “啧,兄弟,你这脾气呀,真是够臭的。难怪吓得小平阳受了惊吓,差点呜呼哀哉!可怜的小美人,真是前世不幸遇到你这楞头青臭石头。唉,不说其他,就连这月满楼最温柔可人的寄琴姑娘都被你给撵走吓哭了,你说,你这小子……呃,君子动口不动手。小子,你今个敢动兄长我一根寒毛,底下的话憋在肚子里烂了,我也不告诉你。” 余光瞄到对面突然怒挥过来的铁拳,慕容棋赶紧收扇格挡开,并迅速往后退几步抬袖挡护住脸唯恐自己的俊颜遭其辣手。勉强站定身形后,跳脚怒道:“臭小子,你来真的!叫我走是吧,好!走就走,好心当作驴肝肺,希望你日后别后悔!去喝吧,继续做你的烂醉鬼……”说着,慕容棋作势开门要走。 淡瞥了眼,祁暮清寒眸冷了冷,怒极反笑,换了个舒适的坐姿,仰首又灌了几口酒,半讥诮地回道:“呵呵,你好心?!真是笑话,想看热闹就直接说,这样着实虚伪的紧。” “啧,延之表弟,你这是甚么话?唉,也罢!谁让我向来心软好说话了,那就告诉你吧,你的心肝小美人没事了,据说已经苏醒了,一切无碍。还有肚里的那小侄儿也安然无恙。呵呵,虚惊一场,可喜可贺呀!” 说话间,慕容棋不忘细细观察祁暮清的反应,等瞧清估摸了大概时,继续道:“怎么?你当真不在乎了?这可不像我所认识的祁延之少侠,呵呵,难道是怕了?索性躲了?打算撒手不管?还是,那日我那好嫂子、还有大哥与你说了甚么? 延之,我记得你不该是这么没主见的人。还有,这酒都喝了几天了,月满楼你也躲了好几天了。满城的风言风语说甚么的都有。谣言最多的就是:你与小平阳的婚事可能要不作数了。 想当初,你小子痴恋那妮子时,我就说过:天鹅肉岂是人人啃得的,唉,那时你半点听不进去,我一提,你就能翻脸给我看。可如今,你这笨蛤蟆将那娇天鹅连皮带肉地啃了,嘻嘻,还珠胎暗结。 怎么?吃干抹静了,这时候却想拍拍屁股走人,兄弟呀,不是我说你,这时候你想撒手,忒不地道了点。” 听到这里,祁暮清心头一痛,眼眸充血暴瞪起,单手握拳狠狠捶击了桌面,怒叱道:“闭嘴,你又知道甚么?” 瞟了眼应声而裂的桌面,慕容棋唇角勾了勾,挥开折扇扇了扇,拿起茶壶自斟起一杯水,润了润嗓,轻笑道:“莫说那些不相干的借口,这么躲着避而不见,每日喝得酩酊烂醉意志消沉,夜宿青楼传得满城风雨,当真这样就合了姑父他们的心意了嘛?你也就打算这么鬼混下去了嘛? 若是这样,那就别一直老躲在房里一个人独自喝闷酒,既然来了这里,何必再矫情,不如索性做个实:众目睽睽之下,你——骁武侯夜宿烟花笙歌燕舞饮酒作乐,好个狂放不羁的浪荡子。这样,那头彻底死心了,外人也不必再费心乱猜了,你也就安心了。” “……” 瞧着对方一副恨不得扒了他皮的嗜血样,慕容棋一点也不怕,劈手夺过对方的酒坛,仰首饮了几口,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嘛?延之,为兄我不是说你:男女情爱好比博弈,甚至比战场杀敌更需要胆识智慧。你来月满楼夜宿自毁名誉,无异于自断一臂,未伤到对方分毫,反而将自己逼到了死角。哪里还是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少年将军祁延之?” “够了,个中局势,你不清楚嘛?若只是简单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怎会有如此之难?若真这么容易,你这玩鹰的又怎会被个雏鹰啄了眼。” “呵呵,唉,倒打一耙哟。行,我的事情自不需要外人的操心,操心你自己的关紧。” 说到这,慕容棋停顿了下,勾起个浅弧,幽眸黯了黯,凑近低语道:“今个既然你我兄弟谈开了,我不妨就透了底:飞落在手掌心里的鸟儿,叼在嘴里的肉怎有便宜拱手让予外人的道理?该出手时,不必手软,也无需有所顾及。” 闻言,祁暮清怔了下,瞥了眼淡笑自若的慕容棋,低首看了看手里的酒坛,好久不发一言,半晌,抬首回道:“原这趟回来,你不是单瞧热闹的。” “呵呵,热闹自然要看,可我向来只爱看别人的热闹。至少,兄弟我出了这些事,绝不会躲在花楼里买醉,称了所有人的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兄弟,你该知道如何做了吧。如今,风太大,天气又燥热,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祁暮清星眸幽了幽,颓然放下手里的酒坛,抬首仔细地看了会对面依旧在摇扇浅笑的慕容棋,回道:“二表兄,我知道了。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闻言,慕容棋愣了愣,回神后,大喜过望,霍地站起身,欣喜地搓了搓手,不敢置信地挖了好几次耳朵,叭眨了几下眼睛,不正经地呵呵笑道:“兄弟,你方才唤我甚么?呀,延之小表弟,再喊一次,就一次就好,为兄我太感动了。天啦,多少年了。” 瞧到对方又恢复了往常的死德行,一瞬间,少年往事历历在目,祁暮清面色僵了僵,暗磨牙槽,一字一个蹦出来:“立、刻、滚!!”说着,攥起铁拳,警告味十足。 无趣的棺材死人脸一摆,慕容棋讪讪地缩了缩脑袋,撇了撇唇,嘟嚷道:“好嘛,好嘛,呿!走就走,傻坐愣着做甚么?一起走了,还打算继续躲着做缩头乌龟?” 话音未落,一个酒坛迎面甩了过来,吓得慕容棋赶紧脚底抹油溜走。唉,他这做兄长的容易吗?臭小子,不是他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臭小子可不就是缩头乌龟,他哪里说出错了,呿!好人难做,实话更难说。 呵呵,敲醒了楞头青,接下来,就该是那青涩毛丫头了。他的小母狮子,哪有白送给外人的道理。 慕容棋幽眸暗了暗,嘴角勾起丝讳寞的淡笑,低首瞧了瞧自己摊开的手掌,是时候打造个金笼子锁那不听话的小鸟儿了 第七七章 断情 京都坊间,这几天可是热闹了。据闻:骁武侯祁暮清月满楼买醉数日后,借着醉意再闯皇家别院惊扰平阳公主获罪天牢被囚禁,不日或将严惩一事。 一时间,流言蜚语漫天,所谓的小道消息、八卦谣言甚嚣尘上。听众言者多同情痴情郎,暗责皇家帝女无情,甚为其扼腕叹息,鸣不平。 濯园,起居内室,平阳病弱无力地斜躺在榻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勉强耐心地听着怜烟的回禀。 长宁撇嘴嘟唇气呼呼地坐在一侧,突然出言打断道:“呸,甚么可怜痴情郎遭遇薄情女,要不是那夜我凑巧在,那混帐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我皇姐了。关了又如何?!哼!再嚼舌多嘴,本宫还要砍了那混帐的脑袋了。” 怜烟回身瞧了眼私自拘押人下天牢的‘肇事者’——长宁公主,往前近几步,无奈地劝道:“四公主,您可别再掺合了。如今这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很棘手了。祁家夫人慕容清云已在尚宁宫殿外跪三日了,太后都不好轻易拿主意。这几日坊间说甚么的都有,唉,求祖奶奶您消停会吧。” “拘押私闯禁宫的有甚么错?没当刺客就地正法了,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前科累累,皇宫禁地是他家的后花园嘛?这家伙越来越不把朝廷的法度、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这次算给他个教训。我没做错,干嘛教训我?怎反过来是我错了?” “我的好公主,您确实没错,一顿鞭子差点将人抽死,完了还上了大刑,这还不算,事后还直接打进了死囚牢。唉,这便罢了,偏偏,您还命人将这事情传得京城百姓尽人皆知。皇家的颜面丢了,公主的名节受损,还有……唉,您让陛下太后如何处置这事?” “……” 一席话说得长宁哑口无言,平阳柳眉蹙起,只感头晕目眩,阵阵作疼,按掐了几下额际,勉强撑起身子,开口道:“罢了,事情到这份上,多说无益。怜烟,创伤药可送去?人,可苏醒了?” “呿,二皇姐,你管他!!祸害遗千年,死不了。要不是因你肚里的小侄子,我老早将那混帐扒皮抽筋剁碎了喂狗了。若你觉得不解气,我现在就去结果了他。哼!我看谁阻拦得了。” 闻言,平阳抬首淡瞥了眼长宁,心里虽觉得四妹这一出做得漂亮,干得好,解恨!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思索片刻,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回道:“好了,四妹,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二姐老早消气了。” 说到这,顿了顿,抬首看了眼怜烟,继续道:“既然父皇、皇奶奶都不好管这事,那这事就我自己来做主。怜烟,你现在就派人将骁武侯接出来,送到濯园来养伤。顺便回了太后、父皇母后那,也好了事。对外则说:子虚乌有,绝无此事。” “呃,二皇姐,这假话编的也太瞎了。那混蛋亲娘尚宁宫外跪三日,算甚么?” “闭嘴,哪有这事?!都是好事者瞎话编的。怜烟,且告知姚嬷嬷:长宁公主调皮顽劣,永安宫禁足三个月。” “啊,二皇姐,不要。呜,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把我交给姚嬷嬷。” 看着急得直跳脚的长宁,平阳狠了狠心,咬牙道:“冬梅,凡雁,愣着做甚么?还不派人送四公主回宫,交与姚嬷嬷好生管教。”交代完事情,便扭身朝里,装作闭目休憩。 瞧到二皇姐这样,长宁莫可奈何,咬了咬唇,忍泪低喃地回道:“二皇姐,你好好休息,身子要紧。” 说完,轻手轻脚掩门出去。由着冬梅她们将自己送上软轿回宫,一路未再发一言。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平阳脱力地跌回榻上,那夜昏睡中,祁暮清居然夜闯进来不由分说地想强行带走她,一身酒气,胡言乱语说是甚么也不管愿抛下一切与她从此天涯海角去。她自是不愿意,挣扎混乱间,又动了胎气,她疼痛难忍昏厥了过去,底下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再醒来,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以祁暮清的武艺身手,逃离并没有任何困难。他到底想做甚么,居然是束手就擒,由着长宁一顿铁鞭死抽,用大刑,下死牢。莫名地将事情闹这么大,他玩得甚么把戏?她两次受惊,祁暮清前后态度的迥异,实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男人想甚么?苦肉计?!试探她?!不可能,祁暮清向来眼高于顶,怎可能用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玩儿女情长,搞不好,他的脑袋真可能搬家。或是,试探的不是她,而是父皇对祁、慕容两家的态度。 一切都无从得知,父皇的身体己渐近油尽灯枯之时。她知道祁道泠、慕容棠早已萌生退意,只求自保,无意参与这场皇家争权。只要他们不掺合,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底下只要慢慢按部就班,与祁暮清的亲事自然不作数,二皇兄登得高位,再开始收拾那些……可祁暮清的突然回京,打乱了所有的步调。 本以为她的无言冷情,已让祁暮清死心,正一步步走进她早已设定好的布局里。可没想到,他突然来了个回马枪,杀得她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自己反成了众矢之地的“薄情女”。皇家帝王无情,伺机诛杀忠臣良将,寒了天下众臣百姓的心。 好狠的手段,祁暮清,她当真大意了。想到这,平阳恨不得当即绞杀了这厮畜,却又碍于悠悠之口,只得出此无奈下策,趁早了结了,算是皆大欢喜。 很快,消息传了出去。皇上自然是欢喜,处置的妥当。太后这才回复了祁夫人慕容清云,随口说是小孩子家斗气的,气消了,也就过去了。又赏赐了些东西下来抚慰,算是了结了这事。 祁暮清伤势不轻,自然不好声张,只得依平阳的建议悄悄送来偏僻的别院濯园静养,由少数的几个太医来诊治。 没几日,不管信与不信,甚嚣尘上的谣言总算止了。可此事在众人心里造成的影响,怕是很难消除了。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眼,两个月过去。平阳的身子越发地沉重,腰酸背痛,腿脚浮肿的厉害,瘦弱的身形与高隆的肚子,极不相称。走上几步路都显得很吃力,需要借着外人的搀扶。 瞧在眼里,急在心里,冬梅心疼到不行。瞧着那一日日鼓起即将瓜熟蒂落的肚子,看着公主越发虚弱的身子,不祥感不时萦上心头,却又一次次强压下去。未免万一,只得尽力做好万全准备。 某日午后,慕容棋不请自来地串门。恰巧,养病中的祁暮清闲来无事正在低首专心临摹字帖,慕容棋不动声息地走过去,勾首一瞧居然是陆机的《平复帖》,当即击掌而笑道:“啧,延之表弟,你现下可是真的顿悟开窍了。刚瞧临得这字,呵呵,就能瞧出些味来,深得精髓了。如冬蛰初醒欲腾之龙,兴云吐物,乍盘乍行,静中寓动,动中寓静;动静相宜,似动非动,骨力内含,奇崛刚劲,漂亮!!” 闻言,祁暮清搁下笔,抬首淡瞟了对方一眼,嘴角勾起丝浅弧,回道:“有事嘛?少说场面话,想问甚么,明着来。” “呵呵,不敢,我只夸这字临得漂亮,算是得了精髓,登峰造极了。” “是嘛?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眼前敞亮了。你的事情都解决了?没事少来,看着烦。” 听到这话,慕容棋蹙起眉,耍宝地做西子捧心状,不正经地嘻笑道:“你可伤了我的心,真狠呀。” 祁暮清没好气地瞥了眼慕容棋,捋起袖子指了指那一道道依稀可见的鞭痕,轻嗤道:“还是趁早解决了你的事情,否则哪天我食言了,你可别后悔。” “呿,臭小子,这心眼宽点不是坏事。男子汉大丈夫,该大肚能容才对。再说了,你私闯禁园,鞭子大刑也是你自己愿意挨得,你事先也没和我商量呀,怎反过来算在我身上了? 只不过,嘿嘿,毛丫头下手可真够狠的,够味!小子,刀光剑影枪林箭雨里你怕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吧。这招苦肉计到底值了,你家的小平阳还是心疼你的,接到濯园养伤。 对了,我来时顺便去瞧了眼小平阳,那架势怕是快要生了吧,嘻嘻,恭喜做爹了哟。唉,做兄弟的我羡慕你,当真的羡慕眼红。 都这当口了,你小子居然还有闲心在这临字帖,该陪陪娇人儿,说些逗乐开心的话宽慰宽慰她。呵呵,你以前可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冻着的哟,如今这心可真宽。” 祁暮清冷眸暗了暗,没有吭声,笔下一抖,污了纸,默默地另换了一张宣纸,低首执笔继续临帖。 慕容棋嘴角弯了弯,落坐到一边,挥开扇子,无言地瞧着。半晌,开口道:“臭小子,你当真放下,不在乎了。” “一场宿醉,也该醒了。” 听到这话,慕容棋勾起丝浅笑来,抬首仔细地瞧了会祁暮清,继续问道:“哦,你当真舍得,呵呵,底下又该如何做?” 祁暮清执笔的手停了一下,眸光平和,云淡风轻地回了句:“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慕容棋愣了愣,挑了下眉头,本想开口说些甚么,低首思索了片刻,释然地笑开,勾唇道:“看破了,也好。浮萍逝水,冷雨葬花,好一个:闭门春尽杨花落。” “够了,没事就滚。” “也罢,既然是你自己的事情。为兄也不好再说甚么,一言忠告:日后莫悔。” 祁暮清眸光闪烁了下,低首继续临帖,半晌,回道:“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作者有话要说:越写越觉得虐心,我绝不是后妈,娘的,我要有这男人绝对千刀万剐了!!!!! ps:信子虽速度真的很龟速,但保证三点:不弃坑,不烂尾,坚持自己的大纲写下去!! 医生不许熬夜的,又熬夜了,哎,坏毛病。 第七八章 磨难 一潭死水,了无生趣。 祁暮清好似又回到过去那个嗜武如痴刻板无趣的少侠,除了吃穿住行,剩下来就是空壳一具。 碰了一鼻子灰,慕容棋摸了摸鼻尖,自认倒霉。却也不想就此作罢,便回身一屁股坐了下来,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执着茶盏,开始漫无天际地胡拉鬼扯些京城里最近流传的八卦轶闻。直恼得祁暮清蹙起眉头掷出镇纸,才吓得乖乖地闭嘴,脚底抹油似地溜走。 瞥了眼敞开显得空荡荡的房门,祁暮清顿时没了临帖的兴致,颓然放下笔,脱力地跌坐回圈椅,发了会愣,半晌,幽幽地叹出口气。他养伤的这些日子,曾经他以为最亲密挚爱的平阳公主除了几次礼貌性的探视,剩下来,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那一刻,他明白了再也无法回到当初。如今,细细想来,也许他们的相遇相知……乃至温情可能都是精心策划地一场骗局,也罢,反正他已然决定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希冀了。 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不如,现下早点看清这一点,将自己险些沦陷的心趁早收回了,静下心,沉住气,将那落空的心思全部用到正途上去。 昔日温情犹韵,历历在目。一晃眼,尚不到一年,此刻却只剩下孤影独人凄凉一片。呵呵,真是可笑的紧。想他祁暮清,一袭青衫执剑行走江湖,那时是何等的潇洒快意。现如今,却被重重绳索绑住了手脚。 那抹撞进心间的飞仙倩影,一度令他疯狂甚至忘乎所以。尊贵帝女出生的她好似那天上高悬的皎月,他却只是地上匍匐的一粒尘埃。就像慕容棋说的那样: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而已。 底下发生的一切真的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天女垂青,帝王恩泽,平步青云,战功赫赫,如花美眷官运亨通,他成为全天下人羡慕眼红的骄子。可惜,帝王的心思向来瞬息万变。昔日的恩宠眷顾,如今的提防打压。可笑,当真的可笑。 古语有言: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这番话自相矛盾的很,只怕忠孝难以两全,他累了,天上的皎月终只能高高悬挂在天际,倒影在水里的只是个空相,而地上的笨蛤蟆只能碰到水里的倒影。 既然对方选择了其他,那就不要怪他无情了。她珍视自己的宗族至亲,他也同样。既然老天爷注定了他们是相对的立场,那就只能这样了。 过往的一切皆随风逝去,忘却是最好的疗伤药。祁暮清眸光黯然,轻叹了口气,起身往前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弯腰轻捶了几下犹在隐隐作痛的膝盖骨,怕是好了也得落下病根了。呵呵,小夜叉心里怕真恨不得他去死,否则怎纵容外人如此重伤於他。 算了,莫再胡思乱想,安心养伤的要紧。现在瞧清了也好,总比被别人啃得渣都不剩时,再看清楚来得好。 思及此,抑积在心头许久的郁悒总算解开了些,祁暮清慢步踱到软榻边落了坐,从榻案上随手取本书来打发时间。如此悠闲懒散的日子,难得呀。 那头,屋内憋闷多日的平阳实在按耐不住了,只觉这些日子躺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偏周围的人整日都死死的看着她,轻易不许她出屋子半步。思来想去,只得藉着吃药的工夫,故意发娇纵公主脾气闹着想起身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 几次劝阻无效后,冬梅心软终敌不过,只得捧着药碗柔声诱哄道:“好公主,那你先乖乖吃了药,我们就答应扶你出去走走,可好?” 瞧到对方像骗奶娃娃似的温柔语气,平阳懵了懵,有点愧疚心虚。却也不愿轻易妥协,思及,牙一咬,抬首佯作怒状厌恶地瞥了眼药碗,嘟嘴轻叱道:“本宫不信,前次怜烟还说吃完那几帖药,就再也没了的。可,到现在还不是每天三碗,本宫现在就要出去,否则再也不吃药。” 说着,佯怒扭身面朝里摆明了谁都不理,这可急坏了一众。 冬梅一众愣了愣,束手无策。只得回脸狠瞪怜烟,很是怨怒。 瞧了眼最近因孕事脾气越来越难缠的公主,怜烟哭笑不得,挑了挑柳眉,抬手示意了下,给了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敛帕涕泪道:“公主,奴婢该死。甘愿领罚,只求公主莫气坏了身子……” 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哽咽不已。 听得这话,平阳再也狠不下心肠,连忙回身焦急地开口解释道:“本宫乖乖喝药便是,你莫再哭了。怜烟,你……” 得了话,怜烟迅速收去泪水转忧为喜,呵呵笑着谢恩起了身,顺势将药碗递到平阳面前。瞧到这场景,众人无不捂嘴忍笑。 瞧清了对方脸上的笑意,平阳顿时恼红了脸,半晌,咬牙道:“喝药就喝药,哼!怜烟,你这欠打的妮子,哪里来得这么多鬼心眼。” “公主,可是冤枉死奴婢了。喝完了药,奴婢扶你出去走走。” “真的?” “是真的,这次绝不骗公主。太医说了,可以出去走动走动。因为公主一旦生育完,坐月子就更轻易下不得地了。现在,倒是可以。” 闻言,平阳撇了撇嘴,顿觉索然无味。乖乖地接过药,屏息憋气一口喝完。从凡雁奉着的小瓷碟里取了个梅子压口,轻倚回靠枕,询问道:“最近宫里可太平?父皇的身体可安好?二皇嫂那,可妥当了?” 怜烟无奈地摇了摇头,边帮着掖好被角,边回话道:“一切都好,陛下这几日又开始上朝了,气色比先前好很多。 太子妃那,就更不必操心了。哼!那黄良媛肚子倒是争气,生了个儿子,可惜了,太子一点都不上心。 呵呵,今个听底下的人回禀说:最近太子殿下不知哪个经捋顺想通了,性子也变得温和了,如今整日围着太子妃那转悠,片刻都舍不得离开,把小郡主宝贝得跟甚么似的。 太子妃难过自责未能生得嫡子有愧,太子还劝说她甚么来日方长,总会有的。所以,公主您,还是安心好好休养的要紧。” 都是好事,平阳却莫名听得一阵心惊肉跳的,想了想,开口道:“真是这样的?二皇嫂那,当真无碍了?子嗣延续向来是很……唉,却也强求不得的。罢了,改日,你且送些补品去,告诉长宁有空多去陪陪二皇嫂。 二皇兄那,轻易大意不得。不说其他,总该记得简良娣诞下的是个女孩时,我那没心肝皇兄的反应,何其绝情。对他心里所谓的最爱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 唉,所以,立刻通知下去:继续加派人手,日夜照顾好太子妃,尤其是小郡主。还有告诉下面的人:以后凡事多思虑一二,行事不能有片刻懈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呃,奴婢考虑不周,请公主责罚。” 平阳勾了勾唇角,浅笑揶揄道:“罢了,本宫哪敢罚你们!!” 怜烟臊红了脸,气得直跺足,不满地嘟嚷道:“公主,您扣得这帽子可够大的,压死个人。” “哦,那就罚你扶我出去走走。可好?” 闻言,怜烟愣了愣,公报私仇还如此冠冕堂皇,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敛帕娇笑开来,上前几步,说道:“奴婢遵旨,到底公主棋高一筹。奴婢,心服口服。” 平阳勾了勾唇角,低首掩去嘴角苦涩的笑意,二皇兄,但愿是她多虑了,万莫做出寒心的事情才好。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开口道:“不行,且立刻将小郡主送到母后那去,只管说是我吩咐的,而太子那则说:太后皇后喜欢小郡主就留在宫里养着了。” 怜烟怔了怔,心里虽疑惑不解却也不多问,只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办。冬梅,你们好好陪着公主,我去去就回。” 瞧着怜烟离去的背影,平阳已没了出去散心的念头,只感心力交瘁。挥了挥手,说自己想静静,便打发冬梅她们出去了。 靠坐着发了会愣,低首抚了抚高隆的肚皮,勾唇笑了笑,小声地喃喃自语道:“璟儿,娘亲对不起你。但你放心,这一世,你不会有事的,会活得好好的。娘亲,会给你一个安稳的出生,一个慈爱的好父亲。” 再次怀上璟儿,她一点都不后悔。只恨老天爷不开眼,处处为难於她。她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的艰辛,二皇兄的糊涂混帐,大皇兄的淡然事外,剩下的弟弟们年纪又尚幼堪不得大任。偏此刻,父皇的病情早已回天乏术。 放眼望去,没一个可以依靠的。另外,内有庆山王等一众欲夺皇位蓄谋已久,外有以祁、慕容两家为首的众藩镇门阀心怀不轨伺机而动。 她真的好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了。再加上长宁的一闹,算是彻底捅破了那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所有的猜忌不和几乎都摆到了台面上,彻底炸翻了锅。后果远比她当初预想的,还要严重的多。 祁暮清何许人也,阴狠无情的恶鬼罗刹。慕容棋,更是轻易招惹不得的。偏偏,长宁那丫头不知死活,一次得罪个够呛。 两个月来,虽同在一处,除了她去探望祁暮清,见了几回面。可对方一次都没来过她这。而且纵使她腆着脸去了,对方也兴趣缺缺,爱搭不理。个中原因,哪怕瞎眼的也瞧清楚了。他祁暮清不是傻子,老早将她看得透透了。 这样也好,她不必再费心掩饰,违心去讨好对方。只可惜一件事:对于祁、慕容两家,她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还有就是:可怜了肚里的孩子。 原本她想将璟儿暂时寄放在结庐草堂,一则是因为齐夫子的为人,她放心。二则是祁暮清、慕容棋经常去结庐草堂走动,一来二去间,祁、慕容两家自然会与璟儿有接触。就算哪天不幸一切还是发生了,他们看在齐夫子的面子上,肯定不会为难璟儿,璟儿也有个好去处。 可如今,怕是不能如此了。她不能再寒了齐夫子的心,也算留个善缘吧。说不定,这一世替她收尸敛葬的还会是他。 想到这,平阳双眸虽含泪,嘴角却勾起丝幸福的浅笑来,此生得遇此知己,她知足了。纵使身死魂灭,也明目了。 璟儿,娘亲前世生你的时候,差点没了命。那时,至少还有你那亲爹不管出于何目的,愿意替娘亲四访名医求药方来诊治。这一世,娘亲只能偷偷躲着生下你,但愿你这孩子听话些,到时莫太为难娘亲,娘亲,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下,这身子骨坏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一脸血的爬上来说:这章,我写了5天,~~o(>_<)o~~疯了,作者虐人,先虐己 第七九章 火枫 一晃眼,枫叶又红了。濯园红枫阁,恰是一年景致最好的时候。抵不住冬梅三不五时的念叨,平阳从原来的内院搬到了红枫阁休养。 足了九个月时,稳婆、太医等一众就开始全天备候了。满园秋色,菊花傲骨,红枫飘落。日子一天天过去,可那高隆膨大的肚子就是没动静。 偏太医会诊后又说一切正常,怕只是时候未到。没着没落的话,这可急坏了濯园里的众人。 状似淡定扫了眼众人,徐太医心里实际也没了谱,行医几十载头次遇到这种情况,低头思量了会,扭身与随行的同僚商量了会,回头捋了捋胡须,一字一顿地说道:“再等三日,若还是不行,只有催生一法了。” 话音未落,惊得众人无不脸色大变。如今平阳公主的身体哪经得这般折腾,秋月气得咬牙,当即低喃直骂:“庸医”。甚者提出,要将这胆大妄为的拖出去砍了。 正当一群人因意见不合而僵持不下时,一直躺着闭目假寐的平阳,由着紫鹃的搀扶坐起,开口说道:“莫吵了,就听徐太医的。徐太医,你说:我现在该做甚么?” 听到公主这么说,众人只得怏怏闭了嘴。 徐太医怔了下,上前几步,隔着重重纱帘,拱手回禀道:“微臣可先替公主开一些利产催生的食谱、药方,再辅之以针灸,胎儿至今没有动静,许是前些日子受了惊扰,但早已无碍。 常言道:怀胎十月,晚一点的情况也是有的。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不出七日,必有成效。” 平阳唇角勾了勾,抚了抚小腹,轻笑道:“孩子没事就好,那就有劳徐太医了。” “微臣遵命。” “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是!” 众人领命,弓身道万福金安后,便依次默默退了出去。 内室恢复安静,平阳撩开纱帘,勾首瞧了瞧窗外的景致,火枫飘红瑰丽绚烂,不由有些心痒。趁着紫鹃也离开的当口,兀自掀开锦被,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披上外衫,趿拉着鞋移坐到了靠窗的香榻上。 映入眼帘的一片嫣红,仿佛一下子将她带到了清凉山后的茅草亭。对诗茗茶,畅谈心中所想,论谢公说五柳,相识了此生的知己。她一度迷醉在那种温柔里无法自拔,甚至起过撇开一切纷扰与他相守天涯的念头。 可惜,也是她自己一手葬送了这段枫叶情,思及此,抬首瞥了眼对面的书架,里面有一本她再也不敢去碰触的书――《五柳文选》。 她记得那人送她书时的手足无措,晕红的耳廓,羞涩的浅笑,她更记得自己看到《闲情赋》那页空白处小字时的春心萌动。那种沁到心间的甜蜜怦然,莫生难忘。 平阳勾起抹淡淡的浅弧,似笑非笑,透着几分凄哀,轻声低喃出:“以此寄情,莫逆于心……” 终是她负了那人,自己被仇恨完全蒙蔽了双眼,一步步将自己引到今日进退维谷的死局里来。皇朝真的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嘛?她李氏一族真的逃不过覆灭衰败的命运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一步步谋划走到今天,早已双手沾满了血腥,亲手斩断了情丝,费劲心机,机关算计,到头来终还是要为他人做嫁衣嘛?她真的累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满目的殷红刺痛了她的心,眼前一片模糊,此刻的平阳像是回到了那个娇弱无助的小女人,只想有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独自扛着一切的煎熬,残忍的现实,漫长的寂寞,平阳觉得自己再也无力支撑下去了。 当巧,紫鹃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抬眼瞧到平阳居然偷偷坐起来,刚想出言念叨,入眼未干的泪痕,让她将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平阳扭身敛帕偷拭去泪,抬首勾起抹牵强的浅笑,说道:“我还奇怪怎半日不见人,原又是端药去了。” 闻言,紫鹃轻应了声,将药碗递来,低语道:“公主,吃了药,我搀扶你出去走走。徐太医说了:早晚多走动走动,也利于早日顺产。” “是嘛,好,听你的。” 静静喝完药,歇息了会,由着侍婢的搀扶,平阳慢步走出了门。踩着脚下的落叶,放眼望去,一片嫣红绚丽,风情万种。瞧着瞧着,人的目光都放柔了几分。 人生在世,多不如意。若总是悲春伤秋,自怨自艾,确实不妥。就如枫叶,明知秋来凋零,却依旧绚烂的如此夺目,哪怕飘落归土依旧无怨无悔,何其潇洒从容! 她此生何憾?足矣。 秋风吹过,片片枫叶舞起,平阳停住脚步,抚着小腹,眸光泛水,勾起抹醉人的笑意,郁结许久的心房彻底打开了。 伸手接住一片枫叶,到手心端详了会,回首轻语道:“紫鹃,扶我到那坐会,秋月,你去屋里将琴取来。” 不一会儿,悠悠琴音奏起,清雅淡静,平和闲然。与枫叶林融合一境,相得益彰。一曲罢,余韵了了。 五婢互相瞧了瞧,掩不住眼里的惊讶。彼此推搡了会,秋月撇着嘴,被推到了平阳跟前,蹲身福了福,小心地开口探问道:“公主,奴婢侍奉你这么些年,第一次听到你抚琴。原以为这宫里:舞姿曼妙首当怜烟姐。琴音丽喉拔头筹的必是冬梅姐。没想到,公主一直暗藏着这手。奴婢自小陪着你,都没瞧过。” 闻言,平阳怔了怔,确实她的琴艺并非少时练就的,乃是前世常年缠绵病榻实在无可聊慰的时候,打发消磨时间的。 思及,不愿再去回忆,低首思索了片刻,勾唇浅笑道:“秋月,你等既然都是宫里的老人,就该知道本宫的生母吴皇后。本宫年少无知顽皮的紧,偏身子骨又不好,总是生病,吃药时必哭闹不休,不愿乖乖躺着。这时,母后就会命人搬来琴案焚香抚琴於我听。时间久了,自然学了些毛皮。只是,从未在人前卖弄过。” 闻言,五婢面色僵了僵,同往前近几步,跪地回道:“奴婢们多嘴了,请公主责罚。” “没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了,呵呵,都起来吧,本宫真不该闲来无事乱弹琴。” 紫鹃脸一红,抢白道:“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公主这若是乱弹琴,奴婢们的还拿得出手嘛?当真的羞臊奴婢们了,无脸再碰琴弦了。” “是嘛?真有这么好?本宫的琴艺能敌得过锦福宫的五朵金莲?” “公主……” 话音未落,五婢无不大发娇嗔,扭身不依。逗得平阳笑弯了眼,勾起前世的哀伤淡散,心情霎那间好了很多。 枫叶林暗处,一袭青衫立在那,默默地瞧完这一切,飘然而去。 骤起的琴音将他引来,但瞧清弹奏者时,祁暮清明显怔愣住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觉得这琴音似曾相识? 心瞬间乱成一团,听曲的过程中,他几次想冲出去带走这女人,好好地问清楚。她给自己种了甚么魔咒,为何就是摆脱不了? 还有他们明明距离近在咫尺,他却觉得早已远隔天涯。瞧到那高隆膨大的肚子,他莫名地心惊,想到之前的两次意外,还有最近濯园私下的耳闻,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他需要好好地静一静,想好之后再做决定。 可底下发生的事情,却迅速将祁暮清逼到了绝境。 没过几日,平静的濯园再次炸开了锅。那肚子总算有动静了,可惜,一天一夜了,孩子就是不下来。所有人面临着可能最坏的情况:一尸两命。 稳婆双手沾血,跪地只求一尺白绫速死了之。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试了。可惜,那婴儿就像定住了般,死活都不肯下来。而产妇随着时间的推移,血量的流失,生命的迹象一点点地消逝中。 长宁一把推开挡着不许她进产房的侍婢内监,绝望无措的眸光扫视着屋里跪得一地的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瞥了眼夺走她手里铁鞭的额尔木图,眼泪决堤,颓然倒地,嘶哑地吼道:“别和我说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了嘛?不管是甚么办法,我要二皇姐活着,我要她安然的活着。只要她活着,本宫恕你们无罪,恕你们无罪。听到了嘛?听到就快点想办法?” 太医院主事的赵太医面色黯了黯,牙一咬,心一横,伏地叩首道:“现下只有一个办法,只是,只是……” “只是,只是甚么,什么办法?你说呀。本宫都恕你无罪了,我只要二皇姐能活着。” “落胎,两者保一个,保了大的,小的就没了。而且,纵使大了保下来,此生也再不可能生育。” “你说甚么?只能保一个,二皇姐就是活了,也不能再有孩子。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之前你们是怎么照顾二皇姐的,不是一直说没事嘛?” “微臣,微臣医术不精,求公主赐罪。” …… 请罪告饶声一片,长宁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一直以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二皇姐的身上,她知道二皇姐遇事冷静,颇有谋略。 父皇的病情一直反覆无常,二皇兄虽做得太子位,偏又不争气。太后年纪也大了,经不得折腾。母后那,她不敢说,更不好说。她不想将母后牵扯进这趟浑水里来。 是她害了二皇姐,若不是她狠心将二皇姐推进冰寒刺骨的湖里,又怎会活生生扼杀了二皇姐与齐夫子的情思。逼得二皇姐绝了念头,彻底冷了齐夫子的心,棒打鸳鸯,半强迫地将二皇姐送进别人的怀里,此为一罪。 她真的好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是她,按耐不住性子,将祁暮清用了刑下死牢,逼得祁、慕容两家迅速出手,害得二皇姐差点功亏一篑。都是她,她的莽撞,她的自以为是,害惨了二皇姐,此为二罪。 真正罪无可恕的是她,是她,她错了,再也不敢如此了,二皇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算是高潮部分吧,拿起盾牌,溜走…… 最后这里做个测试:若底下反弹厉害,我真给女主开金手指啦, 问一下,要继续这路线坚持原大纲的举右手,要我开金手指,仇人立刻全部下地狱的举左手 两样都要的,你们就买把蓝风信子,给我这蓝风信子上坟吧…… 第八十章 毒计 长宁跌倒在冬梅的怀里,嗓子嘶哑,面色苍白惨淡,心如枯槁,眼泪干涸,神情木然,眸光无力透出丝丝的绝望,情绪已然面临崩溃的边缘。二皇姐,为什么遭罪的是你,而不是我。 瞧到四公主这异常的反应,众人皆惶恐不安,莫不伏身叩首。 空气仿佛凝结了般显得格外沉重,无声的压抑窒息得人喘不过气来。时间在一点点逝去,内室却仍没一丝动静。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书房,祁暮清眸光焦躁,黑煞着脸,面色阴鸷地僵立在门边,双拳攥紧青筋暴起,浑身暴戾之气,却隐忍着脾气勉强不发作。慕容棋一手摇扇,一手撑住门框,神态状似悠闲地笑睨着对方。 “让开!” “不让,臭小子,上次打得你半死的女煞星就在那,你现在去不就是撞刀口上了,开什么玩笑,姑母说了这次再看不住你,就活拆了我骨头。不好意思,回去坐着,听话!乖!一会,表兄我买糖给你吃!” 祁暮清眼神转冽,俊颜铁青骇人,往前近几步,铁拳攥得咯咯响,咬牙问道:“当真不让?” 闻言,慕容棋噙起抹浅弧,摇了摇扇,笃定地回道:“不让,当真。呵呵,你这楞头葱,别以为摆个僵尸脸就能吓到为兄。我是为你好,别好心当驴肝肺。大哥,嫂子,你们别干坐着呀,也帮我说几句。别坏人就我一个来做呀,累得慌。” 东平公主勾唇牵扯个浅弧,夹杂着冷意,抬眼瞥了下边上静坐的夫君慕容棠,轻嘲道:“听到没?说话呀?” 慕容棠眉宇轻皱,眸含微怒浅瞥了眼东平,兀自站起身,往前几步,背手立身沉声道:“够了,坐下。你去了,又能如何?都到了这一步了,怎么?事到临头,后悔了?” 听得这话,东平心头莫名地一拧,隐隐作疼。水眸黯了黯,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背身扭首敛帕偷拭去控制不住的水渍。心里则暗暗祈求:一切平安,早点过去。 祁暮清面色一怔,双拳颓然松开,身形踉跄地回身走了几步,失力跌坐回去,弯身双手捂面,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额际突突地青筋跳动,突然疯狂地嘶吼咆哮出来,像极了负伤陷入困局的野兽,起身陡地一脚踹翻了屋里中央的熏香铜炉。 随着一阵铜炉翻倒滚落的砰啪声,祁暮清双眸充血,一行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静静地划落脸际,下颚紧绷,俊容僵寒冷鸷,静静地发了会怔,颓然闭眼瘫坐在圈椅上。 瞧了眼地面上的杂乱狼藉,慕容棋暗自咂了咂嘴,收扇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口,抬首笑瞅着慕容棠,说道:“呵呵,既然安稳了,我就先出去一下,大哥,这里就先拜托你了。” 慕容棠面色沉静,微微颔首,抬手轻挥了一下,算是答复。 东平浅瞥了眼夫君,起身立起,说道:“大驸马,延之去不得,本宫总可以去看看吧。” 闻言,慕容棠神情微愣了下,沉吟片刻后,回道:“公主,自是去得的。” “那好,这厢告辞。” 东平客气地微点了下头,拂袖掩门而去。这阵子,她心寒得彻底。自己将全部身心都给了这男人,甚至顶着不惜与娘家彻底决裂的风险。可笑的是,对方终还是将自己视作个外人。处处言语小心提防着她,唯恐落了什么把柄到她手里。 呵呵,也罢,她认了。权力地位面前,再深情的海誓山盟皆是枉然。她看清了,自己终是皇家的女子。不管他们夫妻曾经如何琴瑟和鸣羡煞旁人,到最后终还是君臣有别。 纵使她使劲全力,依旧摆脱不了这宿命。真心相对换来却是绝情彻骨的心寒,她也看开了。就这样了,只暗自庆幸一件事――二皇妹没嫁来祁、慕容两家,不必受这份活罪。呵呵,她的心早已是夫家的,可悲哀的是:她的人自始至终都是皇家的。 也罢,这场纷争谁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所以不管结局谁输谁赢,她都会跟着离去。将来若是夫家被诛,她愿以身殉情,算是还清了今生的情债。若娘家出事,大厦倾颓,她亦不会苟活,到地下好好赔罪尽上自己的孝道。 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想通了,也就无所畏惧了。老天爷,你若是真的还有一丝怜悯之心,那就救救她这可怜的妹子,放过她,可以嘛? 密室,几个人围在床榻边。 腰像是活活截断开似的,骨盆快涨裂了,肚子疼得早已麻木了,伴着一阵阵剧烈的宫缩抽搐,只感觉孩子在拼力往下拱,平阳面色苍白,拼力撑着。 又过了不知多久,剧烈的疼痛间,意识已然迷迷糊糊。突然,稳婆欣喜地笑开道:“用力,看到头了。再用把力。” 早已汗湿淋漓的平阳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握紧怜烟鼓励的手,努力勾起身子使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撕裂开,只感一股热流冲出,如卸重负,身体一下子轻松了。 伴着婴孩的啼哭,平阳脱力地跌回床榻,嘴角勾起丝欣慰的笑意。 屏风外,静候许久的太医赶紧进来替平阳看诊,确定一切无恙,才退了出去。 稳婆快手麻利地做好了清理,细心地替婴儿裹上事先备妥的襁褓,送到平阳跟前,福身回道:“恭喜公主,是个小公子。” 平阳点了点头,抬眼瞥了下怜烟,怜烟意会,将孩子接过,抬手轻轻挥退一众,回身才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好令公主瞧个仔细。 “瞧,公主,这眉眼多俊。” 平阳只浅浅笑着,温柔地看着孩子,没有接话。 “公主,你当真舍得,要如此行事嘛?” 平阳愣了下,身子僵了僵,唯恐自己心软,扭首不愿再多瞧孩子一眼,拼力想撑坐起来。 惊得怜烟赶紧伸手按住,急急劝道:“不急,公主,外面的戏还在唱着了。听说大公主这下也在外面了,你先休息会,一会,奴婢唤人挪你出去。” 平阳强忍去眼泪,扭首面朝里,硬声地哽咽道:“不,抱走,抱走吧。按着事先说好的……” 闻言,怜烟幽幽地叹了口气,抱起孩子默默退了出去,在暗道里拐走了一会,伸手打开个暗机关,石门打开,轻步走了进去,与里面久候的白萱匆匆递了个眼神后,将孩子交给了一边候着的暗卫。 接着,一言不发地接过白萱递给她的食盒,目送着这几人带着孩子消失在另一条暗道里这才回身命人将平阳公主挪抬到内室的床榻上,快手收拾布置好一切。 虽早有心里准备,可打开食盒看到死婴的瞬间,怜烟还是吓了一跳,强忍着不适,将孩子捧出递给稳婆。备好的血浆倒了上去,一片污浊难辨。 屋里很快号啕出声,报丧的报丧,喊太医的喊太医,跪地哭泣的哭泣……各自忙开,平阳只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灰暗,毫无生机。 外面候门的人接到暗号,自然不再阻拦。由着稳婆捧着血污的死婴哭嚎而出,怵目惊心的一幕,令现场迅速乱成了一团。 没多久,进去看诊的太医给了个更让人绝望的噩讯:平阳公主命在垂危,很可能熬不过今晚。 得闻,长宁跳将起来,叫嚣着要立马杀了祁暮清,眼看着额尔木图都拦不住她时,早已泪流满面的东平冲过去,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长宁怔醒,只得伏地哭得撕心裂肺。 凄惨哀绝的恸哭,闻者落泪,听者心碎。 孩子死了,大人垂危。 噩耗传来,祁暮清再也冷静不了,拼力推开想阻挡的慕容两兄弟,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刚飞奔过红枫阁的院门,一个手捧血污死婴的稳婆拦住了他的去路,颤抖地双手,磕磕巴巴地说道:“骁武侯,祁家的小公子在这里。长宁公主说:命老奴候着你,瞧一眼吧。” 眼前的一幕,怔得祁暮清脸上血色尽失,心如刀割般撕裂开地疼痛,血气上涌,天旋地转,一阵阵不适感,本就没养好的身子自然经不住,喉中一口甘甜,身形踉跄不稳歪斜了下去。 后面追上来的慕容棋惊得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毛丫头,真够狠的。快手稳住祁暮清的身子,扭首不去看眼前的血腥,喝叱道:“看到了,还不快拿下去掩埋了。” 停了停,拍了下祁暮清的肩膀,宽慰道:“兄弟,都已经这样了,快跟我回去吧。” 祁暮清面色惨白灰败,像是受了极重的打击,瞬间憔悴苍老了不少,发了好一会怔,蓦然仰首狂笑开来,边笑边往回走。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心头的刺没了,是好事呀,可为何他有痛不欲生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本想先不说孩子没死的,不过想想,还是明着写出来的好………… -------------------- 我家二货的起床气照片,朋友看了后,说:确定是你家萌物那只,如今,太凶残了…… 鄙视我的眼神,令我泪奔无数次,死小子,怎就养成渣攻了…… 第八一章 绝望 祁暮清从未发现日子是这样的难捱,一点点消耗着他仅存的耐心与理智。几乎是一瞬间,他的世界翻天覆地了,孩子没了,昔日的恋人命悬一线,病体垂危。 他到底做错了甚么?老天爷要这般惩罚於他?思及此,徒生悲凉,双眸黯然凄楚,甚觉生无可恋。仿佛一夕之间,心被活生生地挖空了,只剩下血淋淋一片。 抚着空荡荡的心口,再也无法感觉到疼痛,祁暮清喉间压抑出苍凉的低笑,甚是绝望。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切活活的逼疯了。进有错,退亦有错! 李平阳,一个怕他到死也无法搞懂的女人。无数次地告诫自己:只是镜花水月一场梦,李平阳,终是扎进他心头的刺,钉在肉里,日夜疼得他痛不欲生;还未拔除,他却已感到生不如死。 祁暮清像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般,静静地毫无生机的坐在那,一动不动。 边上瞧了好一会儿的慕容棋,勾了勾唇角,低首轻声念道:“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 说完,停顿了会,继续道:“兄弟,你这样子,不好。需知道,人生本就如此。往日何等豁达,今日怎?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温柔乡英雄冢,难过美人关……” 闻言,祁暮清眸光黯了黯,抬首哑声道:“别说了,我知道。事已至此,我有分寸。” “唉,罢了,且随你了。实际上……呵呵,兄弟,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终是咽了回去。慕容棋站起身,几步走过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勾起抹笑意,挥开折扇,轻摇了几下,准备开门离去。 祁暮清怔了下,出声唤住对方,说道:“你了?你又会如何做?当真愿意娶霄灵郡主?” 慕容棋身形顿了下,回首默默地瞥了眼祁暮清,噙起抹温润的浅笑,回道:“今日怎问起这儿女情长的事情来了?延之小表弟,你今个确实反常的厉害呀。” “回答我!” “呵呵,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需知道……” “说重点!” “宜从权变。且兼弱攻昧,逆取顺守,汤武之道也。” “……” 听到这话,祁暮清有些发懵,怔怔地瞪着慕容棋,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棋一袭白衣立在门边,轻摇着折扇,嘴角眉眼的笑越发地温润淡然,噙笑道:“这是,为兄掏心窝子的实话。延之表弟,还有甚么不明白,还想问甚么?索性今日一并问了吧。” 闻言,祁暮清苦笑了下,低首盯看了会地面的青石砖,淡淡地回了句:“没了。” “回得倒是干净俐落,希望你真能做到。” “二表兄,莫先说我,你也且当心。” “何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呵呵,愣头青臭小子,倒打一耙说起为兄我来了。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如今可是一身的腥臊。” 闻言,祁暮清没有吭声,眸光一冷,只随手抓起了装好茶水的茶壶砸了过去,便不再多做理会。 一个没注意,慕容棋被泼了个劈头盖脸满身湿,当即没了好脾气,拉下脸跳脚随口骂将了几句,摔门而去。 瞧到对方离去的背影,祁暮清敛去脸上的笑,默默地跌坐在原处。“汤武之道”,呵呵,虽一直心里隐约有数,可当真的亲口听到时,还是掩不住内心的震惊。 天下纷扰,与他何干。他只想做个策马仗剑走江湖的,无意於世间的纷纷扰扰。罢了,他觉得累了,不想掺合其中了。他没大志向,更无大胸襟。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与他无关。他停留至今最大的原因:不过是世间的亲情牵绊罢了。 如今,当今圣上病入膏肓,岌岌可危。若帝星一去,再无可威胁伤害祁、慕容两家的存在了。到时,他便可放心离去。要不了多久了,这天快变了。 无意间,先前血腥的一幕突然眼前晃过,心头一痛,祁暮清寒眸闪烁了下,薄唇抿起,身侧双拳下意识地攥紧,闭目深吸了几口气,拼力无视去揪痛抽疼感,默默地告诉自己:死了也好。 思及此,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背手瞧了会窗外早已黑了的天幕,回身熄灯解衣歇息。 红枫阁,内室,平阳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面容略显苍白,一头的青丝散洒开,衬得小脸瘦削无半点血色,没了那高隆的小腹,丝缎锦被外细瘦的纤臂细腕,身形越发显得孱弱不堪。 长宁哭肿了双眼,默默地饮泪守在床边。没了半点往日娇纵之气,只是乖乖地坐在那,不时敛帕拭着怎么控制不住的泪水。 重重纱幔屏风后,怜烟、紫鹃等一众也静静候着,不发一言。东平呆坐在榻上,瞧着对面的绣床发着怔,不知再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逝去,屋里寂静无声。随着时间的流逝,平阳最后一丝的奢望也一点点死去。原来那人连他曾经表面最怜爱的孩子也不在乎,她总算知道了:原来前世从头到尾那人真的从来都没在乎过她与任何一个孩子。 前世,她不过只是一个被彻头彻尾利用的傻子。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有点利用价值的棋子。 虽然彻骨的恨意,再活一次,她却怎样也无法牵扯他无辜的族人。只因她前世生下璟儿时,难产失血过多差点死去,那人暴躁到如困兽般疯狂的样子,婆婆领一众女眷人等不吃不喝的几天几夜佛堂跪拜祈福,事后很多人是大病一场,她记得的。 今生,她依旧抱过一丝幻想,至少前世那人或者他们曾对自己与三个孩子有过一点不舍,有过一丝善念,这样她至少可以好过一点。没想到,一点都没有,一点都没有。假的,全都是假的。 她真的好傻,真的好傻,她要杀了那厮畜,灭了他全族替她的孩子陪葬,一个不留。 一行清泪划落,心里最后的一丝善念也被拔除,平阳彻底的心死了。 一点都没有,她只是彻头彻尾的傻子。她的孩子,前世那些皇朝覆灭惨死的宗亲族人,想着前世自己的种种傻行,今生轻易不牵扯无辜的手下留情,她恨不得当即活剐了自己。 一开始,她就该抱着他们全部下地狱,管这天下以后属谁的,先杀了这帮子包藏祸心狼心狗肺的解恨了再说。可她不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前有狼,后有虎。 陈武之乱,代宗之耻,李氏皇族早已没了昔日的辉煌,只剩下表面的光鲜。大夏朝的疆域藩镇林立门阀割据争斗,覆灭的命运岂是她盲目复仇一两个前世的仇人可以改变的。 想到这,胸口拼命叫嚣着要立即复仇的怒焰才稍稍压下来。乱不得,静下心,一步步慢慢来。 又静静地躺了好久,感觉到先前饮下的药开始发挥药效,生产后身体的不适多少也帮助了她,额头上豆大的汗滴往下落,面色惨白渐死气,平阳开始装作喃喃胡言呓语。 “母后,母后……不要走……带上……带上冉……儿,母后……母……后……” 本欣喜於二皇姐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可听清这话,长宁心头咯噔一下,赶紧伸手握住平阳的手,哭喊着连声唤太医。 赵太医等一众太医慌乱地跑进来,仔细地诊脉查看后,皆惶恐地伏地求饶道:“微臣无能,只能求老天保佑公主福大命大,化险为夷。还是,还是准备……” “闭嘴,给本宫闭嘴。” 东平失去了冷静,一下子冲到床边,扑倒哭泣不止。过了会,突然起身赤红着双眼,推开众人跑了出去,一把拔出了门口侍卫的佩剑,持剑快步疾走出了红枫阁。 随手抓住个过路的侍监,问清了慕容棠他们的在处,提剑杀赶了过去,一脚狠踹开了书房的门,冷冷地看着房内明显有些错愕的慕容两兄弟,娇颜泪痕满面,不等对方开口,一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轻轻一划,已然见红。 一咬牙,面色一凛,硬声道:“慕容棠,我问你:到底帮谁?坐山观虎斗,冷眼看戏嘛?做梦去吧,我的二妹平阳若是出事,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若是不够,再加上我这条命,今日谁都逃不了,我要你慕容一门从此身败名裂,陪葬。” “好嫂子,别……别激动,你这闹得是哪一出?” 东平眼红了红,清泪划落,冷笑道:“你们今日安得甚么心?我便闹得哪一出。” 慕容棠面色僵了僵,怒斥道:“胡闹!放下剑,好好的,你……” “好好的?我二皇妹快要不行了,你们居然可以安然无恙地坐在这,继续谋划算计……说得好听,太子无能不堪大任,应助庆山王一臂之力匡复正位,实际上是想彻底毁了我李氏一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没那么便宜,别想得逞。父皇还活着,若是今日二皇妹死了,我也死了,逼死了两位公主,你想你们还可以活嘛?” 听得这话,慕容棋黑了脸,这出唱的,真叫个狠。还用想,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呀。 作者有话要说:o(n_n)o~请收藏一下: ------------- 我家萌物,也有可爱的一面的 第八二章 谶语 两相僵持了好一会儿,夹在中间的慕容棋左右瞄了瞄,甚是为难,无奈之下,只得一个劲地给慕容棠使眼色、打手势,示意他莫意气用事暂且让一让这发起脾气完全不顾后果的嫂子。 慕容棠朗眉微蹙,寒着脸,薄唇轻抿,长身背手立在那,眸底一片冰冷,任凭慕容棋如何挤眉弄眼打暗号,就是不发一言。 含泪轻瞥了眼,心瞬间凉了个透,东平顿觉婆娑世界再无可留恋,泪如雨下,牙根一咬,心下一狠,颈上的剑遂即往下一横。 说迟那是快,像是瞧出了什么异样,就在同一刻,慕容棠突然伸手死死地攥握住了剑身,顾不得其他,神色微慌,哑声道:“住手!娘子,你说甚么,我都答应。快放下,你当真不要命了。” 闻言,东平慢慢睁开泪雨朦胧的双眼,默默地瞥了会鲜血缓缓滴落的剑尖,心却再难有片点揪痛不舍之情,眼一闭,手颓然松开了剑柄,‘哐当’一声,剑落到了地上。 直愣愣地瞧了会慕容棠,蓦地扭身掩袖轻笑,眉眼似月,美若灿花,恬淡绝尘,清丽璀璨,妩媚风情间却渗透几分凄美虚无。一刹那的美倾绝了她一生的爱恋,再无任何值得挽留。心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思及,微微欠身福了福,多了几分有礼疏离,如一缕冷香,翩然转身,嘴角虽还笑着,却好似下一刻就会消散于虚无。 慕容棠没来由地阵阵心慌,没了往日的潇洒从容,往前几步,伸臂牢牢地将东平揽抱到怀里,慌声开口道:“这么晚了,你往哪里去?走,我们回家。” 东平僵直着背脊,立在原地,看着眼前半开半掩的门扉,嘴角泛起一丝嘲意的浅弧,淡漠地回了句:“去我二妹妹那。” 瞧到这般情景,兄长又如此口拙,慕容棋急了,赶紧往前几步,劝慰道:“好嫂子,莫气了,也莫太担心,那里我去帮着看着,但凡有动静,立刻通知你。 忙了一天,都该累了,就这里歇息一夜吧。大哥,这事你不对,好好向嫂子认个错,终是一家人。呵呵,夜深了,有事明日再说,兄弟先退下了。” 说着,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去,顺手关好,吩咐外面的仆婢们好好照看着。 屋里只剩两个人,一个摆明了冷脸不搭理,一个显得手足无措。 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慕容棠只得伸臂紧拥着东平,倾身到耳边,一声又一声轻唤着:“娘子,娘子……” 东平先是狠着心肠不愿再做半点理会,可怎抵得住这一声声呼唤,不稍半刻,扭着身子挣扎开来。 这一闹将,慕容棠越发拥揽得紧,口里的呼唤也一声轻柔过一声,要打要骂、听打听罚,都可以,只求对方莫再这般无言冷战对他。 鼻头一酸,眼眶一热,积压心头许久的委屈,顿时不受控制地宣泄了出来,一声声怨骂,一声声控诉,一记记粉拳,东平哭岔了气,在那一声声木楞又执着的“娘子”轻唤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一刻已逢悬崖绝境,这一刻却又陷入无限柔情,分不清的迷蒙幻真,一悲一喜,两重天。 瞧到往日熟悉的笑靥,思及方才心爱人欲绝然而去的场景,慕容棠顿感心有余悸,再不愿做他想,只揽抱得娇妻更紧。 “你做甚?只唤说这句……” 一声半含酸的娇嗔埋怨,彻底揉软了慕容棠的心,世间再无可与之媲美的了,往日的恩爱映入脑海,想到自己差点亲手断送,心里的愧疚越发地深,偏又口拙的紧,身形压得更低,凑声轻唤道:“娘子,爱妻,磊儿娘,我错了,一切都依你……” 听得这话,东平抬首怔怔地瞧了对方好一会儿,半晌,幽幽地回了句:“好……” 慕容棠心头一窒,抵额厮磨了一会,继续道:“过去的,就过去。好嘛?我不提,你也别提。好好过咱们自己的,瞧磊儿都大了,呵呵……” “好,都听你的。” 东平有些失神,突然好像想起了甚么,低首抓住慕容棠的手,急急地问道:“手,手还疼嘛?还在流血,我去拿创伤药与绷布,替你包扎一下。” 闻言,慕容棠并没放手,反而将半个身子依偎靠到东平身上,闷声回道:“不放开,你保证不离开。” 东平愣了下,勾唇略带苦意地笑了笑,回道:“你在,磊儿在,我能去哪?” 听到这话,慕容棠方才松开手,静静立在那看着对方来回走动的身影,蓦地惊觉到:他们好久没这么相处过了,他也好久没这么认真打量自己的妻子了。 想到此,心头的愧疚更甚,摊开双手由着对方细心地清理上药包扎,心底的念头一动,低哑地开口道:“娘子,过一阵子,我们就回蜀中。” 东平手里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了下,抬首勾起一丝浅弧,轻回了句:“好……” 又是一个字‘好’,慕容棠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怕落下心结了,勾唇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磊儿,不小了,该给他请个先生了。” “嗯,行……” “你当真没事了?东平,我……” 听到这声唤,东平略有些错愕,嘴角噙起熟悉明丽的笑靥,轻嗔道:“今日怎么了?慕容棠,你闲话可真多。烦不烦!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我懂。” “……” “锯了嘴的葫芦,学什么卖弄唇舌。” “……” 慕容棠俊脸微泛红,自觉词穷,哑口无言。 东平抿唇浅浅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话题,藉着包扎好伤口收拾药箱的功夫,岔开话题,谈些不打紧的轻松小事情,来缓和屋里怪异偏尴尬的气氛。 夜色下,濯园份外静谧。 月色皎皎,曲径幽然,绿丛夹道,树影婆娑,风影摇曳,幽幽暗来香,夜虫声依稀可闻。慕容棋一袭白衫立在亭栏杆边,手执折扇状似悠闲地摇着,勾唇温润浅笑,瞧着眼前的一池碧波,像是出了神。 “都来了,就不必躲了,出来吧。” 暗地里躲着的长宁怔了下,掩袖拭去脸上的泪渍,稍整理了下仪容,冷着俏脸,缓步走了出来,狠瞪了眼对面的人,硬声道:“文昌侯,你好大的胆子。濯园乃皇家禁地,岂是你等可随意走动的。见到本宫,也不知回避!” 好一个是非黑白颠倒!不愧是女煞星,慕容棋勾了勾唇角,收了扇子,侧身作了个揖,行礼道:“参见四公主,万福金安。” 长宁浅扯了一下嘴角,往前几步,手微微一抬,冷声回道:“免礼!” “微臣谢四公主,这厢告退!” “站住,溜得到快!我问你:祁家的那小公子,你们可瞧见了?” 慕容棋眸光一冷,敛去了笑意,垂下手,立身站好,挥开折扇摇了摇,声音似讽非讽地回道:“瞧见了,两年不见,四公主越发地长进了。” “呵呵,文昌侯到底是显贵了,贵人多忘事了,今个年头暖香东阁,水斋诗社聚会那次,不就打过照面嘛?本宫再长进,也比不得文昌侯长袖善舞呀。” “四公主,太抬举微臣了,小的终是上不得台面的戏丑,任凭如何折腾,怕也敌不过四公主的金口一开。” 听到这话,长宁水眸危险地一眯,袖里的手指掐了掐,却一反常态转怒为笑,轻移几步,到亭中的石凳上落了坐,轻笑着回道:“哼!这话本宫不与你计较。既然无意撞见了,文昌侯就陪本宫喝杯茶,如何?糖元,上茶,顺便弄些糕点来……” 慕容棋挑了挑眉,也不客气,收了扇,拱手行礼后,顺势落了坐,接过糖元递来的茶水,掀开茶盖,手停顿了下,勾起抹意味不明的淡笑,开口道:“蒲江雀舌,亏得四公主还记得在下的喜好。四公主,近日可安好?” 抬首打量了眼对面坐着的长宁,俏颜微白,脸颊瘦削了不少,哭肿犹泛红的双眼,一脸的倔强高傲却掩不住那丝脆弱。 “好,好的很。人逢喜事,自然是好。若文昌侯这趟不急着走,许是可以喝上本宫的喜酒。” 闻言,慕容棋怔了怔,嘴角扯了个浅弧,端起茶盏,笑道:“那微臣就先以茶代酒,恭喜四公主了。” “呵呵,谢了。实际上也不用急,没准过一阵子,本宫也能吃上文昌侯的喜酒,今日,父皇已经恩准了申王的奏请,不日便会下旨为文昌侯与霄灵郡主赐婚。今个既然凑巧遇上了,本宫在此就提前恭喜文昌侯夫妻和乐子孙满堂,先饮为尽。” 慕容棋黑眸黯了黯,手执茶盏不自觉地握紧,好一招——先发制人,够绝的,病虎虽病,余威犹存。 高高龙座上的圣献帝终是不容小觑,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还不死心,仍妄想着牢牢掌控着全局。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这厢多谢四公主,请。” 长宁浅笑着端起茶盏回敬,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不着边际闲话了会。 不一会儿,茶点陆续端了上来。侍婢又上来换下茶盏,摆好酒壶酒杯。长宁眉眼浅笑着,随手挥退了一众,命其等远远地候着。 待众人离远了,长宁亲自执壶斟好酒,举杯送到慕容棋面前,轻笑道:“请,喝茶多没意思,还是喝酒的好。” 一点不像往日娇纵蛮横的长宁公主,慕容棋眸光幽然,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打算伸手接酒杯,兀自挥开折扇慢摇开来。 长宁也不恼,脸上噙着那抹淡淡的浅笑,将酒杯放到了对方跟前,回身自斟一杯,饮了,放下杯盏,随手拿了个糕点压口,示意了下,继续笑道:“请,毋需拘礼。” “……四公主,若是无其他正事,容微臣告退。” “你急甚么?难得巧遇上,一起坐坐了。本宫也没说,无事呀。” 不凉不淡的回复,闹得个不上不下。 看穿了对方猫玩老鼠慢慢耗的心态,慕容棋没了耐心,面色一寒,眸光一冷,收了扇,执酒杯仰首一饮而尽,微怒道:“微臣已饮了此杯,请恕微臣无礼,四公主有话还是快说的好。夜深人静孤男寡女亭中独处,传出去只怕薄了公主的颜面。” 话音未落,长宁早已笑得直揉腰,觑了眼慕容棋媲美锅底灰的脸,边敛帕拭笑出来的泪,边抬手示意对方坐下,回道:“文昌侯莫恼,且坐下说话。本宫刚过金钗之年,一个半熟不熟的青涩酸果,除了我家的臭狐狸,哪轻易入得别人的眼。” 言语间提到心上人,长宁总算有了女儿家该有的娇态,一抹浅绯掠过,俏颜微晕,杏眸秋水点点,带着几分羞甜。 慕容棋撇开眼看向一边,挥开折扇摇了摇,心底一阵冷嘲谩笑,不自觉间,伤人的狠话说出了口,轻嗤道:“二公主命在垂危,四公主好宽的心。” 长宁身形怔了下,脸上的笑容冻结敛去,愣愣地瞧了会亭外月下夜色氤氲的湖面,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轻笑着开口道:“这是二皇姐的福气,她没必要等到国破家亡的那天。而我,反而很是羡慕。” 听得这话,慕容棋黑眸眯了眯,一抹寒意拂过眼底,执起酒壶自斟一杯慢饮,没有吭声。 “慕容棋,既然你想听正事,那我这便说於你听。反正四下无人,我既然说了,那说的就都是真话。不会隐瞒,也不会骗你。 你我之间虽算不上知己好友,可也算旧识。我也曾整日腆着脸追在你后面跑,胡搅蛮缠不讲理过,甚至说过些小女孩家不着边际的疯言疯语。 给你带来不少困扰、麻烦,希望文昌侯大人不计小人过,莫与我这小姑娘一般见识。前阵子,本宫下手重伤了令表弟,这厢也赔礼。今晚并非偶遇,是我命人盯着你,瞅准时机刻意安排见你一面的。 我想:过了今日,你我怕再难有这么彼此静坐喝酒说话的机会了。 你祁、慕容两家偏居秦蜀之地,兵强马壮赋税充足,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温饱不愁。相对于各地不断连绵的动荡不安,秦蜀两地确是一番世道太平,繁华昌盛的景象。 你等更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又立得赫赫战功,功勋彪炳可昭青史,天下叹服,一门显贵,权势熏天。放眼整个大夏朝,怕也难找出一两个可与之抗衡的。 实力不容小觑,倾压朝堂,只需待时机,甚者怕他日取而代之也不无可能。呵呵,反观我李氏一门凋敝飘零,几乎不值一提。 慕容棋,我问你:你当真也看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了,所以才会如此冷眼旁观,甚至不惜背后暗插一刀,推波助澜,坐等渔人之利……” 闻言,慕容棋放下酒杯,面色沉静如水,垂下眼眸,拱手道:“四公主,酒还没喝多少,就醉了。容微臣告退……” 长宁眼一红,伸手按住了他的手,低首抑制不住心底的哀凉,呵呵笑开,继续道:“酒还没喝完,我只是这随口一说,文昌侯,莫惊慌。既然本宫开始说了,也请文昌侯静静地听我说完这些话再走。可好?” 慕容棋冷脸不言,抬眼与长宁对视了会,直到瞧出了些端倪来,这才颔首,算是暂且同意了。 “多谢了,今日我说这些并不是求你能伸出援手,也不是为难恐吓於你,我只想说一件事:他日,若真有那么一天,天下大乱,我等皆难逃厄运,‘柔仁邀名’前车之鉴下,我李氏一族直系血亲必遭灭顶之祸。只求到那时,慕容二公子,念在往日的情谊上,护得我李氏一脉香火。” “四公主,你确实喝多了,也糊涂了。微臣只当没听见,这厢告辞。” “慕容棋,求你!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也有数。最多,最多:欠你们的,我拿命来抵。是我不好,不自量力,所以,我来道歉,请求你的谅解,我知道这天快塌了。” 慕容棋停住了脚步,回身幽幽地瞥了长宁一眼,开口回道:“暂时塌不了,四公主,你太小看了你的那些亲人了,眼前,只怕是我祁、慕容一门要占劫难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将是高·潮的高·潮,一直勃起着,写得好累…… (→_→,为什么觉得歧义好重,突然惊觉我这文完全没肉呀,连点荤味都没有)没办法,男的几乎都权势熏心的,好渣,女的都苦命,没兴趣写肉…… 第八三章 劝降 闻言,长宁愕然怔住,愣愣地立在原地。泪水模糊,默默看着慕容棋的渐行渐远,心头哪处仿佛瞬间轰然倒塌了般,一下子空落落的。害怕、惊惶、绝望……渐至木然,嘴角勾起一丝凄美的笑靥,杏眸黯然,娇容泪面染湿前襟,夜色凉亭中,一抹纤弱的幽影孑然无依。 那头,辗转反侧,祁暮清始终难以入眠。熄了烛火,室内一片漆黑。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慢慢撑坐起来,靠着床柱,探手从枕下摸出个锦盒,打开后将玉簪握到手心里慢慢地摩挲着,好似抚摸那一头青丝。 玄莫湖上的惊鸿一瞥,刘府门前的伏身仰望,洛河画舫的遥遥一眺……前一刻人前还是华贵优雅的可人儿,后一刻背地里泪眼啕啕像个孩童似的哭闹不休,甚至狠咬素未谋面的他一口来泄愤……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慢慢涌上心头,祁暮清闭上眼,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玉簪。 呵呵,细细想来,这所谓的定情玉簪是他强索的。犹记得那时妮子羞涩微赧的娇颜,还有那不知是哭红还是恼红的眼眶……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深深刻入心扉,纵使想忘记,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孩子,一片血红在眼前晃过,心不觉再次抽痛起来。她也快了,明明知道自己却不能去,更去不得。无数次地说了不在乎,他当真不在乎了嘛? 午夜梦回,夜深人静时,他只能傻傻地静坐在这,由着痛苦慢慢蚕食鲸吞着心房,却莫可奈何。只有仅存的理智不断地提醒着他不可以,一面宗族大业,一面心爱之人,左右摇摆不定间,他终成了那无情之人。 怪不得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心爱之人的心里摆在第一位的,亦不是他,公平期间,只有如此了。 指腹一点点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玉簪,平阳,小夜叉,这一世的亏欠,来世吧。来世,慢慢还你。纵使你要天上的月,都会摘给你。可这一世,不能,我若真遂了你的心愿,只怕要做那三不孝之人。 下颚收紧,一行清泪无声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玉簪死死攥在手心,祁暮清选择闭上眼睛静候着噩耗的到来。 红枫阁,内室绣床边,只有赵太医、怜烟二人照看静守在一旁,其他的人都在外厅候着。 时间一点点逝去,平阳却没有半点舒醒的迹象。怜烟不觉有点慌了神,抬首瞥了眼几案上的漏刻,寅时三刻?!心头一窒,怎回事?早该醒了,难道是药量出了问题!想到这,越发地如坐针毡。 眯眼笑了笑,赵太医单手捋了捋胡须,很是淡定从容。微微抬手示意稍安毋躁,怜烟微蹙柳眉,心里虽如油煎般,却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 一炷香又即将燃尽,怜烟眼眶微红,扭身敛帕拭了拭泪,正打算起身续香时,突然,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喃:“水……” 怜烟身子下意识地一颤,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嘴角绽开灿烂的笑靥,回身快手倒了杯茶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平阳,将杯盏递到那发白的唇边,半哽咽地低语道:“公主,喝口茶水润润嗓。” 平阳无力地倚着怜烟的肩,就着她手里的杯盏慢呷了几小口,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抬眼瞧了下面前伏身请安的赵太医,费力地扯了扯唇角,轻笑着开口道:“赵太医,免礼,请起。今日,烦劳你了。” “微臣惶恐,公主,请容微臣再查诊一下……” “呵呵,好。怜烟,赐坐。” 过了片刻,赵太医微微吁出口气,悬着许久的心总算落了地,噙起抹轻松的微笑,收回切诊的手,捋了捋山羊须,拱礼低声回禀道:“公主万福金安,无大碍,只气血略不足、体虚,加之是因……呵呵,仅需静心调养便可。” “真的,那就好。奴婢,奴婢……恭喜公主……” 语无伦次,不知说甚么好?因激动紧张、且各种情绪参杂在一起,怜烟没了往日的从容不慌,又喜又悲,心头五味杂陈,鼻一酸,眼一红,低首掩袖抽泣起来。 瞧到怜烟这样,平阳有些不忍,微微抬手挥退了赵太医,待其掩门而去,方才向怜烟招手示意她过来说话。 “好了,我好好的,没事。其他人呢?” “呃,都外面候着了,呜……” “瞧你,跟我这么久,第一次知道我家的怜烟原来是个爱哭鬼!” “公主,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可……可吓死奴婢了。只此一次,听到没?” 怜烟红了眼眶,咬紧唇抑制住哭泣,素手敛帕拭了下泪,嘴里虽埋怨,仍不忘替平阳披上件外衫,凑近低语继续道:“公主,下面该如何?当真要如此嘛?现在还有……还有机会,若踏出那一步,那可真是离弦的箭了,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是嘛?再踏出第一步时,已然没了机会了。此事莫再提了!怜烟,自打母后将你送到我这来,一晃眼,也有些日头了。你机灵聪明,向来处事果断。怎今日却三番两次出言劝阻了……这里没外人,有甚么话就直接说吧。” “公主,奴婢,奴婢越矩了。奴婢跟公主的日子虽不长,可……公主待奴婢,奴婢说句不知分寸的话,公主莫怪。 在奴婢心里,公主早已是奴婢的家人,而小公子他,他更是奴婢的……公主,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嘛?非得如此,公主,那可真的没有丝毫的退路了。 公主的命令,奴婢莫敢不从。可,可公主……您,您到底是个未婚的姑娘家,当真……当真不顾忌,不顾忌……奴婢多嘴,奴婢该死,请公主责罚。” 说到这,怜烟已然泣不成声,跪倒伏地。 “咳……咳咳,你这是做甚么,一切皆是本宫自己种下的因,他日任何后果亦皆我一人承担,你何须如此自责,咳咳……” 话未说完,平阳心头一悲,顿觉胸口一窒,蹙眉掩唇咳得很是厉害,惊得怜烟立刻起身去搀扶,拍胸抚背顺了好一会儿,堪堪缓了过来。 瞧着公主苍白的脸色,犹在病气中娇弱纤瘦的身体,怜烟心里暗暗自责不已,只得红着眼,忍着泪,低首不再吭声。 “瞧你,眼都哭肿了。怜烟,你想说甚么,我心里都清楚,也都明白。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好了,别哭了,要让秋月她们看到,我这可就要闹水灾了。” “公主……” “这就好,其他,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是,奴婢知道了。公主,安心休养便是。外头,一切交给奴婢!” 说完这话,怜烟拭净脸上的泪渍,静下心,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理了理鬓发,稍微整了整仪容,立身起来,稳步走到门边,打开门扉,慢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消息传了出去。二公主醒了,因太医院一众倾力诊治,现下病情暂时稳住了。外面候着的濯园一众侍婢人等无不喜极而泣。公主无碍,老天保佑。 听到消息赶来的长宁、东平,激动之情更无需多谈。本想进去探视,却又怕惊扰了平阳。姊妹二人只得在外厅抓住一众太医,细细地问了又问,直到确定当真无碍时,愁云不展的脸上才勉强有了些笑意。 怜烟低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公主,世人道是金枝玉叶,万千金宠於一身。孰不知,个中滋味岂是‘辛酸’二字可以道尽的。做奴婢的,蝼蚁般卑微的角色,既然救不得主子,只有拼力护助了。 一切如离了弦的箭般,再无挽回的余地。 庆山王府,书房,密室,庆山王李思谏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打开的食盒,一个酣然入睡的男婴躺在里面。李平阳那丫头送的哪门子的礼,又想搞甚么鬼?面颊抽动着,牙槽暗磨,脸色冰寒,铁拳暗握,不发一言。 对面白萱与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静静地立在那,亦不吭声,两相僵持了好久,直到婴儿的哭泣打破了沉寂,随侍的奶母舍不得往前近几步福身行礼,抱走了孩子到一边的屏风后去喂奶。 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思及,庆山王李思谏拂袖哈哈大笑开来,朗声问道:“公主命你送这份礼时,可还说了些甚么?“ 闻言,白萱勾起抹淡笑,抬手往后示意地挥了挥,随行的几个人很快消失在一道暗门后面,待屋里只剩下两人,白萱方才走近几步,福了福礼,回道:“是说了,可不知王爷愿不愿听?” 李思谏面色一沉,眸光阴戾,怒极反笑道:“你们在这候等本王,听不听,还由得本王做主?” “小的不敢,这份礼确实是平阳公主命奴婢送来的。至于其他,王爷不必多想。公主送这份礼不为别的,只是诚心诚意地想与王爷和谈。” 话音未落,李思谏瞪大了眼,气得浑身颤栗,好一个和谈。闯到他王府密室里,送个活婴儿来做礼物,鬼才相信这是甚么和谈!! “王爷莫急,听奴婢把话说完。这个男婴确实是公主送给王爷的礼物,对了,他有个名字:祁文璟,是婴儿的父亲骁武侯祁暮清给起的。而孩子的母亲,则是命奴婢将孩子送来的人。” “……” “公主说:这孩子注定生下来就是个私生子,见不得光,与其偷偷送给别人养,不如送来王爷这。一则:到底有点血亲关系,二则:必要时也是个抵押物,生死全在王爷说了算。” 听到这,李思谏面色讳寞,双拳松开,虽隐约明白了点,却难以置信。 白萱停了停,继续道:“公主说:王爷是一代枭雄,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有些事情不必外人多嘴,王爷亦应该知道。如今太子已然是储君,王爷再去争夺那位置,多少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成功,也就罢了。若是输了,那可是砍头灭族的大罪。 王爷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替岐山郡王考虑一下。前程似锦,一片宏图。王爷,若执意剑走偏锋,那…… 呵呵,公主还说:与其做那岌岌可危的可能亡国之君,还不如做一方诸侯来得潇洒从容。既成全了王爷的美名,而且,对于那位置,王爷也可化诸不利为有利,进可攻,退可守。” 听到这,李思谏不觉瞠目,难怪自己会栽在个毛丫头手里,身子往后一仰,有些颓然。 “公主的最后一句话:与其后园起火,两虎相争便宜了外人,不如就此握手言和,一致对外。待一切尘埃落地,最后那位置属于谁,说到底是一家人,一个姓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爷是顶天立地的一代枭者,横刀立马,纵横疆场。岂是后辈所能匹敌,但众敌环立,王爷左右权衡手肘受制,才让眼皮子底浅的后辈占了先机。公主经得前番几件事,已然顿悟。特将亲生骨肉送来,以示诚意,万请王爷细思量。” 庆山王李思谏怔愣了许久,突然仰首大笑了好一阵子,开口道:“呵呵,好主意,好主意呀。难怪老夫会输……心服口服,毛丫头,好高的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这章以后,还有没有人觉得小平阳好欺负,心机,手段……女主的王霸之气,真的,真的好牛叉…… 第八四章 和解 瞧到庆山王的态度言语明显有所松动,白萱自然不遗余力,话语间少不得一些适时的奉承恭维,好话谁都爱听,而实诚又顺气的好话,自然更入得耳了。 几番言语下来,积压心头许久的闷气自然消解了不少,沉吟了片刻,李思谏一扫脸上的阴霾,勾起抹长者慈蔼的笑容,开口道:“好,妮儿能这么想,本王心甚慰,嘱咐她好好养好身子,受的委屈,遭的罪,我这做叔父了,总有一天替她讨回来。好孩子,不愧是我李家的女儿,这事不丢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说的话,本王都记下来。希望她自己可以铭记在心,确实,怎可让外头那些奴才看了主子们的笑话,告诉妮儿:叔父我输得心服口服,以后必定遵照她的吩咐行事的。” 闻言,白萱一愣,回神后当即伏地叩首,恭敬地回禀道:“遵命!王爷大度,非吾等小辈所能望其项背,还望宽恕奴婢方才的言行冲撞无礼。” “哈哈……” 仰首,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眼眸清亮,眉眼聚笑,李思谏捋了捋胡须,坐正身形,笑道:“本王连那妮儿都能体谅了,还会责怪你这做奴才的。且起来说话,对了,我那宝贝老幺儿在哪?快抱来给本王瞧瞧……” “呃……哦,老幺儿,啊,是小王爷。奴婢替公主谢王爷。” 庆山王李思谏态度的迅速转变,多少令白萱有点无所是从。头脑一懵,差点傻在那,待意会出话里的意思,不知如何是好,惟有再次伏身叩谢。 “好了,好了,起来了。唉,到底年岁小。生嫩的紧,生嫩的紧。” “王爷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说完这话,白萱起身快步走到暗门边,举手扣了几扣石门板,门打开进去,不一会儿,领着先前的奶母抱着婴儿慢步走进来,行了礼。 还未走到跟前,李思谏已然站起身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抱过婴儿,细细端详了会,瞧到孩子闭眼睡得正酣,眉眼俊俏,长得着实喜人,当即想起了长子李从让小时候,不由心头一软,越发地舍不得撒手。 “人道是:孩子都三分像娘家人,呵呵,瞧,确实像。小家伙,老幺儿,给你起个名儿可好,嗯,从让,你有个叫从让的兄长,不如,就叫:从贤,可好,李从贤,本王又多了个好儿子。” “从贤,让……贤,啊,奴婢谢王爷。” 许是嫌周遭的吵杂打扰了睡梦,本乖乖酣睡的婴孩不答应了,睁开眼睛无辜地左右望了望,撇了撇嘴,‘哇啦’一声哭泣起来,李思谏笑了笑,随手挥退了奶母,兀自坐下,哄得很是得心应手。 过了会待孩子止住哭泣,乐呵呵地朝自己笑时,也扯开个慈祥的笑脸,旁若无人地逗弄了会,抬首瞧到白萱又跪下,眉宇蹙起,开口道:“呵呵,好了,起来吧。方才的通透伶俐劲都哪里去了,可别惊扰了这小子,又要哭闹。嗯,脾气不小,像我,像本王。哈哈……” 闻言,白萱面子薄,羞赧了脸,这次没再跪地施礼叩谢,只得立在那乖乖地点头应了声。 “好,既是本王的老幺儿,可能过一阵子要办满月酒,到时会大肆操办一番的。具体,就不要那妮儿瞎担心了。今日就到这吧,本王乏了,以后,若有事,本王就直接找你这婢子说话。” “遵命,王爷吩咐,奴婢莫敢不从。” “好……那就下去吧。” 李思谏不再多问,白萱也不好多话,福身请安告退后,扣在暗机关,便与一众来人消失在了一道暗门后面。 暗室里,恢复安静,只有烛光摇曳,怀抱着婴孩,瞪着日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却不知何时有了的暗门暗道,坐在那发了好一会愣,低首又看了看桌上的食盒,再看看怀里正□手指,一双清澈的黑眸子天真地巴眨巴眨,歪着小脑袋打量他的婴孩,庆山王李思谏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吁出一声长叹。 他输了,输得毫无半点脾气,心底反而有了几分不该有希望与祈盼,这样也好,未尝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年纪大了,人也老了,让贤博得天下美名,更有后福无限。父皇,父皇呀,你看到了嘛?我李氏一族兴许还有救。 呵呵,就连李平阳那害羞少话的小妮儿也成长得如此出色了。自己与她明里暗里的几番争斗,可是没讨到半点便宜,细细思来,输得一点也不冤枉。 想到这,又是一声长叹,将婴孩小心地怀抱在怀里,出了暗室,扬声招来贴身心腹王府大总管周海,兀自吩咐交代了些事情,才将怀里的孩子递送过去。 周海虽一脑袋的迷糊,可主子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多问,弓身领了命,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凭空冒出的小王爷,重新放回边上闲置的食盒里,告了退后,领着食盒挑偏僻小道避开府里来来往往的众仆侍,一路快行就出了后门上了马车去王爷蓄养外妾的别院,赶紧办事去。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红枫阁,密室,平阳强打着精神,忍着身体的诸多不适,侧卧在榻上静听着白萱的慢慢回禀。 怄不过主子的犟拗,怜烟只得边上小心地侍奉着,开始还不时拿眼瞪一瞪今日有些不知深浅的白萱,甚是埋怨她的不体谅与不识时务。可听了一会后,得了缘由,心下当即又犯了嘀咕,面上不由现出少有的担忧色,可瞧公主没有出言打断白萱的意思,兀自只得咬唇忍着。 白萱一边回禀,一边细细回想,唯恐哪里说漏了。就连对方片刻的反应,一个眼神都一一记起,一点一滴地如实陈述。直说得口干舌燥,连饮了好几盏茶,方才告罄。 听完回禀,相对于怜烟的不安不信任,平阳倒是一脸的淡然,处之坦然自若,噙起抹淡笑,由着白萱扶起坐好,抬眼警告地瞪了下眼看着就要没了分寸的怜烟,启唇笑道:“我这庆山王叔父,不愧是一代枭者。只是,以后,从贤那孩子,不是得叫我一声堂姐了。 瞧这辈分乱得,叔父说是和解了,可一点不大度,如此安排,不是摆明了要我难堪嘛?哼!甚么不计较过去种种,本宫看呀,老家伙就是老家伙,刁滑的很,唉,姜到底是老的辣。 白萱,你且回去吧,我都知道了,这事如此难办,真是难为了你,处理得如此周全妥当。怜烟,亏得你整日跟着我,唉,多看多学着点。” 听得这话,白萱绯红了脸颊,瞥了眼边上明显不满吃了瘪的怜烟,抿唇笑了笑,一脸喜色地告了退。 待外人离去,怜烟跺了跺足,撇了撇唇,兀自寻个座扭着身子坐下,背朝平阳生起了闷气。 “好了,脾气越发地大了。我只无心随口说了你几句。瞧你,这脸色摆给谁看。” “奴婢不敢,公主教训的是。奴婢只是担心……公主,你当真信庆山王的话,他真的会就此甘心与我们联手。” 心里虽气无端被白萱那丫头占了一头,可心底里还是服气的,能在那心思缜密性格阴沉的庆山王面前举止坦然,举重若轻,处事游刃有余,并且成功说服了对方。那胆识谋虑她确实没有,可被公主这一明说,多少有些没面子。 “呵呵,怜烟,我怎么发现你跟秋月……算了,不说了,免得你又恼。我记得有句古语说道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听了这话,可明白?” “啊,公主,你又取笑我。合着奴婢就是你闲来无事,拿来耍耍的花瓶摆设。哼!这次奴婢没办好事,还有点多嘴碍事拖后腿,公主训的是,白萱笑的好。可……那是奴婢舍不得公主,更舍不得小公子,呜……以后,以后奴婢绝不会再输。” 话未说完,怜烟忍不住扭身啜泣开来,多日的愁眉不展,一肚子的担心受怕,最后却得了训责,不委屈都难。 平阳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细细瞧了会怜烟,多日的担忧,不停的哭泣,水眸红肿,脸颊瘦削,娇容憔悴,身形也明显消瘦了不少,哪里还是往日妩媚艳丽的娇人儿,想着自己这阵子行事的极端无顾及,亏得她一路紧跟相随,多少有些自责。 “怜烟,这阵子,辛苦了你了。不哭了,好不好?最多,最多我向怜烟姐姐赔罪便是了。” “万莫这么叫,公主这么一喊,可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气了,再也不气了。” “也不许哭,本宫身边最美最贴心的可人儿。” “噗,公主,女儿家说这话,调笑奴婢,也不臊。只需公主答应奴婢一件事,奴婢就不生气,保证也不哭了。” 瞥了眼明显憋坏水的怜烟,平阳蹙了蹙柳眉,想到两人每日的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一番踌躇后,只得点头应允了。 “乖乖睡觉,乖乖吃药,乖乖静养。不许埋怨药膳难吃,不许不听太医的话,听到没有?” “好,都好,听你的。唉,本宫真是将你们宠上头了。” 得了令,怜烟总算破涕为笑,小心地搀扶平阳回了内室。 翌日,庆山王李思谏称病不朝不理政务,且闭门谢客。外头,正值太子党与庆山王党两两相争的胶着状态,鹿死谁手就差那几步了,突然来这手,众人无不惊诧,不明缘由。 就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时候,没几日的工夫,庆山王李思谏又递上个请求册封侧妃的折子上去,硬是要将个别院外养出身卑微的小妾扶坐上侧妃的位子,原因是:那小妾诞下个男婴。 一时,舆论哗然。 据坊间的八卦轶闻说:王爷老来得子,乐昏了头,既然是愿以卸下所有职权,且可以交出禁军、京卫大营及下属军队的兵权为代价,只恳请圣献帝下旨应允了这事,甚者,扬言以后只想做了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不愿再与朝中政务纠缠。 正值帝位争夺最关键的此当口,庆山王态度突然大翻盘,且如此荒唐行事,皇家失了威严,圣献帝可是气得不轻,当堂雷霆震怒,且命人前去王府叱责了庆山王,没想到,王爷事后居然偷跑到宫里,将太后搬了出来,圣献帝虽千百个不愿却又只得答应。 天下众人面前失去威信、丢了脸面的庆山王,却是乐呵呵地领了旨谢了恩,交了权,回家抱儿子陪新侧妃去了。那些整日跟在他后头摇旗呐喊的朝臣狗腿子们可慌了神,先是乱作一团,而后纷纷开始闪避撇清,甚者琵琶别抱,投向太子党,寻求其他出路,只求保住自己的富贵。 作者有话要说:庆山王李思谏,姜到底老的辣哦,和解可以,让贤可ok,争不过你们,那我就膈应膈应你们好了…… 和开始的废物世子李从让还真像,不愧是父子啰…… ------ 明天可能三更,嗷嗷嗷,嗷嗷怪叫,看着俺人品大爆发!!! 最近起点看了本书《巨龙战纪》那只操蛋的黑龙呀,推荐一下,嗷嗷嗷,人类灵魂却爱上小母龙,各种欢乐…… 第八五章 使命 朝堂的局势,向来风云变幻。 庆山王临阵撤退,做了甩手掌柜不算,还几番大小动作,明里暗里地自揭疮疤,甚至可以说是自毁长城的做法,几乎是一夜之间,往日嚣张跋扈的庆山王党彻底跨了台,获罪的获罪,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朝堂上下一时风声鹤唳,众人皆惶惶不安。 不管坊间的流言蜚语如何甚嚣尘上,真真假假,外人无从知晓。可事实结果摆在那,世人只得唏嘘叹息人心多变、世事无常。 濯园,红枫阁,内室,长宁杏眸澄澈,眉似新月,粉面娇颜,掩不住那一脸的喜色,侧身坐在绣床边,兴奋地拉着平阳的手,说着最近外头的事情,笑语嫣然。 五婢听得也是兴致勃勃,不时拍手叫着好。一众人一扫前些日子的忧愁哀伤,对于当下发生的事情,甚是欢喜。 相对于众人面上的喜色,平阳倒是越听心里的火气反而越大,思及,微蹙起柳眉,怎么也挤不出个笑容来应景。十一皇叔——庆山王,可真是大度的厉害,甩手掌柜做得真是称职的紧呀。 就算要发泄不满,也不看看是甚么时候。老家伙,该死的死老家伙。心里连连暗骂了好几声,胸中迅速积聚起来的闷气才勉强消散了些许。 本想立刻出言打断,抬眼瞧了下难得面露笑容的长宁,心顿生不舍。只能强撑起精神,嘴角扯出个似笑非笑的浅弧,不时点头应和几声。 长宁唧唧喳喳地又说了好一会儿,藉着喝茶喘息的工夫,睇了眼床上靠躺着的平阳,正想继续说时,方才注意到对方眉眼掩不住的疲乏,当即低头闭口,焉焉地不再吭声。 不稍刻,一片红晕上了脸,原以为这些事情二皇姐听了会高兴,没想到,却无意打搅了二皇姐的静养。 思及前些日子发生在二皇姐身上的种种事情,当即敛去了笑容,扭着手指,嘟嘴垂首别扭了好一阵子,很多安慰想说的话在心里,可到了嘴边偏又怎样都没法说出口,只得抬眼喃喃低语道:“二皇姐,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闻言,平阳颔了颔首,微微笑了笑,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长宁的手,示意自己已无碍,大可安心。却怎么也不愿意再听十一皇叔的混账事情,索性顺水推舟,佯装乏了,挥退了众人离开,只留怜烟一人边上侍候着。 待门扉一阖,平阳当即撑坐起来,一把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地低声唾弃道:“该死的老狐狸,小肚鸡肠,眦睚必报,哪里是长辈,言而无信,老狐狸,老不羞,为老不尊。” 怜烟先是一愣,转念一想,联系上刚才四公主说的那些八卦,顿时明白了过来,原庆山王又故意捣乱气公主的,忍不住捂嘴笑了出声:“噗,公主,好大的火气。来,要发火,先把药喝了。” “想彻底甩手不干,坐享其成,美得他,为老不尊,就莫怪我手下无情。” 接过药碗一口饮尽,汤药的苦导致心情越发地差,想着,平阳随手就将药碗丢了出去,还好,怜烟机灵快手给接住了。 “我的好公主,老人家有些怨气,发泄几下,做些不打紧的事情,公主你该多体谅,也没必要如此横眉竖眼的。也许过一阵子,庆山王爷想通了,也闹够了,那气自然就顺了。” “你见过谁发脾气,闹得如此自砍臂膀、自剁手足到这种地步的。旁人看不透,难道你这婢子也不知道,明明还是在与我作对,哪里是打算握手言和的态度。” “公主,好公主。前些日子,你还教训了奴婢了。怎才几日的工夫,就轮到你坐不住了。太医说了哦:勿愁思,勿哀伤,勿动气,好生静养。还有,这可是公主你答应奴婢的。” 听得这话,平阳抬眼瞪了瞪言语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怜烟,勉强敛去面上的揾色,皱了皱眉,微微叹了口气,问道:“那老家伙还缩在王府里闭门谢客嘛?当真不愿再接兵权?” “噗,公主,莫气,稍安毋躁,稍安毋躁。你质问奴婢也没用呀,反正,白萱碰了好几次闭门羹了,只是今日王府那传来了句话……奴婢……” “甚么话,吞吞吐吐的做甚么?快说,老家伙这阵子气我的还少嘛?” “庆山王爷他说:好容易接回来老王妃,还有他的嫡孙儿与儿媳妇,如今子孙环绕,共享天伦。想着多些日子陪陪家中妻妾,含饴弄孙,宠溺幺儿,暂时没空。” “……” 闻言,平阳秀眸眯了眯,气红了脸,只觉庆山王这老家伙的脸皮堪比城墙厚,整个一为老不尊的滚刀肉,抬首瞪了眼兀自拼命忍笑的怜烟,冷哼了一声,翻身朝里盖被睡觉。 怜烟立在边上,忍笑了会,俯身掖好了被角,放下纱帐,方才蹑着手脚轻步转身离开。 走到门边,回身瞧了瞧,不觉捂嘴再次笑出了声。原她是不相信庆山王的,以为他答应公主只是权宜之计,心中必有内鬼。可不曾想,庆山王当真想开了,迅速撒手撤退不算,甚至主动揭发自己与过去一众同党的罪状,消息传来,她开始也与旁人一般,很是开心,甚至乐见其成。 不曾想,公主却是勃然大怒,又是摔碗,又是砸瓶,直骂庆山王是个为老不尊的老匹夫,甚么大度,根本是索性跳出局,还不忘回头搅浑水,趁着热闹,边上喝茶看好戏。 她先是不明白,可底下的一些事情,自己总算意会出了点味来。 庆山王爷真的是让贤,不假,也确实是和解了。但是,他却是彻底的甩手不干。这便罢了,他居然……噗,该怎么说才好了,就像一个人要离家出远门,临走了,却还不忘回身朝炉膛里加把火,火上加油,油锅里浇点水,偏偏每次还刚刚好地拿捏好度,惹了一堆麻烦,却又不是太打紧的。 一来二去,怜烟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摆明了就是要李家的这些晚辈难堪,他老人家不是好欺负的,如今不仅暂时甩手闲着看戏,还正好来消遣且消气解恨。 几次三番下来,公主好像也察觉到了庆山王的真实意图,态度由开始的勃然大怒到现在几乎不怎么吭声,兀自生闷气。 呵呵,如此的大逆转,怜烟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该愁的好。只得笑一笑,摇摇头,只盼庆山王他老人家可以早点消气,与公主真的握手言和。 思及此,怜烟吓了一跳,掩口低首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了甚么,嘴角噙起抹释然的微笑,也许庆山王这么做,才是真的想与公主好好和解,也当真难为了他老人家。 藩镇割据,风雨飘摇,曾经为皇位争斗到你死我亡地步的两个人要想彻底摒弃彼此的隔阂,握手言和,还是要走上一段彼此磨合融洽的荆棘之路的。 老天爷,但愿她想得是对的,庆山王不是甩手不干撇清关系,而是彻底想让公主与他放下往日的成见仇怨,握手和解,一致对外。 庆山王府,东院主屋,庆山王妃庄氏慈爱地浅笑着,手里拿着拨浪鼓,抱哄着嗷嗷哭泣的小乖孙。庆山王一脸笑呵呵,不顾边上人的劝说,兀自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宝贝老幺儿——李从贤换着尿布。 新侧妃李氏相貌尚可,慈眉善目,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手持针线,正低首忙着做娃儿的满月虎头小鞋,眉眼嘴角掩不住的幸福甜意。 庆山王的爱妾绿蕊,则一边帮着做小衣,不时抬眼瞧一瞧王爷的手忙脚乱,然后,垂下螓首,兀自捂嘴偷笑着。 还真是妻妾和睦,子孙环绕膝下,天伦之乐。 好容易给孩子换好了尿布,小家伙扭扭身子,哇的一嗓子哭闹起来,只闹得李思谏哄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一番查看,既不是饿了,也不是尿布没包好,却就是哭闹不休。 这一下,几个带孩子没甚么经验的大人就都紧张了,只得齐齐凑了过去查看。可不曾想,本已不哭闹的小乖孙一看众人的目光都给另一个小家伙吸引去了,嘟起小嘴呢喃了会,瞧没人搭理他,撇了撇小唇,索性扯开嗓子跟着一起嚎哭起来,一下子炸锅了,几个大人哄他也不是,哄他又不是,只得来回逗弄,屋里好不热闹。 两位奶母瞧不下去了,互相对看了眼,各自上前抱开,哄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边上的侍婢适时递上湿帕子、茶水,给几个主子擦汗润嗓。 李思谏坐在圈椅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算喘过气来,回神后,当即扭首与元配庄氏诉苦道:“夫人呀,亏得从让是懂事后才回到咱身边的。本王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唉,太吵,实在是太吵了。哭得本王耳边现在都带回音了,咱老幺儿、乖孙儿将来肯定出息,瞧,底气多足。” 庆山王妃庄氏端着茶盏慢呷了口,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待众人都离开时,方才放下茶盏,没好气地掀眼瞪了下这说话没心没肝的男人,轻嗤道:“也没非让你自己亲自来带孩子,抱怨的甚么。怎么,当真就打算这么下去了。都这些日子了,你的那些火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 被元配没好脸地当面狠揭了疮疤,庆山王李思谏面色微变了下,也没好脸色地回瞪了庄氏一眼,回道:“怎么,平阳毛丫头手脚都动到你这来了,不听,妇人家,懂甚么,朝廷大事,是你个妇孺可以插嘴的。” “你……好,当真我老了,年老色衰,入不得王爷的眼了。妮儿说的一点没错,还真是老不羞,为老不尊。登鼻子上脸,死皮赖脸的滚刀肉。 也不知道是谁,年轻的侍候谁整日地骑个高头大马守在别人家府门口七天七夜,拿着刀剑逼亲的。这些年,还当你变了,呿,老样子,还是那死德行。” 听得这话,李思谏气得个脸红脖子粗,两眼瞪得个牛眼似的,对于元配的指责,却是哑口无言。 扭身忍了会气,回身细细地打量了会庄氏,突然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微微叹息道:“都老了,别说本王,你也是,寺庙门口那一晃眼,还当是个温柔俏佳人,娶过来才知道,悍妇,悍妇呀。” “你……” “元容,这些年辛苦你了。本王,不,我,以后我会多陪陪你,好好补偿……” 庄氏面色一红,兀自抽回手,怒嗔了眼这老不羞,回道:“行了,左顾而言他,我不管便是。你也是,既然都决定退出了,就……随你,斗气归斗气,别耽误了正事。” “知道,一会带着小乖孙,老幺儿进宫看母后,你与我一起,如何?” “好。那我这就去准备。你就这,先歇息一会。” 庄氏说着,起身出了门。 庆山王皱了皱眉,兀自发了会愣,待想通了,释然地笑了笑,便起身去内室歇息片刻。 不急,不急,等给他老幺儿办了满月酒,再说。闲散王爷确实舒服,戏看得差不多了,气也老早消了,当听说平阳那妮儿气得摔碗砸瓶时,他这做嫡亲皇叔老早就不跟这毛丫头介意了。 如今的刻意搅浑水行事,只是剔除自身的毒瘤,为以后行事做铺垫罢了。到底是毛丫头,眼皮子浅,沉不住气,还需继续锻炼,嗯,那他就再推波助澜一把,好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弧,庆山王李思谏突然惊觉想到自己底下该做甚么了,只有一件事:好生调`教李氏的那些不成器后辈们,务必使尔等早日成材匡复我李氏辉煌。 作者有话要说:庆山王李思谏的人生,从此扭转了,摆脱了前世亡国君的悲摧命运,彻底走上“辣手摧残”李氏一众小嫩苗的康庄大道。 ------------ 前几章实在压抑到不行,所以,这几章语言尽量轻松点,大家要适应的,不适应,那我再拉回来……嗷嗷嗷,一更,--! 第八六章 夜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入了深秋,枫叶凋零,随风飘逝,天气也寒凉了起来。 怜烟怕公主触景伤情,寻了个阳光好些的日头,又搬回了以前住的内院。虽景致比不得红枫阁,院里却四季常青绿绿葱葱,一片生机盎然。 平阳自然没意见,她也确实不愿再待在红枫阁。枫叶既是她今世的情断处,更是她狠下心肠将亲生骨肉送走拿做政治筹码的心死地。 搬去别处住也好,眼不见,心不烦。一切就落得个清净了。 一日,祁暮清如往常一般早起,园中练完了剑,一身热汗,回屋沐浴更衣,用了早膳后,便按每天的固定流程前往书房习字读书,顺带着处理一些权职范围内的军务杂事。 刚推开门扉,还未站定,便瞧到这阵子几乎每日的必到常客——慕容棋,一身懒骨地斜倚着圈椅,摇着那长年不离手的折扇。 瞧到人来了,慕容棋嘻皮笑脸地收了折扇,噙起一抹看似优雅实则欠揍的浅笑,换了个坐姿,翘起了二郎腿,端起茶盏,旁若无人地,美滋滋地吃起了案几上的糕点。 祁暮清眸光幽幽地瞟了他一眼,瞧到对方摆明了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只得回身掩好门,走到桌案边,摊开昨日写了一半字的宣纸,垂眸研好了墨,提笔润好墨汁,兀自继续练起了字。 对面死气沉沉的一片,慕容棋摸摸鼻子,又吃了个闭门羹,讨了个没趣,只得丢下手里的糕点,腆着脸凑了过来,侧肘托腮瞧了会那骨力内敛、越发奇崛刚劲的书法,咂了咂嘴,笑道:“小子,你要再这么潜心练上几年,古今书法大家中,没准就有你一号了。” 闻言,祁暮清笔下一顿,黑眸冷了冷,面色当即阴寒了下来,掩不住那浑身的戾气,铁拳握起攥得咯咯作响,他不介意一大早揍眼前这嘴贱皮厚的浑人一顿来解气。 “喂,小子,我说笑而已,说笑,你还当真了。” 祁暮清松开拳,冷哼了声,丢开手里的笔,拿起昨日未看完的书卷,将椅子扭个位置,背身对墙坐了下来。 “呃,愣头青,臭小子,你别老样子呀。为何我感觉自己每次来,都有拿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了。啊……不招呼一声就开打,延之表弟呀,你真是越来越没品了。” 一记铁拳夹着冷风迎面砸了过去,慕容棋下意识地一个闪避,挥扇格开,嘴里则不依不饶地絮叨道:“唉,合着我每天来就是当陪练的,唉,这年头,做兄长的越发地不容易了。来就来,谁怕谁,告诉你,臭小子,打烂了东西,算你的。” 随后,书房里传来一阵桌椅倒地茶盏碎裂的噼噼啪啪乱响,外面打扫园子的仆役听到这熟悉的打斗声后立在原地,欲哭无泪。那嘴贱的文昌侯怎么还没被揍死。再这么下去,他们一辈子的月钱都要被扣光了。 待屋里再无一个好的物件,到处狼藉一片时,慕容棋瞧差不多了,微喘着气,回身举手乖乖认输投降。 四下瞄了会,像是明白了甚么,祁暮清眸光闪了闪,蓦地,下颚收紧,将剑往前一送,冷叱道:“为何三番两次故意找不自在。说吧,你这阵子天天来,到底想和我说甚么?若是今日还不说,下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长剑横到了脖颈上,慕容棋身子一僵,愣了愣,明白了用意后,嘴角抽了抽,挤出个无比僵硬难看的浅笑来,说道:“延之表弟,不愧我的好兄弟呀。唉,实际上,我也不想说甚么。只想问你一句话,可怎么也问不出口就是了。只得天天叨扰你,希望你这榆木疙瘩自己早日察觉,可来了这么多天,你小子,依旧这么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唉,为兄只得天天腆着脸来找打来了。” “废话甚么,有话就快说,不说,滚……” “呵呵,可是你让我问的。好,我问你:伤都养好了,京城的事情瞧这样子,也算了了。打算何时动身离京回漠西大营?行,这事先不提,你打算何时离开濯园,回祁府别院。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吧。” 听得这话,祁暮清收了剑,随手拉起个椅子,坐了下来。低首沉默了片刻,嘴角泛起丝苦笑,哑然低语道:“呵呵,实话,我不知如何回答。你了,那赐婚的圣旨可下来了?” “呿,你小子呀,倒打一耙的本事越发地纯熟精练了。我那破事,不值一提。我想,谁都没料到庆山王李思谏会临阵倒戈,还杀了个回马枪吧。 平阳那小妮子,自打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觉得不简单。现下,不少事情明了了。越发地觉得自己往日还是低估了她。 将帝后二尊、太子,庆山王李思谏,你我等人,乃至天下的一众藩镇豪强通通玩掌在手心里,狠狠算计了一把。 天地间翱翔的金凤凰,岂是小小的云燕所能媲美,还好,那妮子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只怕现下,这天下已然是她的囊中物了。” “够了!” “延之,我这次不是玩笑话,那妮子不属于你我这等凡夫俗子,该放手时,还是放手的好。” “是嘛?说得倒是轻巧。你若真放下来,为何暗地里突然插手突厥与土谷浑的破事,真是闲抽了,打得甚么鬼主意,是个人都猜得出来。” 被戳破了,慕容棋也不恼,只是愣一愣,挥开折扇摇了摇,拣个不打烂的椅子挪坐过来,勾首笑嘻嘻地问道“咦,小子,这事你这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呃,嘿嘿,怕是我那好大哥透得底,嗯,这话在理。行,为兄我记下了。那你了,想如何做?” 没料到对方如此厚颜无耻,祁暮清黑了黑脸,立身站起,扔下句:“多事。” 拔脚便走了,任凭慕容棋如何喳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立在书房门口,瞧着那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慕容棋收去了嘻皮笑脸,星眸似冰,薄唇抿起,面如冷玉,低首沉思了片刻,勾起抹讳寞的浅弧,低笑了声,挥扇慢行而去。 是夜,一轮弯月悬空,夜色下,濯园静谧,一片幽然。 一袭青衫在几个纵跃翻身,躲过了园中巡夜的侍卫后,悄然无声地落在了内院后窗那,身手敏捷地翻身从窗进了屋。入眼漆黑一片,努力适应后,放眼四下查看了番,待确定屋里只她一人在时,将腰间的熏香投掷进香炉,缕缕淡烟飘起,方才轻步移到绣床边,立在那,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躺着的人儿。 又消瘦了不少,身形越发地纤弱了,她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再这么下去,不必其他事情,光身体就足以拖垮了她。 想着,侧坐□,伸手握了握明显又细瘦了一圈的皓腕,心底微微泛疼,而后试探地轻摸上了细白的脸颊,如似珍宝,指腹细细摩挲着嫩肤,自己只能在这种情况下,偷偷地来看她。 唯一不变的仅有那一头如瀑乌黑的青丝,傻妮子,何苦死死扛着,难道他的庇荫就这么不值得依靠嘛?天地间翱翔的金凤凰,他不觉得,只觉得她如今好似那纵身扑火的飞蛾,一点点燃尽耗干自己的生命。 他没法再去承受一次慢慢失去她的痛苦,她命悬一线岌岌可危的那一夜,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也是那一夜,事实残忍地告诉他:自己早已是身陷泥潭沼泽,一旦哪天失去了这人,自己也只会是个行尸走肉。 纵使对方并不在乎他,他也没法再冷心冷眼地旁观一切,置之不理。 她想要这天下,好,他可以帮助她实现这一切。可取而代之的是,这女人今生只能属于他一人。清凉山,红枫林,他倾心了她,可她却心另有所属,那人居然是自己视之如生死的好兄弟。 苍天,何其地残忍,又何其地可笑。纵使自己半强硬地索去了清白,自以为从此可以拥有她,却自始自终无法得到那颗真心。 李平阳,李平阳,今生你别想逃开,死后,你也莫想逃离。生生世世,哪怕是互相折磨着,他都决不可能再放手。 倾身细啄了下秀额,黑眸幽冷,伸臂将她整个人拥到怀里,凑耳喃喃低语着,哪怕明知她听不到,也要告诉她。 “生,你是我的人。死,你亦是我的鬼。生生死死,哪怕魂飞魄散,你都别想摆脱我。小夜叉,许是一句话你说对了,恶面罗刹对狠心夜叉,你我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迷迷糊糊中,李平阳下意识地颤了颤身子,噩梦,那许久未再做的噩梦仿佛瞬间再次缠绕住她,死死地一层又一层,好可怕,不要,不要…… 一行清泪无声划过面颊,滴落在祁暮清的手背上,心头一惊,知晓她怕是苏醒了,只是刻意在装睡。慌得赶紧俯身来查看,像是乖乖躺着状似昏睡着,当即面色一寒,黑眸闪过一丝不舍,闭眼抚顺紊乱的气息,将她重新抚躺回去,如来时般翻窗而去。 明天他便离开回漠西大营,再这么下去,他真不知哪天自己就会被窒息的压抑给彻底逼疯了。 迷香燃尽,平阳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会,待身上的药效消散差不多了时,方才轻轻睁开早已哭红了的双眼。至死,哪怕是魂飞魄散都别想摆脱嘛,你也绝不会放手的,是嘛?呵呵,那就彼此互相折磨,祁暮清,我恨你,恨你…… 平阳哭岔了气,只觉心被活活剖开,肝肠寸断,祁暮清,你记着,纵使今世你遂了我的心愿,也绝不原谅你,至死方休,既然你要魂飞魄散不分离,那好,我必要你有一日亲口收回这句话,反悔痛恨今生识得了我李平阳。 依稀听到内室好像是有动静,怜烟迷糊地睁开眼,披上外衣,趿拉着鞋,点亮个烛盏,手执着,款步慢走了进来。 可走到门边,听清了里面压抑的啜泣声时,却怎么也无法打开门扉走进去,只得静立在门边,默默地陪着掉眼泪。 “心本无一物,何处若尘埃。道理谁都懂,也谁都会说。可到了关键的当口,又有几人可以做到。世间情情爱爱,纷纷扰扰,做人还是痴傻点好。” 怜烟喃喃自语了好一会,隔着门,不管公主是否听清了自己的话,屈身福了福,熄了烛盏,蹑着脚步小心走回床榻,掀了床被,躺下继续休息。 平阳仰面静静躺着,泪阑干,心已死。仿佛一下子空了,也轻松了。勾起抹苦笑,抑住哽咽,闭上眼,强迫自己早些入睡。 心本无一物,何处若尘埃。 她就不该多这份心,耍小聪明,就算察觉了夜里的不寻常,也该继续装不知道,何苦多这一事,偏偏刻意装昏睡还被对方早早察觉了,听到了这令她肝肠寸断的狠话,也是该的。 狠心夜叉,说的没错,她将孩子抵押给了别人,较之前世的他,几乎如出一辙。璟儿,我的璟儿,娘想你,真的想你。 长夜漫漫,彻骨的冰寒慢慢吞噬着平阳的心,追悔莫及,追悔莫及,怜烟,她真的后悔了。后悔了,孩子,你前世仅有个狠心的父亲,没曾想,今世又多了个绝情的母亲。你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摊上我这么个母亲,碰上那么个父亲。 此刻,就算她后悔,也来不及了。孩子,我只能当从没生过你,你也只当没我们这样的父母。来世,来世,慢慢偿还吧。前一世她辜负了很多,这一世,为了权势,她更是一无所 第八七章 抉择 翌日,晌午时分,为了让静养中的平阳开心,长宁瞒着她特意将齐夫子与水斋诗社一众尽数邀请来於濯园的凝菊斋赏花联诗。 深秋乍寒,瑟瑟冷风。百花萧条,菊蕊盈枝。远远望去,凌霜怒放,隽美多姿。众人三两随意围聚一起品茗尝酒、赏花论道,以诗词抒怀、畅言无忌,於寥落黄叶舞秋之际,添得几分温暖气息。 瞧着表面的一派祥美和乐,长宁静静坐在一侧,面上噙着一弧浅浅的笑靥,勉强应付着,心里却早已是满腔愁苦。她怎么也没想到二皇姐会拒绝赴宴,更没想到的是:二皇姐竟然以需静心调养为由,连齐夫子都不愿见。 唉,她可真够笨的,好好的出这么个馊主意。为何总是这么不长记性,现下的光景,怕是谁都不可能轻易令二皇姐重新舒眉展笑。她该怎么办?该如何做是好? 思及,柳眉似蹙非蹙,一丝淡淡的伤感划过,水眸流泽,掩不住那份愁思。正值豆蔻梢头之龄,却微微透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妩媚嫣然。一袭藕色烟罗纱广袖高腰襦裙衬得肤色越发地白皙娇嫩,长发微挽起,一支金凤翠玉水碧步摇斜簪发髻,恰是桃花随风绽,灼引蝴蝶乱,夭招诗客旋。 瞧得人不觉一阵心荡神驰,不知不觉间,长宁公主已悄然长大,显露出女儿家独有的娇态。加以时日,必将成为个绝色佳人儿。与那以温柔娴静著称却体弱多病的二公主相比,越发地鲜活灵动起来。 跟她这倾城美貌一比,那娇纵蛮横的性子,心狠手辣的过往劣迹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可惜,发现地太晚了。佳人已是名花有主了,思及此,不觉令人扼腕叹息。甚者,大胆的当场居然借谈诗说词的工夫打起了准驸马额尔木图的闲趣,只闹得他一个大红脸说话磕磕巴巴言行频频出错,未免四公主瞧到动怒才勉强作了罢。 欣赏着眼前菊花的隽美多姿,酌饮着琼浆玉液,品尝着精致的糕点,与宴的众人不觉忆起了两年前听台水榭那场天下才俊齐聚一堂的赏菊宴,短短两年而已呀,世事无常,当真的物是人非,可悲可叹! 想到这,不约而同地拿眼瞄了瞄左下首那空荡荡的三个位置,骁武侯祁暮清、慕容两兄弟均没来赴宴,此情此景恰印证了那句古语:风水轮流转。加之朝堂现在的局势,个中缘由错综复杂,怎不叫人频生揣测?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内院,却是另一番剑拔弩张的光景。 平阳面色不佳地端坐在榻上,淡瞟了眼不远处绣床上歪躺着的喝得烂醉如泥的祁暮清,嘴角勾起丝冷弧,低首思索了片刻,抬脸便狠瞪向正叉腰立在原地呼哧喘粗气的慕容棋,若目光可以杀人,恨不得当即戳他两窟窿眼。 慕容棋气喘吁吁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气息,抬眼便瞥到对面毫不掩饰的怨恨视线,先是一愣,怔了怔,很快回过了神,取出折扇挥开,噙起那抹儒雅的浅弧,呵呵笑开道:“弟妹好大的火气,呵呵,不过这天气渐寒,刚刚好。屋里布置得不错,呵呵,啰,臭小子,为兄我给你送来了。怎么处置随你,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呀,懒得掺和了。吃力不讨好,吃力不讨好。既然人送来了,我就走了。” “……” 平阳气红了眼,刚想开口怒叱,却被对方抬手止住,只得暗咬下唇暂时按压下这冲天的怒气。 慕容棋勾唇轻轻一笑,眸底却无半点暖意,像是淬了冰一般寒冽;挥扇摇了摇,无端来了句:“四公主出落得越发的俏丽娇媚了,大婚在即,羡煞旁人呀。弟妹,你说,为兄我送什么贺礼才好了?对了,为兄还听说最近太子与庆山王叔侄关系甚是融洽的很……” 话里话外皆是□裸的危险,平阳顿时气红了眼,死死地瞪着此刻笑得分外温润如玉的男人,心里虽恨得不行,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可以,慕容棋直接拿话威胁人,说明他的耐心已经消磨光了,甚至连掩饰都懒得了。 平阳愣了会,怒极反笑,语带冷意地轻声笑道:“兄长真是见外,长宁那妮儿亏得兄长这么挂念着。至于贺礼,不在乎金贵稀罕,重要的心意到了就足够了。” “哦,是嘛?好,为兄知道该如何送这份大礼了。在这之前,我这不争气的表弟就暂时交给二公主殿下照顾了。” 听得这话,平阳面色一僵,刚想开口拒绝,但瞧到对方眼底浓浓的警告意味,只得忍气垂下头不吭声,袖里的双手指甲掐到肉里而不自觉。 慕容棋收扇呵呵一笑,拱手作揖道:“弟妹到底识大体,为兄再次多谢了。” 话音未落,不等对方回答,已擅自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补了句:“二公主殿下,没了的还会有。心冷了,可就甚么都晚了。眼看着就差这一步了,岂不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前例还是不少的……我想弟妹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为兄我拭目以待。” 闻言,平阳牙槽一阵暗磨,半晌,冷声回道:“你……本宫清楚的很,不劳文昌侯费心,你可以退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慕容棋呵呵笑了笑,推开门扇,挥开折扇,一扫来时的狼狈,神清气爽大摇大摆而去。 门外候了好一会儿的怜烟,冷冷地瞥了会慕容棋渐行渐远的背影,回身慢步走到桌边,斟了杯热茶,塞到平阳的手心里,低声劝慰道:“公主,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小不忍则乱大谋,公主,莫与这等狂徒一般见识。” “狂徒?!” 平阳勾唇轻笑开来,慕容棋果然是个深藏不露之人,就连怜烟都……罢了,多说无益,多思亦无益处。万莫因这点小事连累了旁人,四妹前世不易,这一世可不能再落到那混账手里,这婚事必须得成。 回头细想一下,她又何必矫情,只是不知道今世的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居然能让祁暮清这冷血厮畜萎靡不振成这般。也罢,先不管其他,至少目前底下还有很多用得着他的地方,不妨物尽其用,想到自己前世的种种遭遇,何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平阳神色凄哀,她今生是一步错,步步错,终导致今日无可挽回的局面。现下,她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这条复仇之路是她自己选的,为今之计只有一步步走下去。 眼眶红了红,迅速低首敛帕拭去泪渍,抬首勉强挤出个笑容,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怜烟的手背,说道:“我没事,屋里闷,扶我出去走走。” 本想开口阻拦,余光瞟了眼绣床上醉得一榻糊涂的骁武侯,怜烟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真是孽缘!既是不喜,偏又得……唉,罢了,许是这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了吧。 想到这,怜烟上前几步,扶起平阳,勾唇轻笑道:“总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多走动一下,也好。公主,来,奴婢替你梳妆打理一番,换身衣衫再出去。” “好……” 平阳闷闷地应了声,由着怜烟搀扶着她出了内室,到偏室去梳洗,愣愣地落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容颜消瘦的自己,怔怔地出了神。 瞧到公主这样,怜烟也不敢多言,只小心地梳理挽着发髻。紫鹃瞅准了时间,适时地取来几件尚衣局新裁的衣裳,请平阳挑选。 低声询问了好几次,平阳才堪堪回神。淡瞥了眼那些华丽繁复的宫衣衫裙,半晌,开口道:“不必了,太花哨了。把那件浅水蓝的半臂襦裙给我取来,我穿那件。” “呃……好。” 紫鹃默默地与怜烟对看了眼,公主愿穿那件衣裳就表示心里的那坎暂时算没事了。外人也许不知那件衣裳的重要,可她们是公主跟前的人,时间久了,自然能猜到些。那件半臂襦裙是公主与齐夫子在清凉寺后山茅草亭里论道那日穿的。 公主先前拒绝见齐夫子,现下偏又要穿那件半臂襦裙,想见之人尽在咫尺却不敢见,不想见的偏又不断送上门来,这到底是哪出?老天爷,您可真够残忍的! “那副枫叶耳坠,在哪?给我带上。” “紫鹃,我的脸色好难看,给我多抹些胭脂,是桃花粉的那盒。” “怜烟,那本诗集放哪里了,取来,一起带上。” ………… 平阳轻轻地甜笑着,面容很是柔和,越是这样,怜烟她们反而越是害怕。偏又不好出口来问,只得依话照做。 待一切收拾妥当,平阳噙着抹恬淡的笑靥,看着铜镜里的女子,轻轻笑开道:“才十五岁,为何我看着却这么老?” 听得这话,两婢慌了,怜烟快几步,抢白道:“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您……” 话未说完,却被平阳抬手打断,继续笑道:“我记得你们和我说过,齐老夫人中意糖元那丫头是吧,我看着也挺好。性子又乖,脾气……也还好,也很会照顾人,与那只会埋头死读书的倒是挺般配的。 怜烟,我们不如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如何?四妹要嫁人了,总有一日要跟着二殿下回突厥去。与其落了单或者跟着远嫁,不如趁早给她选个好婆家,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公主……” 紫鹃心痛难忍,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扭身小声地啜泣开来。 怜烟僵立在那,半晌,才勉强挤出个笑容回道:“这样也好,免得耽搁了彼此。既知无望,不如早些斩断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鞠躬道歉,这一次断更实在原因很多,因太过颓废,老妈赶我出门去体验生活,我出去上了阵子班,做得是老本行——室内装潢设计。开始说的很好,因行业特殊周末不可以放假,但周一到周五,每月可以调休四天的,没想到,骗子,骗子,还遇到个极品老板娘,各种啥……每天看犯人似的看着,片刻不得休息。 工作说是8小时,实际10小时也不止都可以忍受,全年无休,我再忍,最无法忍受的是我晚上下班回家了,她还老喊我回去加班,老是到10点,甚至12点多,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 我要请假,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是轮休都要是请假那种方式来,没想到极品老板娘来了句:我们这从来不放假,更没有轮休这一说,你要么在这干,要么辞职走人! 我当时那个气呀,整个气炸了,可想到家里明显就是要操练我筋骨的老妈,只得继续强忍着…… 回家只有一件事,饭都不吃,我先睡会,因为太多疲倦,工作密集度也大,更没有假期,后来因梦里都开始说胡话,据老妈叙述:诸如”烦死了,马上就好”……”我再弄了,一会就好……”“好累呀……” 前天老板娘又打电话让我去加班,结果我老妈直接杀去那,将我抓了回去,回家后逼我辞职,说熬寿的钱,她不要。于是……于是,泪眼,老妈到底是老妈…… 于是,今天我辞职不干了,管她了,我不是马达机器,上来一看,三个负分,我的心哇凉,抱歉,停更这么久!!这次更新一直到完结,还有10万字不到了。本想开系列文的,如今,觉得好累……一本讲完吧…… 最后说一句:生活永远比故事精彩呀,我这一个多月的事情都可以写一个故事了。唉,鞠躬抱歉…… 第八八章 赐婚 闻言,平阳嘴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轻声回道:“是呀,耽搁不得的,我的罪孽已经够多了……” 怜烟心头一怔,眼眶顿时红了,急急地抢白道:“公主……奴婢,奴婢的话可不是这意思。” 平阳愣了下,笑睨了她一眼,伸手抚了抚发鬓,轻笑道:“我知道。你这妮子,瞧你的样子,越大反而越迷糊了,怎就这般盛不住气。” 说到这停了停,瞧到怜烟眼泪急得快掉下来了,不觉有些无奈,轻笑着摇了摇头,赶紧命紫鹃递个干净的丝帕过去给对方拭泪。 怜烟撇了撇嘴,甚是别扭地接过帕子,扭身拭去脸上的泪渍,半哽咽地回道:“公主如今越发地难懂了,总说些荒诞吓人的话,奴婢就算有十万个胆子,也不够公主您吓的。” 眼眶犹红的紫鹃敛帕捂口,仍止不住地小声啜泣着。 本在外头急得团团转的冬梅、凡雁瞅准了这空档,各自捧茶端盏地适时从外头走进来。 凡雁将一杯热茶塞到公主手里,立身回头轻嗔怪道:“怜烟,说话没遮没拦的,瞧你胆子越发地大了,也越发没规矩了。” 嘴里说着,不忘同时使着眼色给怜烟,希望对方意会,合伙闹腾一番临时搅乱了这茬。 怜烟脸一红,愣了愣,但很快明白了凡雁的意思,敛帕拭去眼角犹有的泪渍,撇唇嘟嘴驳斥道:“好你个凡雁,牙尖口利,就知道欺负我。” 哪知道,这时,凡雁突然夸张地一甩袖,一扭身,一跺足,那股子风流娇媚样尽显像极了平日里使媚打娇时的怜烟,学得十足,最后还不忘敛袖遮脸半含羞,故意拉长的调调:“公主~~~~可要替……奴家~~~做主……哟……” 一段荒腔走板的念白,音调跑到了天边,突然来这一茬,硬是生生地逗笑了边上的平阳。 怜烟本还强绷着个脸想假装生气,一个没忍住,也跟着扑哧笑开了。四婢女你推我,我推你互相取笑了会,连着平阳脸上都有了些暖意,总算勉强消散了些屋里悲哀压抑的气氛。 可想起底下要做的事情,平阳当即又敛去笑容,刚想开口说些甚么,不想,冬梅突然上前大胆地夺过她手里的茶盏,装作做样地落坐在一旁,仪态温雅地低首端起茶盏慢呷了口,笑道:“好你个凡雁,真真的活宝妙人儿!紫鹃,打赏!” 紫鹃忍笑接了口,说道:“噗,唱成这样,公主,赏甚么?” 怜烟看公主不吭声,索性大着胆子,抢白道:“二两桂花油,让她好好地润润嗓子。” 听得这话,紫鹃笑弯了腰揉着肚子直喊疼,眼泪都笑了出来。 凡雁憋了个大红脸,瘪着嘴甚是郁闷,索性扭身不再理会。哼!她本是逗乐,可这话真损到家了,若不是为哄公主开心岔开那烦心事,她何苦吃这现成的哑巴亏,谁让她自己不分轻重胡乱耍宝过了头了,只得闷声忍气了。 正在凡雁气闷不已时,边上一直默默看着的平阳浅笑着褪下手上的一双玉镯,抓住她的手硬塞了过去,说道:“她们是说笑的,来,这送给你,莫气了。” 手心一凉,凡雁低头一看,心头当下一惊,再也顾不得生那莫名的闷气,小心翼翼地捧着玉镯,伏身跪地道:“公主使不得,这可是孝贤皇后留给你的。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 “好了,给你就是你的了。也不枉今日你这妮儿舍了脸来逗我乐,现下心里舒服多了,这是你应得的。” “呃……好,是,奴婢一定好好收着,奴婢谢公主。” “好了,起来吧。紫鹃,将这盒东西拿下去,你们随意挑一些自己喜欢的留着用,你们的心意我知道,所以也一并赏了。” 闻言,几人不由地羞红了脸儿,紫鹃接过漆盒,一起福身回道:“奴婢谢公主!” 经这一闹,本想要做的事情就给这样硬生生岔开了,一时也不好当面拂了她们的心意,平阳只得勾唇苦笑了下,开口道:“好了,方才又是哭又是笑的,闹得好不狼狈,还不下去拾掇一下。” “是!” 四婢齐齐告了退,紫鹃三人先行下去,怜烟则默默地退守到门口候着。 待屋里再次静下来,平阳拿起梳妆案上的《五柳文选》,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种种相思不舍萦绕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说的就是这个嘛? 手无意识地翻着诗集,当翻到《闲情赋》那一页,看到那行小字,心没来由地又是一痛,飞快地阖上诗集,闭眼拼力地抚顺气息。 本想靠着榻歇息片刻,突然想到了甚么,飞地坐起身来,眼眶热了热,一咬牙,心下一狠,连声唤道:“怜烟,可还在?进来一下。” 不等怜烟开门站好,像是怕自己又会反悔般,立即开口问道:“怜烟,紫鹃她们了?” “都下去做事了,公主有何吩咐?” “那就好,莫管她们。本宫命你赶紧派人将齐老夫人接到这来。然后立马去锦南阁布置,让秋月半个时辰后去凝菊斋那将万安公主、四公主两人请到锦南阁去。若是她们问你:只说是我请的,具体事情不知道。” “啊……公主?!这也太快了!” 怜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平阳抬手打断,继续道:“就今日吧,若以后只怕我没这勇气去开这口。我知道你们刚才故意闹腾,是想岔开这事。本意是为我好。我也该领了你们的情,可……这事不同寻常小事,我……我不能……所以,还是早些了结了。以后,就不需要再烦心了。” “可……” “求你,怜烟,莫再想法子岔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今日,去吧。” “不,公主,你……听奴婢的,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就算你自己可以狠下这心,可也得顾及一下齐夫子,还有糖元那妮子。” 说到这,怜烟停了下,往前几步,继续道:“公主,奴婢觉得你今个不如先与齐夫子见个面,如何?” 平阳怔了怔,有些茫然,正想退缩时,怜烟适时地劝慰道:“要不是刚才凡雁她们故意闹腾岔开了,我想公主原也是想与齐夫子见一面的,不然也不会要穿这一身衣裳。” 闻言,平阳垂下螓首,紧咬着下唇,双手无意识地握紧,闭上眼,努力地平复纷乱的心绪,回道:“是的,可……经这一闹,我反而……反而越发愧疚的很。现下,当着他一个人的面,我怕是说不出这口了。” 怜烟怔了怔,半晌,心头一阵酸痛,低声回道:“倒是奴婢们不识轻重,乱了公主的方寸。” “不,你们是好意。想着逗笑我,兴许就没事了。” “公主,当真到了这一步了嘛?”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何苦再连累了一个本就不相干的‘外人’,这事与他无关,我不想牵累他,离我远一点,对他反而好。我注定是个不详之人,何苦多生罪孽。” “公主,好!你莫再说了,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但奴婢觉得……公主还是与齐夫子见一面,一次性将话都说完了,以后……” “不,说不完,你们这一闹,恰是令我懂了,何必亲自当面伤他。这样,你把这本诗集替还给他,他自然会明白。” 接过诗集,想起之前她们不知轻重缓急的胡岔瞎闹,怜烟悔得个肠青,半哽咽地问道:“公主,那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吧。” “等他婚事结了,一切已成定局时,他是个重信守诺的君子,那时自然就没事了。” “公主!!” “莫劝了,我没脸见他。在我做出了那些事情的时候,就没有权利再去……再去奢求一份不该有的真情,我不想……我不想连他都利用上,所以,离我远点,对他只有好处,没坏处。” “公主,何必将自己说的如此……” 怜烟哭岔了气,眼泪决了堤。 “我不配,真的……不配。云泥之别,怜烟,就这样吧。替我把这身衣衫换了,换一身华丽的,越华丽越好。走,我突然想明白一点:宁可这辈子他恨我、怨我,也好过他存着一份念想彼此都痛苦一辈子。” “公主……” 看到公主执意如此,怜烟无奈,只得顺从。开门的那一刻,她很想回头告诉平阳:即使她不见齐夫子,即使她私自替齐夫子决定了终生,齐夫子也不会恨她,就算恨,只怕也是恨他自己。 想说却再也无法说出口,如公主所说,就算她说了,又能改变甚么?只会徒增彼此的痛苦罢了,小心地支走紫鹃、冬梅、凡雁这三人,按照平阳的吩咐迅速准备开来。 很快,一脸喜色的齐老太穿戴一新地被人接到了内院的偏厅,平阳早已候在那,一袭绛红云锦牡丹纹大袖衫红地缕金百蝶撒花留仙裙,挽玉环飞仙髻,明艳端庄,恰是仙子下凡尘。 一头金簪珠翠,瞧得齐老太一阵晃眼,赶紧伏身叩拜道:“老身见过公主,万福金安。” “请起,秋月,赐茶,赐坐。” 举手示意间,尽显雍容华贵,弄得齐老太越发地拘谨,手足无措开来。 平阳浅浅地笑了笑,抬眼向怜烟微微颔首示意了下,由着她来解释这一切。 怜烟暗暗深吸一口气,微微抿唇一笑,上前几步,细细说来道:“该从何说起了,嗯,这事也有一阵子了,只怪奴婢治下不严,手底下的人闲来无事嘴碎,不巧那日被我家公主听到了些话茬,就抓奴婢来问,奴婢只得如实说来。 老夫人,你别慌。听我把话说完,找你来是喜事。我与我家公主说了:老夫人中意四公主身边的糖元姑娘,公主一听,觉得是件好事。只是,糖元到底只是个宫女,而齐夫子,怎说也是做过状元公的。……这地位悬殊,怕外人笑话了,所以,就耽搁些日子。 直到最近才把这事弄妥当了,今个总算可以与你说。万安公主已收了糖元姑娘做义女,公主的义女下嫁状元公,改天再选个吉日,去向太后讨了旨意赐婚,你看可好?” 得闻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齐老太当即笑开了花,连声称好,起身向平阳连连拜了好几次,直到秋月去拉她,才站起来。还不忘一个劲地道谢,恨不得当即就把这婚事定下来。 平阳垂下眼帘,掩饰去眸底的苦涩,嘴角轻勾笑开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这一刻,平阳发现隔在她与齐夫子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莫说今生无缘,只怕来世也无份!罢了罢了,她起初本想今世寻一个好姻缘,可……茫茫人海,她的眼睛只有一双,再加之,仇恨早已蒙蔽了她的双眼,只怕从她决心复仇的那一刻起,已然注定了她今生的结局。 她不必担心,就算哪日输了,身首异处,还是会有一个人立在那据理抗争,替她敛葬。今世还不清了,所以,只能这么欠着了。 想到这,闭上眼,微微抬手示意乏了,齐老太一看,思及京城的传闻,怕扰了公主的静养,自然不好多待,赶紧伏身叩谢跪了安。 待齐老太离开,顾不得身体的乏累,平阳立刻去了锦南阁,将自己的决定告知万安姑姑与长宁知晓,万安公主倒是还好,平白无辜得了个便宜闺女,捎带个才子女婿,求之不得。长宁虽有些不满,抢走她的贴身侍婢事前说都不说一声,但知道平阳向来行事有章法,暗里也心疼二皇姐,若不是她当年狠心一把将二皇姐推到湖里硬生生拆散了……底下的事情兴许就不一样了,索性自己揽了下面的活,去向皇奶奶求个赐婚诏书。 没几日,一张明晃晃的赐婚诏书送到了结庐草堂。齐笑煜听罢,如平地起了一声雷,当即傻在了那。若不是齐老太一个劲地掐他,只怕连谢恩都忘了。 消息一传开,京城也是炸开了锅。大夏朝堂堂第一才子状元公――齐笑煜要娶亲了,只是这神秘新娘之前谁都没听说过,就像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似的,因此,一时间,关于新娘的来历版本五花八门,说什么的的都有。 糖元开始心里并不开心,她不想离开皇宫,更不想离开四公主,她再笨也知道齐夫子心里喜欢的是二公主殿下,她横插一杠子,根本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但关起门来想了几日后也想通了,反正命运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嫁人,那就嫁吧,反正她家公主也快嫁人了,她只当提前替公主去试炼夫妻相处之道的,还有一点:齐夫子的娘做得一手好菜,会做各式各样的点心,她可以借机去拜师学艺,等将要学的都学会了,再跟那书呆子讨封休书继续回来伺候她家的公主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别说平阳心狠,她一方面也为小煜子好,未来说不准,爱他适时的放手,是保护那人最好的法子。 第八九章 杀意 一个月后,婚礼如期举行,虽是现捡来的义女,万安公主却是当亲闺女的事来办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嫁妆,送亲的队伍绵延数十里,一个个红木大箱子压弯了挑夫的肩,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堵塞了洛安城的大道,可谓风光大嫁。 结庐草堂前所未有的热闹,宾客临门、高朋满座,大红喜字处处可见,张灯结彩,红绸高挂,鼓乐喧哗,一片喜气。 待花轿临门那一刻,鞭炮齐鸣,唢呐阵阵,锣鼓喧天,新郎三踢轿门,新娘由着侍婢媒婆的搀扶跨过火盆,步入厅堂,喜婆婆高堂端坐,一根红绸牵过新人彼此的手心,随着司仪的一声:“吉时到,新娘新郎拜堂成亲……” 礼成后,新娘送入了洞房。堂上的众人纷纷起身举杯恭贺,新郎齐笑煜面色淡然,嘴角勾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一一拱手回着礼。表面看上去与正常的新郎倌无异,只一件事――对于宾客的敬酒,他几乎来者不拒。 往日的李党一众损友自然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拼死地灌酒。一来二去,慕容棋瞧出了些端倪,瞥了眼与宴的‘情敌’――额尔木图,联想到自己即将也要这般由不得自身甘愿与否地接受所谓的御赐姻缘了结终生大事,不由心生同感戚戚然,索性抱上两壶酒,推搡着半抢似地带走了新郎倌,想借机好好开导安慰一下彼此。 顺便半报复地提醒阻拦不让离去仍执意要灌酒的众人:祁暮清、慕容棠、额尔木图三位今日来是特意替新郎倌做挡酒客的。 听得这话,本想灌新郎倌酒的众人兴奋了,当即领会了此中深意,迅速地转移了目标,得准了机会,抓住那驸马、还有两位准驸马叫嚣闹腾起来,卷起袖子往死里折腾,喝酒的理由千里百怪,只一点:三位既是甘愿做挡酒客的,那这酒非喝不可。 消息传到内堂女眷那,纵使东平、长宁听到心疼,当场气黑了脸,却也不好当着别人家的喜宴发作,莫可奈何地吃了个哑巴亏。 这头无比热闹,那边,濯园却是安静得吓人。 平阳面色如常地斜靠在榻上,手里拿着本诗卷却不翻,只静静地坐在那,半日不发一言。怜烟五婢瞧到公主的这样,虽担心不已,却莫可奈何,只得一声不吭地边上默默守着。 天色渐暗,众宾客酒足饭饱,渐渐散去。新房红烛摇曳,齐笑煜噙着一丝苦笑,从媒婆手里接过了喜称,挑开了新娘的盖头。由着摆布乖乖落坐在新床边,听着司仪的祝贺词,接过了合卺酒,仰首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众人的刻意围攻,烂醉如泥的祁暮清又一次被送进了平阳的内室。 经过先前几次,再瞧到酒气熏天醉得人事不醒的祁暮清,面对着摇扇一脸狐狸笑的慕容棋,平阳没了前几次的无措不适,显得很淡然,勾唇温和地浅笑道:“麻烦兄长了,待酒醒后,本宫自会说他,不许再这么喝酒伤身了。” 闻言,慕容棋微愣了下,收扇挑眉笑道:“弟妹果然识大体,嗯,但此次与先前几回不同,这次喝醉实乃是替手足兄弟挡酒所致,还望弟妹勿责备才是。” “哦,是嘛?真麻烦兄长,特意送到本宫这来。烦劳了,但天色已晚,今日就不请兄长喝茶了。” 话不到三句,就开口赶人。这毛丫头还真像延之说的――眦睚必报的小肚鸡肠。 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慕容棋自认倒霉,只得拱身行礼告了辞。 待对方离去,怜烟上前迅速将今日喜宴的种种告知平阳,听罢,平阳气得浑身颤栗不止,将案上的杯盏一下子扫落到了地上,好一个慕容棋,不显山不露水,说话做事更是滴水不漏,想到他日的命运,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这人留不得,偏轻易又不好杀得,她该怎么办? 抬首浅瞥了眼醉躺在床上的祁暮清,一丝杀意划过眼底,迅速消逝不见。平阳低首掩饰去此刻的表情,半晌,闷闷地开口道:“怜烟,你们都下去吧。今日,我就歇这。” “公主,怕不妥吧。这,万一传出去,可……” “慕容棋几次三番这样将人送来,你觉得:我们还需要顾虑甚么,在外人眼里,老早是说不清的了。” 怜烟怔了怔,福身回道:“公主,奴婢知道了,这就下去准备些醒酒汤,一会熬好了送来。” 平阳点了点头,待门扉阖上,瞪着床上的人又看了好一会儿,杀意在胸臆里叫嚣着,仅存的理智再渐渐消逝,伸手到榻扶手那摸了摸,从暗格里取出了把匕首。 烛光摇曳,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暗纹,水眸幽幽,淡瞟了眼绣床上侧躺的那位,眸底闪过一丝狠绝,慢慢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床榻边,‘唰’地一下,匕首出了鞘寒光乍现,怔怔地立在原地,仇人就在眼前,这一刀下去就可以彻底结束这段孽债。 手持利刃,平阳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着,祁暮清,就算一刀刀活剐了这厮畜,食其肉饮其血,也难消她心头彻骨入髓的恨意。 前一世国破家亡,亲人子女无一不死于非命。今生兜兜转转,心怀宏愿,妄图以蝼蚁撼树之力去改变那山河破碎随时可能国破家亡的命运,为此甚至不惜连自己都算计了进去,想到今生被她狠心送人的孩子,平阳悔恨不已,彻骨之痛。 一步步走到今天,无时无刻不觉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如今的她是累累伤痕身心俱疲,觉得这么活着简直是在活生生地折磨她、惩罚她前世的糊涂瞎眼,早已是痛彻心扉、生不如死。而她最该报复的人却……依旧好端端活着,且此刻正酣睡在床榻之上。 眼泪无声落下,平阳握紧手里的匕首,咬破丹唇犹不知,突地举起利刃想狠狠扎下去当即结果了。可最后一丝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父皇命在垂危,随时会……还有,皇兄离大位就差一步了。她一直以来的苦心经营不能就此…… “哐当”一声,匕首颓然落了地,冷冷寒光,像是讽刺着她的懦弱无能与胆怯!嘴角勾起丝冷讽,抑不住地笑出了声,心碎一地,她今生也许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妄图报复,惹不起至少躲得起,她明明深知祁暮清的秉性,却……走到今天,造成这样的局面,前世的种种不幸也许是旁人造成的,可今生的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谋划的,刻意接近仇敌,卖娇讨嗔,乃至身下虚情承欢……暗中蛰伏、步步为营,为达目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前世的她,一无所有。今生,怕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前世,尚有可以怨恨的。而今生,她恨谁?为了复仇,她赌上了一切可以用来博弈的,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为了复仇,她不顾一切,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前世,她被眼前的男人骗了一辈子,算计得一无所有,糊涂死于非命。今生,怕到最后,她是被自己算计得一无所有……她没报复到别人,如今,只是狠狠报复了自己罢了。 花荣大哥、齐夫子,本该是她今生可以择选的良人,是她自己狠心无视,一手葬送了大好缘份。追悔莫及,细细想来,如今的自己怕是也配不上他们了,除了嫡公主的头衔,她有甚么可以用来与之匹配的。 罢了,罢了,既是自己选得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默默地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抬首望去,夜幕下,一轮明月高悬,皎皎银光,繁星点点,凉风徐徐吹,就这样瞧了好一会儿,心头的伤痛才勉强平复了一些,敛帕轻拭去脸上的泪渍,回首漫不经心地淡瞟了眼绣床上侧躺的人,勾起丝冷冷地笑弧,慢慢踱回锦榻那,将矮案、书卷移开,挪来一床锦被、靠枕,熄灭灯烛,只留西角的一盏,坐在那又发了好一会儿怔,累及了,才倒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怜烟端着熬好的醒酒汤,小心地蹑着手脚推门进来。打眼一瞧公主和衣斜倚在榻上,锦被随意地搭盖在腿上,不远处窗户半开着,凉风阵阵。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托盘,小心地关好窗。回身左右瞧了瞧,咬唇蹙了蹙眉,莲步轻移过去,替平阳拉盖好锦被,正转身想离开时,余光瞄到地上的一件东西,心不由地咯噔一下,匕首,这不是先前花荣将军送公主的。 天啦!怜烟手捂住口,抑去那惊呼声,刚才……公主好好地将这匕首拿出来做甚么?不敢再细想,快步走到床榻边勾首仔细地瞧了会,看到骁武侯呼吸平稳自然睡得甚是踏实时,悬起来的心才稍稍安些。快手将匕首揣入袖中,在屋里来回又仔仔细细察看了番,方才吁出口气,小心地掩门离开。 待门外没了声响,屋里也没了动静,绣床上一直酣醉的祁暮清慢慢睁开双眼,眸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的醉意。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家里二货仔傻猫跑了三天了,心都急碎了,宝贝快点回来吧,祈祷!!! 第九十章 挑明 屋里恢复寂静,经过方才,祁暮清睡意全无,心瞬间仿佛被彻底硬生生挖空了般,只留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莫说疼痛,就连知觉都变得麻木。 如今的他――一个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行尸走肉而已。 生亦何欢,死又何哀? 孩子,那一幕血腥再次狠狠眼前晃过,纵使再冷情冷心,夜夜的噩梦纠缠,如影随从。叫人怎不心痛难捱?思及,祁暮清眼眶微热,以手遮脸,翻身朝里,努力平复自己再次乱了方寸的气息。 翻来覆去,无法再入睡,祁暮清只得起身推开窗扉,藉着徐徐凉风,冷却抚平这纷乱的心绪。 夜色微凉,万籁俱寂。银光泻地,一地的清冷与凄哀。 当真的孽缘怨债,偏他就是舍不得,更不甘心就此放手。 苦苦地煎熬,彼此痛苦地折磨。如沼泽泥潭般,越陷越深,乃至无法自拔。 闭上眼,深深地一声轻叹,纵使看透了,亦放不下,可笑,可笑……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情终情始,情真情痴,何许?何处?情之至! 昔日的盟誓情话言犹在耳,人近在咫尺,心却早已天各一方。 思及,加之先前那一出,祁暮清面色冷然,嘴角噙起抹浅嘲,一抹哀伤划过眼底,星眸黯然,这一刻彻底地顿悟了:纵使今生他舍了这一身皮囊剖开胸腹掏出心肺亲手交於她,只怕对方也不会领这份情。 明知如此,偏舍不得放手。既如此,从此,那就不谈情爱,只论其他。 想通了这一点,扭身看了眼榻上,随手关了窗,慢步走过去,落坐,俯身细瞧了会为之心碎如斯的娇颜,抑不住,嘴角勾起抹浅浅的苦笑。 就这么静静地注目了许久,突想到榻上睡终是不舒坦,忍不住地伸臂想轻轻抱起她,换个地方。不曾想,还未碰到对方,平阳已然惊醒。 “你?!祁……你想作……不,哦,你醒了,是嘛?那,我这就唤人,替你……” 瞧着对方的脸色数变,手足无措,前言不搭后语,祁暮清不想再次惊吓到她,收回手,立身低哑轻回道:“不必,既醒了,就别睡这了。” “呃……”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平阳一头雾水,甚是慌张。暗咬下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低首掩去此刻的无措,说道:“不用,这里挺好,也宽敞……天色还早,你,那里你睡着就好。” “不换地,怎怕我吃了你?” 平阳怔愣了下,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脸上顿失血色,不要,死都不要。水眸慌乱,纤指暗绞锦被,咬破了下唇犹不知。 背手立在一边,冷眼细细看清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祁暮清眸光黯了黯,抑制不住心头的苦痛,止不住地又暗暗冷嘲了自己一番。 也不想开口解释,索性错打错着,倾身落坐过去,由不得对方的意愿,将娇躯揽抱到怀里,亲昵厮磨了会,凑耳轻笑道:“春宵一刻,不换地,也行。” 说着,一手制住对方的挣扎,一手不规矩地划向腰际,轻掐了把,解开罗衣系带,俯身便啄吻过来。 平阳急红了眼,双手费力地推挡着,扭着身子想挣脱开,终不敌,想出声唤人,只怕是徒增羞辱。想着,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拼力推挡了却无效,情急之下看准那肩膀,索性张口狠咬上去。 闷哼一声,祁暮清停住了手里不规矩的动作,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划过眼底,眸光讳寞,抑不住,呵呵朗笑出了声,开口低声道:“小夜叉,还当你忘了,原还是牙尖口利。” 趁机挣脱箝制,往后缩到榻的最里面,衣衫半解,发簪卸去,青丝洒散,抵不住心头的酸楚,平阳咬唇啜泣出了声,泪湿娇颜,一脸戒备色地瞪视着祁暮清。 抬臂扭了扭隐隐作疼的肩膀,小夜叉这一口可是丝毫没留一点情面,咬得好!思及,嘴角勾着抹浅笑,祁暮清阴郁的心情居然大好,眯眼笑睨了对方一会,开口逗弄道:“是等我过去抱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祁暮清,好好的,你……你到底想做甚么?” “公主真是明白人装糊涂,两个字:要你!” 听到这话,平阳当下怔愣住,回过神后,娇躯止不住地颤抖着,拿起一边的瓷枕狠砸过去,怒叱道:“你……祁暮清,你无耻!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出去。” 祁暮清嘴角勾了勾,快手捞住瓷枕,瞧着气得脸红怒色的佳人,按抑不住笑了起来,回道:“好,我可以走。但我想顺便带走屋里的一件东西。不知公主可否割爱?” “甚么?随你!拿走,滚,立刻滚出去,本宫不想再见到你……祁暮清,放开我……你做甚么,放开……” “公主方才说了:随我,我要的那件东西――便是‘公主’。怎么,公主现下又反悔了。” 平阳怔了怔,扭着身子挣扎开来,想到自己被比作一件死物,心头一凉,凄哀痛绝,恨意顿生,因被对方打横抱在怀里怎使力也挣脱不开,怒极狠捶这冷血无心的厮畜,唾骂道:“祁暮清,你混账!疯子!深更半夜,你到底想玩甚么花样?” 由着粉拳一阵乱捶,走到门边,祁暮清方才停住了脚步,低首看了眼哭得快岔气的平阳,没来由地问了句:“还想与我闹脾气嘛?” “你?!” “小夜叉,今日且饶了你。还敢睡榻否?” “……” 再也止不住心头的恐惧与凄苦,如珍珠般的眼泪一颗颗夺眶而出,滑过面颊,偏就死咬着唇,拼力忍着啜泣声。 这一哭,祁暮清面色僵住,没了笑意,顿时慌了手脚。 “好了,莫哭了,莫哭了。我本只是想闹一闹你,都无心的话。平阳,莫生我气了,可好?” 闻言,平阳怔住,思及方才祁暮清的种种反常言行,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惶恐不安,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却又不知如何应答,只得低首继续啜泣。 祁暮清心微微一沉,撇开情爱不谈,连和平相处都无妄嘛?她当真恨自己到这般地步,非得杀了他才能解恨嘛?自己到底哪里恼了她? 孩子,不,孩子是后来的事情。从一开始,这妮子对他就充满了潜在的敌意。以前,是他迟钝没注意,只当是小儿女的心思,未加细思。如今,闹得今日这般田地,由不得他不细细思量。 想着,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平阳,你恨我,恨不得立刻杀了我,对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话却是肯定的。平阳没来由地心惊,抽噎了下,低首躲去对方追询的目光。 祁暮清也不恼,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将平阳揽到怀里拥在膝上,继续道:“我受够了猜忌揣测,不妨,今日,你我将话摊开了说,如何?” “你?!你先放开我,这样,这样如何谈?” 闻言,祁暮清眸光沉了沉,半晌,方才松开箝制,由着平阳缩躲到绣床最里面,心里止不住又一阵冷嘲,他若此刻想做甚么,岂是她可以躲的。如此刻意地防备,何苦来哉? “说吧,我到底哪里得罪过你?我们从第一次见面说起,如何?” 藉着层层锦被包裹,身子仍止不住地颤抖,平阳低首掩去此刻的情绪,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慌乱,拼力想着应对之策,奈何脑袋乱得很,空空一片。 “怎么?不愿谈嘛?” “没有,只是,我不知如何说。” 祁暮清眸光冷了冷,面色黯了黯,抑不住心头的纷乱,违心的狠话不觉说了出来,回道:“是嘛?还请公主如实回答,今日只要说清楚了,谈明白了,只要公主不愿,微臣以后不会再来骚扰公主。 呵呵,微臣那不靠谱表兄一句话说得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株,苦苦纠缠,反而徒增恨意,耽搁了彼此。 公主不愿意,微臣也不会腆着脸再来强迫……强扭的瓜,确实苦涩的很。微臣尝到了,乏了,倦了,不想再陪着公主玩这无可谓的猜谜游戏了。” 听得这话,平阳脸上血色尽失,头埋得更低,身子蜷缩得越发地紧,虽早已深知对方的无情冷血,可仍止不住地心寒不已。 瞧平阳这般,索性一剂狠药到底。 祁暮清装不在乎地笑了笑,继续道:“这赐婚,公主若是不满意,微臣绝不再强求。恕微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上圣体违和久矣,加之如今朝堂的格局,公主只需再忍耐上一些时日,微臣与公主的婚事自然就作废了,到时,各自婚娶,也无不可。 现下,微臣只求公主,今日可将一切说个清楚,道个明白。就算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吧……微臣不济,猜不透想不明,还请公主赐教。” 听得这话,平阳抑不住地苦笑出了声,轻嗤道:“你?!好一个‘明白鬼’,你太高抬我了,作废也好,也没甚么好说的了。都不作数了,你还想问甚么? 说的好听,公主,高高在上。他日,落架的凤凰,死都没个好死法。你让我说清楚道明白,我不知如何说。对于你们这些男人,尤其是你祁、慕容两家的,这天下的女人,莫说是一个公主,不管谁,只要你们想弄到手,哪个人阻拦得了? 皇家,公主,可笑,可笑的很。恨你,我哪里敢,哪里配。我只是别人玩剩的,只怕做鬼,也只能是个糊涂鬼。就算再活过来一次,还是个糊涂鬼。 我不明白,也没法说清楚谈明白。你让我说明白,可我想说的,就这些,祁将军,骁武侯,你可明白了?” “……” 闻言,祁暮清本还存着些许期待的心一下子荡到谷底,冷眸幽黯,面色阴寒,额际的青筋鼓起,突然伸手一把将平阳拽了过来,俯身压下,轻嗤道:“玩剩的?!原公主这么想,好,好,好!当真的好。” 话到这停了停,而后,轻扯出一个冷弧,继续道:“不,公主怎会是玩剩的?!微臣喜欢还来不及了,如公主所愿,从此必视之如珍宝。” “你放开,你想做甚么?话是你说的,言犹在耳。祁暮清,你说话不算话,反复无常,无耻卑鄙……唔……” 闻言,祁暮清寒眸冷了冷,勾着抹冷意的浅嘲,伸手抓握住对方推挡的手,倾身吻上去,既连好好相处都不得,如此这般,也好。 红绡帐暖,缱绻情乱。说是公子情深,实则:牡丹泣泪,女儿命薄。 作者有话要说:祁子的渣,如何,很渣吧,心狠嘴又笨,女主摊上这货,真心坑爹! 记得很多人问过,女主另嫁其他人,不就得了,你觉得有这货在,就算嫁了,怕也不得安生吧。 第九一章 隐忍 自那日后,祁暮清一反之前的躲闪消极比之难缠了许多,甚者与平阳摆出了一副死磕到底的态度。任凭你如何地拉长了脸儿不理,乃至言语尖刻之,皆一笑了之。 不管你如何发难,对方的反应皆是如此。那感觉就如同铁拳打在棉花包上任你使劲了力气却一无所动。时间日久,渐渐地,连身边服侍的仆婢们都觉得二公主对未来的驸马爷有时实在是刻薄得厉害,甚至有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的嫌疑。 某日清晨,祁暮清如往常一般早起,洗漱完毕后,即准备去西园里练剑。提着剑还未走到门边,像是想到了甚么,又拐了回来,蹑步掀帘进了内室走到床边,瞧到平阳双目紧闭好似依旧熟睡未醒的娇颜,腮晕微红,还有锦被外露出那白玉似的手臂,不觉心头一漾,遂倾身上去轻吻了一下额际,凑耳低喃道:“平阳,好妮儿,也只这时你才乖巧。” 说着,继而又轻轻啄吻了几下香颈,看对方依旧没反应,一只手不规矩地滑进了锦被里,吓得平阳再也装睡不下去,一个激灵,慌手乱脚地爬起来缩躲进了床内,锦被将自己裹得个严严实实,轻叱道:“祁暮清,你混账!!” 话到一半,抬首怒视时,瞧到对方一脸早知道的浅笑,立身背手看着她。一时怒极攻心,眼眶急红,抓起软枕砸了过去,唾骂道:“没脸的东西,滚……” “哦,既醒了,就该早些起来。园中散散,莫贪睡才是,当心身子骨睡坏了。” 听到这话,平阳气得身子直哆嗦,再想到祁暮清近日的种种得寸进尺,不觉颓然,身心俱疲,已无从应对这甚是棘手缠人的家伙。不争气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扭身咬唇啜泣了会,轻声幽咽道:“你……祁暮清,你到底想怎样?非我死了,你才放手,你才甘心……别碰我,不许你再碰我。” 突然这一出,祁暮清当即没了那虚应的笑脸,该死,慕容棋那混蛋,一点没用,还与他翻起旧账!这招哪里是甚么万灵丹?简直是夺命虎狼药!回头就拆了那丫的骨头。 手足无措了会,上前将平阳捞到怀里,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轻拍后背安抚,任凭她如何唾骂使性子,或是捶打哭泣,只得端着张浅笑的脸,不时嗯应着一两声,算是答复。 又是这样,撵不走,骂不滚,打不疼骂不羞。整个一二皮脸,真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平阳气红了脸,恨恨地咬了口肩膀见了血,方才松口,扭身不理。 碰了碰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肩膀,祁暮清暗自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明明按着慕容棋说的来得,怎到他这里就变味成这般? 想着开口深究的话,这妮子又得闹得个要死要活。他想过要试探出缘由,可几次失败的惨痛经验告诉他碰不得那禁忌,而且还有个夭折的孩子横在两人之间,既已决定花上一段时间用心来弥合修补两人间的裂痕,只得继续忍耐。 瞥了眼平阳微颤的双肩,伸臂不顾对方挣扎地揽抱到膝上,轻声诱哄道:“莫气了,小夜叉,我说错了,许是昨晚累着了你,你继续睡。可好?呃,不睡嘛?好,那就早些起身。” 听得对方甚是不要脸的这一番自说自话,平阳抬首淡瞟了眼,心一灰,垂下肩,已无力再去闹腾,由着他绞了个湿帕拭去脸上的泪渍,吩咐人进来侍奉她更衣盥洗。 细听里面闹得差不多了,怜烟方才端着粥食、糕点进来,一掀帘,打眼就看到祁暮清正拿着象牙梳不甚熟练地给公主挽发,公主垂着眼帘,摆着个脸儿,不吭声。 “戴这新买的金钗,如何?喜欢吗?” “那,这个?” …………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平阳冷着脸,眼皮子都懒得抬,由着祁暮清自己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去。 瞧到骁武侯这样,一边侍奉的婢女们互相瞥了眼,羡慕、嫉妒、乃至不值……不管之前有多大的仇恨,如今男人已如此低声下气乖乖认错,还想如何……甚觉公主的脾性倔得离谱。 放下端盘,怜烟蹙了蹙柳眉,抬手默默挥退一众侍婢,莲步轻移,近几步福了福,说道:“祁将军,万福。” 待对方抬手免礼后,走过去顺势拿过对方手里的象牙梳,扭身浅笑道:“祁将军,这事,还是奴婢们来的好,公主现不喜花哨的,挑素净的就好。前日的素白玉钗倒是不错,就用它,公主,可好?” “……嗯……好!” 平阳闷了半晌,总算开了口,应了句。说话间,眼眶犹红,瞪了眼祁暮清,思及慕容棋赤`裸`裸的警告,满腔的怨怒,却只得隐忍。 因一个没注意,象牙梳被夺走,祁暮清不好再伸手拿过来,只得背着手立一边去。 梳头挽发间,怜烟眉眼挑了下,状似无意地问了句:“祁将军,日头不早,今日怎还不见你练剑打拳?一会子,文昌侯要来的,莫耽搁了。” 说着,安抚性地拍了拍平阳的肩,递了个温柔的浅笑,算是宽慰。 话中之意:逐客赶人,还不走!! 祁暮清眸光黯了黯,俊脸一冷,沉默片刻,转身掀袍落了坐,沉声回道:“不急,平阳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这身子骨安能不弱?过去便罢了,从今日起,须改了。我且先等着,快些,莫耽误了时辰。” 怜烟先是一愣,回神后,牙槽一阵暗磨,恨不得掐断手里的象牙梳,真是个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偏皇后、太后早已发了话,算是暗中默许了如今的状况。 不用细想,也知道其中缘由,若不是陛下垂危,朝堂上下皆惶惶不安,各地藩镇势力蠢蠢欲动之势,其中又惟祁、慕容两家实力最为雄厚,甚为忌惮!万般无奈,惟有委屈公主,默许隐忍了这算是皇族耻辱的事情,否则,哪里轮到这男人如此猖狂! 平阳再也忍不下去,怒极,叱责道:“你,祁暮清,你欺人太甚,连这都要管,怎不索性拿个链子将我锁了?” “倒是想,若我离京之时,公主未改了这习惯,微臣到时必拿个链子将公主锁了一并带走。” “你,滚,说要走,为何就是不走?一直赖着作甚?滚,快滚!” 平阳当即哭岔了气,抓住梳妆台上的物件就丢,管它甚么,一股脑地丢了过去。 怜烟暗暗握紧着手里的梳子,扫了眼落了一地的东西,微微叹了声气,抬首还未来及开口相劝,却被祁暮清的一眼饱含杀意的冷瞥吓得一身冷汗,左右权衡之下,只得默默福身退了出去。 “每日这般闹腾,到底是哪里不对,我有哪里招惹了你。不管如何腆着脸来说道,你依旧如何哭闹不休,整日摆着个脸儿,难道当真心里早已有的是别人,我只是公主从头到尾利用的棋子,不成?” “……你,你,滚,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瞧你这般哭闹不休,哪里还是那甚么贤女美眷,分明是……”狠话到嘴边,牙槽一阵暗磨,生生又给噎了回去,只得软话道:“小夜叉,真真的女夜叉,好哭鬼,大泪包,蛮横不讲理。以后,我吃菜都省了盐钱儿。” 听得这话,平阳脸色一白,彻底气绝,想到之前的委屈,索性哭他个黄河泛滥,天昏地暗。 哭得祁暮清是一个头两个大,快手将佳人捞到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得闷头认着错。 “我听人说:眼泪是有限的,当心哭瞎了眼。” 又是一句狠咒,面对如此厚颜的混账家伙,纵使满腹的心计,此刻也无法施展。平阳只得忍下这口怨气,敛帕拭尽脸上的泪,愣愣地坐那,由着对方拙手替她卸补哭花的妆容。 经历前世的欺骗,不管祁暮清如何温柔浅语,同样的蠢事,她绝不会犯第二次。她哭,她闹,只是想逼走这男人,最好此生不再相见!她不想再继续下去,她累了,真的累了……眼前的男人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越是对她温柔体贴,她越是害怕,越是憎恨,只会越陷越深…… 外边,慕容棋透出窗缝的间隙瞧了全程,啧啧,臭小子一点不笨,学得不错,当然也是他这师傅厉害。另外,看不出楞小子可真能忍的,要是他遇到这么个泼辣哭包,老早甩袖子摔门走了,哪里受的这份闲气。唉,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放心了。 不过,啧啧,平阳小美人哭起来倒是有几分别样风情,确实娇弱惹人怜的紧。可惜,这种娇弱美人儿,也只那臭小子消福得起哟。羡慕嫉妒恨……各种不爽,看到臭小子美人在怀,转而想到自己,不由面色一黑,霄灵郡主,饶了他,无福消受的很。 不能束手待毙,是该到他出手解决自身麻烦的时候了。 思及此,慕容棋勾起抹讳寞的浅笑,轻手掩好窗扉,回身挥开折扇轻摇着,举步慢慢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想破了脑袋再写,揣测揣测,tat越写越觉得智商有限,我快被逼疯了,朋友说:你是活该,自己挖坑埋自己,~~o(>_ _<)o~~ 豁出去了,挨个亲嘴,香啵~~~至于潜水君们,→_→先不管了,出来再说…… 另外再感谢一下:8606161,849971,443927几位的地雷,咳,俺现在才道谢,那个,下次还是省着点,看文多好,一个地雷看好几章节了。不过,还是谢谢~~~信子爱乃们,爱乃们,我奋发努力,一个月内,努力快些完结旧的,开新的坑,新坑会欢乐很多哒~~~~ 第九二章 面首 一日午后,暖阳温煦,徐徐清风,天晴气朗。因久不出房门半步,怄不过紫鹃连番的劝将,平阳只得出来散散园子、晒晒太阳。 卧病缠榻久不动弹,还没走多大一会子已然轻冒香汗,腿脚感到阵阵酸麻不适,微微喘息,甚有些吃力,偏又不好拂了旁人的心意,平阳敛帕拭了拭汗,轻咬了咬唇,只得挨着暗暗放慢脚步。 没一会儿,怜烟瞧出了不妥,遂命人移来步辇,想让平阳坐着瞧风景。 轻瞥了眼那步辇,平阳微蹙了蹙眉,立足抬眼前后看了看,启唇道:“不用,还是走走的好。才几步路,唉,紫鹃说得对,再那么躺着,非生锈了不可。再走走吧,对了,怜烟,凝菊斋的菊花还开着嘛?我想去瞧瞧,上次没去成,可惜了。” “……呃,先一茬已经陆续谢了,可,晚菊却开得正盛了,前日公主吃着说喜欢的那清菊糕就是秋月采的那晚菊花瓣磨成粉揉到面里现制得。” 闻言,平阳勾了勾唇角,笑道:“哦,那就去瞧瞧。” 怜烟点了点头,回道:“嗯,公主慢些走,奴婢来扶你。”说着,轻轻抬手挥退抬辇的众人,又暗使了个眼色给冬梅,令她绕路先行去准备。 一路慢行到了凝菊斋,看着眼前细致的布置,平阳勾唇浅浅笑了下,四下瞧了瞧,心里那说不出的滋味儿,就是在凝菊斋赏宴的那日,她狠下心肠来擅自替齐夫子决定了终生大事,将他的心毫不留情地击了个粉碎。也是在那一日,她的心彻底死了个透透,如一潭死水般,再无半点涟漪。 底下的一切如她预料般地上演着,只一件事出乎她的意外――祁暮清。这混账对自己的态度几乎突然地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且频频出招令她措手不及,甚感屈辱。 怜烟瞧公主站着那半日没动静,怕她又胡思乱想平添忧愁,遂上前几步,挽扶住她落了坐,轻声宽慰道:“公主,瞧,这花开得多盛。” 平阳轻扯了下唇角,幽幽地呢喃道:“梅兰竹菊,花中四友。梅之傲、兰之幽、竹之坚、菊之淡,细细想来,惟菊最得本宫的心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像极了,如此那番,挺好!挺好……” 看着公主触景伤情的模样,唉,就不该快嘴随意答应了公主,还提前准备……真是个馊主意! 怜烟暗暗地悔得个肠青,银牙咬了咬唇角,半晌,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轻笑道:“公主,前些日子奴婢们闲来无事就排了一出献寿舞,想在太后寿辰那日讨个赏来。呵呵,可……可怕排得不好,公主今日难得出来,不如替奴婢们看看可好?” “哦,是嘛?日子过得真快!你不提,我都忘了这等大事。该打,着实该打。皇奶奶的事情马虎不得,那就瞧瞧吧。” “好,可是……公主,奴婢们图个方便,往日都在水月亭排演的。乐器物什也都放那了,现下,估计正在排着。公主,不如我们直接去那看!” 闻言,平阳轻蹙了下柳眉,抬脸瞥了眼怜烟,当即明白了这妮儿的心思,微微颔了颔首,笑道:“好吧,听你的。” 得了首肯,怜烟趋前几步,扶起平阳,还未走到门边,却被外面的通传声打住了脚步。 “寿安公主到!” 众人不觉一愣,寿安公主?!不是吧,今日起了哪一阵邪风?居然将这超难打发的主送上门来。思及此,在场的众人无不蹙眉头疼。 寿安公主,乃懿太妃所生,自幼聪明伶俐,甚得先皇的宠爱。在先皇的一众儿女里,长得算最拔尖的,只可惜,放眼天下,没一个男人愿去招惹她。只因一件事:寿安公主作风实在放`荡的厉害,早早出家做了女道士藉此来逃避婚姻也就罢了,可实际上,那修行的道观里蓄养了男宠无数,这还不够,寿安公主经常还罔顾女儿家的身份,公然去那些烟花楚馆地玩乐纵情…… 虽严重损害了皇家的颜面,可不知是何原因,先皇与当今圣上对此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眼,装聋作哑的很。不过,好在除了这特殊喜好外,其他方面,寿安公主还算勉强规矩。 但出自这原因,皇亲贵眷们行事交际上大都皆绕着她走,唯恐沾了甚么腥味。而寿安公主自身也不屑与他们这些贵戚来往,这些年,也就勉强相安无事。 若是缺啥少啥需要啥,往日里她也只随意打发个人来吩咐一声便可。可今日,到底是哪里不称这祖宗的心,她居然亲自登门,还点名要找二公主殿下。 正在众人干瞪个眼彼此互觑时,只听外头有人笑声由远及近,道:“哟,瞧瞧我的冉儿好侄女,我还没到门口,就在这候着了。真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呵呵,都免礼吧。这不是宫里,没那些破规烂俗。” 话音未落,寿安公主人已到了跟前,一身素色烟青罗纱道服,束莲花冠,面似满月,眉似黛,岁月给予她充分的宽容,那风情好似一坛陈年佳酿令人只觉甘醇回味无穷,恰是仙娥踏云来,真真的妙人尤物也。轻笑着携起平阳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说道:“几年不见都出落得这般亮眼了,唉,不是前日进宫里找母后说话,我还不知道你搬来濯园住了。也好,宫里死气憋闷的,却不是休养的好地方。怎么?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平阳愣了愣,低首掩饰去那份不自在,就着对方慢步落了坐,噙起抹柔美的浅笑,应道:“嗯,好多了,谢姑姑关心。” 闻言,寿安摆了摆手,蹙了蹙眉,撇唇道:“唉,这温吞的性子,当真像极了我那短命的皇嫂,所以,才给别人欺剩下来。” “……” “我听说了,虽说我早在世外,不掺合京城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可,唉,亏得你忍得下这份闲气,怎么?那些男人谈不妥搞不定的事情,就来折腾我们这些做女人的。 冉儿,这事姑姑得说说你。怎能让一个男人骑在自己头上撒野,你好歹是一个公主,我大夏朝堂堂的嫡公主,怎可轻易给个俗男人欺负了?也别问我如何知道的,我知道这事后,回去我就准备了,唉,让我好一阵子忙活。 总算昨个这事让我给办成了,呵呵,既然他们让你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哪天被个不长眼的给抖落出去,毁了你那难得的好名声,还不如这般的好。姑姑我呀,今日来,是给你送美来了。” 话说到这停了停,寿安端起茶盏抿了口,抬手击了两下掌,待门外候着的一众人进来后,方才继续开口道:“瞧瞧,这些人都是姑姑细心挑选买来的,保证都是干干净净的雏儿。呵呵,瞧着哪些中意,就都留下来身边伺候着。看你整日愁眉不展的样子,该有一些称心贴己的人,好好滋润滋润……” 说着,拍了拍平阳的手背,一副长者的善解人意。 弄明白了这祖宗姑奶奶的来意后,平阳及怜烟一众侍婢无不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半晌,平阳堪堪回得神来,脸颊唰地一红,水眸闪了闪,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佯作样子,端起茶盏慢饮了口,轻声回道:“谢姑姑关爱,平阳一直很好,这个……还是不用了,我这女眷甚多,也不方便。” “怎么,这些都不称你的心。那你告诉姑姑,喜欢甚么样的,姑姑再与你挑去。” “呃,不必,真的不必。我……不需这些。” 闻言,寿安眯了眯眼,当即看出了平阳的心思,抬手轻轻挥退一众男子,倚回坐,翘起腿,笑了笑,端起茶盏,吹了吹茶面,说道:“哦,原来是妮儿害羞?还是,怕祁家那臭小子追究?还是觉得姑姑这般的女子这般言行的着实入不得眼,不屑与之为伍?” 平阳甚是尴尬,勉强勾唇轻笑了下,回道:“没有,姑姑的这份心意,平阳记在心里了,可这人,确实不能收。” “人,我既送来了,断没有再带回的道理。该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寿安长这么大,送出去的礼还没有人敢退回过,你不收也得收着。” 撂下这话,寿安公主袍袖一挥,丢下茶盏,气哼哼地走了。 留下一屋子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得原地傻傻干瞪眼。 过了好一会子,怜烟才勉强回了神,抚了抚明显受了惊吓的心口,瞥了眼外头的花红柳绿,瞅了眼公主明显变了色的脸,莲步轻移,凑身轻轻安慰道:“公主,不能退的话,那就暂时留着吧。” “……啊……不行,万一……” “没有万一,人是寿安公主她擅自送来的,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姑奶奶的脾气。奴婢瞧着,选来的人确实各个俊俏的很,留着吧,摆在那,都赏心悦目的很。” “……” “放心,安置哪,奴婢已经想好了,公主就莫再管了。走,咱们去水月亭看排舞去,这事才是当口最关键的。” 说着,怜烟浅笑着,扶起平阳,慢步走了出去。哼!这次,非要那醋坛子混账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次够祁暮清喝一壶的,丫的,各色娇滴滴的嫩小白脸,有没有? 第九三章 祸事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黄昏时分,出门办事本该晚归的祁暮清却早早地回来了,翻身下马后,黑煞着脸,一路疾步去了内院。 待一脚跨进了门,瞧到那抹倩影,祁暮清却突然刹住了脚步,攥了攥拳,闭上眼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静静地立在那好一会儿,阴沉的脸色才稍稍缓了缓,一身的戾气也勉强压了些下去。 递了个安抚的眼色给怜烟,轻轻抬手挥退一众侍婢,平阳勾起抹恬淡的笑靥,慢步走到对方跟前,轻声问道:“你回来了?不是说今晚有宴请的嘛?怎这么早……”说着,上前替祁暮清解开披风的系带,回身收好。 祁暮清微怔了下,下颚紧了紧,没有吭声。星眸黯了黯,蓦地,几步上前,一把将拿着杯盏正准备倒茶的平阳打了个横抱,进了内室往绣床而去。 平阳先是一愣,回神后,气得直捶对方的胸膛,羞急地怒道:“祁暮清,先放开,本宫哪里又恼了你,你直接说便是。这番一声不吭的,你……天还未黑,你不要这脸面,我还……祁暮清,本宫命你立刻放开……” 闻言,祁暮清眸色一红,阴寒下脸,一手扣住平阳推挡的双臂,没有半分温柔地撩起裙摆,拉开亵衣,没有任何前戏的直接冲撞了进来,疼得平阳身子止不住地一阵微颤。 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平阳咬紧唇,冷冷地瞥了眼祁暮清,一行清泪滑过颊际,扭首躺平,不再多做无谓的挣扎。 看到眼泪的那一刻,祁暮清脑中叫嚣的杀意如遭遇了一场冰雨,迅速冷静了下来。理智慢慢回炉,面色晦暗,有懊恼、有悔意……瞅到平阳脸上的绝望灰心时,方觉慌了神,抽出身,将她小心地揽抱到怀里,慢慢啄吻去平阳的眼泪,不停呢喃说着抱歉。 经这一出,平阳没了丝毫的惶恐害怕,一边狠捶着祁暮清,一边甚是绝情地唾骂道:“混账,禽`兽不如……有本事,你索性今日直接杀了我,也好过这一日日生不如死的折磨。祁暮清,你再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就死给你看。这么活着,不如死了的干净……放开我,放开……” 说着,狠狠推了对方一把,快手拔下头上的金簪顶住了自己的脖颈,一会儿,一缕血红溢出。 祁暮清当即慌了,哪里还有起先的那几分狠劲。经历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他早已清楚得明白这女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份量,也正因如此,他不甘心放手,方才造成今日的尴尬局面。 “别,冉儿,好冉儿……是我气糊涂了,放下,快放下那簪子……。” 平阳死咬住唇,往绣床内退了退,眸光狠绝,回道:“别过来,你要敢动一下,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出去,给我立刻出去。” 唯恐她真的伤了自己,祁暮清只得先起身离开床榻,一边出声轻轻安抚着平阳,一边慢慢往后退,并伺机准备夺下她手里的金簪。 待对方离得远一点时,平阳抑不住心里的哀凉,眼泪决堤似地滚落下来。 恰此刻,祁暮清抓准了时机,一个闪身,迅速夺走平阳手里的金簪,将对方死死抱在了怀里,任凭她如何捶打哭闹,就是不松手。 “我错了,不该甚么都不问就……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冉儿,好冉儿,你原谅我,好嘛?这事任凭谁知道了,也没法子冷静。莫哭,求你!莫再哭了!是我混账,你骂得对,好嘛,别再这般吓我。” “吓你?!我哪里敢?这事?!甚么事,你方才的作为,根本……你把我当成了甚么,前一刻喊打喊杀,下一刻又苦苦哀求,好似我做错了事情一般。祁暮清,你枉做男儿。” “我……就算我说,你哪次又肯乖乖回答的?京城纷纷传言:你今个收了一众……我的脸面早没了,何谈其他?” “你?!别人说甚么,你就信。我说甚么,你都不会信。那还问什么,你心里不已经给我定了罪。好,既如此,我今夜就……” “你敢?!” “怎不敢?!你可以物色别家女儿,为何,我就不能琵琶别抱。反正,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这般的……” “住口!!” 不愿再听这些绝情狠话,祁暮清倾身狠狠吻住了对方的口,纵使被咬破了唇,血味弥漫开来,亦不放开。 待对方的挣扎放缓乃至休止,方才慢慢松开紧箍的箝制。试探性地慢慢解开衣衫系带,小心翼翼地啄吻着每一处,轻捻慢拢逗弄着,待对方情`动抑情,方才慢慢倾压上去。 一时旖旎无限,待云消雨毕,如往常般,祁暮清将平阳揽到怀里,依偎了会。方才抱起她去通室沐浴,而后再打横抱回来。随后取来柜里的药箱,垂着眼睑,小心地替平阳上药。 平阳扭着首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悲怒来。祁暮清面色僵了僵,唯恐今日之事留下不该有的后患,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打破沉寂。 “这次是我的错,最多……最多,下次,我乖乖束手,由着你这么来一次。算彼此扯平,可好?” “……” “不回答,那就默认了。好吧,下次,我……” 闻言,平阳急红了眼,怒叱道:“祁暮清,你……你无耻。你明知道,这……横竖都是我吃亏,你……别得了便宜,还……” 瞧到她怒气绯色的脸,祁暮清面色转好,揽臂拥到怀里,凑耳轻笑道:“还,还如何?冉儿,莫气了。可好?” 平阳冷冷笑了下,轻嗤道:“雷一阵,雨一阵。我懒得理你这疯子,狠起来,要人命。好起来,甜话箩筐都装不下。虚伪……今日的事情,我会记着。至于寿安姑姑送来的人,我原是想明日就打发遣散的,如今,哼!你不信我,我索性……” 祁暮清黑眸黯了黯,勾了勾唇,回道:“嗯,这事我的不对。先前是气糊涂了,不然,也不会轻易上了外人的当。以后,离你那所谓的姑姑远些。 你这妮儿,就算给你十个胆儿,也不敢蓄养那些脏玩意。我不该来责难你,而该直接解决了外面的那些麻烦。这次便罢了,若再有的,那些脏玩意,我会一并剁碎了喂野狗!!” “……” “冉儿,先莫提这些,你可知道陛下的身体……就在这几日了。我看这阵子,你还是搬回宫里去住妥当些。” “祁暮清,你胡说甚么?若是这般,我早就该知道,又何须你……” “我说的实话,不信,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丫鬟侍监。” “……你的意思:他们一直瞒着我一个人,你们其他人早就知道了。” “不然,也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给嫡公主送那些脏玩意吧。” “祁暮清,你到底想说甚么?” “新皇一旦登基,你就不再是最尊贵的嫡公主。以后的地位处境,你当真没想过?” “这是我的事情,无需你来管。总之,你别想我嫁给你。” “呵呵,我只要保证:今生你是我的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 平阳给堵的个面红耳赤,银牙暗咬了好会儿,扭身轻唾了口,不愿再理。想到父皇的事情,一把推开祁暮清,冷着脸,整了整内衫衣裙,披上外衫,趿着鞋,推开门,唤来怜烟,直接去了西偏厅。 祁暮清瞧到也不恼,一脸浅笑着看着她开门离开。待内室门掩上的那一刻,祁暮清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思及下午那迅速蔓延的那些闲言碎语,眸光黯沉了下来,哼!居然敢算计到他的头上,最好别让他查出背后谁捣得鬼? 西偏厅内间,平阳冷着俏颜,慢慢落了坐,抬眼直直地看向怜烟,注视了许久,陡地一挥袖扫落了案上的杯盏,眼眶微红,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轻叱道:“怜烟,你可知罪?” 怜烟当即懵住,有些茫然无措,但在瞧到公主眼里的泪光时,顿时明白了过来,咬了咬唇,伏身跪地回道:“奴婢知罪,可……明明,公主是哪里得知的?呃……是他,可,奴婢们是怕公主伤心,才……不,终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 祁暮清说的话居然是真的,平阳甚是恼火,狠拍了下桌案,怒道:“若那人说,你是不是继续想瞒着我,直到……哼!你好大的胆子……” 怜烟脸色一白,眼眶红了红,轻咬了下丹唇,话在喉里转了转,终没有吭声。 不安彻底得到了证实,平阳微微抬首,拼力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身侧的手暗暗握紧,心如刀绞,许久,悲伤的情绪才慢慢缓和过来,扭身敛帕拭去眼角的湿意,眸底透出难掩的失望,喃喃轻语道:“怜烟,说我是公主,实际上只是层层金笼里关着的鸟儿,还是只瞎眼鸟。你说:对不对?” “不,公主,奴婢没有这意思。因小主子没了,公主身子又虚……皇后娘娘、太后怕公主再知道这事会更伤心,便命大家须……奴婢……奴婢,奴婢万死。公主,你身子刚养好些,万莫伤心,再弄坏了身子……” 闻言,平阳僵愣了片刻,幽幽一声轻叹,回道:“也不能全怪你,你到底也是为我好的。” “……” “罚去你一年的岁银,以后任何事情都不得再瞒我。记着,你效忠的主子只能有一个,若是再如此,本宫身边留不得这样的人,也绝不会再手软。此事就到这,起来吧。” 听得这话,怜烟身子怔了怔,半晌,含泪伏身叩谢道:“谢公主,奴婢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魂。只要你用得着奴婢,粉身碎骨也甘愿。奴婢……” 思及过去种种,平阳蹙了蹙眉,微有不忍,遂站起身来,往前几步,亲自搀扶起怜烟,勾起抹温和的笑靥,柔声轻语道:“我今生又怎离得了你,你可是我的福星,救星……傻丫头,莫哭了,也怪我急,来,快把眼泪擦一擦,否则回头又得给那四个丫头取笑了。” 接过平阳递来的丝帕,听着她的安慰,怜烟眼泪掉得越发凶起来,闷声低首抽泣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幽幽地回道:“笑就笑吧,又不是一天了。” 闻言,平阳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今日就到这,明日收拾一番,我要进宫一趟。” 怜烟难掩讶异,水眸闪了闪,咬了下唇,默默地应了声:“是,奴婢遵旨。” 平阳瞥了眼对方,微微笑了下,说道:“母后、皇奶奶那,我自会去说。你安心办事即可,也难为了你,两头难做。” 听得这话,怜烟不觉心头一热,眼眶泛红,呢喃道:“谢公主……” 平阳点了点头,伸手安慰性地拍了拍怜烟的肩,兀自往外走去,到了门边,扭身轻语道:“对了,那些送来的人明日就都遣了吧,原想着不是甚么打紧的事情,现在思来,留着总是个祸害,谁知道那里头……唉,同宗同根未必同心!也罢……你去吧,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去休息。” 怜烟蹙了蹙柳眉,心里有了数,福身应了声。正想告退时,却突然想起了甚么,近几步拉住公主到门后,凑身悄然耳语道:“公主,白萱今日来说:小世子可乖了,尤其笑起来,那眉眼可俊了,特讨姑婶们的欢心。” 平阳面色淡然,状似不上心的样子,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轻划过眼底,微微颔了颔首,淡淡地回了句:“那就好。” 话未完,平阳顿感浑身乏累,轻抬手挥了下,便举步慢慢离开。 孩子,近在咫尺,却无缘得见,这就是她今生疯狂复仇的最大代价。悔之晚已,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她只能朝着既定的轨迹,一步步走下去,绝不能回头,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怜烟默默地立在门边,瞧着公主明显落寞哀伤的背影,却是爱莫能助。 作者有话要说:算本文的肉末了,我一直不敢写渣男与女主的那啥……怕大家反感…… 这文写到今天,我是身心俱疲,还有,唉,卡文,极其痛苦的卡文,真是自虐,自虐呀,我也后悔,无时无刻不悔得肠青!!真该写爽文复仇的,唉…… 第九四章 机缘 翌日,平阳早早起了身,洗漱进食后,坐到妆台前,由着怜烟来精心细致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件水湖蓝软缎束染花高腰襦裙,外穿同色对襟湘竹叶暗纹半臂,搭了条滚雪细纱镂花帔子,足着云尖高跷风头堆绣履,挽垂鬟分肖髻,一支烧蓝点翠金步摇斜簪发鬓,清丽芙蓉玉娇颜,甚是温婉动人。 平阳对着镜子细细审视了好一会儿,站起身来又前后慢慢打量了番,方才立身勾起抹个柔美的恬笑,问向边上立着的一众侍婢,道:“如此这般,父皇见了可会欢喜?” 闻言,众人不觉一愣,互相瞥了眼对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将目光纷纷投注到为首的贴身五婢那。 紫鹃勉强勾起抹轻笑,近几步,伸手小心地替公主整了整衣衫,抚平那些几乎细微的褶痕,柔声笑语道:“好看,怕那仙女也比不过,我们家的公主如今出落得真真是个大美人儿了,奴婢瞧着都心喜,更何况,是陛下……” “呵呵,你这甜嘴,就知道调侃我。那就这样了,凡雁,糕点可备好了?” “早备妥了,都是陛下爱吃的。” “好,那走吧。” 由着紫鹃的搀扶,平阳慢慢步出屋,走出内院,上了步辇,到了濯园西偏门那,换上辆红幨朱轮马车,直往皇宫而去。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濯园北苑,祁暮清与往常一样,正在园中习武练剑。慕容棋也老早准时准点过来蹭食,美美饱餐一顿后,遂到一边的凉亭里,一手摇扇,一手执着香茗,翘着二郎腿,一把软骨地歪斜在软榻上,甚是逍遥快活。 不时抬眼瞄一下祁暮清的挥汗如雨,时间一久,不觉有些索然无味,遂开口打破沉寂,说道:“我说兄弟,我刚才去了趟内院,怎么没见到你家平阳那妮儿?嘻嘻,不会是……” 话说到这,停了停,爬起身来,顺手从石桌上捞了个苹果,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张嘴“嘎吱”一大口,语带含糊地继续道:“是不是去那些新美人儿那了,兄弟呀,我听说那些美男儿各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俊俏的很哟……喂,小子,你疯了!也不说一声,就提剑杀过来……” 眼看着剑又要砍过来,慕容棋赶紧挥扇格挡住,就着一个甚是狼狈的滚身,翻身出了凉亭,飞蹿几步,未得喘气,剑又从后背砍了过来,连连几个躲闪,抓到了一丝空档,借机奋力挥扇向前一击,祁暮清一个回身空开,就这样,你来我往,与往日一样,练将了起来。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祁暮清招招杀意,一点都不留情面。慕容棋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难得的正经色上了脸,虽没祁暮清那么的轻快迅捷,但一招一式也不带含糊的,如此一来,一时不分上下,陷入了胶着状态。 酣斗了会,因平日里疏于练习,体力到底比不得每日苦练不缀的祁暮清,瞧到对方一副不揍他决不罢休的狠样,慕容棋没则,只得认了怂,挥扇虚晃一招,趁着对方大意的空档,赶紧提气,一个纵身飞跃,连连几个起落,落在了离祁暮清一丈远的石凳旁,拱手作揖道:“好兄弟,我认输,罚就免了吧,回头,我最多向平阳弟妹好好赔罪就是。” 闻言,祁暮清冷哼了声,立身收剑入了鞘,轻嗤道:“此事已过去,休得再提。再提,当心你的舌头。” 慕容棋俊脸黑了黑,提袖拭了拭额上的汗,摸了摸鼻子,无奈闷哼道:“知道了,怎么?昨天还一副要拆了你家小美人的狠样子,今日又……为兄只是好奇,才多嘴问了下而已,也是关心你呀,臭小子,你哪里都好,就男女感情这,像个棒槌……唉,打个比喻,啧,又黑脸。唉,我这做兄长的可真命苦。 好吧,我以后可以不再提,但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家小平阳昨日是如何与你说的?如何叫你这暴躁小子熄火的?只要告诉我,我保证以后连一个字都不会再提。” 说着,一阵挤眉弄眼,很是欠揍;笑得好似那偷了腥的猫儿餍足地舔着爪子,甚是悠闲地整了整乱了地衣衫,回身拂了拂石凳,就地落了坐。‘唰’地一下,挥开折扇惬意地摇开。 瞧到对方如此厚颜,祁暮清剑眉拢起,俊颜微寒,一脸的警告色。即使这般,偏慕容棋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死样,思及之前他的数次相助,一时也不好拂了兄弟的心意,只得提剑落坐到一边,脸色可疑地红了红,冷声闷哼道:“没那回事,可能被当枪使了,总之,那妮子没这胆儿,是场误会。” 如此语带含糊,慕容棋来神了,不怕死地追问道:“哦,你怎确定?来来,一字一句,前前后后,仔仔细细说来於我听听?” 闻言,祁暮清剑眉竖起,当即黑煞了脸,磨牙道:“得寸进尺,有时间管我的闲事,还是看看自身?” “呵呵,呵呵,莫气,莫气……说着玩的,唉,不用你细说,我也能猜到。你小子必是揣着一肚子火啥都不问,上来劈头盖脸就给了你家小美人一顿排头吃,但,平阳那妮子也不好惹,必是一场滂沱泪雨瞬间浇灭了你小子的熊熊怒火,接着,你小子又是打拱又是作揖,哈哈,方才回神许是作了外人的道……呵呵……嘻嘻……这个、那个,一番蜜里调油后,必是啥都说清了。” 几乎猜个中,祁暮清彻底黑了脸,身侧的铁拳握了握,瞥了会那副笑得甚是嚣张得意的脸,想到当前的要紧事,终还是狠下了这口气,咬牙闷气道:“算你说对了,妮子今日进宫去了,怕要几日才回来。” “啧啧,小子,你可真会转移目标靶子,倒打一耙的本事真不是吹得,为兄佩服哟,这点得跟你好好学学。嗯,这样,你家小平阳肯定不会再与你为那种小事生气。 呵呵,早说不完了,唉,你说:这寿安公主素来不与皇家族亲往来,怎突然好好地送美上门,这闹得是哪一出?就为让你小两口拌几句嘴红个小脸?!只为这个,伎俩小了点,怕是……呵呵,嗯,呵呵,有意思了,实在有意思呀。” “知道了甚么,就快说,不说,就滚。” “啧,你小子,唉,这事不用你管了,为兄替你揽了。你小子拙嘴笨舌的,还是歇着吧,昨天那几个多舌碎嘴的,你小子那几下子,啧啧……怕是得躺上一年半载啰,唉,说你甚么好?算了,过去的就不提了。 嗯,小平阳知道了也好,那妮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外人轻易捞不到她好处的。倒是你,啧啧,太嫩,还得继续修炼。” 说着,慕容棋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一副情圣高手前辈样,摇头晃脑地甚是得意。 闻言,祁暮清面色一红,不觉羞恼,牙齿里蹦出个字来:“滚……” 皇宫,安昌殿,内殿,南边靠窗锦榻上,瞧到许久未见的宝贝女儿,圣献帝慈蔼地笑得个合不拢口,举箸连连品尝了好几块糕点,方才作罢。由着平阳亲自的伺奉,就着杯口轻漱了下口,接过茶盏慢饮了数口,满足地一声轻叹,伸手拍了拍平阳的手背,笑道:“好孩子,瞧到你这般,父皇就安心了。糕点不错,很合朕的口味,亏得冉儿还记得。” 平阳嘟了嘟嘴,伸臂抱住圣献帝的腰,撒了会娇,喃喃地回道:“这是孩儿该做的,父皇,一阵子不见,越发的年轻英武了。” 闻言,圣献帝朗声哈哈大笑开来,回臂揽抱住平阳,取笑道:“告诉父皇,在哪里偷吃了蜜糖,到父皇这里来寻开心了?” “孩儿说的是真话,不信,可以问高公公?” 边上侍奉的高公公先是一愣,抬眼瞄了瞄父女相处甚是和乐的皇帝与二公主,拱身回道:“回陛下,二公主说的确是实话。” 圣献帝眉眼含笑,说不出来的舒心开怀,拥着平阳轻晃了几下,笑道:“哈哈……好你个刁嘴妮儿,罢了罢了,你这孩子,唉,就知道寻朕开心。”说着,伸指点了点她的俏鼻,一脸的慈爱。 闻言,平阳发了会娇嗔,很是不依,父女俩依偎着,又说了些贴己话。 余光接到高公公的暗示,平阳勾唇笑了笑,小心地端起侍婢托盘里的药碗,柔声道:“父皇,该喝药了,一会,平阳扶你出去走走。” “唉,你这刁奴,知道朕不喜喝药,偏趁着冉儿在时,端给朕。啊……冉儿,乖儿,朕现在高兴,可不可以,过一会再喝。” 平阳板起脸来,佯作生气状,轻嗔道:“怎父皇想耍赖不成?还是孩儿的脸面不够,父皇非要母后来,才肯乖乖将这药喝了。” “你?!你这孩子,好好地提……从哪里学来的?朕不信这苦药你会乖乖喝?” 瞧到向来威仪的君王像个孩子般躲起药来,平阳伸手调皮地点了点帝王的鼻尖,撇唇道:“若不是乖乖按时喝药,平阳这会还得在那园子里休养着了。父皇,你问错人啰?” “呵呵,好,朕听话便是。再不喝,指不定你这妮儿如何编排朕了。” 说着,圣献帝摇了摇头,甚是哭笑不得,接过药碗,仰首一饮而尽,平阳赶紧捏了个甜果,给他压口。 圣献帝先是一愣,无奈地张口吃下,伸手拍了拍平阳的手,低声浅笑道:“嗯,冉儿,过来些,告诉父皇:祁家那愣头小子,到底可称你的心?” 闻言,平阳微怔了下,赶紧低首掩去自己片刻的慌张,佯作害羞状,回道:“挺好的,好好的,父皇提他做甚?” “唉,你这妮子,没缘没故地就拖延了婚期。而后,又出了一堆的岔子,今个一早,朕又听闻……” 不等对方说完,平阳赶紧出声打断了这话茬,娇嗔道:“父皇,哪有那回事?孩儿不好,令父皇忧心了。他对孩儿很好,虽平日里有些小拌嘴,都是不打紧的事情。何故闹得父皇都知道了,那些烂嘴的奴才!哼!至于婚期……孩儿是想再多陪陪父皇,如果嫁人了,规矩多了,就没这么方便了。” “你呀?唉,也难为了祁家那傻小子,不急着嫁,那就再等等,等你愿意了,再说。如此这般,可好?” “谢父皇!” “嗯,只一点:莫拖得太迟,令夫家难做,知道嘛?” “孩儿明白。” 说话间,平阳心细地看出了圣献帝些许的乏意,便赶紧给一边的高公公递了个眼色,随意又拉扯了几句闲话,方才借口一会还要去看太后,拗着扶圣献帝躺回去歇息才跪安离开。 出了门,直接拐弯去了锦福宫,唤来一些人,问清交代了一些事情,收拾歇息了片刻,方才去尚宁宫请安。 坐在步辇上,平阳心情很是沉重,父皇的身体真的是撑不得几日了,若不是那虎狼药强行续着,只怕早……那药的药性她是知道的,也亲身体验过,前一世为了让文洛平安出生,她背着众人由刘兰芝每日拿来按时服用着,就是为吊着那口气,等孩子瓜熟蒂落的那一天。那药性彻底发作起来时,真真的生不如死——千虫万蚁啃心噬骨之痛。 她不想让父皇尝到那滋味,上一世不孝,这一世……今日进宫的目的就是让父皇彻底的安心,她很好,所有的一切都很好。这阵子,父皇他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未完的,由他们这些后辈来继续吧。 思及此,平阳闭上眼,不愿再去多想。到了尚宁宫,远远地,太后居然亲自迎了出来,上来不及问安,抱着她就是一阵哭泣,等上下左右瞧个仔细后,发现她确实已安然无恙,方才止住了泪,亲携着她的手,进了正殿。 由于手被死死攥着,只得挨着太后边上,落了坐。噙着抹恬笑,乖乖地听着皇奶奶好一阵子抱怨,只待她老人家情绪稳了,方才起身问众后妃长辈们的安。 瞧到最心疼的孙女无碍,老太后心情大好,忙招呼着又要看戏。众人只得移到畅春阁听戏,正在戏唱得最热闹的当口,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通禀:“乌孙可汗携合撒儿小王子拜见。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最后的名字,大家会不会觉得眼熟…… 第九五章 变故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平阳怔愣住,只感到五雷轰顶,霎那间天旋地转,心如油煎般地灼痛开来,眼前一黑,若不是一边怜烟瞧出了不妥,藉着递茶盏,侧身遮挡住且适时地出手扶了一把,非栽倒下座椅不可。 平阳甚是恍惚,愣愣地回了神,未免边上的太后察觉,赶紧低首掩饰去自己的失态,心里的震惊却怎么也无法轻易短时间得到平复。 因来人是十多年未见的旧友,太后自然乐得喜上眉梢,连连称了几声好,免了礼,赐左首席看茶,另点了一出新戏来唱,且吩咐了晚上摆宴揽月阁,算作接风。 说话间,又将合撒儿小王子招呼到跟前,拉着手一阵细瞧打量,问了年岁等等不提。一时间,平日里最喜听戏的太后居然没了继续听的耐心,只顾着与乌孙可汗聊起了家常叙起旧来。 提到前事种种,太后唏嘘不已,说着说着,不觉眼眶红了起来,敛帕拭了拭眼角,不甚感概地言道:“真真的物是人非,一晃眼都过去三十年了,得有十五年没见面了吧。这一眨眼,你我都成了双鬓斑白、儿孙满堂之人了,如今,您身体可好?” 闻言,乌孙可汗仰首爽朗一笑,回道:“谢太后惦记着,老样子,只是腿脚没以前俐落了,到了天寒刮风时,总有些酸痛。” 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年纪大了都有些这毛病,不打紧……”但说着,还是转首命人取些应症的药赠与老友,又说了一些其他的闲话,说话间,眸光在下首的一众儿孙里面转了又转,想了想,伸手抚了抚身侧合撒儿的发顶,轻笑道:“乌孙可汗,你这幺儿可有婚配?” 乌孙汗王先是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盏,拱手回禀道:“没有,若太后瞧着喜欢,倒是无妨!” 听得这话,太后笑得更是合不拢口,又连连称了几声好,若不是一时难拿准哪个适龄哪个般配?只恨不得当众就点了这门亲。气氛很是和乐,相谈甚欢。 右侧,平阳默默坐在那,神魂却不知早已涣散到了何处,怎会这样?哪里出了错?若她没瞧错没眼花,这乌孙可汗分明是前世她那苦命女儿文嫣的夫君,合撒儿?!想到这名字,不觉心头一阵揪痛,凝住神,一细看,眼前的男孩大概六、七岁上下,除了年岁不符,这眉眼五官与她那前世早夭的小外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哪里出了错?平阳心里乱成一团,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她清楚地记得前世的乌孙汗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后来叛变弑父杀弟的大王子,另一个就是她那苦命女儿文嫣生的合撒儿。 到底哪里出了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必须立刻查清楚。 眼前一阵昏眩,恍恍惚惚,底下周遭的人说些甚么,就再也无法听清楚了。平阳愣愣地坐在那,微垂螓首,不发一言。直到边上太后察觉到了甚么,凑过身来轻声询问,方才堪堪回了神。 扯了扯发僵的唇角,勉强挤出个笑容,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平阳便藉着旧疾微恙匆匆起身跪安告了退。 坐在马车上,平阳神情黯然,任凭一旁人如何询问,只默默坐在那垂着眼不发一言。直到回到内院屋里除了怜烟、再无旁人,方才开口唤道:“怜烟,你过来,替我查一些事情……就这样,你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 言罢,怜烟愣了好一会子,心里一阵犯迷糊,公主突然如此反常——起因居然只是前来觐见的蛮族汗王。虽不明白公主为何突然要她查这些事情,观公主的神色很焦急慌乱,甚至有点……总之,一点不像平日里的公主,遂只得应了声告了退,准备亲自前去查明这事。 待门掩上的那一瞬,平阳整个人脱力歪倒在榻上,蜷缩起身子,只感前所未有的寒意笼罩全身,慢慢渗入,止不住地颤栗起来。天地一瞬间在她眼前全数坍塌,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早已悄然开始吞噬一切。此刻的感觉已非心惊胆寒、恐惧之类的言词可以形容,她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绝望…… 就在那一瞬间,她分不清前世今生,辨不清哪个真哪个假?乃至觉得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支柱——复仇都变得是那么的虚无可笑而没意义,但愿她想多了,起初得天垂怜死后复生后,那些细微的变化她并没有上心,而如今一个不容她忽视的铁证摆在了她面前,本该是她外孙的合撒儿居然提前出现了。 以往被她忽略不计的不同点开始一个个出现在脑海里,不断提示着她:文璟提前好几个月出生了,父皇本该上月就去了,可至今还活着……二皇兄也老早该,可……如今做新君的必是二皇兄无疑,前世视权势如命的庆山王叔现赋闲在家含饴弄孙去了。 而她恨之入骨的刘兰芝、简子茹两个贱人,也早已命丧黄泉。这些只算好的小改变,那坏的了……秦蜀的祁、慕容两家,甘陕的申王李厚忠,江州的耿家,定南的石家……放眼四方:那些大大小小皆蠢蠢欲动的藩镇势力,平阳不敢再往细处想,一阵阵无法抵抗的疲倦感席卷而来,她要好好休息会,好累,好累…… 意识越来越迷糊,正要睡着的那一刻,突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拥入怀里,伴随而来的,则是那熟悉而又惧怕的气息,状似温柔的低喃声细数着对她不爱惜身体诸如此类的抱怨。 若是往常,平阳也许还有个耐心与他虚与委蛇一番,可今日心情甚差,自然更受不了这‘虚情假意’,掀开眼,很是不耐地淡瞟了下,轻嗤道:“本宫何德何能,骁武侯何苦这般委屈了自己?若是不喜,天下的美人儿多的是,你出了门,尽管去挑……” 说着,眼一瞪,脸一黑,扭着身子就要挣脱开。 无奈地轻叹了下,祁暮清勾唇轻笑了下,将挣脱中的平阳打横抱置膝上,扣住乱动的手脚,倾身就狠狠吻上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樱唇。对付刁蛮骄横公主的手段越发的娴熟精进了,一阵耳红面热的亲昵,平阳气红了脸,咬着唇气哼哼地扭首不再吭声。 不冷不热、没个好脸的呛辣坏脾气,祁暮清早已习以如常,呵呵笑了笑,只揽臂将怀里的佳人搂得更紧,下巴轻靠着她的发顶厮磨了会,自说自话地哑然轻语道:“听说你不舒服,本和几个家伙正喝着,得了话,片刻没敢耽搁立马就来看你。小夜叉,瞧你这一顿脾气数落,该是没事。莫说我没这心,就算有,也只对你一个。” “你……祁暮清,你何时……无耻,放开,我今天确实不舒服,宴席,你不是说有客人,走了,本宫这不需要你。” “呵呵,瞧着是不太好。手脚很凉,脸色也不好,来,我替你暖一会就好。” “不要……不要,混账!” 纵使她使了全身的力气,祁暮清依旧不痛不痒地轻笑着,揽抱起平阳,径直走向那绣床,熟练地动手替她换了外衣内衫,抱起就去了通间去沐浴。 水气蒸腾,平阳俏脸恼红,贴身的衣衫弄得全湿,曲线毕露,半坐在浴桶里。抬起脸来,狠狠瞪向这没皮脸的,怒道:“我说累了,累了,你不懂嘛?” “懂呀,所以替你沐浴消减一些疲劳,可惜,衣服弄湿了,是你自己不配合。我只得将你整个丢进来了,这样……比不穿来得更……迷人。” “……” 如此厚颜的话,平阳抬脸狠瞪了两眼,扭首不愿再多做理会。 祁暮清僵在原地,抽了抽嘴角,只得俯身过去,又是一番诱哄,方才勉强消了对方的气。沐浴完,抱回榻上,拿块软绸布来细心地擦净湿发。 屋里稍显压抑,只得又腆着脸来打破话茬,笑道:“你那堂兄李从让没准过一阵子会回来,今日是几个军中同僚正好都在京师,也就聚了一场。约好了改日一起去郊区狩猎,你去嘛?” 平阳白了眼,撇了撇唇,回道:“打打杀杀,我不得空,不想去。” “哦,是嘛?那怪不得我了,我可是好容易腆着脸将那卫将军约来的,你不去,事后可莫后悔。你这妮子,求人一个嘴脸,不求人时,看你这脸儿板的,唉,贤女美眷,小夜叉,也只能配我罗刹了。” “……你,祁暮清,你耍我,没见过脸皮厚成你这般,将个羞骂当趣味。你该知道,这事对我那三妹有多重要,若她真嫁外邦,我就拿你一众祁家千金小姐们当陪嫁。看看,谁更吃亏。” 闻言,祁暮清暗自抹了把脸,自认倒霉。越是相处,越发现这妮子的脾性实在坏得恶劣。总能掐着对方的软肋,偏偏是,一掐一个准。 “算我错,人现在就在,你要今晚见,还是改日?对了,外嫁番邦,到底还是个正妃。我那卫家兄弟可是有过一房妻室的,膝下有一独子,公主嫁过去,也只得算是续弦,你确定:其他人会同意?我看……” 听到这话,平阳不觉松了口气,三妹若真嫁进那卫家,才是她的造化了。心里虽喜,面上却不愿多做表露,凉凉地回了句:“这事本宫心里自有数,莫须你这旁人多嘴。” 本还一直笑脸相迎的祁暮清,听得这话,没了好脾气,当即敛去了笑,牙槽一阵暗磨,寒眸危险地眯了眯,俊脸微冷,默默地回身关掩好门窗,熄灭了灯烛,抱起恼得他火冒三丈的女人,扑进了床榻。既然陪笑脸说话,消不了火,那只得如此灭火,看这死妮子还有力气与他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如今,算是暂时相安无事嘛?这一章,我推倒了n回,这次勉强满意了,唉…… 第九六章 说亲 正当祁暮清美人在怀、旖旎无限之时,那头,慕容棋却好似油锅里熬煎的耗子似的,手执酒盏懒散地斜倚着凭几,嘴角勾着抹若无的浅笑,状似淡然闲适,可眸底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却泄露了一切。 酒席上,诸人相谈甚欢。觥筹交错间,畅谈舒怀。自打娶了个厨艺甚佳、人前甚是宽容体贴的娘子后,一众同僚损友少不得眼红羡慕的,今日聚会也少不得被说上几句揶揄之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甘苦岂是外人可知。齐笑煜面上不好拂意,只得一一举杯回敬,勉强笑语着。 话语间,默默瞥了眼祁暮清离开的方向,想到与平阳近在咫尺却此生再无缘分,齐笑煜自嘲地笑了下,不觉有些黯然,但过往种种,皆已成过眼云烟。他知道,更明白,他能选择的只有――默默祝福之。 而他与糖元姑娘的婚事……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那妮子与他约法三章,第一点就是只做名份上的假夫妻,本对此婚事多少有点抵触的他自然接受了全部条款,可如今,唉,略有悔意,略有悔意呀!糖元姑娘的确是遵守约定,人前对自己是贤惠体贴异常,一切以他为尊。可私下里,实际是个冷鼻子冷眼、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的主,若哪天私底下来找他,只有一件事:休书,何时给休书?! 思及到此,额际开始隐隐作疼……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乎?若真给了那妮子休书,只怕不用疼惜她的两位公主动手,他那宝贝娘亲就能拆了他的骨头炖汤喝。更令他头疼不已的一件事就是,他的老娘亲时时刻刻念叨的紧箍咒:孙子,孙子……因心疼媳妇,就死劲折腾他这做儿子的,十全大补汤喝得淌鼻血,无奈,无奈的很呀。 纵使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一身的才学能耐,可面对至亲,也免不得俗,逃不过家常理短世俗折磨,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止不住地一声轻叹。 正在齐笑煜烦心不已时,慕容棋嘿嘿笑着凑了过来,小声地揶揄道:“喂,我说兄弟,那汤药还喝着,滋味怕不好受!可需为兄帮你一把?” 齐笑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一边的酒壶,斟满彼此的酒盏,举杯示意了下,淡淡地回道:“慕容兄,你且高抬贵手,饶了小弟这一回。” 慕容棋有点不满,颇有微词:“啧,齐兄,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闻言,齐笑煜抬眼浅瞟了眼,扭身朝向另一侧,自顾自酌饮了起来。自打见识过几次慕容棋的各种不靠谱后,犯傻一两回也就罢了,他绝不会再接受这家伙的任何馊主意。 唉,书呆子齐兄貌似长记性了,可惜,可惜了,讨了个没趣,慕容棋嘻嘻笑着摸了摸鼻尖,乖乖地坐回去继续喝自己的闷酒。 眼看着,往日的好兄弟们如今几乎各个都有娇妻美眷在侧,生活甚是滋润,惟有他慕容棋越混越回去了,想到楞头小子嘲笑自己的话,不由更加气闷。抬眼觑了下对面的卫良渊,心里不由一阵唏嘘,臭小子到底还是护着他的女人,不然,以他闷嘴葫芦的臭脾气,怎会管这等吃力不讨好的闲事? 这倒好,一听说平阳妮子身体微恙,跑得比兔子还快。只得由他这做苦命兄长的来压场继续,可……如何开这口了?私下悄悄说?!怕不妥!以他对这卫兄的了解,这杠头脾气与臭小子是半斤对八两,他略有耳闻,据说卫良渊这杠头至今对亡妻还念念不忘,加之娶得身份又是‘公主’这种烫手山芋,肯定不会轻易答应,说不定立刻就能撂担子溜跑出京城去。 人前说出来?!万一,这杠头不识相怎么办?!娘的,臭小子,根本丢给他一个爆竹!如何做了?偏偏这事又拖不得,当今圣上的身体可说不准,万一当口上,去了,大丧守孝须得两三载。 算了,快刀斩乱麻,若此事得成,他与霄灵郡主的婚事就可暂且作罢,而且,她的婚事必然也会拖延下来,那,他一举数得、垂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想着,挥开折扇摇了摇,勾唇浅浅地笑了下,慕容棋抬手朝边上示意了下,歌舞丝乐声立刻停了下来,立身举起酒盏,往周遭巡了一圈,笑道:“突然打断,只因……呵呵,为兄我要说一件喜事於诸位听:我们的卫良渊兄弟不日将新婚大喜,呵呵,偏偏,这杠头小子到这当口了还瞒着我等做兄弟的,实在不厚道呀。我嘛,向来就快人快语说破了。卫兄,勿怪!勿怪!呵呵,来,来,诸位,我等共举杯恭贺之。” 话音未落,事先毫不知情的卫良渊闹得个莫名奇妙,还没等明白过来,慕容棋已经挥着扇子快嘴地说出了神秘新娘的身份,与宴的众人得闻此等喜事,自然立刻是贺喜声一片,纷纷举杯表示庆贺。 后知后觉的卫良渊,纵使知道自己被暗算了,可当着诸多人如此贺喜的场面,再不通人情世故也只得闷声黑脸默认了这哑巴亏。如此一来,也就当众做实了这事。 宴席结束,人还未散,慕容棋立刻脚底抹油,走了人。纵使卫良渊想找他来细问,也没则,碍于身在皇家别院,只得忍气咬牙默默离开。 还会到府门口,管家便早早迎了下来,说是从宫里来的人老早候着了,不待喘息,换了朝服匆忙赶去正厅,居然是一纸赐婚的圣旨。皇命难为,只得伏身跪谢天恩。 翌日,洗漱换了衣衫,梳妆打扮妥当后,平阳斜倚到榻上,由着怜烟细心地替她捏肩捶背,垂下眼休憩,听着紫鹃频频忍笑的回禀,虽很满意这结果,可想到慕容棋的作派,不由,微蹙了下柳眉,心里对慕容棋的忌惮,不觉又深了一层。 答应暂且作罢慕容棋与霄灵郡主的婚事,也是权衡考量后,不得已而为之的。父皇病体沉重,这当口,不能有任何闪失。她本就有点忌惮申王那一伙,若三妹能嫁给卫家,那本为护四妹才提起的婚事作罢也就作罢了。 加之,明里暗里,慕容棋最近频频对突厥与土谷浑及其周边部族出手,她可不想那家伙狗急跳了墙,坏了首等的大事。思及此,她只得暂且委屈了长宁。 平阳默默地叹息了声,正想开口说话的当口,外面传来了通禀声:“三公主到!” 未及起身,三公主浔阳噙着泪,快步进来,一下子扑进了平阳的怀里,抽泣道:“二皇姐,求你,我……我不嫁,我不愿嫁……求你,与母后说一说。就是剃了头做姑子去,我也不嫁。” 闻言,平阳杏眸冷了冷,抬眼示意了下,冬梅上前将低首啜泣的浔阳拉开,扶坐到榻的另一侧。 “不嫁卫家,那你就去和亲。只这两条路,莫说我没提醒你。”说道这,停了停,平阳脸色微寒,瞥了眼浔阳的脸色,继续道:“我这做皇姐的,尚且不得自主,又如何帮得了你。” 闻言,浔阳身子僵住,愣了愣,不敢再言,惟有低垂螓首继续小声啜泣。 对于这向来柔弱且性格怯小的三皇妹,平阳略感无奈,微皱了下眉,轻叹了口气,轻声劝慰道:“婚事虽是母后定的,但三驸马的人选却是二皇姐亲自替你挑的。放心,虽说他结过一次亲,膝下也有了个孩子,撇开这些不谈,人品是极好的。眼看着库仑联姻求和在即,你不中意这个,当真愿去和亲?” 浔阳轻轻抽搭着,咬了咬微发白的樱唇,娇颜戚戚色,半晌,凄哀道:“那人当真好得?那小妹便听二皇姐的,我信姐姐。” “嗯,自是好的。等嫁过去,便会知晓了。你哦,甚么也不打听,就跑来闹僵。” 浔阳含着泪,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儿,扭身轻拭去泪水,伏身扑过来抱住平阳,依偎了会,抿了抿唇,掩不住那绯色,小心地开口问道:“那,那……他,长得……” 话音未落,平阳勾了勾唇浅笑了下,伸手抚了抚这傻妮儿的头,笑道:“虽比不得你四妹妹的那个,可……放眼京师,可也算出挑子的了。据说,当年京师想嫁她的姑娘儿可多了。纵使如今,也不少……” “啊……” 瞧到三公主脸色掩不住的惊讶与担心,紫鹃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上前拉住浔阳的手,取笑道:“我的好公主,二公主是故意逗您玩了。没这事,呵呵,若公主还是不放心,奴婢们最多想个辄,将人弄来你瞧瞧,若是顺眼,就依了。如何?” 听得这话,浔阳的小脸如红霞,羞臊难当,轻嗔道:“坏嘴的婢子,且要你好看。”说着,扑过去,两人互相呵痒,笑闹做一堆。 平阳勾唇微微一笑,水眸温柔,甚是欣慰。心里压着的大石这一刻才算落了地,前世的三皇妹国破时,为免遭羞辱,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此生,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稍微舒缓的,咳,底下就开始……-- 第九七章 国丧 因担心父皇每况愈下的身体,平阳不敢大意,经得数月紧锣密鼓的筹备,虽有些仓促,终赶在入冬前,三妹浔阳如她所愿风风光光地嫁进了卫家。 如众人担心的那样,三公主新婚未及半月,圣献帝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起先尚可进些粥糜汤食,勉强可以起坐下榻。不曾想,没几日的功夫,已是气若游丝,油尽灯枯。纵使大罗神仙,亦枉然矣。 一时间,皇城陷入了一片凄色恐慌中。庆山王再也不好继续家中赋闲,为防有变,整个京师全城戒备,气氛甚是紧张。 对于这一天,平阳虽心里早有准备,可当真面对时,却还是抵不住心头的剧痛,悲伤难忍,加之本就体弱,不想又受了些风寒,顿时一病不起。 连连几日的昏迷,且高烧不退,这可吓坏了一众人,顾皇后更是急得几宿不睡,若不是长宁拦着,老早不顾一切飞奔而来。 一众太医连番会诊,却不得结果。恰此当口,还好有个高僧法师送来个秘药古方,几剂汤药下去后,才总算勉强退了烧,於翌日晌午方才幽幽转醒。这时,紧张多日的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暂时安下心来。 内室,平阳苍白着小脸,不哭不闹面无表情默默地轻倚靠在榻上;任凭旁人如何劝慰,她只垂下眼帘儿静静坐着一声不吭,像个木偶娃娃般了无生机。既不愿乖乖吃药,亦不肯进食。 大病未愈就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怜烟及一众侍婢很是忧心,无奈之下,只得将公主最忌惮的煞星——祁暮清搬来,希望他有法子开导公主。 醒来后,不愿见他也就罢了,不曾想,现下,居然还闹上了绝食。 书房里,不等怜烟说完,祁暮清已黑下了脸,一掌拍坏了桌上的砚台,浑身戾气地摔门而来。进得内室,冷瞥了眼周遭,从紫鹃手里接过狐毛大氅裹起平阳,不理会她的挣扎不休,打横抱起就出门上马挥鞭扬蹄而去 冬月,寒意瑟瑟,骏马撒开四蹄一路往城外后山跑,风凄厉呼啸着,打得人脸儿生疼,横抱在马上的平阳缩了缩脖子,冷得牙齿都打起了颤了,亦不愿服软。祁暮清淡瞟了一眼,将平阳往怀里搂了搂,则继续挥鞭打马前行。 行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崎岖马不能行处,方才下得马,抱着她又走了一段路,绕过一片秃了叶子的树林,走小道七拐八拐了几个来回,进得了一个山洞。一片漆黑后,眼前一亮,不待平阳反应过来,祁暮清直接脱手将她摔进了面前十尺见方的温泉水里。 一阵扑腾,连喝了好几口水,呛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住了脚跟。平阳气红了脸儿,抬脸狠瞪向祁暮清,不待她反应过来,祁暮清已擅自宽衣解带赤`裸着身子滑了进来,伸臂抓住平阳,擒到怀里,熟练地剥得个赤条条,将湿漉漉的衣服甩到一边,反手扣住她,倾身就压了过来。 吓得平阳惊叫连连,又羞又恼地哭出了声来,祁暮清却还不罢休。直到她开口讨饶,方才住了手。 “怎么,还以为你一病成了哑儿了。还知道哭闹?不错,过来,泡一泡这温泉水,对你有好处。” 平阳蹲在水里,抱着胸,警惕地看着他,好半天不敢乱动。 祁暮清俊脸冷了冷,黑眸危险地黯了黯,哑然轻语道:“自己乖乖过来,别让我动手。” 闻言,思及过往遭遇,平阳急红了眼,泪眸闪了闪,唾道:“……祁暮清,你混账,禽……兽……” 祁暮清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勾唇笑出了声,将平阳抓到怀里抱到,附耳轻笑道:“是嘛?微臣我今日只是单纯带公主泡澡而已。莫不是公主想着些……呵呵,唉,只怕公主现下的身子受不住,怎么,想我了?” 听得这话,一抹绯色直烫到耳根,平阳气得浑身轻颤,抬首扑到对方跟前,对准左肩,狠狠就是一口。尝到了血味,亦不松口。积压的情绪崩溃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祁暮清咬牙闷哼了声,勾唇苦笑了下,将这棘手的温香软玉揽到怀里,轻抚着背,默默安抚着。许久,方才开口道:“哭出来就好,你这般要死不活,只怕无意称了旁人的意。下次莫再这般吓我,你否则,非要你好看。”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这里,还记得吗?那次,我偷带着你来这猎兔子,谁知迷了路,又遭了雨,无意躲到这里。呵呵,还有,离京前那几日,你非吵着要来,那一夜的冉儿,令人……终生难忘。” “……” 说着,祁暮清伸臂将平阳揽得更紧,倾身一遍遍地细啄着面颊、耳垂、脖颈,亲吻住那樱唇,与丁香舌口嬉戏……水气蒸腾,情渐浓时,突然意识到了甚么,祁暮清身子颤了颤,闭上眼调整好气息,拼力按耐住,没再继续下去。 飞瞥了眼那如玉肌肤水媚娇色,祁暮清微叹了口气,放开怀里的佳人,扭身掩嘴咳了咳,低声道:“我拾些柴火,将衣服烘干。你……先泡着。” 说着,爬起来匆匆穿回衣衫,好似后面有甚么再追般,飞似的立刻逃开了。 瞧到对方离开,平阳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寻了处低洼平坦处,放软身子坐了下来。闭上眼来,小歇着。 她这场没来由的大病,并不止因父皇,而是她不知底下该如何做了?乌孙小王子合撒儿的突然出现,几乎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而怜烟的调查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测,乌孙王确实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已故阏氏生的大王子多格,另一个则是小王子合撒儿。而其母是当前乌孙王跟前最受宠的继任正阏氏,名唤:赵氏嫣然,年方十九,本朝甘州安屯石河子村人氏。 听到这些,对平阳无疑又是晴天一个霹雳,她那苦命女儿文嫣就是她随军征伐时,路过甘州安屯一个叫石河子村的地方生的。 刘兰芝死在军营里了,死得透透的,据说死的很惨。与之相关的一干人等,也都死绝了。她前世的外孙合撒儿提前出现了,是个与她毫无关系的人生的。可其今生的身世与她前世又有诸多相同点,她该怎么办?如何做?是该继续向祁暮清报复嘛?可理由了?撇开家族不谈,她自身的理由怨恨突然变得甚是可笑,呵呵,她底下该如何走下去? 父皇命在垂危,她却是这般茫然无措,这一急一忧,加之心伤难过,不生病都难。思及此,不觉幽幽叹息一声,她真不知道底下该如何应对这一切了。 想到璟儿,更是心头一痛,前世尚可怨别人,而今生的孽却是她自己一手作下的。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认。也不知道璟儿最近如何?长大点没?是不是还像前世般爱笑?…… 一行清泪无声划落,她不敢再去多想,还有,她将孩子诈死,万一,哪一天瞒不住了,祁暮清知道了,他会如何对付自己?她深知对方的脾性,还有,璟儿诈死后,他对此只字不提。记得上次慕容棋不长眼无意提起了这茬,那一瞬间,祁暮清的神情至今令她胆寒心悸。 “怎么了?水冷吗?还是一路来时,行得快,又冻着了?” 看到平阳一脸的苍白,祁暮清担心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额抵额好一会儿,确定无恙了,方才松开手,转身点火拢起烘衣衫。 突然想到了甚么,祁暮清扭身侧靠在温泉青石边,勾唇笑问道:“出门匆忙,我找了些野果来,又猎了只山鸡,现下饿不?想吃嘛?” 平阳身子整个沉在水里,咬了咬唇,半晌,默默闷哼了声,勉强算作了答复。 “这才乖,我想,三公主婚事都来着办。那……若不想嫁我,就早日养好身子。否则,我立刻求陛下,完婚!” 平阳涨红了脸,水眸狠瞪了眼,甚是没底气,怒叱道:“……你,无耻!……” 提到父皇,平阳眼眶不觉再次红了起来,抬脸拼力转了转眸子,不让眼泪流出来,哽咽了会,回道:“我乖乖吃药便是,你我婚事,我暂且不想提。” 闻言,祁暮清黑眸不觉黯了黯,轻嘲似地勾了勾唇,没有继续这话茬。转身兀自忙起其他的事来。 温泉处,水雾氤氲,火光微跳动,气氛本该是旖旎迷情,独处的二人却各据一边,不再多言。 元佑十九年腊月二十,久病缠榻的圣献帝撒手薨去,庙号:德宗。新年初一,新帝李朝勘登基,改年号:永和元年。 这一年,平阳十六岁,得封镇国公主。濯园正式赐给了她,改为公主府。庆山王李思谏封西南摄政王,暂作辅政一职。 作者有话要说:底下,开始藩镇作乱了……至于,文嫣,我会让她出生的,也会给个好结局,这点请大家放心 ----------- 奥运会好赞,我又迷乱了……唉, 第九八章 认亲 时光荏苒,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外面骄阳似火,万里晴空,片个云朵儿没有,花儿恹恹的,柳树条儿也懒懒的;烈日酷暑下,少有人走动,偌大的濯园白天居然显得很安静,而此刻的藕香榭却是另一番光景。 水斋诗社那一众爱热闹又怕酷暑的都聚到了这来,联诗接句,品茗赏荷纳凉。气氛很是活络,笑语连连。 几道屏风后,西偏厅内,长宁一身水色罗纱齐胸`裸`肩锦绣长裙,右手轻执着杯盏斜倚在竹榻上,糖元侧坐在一边,细心地侍奉着,一柄团香扇轻轻摇着,徐徐送风。好一幅美人卧榻图,真真的活色生香。 瞧到人不见了,前来寻找的额尔木图掀开帘子的那一瞬间,不觉一阵晃神,俊俏的面庞控制不住地红了红,像是想掩饰甚么,赶紧低首轻咳了一声,开口笑道:“原你在这,可让我好找。这般坐态,二姐在外头,若给瞧见又得教训了。” 长宁睁开眼,微微愣了下,瞧清来人,不满地嘟了嘟嘴,将手里的杯盏毫不客气地塞到对方怀里,扭身坐起,撇唇道:“我累了,不可以嘛?” 额尔木图慌乱地快手接住杯盏,轻瞄着未婚妻发嗔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噙起抹宠溺的笑意,回道:“哪里敢哦,公主殿下,你说甚么都可以。只……”说到这,顿了顿,凑近低喃道:“只这般作态,小王我瞧着吃味,总可以吧。” 闻言,长宁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整个脸儿都臊烫开来。碍于边上有人,发脾气也不是,笑哭也不是。边上的糖元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出声,而后立身福了福,朝长宁挤了挤眼,捂唇轻笑着退了出去。 瞧到人走了,长宁撇了撇唇,状似羞恼,没好气地伸手推了把坐在一侧的额尔木图,轻嗔道:“哪里偷吃了蜜糖,来取笑我了?” 杏眸含情,粉面微霞,桃花晕腮,眼波流转间,豆蔻年华的那份娇憨纯真,掩不住的柔媚娇态,瞧到额尔木图直晃神,手心冒汗,心儿乱跳得越发地欢。 很是不满他的发愣,长宁伸手轻推了把,佯怒道:“呆子,想甚么了?只你知道吃醋,就不怕我生气。我那般作态,入不得目。你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妖孽,哼!臭狐狸,讨厌鬼,生的这幅子皮相,真真的气煞人也。”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心里暗暗一喜,却不由得又有些泄气,暗抹了把脸,轻回道:“呃,这张脸也不是我自己选得,呵呵,莫气。看,我胡子留成这样了,你还生气,那我真没则了。不然,你划上两刀吧,毁了去,可好?” 长宁一愣,坐正了身子,恼起脸狠推了一把,轻叱道:“说的好似本宫是那毒妇煞星般,哼!不理你。出去,继续玩你的去。”说着,扭身面朝里,兀自生起了闷气。 突然的冷脸子,吓得额尔木图赶紧作揖讨饶,说笑话耍活宝,忙着赔不是。直闹得努力想绷着脸的长宁忍不住笑出来,方才作了罢。笑着笑着,彼此偷觑了眼,目光正好撞上,不觉双双红了脸,不好意思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长宁咬了咬唇,往额尔木图那凑了凑,略带歉意地轻语道:“抱歉,我没那意思。还有,我知道:比你我后定亲的三皇姐现下孩子都有了,我却这么拖着,确实不好。可……可你知道的,二皇姐不嫁入祁家唯一的借口就是:替父皇守孝三年,我若现下不顾这个,与你成亲,必会给祁家借口,那时,我的二皇姐她当真逃不过了。 我舍不得她,你知道的,你且等等,你我现下也小,拖个几年,该不打紧的。你知道的,我的心在你那里。莫管我人前背后如何作态,我长宁今生都是你这臭狐狸的人,送做堆了,你吃得哪门子的味儿。比起你这副皮囊,我算得甚么,只你这呆子当我是个宝儿……还有,既定了,我就是你的了,难道,我还能飞了!不成?!” 闻言,额尔木图愣了愣,半晌没说出话来,低首微微叹息了声,伸手握住她的柔夷,放到自己的心口,勾唇浅笑道:“我的,也在这。你也可安心,有这么个女煞星在身边,谁敢不长长眼,我也是有主的人。” “你个坏嘴,臭狐狸,我非撕了你的嘴。混蛋,总说煞风景的话。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滚出去,滚出去。” 长宁气哼哼地挣脱手,抓起身后的靠枕就砸过去,好好的气氛就给这么毁了,怎不气煞!狠瞪了眼正笑躲个不停的额尔木图,甚是恼羞。 额尔木图心里甚是欢喜,星眸柔情,俊颜微喜,心头不觉一热,伸臂将长宁揽抱到怀里,俯身飞啄了下娇颊,凑耳轻笑道:“莫气了,於我一道出去吧。最多,我下次再也不故意恼你,就是了。” 轻捂住脸颊,长宁没好气地瞋了眼这没心肝的,掩不住那甜蜜,忸怩了会,回道:“好,正好去瞧瞧二皇姐的那小女婿,呵呵,看看那棺材臭脸的笑话……” 闻言,额尔木图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了声,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妥,遂从衣架上取来件水锦大袖衫,让长宁穿上,上下又瞄了一遭,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率先背手迈开步子离开。 长宁低首瞧了会自己的衣衫,撇了下嘴,搞甚么?臭狐狸,哪有人大暑天里将自己包成这般的,哼!想了会,扭身取出件半臂换上,到门口时,微斜了眼脸色明显不佳的额尔木图,说道:“这般就好,那样,你不觉得过了些?” 额尔木图蹙了蹙眉,俊脸僵了僵,第一次觉得大夏朝女子的服饰大大地不妥,这隐隐约约的纱衣外衫哪里遮得住那肤若凝脂的藕臂,还有……领口太低,露得太多了!!刺眼,很刺眼…… 长宁撇了撇唇,轻哼了下,娇嗔了句:“看甚么?哼!走了……” 低首思索了片刻,不由只得叹了口气,若和她说这些,非活撕了自己。罢了,且由着她,只这外面的纱衫一定改了,不许她再穿,不像话!他这么想着,却忘了藕香榭里一众女眷或是外头的时下几乎都这穿着打扮。 那厢,三公主浔阳年仅四岁的继子——卫昊正嘟着小嘴,一双圆溜溜的黑眸子无辜地卖乖讨欢着,拥着平阳的腰,稚嫩的童音软嚅撒娇道:“好姨姨,丈母娘,丈母娘,我要小妹妹,我要小妹妹。和娘亲一样可爱乖巧的小妹妹,求你了,求你了……” 说着,那眼泪就要决堤,这次他一定要努力要姨姨答应他,不然绝不罢手。 自浔阳嫁入卫府,细细算来,也有大半年光景。因浔阳性格文弱,为人和善,渐渐地卫良渊也就接受了,慢慢地,更得了卫府上下众人的心,而首当其中的便是这卫昊小子,甚发誓将来也要娶个与小娘亲一样温柔的贤妻回来,可自打得知小娘亲生的只能做他妹妹后,小卫昊一直很不开心,可偶尔的一次机会,却令他所有的不开心都飞走了,他发现了与小娘亲长得很相像的二姨姨后,就不再生爹爹的气,并将所有的心思都转到了平阳这来。 只要得了机会,他就会这般死缠烂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任凭外人如何劝导解释,这小子好似犟驴般打定了主意就不改变,每每遇到平阳必缠着不撒手,若给旁人逼急了,索性嘴一撇哇哇哭闹一番。 几次三番后,大家也都见识了这小子的厉害。若再遇见,也只睁一眼,闭一眼了。只这苦了一个人——平阳。 瞥了眼一脸歉意的三妹,平阳很是无奈,只得暗自苦笑了下,抬首警告性地瞪了眼周遭幸灾乐祸的一众,伸手轻抚着小卫昊的发顶,启唇低语道:“好昊儿,听二姨的话,好嘛?不要哭,也不要闹,否则二姨要生气了。” “那二姨姨是答应了,嗯,丈母娘,我听话。”小卫昊绽开满足的笑容,低首瞧了瞧平阳的腰,伸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小腹处,轻声笑语道:“好妹妹,你快些出来哦~~也快些长大,这样我好娶你。” 奶声奶气的稚语,傻憨的举止动作,众人实在憋忍不住,纷纷笑出了声。正巧这时,长宁促狭笑着挤了过来,拉过被大人笑闹得正一脸迷糊的小卫昊,问道:“好昊儿,告诉四姨姨,你想谁做你小妹妹的爹爹呀?你二姨姨可还没成亲了,你告诉四姨姨,你觉得哪个更合适呀?” 本有些迷糊的小卫昊,现下更懵了,不是二姨姨已经有祁叔叔了嘛?难道小妹妹现下不再二姨姨的肚子里嘛,想着,小家伙就问出了口:“难道我的小妹妹不在这里嘛?啊,小娘亲,那你肚里怎么会有我的小弟呢?呜呜,小妹妹,我要小妹妹。没有小妹妹,爹爹,小娘亲现在就还给我,你答应过我的,给你小娘亲,你说我可以有小妹妹的……” 话音未落,人前向来冷脸严肃的卫良渊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了,掩嘴咳了咳,偏小子死缠着平阳公主不放,他又不好上前拉扯,抬首歉意地瞥了眼甚是尴尬的祁暮清,递了个求救的眼神给慕容棋。 慕容棋摇扇一阵闷笑,对着他摊了摊手,爱莫能助呀,他帮不了,更帮不得。长宁妮子的火上浇油,他可不管,管了,万一说错了甚么,非给祁小子拆了他骨头。 左右瞧了瞧,碍于二皇姐,长宁终不敢闹得太过分,忍着笑,将小卫昊拉到跟前,轻声劝道:“好昊儿,你且先莫闹了。听四姨姨说,你小妹妹在你二姨姨肚里,只是呀,得有个十年八载的,你可别急。” “啊……这么久,呜,二姨姨,你可给我快些,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最多,我将来娶妹妹时,多备三倍的嫁妆,你可快些。” 稚气的话语,逗笑了一众人。平阳很是无奈,未免这杠头小子继续纠缠,只得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祁暮清绷着张脸,星眸黯然,眸底却有一丝掩不住的愉色,默默地瞧着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小卫昊,咳,我以前提过一次,就是前世的三王二杰之一的武杰,给文嫣安排的,算剧透了,可否满意乎…… ----------------------------------------------------------------- 原文:第56回的三王二杰中还有一个人,卫昊——武杰,一生战场无败绩,可以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慕容棋手里的王牌福将…… 第九九章 相处 虽平阳没责怪,但难得的小聚却因小卫昊的这一闹腾,联诗论学的氛围全没了,三公主浔阳自觉面薄,待外面日头消些时,便藉口身子乏了匆匆告了辞。众人一看,心里亦有数,遂也跟着施了礼,而后,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没一会儿,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藕香榭,此刻却只剩下两个人:平阳、祁暮清。 环视了会周遭空荡荡的座位,平阳不由有些失落,抬脸浅瞥了眼对面坐着的祁暮清,抿了抿唇,半晌,轻语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此情此景,便是常言道的:曲终人散了。” 闻言,祁暮清微微愣了下,剑眉微蹙紧,这鬼妮子最近怎么了?没事总爱说这些吓人的话,掩不住心头那阵阵的不安感,左右看了会,四下无人,遂起身过来将平阳捞到怀里拥紧,倾身就是霸道地一吻,直到胸腔里的气用尽,方才松开彼此。冷僵着脸,低哑地轻喝道:“下次再胡说这些,我绝不轻饶了你。又哪里不称你这妮儿的心,又想来折腾了?” 因呼吸不稳,平阳红着脸依偎轻倒在对方怀里微微喘着息,心里只觉一股子气想要直冲而出,偏因这话又给强压了回去,暗咬着下唇,好一会子,方才回道:“你又编排我,我只说得个实话,你就拿话来压我。怎被个小孩子刺到痛处了?想来个恶人先告状,你倒是说,我哪里折腾了?” 瞥到杏眸微闪的泪光,祁暮清心头一怔,一丝黯然划过眸底,当即放软了态度,凑近脸抵着那嫩颊厮磨了会,将怀里的佳人揽抱得越发地紧,只恨不得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都说了,再不提这茬。你皇兄登基也半载,你想要的,我如今一一替你做着。还有甚么没称你的心意。你说来,我做便是了。” 听得这话,想到身死难卜未知的将来,平阳急得眼眶红了,泪不受控制地决了堤,扭着身子怒推开祁暮清,懒得再掩饰,不加思考地羞怒道:“祁暮清,你莫逼人太甚。甚么叫我想要的,你便做来?别把你祁家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一直心里藏着的事情,全都安到我的头上来。 别当我傻子,你们心里藏着的弯弯道道,我这里都有数。我想做,称我的心意,只怕是没称了你的心意吧。你若想发兵征讨摆平那些混账儿,你自己找藉口去,莫拿我来顶缸。天下的好事,你都占尽了,偏还说这等讨巧的假话来气我。” 说着,将榻上的靠枕、书卷……一股脑地砸了过去,心里一阵哀凉,忍不住地扭身捂脸啜泣开来。 祁暮清俊颜僵了僵,眸底难掩哀伤,立在原地,双拳在身侧暗暗攥紧,压忍着,半晌,硬声回道:“公主以为是假话,那便是假的。征讨之事,乃是为天下万民计。我今日并没想提这茬的,是公主自己提来的。 我不知道:你我走到今日,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哪里又做错了,让你没事就这般闹腾与我。难道你我真无法平和相处嘛,非这般闹腾着,一日三吵,公主才能过好这日子?” “你……祁暮清,你给我滚,滚……天下的美人儿多了,你去娶着,在我这作甚?” 闻言,祁暮清黑煞了脸,牙槽暗磨,恨恨地揪起平阳的一只胳膊,再也按压不住的脾气刚想发作,不想却被入眼的那梨花带雨的泪容瞬间浇熄了一切,幽幽地叹了口气,将别扭妮子打横抱到怀里,咬牙道:“气我,是吧,滚……岂不称了你的心。我不走,要这么闹腾,那就这般过着,就算死掐这一辈子,你都别想我放手。既然没法好好说话,那还是这般的好……” 说着,跨步走进了东偏阁,以脚踢上门,将平阳丢到榻上,倾身就压了上去。 一屋旖旎,春`色无限。 待云消雨毕,看平阳总算乖乖侧身躺在那,闭着眼儿不吭声。祁暮清也习以为常,揽臂将佳人搂到怀里,亲啄了会额际、脸颊,瞥了眼那紧闭的双眸,哑然轻笑道:“非这般,你就不闹了。也这时,你才乖乖听我的话来。怎……卫家那孩子的话,真这般令你受不了。那,就再生一个,如何?那药也别再偷偷的吃,许有了孩子,会好些。” 听得这话,平阳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抖,睁开眼怒瞪向祁暮清,原他知道自己一直服着避孕的方子,孩子,自己受辖制已经够了,怎居然他动了这心思,他想干甚么?真生个孩子,也嫁到卫家?除非她疯了…… 这半年来,二皇兄的各种不争气,可以说是寒透了她的心。初登上皇位的头件事情,不是兴利除弊,更不是恩泽万民……居然是妄图追封简子茹皇后位并欲大肆封赏她的族人。这般做,置祖宗礼法於何地,置元配贺氏於何地,怎不叫她心寒? 本还想有所顾及,这一闹,她心寒透了,更彻底死心绝了这份兄妹情,几番动作下,只得让庆山王叔出面辅政,架空了这新皇的权力。 又费了些心思,安抚了一众皇亲贵戚,这才勉强暂时稳住了朝堂上纷乱不安的局面,而京城外头,却非她的能力所能触及得了。如今的大夏朝,放眼望去:整个疆域早已被大大小小的十几个藩镇豪强割据得四分五裂,且各自盘踞蓄积势力暗中彼此对抗侵吞,对上则虎视眈眈久矣,现下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父皇一去,她本想着二皇兄能争气些,许比前世末帝的作派强点……不曾想,真真地寒透了她的心,她费劲心思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唯一令她欣慰的只一点:一直与她明争暗斗的庆山王叔居然与前世迥然,放弃争位且不说,勤国辅政日夜操持,又挑起了一族的重担,抚幼尊长,里里外外费力不讨好地扛着。真真应了那句古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思及此,水眸黯然,顿觉颓然,甚疲倦无力;撇开头,翻身朝里不愿再去多想,更不愿再去争执些甚么?闭上眼,泪水无声地划落。她好累,父皇,她真的撑不住了。 祁暮清蹙紧眉宇,侧肘俯身看了会平阳,想到她一向的脾气,终轻摇了下头,没开口继续追问。只揽臂将平阳搂到怀里,默默躺下。待平阳睡熟了,方才悄悄地起身,去忙别的事情。 翌日,祁暮清如往常般早起到园中练剑完了,沐浴更衣陪着平阳同用了早点后,正起身准备去书房习字时,却被平阳从后面唤住。 平阳轻皱了下柳眉,轻抚了下心口,咬了咬唇,开口探问道:“你这般闲散要到哪一日?难道不打算回漠西大营了?若真如此,我向皇叔央个官职,你到朝里去谋事……” 闻言,祁暮清皱着眉,转身过来,轻抬手打断了,回道:“朝堂那处不适合我,怎今日好好说这些?莫非又嫌我住着碍你眼儿了?想寻个理由撵我出去,再给我另辟个宅邸?!” 嘴里虽这么说,手里却习惯性地接过侍婢递来的盅碗,放到平阳跟前,就着落了坐,继续道:“刚起来,一大早莫谈这些烦心的。来,先将这药汤喝了。” 平阳颦蹙起娥眉,厌恶地瞥了眼那药盅,掩帕捂了捂口,撇头道:“且放下,刚进了食,缓缓再说。” 祁暮清挑了挑眉,凑近,修长的手指点碰了下她的鼻尖,轻笑道:“哦,是嘛?若我离开,只怕又殃了花草。” “你……骁武侯,莫过分了。本宫的身子自己清楚,我不愿吃,日日这番进补,任凭泥人儿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呵呵,且乖乖吃。也许,没准,我会早些回去,怎么?岐山郡王又来信抱怨了?” 平阳恨恨地咬了咬唇,扭首哼了一声,没耐心地回了句:“当真的厚颜无耻,我堂兄一个人扛了那么久,你们不是好兄弟嘛?怎也不替他想想?” 祁暮清也不恼,伸臂将平阳打横抱到膝上,倾身凑到那细嫩的秀颈处,逗闹似地啄吻了几口,直闹得平阳唬下脸,推了他一把,狠狠地瞪眼看他,才作罢。 勾了勾唇,轻笑道:“你个妮儿,既是替你堂兄问我,就直接说。为何非提那乌烟瘴气的朝堂,怎……唉,过来,莫气了,那里须得你堂兄在。 我正想与你商量一件事,据二表兄说:申王最近可能要来京城,必会有一番纠缠。 且这阵子,各地觐见的藩镇节度使也尚未离开,暂时,就算你想撵我走,也得细细思量一番。嗯?!” 经方才那一闹,平阳没了好脸,扭身挣扎了下,无果后,冷瞥了眼祁暮清,撇唇道:“哼!申王来,那可真好。霄灵郡主也要来,你也省得这番来回跑了,自舍不得去了。” 听得这话,祁暮清先是一愣,回神后,心中大悦,只将怀里的佳人揽抱得更紧,凑耳笑道:“我不知道,你个妮子?!哪里听来的,怎?!你居然在意这些?还是,哄我的?” 平阳扭了扭身,拿手推了推他的臂膀,拿眼正视了对方一会,冷声回道:“是,哄你的。你不是笑了,放开,去,练你的字,看是不是能练出个书圣来?” 祁暮清心情大好,哪里还想着练字,站起身打横抱起平阳,笑道:“今日陪我遛马,如何?” 平阳懵了下,明白过来后,扭着身子挣扎开来,任凭她如何捶打怒骂,祁暮清抱着她,一路出了内院,进了园子,七拐八拐的,直奔马厩而去。 屋内,怜烟嘴角勾着抹浅笑,吩咐完一众侍婢后,从靠角的衣橱里取出昨日做了一半的小孩衣衫坐到靠窗的榻上,低首继续缝制开来。过一阵子,小公子该周岁了,得快些做好了。 这般的日子,着实难熬了些。可习惯了,也就罢了。相处这么久,她还是看出一些端倪的:公主从骨子里憎恨以祁、慕容两家为首的藩镇势力,偏事事又盘根错节离不开这些势力。与祁暮清之间,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以前她或许还会劝公主离这男人远点,如今,怕是难了…… 她有一种说不出来感觉,总觉得公主与骁武侯像是被红线死死绑定在一起的宿仇冤家,虽彼此水火不相容,有时,却又能相处得那般……唉,她现清楚一点:这一生他们怕是要这么抵死纠缠了,只怕最后,祸福难料……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心不想虐,祁子不会洗白的,他就是这样的人,算真实的吧……任何现实的人在家族父母与女人面前,只怕都会偏袒父母多些……女主亦然, ----------------------------------------- 所以,世事很多没有对错,只有立场问题……写到这,肯定有亲会说,祁子前世弑妻杀子灭女,且令文嫣死的那么惨,一个不留,这样品质的渣男,渣中极品,女主居然还敢接近他,难道没别的男人了嘛,没别的救世主了嘛,非渣男一渣男二…… 亲爱的,若我将女主金手指狂开,最后做女皇之类的,也许就失去这文的意义了,这文该是你们见过的最痛苦的一次重生吧,比前世活着更难更悲哀的一次重生,这就是活,谁说重生就一定会逆反一切,从此王霸之气的,要啥得啥的,不会,虽然重生了,也只回到了过去,一切不会有太大改变,这就是重生……我算狠心吧,折磨女主很过分,咳,抱歉闺女…… 第一百章 蛰伏 一日,京城大公主府邸,正堂偏厅,祁暮清脚还未踏进来,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慕容棋唧唧歪歪的鬼号声。不觉,嘴角勾了勾,进得屋内,朗声笑道:“磊儿,过来,莫闹了,表叔来抱你。” 说着,微蹲□将闻言猛冲进他怀里的锦衣小童抱起来,逗笑了会,转身与一众人颔首示意了下,余光瞄到坐在一侧的母亲慕容清云,不觉有些讶异,遂放开怀里的磊儿,屈膝请礼道:“娘,安好?” 慕容清云挑了下眉,瞥了眼跟前行礼的独子,心里不觉一热,勾起丝浅弧,却状似抱怨地开口道:“嗯,好。就这么大的京城,不远的路,亲儿在跟前,我这趟来了这么久,你却没来见我一回。真真的有了媳妇,没了娘亲。你说了?” 听得这话,祁暮清微愣了下,偏事实如此不好辩驳,只得低首无言。 “起来吧,难得见到你一次。唉,我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在这里,你不好与家里常来常往也是该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你若两头跑,只怕凭空又得生出多少是非来。 为娘的,也只随口一说。公主可安好?你们两个最近处得可好些?还有,腿上的伤可好全了?” 连连的几个问题,祁暮清有些语塞,惟再次伏身行了礼,回道:“皆好,那些旧伤早已好全了。劳娘亲记挂着,一切都好。” “那就好,起来了。你呀,只照顾好自己,将媳妇儿也照顾好,我也就安心了。我呀,难得回趟京城,不日就准备回蜀州去了。没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烦心的在跟前,也落得个清净。” 闻言,慕容棋厚着脸皮凑过来,腆笑道:“原姑母时刻念着延之兄弟,那该与侄儿说呀。侄儿这阵子晨昏定省,日日跟前伺候着,怎么听你老提过一回呀。” 慕容清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指狠狠戳了下慕容棋的额头,怒骂道:“你这尖嘴的猴子,只来笑话我。怎?你们都躲在京城里享福,只我一孤老婆子远在外头,来回奔波着,还讨了你小子闲话了?” 慕容棋嘿嘿笑了笑,拉了拉慕容清云的手,蹲到她跟前,讨好地笑回道:“哪有这些,姑母巾帼不让须眉,呵呵,哪有侄儿等用武的地方。” “罢了,不与你这混小子逗笑了,半日也不会有个正经话来。我这趟回来,不为别的,只瞧瞧你们,还有那该死的糟老头。蜀州那一处,你们大可把心放肚子里,有姑母在,一切无碍。 只你们在京城里头,事事可要万分地小心。现下,我瞧着这苗头不对,你们可得当心。万莫做了那出头的鸟儿,也……唉,我们与那头牵扯的太多了,长公主、嫡公主都在我家,这日子外面不知道的人瞧着羡慕,各中滋味也就自己知道。 慕容棋,你这混小子,延之,我已懒得再管。唉,我这趟回来,最关键的就是你。家里已有了两位公主,怎……你小子这一年多来,明里暗里的频频动作,你也想娶个公主,不成?要知道,头两件亲事是砸在咱头上的,可你这……非凑上去,非得满门各个娶得都是公主,你才满意不成?” 说完,慕容清云眸光凛冽,狠瞪向眼前装傻卖巧的浑侄子。 慕容棋怔了怔,回神后,呵呵笑开,小心地回道:“哪有的事情,再说了,彼此都是有先皇赐婚在的,我只是不愿娶那霄灵郡主罢了,从没动过娶公主的心思。” “是嘛?当真如此?” “唉,姑姑,本谈笑的很开心,怎延之这愣小子一来,你就说起这些烦心的事情,侄儿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你老放心。我虽人不靠谱,可做起事情来,向来还是很靠谱的。” 听得这话,慕容清云蹙眉看了会,过了片刻,微叹了口气,说道:“也对,这时候,你可千万莫令姑母再担心受怕了。延之,我听东平说:你与平阳公主的婚事,又延期了? 罢了,我不问了,这是你们儿辈的事情,自己看着吧。只一件事:不管你们小两口儿如何闹腾,莫再伤我孙儿性命就好。我只你一个儿,你娶谁喜欢谁,我不拦着,可为娘也想早日抱上孙儿,知道吗?” 听母亲提起那早夭的小儿,祁暮清眼眶微热,低首掩饰去自己的情绪,匆匆应了声。 瞧到儿子脸色不好,慕容清云敛帕拭了拭泪,勾唇笑了笑,说道:“这就好,不提了,磊儿,过来,给姑婆抱抱。” 一边,慕容棠瞧着聊得差不多了,遂递了个眼色於东平,暗示她好好陪着姑母。自己则与慕容棋、祁暮清起身请礼后,去了书房议事。 进了屋,随意寻处落了坐,兄弟间也懒得再去寒暄,祁暮清蹙紧眉宇,俊颜微寒,将这阵子京城里朝堂上下以及朝外诸地方的动态,挑重点来一一细说来番,末了,不忘将平阳前日与他半真半假的怄气话也说了一回。 想着近来诸事琐杂不顺,饶是再沉得住气,也由不得他不心烦意乱,修长的手指不耐地轻叩了几下边上的案几面,面色黯然,轻摇了几下头,微叹了一声,低首不再吭声。 拿眼揶揄地打量了会此刻挫败得像垂头公鸡般表弟,慕容棋勾唇浅笑了笑,‘唰’地挥开折扇,轻摇了几下,赞叹道:“啧啧,越发地不能小视平阳妮儿了。瞧瞧,才多长的时间,硬是把个意气风发的铁血少年将军折腾成了这番模样,厉害,真厉害。温柔乡英雄冢哦……” “够了,我难得出来一趟,你就莫闲来打趣了。若是有甚么瞧不过眼来的,明说便是。我非那些外人,也懒得与你嘴皮子,莫非娘亲前厅随口那几句说中了你心思,想夺便去抢就是了,何苦这般为难打趣於我?我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 说着,祁暮清立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斟了杯茶,轻呷了口,继续道:“如今,天下纷乱动荡,你就无需再这般作态荒废下去了,你若真闲着,我立刻回去与冉儿说一声:将你与世子爷换了,我想她该十分愿意。世子爷,更会万分感激你。” 听得愣小子这难得的一大段说教,慕容棋懵了下,半晌才回得神来,咂咂嘴,算是品出了点话里的意思,失笑地回道:“我倒是第一次知道:楞头青,臭小子你居然这么能说道,啧啧,当真轻看了你小子,这嘴子的牙尖口利,为兄叹服。莫不是你家平阳宝贝口上的胭脂吃多了,居然……锯嘴闷葫芦开了窍来?” 闻言,祁暮清竟也不恼,只拿眼淡瞟了下对方,轻嗤道:“有的,总是好的!总比那些整日里仰着脖子空想着等树上乌鸦何时不慎将嘴里肉自己弄掉下来的某位要强些。” “……” 慕容棋先是一愣,眸光微冽,迅速低首掩去不该有的失态,倏地收了扇子,捂住心口,甚是不正经,哀怨地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两人,要死不活地哼唧道:“好狠的刀子嘴,真真地比杀了我还狠。兄长呀,若我心痛哀绝而死,可得好好敛葬了我,再……” 一边的慕容棠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朗声笑开,说道:“好了,延之,莫与这混二小子说道。”说着,手指了指嗷嗷叫的慕容棋,继续笑道:“你……也莫耍宝了,这里又不是外头,你心里那点事情,这里几个都知道。若真不想外人再说笑,那就按你心里想的:夺不来,也得抢来……” 兄长都发话了,自己也不好再啥?耍了一半宝的慕容棋无奈地撇了撇嘴,挥开扇子摇了摇,不凉不淡地回道:“罢了,不提了。你们二位本事渐长,渐长……唉,想想,许我注定是孤单寡人的命。没两位的福气,夺?!抢?!罢了,有我那位好嫂子与娇滴滴的表弟媳在,你们二位到时站哪里,不用想,脚趾头都猜的出来……这脑袋在脖子上挺好的,我这人――胆小。” 听得半酸半刺的大实话,慕容棠、祁暮清皆微怔了下,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家里的那位,莫不心头一凛。顿时,气氛僵冷了下来。 慕容棠抚了抚额,不耐地瞪了眼慕容棋,沉默了片刻后,转首打破沉寂,与祁暮清二人接着聊起之前的正事。 像是预料到了他们的这般反应,慕容棋星眸黯了黯,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歪坐到一边,翘起二郎腿晃了晃,摇了摇扇子,端起茶盏,慢饮了口,抬首瞥了眼对面撇开他、自顾自开始认真商议的两位,过了片刻,兀自插话道:“唉,别小气。都自家兄弟,我刚才的话玩笑。莫怪……” 说到这,顿了顿,继续道:“如今天下局势已成这般,你我也早已预料到。当今的圣上,也是那般,这样舒坦的日子没几日了,快了……可记得那句话否?‘佑贤辅德,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虽说你、我等一直心里都有数,可真有哪一天?二位,你我等当如何?” 听得这话,慕容棠膝上手握成拳,面色冷峻。祁暮清寒着脸,蹙眉不语。 慕容棋勾了勾唇角,收了折扇,“啪”地拍在案几上,端起茶盏,轻呷了口,抬首望了望对面兀自发愣的二位,笑了笑,自问自答道:“我也不知……” 而后又懒骨头地歪坐了回去,拿起折扇挥开继续扇,半晌,倏地轻笑道:“延之,你家平阳的话对:莫做那出头鸟儿,既然没法子,那只有继续等,等到该动之时,虽失了先机,却也不会吃亏,呵呵,继续安之若素……如何?” 祁暮清皱了皱眉,阴沉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来,与慕容棠拱了拱手,挥袖开门而去。 瞧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慕容棠蹙紧眉宇,抬眼瞪了瞪正笑得没心没肺的慕容棋,低叱道:“延之,实心眼儿。非得这般,你才满意。” 奸计得逞的慕容棋嘻嘻笑了会,淡睨了眼面色同样不佳的慕容棠,挥扇道:“本就是实话,我不舒坦,谁也不想舒服。哼!与我斗,臭小子,你终是嫩哦……可怜哦,臭小子准得又痛苦上一阵子,才能知道……哈哈……” 说完,很是没品地放声大笑。 慕容棠看了会,放下手里的茶盏,立身,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总比某位一直药汤里苦着的强,磊儿该睡了,我去看看。” 说着,还不忘作势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淡定地瞟了眼明显隔应到,面色晦暗挫败、眸光阴鸷且正咬牙切齿的慕容棋,开门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各怀心思哟,祁、慕容家很不厚道哦,既想着夺权,又想着这家的美人不错,哎,李家公主们真苦命…… 第一零一章 悔意 是夜,窗外,月色皎皎,凉风徐徐。祁暮清刚沐浴完,长发微湿随意披散着,外袍松垮地披搭在肩上,中衣微敞,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膛,手持半卷书,状似认真地看着;侧歪着半个身斜卧在榻上,一派悠闲舒适之态。 平阳则坐在榻的另一侧,轻歪着身子,下意识地凑头靠灯盏近些,低首拿着件小娃儿的衣衫正一针一线细心地缝制着。 定眼瞧着面前半翻开的书卷,却不知早已神游到了哪里。祁暮清甚是心不在焉,亦有些恍然,不觉间,突想起先前慕容棋欠揍的话语,不由蹙紧剑眉,索然无味地将书卷丢置一边,抬首瞧向正低首认真做针线活的平阳,眸底掩不住那份浓情与蜜意。 只有这时,他才敢无所顾忌地多看几眼。如今纷乱的局势,但凡有血男儿皆满腹志向,愿以天下为己任当。而他,却舍不得、放不下,硬生生被自己的情感纠结牵绊在这里。纵使慕容棋那般取笑来,甚至不惜直言相告地点透:他所眷恋的一切根本没有未来,即使有,也绝不是好的。 君主无道,则取而代之。而如今静守蛰伏,待时机,攻而取之嘛?自耿吴之乱后,大夏朝早已是名存实亡之势。虽有过几位有为的君主欲力挽狂澜,却已是大厦倾颓,非一木所能支矣。 各地藩镇一直以来明争暗斗不断,他们处于此漩涡激流中,自也不能置身事外。惟有奋力相搏,方能保住自身万全。历经数代的坚守努力,总算创下今日之局面,委实不易。一直以来,不管是那些周边豪强,抑或是朝廷,明里暗里潜在的威胁争斗从未停止过。 身处此等乱世,跻身洪流之中,明则保身早已是妄想。先帝在时,没准可以拖延,可如今,当真快了。就连对朝廷一直表忠心的申王李厚忠也开始动摇,其他的,怕更是……也许,就在眼前了。他们祁、慕容两家势力算较强的,自然是各方皆想拉拢讨好的,但亦是都想除之而后快的。 对于他们,想在这场争乱中存活下来,且继续生存,自然分外的难。唯一的办法:只有凭已身之力杀出重围,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可一旦开始,终会有那么一天的。要是以前,他绝不会在意这些。可,如今…… 当年,母亲一封家信令他匆匆辞别师傅,下山回到家里。本以为会出现甚么大事,没想到,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圣献帝终不知出何缘故,许是念着些旧情,又或是怕地方势力此消彼长,并没有因为外人的恶意挑唆而轻信追责於他们。 那次虽只是虚惊,却彻底寒了他父亲的心,生了提防有无之意。一步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般走到今天,着实不易。眼看着,现今的新帝如此不得人心,天下空前的纷乱动荡,确实是到了他们该出手改变自身命运的时候了。 可,此刻,他却犹豫了。他生了不舍之情,平阳这妮子摆明了她的心在这里,死也会在这里。若真有这么一天,他真不知道这妮子会做出甚么可怕的事情来。他怕,真的怕!怕失去,怕痛苦,怕……得失心多了,自然变得胆怯懦弱,且束手束脚。即使被旁人嘲笑奚落,他亦不后悔,且有乐在其中之势。 经历了那么些心碎痛苦且难熬的日子,费了多少心思,才勉强算是失而复得了,祁暮清觉得眼下过得很好了。比如现在,两人这般对坐着。即使不说些甚么,他亦觉得自在舒适的很。想到这,祁暮清目光转柔,一眨不眨地痴看向平阳,不觉,一向严肃无表情的他,居然有点傻呵呵发乐的样子。 被人这么盯着看,平阳纵使再迟钝,也察觉了到了不妥。下意识地抬眼一瞧,不想,两厢撞了个对眼,觑到对方眼底的那抹深邃幽色,平阳心不受控制地‘扑腾’了好几下,飞快垂下眼睑,甚是不自在地开口道:“看甚么?!我脸上哪里不对了,不成?” 祁暮清亦没想到她突然抬头,掩嘴咳了咳,面色微赧,沉默了片刻,低哑回道:“我的娘子,夫人,我想看便看了,怎偏瞧不得了?” “你……” 平阳明显语咽了下,咬了咬唇,小声地轻唾道:“没个正经!”说着,抬眼瞄了下那微露的胸膛,嗔道:“越发地没脸没皮。” 瞧着那抹霞红,祁暮清心情顿时大好,往前凑挪了下,欲伸手握住佳人的柔夷。 “当心,针!” 平阳红着脸儿,身子往后躲了躲,小心翼翼地捏着手里的针又往里侧退了退,嗫嚅道:“别闹,我今日须得缝完这衣衫的。明日,就得差人送去。” 祁暮清拿眼瞄了会平阳手里的小孩衣衫,眸光闪了闪,却不敢出口来问,唯恐引出那份的不好记忆来,半晌,勾唇浅笑道:“那你继续,我陪着。” “没事,你先睡吧。我这,还要一会才能完。” “差不了这会功夫,再说,我这就抱你睡去……” 威胁的话出了口,平阳微愣下,觉得今晚的祁暮清甚是反常,却又不好开口多问,只得颔了颔首,继续低首做手里的针线活。 祁暮清这时才有空细看那娃儿衣衫,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布料拼接起来的,甚是不伦不类。可他知道,这叫百衲衣。为保小孩长命百岁、逢凶化吉,讨吉利的。也难为她一针一线地缝着,若他们的孩子没死,也许此刻也该替他缝制一件了。 好容易可以这般相处,想到娘亲下午提醒的话语,看着眼前的百衲衣,祁暮清觉得心口突然堵得慌,很是难受。原以为孩子夭折的那伤痛过了,现在看来,怕是他一生难平了。 而妮儿先前那么恨他,也是该的。他现下已很知足了,再无太多想法。天下与帝位,他从未想过,更不会去想。他没了那些野心,他想要拥有的只是眼前这女人,以后再生得一两个孩子,关起门来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这就足够了,可如今的局势,告诉他:即使这点小要求,怕也是奢望。 他该怎么做,才能万全?难,两全怕比登天还难。祁暮清眸光有点黯然,垂下眼帘,拉了拉松散的衣衫,将榻案上的书卷收好放一边,把灯盏又往平阳那挪了挪,丢了句:“早些睡。” 话未说完,便起身,趿履往床榻而去。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平阳方才偷抬眼瞄了瞄,下意识地轻舒出口气。真真吓坏了她,真怕这杠头黑煞神追问她,还好,他甚么也没提,否则自己真不知如何来应对。 百衲衣该是娘亲给孩子做得,她现下是个外人,说甚么也没法子给璟儿来做这衣衫。一不合规矩,二於她现下的身份也不合适。她如今只是李从贤的堂姐之一,谁做这衣衫,都轮不到她来。 想到这,平阳眼角微微发酸,怜烟说得对极了,她现在无时不刻不再后悔。母子靠那么近,却不可以相认。还要总担心害怕这秘密能守住多久,万一,哪一天祁暮清知道了,会如何来处置?以这人暴戾阴狠的脾气,她真的不敢往深处想。 原觉得这般做是惩罚了祁暮清,孰不知,被惩罚最惨的那个人却是自己。轻轻敛帕拭去泪渍,继续低首一针一线的缝着。 天佑我儿,此生安泰平顺。好孩子,你的生日,娘亲去不得。现下的我,就连见你一次都不敢,更不敢让那人见到你,听你四姑姑说,你长得可俊了,也聪明机灵。好像,会开口喊爹娘了……好羡慕,真的好羡慕,多想听你唤一声:“娘”,哪怕一声也好。 娘亲,好想你,虽想到不行,可你如今的爹娘都很好,我不能去夺你,娘亲,只希望你可以好好长大。 漫漫长夜,平阳的心揪痛着,泪水无声地落下,一滴滴打湿在手里的百衲衣上。即使拼力克制,她真的还是很想孩子,好想,好想,做梦都想…… 侧身躺在床上假歇的祁暮清,蓦地睁开双眼,赤足下了床,快步走到平阳身边,一把打横抱起,转身走向床榻,凑耳轻语道:“是我对不住你们,忘了吧,还会有的。我保证,儿子会回来的。乖,不哭了……” 平阳身子僵了僵,眼眶红着,依偎到这绝不敢轻信的男人身上,泪水决堤。为甚么?为甚么,她再活一次,却活得这般的苦。二皇兄,一点不给自己争气。她拼尽全力,替他夺来这一切,却得来如今这局面。她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此刻撒手不管,一族人很可能再次重复前世的命运。 若继续,她如今真的很茫然,该如何做?还是怜烟的那句话对,莫管以后的事情,好好过着眼前吧。即使大厦倾颓,全族覆灭,她努力过,不后悔。她还是知道些的,如今庆山皇叔到真的变了,也许,没准,还有希望……不,她该安排后路了,不为别的,二皇兄她可以不再管,这一大家子,她不能不管!四皇妹、七皇弟,他们都…… 平阳甚是心累,闭上了眼,装作累及想睡。 祁暮清小心地将她放到床上,拧了个湿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而后熄灭了屋内的烛火,悄悄地躺回床上,默默地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抱好,方才躺好靠枕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我休整了一阵子,丢开那些古话本,总算找回了过去的感觉…… 这本书,把我折磨得活来死去的,一年多,从筹划这坑开始,我就很悲剧了,先是去年最尊敬的外婆突然去世,硬生生拖了我好几个月才缓过魂来,好容易开坑后,我是又丢猫,又倒霉,还与认识三五年的算闺蜜好朋友、又是生意合作伙伴的闹掰了,心灵极度受创,好久才缓的过来,即使现在想起来,依旧隐隐泛疼,可见去年那时确实被伤得很重,乃至有点轻度抑郁症,罢了,谁叫我笨,被背叛被算计,都过去了,我以后长眼变聪明就是了,惹不得,我躲得起,唉……真真经历了好多,出去找份工作,还遇极品,真真倒霉到家了,好容易熬到今天,不甚唏嘘…… ---------------------- 也辛苦了这一路陪我的书友、读者,你们的不离不弃使我坚持到现在,也谢谢我的写文好基友龙柒,不是你,我熬不过来那阵子最痛苦的日子……(这里悄悄表白,她应该不会知道,嘻嘻笑) 正文完结倒计时了,嗯,从十开始吧,想要甚么番外的,现在就可以和我说了 第第一零二章 恨意 没几日,小世子李从贤的周岁礼到了。因顾及着先帝逝去不到一年,排场刻意低调得很,只请了来贺宾客们酒席,没有搭台唱大戏,亦没有丝竹弦乐,却也很是热闹。 平阳终怄不过长宁的坚持,连拖带拉地拽上了马车,直往庆山王府而来。到了,下了马车,进得府里,才知道皇奶奶与母后皆来了,自也明白了长宁的意思。 她有好一阵子没回宫去看望她们了,也难怪两位老人家担心她。思及此,平阳立刻上前屈身行了礼,道了声万福。 太皇太后一瞧自是满心欢喜,连忙拉住平阳的手,左右上下这么打量了番,笑道:“确实养好了些,哀家就放心了。”说着,又问了些吃得可好,睡得安枕否的贴己话。 平阳浅笑着一一作了答,瞧着皇奶奶气色甚好,不觉跟着说了些吉利安康的讨巧话。祖孙俩甚是和乐地说笑了一阵子。直到外头又有人觐见,才屈身暂告了退。 离开正厅,由着侍婢的指引,平阳、长宁一起去了后暖阁暂歇。进了屋还未来及落坐,就听到门口有人笑声,道:“二位妹妹在这里,可巧了,我也来这里。那就坐上一坐,咱们姊妹间好好聊上会子话来。” 平阳愣了愣,心里狐疑着,忙抬首瞧去。霄灵郡主巧笑如兮,走至跟前,微微屈身行了礼,浅笑道:“二位公主妹妹,大好了。” 平阳一瞧,只得赶紧起身还了礼,回道:“都好,二姐姐客气了。自家人,无需这番客套” 听得这话,霄灵郡主心情大好,眉眼俱笑,上来执起平阳的手,轻拍了拍,笑道:“许久不见冉儿,越发地俊俏了。” 平阳低首浅笑了下,面色微红地瞋了眼对方,回道:“姐姐拿我取笑了,妹妹这幅身子骨,怎比得霄灵姐姐的花容月貌。” 两厢一番虚与委蛇,甚是客套地落了坐,笑语话起了家常。 一边,长宁实在受不了这气氛,瞧着她们须得聊上一阵子时,抓起案几上的杯盏,灌了口,从果盘里顺走了些糕点,丢下句:“我去看看小堂弟……”便走了。 霄灵郡主水眸瞄了瞄,呵呵笑了笑,瞧了眼面前端庄坐着的平阳,说道:“四妹妹还是这般耐不住性子,你可得说说她。” 平阳勾唇浅浅笑了笑,算是应承了,两人又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聊了起来。 出得门来,长宁一路快跑,直到见不到那后暖阁才停了下来。真叫人受不了,亏得二皇姐能与她说话。那股子矫揉做作劲怕谁都受不了。明明性子比她还急还臭的一个人,居然学起了淑女装端庄,呸,真够瘆人的。二皇姐受得了,她可受不了那一屋子的酸醋味。 安顺机灵地赶紧递上帕子,长宁勾唇赞赏地瞥了眼,接过丝帕,拭了拭额上的汗,瞧后面的亭子空着,园子景色也不错,便启步往亭子走去。 安顺一瞧,立刻快步上前细心地掸去石凳的灰,怕石头寒凉,放上个坐垫,又张罗着遣人端茶递水、送来糕点,忙得像个陀螺般转悠。 长宁瞧着他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得,一阵好笑,不由伸手唤住安顺,轻笑道:“好了,别乱晃悠了,看得本宫眼都晕了。” 安顺瘪了瘪嘴,缩了缩脖子,回头挥袖喝退那帮子跟班,近上前,垂首低声哼唧道:“公主,别忘了,上次意外后,你身子还没好全了。太医说:受不得寒凉,你得当心些,才好。” 长宁微愣了下,水眸倏地一冷,咬了咬牙,说道:“无需你说,提什么!” 安顺瞧了眼公主,没有继续再说些甚么。唯恐提到那不该提之人,公主心伤又迁怒於他。心思转了转,正想开口说甚么时,不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安顺顿时刷黑了脸,有没有搞错,不会这般巧吧。 一抬眼,怎就不是那人——文昌侯慕容棋,是他安顺见过得最无耻的混蛋。不是这家伙,公主怎会被锁在皇宫冰窖子里一晚上,本来公主身子骨是相当好的,从小到大没病没灾,连个头疼脑热都甚少,却因为那次意外,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还落下个受不得寒凉的后症来。 莫不是眼前这混蛋,他家公主何须这阵子汤药不离口,真真得气煞人。也是这家伙,没事得乱挑拨离间,他家的驸马爷本和自家兄弟也就是突厥的大王子颉跌利关系甚好,比一个娘生的还亲。可如今了……哼!也是眼前这混蛋,不知使了甚么手段来,闹得他家驸马爷必须亲自回去一趟向父兄二人负荆请罪表忠心。 想着去了半月有余,至今未归的驸马爷;又想着四公主受的委屈,偏这一切四公主又不许他们回禀二公主来,说甚么怕对大局不利,哼!若不是他家公主拦着,他安顺早就化成疯狗,咬死眼前这混蛋,死不要脸的。 慕容棋挥着折扇慢步走了进来,甚是悠闲自若地立在了凉亭里,一袭青衫,温文儒雅,勾唇浅笑了下,状似无意,轻瞥了眼面前不知礼数恨恨瞪着他的小太监。只这轻轻的一瞟,那眸底的冷意阴戾气,却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吓得安顺脸色都白了。 长宁轻摇了下头,暗示安顺稍安勿躁。又怕人眼多口杂,万一慕容棋说出甚么不知好歹的话来,旁人听学传了出去,她只怕跳进洛河也洗不清,只得轻轻抬手挥退一众,安顺只得领着一众侍婢福身请礼告了退,乖乖垂手退到了亭外几丈远外候着。 瞧了眼只剩两人的亭子,慕容棋轻笑了笑,收扇击了下掌,就着长宁边上的位置掀袍落了坐,微凑身子上前,拱手行礼,笑语道:“真凑巧,原四公主也来了,微臣见礼了。” 长宁甚是倨傲地斜了眼,扭身撇首无视去面前狼心狗肺且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某人,勾起抹冷笑,身子往侧后退了退,启唇轻叱道:“大皇姐家的小叔,还是自重些的好。” 经得冰窖子的那一晚苦熬,她算彻底看清了眼前的男人,虚伪阴狠、手段毒辣且又包藏祸心,面似菩萨善,心比厉鬼狠。真真的一副毒蛇心肠,自己这人人口里的女煞星,怕是半点也不如他。 得不到,毁了也轮不到外人置喙。那晚之前,她也许还天真得以为这人只是油嘴滑舌,表面没个正经形,喜好遍览群芳游戏人生罢了;骨子里是……也许是好的。可如今,她知道这男人到底有多狠,且深切体会过。当她无意得知额尔木图突然回国,是因为慕容棋背后捣鬼后,自气得不得了,碍于如今的形势,与自己已有婚配的身份,偏又不好轻易去寻他问罪。 只得折中想了个办法,让安顺暗暗查探好了,趁着慕容棋进宫见皇兄的功夫,半路园子里截住了他,一番言语争吵下来,这家伙居然突然翻脸,又趁着四下无他人,直接挟住自己捆了堵住嘴,扛肩上,避过来往的耳目,将她扔进了附近藏冰的地窖子里。 本以为这家伙是吓唬自己的,毕竟当下她言语确实尖刻伤人了些,不曾想,是真的。一天一夜,她差点没冻死在里头。彻骨的寒意令自己对他当年仅剩的一点好感也都彻底荡然无存,且令自己对他生了从未有的畏惧之意。 她以前总爱骂二皇姐的那杠头死人脸是混蛋,负心汉,狠心的罗刹鬼。孰不知,祁暮清不算是,眼前的这个才是。 祁暮清终是心里爱着她二皇姐的,整日将二皇姐捧得跟个宝似的,孩子死后,任凭二皇姐如何闹腾发作,皆不做言语,且笑脸软语相陪。先前自己为了二皇姐,差点没一顿鞭子抽死那家伙,那杠头虽不愿与自己多言,可提到那旧仇,却也只说原该他受的。 事情过去那么久,原怨主自己都不在意了,偏有个人要替人出头来教训她。说她毁人姻缘,所以也要拆散她和额尔木图。一报还一报,她认了。可将她关在地窖里一天一夜,若不是安顺他们寻来,她真的会冻死的。这又因为甚么? 长宁心底止不住地恐惧害怕,眼眶微红着,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着,她永远忘不了,窖门关上的那一瞬,这男人脸上那抹意味不明的冷笑,还有那句足以碎了她心的轻语狠话:“微臣得不到的,毁了,也轮不到外人的。” 想到这,长宁杏眸难掩恨意,银牙暗咬,狠瞪向对面依旧坐在那,正摇着折扇悠然浅笑的慕容棋;冷声低叱道:“本宫说自重些,文昌侯听不懂嘛?” 慕容棋呵呵一笑,收了折扇,兀自端起一边的茶盏,掀开茶盖,悠闲地轻吹了吹茶面,慢呷了一口,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丝不易觉察的冷意,突地俯身低首凑近,俊脸笑似暖阳,话语中满含着笑意,轻问道:“原关了一晚上,公主也没长多少记性来。须得微臣再帮公主一回,否?” 长宁倏地一凛,面色泛白,往后猛地一退,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抖着身子,只怔怔地望着,半晌,话不受控制地出了口:“慕容棋,你到底想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来,跟我齐骂:慕容棋他大爷的渣,真他的渣…… 第一零三章 抓周 听得这话,瞟了眼长宁戒备紧张甚至有些发白的小脸,慕容棋心头微怔了下,端身坐回,挥开折扇摇了摇,往后侧肘斜靠到栏杆上,抬首望向不远处一棵树叶半凋零的矮树,呵呵笑了笑,半嘲地开口道:“微臣又非洪水猛兽,四公主何必这般说话!再说,您是公主,小臣只是一布衣百姓。呵,能将公主如何?” 长宁怔忡片刻,心揪疼起来,杏眸泪光微闪,鼻头儿阵阵发酸,扭身低首掩饰去不该有的情绪,勾唇冷笑道:“文昌侯,谦逊过了些。当今的慕容家,谁敢小视?又有谁敢轻易开罪得起?呵呵,本宫可不敢……” 慕容棋寒眸一凛,摇扇的手微顿了下,直直地看向长宁,片刻后,蓦地嗤笑出了声,睨了她一眼,轻视意味甚。兀自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转首摇扇惬意地欣赏起了一边的景色。 亭里的气氛压抑得人难受,长宁终年纪小,阅历少;耐不住性子。红起眼,狠狠地瞪向慕容棋,不想对方瞧都不瞧她一眼,且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不由怒从中来,勾起身子,劈手夺过慕容棋手里的折扇,将那扇面撕成了好几半子,往地上一扔,起身往上狠狠地跺踩了几脚,抬首“哼”地一声,樱唇勾起抹浅笑,拂了拂裙摆,斜身坐了回去。 慕容棋眨巴着眼看了看她,倒也不恼,只笑了笑,从石桌盘子里捏了个糕点来吃,香甜似蜜的口感腻歪在了舌尖,慕容棋有点受不住,端起茶盏连灌了几口,咂舌道:“还是这般的嗜甜,也不怕吃坏了这口小白牙。” 长宁愣了愣,回神后,顿时气红了脸,想再劈手砸了他手里的茶盏,不想对方一个闪躲,避让开来了。 “呵呵,好大的气性,微臣的折扇都没了,四公主的气该消了吧。” 说着,慕容棋兀自伸手执起茶壶,往杯盏里添加了茶水;回身就往长宁手里一塞,勾唇浅浅一笑,继续道:“微臣这厢赔罪,四公主勿怪。如今这局势,你我皆是一条船上的;公主还是识大体的,好些……” 听得这话,长宁只感脑袋“轰”地一声,那根理智的弦差点断了,若不是怕意气用事平添了乱子,还趁了面前小人的心,手在袖里偷攥成拳,指甲刺入手心肉里,疼痛使得她理智慢慢清醒过来,胸口好似一团烈火在燃,怔看了片刻,心有哀凉、痛苦、愤懑,乃至怒极反笑…… 泪光微闪,长宁有些哽咽,轻嗤道:“慕容棋,狼子野心。我父皇待你一家不薄,你就是这般做得。” 闻言,慕容棋寒眸一冷,勾唇冷嘲了番,确实是不薄,自太祖起,慕容家便随着李氏皇族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忠心耿耿,血洒疆场。而代宗时的耿吴之乱,为平叛,他慕容家可以说是倾尽全族之力,险些灭门绝种,好在老天垂帘,还剩下些孤儿寡母,老弱妇孺。 一门的忠烈,可最后得到了甚么?猜忌,猜忌……无止尽的猜忌。功高震主,彻骨之寒。远的不提,他的曾祖父、祖父,乃至父亲;谁得以寿终正寝,哪个不是死在了战场之上。可得到的又是甚么,一块匾额,几句夸赞,其他的,依旧是无尽的提防猜忌…… 够了,真的受够了。若是帝王有才得力,天下太平,也就忍了,可如今了,皇朝摇摇欲坠,各地藩镇割据,瓜分势力地盘。年年战乱不休,几任帝王皆平庸无能,偏还死死握着皇权,挟持着他们。凭甚么?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天子失德,天下必乱。攻而伐之,并不为过。 可偏偏,不知哪里出了偏差,一连两位公主嫁入祁、慕容家,偏自己兄长与那傻表弟皆舍不得怀里的这如花美眷。自古美人窝英雄冢,他虽劝过几回,却不得其效。也罢,顺其自然。 可他,绝不会深陷其中。但也绝不容忍昔日追在他身后整日吵着要嫁给他的妮儿,如今居然想琵琶别抱,且对方的身份极其特殊,嫁真的皇室公主,与突厥这般交好,非一般寻常。圣献帝那老狐狸这般安排后手,必有其深意。那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不去多防备。 且又一箭数雕,稳赚不赔,何乐而不为了。只他低估了一点,女人某些时候的影响力,确实不容小觑。可惜,他只会止步於欣赏,绝不会身陷。 思及此,慕容棋清眸微冷,呵呵笑开道:“四公主,所言甚是。对极了,微臣确实居心不良,狼子野心。” 闻言,心头一凛,长宁仰首而笑,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真真的好笑,二皇姐,你说的没错。除了她家的狐狸,男人,确实都没几个好东西。心神俱碎,水眸盈泪。 不想风情却是另一般,转眼回眸间,凄凄然,两颊生晕霞光荡漾,好似褒姒笑遗光;刹那间,芳华绝代,甚是惹人怜。豆蔻梢头,恰是,流光琢出玉人来;昨日的青涩妮儿,不知何时生得这般的亭亭玉立。瞧得慕容棋一阵心慌慌,意乱乱。 撇开首,掩嘴咳了咳,慕容棋有些甚不自在,想着,抬眼瞟了眼边上的娇人儿,低声喝斥道:“公主,须知道前驱狼、后有虎。莫与小臣闹得好,一切自平安无事。如今后宫的皇子公主们皆年幼无知,只剩下老弱妇孺。四公主,该听说过耿吴之乱,月阳大火吧。” “你……” 长宁止住笑,冷冷地看向慕容棋,只感彻骨之寒。耿吴之乱,代宗连夜出逃,避走肃州。大批的叛军乱民杀进了洛安城,冲进了昔日无比威严的月阳宫,奸`淫`虏掠,无恶不作。那些留下没来及逃走的,男的倒罢了,横竖只一死了事。而女人,确实是灭顶之灾。不管是城里宫里,满城的女儿哭。 最甚者,月阳宫里,四散奔逃的,躲避暗藏的,不管是宫女、妃嫔,还是宗室皇亲贵女,皆……来得及清白自尽的倒还好,大部分皆受尽□,不堪羞辱,或咬舌,或撞墙,或投井……苟且偷生活下来的,却也为世人所唾弃,悄然无息的消失。 长宁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她能说甚么,哑口无言,卑鄙无耻至极。若几年前,她确实敢不顾一切先诛杀了眼前的混蛋,解了气再说。可如今,一切事实摆在眼前,确实如此。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一堆的狼心狗肺,没一个善茬。 虽她极力不愿承认,可皇朝的气数确实是尽了……不管他们如何做,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汉刘氏得以有光武帝,万兴之主,否极泰来。而她李氏,很不幸,老的老,小的小,不成器的,不成器……忍字头上一把刀,皇弟皇妹们如此年幼,只得咽下这苦水。二皇姐忍得,她也可以。 思及此,长宁勾唇浅浅一笑,看向慕容棋,说道:“文昌侯说得,本宫全都记下了。”说完,垂下眼睑,迅速起身,快步离开。 这般结果,倒是没预料到。慕容棋也不以为意,兀自端起茶盏,斜靠到栏杆那,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慢慢饮完。 挥退一众侍婢,不许他们再跟。长宁一路疾走,转了几个弯,走过了石桥,好几个回廊……神魂不定,四下一通乱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觉得腿麻脚酸时,才在个小院拐角那停下脚步。二皇姐,她好怕,豺狼虎豹,暂苟且偷安,他们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嘛?不,该争得还是要争,横竖一个死,没什么可怕的。他日,皇朝若真有覆灭的那天,她必以身殉葬。 “狐狸,你这呆瓜。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回不回来,我李长宁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生生死死,且是你的人。天崩地裂,不为变。” 长宁闭上眼,暗暗发下誓言,并毒咒:若违此誓言,天诛地灭,万火焚身,不得好死。蓦地,睁开眼,释然地笑了出来。 抬脚刚想往回走时,只见安顺急匆匆地赶上来,不及擦汗,急急拱身回禀道:“好公主,可让小的好找。公主,宴席都开了,眼看着小世子要抓周了,二公主四下寻你,小的,只得来禀了。” 长宁扭身敛帕拭了拭脸上残余的泪渍,弯了弯唇,轻笑道:“难为你左右替本宫挡着,我这就去。小堂弟的抓周礼,可错过不得。”说着,抬脚往回走。 庆山王府,正厅,一个美艳的少妇抱着个粉嘟嘟的男娃儿,立在个圆桌跟前,少妇凑近小声地逗弄着怀里的娃儿,可这粉团子却怎么也不开怀,被突然吵醒,笑得出来才怪了。 粉团子很是不满,扭了扭嘟嘟的小身子,拉扯了一□上的小衣衫,撇了撇唇,摇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呢喃道:“蕊姨姨,不要,都不喜喜……要姨姨,美美。” 若寻常,这蚊呐似的声音并引不起人的注意,可现下,众人皆凝神屏息地等着看小世子抓甚么了?这话说出来,众人无不忍俊。当年的大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岐山郡王,是抓起个脂粉扑往自己脸上拍,胭脂吃得一嘴。长大后,果不其然。确实百花丛中浪荡过,独树一帜的。咳,如今的小世子,又是这般的…… 想着,众人将目光瞄向一边坐着的庆山王李思谏。 被盯得有些发毛的庆山王,面子上挂不住了,尤其是平阳妮子的眼神,咳,他可是暗里教过几十次的了,死小子不上道,能怪他嘛?想着,递了个眼神给跟前抱着小兔崽子的爱妾――绿蕊。 粉团子一看,不乐意了,黑眸子转了转,瘪瘪嘴,虽然话说得还不利索,却还是很不屑地开口道:“父王,羞羞……食言肥肥,蕊姨姨,贤儿的。” 话音未落,庆山王面色刷黑,死小子,抢女人抢到老子这了。抬眼瞪了眼不给自己长脸的粉团子,拍桌怒道:“何时肥了?她不行,桌上的,还不快挑。” 一听,粉团子怒了,瞪圆眼儿,身子扭着往下探了探,一双肉爪拍在圆桌上,随手推开一堆杂物,瞧都不瞧,只抓了个玉簪,小心地往绿蕊发髻上一簪,而后伸手抱住绿蕊,夸了声:“美美。” 回身,手指一伸,怒回道:“蕊姨姨,我的。坏爹,抢贤儿的,母妃娘亲揍他……” 臭小子这么不给他面子,庆山王大怒,哪里还顾得有外人在场,拍案而起,目眦尽裂,咆哮喝叱道:“老子的女人,你也敢肖想。” 这厢一闹腾,后厅坐着的太皇太后自然坐不住了,敢训她幺孙子,这还了得。当即,起身来到厅前,准备随时袒护粉团子。 粉团子一瞧皇奶奶,底气顿时足了,眼一瞪,抱住绿蕊姨姨的脖颈,吧唧上前啃了一口香颊,扮鬼脸道:“贤儿的!父王,老不羞!皇奶奶,皇奶奶……要抱,要抱,打他屁屁。” 瞧着庆山王吃瘪黑煞的脸色,众人莫不惊了下,可瞧到小世子搂着美人脖颈嘻嘻笑的样子,又不约而同地低首忍笑起来。 又一个纨绔儿郎,气死庆山王,不省心的。可惜了,有岐山郡王浪子回头,扬名立万在前;就不知他日,小世子又会是哪番景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儿子,真孝顺。 第一零四章 妥协 好好的抓周礼闹得这般收场,庆山王自然不甘,顾及着极其护短的太皇太后在,又不好再出言教训这臭小子,蹙眉思索了片刻,朝绿蕊暗里比了个手势,绿蕊点了点头,将怀里拍手闹腾呵呵笑的粉团子抱好,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圆桌上的物什,凑近耳语道:“王爷说:二十两金元宝。” 本嘻嘻哈哈玩闹的粉团子顿时眸光澄亮,挤出个无比憨真的笑容,一脸乖巧讨好地看向绿蕊,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肉爪子比出了个“三”,一双水汪汪的黑眸子滴溜溜地哀求着瞧向不远处坐着的庆山王李思谏。 三十两金元宝?!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庆山王愣了下,臭小子,才多大呀?小财迷,钱串子,典型的见钱眼开……唉,他到底哪里教育出了问题,才养出这么个财迷小子呀。只感额际阵阵发痛,头晕得厉害,抵手抚了抚额,勉强微微颔了下首。 瞧到父上答应了自己,粉团子举起一双小藕臂,“噢呵”一声,再次伸手拉了拉绿蕊的衣袖,示意将他放到圆桌旁的太师椅上。 摇晃着小软腿,堪堪站稳,粉团子伸出肉爪将圆桌上方才自己弄乱的东西一一摆弄归位,在众人疑惑不解且又有些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不慌不乱地将一本《论语》,一支紫毫笔抓到了手里,仰首憨真可爱地给了个大大的笑容,笑眯眯地看向此刻在他眼里万分可敬可爱的父王——三十两,三十两……贤儿,最爱你们了…… 几乎逆转式的结局,太皇太后自然是乐开了怀,不愧是她的乖孙儿。在场的众人也立即见风使舵,纷纷站起身来拱手恭贺,顺道再送上几句祝福:无非是前程似锦、小世子聪慧绝顶,必是天纵奇才之类的吉祥话。对于粉团子的表现,庆山王心里一阵腹诽,面上却还拱手呵呵笑着一一应承了,请众人再次入席,举杯畅饮之。 抓周礼就在这一片贺喜声中,混乱糊涂地收了场。宴席结束,跪送了太皇太后、顾太后回宫后,众人也渐渐三两作二群地散了去。 瞅了眼长宁匆匆作别的背影,平阳无奈地摇了下头,傻妮儿还以为她不知道了,唉,既然四妹不想她担心,想瞒着自己,她也只好装不知道了。本只是普通意义上的联姻,不想,慕容棋这混蛋将土谷浑与突厥都搅合了进来,不仅暗地里培养安插奸细渗透过去,还明里暗里支持那两国的野心夺位者,甚至还使计离间了额尔木图与他最亲近的父兄之间的关系,直接或间接影响了突厥王室的争位格局,这般事态,已非她所能触及或干预得了的了。 本朝自身的事情,她尚首尾难顾,谈何其他了。如此这般,平阳只能装傻充愣不知道了。惟求上天垂怜自己这妹妹,莫再生其他事端才好。 轻吁出一口长气,警告自己:稍安勿躁,切莫自乱了阵脚。噙起抹浅笑,由着怜烟的搀扶,平阳立身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庆山王、庆山王妃二位福了福礼,轻告了声退,状似无意地深瞥了眼绿蕊怀里拿着拨浪鼓正玩着欢的小世子李从贤——她的宝贝璟儿,转身款步慢行而去。 上得马车,回到濯园,进得内院,还未还及坐下,外面就来通禀:霄灵郡主来了。 听到这话,众人不觉都皱起了眉来,庆山王府纠缠得还不够,居然还追到了濯园来。亏得这位郡主的面皮子,确实厚实的紧。 怜烟近几步,刚想开口吩咐来人婉拒了,平阳却轻抬手摇了摇,启唇道:“就说今日我乏了,明日再见。妹妹不远千里来一趟京城不容易,若不嫌弃,今晚就住我这吧。” 说着,顿了顿,抬首看向怜烟,继续道:“若她要留,就安排她住西园子语斋那。” 话音未落,由不得怜烟抗议,便已抬手挥退了回禀的仆人。 “是。” 通禀的仆侍应声领了命,躬身行礼告了退。 怜烟撇了撇唇,既不出去安排住处,也不愿开口说话,只僵僵立在原地,兀自生着闷气。 公主去庆山王府,被这霄灵郡主缠得根本没机会去见她家小公子,好容易宴席结束了,偏公主又说人多眼杂的,没多留便走了。由不得她在马车上多抱怨了好久,偏她家公主只笑笑了事,说甚么见着小公子一切安好就行了,不奢求其他。 哼!公主不介意,不代表她不介意。本想着这次寻个机会叫小公子黏上她家公主,说喜欢这姐姐,事后再让小公子哭闹个几回,她家公主从今往后便可光明正大地常来常往去看她家小公子了。一切她都安排好了,金银锞子不知塞了多少,好容易安抚了她家财迷精似的小公子。 没想到,半路杀出霄灵郡主这么个‘程咬金’,她如今是心疼加肉疼!事情还没办成,私房钱还搭进去大半,怎不叫她咬牙恨! 想到这,怜烟银牙一阵暗咬,任凭她家公主如何唤她,撇开头,就是不理。 平阳无奈地笑了笑,想到璟儿的小财迷,由不得呵笑了出来,低声劝道:“好了,莫气了,你这妮子,缺了的甚么本宫给你补上就是了。快去安排了……” “公主,奴婢哪是管你要……唉,你误会奴婢了。霄灵郡主摆明了烫手山芋,来者不善。公主,何必安排她住进来,还住在侯爷常练武的园子附近了。” 怜烟气得一阵抢白,很是不满。其他四婢亦然,皆不同意平阳这么做。 平阳笑了笑,浅瞥了眼怜烟,回道:“怜烟,别顾着生气,你那灵光的脑袋哪去了?” 话音未落,羞煞得怜烟直跺脚。她自是知道公主为何如此,可心里这口气难消……哼!公主居然这番取笑她,抬首狠瞪几眼笑得东倒西歪的四婢,扭身气哼哼地甩帘子出了门。她不管了,管他天塌地陷,她再也不多事了!坏公主! 心里虽这么想,脚下也不怠慢,快步赶去西园,安排妥当好一切。哼!霄灵郡主那点小心思,京城谁不知道!公主要这般故意往侯爷眼里揉沙子的话,她只好再添把柴了,非叫霄灵郡主这骚`蹄子好看。 是日,幕色刚刚降临,祁暮清如往常般按时回来,进得内院,侍婢上前替他解了披风、斗帽;接过温湿的软巾子擦了把脸,净了手后,掀帘进了内室,打眼瞧到平阳噙着温柔的浅笑端坐在绣墩那,一旁圆桌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由勾起抹淡笑,往前几步,低声问道:“今日用餐怎这么早,去哪里了?看你笑得挺开心。” “去了十一皇叔那,你呢?不是说下午没事,会早点回来的。” 平阳笑着站起身来迎他,祁暮清习惯性握住平阳的柔夷,捏到手心里揉了揉,牵好,两人一起入了座。 闻言,祁暮清心情顿好,挑了挑眉,继续道:“去了趟兵部,耽搁了些。有些事情,还是早些安排的好些。” 平阳水眸闪了闪,却没开口多问,只说道:“都由着你安排吧,那些事情,我也不懂。来,尝尝这道菜。方才,我专门在小厨房里炒的。”说着,递了双筷子过去。 祁暮清笑了笑,接过,顺手夹了一块到嘴里,尝了尝,居然不错。不由抬眼多看了平阳几眼,放下箸筷,伸手握住平阳一只手,习惯性地捏了捏,笑道:“不错,原你藏着了。以后,就全劳烦你了。” 平阳自没好脸,抬首狠白了他一眼,轻叱道:“美得你,当本宫是煮饭的了。” 祁暮清也不恼,只呵呵朗笑了几声,算是蒙混过去了。抬眼瞧着一众侍婢皆立在跟前,不由抬手挥退了一众,待人都退了出去时,一把将平阳抱至膝上,俯身啄吻了几口,呵笑道:“冉儿,你个坏妮子,成心要我难做呀。你说,由着你,将我的胃口养刁了,到头来,却还得看你心情,我这真心难做的很。” 平阳扭了扭身子,面色红了红,狠捶了他胸口几下,唾道:“放我下来,最后,倒成了我的不是。” 闻言,祁暮清仰首哈哈大笑开来,凑身对准那樱唇狠狠吻了上去。平阳没料到他来这一手,一声惊叫,不想,对方借机撬开贝齿,闯了进来,唇舌抵死纠缠了会,直闹得彼此胸腔里的气都用尽了,平阳感觉快憋得爆开时,才堪堪松开手。 犹不知足地舔了舔佳人的唇边,祁暮清此刻笑得像得了腥油的猫似的,哪里还是往日的面瘫死人脸将军。 平阳只感脸臊烫得厉害,狠推了一把祁暮清,怒道:“乖乖吃你的饭,敢糟蹋一次,你试试?” 此话犹如一盆冷水,硬生生地打断了祁暮清想继续的念头。无奈地抽了抽嘴角,端起碗,执起筷子,低首乖乖吃起了饭。炸毛的猫儿惹不得,除非他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平阳轻睨了他一眼,勾唇笑了笑,举箸给他夹了一两次菜,便埋首专心吃起自己的了。如今的天下真乱得这一步了,须得提前早作安排了嘛?她努力这么久,不想,终改变不了大局。 只能怨自己,既无昭德皇后的睿智,更无琼花公主的谋略,且更莫谈那其他了。虽本朝曾经出得两位女皇,可直到今天,世人对女人执政,骨子里持着的依旧是那根深蒂固的抵触情绪。 如今的大夏朝,经不起一点折腾,这就是她为甚么只敢在幕后策划一切,二皇兄那般,她却不敢出来废黜了他的缘故。一则:局势敏感,废黜再立,必人心动荡。二则:皇弟们都尚且年幼,她不愿,更不想将他们送上那不归路。最后:纵使庆山皇叔可以替代,可想到前世的结局,今生的改变,她又如何狠得下这心肠来。 何苦为难了一堆本在事外的人,二皇兄既然坐了那位置,直至覆灭的那天,亦是他的。李氏直系宗族里,不会有人傻了去抢,也没人敢去抢就是了。 二皇兄,为何你就不能争一点气。我知道,那位置难做,可……实在令她失望的厉害,饮酒作乐,不思朝政。质问他,他只会说:他不过一个傀儡,逼急了,则说就算给他做,怕也做不到父皇那样,他不想坐这位置。谁想要,拿去…… 荒唐,当真的荒唐。可转念一想,她也能明白二皇兄心里的苦闷。那些年年来贡的各地藩镇,哪一个是好打发的。要米要粮,要兵要钱……一分赋税不缴纳国库,却每每张开手,次次狮子大开口。这里人祸、那里天灾,地方一张口,朝廷必须立刻拨款调粮,否则人心必变,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偏偏,国库早已是入不敷出,捉衿见肘。拆东墙补西墙,寅吃卯粮,有一顿没一顿地苦熬着。朝堂上,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二皇兄怕是看清楚了,也深知危机即将降临,偏他无计可施,但也不能两眼一闭,避世不理吧。 她很无奈,亦也没办法劝。只要他不再做册封简良媛那样过分越矩的糊涂事,也就随他去了。 思及此,由不得轻叹了声,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饭粒,顿时,没了胃口。 祁暮清蹙了蹙眉,停下箸筷,伸手拿了个小碗,舀了半小碗汤递过去,哑声低语道:“快吃些,身子补好些,万事有我在。” 平阳愣了愣,回神后,默默地接过碗,低首小心地浅口喝着。垂下眼帘,掩饰去自己此刻的情绪。就是有你祁、慕容两家在,我才更加的不敢安心。真不知自己这步,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前后夹攻,首尾难顾。她没得选择,只能二选一。放眼天下那些大大小小无数的藩镇势力,惟有眼前的,她最熟悉,也最憎恨。古语说得:与虎谋皮,怕就是这个了。希望最后,她可以做到个万全。若无法,那就跟着皇朝覆灭的火焰,一起消散吧。 祁暮清瞧了瞧,星眸黯了黯,面色紧了紧,终没有吭声。 吃完饭,饮了茶,如往常般,盥洗沐浴后,一个坐在榻侧看书,一个依旧埋首做些针线活。 就这么过了许久,平阳小心地穿几针,打好线结,停下了手里的活,用个小剪子绞断了剩余的线,将针线收到笸箩里,抬首看了看对方正认真看书的祁暮清,勾唇浅笑道:“你起来,试试,我新给你做了套中衣、外衫。” 抬眼瞧了下平阳手里的衣衫,祁暮清很是意外,打他回来京城这趟,妮子可甚么也没再替他做过。当即丢开手里的书卷,三两下将身上的内衫袍子脱了个干净,只留个下裤。气得平阳连连瞪他好几眼,也只当没瞧见,笑呵呵地接过新衣裳,换上,上下来回瞧了瞧,笑道:“不错,挺合适,颜色也好。以后,也劳烦夫人了。” 听得这话,平阳虎着脸,收着桌上乱散的布条、针线,撇首懒得理。 祁暮清呵呵笑了笑,突然俯身抱起正兀自生着气的平阳,往床榻走去。平阳吓得尖叫了声,稳住身形,对准那肩头,就是狠狠地一口。 祁暮清闷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想了想,开口提醒道:“轻些!” 平阳一听,下口更重了些。 “别咬坏了新衣裳,就好。” 平阳先是一愣,回得神来,气得当即红了脸,狠捶了几下,唾骂道:“祁暮清,你混蛋。” 祁暮清可不管,收着力道,将平阳抛到绣床上,俯身就压了上去。 一室旖旎,春光无限。 翌日,祁暮清依旧如常,早早地起身,盥洗后,便去西园子练剑去了。几番招式后,冒了些热汗,挥剑转纵起落时,臂膀一阵刺痛,差点将手里的剑飞脱了出去。 堪堪稳□形,伸手抚了抚疼痛不止的臂膀,妮子怕是瞧准了他练剑的右臂的,这口咬得不清,算是下了力气的。唉,也怪自己,好好的,闹她。 一碰,忍不住,“嘶”地一声,咬住下唇,止住了低呼声。 妮子是真想废了他这条膀子呀,看样子,须得几日休整了,原当下不觉得,现在,想一想,也许得找太医开几副方子了。 祁暮清正低首僵着脸,闷闷地想着的时候,一个雪白的锦帕递到了眼前,一个柔媚的女声响起起:“给,擦擦汗!” 作者有话要说:这来人,该好猜吧…… 第一零五章 斗智 霄灵噙起抹娇柔的浅笑,双瞳翦水,脉脉含情;柔夷微翘轻捏着帕角,娇俏地立在那,身段合度,作态娴雅,半挽着倾髻,一袭抹胸石榴及地长裙,外罩白梅蝉翼对襟纱罗大袖衫;浓淡得宜的妆容,衬得那杏面桃腮越发地惹眼。 祁暮清蹙了蹙眉,哪里来得婢子这般地不懂规矩?回头得问问那五个丫头,如何□管束下人的。不知道他练武时,旁人打扰不得嘛? 抬首冷瞥了眼周遭,瞧都没瞧来人一眼,阴沉着脸,兀自抬袖拭了拭额际的汗,一个纵身继续练自己的剑,恍若未见般。 霄灵先是一愣,回得神来,脸顿时涨得通红,耳廓滚烫,呐呐地收回执帕的手,暗绞着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撕裂了。费心地打扮了一早上,预想了百十个见面相遇的场景,怎么也没料到是这般的。 吃了彻彻底底的一个闭门羹,霄灵郡主的脸阴沉得差点扭曲了,咬牙根地恨,却又不敢轻易发作。脸皮子纵使再厚,此等尴尬的场面,她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一拂袖,气哼哼地走了。 侯爷,不愧是黑煞神——罗刹将军。躲在暗里的秋月,拼命地捂嘴憋住气,唯恐自己一个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佝偻着腰,小心地退出藏身的茂密矮树丛,拣假山后面的小道一溜烟地跑走了。 霄灵黑煞着脸,回到屋里,关起门来,随手拿起个花瓶就想往地上砸。后面跟进来的贴身丫头翠环吓得赶紧上前伸手挡住,连声低劝道:“我的好郡主,这里可不比家里。砸不得,别忘了我们这次来京城的真正目的呀。万一,这里打扫的仆人问起来,奴婢可不好回话呀。”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霄灵牙槽磨得霍霍响,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下神来,眸光淬了毒般,咬牙切齿道:“今日受的,本郡主都记着了。必要他们加倍偿还,哼!祁暮清,总有一天将你捏在本郡主手心里,看你还如何嚣张。” 翠环一边小心讨好地陪着笑,一边扶着霄灵落了坐,适时递过杯茶,替她捏肩捶背起来,还不忘小声提议道:“郡主,你还未用早膳。不如,一会直接去平阳公主那,奴婢昨个打听了,文昌侯几乎每天早上都来蹭食,而骁武侯向来醋性大,次次也定一侧作陪。” 闻言,霄灵哧哧笑出了声,嗔怪地瞟了眼正狗腿子捏肩的翠环,轻笑道:“哦,这事你怎不早说。本郡主何须碰得一鼻子灰,哼!我知道祁暮清那混蛋:寻常没一个女人他放在眼里,对谁都那副爱理不理的死德行。偏偏,平阳妮子跟前绝对是例外。今日,本郡主正好见识一下,去瞧个仔细的。” 说着,吩咐翠环替她重新打理妆容,换去这身晦气的打扮。 这厢,祁暮清几个起落后,立身收了势,挥剑入鞘。僵冷着脸,浅瞥了眼每日定时定点出现在他跟前的慕容棋,依旧是一袭折扇白衫,一脸欠揍的浅笑,当真的懒得再去理会,提起手里的剑,兀自跨步往回走去。 “我说小子:你如今越发地没规矩,没见到我这个大活人在跟前嘛?今个,我一定要到弟妹那告你一状,非要她再狠狠折磨你小子一阵子。过河拆桥的混小子,你胆肥了。” 慕容棋摇着扇子,呼啦呼啦地煽着,气得咋咋呼呼一通跳脚乱叫。 祁暮清习以为常,淡定地往后淡瞟一眼,俊脸微冷,不屑地挑了下眉头,丢了句:“你大可去试试?” 又是这赤`裸`裸的威胁,臭小子你除了拳头,还有甚么?慕容棋咬牙切齿,心里一阵腹诽,却不敢口里说出来。根据之前的几次经验,他若是不长眼再提,那小子提拳便能开揍,且毫不留情地将他往死里揍,还专往他这张俊脸上招呼。揍一次,他就得十天半月出不得门。他要脸,罢了,罢了……忍了,不与小辈一般见识。 他容易嘛?!里里外外,都他一个人操持着。还不忘天天抽空来看望这臭小子,不感激也就罢了,还这般的……唉,他的一番苦心又有几个知道呀。想到这,慕容棋不甚唏嘘,快步跟在楞头葱后头,蹭食打眼色去。 唉,一次偶尔的机会,让他无意知晓了一个很有趣的秘密:现在朝堂上逢大事拍板说了算的,既不是那废物似的新帝,亦不是那辅国摄政的庆山王李思谏; 只怕多数人都想不到,就算说出去亦没有人会相信,如今李氏皇族里:真正算得上‘位高权重’的是那平日里柔弱娇滴的平阳公主。 确实如他一直以来所猜测的,这妮子的确不一般。呵呵,只怕现在告诉楞头小子,他也不愿相信哟。 如今,他迷糊不明白的只有一点:平阳那鬼妮子暗地里到底使了甚么手段,居然让向来猜忌多疑的庆山王李思谏彻底、且完全地相信了她。两人不但摒弃前嫌,还携手一起合作。一个明面,一个暗里,把持着整个朝堂。 一切千头万绪,谜团重重,敌友难辨;且这鬼妮子又在暗处,每每行事,自然叫人防不胜防。 没搞清楚之前,他只得每日苦哈哈地一早起来蹭食,而且近日里蹭得越发地勤快。唉,他容易嘛?先来这蹭食,蹭完了,有时还要去朝堂,或是其他地方,每日这么来回的跑,他容易嘛?愣小子,哪里知道他的心酸哟。 不过,如今有一点可以肯定:平阳鬼妮子暂时不会伤害到祁、慕容两家,甚者,一直以来,明里暗里不止一次的袒护他们。 对於此,他自是心存感激,且,他之所以安心:任由愣小子美人窝里风流着,这一点是最大的原因。 只可惜,他天天准点地来蹭食,至今任是瞧不出一点破绽来。平阳这鬼丫头,的确挺机灵的。 啧,他该不该实言相告呢?叫混小子上一点心?可万一,那臭小子犯浑,当下就与鬼妮子扯皮,到时,岂不,掀了自己的老底。 唉,延之那小子最在乎的就是:他家女人的心意属哪处,若知道平阳妮子一直在插手掺和那些破事,不发臭脾气才怪;这么一来,肯定打草惊了蛇。 加之,先前混小子感情上遭了不少的罪,好容易到最近,小两口才算相处得融洽。算了,他就积积德,暂且保密吧。 万一,是他想多了、猜错了;或者,情报来源有误,那误会就大了。他现下不敢完全肯定,只是猜测阶段。还是,老实低调点,继续乖乖蹭食吧。聊聊天,说说话,还蹭得免费一餐,挺好。 思及此,慕容棋又恢复了往日那不正经样,嘻嘻笑了笑,咋呼着,赶紧后面快步跟上。 进得屋,去里面通间沐浴完,特意换上了平阳昨日给做的新衣裳,坐到铜镜前,由着平阳替他重新束了发。两厢又说了会贴己的悄悄话,才命人端吃食上来。 外面,院子里,立在那,吹了许久凉风,傻瞧了半日风景的慕容棋这才得以进来。一进屋,掀起帘子来,打眼就狠瞪了下祁暮清,佯怒道:“小子,你越发地会挑时间当口了。好,算你狠。之前倒也罢了,可,现在天气越发地寒凉了,臭小子,你太不人道了。” 以前,练武完,都在西园子里沐浴更衣的,兄弟俩还可以说上会贴己话。啧,得,如今直接改在这,防他这做兄长的,跟防贼似的。呿!他是那种人嘛?混小子,整个一醋坛子。还有,贴己话也换了人。唉,做兄长的混到他这份上,真悲哀。 平阳笑觑了眼祁暮清,站起身,噙起抹浅笑,说道:“兄长今日来得早,是小妹不知。怜烟,快倒杯热茶。紫鹃,记得,再这般,以后请兄长西偏阁先坐一会。” 紫鹃福身应了声,暗里,不满地撇了撇嘴,抬眼没好气地偷瞪了眼慕容棋,哼!她之前夏日里请过一次的,是这家伙自己要院子里站着的,说是凉爽自在。哼!现下天冷了,居然又怪起旁人!呿!整个一两头烧的白蜡头。 慕容棋眯眼浅笑了笑,只当没瞧见,兀自选个靠窗的位置,落了坐。挥开折扇,惬意地摇了起来。 平阳笑了笑,抬首挥退了一众侍婢,举箸夹了个糕点到小碟里,瞧了眼慕容棋,递过去,浅笑道:“兄长,尝尝这个。” 慕容棋抬眼瞧了下臭小子的反应,确实没事,才伸手接过,举筷往嘴里一送,浅尝了一口,甜得足以腻死个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顿时,胃口全没了。老天爷,糖罐子打翻了。 面上却不好表露,抬首勾唇温润地笑了笑,回道:“不错,是弟妹的手艺。” 平阳捂唇偷笑了下,瞥了眼脸色开始有些不佳的祁暮清,轻笑道:“哪里,是今早我那四妹妹长宁送来的。只偏甜了些,我听延之说:兄长喜欢甜些的糕点,所以,才特意请兄长尝尝的。” 闻言,一丝笑意浅掠过星眸,祁暮清心情顿时大好。 好一个特意,臭小子,鬼妮子!明知道他不爱吃甜,还特意拿长宁的糕点来折腾他。好,这仇,他记下了,确实膈应到他了。 想着,还有正事要办,也就不与之计较了,如往常一般,饭碗一端,慕容棋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市井聊到朝堂,从芝麻绿豆大的琐碎小事,比如:东区祥德布斋老板娘家昨个刚丢了只猫,甚么花色,多大了,之类不值一提的屁事,岔到边关守防,今年预计的赋税国库收入……而与之闲聊话题的对象,却是平阳。 言语间,不断小心地旁敲侧击、试探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平阳一律浅笑着应对,能说的,就说说。不能说的,就一味地只笑不吭声。 冷眼旁观着慕容棋的呱噪刺探,祁暮清低首轻挑了下眉,真当他是那种感情会迷晕脑袋的浑球了嘛?还是,那做事冲动、有勇无谋的莽夫了?!孰轻孰重,他岂会不知?!也罢,且由着他自作聪明去。 若是他与平阳说:最好莫管那些闲事,安心本分些的好。妮子不活撕了他才怪,就由着二表兄每日这般提点折腾吧。既是提醒警告妮子,只能藏于暗处低调行事着,亦是告诉自己:莫忘了横在两人间的矛盾沟壑!还有此生永难磨灭的旧伤——孩子!他若想两全,就必须坦然直面对,努力去解决。 默默地吃着饭,不时接上几句慕容棋丢过来的话,原样抛回去,气得那混蛋直瞪眼,自己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努力地和稀泥,他如今想过舒坦的日子。 正几厢说得起劲时,外面听到娇笑声,道:“原妹妹这般已吃上了,哟,我来得不巧了。” 平阳微愣了下,刚想抬首来瞧,是谁?! 来人已自个打帘子进来了,立在门口那,笑道:“冉儿妹妹,正吃着,可有我的份。” 瞧清来人,平阳心里有了数,站起身迎过来,两厢执手,彼此问候了几句。霄灵左右看了看,想到之前祁暮清的冷淡,不想再碰壁,便选了平阳、慕容棋之间的位置落了坐。 怜烟只得赶紧添上了一副碗筷、小碟,平阳轻笑着,亲自给霄灵盛了碗银耳莲子粥,夹了几块糕点,算是进了礼数。 慕容棋左右瞧了瞧,贼眼转了转,心里一阵暗笑,刚想张嘴继续方才打断的八卦话题时,祁暮清抬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低哑道:“食不言、寝不语!” “呃……” 硬生生给堵住了,慕容棋顿时傻了眼,他蹭到今个的食,第一次听小子这么说。这小子又哪里抽筋了,正发懵时,抬眼瞧了眼边上霄灵郡主乍青乍紫的脸,差点当场破功笑出声。 低首努力喝粥,憋笑,臭小子,算你狠!唉,虽瞧不得好戏,这样,也不错。能叫这脾气臭得媲美魔鬼椒似的霄灵郡主吃瘪,也算开了眼界。 一顿早餐,就在这奇怪的氛围里,安安静静地过了。 吃完饭,祁暮清也不多说,系上披风,戴上斗帽,扯上还想看戏的慕容棋,丢下句:“今个晚点回来。”便直接走人了。 瞧到人走了,老早气饱了的霄灵郡主再也不愿再多留,寻了个借口,直接回屋休息去了。 出得内院,霄灵一路疾走,直到周围走动的人迹少了,翠环这才赶到她跟前,低声劝道:“郡主,你不是一直说: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这种感觉刚刚好,若是得到了,怕就没这心境了。现下,怎么反而想不开了。” 霄灵脸颊绯红,牙槽暗磨,低叱道:“你懂甚么?只有得到了,才有权利这么说。祁暮清,我非得降伏了你。”说着,目眦尽裂,将手里的鲛丝帕扯裂成了两条。 翠环咬了咬唇,瞧到郡主的狠样,低首缩了缩脖子,没再吭声。郡主真给气坏了,都糊涂了,唉,这话哪里是过去那聪明睿智的郡主会说的。莫坏了王爷的大事才好。 待全走光了,秋月拉扯着冬梅,笑嘻嘻地将先前看到的事情,竹筒倒豆子全八卦了出来。五婢凑在一起,推搡着,嬉笑个不停。 平阳不吭声,只一边静静听着。正在几人笑得起劲地时候,一个绿衣婢女进来,走到怜烟跟前,附耳说了几句。怜烟抬首朝平阳暗递了个眼色,平阳意会,抚额站起,说了句:“乏了。”顺道,挥退了一众侍婢。 怜烟小心地将门窗的竹绞帘、四周层层的纱罗帷幔,都放了下来,这才走过去,打开了暗门子,里面走出个人来,躺到绣床闭目假息。隔着层层帘子,那人居然有一张与平阳一模一样的脸。 冬梅打外面开门进来,关上门,将针线笸箩取来,坐在床边,低首一针一线地绣起来。平阳浅笑了下,慢步走进了暗门里去。 几个拐弯,进得了一个密室,平阳甫站定,抬眼就瞧到庆山王李思谏已坐在那用起了早膳,不由勾唇笑出了声,说道:“十一皇叔,你非得每次来我这用早膳嘛?” 作者有话要说: ↑↑↑↑↑戳之,信子的专栏 第一零六章 密谋 听得这话,庆山王李思谏挑了挑眉,停下箸筷,单手捋了捋胡须,轻摇了摇头,半哀怨地瞥了对面的平阳一眼,回道:“你这鬼妮子,做亲皇叔的每日劳心劳力,里外这番奔波着。连安心吃个饭的工夫都少了,唉,偶尔这般吃得几回,反落了闲话?” 说着,抬袖拭擦着眼角,佯作哀伤,一副唏嘘孤寂的可怜老头模样。 瞧到庆山王这般,平阳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浅浅笑了笑,没有接话。兀自往前移几步,选了靠墙角案几的位置落了坐,抬首瞥了眼正方墙上突然多出的松竹图,弯了弯唇角,笑道:“皇叔,好雅兴。前朝赵拓的松竹图,这幅画得好,上面的诗更好。‘促席坐鸣琴,写我平生心。平生固如佌,松竹谐素音。’寥寥几句,说尽了个人的心境。如此快慰写意的心境,令人羡慕钦佩,且心生仰瞻之意……” 说道这,顿了顿,抬首拉了拉衣袖,勾唇轻笑出了声,眉眼间掩不去的苦涩,轻语道:“这样的日子,怕只能羡慕了。皇叔,你说:人脚下走的路有尽头嘛?” 抬眼瞥了下神情落寞的平阳,庆山王勾唇苦笑了下,没有吭声,兀自举箸从小碟里夹起块糕点,轻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长宁丫头做的糕点真是越来越…… 但想到那些事情,心里也就有了数。可怜的孩子,心是苦的,只怕糕点再甜,舌头也尝不出来吧。尝出来了,入了嘴也是苦涩的…… 思及此,放下筷子,微微叹口气,勾起抹温和的浅笑,回道:“只要是人修筑的路,就有个尽头。这幅画,皇叔瞧着你该会喜欢。所以拿来挂着。妮儿,又胡思乱想了。日子如何?!好坏!?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怎么跟祁家那小子又闹别扭了?若当真碍眼,改日皇叔替你打发了,再给你挑个顺心的。” 听得这话,平阳愣了愣,会过意来,几分感动、几分心暖、几分羞赧……急急地嗔怪地瞪了眼对面呵呵笑眯眼状似很体贴慈蔼的老不尊,银牙暗咬了咬,撇唇道:“若皇叔有闲心管我的那些事,还不如,想想其他的。从让堂兄在外头多久了,皇叔,让他回来吧。” 庆山王怔愣了片刻,眸光闪了闪,心头微凛了下,思绪一乱,不觉没了胃口。接过边上怜烟递来的湿帕,拭了拭唇,净了下手,低首沉声地轻语道:“不急,待着那,能出甚么大乱子。混小子如今是驻边的守将,岂能轻易调派?!你个妮子,总乱操心。” 像是瞧出了庆山王的心思,平阳微蹙柳眉,想到他们父子间的陈年旧事算是她行事间接导致的结果,不觉有些歉疚,抿了抿唇,轻声劝道:“皇叔,甘州的申王狼子野心久矣,迟早的事情,何苦将从让堂兄留在那。到那时,想离开怕已非易事。届时,前有旧仇蛮夷、后是黑心豺狼。哪个是省心的,何苦来哉?” 平阳丫头的话是在理,但只怕混小子不愿听他的调令呀。父子闹得那般田地,着实尴尬;也甚是无奈的很。庆山王勾唇自嘲地笑了笑,刚想开口回绝时,却被平阳抬手制止。 “庆山王爷,本宫的十一皇叔,我这般建议:也不全为了从让堂兄,还有,堂兄若离开了,申王没了顾忌,必会显露出……届时,攻伐解决也就有了借口。若堂兄一直待在那,近一两年也许无碍,可时间一久,可就难说了。 皇叔,你知道的:乱是迟早的事情,天下已然离心离德,大势早去,非你、我之力所能挽回,既然已是这般结果,何苦死死拖着,与其随之堕落沉沦,慢慢腐朽,不如狠下心来跳出这死圈子,力图自保的实际些。” 话到这份上,算是说白点透了一切。平阳抿了抿唇,抬首目光直视向庆山王,希望他莫再顾忌那些所谓的面子与甚么祖宗基业不得如此的老话,早作决断。 庆山王微怔了怔,只感额际阵阵作痛,鬼丫头,哪里来的胆子?若不是深知丫头的秉性,怕真以为她疯了。这种事隔在外人身上,提防还来不及了,她不仅不设法防备、阻拦,甚至还想暗里推一把,快点促成外人的‘好事’。 如此荒诞的主意,亏得这丫头想得出来。如今的局势在这,虽说这主意表面瞧着有点不着边际,细细思量,却也言之有理。现在属于自己的实力本就不多,且又处于东西四散的状态,京城周边的防卫,严格地说起来却没有几个可以真心信得过的。加之,各割据势力盘踞环绕,是需要一个贴己放心的人来守护。 也罢,再说,新帝登基始,他得册封为西南摄政王。而西南边陲一直是他的属地,虽据此远隔千山万水,年轻时,他在那里驻守为官多年。即使离开了,根基势力依旧在。地僻山险,偏安一隅足矣。四季如春,气候宜人,且远离京城中原的是是非非;本想着放弃皇位之争后,去那里养老再好不过。 可却因朝中的一些事务,一直拖延着,根本连提请的机会都没有。而今,唉,虽说西南几州县一直还算安份太平,但难保哪日不出问题。平阳妮儿的话也对,他们早已是焦头烂额,首尾难顾,根本没有拉长战线拼消耗的资本,不如,退而求其次,守住几个最关键要命的地方。来日方长,再慢慢谋划,逐个击破。 虽说此计有些不入流,但他们如今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只得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了。唉,大夏朝颓朽破败成这般,他真的有种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的感觉。至于,他与混小子之间的那些陈年旧渣子,就此不提,都过去的事情了,孰对孰错,确实没有再纠结的必要了。 思及此,庆山王李思谏弯了弯唇角,释然笑了出来,沉吟片刻,开口道:“好,这事就听丫头的了。混账小子回来了,派谁顶替他?!才好!这人选,你可想好了?!总不能甚么也不说,连着守军全都就这么撤回来吧。于情于理,朝廷得有个说法,不然於一众杀敌守疆浴血的将士们也无法交代呀。” 平阳蹙起柳眉,她只想着其他的,倒没想到这么细致的程度。低首思索了片刻,未果,噙起抹半讨好的笑意,低首状似恭敬地回道:“平阳没想到这么细,这就不是平阳能解决的了,皇叔,烦请您费心了。” 死妮子,又把麻烦丢给他。庆山王怒眼瞪了瞪,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年岁小,毛丫头一个,自己先前怎败在她手里,现在细想来,只怕是他过度自信才大意了,低估了这小妮子。 罢了,罢了,谁让他劳碌命了。心里腹诽了会,面上还是端着长者该有的态度,呵呵笑了笑,应声道:“好,谁让摄政王大权独揽了。” “谢皇叔疼爱。” 庆山王哑口无言,他知道贤儿那混孩子像谁了?!就死妮子的翻版,活生生就来克他的。不觉失笑摇头,单手轻拍了下檀木椅的扶手,只感有点哭笑不得。 平阳面色红了红,不好意思地抿唇笑开,低下首,突然又想起了一茬来,急急抬首说道:“对了,皇叔,荆国公崔耀也一并回来的吧。我想也不必派人守那荒凉漠西了,直接交给申王折腾去。管他狗咬狗一嘴毛去。 父皇说过,天下任凭谁乱,荆国公崔耀不会。他值得深信,皇叔不是一直发愁西南边陲无人替你打理嘛,可以派他去驻守。这般大调动,外人必会猜疑。 先让荆国公回来,随便给个闲缺做几载,过了浪头平息了,再寻个理由,打发出去,如何?皇叔……” “你……” 听到这话,庆山王再也坐不住了,面煞了脸儿,怒叱道:“冉儿,过分了。国事岂是儿戏,由着你这般闹腾。” “皇叔,那你说:西南那一处,谁去?!朝堂上又有几个可以完全放心的,虽过分,但……平阳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庆山王蹙紧眉宇,低首思索了片刻,蓦地,想到了甚么,当即了然。抬首冷瞪了眼平阳,鬼妮子,真贼的很。当年的花老将军一家,怕也是这般发达的。明为贬黜,实则褒奖晋升。同样的招数,玩两回。胆子够肥,心也够大的。也罢,不失为一个好的‘馊点子’。 这般不按规矩出牌行事,没准,能劈出一条解死局的路来。 “好,且按你说得办。最多,将崔家那长子提拔了,算作折抵。一褒一贬,外人瞧着,也就雾里看花了。这一番动作下来,怕皇叔我难逃‘昏愦’二字了。” 闻言,平阳敛帕捂唇,闷声笑了出来,半取笑地揶揄道:“本就是大权独揽的,昏就昏呗。横竖,你也落不得好来。” 庆山王李思谏黑煞了脸,很是不满,低首长叹了声,还好当年他悬崖勒马,若真坐上那高位,只怕现下后悔都来不及。这也难怪朝勘那孩子如今性情大变,这般烂摊子,岂是寻常之人可以改变的。 思及此,端起桌上的茶盏慢饮了口,起身捋了捋袖袍,说道:“今日不早了,就到这。朝上还有事情,老头我就先走了。” 瞥了眼庆山王怅然的脸色,平阳咬了咬唇,立身福了福礼,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石门阖上。 怜烟边上立了会,瞧出了平阳的心思,上前轻声劝道:“公主,出去吧,待久了,怕不妥。” 闻言,平阳回身淡瞟了眼,勾起抹浅柔的笑靥,伸手轻拍了拍怜烟的手背,算是劝慰。启步慢慢往回走去,一步步耗尽了心力,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好容易理顺了,倒数5了,继续…… 第一零七章 较劲 经得商议,庆山王李思谏回去后细思量了一番,虽觉得此计甚不得人心,且又有弃祖宗江山社稷於不顾的混账行径。却终碍于现实状况局势的考量,思来想去,又无其他更好的办法。若将潜藏的险情置之不理,只怕他日酿成更大的祸事…… 无奈之下,只得拟好奏折,腆着厚脸去后宫找早已不上朝、不理朝务的新帝那讨来了兵符,次日上得朝堂,再次厚着那张老脸,面对着朝堂上的一众朝臣,阴沉着脸,瞪圆了眼,拂袖喝斥去一切阻拦劝说,端出了一副目空一切、刚愎自用的把权摄政王架子,直接宣了旨,退朝了事。 而远在嘉峪关的漠西大营,消息传来,整个炸开了锅。守边的将士由上而下几乎无不唾骂的。大骂新帝昏君,庆山王垄断朝纲祸国殃民,实在是混账透顶。 却碍于圣旨下达,众人只得遵旨行事。李从让憋着一肚子的火气,瞪着几宿没阖血丝暴开的双眼,整军拔营收拾妥当了,与一脸得了便宜阴笑的申王李厚忠打完了照面,交换了驻防权后,冷着脸拂去对方想挽留他吃酒开宴的邀请,直接上马率着一众早已列队待命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扬旗离开,一路缓行离开。 深秋的阳光下,铠甲铮亮,刀剑寒光,金戈铁马,大有气吞万里如猛虎之势。却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黯然地离开这片他们用热血灌注的疆土。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解释,只有一句:听从调令。想到过去的一腔心血就这般付诸东流,将士们心在咆哮、嘶吼,乃至滴血,却又只得听从皇命的安排。 若不是因为这支军队早已有了铁般的意志力,近乎无情的恪守条律。天塌下来,惟将帅命是从。若不是这般,如此打击下,只怕人心早就涣散,乃至一蹶不振了。 脑里不断回想着平阳密函上的字语,怀里揣着那一纸明黄黄的圣旨,李从让阴煞着脸,暗暗勒紧手里的缰绳,回首深深地看了眼那孤独屹立着的嘉峪关,眼眶微热,默默地挺直了腰杆,吆喝一声马,往前行去。 他虽明白,也可以理解平阳这般行事的无奈,可却无法轻易谅解他们。刀枪剑阵里过来,死人堆里滚过,战场的杀戮铁血,无数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血肉铸就了这一切,而他们却轻易地为所谓的大局,就这么割舍了。 面对着昔日一众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他没法子去解释,更不想来提起。就这般地离开,搁在谁身上都想不通,所以,他只能单纯的下令离开,甚么也不多说。 盛名天下的“罗刹铁军”奉命回朝,接受嘉奖。一时,自然天下轰动。回到京城的那一日,围观的民众挤满了整个洛安的街道。瞻仰着心目中英雄的样子,欢呼着他们的归来。 看到这一场景,士气低迷许久的将士们脸上也总算恢复了点笑容,也罢,不管如何,回家了。向来冷血无情著称的罗刹铁军脸上也染上了同样的浅笑,新帝於正午门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奖赏一众远归的将士们,同时宣布一众暂住京卫后大营休整。 回得京城,李从让不等沐浴休整,接到祁暮清派人送来的请帖后,当晚,便提剑去了平阳的公主府――濯园。进得内院,甚么也不说,看到祁暮清、慕容棋二人后,拔剑便喊杀。 一番抵死的缠斗后,解去了心里积压的怨气,瘫坐在地上,仰首而笑。直到气尽力竭,彻底躺倒在地上。 平阳立在一边,只淡淡地看了几眼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李从让,也不与他说话,打发几个力气大的仆役来将他直接捆了去后园的温泉浴池洗一洗。再命人挪走此刻同样被揍的动弹不得的慕容棋,请太医去。 四下瞧了瞧乱成一团的院子,微垂着头,轻步慢移地过去扶起微挂彩、气力有些不稳的祁暮清,搀扶着他回屋去察看伤势去,从头到尾一言未发。这般的沉寂,反弄得祁暮清心儿直发慌。 请来太医看诊确定无碍后,拿着太医留下的药膏,平阳轻手小心地替祁暮清上着药,祁暮清乖乖地僵坐在榻上,不时拿眼瞄一瞄平阳的脸色,唯恐她一个不舒心,与他发难。 上完了药,细心地缠裹上纱布绷带,拿眼凉凉地瞥了眼祁暮清,回身净了手后,接过一边怜烟递来的红枣莲子茶,慢呷了一口后,平阳抬起眼,轻瞟了祁暮清一下,伸手轻抚了一下小腹,启唇轻语道:“我又有了,你这次打算如何?!” 只感轰地一声,祁暮清怔愣住,直直地看向平阳,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阵子,万般事情弄到了一处,简直太乱了。 先是漠西整个大军的调令拔营回京,带来的无以复加的震惊。他自然是据理力争,坚决不同意,却奈何罗刹将军战场如何厉害,以一当十。在风云变幻的朝堂上他却是人微言轻,强权高压下,只能是螳臂挡车,根本无用。 诸多的负面情绪,忿恨不甘心,等好容易回过神来,突然地加封提拔,进了朝堂,诸多的诧异、不熟悉,各种的情绪,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回过味来站稳脚跟,朝务军政的麻烦事情扑天盖地而来,加之,今夏洪灾旱灾,秋收欠佳。各地不断上报的不稳灾情等等,他只得每日这么的忙进忙出。 他心里有数,这一切的混乱,与平阳妮子必逃不了干系。一肚子的意见,纵使满身的嘴,他却不敢开口。憋屈郁结着,他惟有冷战暗里较劲,面上,却不敢捅破一点窗户纸。 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想男人硬气点搬出去住,却又怕一时赌气搬出去,再也回不来,他只得继续一个屋子里苦挨着。不曾想,他的日子越是难过,妮子脸上的笑容就越是多。 他越是冷着脸,绷紧了面皮,妮子就越爱挑拨他来说话。他不理,她就自说自话。笑得别提多开心,眉眼水波泛漾,那股子柔媚娇态,每每撩拨得他心神意乱,只得扑压上去,抵死缠绵,弄得她力竭气尽,隔日下不得床来,才作罢,心里的郁结憋屈,才稍稍缓解。 几次三番这般后,瞧到平阳气弱体虚到只得躺床静养,他又觉得没了脸,做为男人,只能这般欺负家里的婆娘。确实该死,想着过去的几番遭遇,愧疚满心,也就努力忘记了这一茬。 理顺了心意,自然如往日一般,真心以待。平日里的嘘寒问暖,自然一如往昔。没了不舒坦,也总算恢复了先前的安逸小日子。 本想着李从让回来,念着自己耍过他几通,不如请来接风洗尘,也算为过去做个好了结。不曾想,给这家伙弄成这般。这家伙肚子里有火,憋屈……难道,他就不憋屈嘛?令天下人闻名胆寒的罗刹铁军就这么不明不白,灰溜溜离开了驻守多年的疆土。 他可止憋屈,初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浑身的血液倒流,怒发冲冠,那一刻,他简直想……想立刻捏断始作俑者――平阳妮儿的细脖子,问一问她到底是不是疯了,这般胡闹?! 纵使肝气炸了,肺爆裂了,可又能如何?!如今当下,手握重权的人是旁者,他们只能惟命是从了。 这一架打得好,正好也解了他的气。死妮子,非玩死他才甘心嘛?孩子!!居然有了,再次瞒着他,刚才一架打成那样,她居然站在一边,闲看戏。事后,再凉凉地告诉他一切。 万一,刚才……万一,哪个碰到了她?!那后果……想到这,不觉,后脊梁一阵发凉,血液上涌,只感头一阵发晕,他迟早会给气死。 “……” 侧肘抚住额际,轻轻按压着太阳穴位,祁暮清冷下眸子,目光直视向平阳,拼力压低音量,轻声问道:“多久了?何时的事情?!” 捧着茶盏,捏着糕点正吃着的平阳停住了手,回脸轻瞪了下对方,慢咽下口里的糕点,敛帕拭了拭唇,轻轻勾唇笑道:“徐太医说:大概是有了,可……脉象尚早,不知道,说没准了。” 额际的青筋突了突,祁暮清暗暗咬紧牙关,身侧的拳暗暗攥紧,开口又问道:“多久了?” 短短三个字,透出凛冽的煞气。向对方揭示着:他的耐心荡底了。 浅瞥了眼对方的反应,平阳心里一阵冷嗤,凉凉地回道:“太医说:许是,前一阵子有的。毕竟,那阵子,侯爷出了不少的力。” “你……” 纵使脸皮子再厚,听得这话,祁暮清一直紧绷着的面皮子也垮了,脸色微赧,听到边上侍婢隐忍的嗤笑,无奈地冷瞪了几眼,抬袖挥退一众侍婢后,僵硬的脸想挤出个笑容来,却很难,几番努力后,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浅笑来,往前凑了凑,握住那柔夷,轻捏了几捏,小声探问道:“真有了?!不是诓骗我的?!” 平阳微愣了愣,心怔了下,轻抽回手,抚住小腹,抬首白了眼,佯做怒样,嗤笑道:“你说了,怎不想要嘛?那好,明日请太医开付方子便是了。” 小性子使上来,粉面含怒,一脸的冷心绝情样子来,他确定了,真的。 隐忍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其他满腹难言的情绪,无视身上的几处伤口,倾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平阳,附耳低笑道:“要,你别想甩了我。孩子,你……都是我的,全部都是。” 说着,往床榻移步而去。 想到这厮前些日子的折腾,平阳慌了,没了之前的镇定,伸手握住祁暮清的肩,急急地出声警告道:“你疯了吗?!这时候,你……混账……” 闻言,祁暮清先是一愣,会意后,仰首朗笑开来,低首先是瞧了瞧娇人儿的如临大敌样,而后戏谑的瞄了瞄自己身上缠裹的纱布绷带,轻笑道:“原妮儿念着那滋味,奈何,在下无力。只能爱莫能助了……” 此话说出,心里没来由地畅快,一吐郁结之气。 平阳怔了怔,顿时臊烫了脸,眼一红,张嘴朝着那肩膀便是狠狠地一口。 “嘶……” 一声闷哼,祁暮清勉强稳住身形,死妮儿还是这般眦睚必报,如此下去,这日子可如何过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金秋数月,各种忙呀,rp荡底的某个,一脸血爬上来,生意不好做,个体户真心不好当,又想出去打工了,唉,忍住了…… ps:倒数4,再透出个消息,新坑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坑了…… 第一零八章 血缘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眼的功夫,三年就这么过去了。时值金秋九月,秋高气爽,宜人惬意。秋狝刚过,皇后恰此时诞下嫡皇子。喜抱麟儿,新帝自然是乐坏了。 欢喜过后,静下心来,突然地想起了皇后的好来。平日里的温柔贤淑,体贴入微;他失意情伤时的柔声安慰、默默相伴;他荒唐度日时的静静相守、不离不弃……种种的种种,萦绕心头。一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觉,极力想要去弥补一些。当即,翻身坐起,细细思量了半宿。 次日,难得起个大早,去上朝。与众人议完例行的公事后,将立嫡皇子为储君的事情说了出来。一时,众人神情各异。或惊喜欣慰,或噤言不语,或面色淡然……真真地百态千样,甚是热闹。 冷眼旁观完百官的反应,新帝李朝勘心底暗暗冷嘲了番,抬首慢慢地环顾四周一圈,最后,似笑非笑的眸光定在了庆山王李思谏身上。 庆山王李思谏倒也一点不意外,捋了捋山羊须,半眯起眼儿,甚是和蔼地笑了笑,恭敬地弓身回禀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老臣亦心喜不已。一切听从陛下……安…排……” 想缩头躲?!好个老狐狸!!平日里的刁横,哪里去了?!用不着他时,处处多事。当真用得着他时,却脚底抹油地比谁都快?! 李朝勘心里由不得一阵腹诽,如今的自己早就不稀罕这帝王宝座,若不是身后的那一大家子人,自己只怕老早撂担子不干了。登得帝位,方知个中的心酸取舍。悔之晚矣,他自觉不够格,且无力胜任这位置。偏如今,骑虎难下。惟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压抑、憋屈,再多的委屈痛苦,却只能深埋在心底。朝堂内外,身边周遭;再无一个可以轻易信任倾诉的对象。他只能苦苦熬着,挨着,忍着;直到后来的……忍无可忍,自暴自弃,夜夜笙歌,乃至荒唐度日的疯狂。若没有皇后,他真不敢去想自己会变成甚么样子。 思及此,李朝勘暗暗心底苦嘲了一下,抬首,眸光再次环顾大殿一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殿上站着的每一个人。就这么看着,微微浅笑地看着。 终敌不过这如针芒在背的打量,庆山王李思谏无奈地蹙了蹙眉,上前几步,拱手回道:“老臣以为:兹事体大,须得慎重。若陛下当真执意如此,微臣亦只得奉命行使。” 寥寥数语,意味深长。警告意味甚浓,根本不容他置喙的余地。 李朝勘寒眸眯了眯,身侧握拳攥了攥,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恶气,一抬手,猛一挥袖,不等御前太监上前宣布退朝,便早已拔腿气冲冲离去。 轻瞟了眼周遭人的反应,庆山王李思谏浅浅勾唇笑了笑,轻抬手指晃了晃,便立身背手,慢慢踱了出去。众人意会,纵使有不满者,也只得依从,依序离开。 午后,濯园,藕香榭,笑语盎然。李从让微勾着身,笑眯了眼儿,手里拿着个布老虎玩偶,轻轻晃动着,逗弄着跟前长得粉团子似的小娃儿。 “来,洛洛,小洛儿,赶快喊舅舅,要喊亲舅舅,这个就给你……” 话未完,一阵促狭地挤眉弄眼,逗得小文洛拍着小肥手,咯咯直笑。 瞧到孩子憨真地傻乐得如此开心,李从让更是笑眯了眼,本想继续逗弄小外甥,谁知道一抬眼看到祁暮清那绷紧板起的棺材死人脸,顿觉索然,很是无语地撇了撇嘴。 臭小子,没他当年的留守相助,哪里来的幸福安康。得了便宜还卖乖,愣头青,瞪甚么瞪?有儿子了不起呀?!他也有,而且有两个儿子,呿! 心里腹诽了好一阵子,却碍于平阳、红叶几个女眷在,不好当场撕破了脸儿,惹得她们以后当笑话来念叨。只得忍了,当作没看到那张僵绷的死人脸。 想着,李从让撇开头,故作不屑地轻哼了声,默默地将布老虎塞到一边立着的怜烟手里,往前走几步,落座到红叶边上,逗自己的小儿子玩去。 难得瞧到大哥出丑,小从贤捂住嘴巴,黑溜溜的眼珠左右调皮地转了转,终一个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一抬头,看到众人都盯着自己瞧,不觉小脸儿一烫,红扑扑地甚是可爱。机灵地咧唇朝李从让讨好地笑了笑,忙合手连作好几个揖算是赔不是。 余光瞄到红叶嫂嫂朝他抬袖招手,‘哟呵’一声,拍手滑下几凳,哒哒几步快跑蹿到对方怀里,依偎撒娇似的蹭了蹭,撒开手抱住那杨柳腰肢,呵呵笑道:“好嫂嫂,从贤要抱抱,呜呜,香抱抱咩,抱一个,十两银子。大哥,不然,我不松手哦。” 话音未落,边上的众人笑作一团。这孩子,真真的钱串子,掉钱眼里去了。长大了,可怎么得了哟?! “腾”地一下,李从让面色通红,这一刻他总算体会父亲庆山王当下的感觉了。哪里有地缝?好想钻。羞愧呀,唉,明明同他一样是锦衣玉食娇养大的娃儿,怎么就…… 无奈地抹了把脸,从袖子里掏出个十两的银锭子偷摸着递过去,凑耳低声讨饶道:“好贤儿,哥哥错了。呵呵,且饶了这次。” 小从贤笑眯着眼儿,接过银锭子,放在袖口蹭了蹭,低首小心地系下挂在腰间的锦袋,把银锭子放进去,将锦袋挂回腰间,挺直小腰杆,拍了拍微鼓的锦袋,咧开唇,甜甜一笑,又哒哒跑到坐塌边,依偎着平阳落了座。 讨好地拉了拉平阳的衣袖,故作憨真微微仰头,撒娇笑道:“二姐姐,贤儿乖不?!” 平阳放下手里的书卷,倾身将小从贤搂抱到怀里,轻哄了会,轻笑着回道:“贤儿是最乖的好孩子,我前个进宫听皇奶奶说:贤儿已经能背完《四书》了,还学会作诗了,很了不起哦。皇奶奶别提多得意。” 小孩子都喜欢被夸奖,尤其是夸他聪明懂事乖巧。小从贤自然很高兴,伸长臂勾住平阳的腰,甜笑道:“还是二姐姐最好,贤儿最喜欢二姐姐了。文洛也很可爱,我好喜欢他,呵呵,等他再大些,我来教他识字,可好?!” 平阳欣慰笑开,回道:“好!” 小从贤一听,机会来了,连忙说出此次来的目的,急忙说道:“还有,贤儿也好喜欢祁大哥,二姐姐,到时候,我教文洛练字,你让祁大哥教贤儿武功吧。求你了,我求了他好几次,他都没答应。呜,好二姐姐,帮帮忙啦。” 听得这话,平阳微怔了下,迅速低首掩饰去此刻的不自在,伸手抚了抚小从贤的发顶,勾唇浅笑道:“好呀,贤儿最乖了。来,吃块糕点。”说着,捏了块甜枣糕给小从贤,分散他的注意力,唯恐他继续这话题。 像是瞧出了平阳的异样,李从让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走过去,将小从贤抱开,安置到自己的膝上坐好。祁暮清黑着脸,不吭声地落座到平阳边上。 平阳没好气地抬眼瞪了他一下,故意往边上挪了挪,冷着脸儿,撇着嘴,不想理会他。 祁暮清无奈地蹙紧眉头,思索了片刻,抬首狠瞪了眼李从让,警告地瞥了眼一脸贼笑的慕容棋,余光瞄了瞄妮儿绷起的俏脸,扫视了一圈屋内其他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尴尬地掩嘴咳了咳,低语道:“那个,孩子还小,我也没说不答应……只是……” 一听这话,小从贤笑弯了眼儿,拍着小手,迅速抢白道:“那就是同意了!谢谢祁大哥,谢谢二姐姐。就知道你们最好了,贤儿好高兴。红叶嫂嫂,长宁姐姐,东平姐姐,慕容大哥哥、二哥哥,怜烟姐姐……贤儿可以学武功啰。” 平阳微愣了愣,勾唇颔首笑了笑,面上状是淡然,心里掩不住地微微发慌。不知道当年孩子诈死的事情还能瞒多久,难道真应了那句话——血浓于水,贤儿这孩子打小就爱亲近祁暮清,且抓住机会就喜欢缠着他。真不知道哪一天,这事给捅破了,他们父子俩如何相处?!还有,贤儿会不会恨她这做母亲的狠心! 小祖宗的事情解决了,李从让总算释然笑开,理了理下袍摆,换了个舒适些的坐姿,端起一旁的茶盏,慢呷了口,随意扯个答题,聊了起来。聊着聊着,自然扯到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 一番议论后,长宁多少有些不自在。对于兄长的作为,长宁早已死心,却不表示她不介意旁人这般议论。她本就是被从贤那小子强拉来的,既然小从贤今日来的目的达成,她也不便再多留了。 想到这,长宁微蹙起柳眉,浅瞥了眼一旁坐着的慕容棋,起身向平阳及众人福了福,以身体不适告了辞。平阳心里有数,也不好多留,只得点头应了。 东平瞧四妹走了,想着府里还有事,也起身一并告了辞。一瞧这样,李从让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亦不好再留。拉上媳妇,带上小钱串,抱着小儿子立刻闪人。 没一会儿的功夫,藕香榭里,只剩慕容棋一个还留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厚颜地说:我回来了,咳,新年快乐!!这几天就完结了,倒计时3…… 第一零九章 自荐 祁暮清蹙了蹙眉,冷着俊脸,不耐烦地轻瞥了几眼慕容棋,警告意味浓厚,只差开口撵人了。 慕容棋倒好,只当没瞧见,招呼侍婢送来糕点,添上茶水。兀自先吃得个肚圆腹饱,才作罢。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净了净手、脸,惬意地换了个坐姿,唰地一下,挥开折扇,很是悠哉地摇着,一副舒坦的大爷样,很是欠扁。 瞧他这般,必定是来找麻烦的。平阳心里亦有了数,也不多言,嗔怪地觑了眼祁暮清,示意他若闲得慌,不如到一边陪儿子去。由着冬梅弄好靠枕,半倚着身子,执起书卷,翻至方才被打断停下的地方,继续往下看。 妮儿发话了,祁暮清自然没了意见,松开紧蹙的眉宇,黑眸含笑,微颔了颔首。暗里捏了捏佳人的柔夷,噙起抹淡淡的浅弧,眉眼间说不出的安逸、平和。 站起身,往前几步,小心翼翼地从凡雁怀里接过小文洛,又亲又抱,又挠痒痒,又扮鬼脸,哪里还有半分‘罗刹将军’的样子。好一阵逗闹,直闹得小文洛拍手呵呵直笑,搂着他的脖子,直喊爹爹好,讨饶卖乖时,才心满意足地作了罢。 祁暮清那般铁心冷情的人,居然这般的不顾形象来宠溺小儿。身边的侍婢们虽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可每每如此时,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无不捂嘴偷笑,这哪里还是传言中“嗜血好杀”的罗刹将军。 这边,慕容棋可没那么好的心情,更没了耐心来瞧这出戏码。父子这般和乐耍闹,一家其乐融融。当他不存在似的。分明就是刺激他,刺激他一把年纪,还是个光棍。 想想自己,这三年来,南征北战,四海为家。弃生死於度外,平叛征讨。容易嘛?!延之这臭小子,美其名曰:驻防京师,实则了:温香软玉,每日佳人在侧。做得人父,享受合家之乐。怎不令他羡煞矣,反观自己:二十大几的人了,孤家寡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尤其是这趟回来,偌大的侯爷府,除了几个必须的仆人杂役,小猫都难找到几只。空荡荡的,黑洞洞的,怎么待着,怎么憋屈。再看看其他几个兄弟,哪个不是娇娘在怀,儿女膝下。更可恨的是:他各种空虚、寂寞、冷……他们是各种幸福、美满、甜…… 这么一对比,想不爆粗口都难。昨个,他只是去大哥府上,多蹭了会。他那悍嫂子只差拿铁锤子撵他,唉,四下转悠了会,往日里的兄弟们,想在里面挑出个陪他去喝花酒的,都没有。几天瞧下来,他是羡慕、嫉妒、恨,眼红的很;加之,长宁小丫头的各种冷淡无视,捎带着牙齿、心口都有点犯痒痒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早他那祖宗姑母的话,更是一巴掌把他打入无间地狱。见过说亲的,没见过那般架刀上脖子的逼婚?!自己的终生大事,说甚么也不能这般草率了。 慕容棋啪地收了折扇,手指按了按阵阵发痛的额际。说甚么,今天都必须把这事给办下来。否则,他只有乖乖束手待毙了。与其被动地等着别人来决定,不如自己主宰一切。 思及此,慕容棋眸光黯了黯,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勾唇浅浅一笑,端起案几上的茶盏,连饮了好几口。抬首瞥了眼对面故意装作没事人似的平阳公主,还有那只顾逗儿子嬉笑的混小子,掩嘴咳了咳,轻笑着开口道:“弟妹,最近可安好?” 狡诈狐狸主动开口示好?!绝对,没好事。 祁暮清一听,当即虎下了脸,准备开口下逐客令。唯恐这混账一个得瑟,毁了自己得来不易的安逸小日子。 闻言,平阳放下书卷,兀自抬手打断祁暮清,轻轻一笑,回道:“一切安好,不知,二表哥在外,可好?!” 慕容棋嘿嘿一笑,说道:“都好,都好。小洛洛,可还听话,一晃眼快三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这趟回来,哟,差点没认出来。小家伙长大,绝对出息。羡慕,羡慕的很哟……这孩子都有了,先皇的三年守丧也早过去了。弟妹呀,你与延之的婚事是不是也该趁早办了。” 话音未落,祁暮清当即脸刷黑,目光阴凛,面色很是难看。若不是抱着孩子,只怕老早提拳来揍了。 平阳微怔了下,状是羞怯,敛眉低首红了红脸,抬眼嗔了眼祁暮清,莞尔一笑,回道:“嗯,可……只怕不妥,会惹人笑话的。也难为了延之,若办的话,就自家补几桌饭,如今局势动荡不安,那些俗礼就免了。既然兄长今日提及,那就请兄长选个好日子,文洛不小了,确实该早些入了祁家族谱,免得他日招人非议。” 祁暮清一听,顿时僵住了身子,直直地看向平阳。愣了许久,眸色复杂,直到小文洛被忽略,扯玩他的衣领,才回得神来。脸上难掩赧色,紧张激动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小伙子,很是开心。抱起小文洛,连亲了好几口,直呼乖儿。 平阳轻勾了下唇,暗自低首掩去此刻的表情,蓦地,抬眼笑开,说道:“劳兄长惦念着,兄长金戈铁马在外,还记着这些小事。你费心了……”说着,一脸的感激与谢意,诚心十足。 这时,慕容棋才堪堪回得神来,真真小看了这妮儿。几年前,还寻死觅活,挖空了心思,只为推迟婚期。延之那愣小子,可以说是委曲求全,别说提,就连想都不敢去多想这事。原想着这对怨偶,估计一辈子也就这么着了。没想到,他想为自己铺路的前奏,居然直接给平阳妮子当下截断了。狠,更绝! 没关系,越不想他开口,他越要开口。否则,那块肥油油的香肉――长宁丫头,他这辈子别想吃到嘴。 勾了勾唇,慕容棋开口言道:“呵呵,这本该如此。弟妹无须客气,终是一家人,怎说出两家话来,当真生分了。我这趟回京前,还听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本不该拿来在这说的。可不说,又不好。 突厥乌邪汗王归天了,大王子颉跌利承袭汗位。将其二弟额尔穆图,册封了突厥新的左贤王。整顿军备,操练士兵,且与土谷浑联姻结盟,草原头等美人儿与天下第一美男子左贤王,成就了草原一段奇缘佳话。 这事,二公主殿下,可有耳闻?!微臣斗胆想问:突厥悔婚在前,我天朝颜面尽失。该如何应对?!微臣听说:皇上震怒不已,却为何迟迟没有下文?!” 平阳面上噙着柔美的笑意,安静地听着,右手却早已暗暗握成拳,指甲掐入肉里而不觉痛。是的,她千算万算,却忘记了一点:天命难违。四妹与额尔穆图到最后,终还是有缘无份。莫说别人,自己亦是如此。如今纵使悔恨,一切亦晚矣。 过去的三年,可以说是天翻地覆。祁暮清率领着五万铁骑驻守京师,掌管了整个京师的军备防务。慕容棋、李从让等则是南征北讨,平乱定疆。威信、权力皆非当年而语,自己心里有数,亦很清楚明白如今李家所处的尴尬境地。 自漠北申王反叛自立后,各地藩镇无不野心窥视,胆大些的几乎都跟着反了,纷纷拥兵自立为帝,大夏朝在短短半年,瓜分蚕食殆尽。大大小小数十个小政权,山河破碎,征伐开始,百姓四逃,流民遍野。各藩王为争夺地盘,闹得是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荒野处处,白骨皑皑。 她虽早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可是,灾难当真来临时,她还是无法接受。无奈之下,惟有稳中求变。只得如菟丝草般,寄人篱下,委曲求全。 国土沦丧,皇权名存实亡。皇位易主,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可怜,到这时候,她那不争气的二皇兄还想着立储嫡传,想着算计家里人。真真的可笑,四妹的亲事毁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拍桌子骂娘,罢了。可笑至极! 而自己,只有无尽的隐忍。她争过,努力过,可时不予她,老天爷一次又一次与自己开了无数个很残忍的玩笑。她无可奈何,为今之计:只得一切小心应对,尽力守护著家人的平安。 想到这,平阳面上努力挤出抹浅笑来,回道:“这也算家事的,不怕兄长笑话,当下,确实奈他不得。” 一语双关,意味浓厚。 闻言,慕容棋挑了挑眉,挥开折扇摇了摇,呵呵笑开道:“怎奈他不得,立马替四公主再寻一门亲事,不得了。我天朝能人辈出,不差一个人。 弟妹呀,兄长不才,你看:兄长我至今独身,洁身自好。长相也差强人意,但行伍多年,也算是战功卓著。你看,可配得上四公主,否?!”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这次绝对直接更新至完结,啊……啊…… 第一一零章 结局 没想到慕容棋直截了当将话撂下来,平阳微怔了下,掩唇轻笑出了声,说道:“兄长,真会说笑。我那四妹……唉,哪里像个公主的样子。撇开那身份不谈,以兄长的学识能耐,那妮儿……打小起便有的惹祸本事……只怕,委屈了兄长。” 慕容棋勾了勾唇角,单手抚了抚圈椅把手,身子往后一靠,换了个舒适些的坐姿,轻摇折扇,黑眸眯了眯,呵呵笑出了声,言道:“怎会?!四公主娇婉可人,聪慧智敏。倾城之姿,如此佳人!求而不得。兄长我心慕久矣,若得佳人,自是视若珍宝。拜求二公主殿下成人之美!则个。” 话到这份上,平阳再想推迟就有点说不过去,微蹙了蹙柳眉,抬首轻瞪了几眼边上抱着儿子傻乐的祁暮清,略感无力地轻笑道:“婚姻大事,得父母之命。我这做姐姐的,纵使有成人之美的心,也得先看太皇太后与太后二尊的意思,其次,还得二皇兄他点头……” 说着,递了个逐客的眼神给祁暮清,再这么扯下去,自己非给逼着应下来。惟今一字诀:拖,额尔穆图那事,希望四妹能早日看淡的好些。 祁暮清笑眯着眼儿,搂抱着逗闹得小脸红扑扑的文洛,父子正乐呵得欢时,猛地被妞儿横了一眼,心情多少有点郁结。剑眉蹙紧,眸光微寒,抬眼瞪向甚是没趣的慕容棋,只差抬脚来踹了。 慕容棋以扇抵颚,不以为意地嗤笑了几声,说道:“既然如此,底下如何做,为兄心里便有了数。在此,先谢弟妹的成全了。” 说完,起身拱手作了个揖,算是答谢。当即,转身过去,状是心满意足地要离去。 平阳先是一愣,回味出了话里意思,脸色蓦地一变,猛地一抬头,瞧到慕容棋一副要走的样子,想出声唤住,可潜意识里,又觉得好似不妥。 只那一刻,思绪百转千回,万般涌上心头,却怎么也张不了这口。也许,一切皆是命也。祸福难料,缘起缘灭,且由他去了。现下,她已是有心而无力了。累了,当真累了。 平阳垂下眼睑,很是落寞,怔怔地坐在那,出了神。 祁暮清默默瞧了几眼,心里有了数,站起身,将文洛交给一侧的侍婢,抬袖挥退一众,往前几步,单手提起犹立在门边慕容棋的后衣襟,稍一用力,将对方整个丢出了门,怒道:“立刻滚,否则……” 铁拳攥得咯咯响,阴沉着脸,浑身戾气,砰地一声甩上了门,落好了门栓。 这般糟糕的待遇,慕容棋早已习惯,且安之若素。随手挥退欲上前搀扶的侍监,笑呵呵地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朝阖进的门扉,勾唇轻轻一笑;兀自挥开折扇,慢悠悠地摇扇,踱走。 屋内,祁暮清很是小心地打量了会平阳的反应,待确定无碍后,方才松了口气。往前几步,紧挨着平阳落了座,伸臂将失神落魄的妮儿揽抱到怀里,心里回味着先前平阳说的话,一丝丝甘甜冒出在慢慢浸入枯泽许久的心田。 像是怕她反悔,埋首在佳人的鬓发里,好一阵厮磨,凑耳轻语道:“冉儿,你方才说的可作数?!” 平阳微愣了下,暗咬了下唇,轻蹙了蹙眉,当下,只感喉咙一阵发干,本是随意打发慕容棋,才应下的。这厮居然当真惦记上了,回绝嘛?!都到这份上了,自己矫情得哪门子的劲?!好累,真的好累。 轻轻嗯应了声,眸光黯然,低首掩去不该有的情绪,放软身子,轻依偎了过去。回搂住对方,埋首在胸膛,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心跳,泪水无声滑落。她真的好累,不想再去争了,好累,好累。真想找个肩膀来靠,她累了,再也斗不动了。 轻勾起妮儿的下颔,寻到那抹樱唇,俯首轻吻了上去。没了往日的激烈急促,只小心翼翼如是珍宝般反反复复地啄吻轻吮着。小心地逗弄着,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猫儿。 一吻罢,情心难平。 平阳绯红了脸儿,双颊臊烫,轻咬下唇,恼羞地瞪了眼一脸餍足笑容的祁暮清,扭着身子想挣脱开这令她无比难受的氤氲情迷。 得了这么大的甜头,祁暮清哪肯就此轻易作罢。也不想再回内院,将忸怩挣扎的佳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偏阁而去。 “是时候,给那臭小子再添个弟妹的了。” 平阳一怔,脸色僵住,种种如梦境般,一一回想起来,由不得地打了个寒颤,抬眼瞥了下笑得眉眼飞扬、兴致正浓的祁暮清,想到当下朝堂的局势,想到自己身后的一大家子,默默垂下首来,不想再此时此刻再与他有甚么不该有的冲突。 迅速平复心里的哀伤与悲愤,平阳低首掩饰去此刻不该有的情绪,轻咬了下唇,伸出一臂来勾住祁暮清的脖颈,一手抚上祁暮清的脸庞,手指慢慢描绘勾画着那眉眼、鼻、唇,脸颊,再脖颈、胸膛……最后慢慢滑至他的心窝处,勾唇浅浅一笑,回道:“好,延之,一切听你的。但,我有一句话要说:虽说孩子是你我两个人的,可我毕竟是生养他们的。若你将来对他们……或者对我不好,那我就带着他们走,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你找都找不到。” 说着,手指状是无意地戳了戳祁暮清的心口,笑得分外的娇美可人。 祁暮清蹙紧眉头,定睛仔细地打量了会平阳,沉吟片刻,俯□,凑耳低语道:“那我便去找,天涯海角,也要把你们挖出来。用绳子捆,用铁链子绑,也把你这妮儿绑回来,永远拴着。” 闻言,平阳双臂勾住祁暮清的脖颈,笑得个花枝乱颤,眼泪都笑出来了,才作罢。凑近轻啄了下对方的脸颊,双臂拥紧,绵长的一个吻,弄得祁暮清一阵恍惚意乱情迷,心神聚乱时,附耳轻回道:“那我也有办法,若你捆着我不放,那我就去死,带着孩子一起死,免得他们留下来,没准,也活受罪……” 此话一出,犹如一盆冰水淋头而下,浇淋得祁暮清的骨头缝都渗出寒意,阴霾笼罩双眸,说不清的错综杂乱,身体止不住地颤栗了下,祁暮清一声不吭,快几步将平阳抱进内室,回身踢上门,将人儿轻放置床榻,俯身就倾压了上去。 不顾平阳的羞涩挣扎,箝制住她,快手解去彼此的衣衫,抱着佳人儿的娇躯,对着那白嫩的肩头,不重不轻地一口,惹得平阳一声惊呼,眼泪当即滚落出了眼眶。 祁暮清瞧了眼,不吭声,由着平阳细声地啜泣,只是放轻了力道,一口口地轻啃着对方的细臂,胸脯,腰肢,往下一寸寸地,只弄得那本就细嫩光洁的嫩肤上布满了轻轻的牙印儿,才收了口。 瞧着平阳哭红的眼儿,还有那僵绷颤抖的身子,低首唇舌慢慢覆上胸前的软丘,轻轻逗弄着,单手抚向那私密花间,细揉慢捻着,只待春意泛滥,人儿身子放软,双颊绯色,眸光点点时,才慢慢伏身挺进去。 无论他如何逗弄,平阳微白着小脸,泪水静静淌着,死咬着下唇,硬是一声不吭。直到云消雨毕,平阳立刻翻开身子,卷了个锦被将自己团团裹了进去,挣扎着拼力往往床内挤,不想再去理会那厮。 几次使力,发现扯不开被褥,没想到人儿倔强成这样,祁暮清蹙了蹙眉,所以拉来另一床锦被,将床里那团整个包了进来,果然吓得人儿一阵惊呼乱叫。当即,手脚并用地人儿扯了出来,锁到怀里。拿脸颊慢慢摩挲着她的发顶,凑耳轻语道:“下次莫再这么说,你是我的。刚才,我可哪里都盖了印了。你跑不掉,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若敢死,还敢拉上孩子一起,那我就去阴曹地府追你。死也要和你葬在一起,烂在一块,这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依旧是我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闻言,平阳低首啜泣开来,回身狠捶祁暮清的胸膛,一下重过一下,奈何力气小,只能给对方挠痒痒,最后只得像个孩子般无措地哭泣开来。 早已习惯了平阳一阵晴一阵阴的性情,祁暮清无奈地抹了把脸,慢慢将哭得岔得气的人儿搂到怀里,附耳轻声诱哄着。无意地瞥到床角内侧有个檀香木盒,觉得眼熟,不由伸臂来取,打开一看:原是他早前送的‘璇玑玉镯’,有一阵子没瞧见了,何时放到这里来的。这妮儿,当真粗心。 没细想,执起人儿的一手,小心地给戴了上去,握住柔夷,伏身啄吻了几口,蹙着眉,嘱咐道:“这是当日来京时,一位高人送的。说是可逢凶化吉的。你得整日带着,莫再摘下了。不想再要孩子,不要就是了。有个洛儿,够了。既然你已答应了嫁与我,那就选个日子,咱们办一下。不惊动外人,就家里些人。可好?洛儿若能入祁家谱,最好。若你不肯,跟着你姓李,也无不可。 莫气了,这日子得来不易。好好过着,外面再乱,一切有我。有我在一天,你们母子皆无事。一家也无事,我会护着你。放心,我会对你和孩子们好的。 只一件事:你那四妹——长宁公司,我那混蛋兄弟!我爱莫能助,这事,你最好也别插手。顺其自然,也不是坏事。 李家与祁、慕容两家联系得紧,也是好事一件,以后,不管发生甚么,对我那混账兄弟,多少是个约束。有甚么不好,嗯?!洛儿以后也能添得几个亲上加亲的好兄弟,挺好的。 莫让我再担心你,若局势再这么乱下去,也许连我也得出去,就凭着那两个混账,只怕压不住……” 平阳听到这,恼了,挥开手,怒道:“只你长那本事,去,走你的。最好,去了别回来。省得眼前烦,四妹的事,我就算想插手。以文昌侯的个性,还有那手段!我有这机会嘛?! 连我四妹都护不了,你如何护我与洛儿,只嘴上说得好听。只怕是唬我的,走你的。我也省了这份子的心,只当没认识你这罗刹……” “还没说完,你又恼。我怎舍得走,就算被同僚笑死。我轻易也不走,我得守着。守着你这个小夜叉,哪也不去。还得照顾那臭小子,有空再得添上几个,哪里也不去。 我会对你好,是真的。对孩子好,也是真的。不信,你摸摸心口。” 说着,祁暮清握起平阳的手就往他胸口靠,平阳先是一愣,而后手下光裸的触感,脸又羞恼得红了起来。抬首觑到祁暮清促狭含笑的眼神,顿时气得将手当即甩脱开,翻身朝了里。 这时候,居然还不忘占她便宜。混账! 祁暮清仰首爽朗笑开,怕妮儿真恼了,伸长手臂将佳人捞抱到怀里,吻吻面颊,刮了刮平阳的俏鼻,一脸的莞尔,将佳人儿揽到怀里拥紧,抚着那嫩白的玉肤,滑腻似酥,不由心头一漾,不等人儿反应过来,覆身又倾压了上去。 一室情暖,却又有说不出的奈何与心愁。 一晃眼,四年过去,又是一个秋高气爽时,濯园,午后,日头不错。冬梅小心翼翼地从摇床里抱出甫满周岁正坐着咿咿呀呀学语的小郡主嫣然,打算出去到园子里散一会步,顺便晒晒太阳,透透气。 慢慢步出屋,还没来及打起帘子,只听得外面公主又在训洛公子与侯爷了。一个忍不住,由不得笑出了声,男孩七八岁来狗都嫌,她们家的洛公子自打能站稳了跑路开始,是整日地闯祸呀。都说是严父慈母,可到了她们家这,却是慈父严母。原刚洛公子开始调皮闯祸时,她家公主只是说几句,便再舍不得了。侯爷就更不谈了,哪知道,后来祸越闯越大,直到有一次,差点烧了皇帝的宣政殿时,她家公主再也坐不住了。 从那次闯祸后,她家公主开始亲自监督洛公子的教导。以前,侯爷还可以每次遮掩。可如今,怕再无遮掩的机会。 “你说你,洛儿揍了彭左相的嫡孙儿,这便罢了。人家找上门来告状,您这做父亲的居然又动手揍了彭左相的儿子。还命侍监将来人齐齐扔出去,你说,你这不是把沙子往人家眼睛里面揉嘛?巴掌往别人脸上扇嘛?还有,你……洛儿,娘亲是怎么教你的?!若再去你皇舅舅那躲,我非揭了你的皮。 还敢笑?!怜烟,拿家法来,今日我非打这不像话的小子,如此下去,可如何得了?!” 接着,就看着一群人上来抱着孩子的,抱走孩子,拦住大人的,拦住大人……打圆场的,打圆场,只看平阳气还没顺,祁暮清拍了怕身上的尘土,呵呵笑着,转身把文洛提抱到肩上,笑道:“走,儿子,跟爹去校场。今日,父亲再教你几招厉害的。下次若再遇到那帮子纨绔,只需使出来,一切父亲担着。” 文洛抬袖擦了擦小脸上的泥灰,把一双脏手在祁暮清的衣服上蹭了蹭,拍手‘哟呵’一声,甩甩小腿,在老爹肩头,给娘亲做了个鬼脸。推了推老爹的肩膀,叫老爹赶紧快跑溜。 母老虎真可怕,谁说他娘亲温柔贤淑的,坏得狠咧!!一点都没老爹好,老逼着他练字,练琴,背书……背不好,就得打手心。还叫最可怕的齐夫子来做他的西席,书读不好,字写不好,琴学不好……就两人一起打他的手心。每到这时,都是爹爹来解救他。 爹爹会直接把娘扛走,再回来以罚他为名,将他带走,去校场看习武练剑。这时,不喜刀剑的齐夫子是不会跟来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齐夫子了,但他喜欢糖元姨姨,还有他家的小妞妞。圆圆的小脸,软软的,像个小苹果,还特别好捏。哭起来,眼睛红红的,和小兔子一样可爱。 哼!他和齐夫子讨过一次,说给自己将来做媳妇。谁知道齐夫子断然拒绝,还说宁可把妞妞许给他那钱串子似的从贤小表叔,也不嫁给他。哼!所以,他最讨厌齐夫子。 爹说的对,文人就是酸气。哼!所以,他要做武人。谁不听话,就打得他听话。至于那些书,他基本读一遍,几乎就能记下来了。哪里难学?!一点都不好玩,呿!讨厌,只他不爱练字,更不爱抚琴,最怕的就是下棋。 偏偏这些,都是齐夫子擅长的,他娘亲喜欢他学的。但他看得出来,爹爹不喜欢齐夫子来看娘亲,只要他来一次,爹爹就会把娘亲扛走一次。还是爹爹厉害,将来,若齐夫子不同意他娶妞妞那小兔子,他也学爹爹直接扛走,对了,连着糖元姨姨一起扛走,因为她做得点心好吃。 所以,现在,他要好好练武,练就强壮的身体。才能有力气来扛妞妞和糖元姨姨。 纵使平阳气得心口疼急得直落泪,那两个向来没心肝的父子也早已脚底抹油溜了,由着怜烟将她扶坐进屋,理了发鬓,拧了个湿帕子净脸,重新整理了妆容,接过凡雁递来的杯盏慢饮了口,待气顺了,四下瞧了瞧,轻声问道:“嫣儿了?!” 怜烟捂唇笑了笑,这些年她家公主越发地像个管家婆了,老是絮叨还极爱生气,这也不能全怪公主,这些年来,侯爷把洛公子当真是惯上了天,甚么都由着洛公子的性子来,本还算乖巧的洛公子彻底成了脱了缰绳的野马,调皮捣蛋,闯祸闹事,整日里的惹猫斗狗,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处处生事。 自称甚么黑山小大王,整日里带着一群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说是行天下不平之路,管天下不平之事。一帮子没多大点的小屁孩们硬是自称甚么黑山游侠团,没事就一帮人在洛安城里到处游窜,说是甚么除暴安良。 刚开始,大人们只当好玩,也就没往心里去,再加之有宫廷暗卫、罗刹军营里的兄弟们帮忙照看着,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道,这时间一长,问题出来了。这帮小子们不安分于欺负几个地痞无赖,渐渐地,连朝廷大官也管上了,比如去年那事,户部周侍郎好色硬是逼得个寻常人家已订婚了的姑娘,退了婚再做他的第七房小妾。这事给洛公子无意得知了,好嘛,带着一帮子人堵在门口,不让花轿进门不算,还当众在街上把周侍郎扒光了,赤条条地游街;这般羞辱,周侍郎怎可作罢。自是闹得了皇帝那里,皇帝也难办,只得把她家侯爷传唤进宫,问他意见。她家侯爷做得更好,直接带着一帮子罗刹营的兄弟持兵刃进宫,也不问皇帝同意不同意,把那倒霉的周侍郎拖出宣政殿外直接给砍了脑袋,自此后,吓得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是敢怒而不敢言。 护犊子护到这程度,就凭这点,她家侯爷已是青史留名了。诸如此类的事情,唉,说上三天不一定说得完。她家的洛公子想不被宠坏都难呀,想一想,上有太皇太后,皇太后护着,再来是皇帝舅舅疼着,中间还有个同样护犊子出名的庆山王叔公撑着,最后算上他那罗刹将军老子,和他老子手下的那帮子罗刹兵。若再算上慕容家的两位爷和岐山郡王,只怕这天底下没几个敢得罪这小祖宗的。 她家公主不着急都难,先是训儿子,特意将齐夫子请来做西席,后来发现单训儿子没用,就连着老子一起训,好嘛?!这半载下来,总算稍微收敛了些,但洛公子这顽皮的个性怕是难改了。也不枉公主这般辛苦的督促,但这么唠叨操心下去,她几乎可以肯定未来:她家公主在洛公子心里的地位了——一个整日黑着脸不爱笑的‘母老虎’娘亲。 凡雁看怜烟只笑不吭声,还像想甚么似的出了神,不由上前暗暗推了她一把,接过怜烟手里的宫扇,替平阳扇着,小声地回道:“方才给冬梅抱出去晒太阳了,公主只顾着训小公子和侯爷,估计没瞧见。” 闻言,平阳点了点头,嗯应了声,也就不再管。随手从案几上拿来本书,斜身靠坐到软椅上专注地看了起来。可不想,书读不到一会,两眼儿一阵发黑,就觉得心口堵得慌、也就没了继续读下去的兴致,本想站起来出去走走,散散心;谁知道,一站起身来,天旋地转的。 若不是跟前凡雁一把扶住,就得倒栽葱地摔了,抬手捏了捏犹在作痛的额际,伸手唤住准备出门唤太医的怜烟,笑道:“无碍,休息一会就好,许是方才动了气。来,扶我……” 话未说完,一阵更强烈的昏眩,平阳直接晕了过去。凡雁堪堪稳住了她的身子,怜烟吓得立刻跑出了屋,四处召唤人来,传唤太医的传唤太医,出门找侯爷的找侯爷……进进出出,一时乱成一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子过得这叫个热闹。 祁暮清得知后,自然立刻带着那闯祸精——文洛小公子,骑快马赶回了府。待一路疾奔进得屋来,却看到一屋子的喜气洋洋,众人无不笑着看着他们。父子俩一下子懵了,却又不好开口,正纳闷着;主事赵太医捋了捋胡须,上前几步,拱手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虚惊一场,公主是有喜了。” 祁暮清先是一怔,回得神来,当即喜上眉梢,笑入了眼。 赵太医笑了笑,又说道:“方才是惊了胎气,下次万莫如此了。老夫开了方子,照方吃药,调养一阵子就好了。公主,将军,微臣,这厢先告辞。” 送走赵太医,挥退一众侍婢,命人抱走嫣儿,屋里只留平阳,他自己,和闯祸精小子。 祁暮清快几步坐到床榻边,替床上背靠坐着的平阳掖了掖被角,瞧到对方眼神故意不看她,只得讨好地笑了笑,正想开口说些甚么时,却又不知说甚么好,只得回身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抬声呵斥道:“还不快给你娘赔不是,跪下!” 死老爹,卖儿求荣!有新弟妹,站脚卖亲儿子。文洛小嘴撇了撇,但想到娘亲的晕倒可能与他有关,只得乖乖跪下,他知道,他这死老爹再疼他,他也比不得娘亲。 “娘,对不起,孩儿知错了。” 文洛嘟着小嘴,给娘亲叩了个头,乖乖垂首跪着。 平阳冷着俏脸,先是瞪了瞪没皮脸的老子,又瞧了瞧一脸憋屈的儿子,撇开眼,叹了口气,说道:“去齐夫子那,领罚去。另抄再一千份《心经》,下个月十五给我。字字须得认真,不得马虎,不好重来。” “嗷,娘亲,你不能这样。这月都快十九了。你想洛儿手写断了嘛……爹,求你,和娘亲……” 文洛无比委屈,一千遍《心经》,他娘亲为了逼他练好字,已经疯魔了。 一千遍《心经》,还不知齐笑煜如何惩罚他儿子,祁暮清掩嘴咳了咳,习惯性地刚想开口求情,就给平阳一个警告性的狠绝眼神,给吓噎了回去,撇了撇嘴,摸摸鼻尖,想了想,说道:“一千遍,不够,这样吧,两个月,罚抄两千份《心经》,每日再去后堂蹲两个时辰马步,就算了,齐夫子那还是……” 看到平阳的眼神再次转厉,祁暮清立刻改口:“等这些都罚完了,再交给齐夫子发落。冉儿,你看可好。”说着,一边给儿子使了个乖乖听话,否则会更惨的眼色,一边扭头询问平阳的意见。 平阳只嗯了声,祁暮清这才松口气,示意儿子可以滚蛋了。 文洛彻底傻了,却不敢呜嚎半声,卖儿求荣到这份上,爹,我鄙视你!乖乖地领命,向爹娘叩了首,垂耷拉着肩膀,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夫妻独处,平阳这才回得神来,居然又有个孩子了。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发愁。兀自蹙紧柳眉,想着自己的心事。 祁暮清也不恼,呵呵笑了笑,退了鞋靴,掀开锦被钻了进来,惹得平阳一阵气恼,惊呼出了声,唾道:“一身的泥灰就往被子里钻,哪里来的毛病,下去。” 祁暮清不管,兀自揽臂搂住平阳目前还看不出甚么的细腰身,埋首蹭了蹭,笑道:“越发地像个管家婆了,你嫌弃,我儿子不嫌弃就好。宝贝,爹在这,一定得乖乖的。出来后,爹好好照顾你。” 一脸的傻乐,如今他赢定了,一儿一女之后,又添一个。 平阳恼红了脸,碍着肚子里如今有了一个,不敢与他胡闹挣扎,只得由着祁暮清絮叨疯个够。脸颊绯色,佯怒道:“我只求是个千金儿,可以省点心。” “也好,下次再添个儿子,也行。两儿两女,儿子一头一尾,那更好。” 祁暮清笑呵呵地接了话茬,一时,闹得平阳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就此作罢。 这厢一团和气,那头,书房,桌案前,文洛皱紧眉头,手里攥着毛笔,写一段字,嘴里念叨一句:“等小弟弟出来,我非罚他抄心经一万遍。” 写到手酸臂疼时,就捏着自己的小肩膀,一阵龇牙咧嘴后,说道:“不,是一万万遍,一万遍太便宜这臭小子了。呜,酸……”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没交代清楚的,还有番外……泪眼,我能说这最后一章,我反复琢磨了这么久嘛,总算搞定了……自己出这坑里出来了,这次不会再写重生题材了……好累,太折磨人了…… 最后,家里猫离家出走了,各种心力交瘁,我……好想它,毛绒球,都九天了,你不饿嘛,我快急疯了……快回来吧,真的好想你,做梦都梦到你,若你真不回来,我……我……真的会疯的…… -------------------------- 正文完结,这样的结局,再多一个孩子,算是改变了前世的很多轨迹,是想单独给平阳一份完全的平静。至于皇朝必是更替的,我在这章没有交代长宁的事情,番外会单独提到。 不知今世这个混世小魔王般的文洛,是否可以满足对他前世可怜的弥补,万千宠爱在一身……老子为他,带兵持刃入宫,也算宠儿子上天了。不过放心,有他老妈在,文洛还会是个出息的孩子。 顺便透露一下,下一代的故事吧。齐夫子家的闺女:妞妞,就是文洛未来的媳妇,--用抢的,扛回家的,是真的连他丈母娘糖元一起扛回家了。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齐夫子一把年纪在后面追…… 第111章 番外一前世的文嫣与文洛 番外一:前世的文嫣与文洛 【前世平阳逝去的第四年】 信王府,皎月当空,夜色如水,又一个不眠之夜。书房,祁暮清放下手里的军务折子,微微转了转几下酸僵的脖颈,正想起身时,一双柔夷悄无声息地从后面伸上来替他轻捏起肩膀,祁暮清身体下意识地怔了一下,烛光下,面上僵住,一抹怒色飞掠过眼底,无视去后面的人,倏地站起身,拉开彼此的距离。 刘兰芝先是一愣,迅速低首掩饰去此刻的情绪,抬脸努力地端出笑容道:“王爷,早些安歇的好。朝堂的事情,明日再说。” 闻言,祁暮清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一甩袖,不屑地轻哼了声,看都不看刘兰芝一眼,往前几步,坐到了一旁的锦榻上,低首瞧着犹摆在原处的针线笸箩,还有一边摆着的那件只缝制了一半的秋衫,兀自出了神。 四年了,一晃四年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却不想,那丑妇的影子却仍如鬼魅般时刻纠缠着他,撇不开忘不掉,更莫再谈其它…… 呵呵,真真的可笑之极。自己本是复仇,如今却好似作茧自缚。眼睁睁地看着那丑妇咽气的那一刻,他本该心喜,得意……乃至,该在她临死前的那一刻,亲口告诉这蠢女人:你今生的所有不幸几乎都是我一手主导的,终年的病榻缠身,生不如死;一切的不顺坎坷,直至最后的李氏亡国灭族……一切的一切,他皆或多或少地参与其中了。 可是……当真到了那一刻,却不知为何,他说不出来,嗓子就像被甚么锁住了似的,静静地看着那丑妇咽下最后一口气,阖上眼,状是安心微笑着离开。他的心像是瞬间被生生刨开挖空了般,汩汩地无形滴着血,他该开心的,可那一刻,他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那女人死了不到半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像是被憋到了一个极点,像是为了证明甚么似的,他失去了理智般,胡乱地娶了眼前这个叫刘兰芝的女人,并在两年的时间里,很快又有了一双儿女。 丑妇留下的两个孩子,他潜意识地开始回避,冷眼旁观地只当他们不存在,没有,从来没有。根本与他无关,污秽之血,与圣献帝有关的腌臜物,都该抹杀掉。 冷眼瞥了会案几上的那针线笸箩,倏地一抬袖,将它们扫落到地上,阴鸷着脸,瞥了眼一旁的刘兰芝,说道:“你说的事,准了……” 话未完,祁暮清霍地站起身,摔门而去。 刘兰芝立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会,方明白过了祁暮清话里的意思。该是指得贱妇的杂种远嫁的事情,贱妇……真真的贱妇,死了四年,却依旧无所不在。瞧着那一双小杂种一天天成长,尤其祁文嫣,越发地出落得肖似那贱妇,她就没来由地恨。 嫁给个老得掉牙的东西,将两个小杂种分开,慢慢地弄死。丑妇,要是你还活着,看到这一切,我该有多畅快。可惜,可惜……我心爱的男人,到现在居然心里还舍不下你这贱妇…… 想到此,丹蔻掐到肉里,刘兰芝面容扭曲,默默地立在原地,咬牙切齿地恨着。 信王府,另一侧,偏僻的小院里,晚风穿透过破烂的窗户纸,呼呼地吹进来,屋里,简陋的竹床,边角上放着一床叠得很整齐的破棉被。歪斜的小桌上放着一盏小油灯,光线幽暗,文嫣凑近了身子,吃力地替文洛缝制着过冬的小袄。文洛乖巧地趴在姐姐膝头,小声地捂嘴闷咳着。 一阵剧烈的闷咳,文嫣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熟练地替弟弟抚了抚背来顺气。文洛小心地抬头歉意地看了眼文嫣,说道:“嫣儿姐,我没事。” 文嫣愣了下,努力挤出个笑脸来,温和地回道:“把被子盖上,快点睡,屋里冷。” 闻言,文洛咬了咬唇,将一边虽破旧却被姐姐洗得很干净的棉被扯到身上,裹好后,小心地挪近,轻声呢喃道:“嫣儿姐,你真的要出嫁嘛?洛儿舍不得你……不嫁,可以嘛?” 文嫣只感嗓子一阵干涩,咬了咬唇,微含着泪,咬唇道:“洛儿乖,要听话。兰姨说了:只要姐姐嫁走,爹爹瞧不到姐姐这张脸,兴许就愿意见洛儿了。” 瞧着文嫣的脸,想着从未见过的娘亲,文洛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信,娘死了,爹爹不理我们,不可能只是因为:嫣儿姐长得像娘亲。府里的人说过的:洛儿长得更像娘亲。” “……” 文嫣咬唇,不再吭声,她不想告诉洛儿,父亲一直都很讨厌他们,向来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她依稀记得:璟哥哥活着的时候,爹爹那时还会偶尔陪一陪她和璟哥哥玩。但也只限在母亲面前而已。后来,璟哥哥突然死了,母亲伤心地一度重病缠榻,命在旦夕。她很害怕,却也不敢在人前大声地哭,只得偷偷地哭,更不敢去叨扰病重的娘亲。 一次,她夜里害怕不敢独自睡,就偷偷地跑去书房找爹爹。不曾想,她的撒娇与渴求,换来的是爹爹的冷脸与一个“滚”字。从那以后,她知道了,爹爹不喜欢自己,不……该说是憎厌才对,她永远忘不了那眼神:不屑、鄙夷,更多得是愤怒、嫌弃……就像看着污秽之物般冷冷地打量着她。 既然讨厌,那为何要生下他们?!后来,她知道了……从府里那些下人口里只言片语地偷听到一些,爹爹不仅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的娘亲。可为何一直要蒙骗娘亲了,在娘亲面前,他会很慈爱地抚摸自己的头,甚至会抱起她,一脸笑容地逗她玩,给她讲故事,带好吃的……但一切,只是在娘亲面前。 她一直很想告诉娘亲,可每每看到娘亲的笑脸,她又说甚么也说不出来。更多的时候,是她贪念这个所谓的爹娘疼爱。哪怕是假的,她也想要。可如今,娘亲死了,连那种假象都成了奢望。她还好,至少有娘亲的真心疼爱在。一直记着,想着。可是,洛儿!他连一天的疼惜都没享受过。还总吃不饱穿不暖,又体弱总生病,甚至有时得挨饿…… 想到这,文嫣再也坐不住,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她马上就要远嫁了,至少,她要保证洛儿以后可以过得好些。她不想去求那个奶奶,她如今只管吃斋念佛。自从璟哥哥死后,她和娘亲都成了奶奶眼里的污秽不详之物。对于她们姐弟,所谓的奶奶也只是保证她们不被活活饿死。 兰姨,所谓的继母巴不得她们早点死。去求谁好了?!安国夫人,自己去,不行,人多眼杂。思来想去,只得赶紧磨墨写了一封信,想着,可以求向来收她针线活的掌柜小哥帮忙送去了。 信写好,封严,文嫣看了眼床上睡熟的文洛,轻手轻脚地从破木箱里将之前积攒下来的针线活全部拿了出来,得把这些换成银子,留给洛儿。将东西全都包裹好后,抱在怀里,快步出了院门,几个拐弯后,低□子,扒开杂草,费力地挪开几块大石,从那墙洞猫着腰,慢慢地爬了出去。 半个月后,十里红妆,鸾凤马车,文嫣含着泪,一袭红衣,远嫁和亲去。因人多眼杂,文洛总算搬到了正常点的院落,还有了几个伺候他的奶妈子和仆人。表面上,看来好像住的好些了。实际,时间一长,日子比以前姐弟俩相依为命,还要难熬。 仆人的冷眼、耻笑,身体上毒药的慢慢侵蚀,加之,安国夫人几次的哭上门来要人,渐渐地,连本偶尔还关照他的奶奶,也不再理他。好在,厨房里的田嫂看到他老挨饿,可怜他,总会每天给他留一份,保证他每天可以饱饱吃上一顿,还给他熬药。另外,他还交到了一个好友,就是田嫂的儿子——田安,就算哪天病死了,他也是开心的。他不在乎所谓的父亲了,也努力地不去想嫣儿姐,不去想娘亲,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好好地活下来,长大……想办法,去找嫣儿姐。 问他难过不,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一个疼自己的姐姐,够了,这就够了。不行,身子越发地差了,睡下去就醒不过来,最后,终于被饿醒了……等睁开眼适应了黑暗,坐在床头的人,却吓了文洛不清。爹爹,居然是爹爹。 文洛抖着小手,快速爬起来,摸索着点燃了油灯。灯光摇曳下,眼前的这张人脸,确实是爹爹。只是,他好像喝醉了。很大的酒气,哦,他想起来了。听嫣儿姐说过:这里原来是娘亲住的院子。 祁暮清拼力地摇着头,想看清眼前模糊晃动的小孩人影,最终却不想再看清。难得醉一次,丑妇,你怎么还在。为甚么还在?!想起身,终倒在了床榻上。 “平阳……平阳……要说谁最狠,该属你……死了,死了,还叫人忘不了。平……阳……夫人,爱妻……李平阳,算你狠!哈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看着醉酒后神态癫狂痴语的父亲,文洛默默地站在那,咬着唇,平阳?!是娘亲嘛?!他好想见一见娘亲呀……哪怕一眼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打人不许打脸,不知怎么番外写成这样,不知为何想写这个,虐心得受不住了……别怪我,去骂前世的暮渣渣去…… ↓专栏链接,收藏信子咩~~o(≧v≦)o~~ 第112章 番外二文洛 “坏人,坏人……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喊了……呜呜……真喊了……” 压抑委屈地啜泣声,一个梳着双丫髻,年龄仅十一二岁,穿着嫩绿对襟袄裙的女孩倔强地咬着下唇,眼里水花直泛,纵使怕死了眼前这――所谓的相公,却仍硬气地直挺着腰板,左手无意识地死攥着裙摆,右肘支起妄图抵挡眼前这无赖的‘轻薄’之举。 “甚么?!你唤我甚么?再唤一次?嗯……”最后的尾音,警告意味甚浓。 女孩终抵不过对方这步步紧逼的态度,往后退了几步,嗫嚅地唤了声:“夫……夫君……” 听得这声唤,祁文洛顿觉浑身舒爽了些许,左右瞄望一遭,确定四下无人,瞅准那香颊,低头亲啃了一口,又将人儿揽到怀里,捏了捏那小脸,才撒开手,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瞧着小人红着小脸,羞涩得手足无措,俯身嘻嘻笑开道:“妞儿真乖,瞧,这小脸肉嘟嘟的……还跟小时候一样,真可爱……” 明明是情话,却怎么听怎么刺耳!!齐璐咬了咬唇,不吭气。也不敢拿眼瞪这霸王,只得兀自生闷气。自己才多大?!十一岁,却已然成婚一年有余。 犹记得,那日,一旨赐婚,震动京城。一夜间,“祁家小恶霸娶了个小媳妇”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趣闻轶事。而后,未及三月,她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地离开疼爱自己的爹娘,成为镇国公主家的嫡长子媳妇。开始还可以说是懵懵懂懂,可如今,她明白着咧。也知道了甚么是媳妇,以及如何来做这个媳妇。 瞥了眼小人儿那明显恼羞隐怒,偏又不敢发作的憋屈样子,祁文洛皱了下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子不爽,扬首抬颔,恶声恶气道:“怎么?!瞧到我,你不开心?!难得遇上一次,怎么你不开心?!为何不开心!!”说着,一脸地威胁警告,看向眼前的女孩。 不愧是闻名京师的小恶霸,果然非同凡响!纵使心里再火大,可想着今日刻意与他巧遇的目的,齐璐面上也不敢丝毫怠慢,往前挪了几步,伸出只手轻轻地拽住对方的袖角,小声地又唤了声:“……夫君……” 话音未落,耳廓已红,齐璐瘪着嘴,恨不得立刻逃开,可想着前几日娘亲的嘱咐,现下,只得忍气吞声地努力去做。讨她的小夫君开心,万莫出去惹事的好。 突然这一软招,祁文洛怔住了,自己这小媳妇一向倔强得紧,何时这么乖巧了?!还有,明明就在刚才,他不过只想亲她一口脸颊,就被她闹得跟恶霸调戏小姑娘似的。可就一转眼的工夫,现下又是怎么回事?!绝对有问题,哼!常日里这丫头躲他还来不及,更何况这般态度前后转变如此之大,且现下,又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祁文洛当下没了好脸,往后退几步,站定后,虎着脸,说道:“说吧,有话就快说!不然,我走了!” 就说嘛,十天半个月遇不到这妞儿一趟!想去见她,更不可能。怎今天就这么巧,给他遇上了。果然,妞儿早就肚子里揣着坏水,安排了这巧遇。瞧,在这等着他了…… 有时候真怀疑,他俩到底谁是那公主娘亲生下来的。对所谓的媳妇比他这亲儿子还亲。两年前,他年纪小,不懂事。偏又胆子大。因自小就瞧着齐夫子家的妞儿欢喜,未经细细思量下,就……听了那损嘴缺德慕容表叔的撺掇,瞒着父母,从同样没安好心的皇帝舅舅讨来了圣旨,接着,拿着圣旨直接把妞儿从齐夫子家里扛了回来……后来,事情自然闹大了…… 再后来,他被娘亲拿二尺厚的棍子打得三月没下来地……再再后来,伤还未好全,他‘奉旨’成亲了。只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件事,他――祁家恶霸小世子一‘抢’成名,这婚不结也得结。 现在仔细回头想想,他怎么就那么犯了浑。怎么就那么好骗!可恶!想到,就一肚子的火。偏偏还只能忍着受着,毕竟祸是他自己闯的。但,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赶紧离开京城的好些,想到好兄弟‘卫昊’此次的来函,没来由地一阵兴奋。 思及此,祁文洛心情大好,低头瞅了瞅那小脸憋红的齐璐,掩嘴咳了咳,说道:“若是夫子说的事情,那你不必劝了。我决定了,一定要去。谁都拦不了!即使你……也不行。” 齐璐傻了,怔怔地立在了原地。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自己怎么这么苦命!年纪小小,嫁了做童养媳便罢了。若现下,这恶霸真要去……那,那她怎么办?!那么危险,若像娘亲说的那样:有个万一,那她不得……不带这样的,呜呜……她不要做一辈子小寡妇…… “呜呜……你不许走,反正你就是不许走,我……呜呜……我不给你走……” 齐璐一看他拒绝,立马哭出了声。哭泣时,浑然忘了往日的厌恶,抓住对方的衣袖就抹起了泪来。 祁文洛愣了下,脸红了红,咬下唇,抬首,梗着脖子说:“不行!我答应兄弟了。” 听到他这么说,齐璐越想越委屈,眼泪也越掉越凶,最后,索性嚎啕大哭。 “我又不是去送死,你哭甚么?!唉,别哭了。你怎么比我皇奶奶还能哭,求你了,别哭了。我真得去!你哭也没用,妞儿,齐妞儿……齐璐……齐璐,你再哭,你再哭,我休你了……” 话音未落,齐璐一脸地不敢相信,眼泪在眼眶里拼力打转,委屈地瘪着小嘴,低首慢慢地消了音。休了她?!果然是恶霸大混蛋!! 刹不住的泪水无声地决了堤,之前的哭泣多少还有做戏的成分。可……现下,不知道为甚么,就是很想哭。 这两天,先是父亲与她说了些听来半懂不懂的话,再来,娘亲说的话就更让她害怕了。这祁家小恶霸做甚么不好,也许是祸事闯够了,这次,偏偏想给西北战场押送甚么军粮。前几个负责押送任务的队伍,听说半道子都给反贼截了,为首的将军都给砍了脑袋分了尸。 可粮食偏又不能不送,可又不知这反贼哪里冒出来的。朝堂上下正为这事焦头烂额的时候,祁家小霸王居然主动请缨送军粮。这不摆明了――找死。这等烫手的山芋,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居然拼命往上凑。 而且,因为一些原因,皇帝也不好直接拒绝不允。平叛是替皇家做的,若皇家现下舍不得自家的孩儿,只会让那些卖死命效忠的群臣寒心。现下,骁武侯家的宝贝疙瘩、皇太后的心尖肉――祁家小世子要去,皇帝还真不能一下子拒绝。已经死了好几个,你自家的是骨肉孩儿,别家的,也是。 若不是自己嫁给了他,就算他死一万次,也与自己无关。呜呜,恶霸,大混蛋!居然要休她。 看了眼哭岔气的齐妞儿,祁文洛甚是无奈,偏又不能将其中的玄机秘密说於她。只得憋气忍着,自己怎可能去送死?!还有个中机密军要。夫子不让他去,他自然明白。是怕他年幼不成稳,可卫昊那小子不也是年纪轻轻去得杀场。他为何去不得,留在京师有甚意思,反正京师有他那罗刹老爹镇着,再加上,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棋表叔。任凭谁,也轻易翻不出浪花来。 他也不是两年前那冲动的傻小子,这两年,在那变态棋表叔手下历练甚久,老早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来烫。暗里,他也不再满足於简单的暗杀任务与传递军情暗报。他想,他想去更宽广的平台历练自己。 打定了要去的心,祁文洛暗暗深吸口气,说道:“好了,乖,我……唉,刚才我错了。但,这趟,我一定要去的。最多,回来后,我补偿你,我去与娘亲说:让你我一处住。”说着,俯身迅速啄吻了那抹樱唇一下,眯眼兀自笑开,一脸的意满自得。 齐璐愣了愣,彻底傻了。恶霸,真正的恶霸。没脸的东西,到这时候了,还想着欺负她,死了才好了。自己才多大,他就惦记着这些腌渍事,混蛋!死了才好了!最好,别回来。 脸颊滚烫,心儿扑扑直跳,飞霞绯红了小脸,狠狠地瞪了眼祁文洛,哪里还顾得其它,唯恐他再做出甚么来,齐妞儿转身立马小步逃开。等跑远了,才忆起被戏弄了。眼眶顿时又红了,怎么办?!自己劝也没用?!要真去了,有个万一,她怎么办?! 怎么办?!齐璐被自己的想法瞬间吓到了,她心里明明一直抗拒这门婚事的,虽嫁到镇国公主府,但因她年幼,其实,她与那恶霸一直是分居两处的。甚么时候,她的想法变掉了。甚么时候,抢亲的小恶霸没那么讨厌了。齐璐呆住了,她得好好想想。 瞧到小人远离的背影,祁文洛默默地叹出口气来,瞧了眼那不起眼的暗处,说道:“棋表叔,你出来吧。来这么久,小孩子的过家家甚么时候入了你老人家的眼了!” 啧!死小子,越发地嘴贱了!唉,悔不当初呀,慕容棋轻摇了下折扇,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低声笑道:“小表侄,越发地不可爱了。怎么,对你家的小媳妇不满意?!要不,表叔帮你参谋参谋,可好?!” 祁文洛撇了撇嘴,轻哼了声,拿眼冷睨了下慕容棋,背手立身回道:“我会如实告诉四姨:表叔最近做了些甚么。” 闻言,慕容棋挑了下眉,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扇,凉凉地回了句:“小侄儿,你何时成了多嘴小人了?!嗯?!” “哼!你放我离京,一切好说。否则,表叔莫怪侄儿未提醒您。” 撂下这话,祁文洛懒得再与这狐狸表叔纠缠,直接甩袖走人。李家的天下早已岌岌可危,变态棋表叔的心思,他也早就心知肚明。不就是想要那皇位嘛?!哼!他娘亲早就把那破位置当她们李家的催命符了,时刻恨不得甩了出去。可惜,却因为所谓的祖宗基业,面子上一直不敢多做甚么! 他知道,也很清楚。在他娘亲眼里,任何东西都比不过她们李氏一族的性命存亡来得重要。甚么天下,黎民百姓都是次要的。娘亲说她自己心没有那么大,装不了那么多东西。只要对天下百姓有益,谁做那皇位,都可以。但前提是:求她李氏无碍,得以存活。 他那糊涂皇帝舅舅说过:他老早不想要这破位置,可只怕撒手也丢不开来。皇位,确实是个极其诱人的东西。不然,天下何以群雄割据、战乱四起。说到底:还不都是这皇权地位惹得祸。 李氏一族不想要,偏又逃不开。若有一日,李氏真的失去了皇权,等待他们的命运将是:亡国灭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笑,难怪有句俗语:站得越高摔得越狠。这般的死棋局,本是无解。可不曾想,他那宝贝娘亲经过十几载的谋划布局,居然让她做到了。不仅李氏一族可全身而退,而又能得世代平安。也就是说:即使李氏一族哪天失去了皇位,也会无碍。 一面是李氏皇族的锋芒敛去,慢慢蛰伏。一面是:他父亲祁暮清、表叔慕容棋,尤其是慕容家的声望与日俱增。上至朝堂,下至黎民百姓,多是他们的拥趸。而最关键的一点:大夏朝的兵马大权大半都在他们手里。揭竿易旗,改朝换代,却也早不是难事。 而令此事无法付诸於实施的唯一原因是:名正言顺,如何令慕容家名正言顺。李氏一族,所谓之颜面。虽想退,却也要名正言顺。毕竟时下,李氏一族人丁兴旺的很。 想来,他娘亲委实不易。如何能将李氏皇族的人悉数安抚,又与祁、慕容两家暗里约定下那般的誓言:“李氏族人将偏居一隅,永不出仕。若有出仕者,将非我李氏子孙。” 他刚开始,根本无法理解娘亲的做法。这根本是屈辱,屈辱的活着。娘亲却笑了,笑得从未那么开心:“天下安,百姓安。则我李氏安。若百姓得安宁,就未辱没先祖的荣耀。只我李家,累了。也尽力了,三百余年,我李氏不易。该退了,也时候退了……” 江山天下,黎民百姓,确实太沉重。难怪,难怪了……这么一想,他也总算明白了,也能理解娘亲为甚么那么做,又为何立下那般的誓言。 可只怕,还有很多人未能参透这一点。这也是,为何他恨极了京城,想逃离的最根本原因。他宁可去那真正的战场痛快地杀上一场,也不愿留在这无硝烟却时刻杀机四现的鬼地方。 濯园,内院,平阳冷着脸儿,静坐在一侧。想到文洛的话,心里一阵酸苦。由不得,抬首恨恨地瞪了眼祁暮清,祁暮清很是无奈,用手捂了把脸,说道:“无碍的,都说了,那伙贼人已经给降了。” “降?!巧,真巧。偏文洛要去时,降了。前头的那几趟人,敢情都吃干饭的。不然,怎给个山贼砍头分尸。” 闻言,祁暮清很是无言,妮儿这些年甚么都好,就是脾气见长。果真是年岁大了,越发地尖酸刻薄。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唯恐一个不注意,这妮儿又跟他拼死拼活。 就拿前些日子,宝贝闺女嫣然订亲给卫良渊家的小子这件事,她就差点没闹翻了天。卫家小子哪里不好,偏就不得她的欢心。女儿调皮捣蛋,怕将来嫁不出去,闹着提前物色人选的就是她,翻来覆去,选来选去,结果,他千辛万苦给女儿物色了那么个大好男儿,结果嫌弃对方将领出身,身上杀气重的,暂时不愿意给女儿结亲的还是她。唉,当真的头疼。还好,最后,皇太后出面压下了这事。 思来想去,选了个安全的说法:“孩子大了,终究得放开手,让他自己去闯的。” 听得这话,平阳愣住了,心里当即百转千回,膝下四子:文洛越发地稳重了,算得上文武全才。她甚是心喜。文彦,自小体弱偏喜诗文。文轩还小,心性未定,不急。而她的长子:从贤,整个一财迷,只差滚钱堆里了。 想到从贤,心里免不得一阵唏嘘,又多了几分歉疚。不由得抬首看了眼祁暮清,咬了咬唇,低语道:“我怕他出事,毕竟还小。刚刚十五岁,他懂甚么……” “嗯,确实不懂。两年前,却已学会抢亲。” “……” 平阳被堵得个面红耳赤,垂下头,不再言语。这厮不是个东西,文洛抢亲,一半是他自小给惯出来的。 “又气上了,唉,你呀。发愁文洛,不若与我提提嫣儿吧。这孩子,当真是宠得没边际了。一个女儿家,整日里的舞刀弄枪。也该约束一下了,虽说将来的夫家是武家,却也需注意些。瞧瞧,孩子哪个……” “那也随了你,嫣儿小时候多乖。都是你,非教她甚么剑术。都是你和从贤那死小子惯的,我……” 说到从贤,平阳心中一苦,住了嘴。眼眶一红,背身向里,不愿再多说。 祁暮清愣了下,轻叹口气,上前几步,将平阳揽到怀里,努力安抚了番,说道:“随孩子心意吧,你呀,跟着我,好好将下半生过了就好。圣上最近又再提退位的事情,文洛现下离开,避避风头,也好。” 闻言,平阳微怔了怔,低头思索了片刻,只得点头应下。离开也好,文洛这孩子实诚,确实不适合现下在这里。谁知道那几个没天良的老东西会不会把文洛拉进那浑水里。 “行,只一条:你不许掺和,若敢,我定不饶。” 那高位,还是算了。谁喜欢,谁拿去。他祁暮清,没那么大的野心。 祁暮清低声轻笑了声,捏了捏人儿的柔夷,调笑地回道:“一个夜叉,已要了我的命。无福消受哟” 平阳先是一愣,等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当即气红了脸,恨不得当即撕了眼前这男人的嘴,抓起身后的软枕就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夏朝是保不住的,我只能说:女主及她的族人都安然活下来了,皇位更多的代表的是责任,荣华富贵尊荣都是其次,女主这么做,是最好的安排。 113 番外三 长宁公主 冬去春来,又是一个百花争艳的季节。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文昌侯府,东偏阁,笑语盎然,难得热闹。已过而立之龄的长宁公主,岁月对她分外得厚待,一派妩媚夭桃态,恰是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有道是:冶袖长裾兰麝香,点翠施红竞春日。 抬眼觑了下四妹的举止作态,平阳低首心头叹息了下,唉,如此这般,何苦来哉。 确如平阳所忌惮的那般,长宁终是成了慕容家的媳妇。慕容氏,一门迎娶三位公主,自是荣光无限。自耿吴之乱后,祁、慕容两家因镇压叛乱有功,且又得封侯拜王,又因祁暮清坐镇京师,一手掌控天下兵马大权,自然风头无两。 这些年,最出彩的当属:昔日的京城纨绔二少——李从让与慕容棋,李从让本就是李氏皇族,可以暂且不谈。慕容棋却得细细说说,他的战功能耐那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年东征西讨算得上战功赫赫,威名天下。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的婚事。据所谓的知情人讲:文昌侯当年在长宁公主的亲事上,可以说是毫无掩饰自己的目的,态度难得地强横,肆意干涉阻扰朝廷与突厥的再次联姻和谈,接着可以说是万般设计,用尽心机只为把长宁公主娶进门,此事几乎闹得天下皆知,文昌侯慕容棋算得是强买似的迎娶了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长宁公主,再后来,这对好似天生冤家的夫妻,几乎三天两头的出状况,中间不乏轶事趣事,无一不成为京城乃至天下百姓茶前饭后乃至闲暇时的谈资。 这个暂且不谈,天下人也不是傻子。如今的天下虽嘴上说是李家的,但实际上,老早算得上是慕容家的了。这对夫妻之间说是两口子的矛盾,说大了,不如说是李氏皇族与后起新贵慕容家的间隙。几乎所有人都等着看了,看这最后是:到底是谁弄死谁?! 在这世上,一般的事情也许是可以商量的。惟有,这皇权、天下的归属,是不能轻易妥协的。古书上写的尧舜禅位互让的佳话,到底只是传说,臆想。又有谁知道,这看似平稳和乐的禅让背后,又有多少的刀光剑影。前人的事情,到底是作古的。可当下,慕容家与李家貌似就是这般尴尬的境遇。倒要看看这些上位者如何处理这些,不管结果如何,他们这些平头白丁只管看热闹,等着为皇帝高声贺万岁就好。 外头坊间的传闻轶事越发地没了边际,乃至后来,终传到了濯园里深闺不出的平阳耳边。秉着世间事情皆无空穴来风的原则,平阳先是给了此事处心积虑瞒着她的祁暮清,狠狠地一顿排头。紧接着,进宫在木匠房找到她那不争气的皇帝二哥,当下没给气晕了,直接将一身工匠穿着的皇帝提溜到尚宁宫去,顾太后得知缘由,对这不争气的皇帝儿子好一番的训斥。 顾太后恼怒过后,回得神来,细细思量后,瞧着李朝勘焉搭颓然的样子,却又不得一声长叹。终是难为这孩子,瞧一瞧如今这天下的局势,任凭谁也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相对于顾太后的落寞,皇帝二哥的颓废,平阳倒有着几分淡定在,她一步步的谋划正是为了族人得以存活,其它的,真心不是那么重要。天下、皇位,对于她来说,真心不是那么重要。想想她李氏一族的女子,自太祖得了这天下后,又有几人不是这政治皇权下的陪衬者。嫁与宗亲,嫁与番邦,嫁与功臣之后,嫁与……世人说她们都是甚么金枝玉叶,实际上,呵呵,当真的可笑。她们的父兄永远以皇权为第一考量,李家的女儿失去的够多了。 就如现下,离经叛道者,比如:寿安公主,蓄养面首,纵情楚馆,甚是嚣张的很。又有谁会知道,当年年少时的寿安公主却是个乖巧无比的俏佳人儿,美貌天下闻名。可这寿安公主脾气却又有乖张的一面,她不愿成为父兄政治的棋子,不惜出家入道来逃避。再后来,据说是喜欢上了一个翩翩书生,想下嫁……对方却因为她公主的身份,避之唯恐不及。很快,那书生有了归宿,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双宿双飞去了。自那以后,寿安公主算得上是一夕间性情大变,作风放*荡,纵情风月……世人只当个轶闻来打趣皇家,又有谁知道个中的心酸苦楚。犹记得,三年前,寿安公主一身冲天的酒气,孤身骑着匹马闯进濯园内院。跌跌撞撞进得门来,抓住自己的手,脸上的泪流个不停,嘴里反复叨念着一句:“放了他好嘛?平阳,姑姑一辈子没求过谁。放了他,求你了。姑姑只能来求你……” 她先是满头雾水,根本闹不清发生了甚么。很快,怜烟她们过来将醉酒的寿安公主带了下去歇息,再由着紫鹃几个人慢慢地将事情给自己讲了个明白。得知前因后果后,平阳甚是哑然,这到底算甚么?!也就是昔日的那翩翩书生如今落难了,下在了死牢里,原因很简单:这些年,天下分崩离析,揭竿立王者不甚枚举,那家伙活该倒霉跟着的一个叛王最近刚被文昌侯慕容棋镇压了。那书生的妻子当时得以逃脱,千里迢迢地跑来京城,找寿安公主救命来了。 真真的好笑,哪里来得如此厚颜的人,平阳得知缘由,越发地不耻。替自己这傻姑姑不值,说这寿安公主荒唐,放眼天下,也没几个比得过。说这寿安公主痴情傻,放眼天下,确实也没几个人可以比得过…… 对于这般的人,平阳自然巴不得慕容棋当下立刻活切了他们,却也不好因此拂了她这可怜姑姑的脸儿,思来想去,只得交给顾太后去处理。最后,那书生貌似得以活命,却死罪难逃,与他那妻子一起发配充了军。寿安公主像是解了甚么心结似的,居然一夜遣散去了道观里的所有人,若不是顾太后拦着,怕是已然剃了发做姑子去,说是什么尘缘终是了了。 外人说道好的无数,赞叹那书生妻子情深不离不弃的有之,评论寿安公主痴情的更多。平阳听了后,恨不得当即撕碎了那些多嘴的家伙,真真的是人嘴两张皮,上下都能说。 想着,前世的寿安姑姑是城破时自尽而亡,今世又是这般的结局,若是以前,平阳绝不掺和这些事情,可得知了寿安公主过往的一番事情,思来想去的不甘心,终是走了一趟宫里,与顾太后、贺皇后商议了番,将宗族里早年没了父母的一对兄妹过继给了寿安公主,不为别的,只给她些牵绊与念想。 平阳知道寿安公主的心思,请顾太后当着众族亲,立了个规矩下来:以后,凡是她李家的女儿,不管嫁与不嫁,娘家始终在她身后。 听得这话,瞧着面前给自己跪下的一双兄妹,寿安公主含着泪应下了。风*流荒唐了半生,以为是无根的浮萍,原来终还是有依靠的。 李家的女儿失去的真心够了,又如:她与长宁,她嫁得不甘不愿,长宁嫁得委曲求全。再如:她们的大姐东平公主,说是夫妻琴瑟和鸣,却终抵不过那一句‘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不得不为之惧也!’她们这三个公主,已经算得上好的了。 其它人,真的更是……比如:惨死的饶安公主,还有很多被皇权争斗牵累的公主,或者无声无息地死在后宫争斗的那些根本来不及长成的…… 够了,真心够了。平阳从未有的心累,她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在看慕容与李家的热闹,她不想在此刻族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她不觉得皇权有多重要,如今的李家子嗣亦深刻地明白这一点,即使有反对微词的,怕也得心里掂量一番,是否敌不过庆山王三父子的铁腕。 平阳在权势分局渐明朗时,已然与慕容棋私下言明:她李平阳想整个李家退出去,平安无事就好。这天下谁想要,谁拿去。若李家退了,却仍不得安生,那就别怪他们鱼死网破。噎得慕容棋当下没背过气去,他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平阳公主一直以来斤斤算计的目的居然是这个。 简单的讲:皇权这玩意,李家早就当烫手山芋了。你来拿吧,至于怎么拿,随你。但是,只一条:想、或者敢动她李家一根毫毛,跟你鱼死网破。天下若因此乱了,也是你们的事情。甚么天下黎民百姓,都见鬼去,不是他李家的责任。 好嘛!敢情平阳公主这些年做的事情,只为李家退出时,有足够的实力平安无事。而且,这皇位,她李家也是有实力继续做的,只是不愿意了……慕容棋怎么想,怎么憋屈,敢情他的那点小心思,老早被人家看透了。嘶,细细一番思量后,没来由地后脊梁一阵发凉,敢情这公主老早算计上他们了。 想着这平阳与祁暮清愣小子的一番情感纠葛,还有他自己一路的感情不顺,丫的,老早给这家伙惦记上了。若不是深谙平阳丫头的秉性,熟知她的根底,他还当这丫头是甚么看破天机的妖魔鬼怪来着。 慕容棋那头,越想越是憋屈,如何按得下这口恶气。却不知,他家那个不省心的,更加的给自己添堵。隔三岔五的赏花诗词会,也就罢了。这还是忍得了的,最教他无法忍受的是:额尔穆图那没皮脸的家伙带着甚么宝贝闺女已经住在他府里超过小半年了,怎么看,怎么堵心。 偏偏,他家的那不省心的,根本不屑得与自己多言。虽说两人这些年,也生了几个孩子的。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只是很不幸,全是臭小子。丫的,一个闺女都没有。看着长宁每天把额尔穆图家的野丫头捧得跟个宝贝蛋似的,他爷几个的憋屈劲,就不提了。 思来想去,他怎么想都不解气,秉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索性去将平阳与东平两位给接到府里小住了下来。凭什么他们爷三个整日的水深火日,他祁暮清与慕容棠这两个天天泡在蜜糖水里。 慕容棠倒是还好,毕竟是自家兄弟。可不想,他这一番作为,自然惹恼了祁暮清。这么多年过去了,愣小子的脾气居然越发地小气量,居然私下煽动自己的那帮子死忠手下。弄了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出来,吓得自己……即使这事过去一阵子了,也立刻给自己压下去了,可他知道瞒不了多久的,他家的那口子要知道这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弃了自己,跟着额尔穆图那老白脸跑掉。 额尔穆图这家伙到底要不要脸,就算你丫的,原配故去了,现在是鳏夫。你是不是该守节,或者另外再娶个年轻貌美的去。居然盯着他家的半老徐娘不放,丢人不?!他原是心里这么想的,不曾想,前几日,他喝醉了,回家仗着酒醉与那别扭媳妇话唠纠缠了几句。事后,他酒醒后,依稀记得好像说了些甚么不该说的。 瞧到今日他家那口子难得的细致打扮,甚是招摇的很。他一下子好像想起了甚么,貌似他酒醉说了甚么徐娘半老,老菜叶帮子之类的浑话……呃,真真的叫做甚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品茶赏花宴上,长宁这番难得细致的打扮,自然是迷倒了不少所谓的名流雅士。慕容棋嫉妒得直咬牙,却莫可奈何。丫的,居然敢对他的女人流口水,真想,立刻全丫的灭了。 做皇帝,怎么?!你想跟我皇兄一样,三宫六院。 这一句,没来由地撞进慕容棋的脑子里。长宁说这话时,那幽幽的眼神,没来由地给自己一个激灵,他敢肯定,不必等他坐上皇位纳了妃嫔,他家的这夭桃公主马上就能给他带一堆的绿帽子,活生生地压死自己。 还有,李家那该死的新家规,甚么李家女儿,不管是嫁了还是没嫁,娘家永远在她身后。这绝对是平阳那焉坏的丫头想出来的,如今,慕容棋觉得自己的每一天都给架在火上来烤,他家的兄长慕容棠对皇权并不热衷,混账表弟祁暮清……就……就他那眼里只一个女人的架势,估计只要李平阳给他一个好脸子,就立马屁颠颠了,怎么也不可能去争那皇权。李从让那混蛋,就更不谈了。说甚么他是李氏旁族,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好像他这些年拼死拼活地打江山,合着,是他慕容棋一直惦记着皇位。就连他家那三个混小子,也都防着自己。 爹,你若有一日,真做了那位置,孩儿们……孩儿们不会有事吧……父亲,你会有其它女人吧,那孩儿们,也就有很多……‘新’兄弟了…… 你爷爷的,老子是那种狠辣的主嘛?!你们的娘虽然生了你们,可哪天管过你们三个臭小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们这三个混小子拉扯大,合着,是为了养肥了好将来杀着玩的。 别扭媳妇不理自己就算了,家里的三个混小子也防着自己。他活得容易嘛?!整日地防着他,防着你,他丫的,也累了。这一阵子,防着额尔穆图这老白脸,更是火大的不行。 长宁,生是他慕容棋的,死还是他慕容棋的。想肖想,先算计得过老子再说。夜幕降临,华灯初掌,打开书房的门,慕容棋气哼哼地踱着四方步,背着手,阴沉着脸,往内院而去。 路上,所有见到侯爷的仆役,一律下意识地闪避开。公主今日的作派,这对冤家夫妻没准又得一顿死掐了。都这么多年了,到底累不累呀,唉,他们这些奴才瞧着都瞧累了。 进得内院,恰巧遇到正要出去的平阳,慕容棋没好脸地觑了眼,往那一站,也不躲,他倒要看看,平阳这所谓的二姐是怎么当的。 平阳愣了愣,捂嘴轻笑了下,拂开一边的紫鹃,上前几步,道了声万福,说道:“文昌侯回来了,难得,刚与四妹聊过。原我这宝贝四妹,到底是经不得岁月的摩挲,难为文昌侯了。” 丫的,祁暮清混蛋说的一点不错,就说这平阳是尖嘴的夜叉,这几句话说的,真真的叫一个狠毒。诛心呀,他甚么时候嫌弃过自家这媳妇的,虽然脾气破,性子倔,可他慕容二爷好的就是这一口,不然,当年也不会那般的费心将长宁娶进门来,更不会纵使满腹的抱负作为,这么多年的按压不发,最后,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属下为他黄袍加身的情况下,再三推辞而不受。 慕容棋气得直哆嗦,手指都有点打颤,真真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以为他不知道,额尔穆图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京城,不是她李平阳捣的鬼,他都不信。好嘛,祁暮清这混蛋,娶得个好媳妇,还帮着自己的女人一起算计他,丫的,这皇位,他就拖着,就拖着,你李家不稀罕,他慕容棋更不屑。 可手底下的那帮子兄弟,久了,人心肯定思变,对他慕容家绝没有好处。那皇位,你李家也别想继续便宜占着,老子大不了自己不做了,家里那三个混小子不是混嘛,担心他这老子哪一天灭子嘛?!丫的,抓其中一个倒霉的,去做。他慕容棋做太上皇,做了太上皇,既没有了所谓后宫威胁,他家的别扭媳妇也不必受到威胁,那些权贵肯定不希望自家的闺女进宫做太妃吧,哼!李平阳,看谁玩得过谁?! 老子不给自己黄袍加身,给儿子,哪个?!爷爷的,还是老二,那小子最混,比自己还贼。就他了,额尔穆图进京与这小子脱不了干系,整日的算计他这做老子的。哼!小子,不是喜欢额尔穆图家的野丫头嘛?!老子叫你做皇帝,看看那些八股臣子怎么算计你,丫的,老子的媳妇到时最多是前朝的公主,你的,呵呵,来自番邦的女子……看你怎么办,再给你丫的,塞一堆姹紫嫣红,摆满整个皇宫,老子不信玩不死你…… 就在那一瞬间,慕容棋打定了主意,朝着平阳嘻嘻一笑,挥开折扇惬意地摇了摇,踱着四方步,进了屋。 平阳瞧着,眸光微黯了下,心里亦有了数。终是要变天了,加紧将族人遣去西南,或是与漠北遥遥相望的漠南一带,两处虽都是偏僻之地,却风光独好。西南那虽与京城相隔千山万水,据说气候却是四季如春,宜人的很。而漠南,与苦寒的漠北几乎天壤之别,算得上是塞上江南。听去过回来的人讲,那土地黑黝黝的,手捏着都能出油来,肥沃的很。且四季分明,气候环境,与京城无异。 外人兴许只当中原繁华地好,可在她看来,未必。李家子孙以后就扎根这西南、漠南这两处了,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再也不必去担心所谓的皇权纷争了,也好,也好。偏僻有偏僻的好处,远离野心争斗,自由自在,没甚么不好。 慕容家的那二小子此刻,正缠着额尔穆图家的野丫头傻乐了,做着跟野丫头一起草原看日出,塞上赛马的美梦咧。却不想,他设计他老子慕容棋的事情,给祁文洛那混小子卖了,他那记仇的爹决定由他来为慕容家做贡献了。 半年后,随着末帝李朝勘的退位,李氏全族人的迁徙归隐,三百五十余年的大夏朝悄然落幕。慕容氏的大燕朝正式屹立而起,开国的太上皇——慕容棋於第二年,陪着前朝的长宁公主,一起去了漠南。此生再也没回到京城,后世对此众说纷纭,却皆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大燕朝,首位皇帝是那个倒霉的二小子——慕容元。在别人眼里,无限风光地坐上了皇位。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任凭那姹紫嫣红开遍。手握政权,执掌江山。 他能说自己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嘛,那就是被自己的亲老子与亲兄弟狠狠地算计了,一觉醒来,黄袍加身,山呼万岁。他还没搞明白怎么一回事时,他已经坐上皇位了。他所肖想的野丫头,在看到他称帝的那一刻,当即琵琶别抱了,至于抱的谁……他的三弟,所谓的女神变弟媳,大概说的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补上,算得上彻底完结了,这坑算是画上个句话。写这坑,整整拖了好几年,信子也经历了很多,这文也许有很多的不足,被骂,被板砖,即使如今文下还是一些板砖在,不管你是喜欢还是讨厌这文,信子都谢谢你…… 谢谢你们的阅读,也谢谢你们的指正教导,这本书算是彻底的完结了,算是基本交代清楚了,这本书是我拖得最厉害的一本,也是折磨我最狠的一本,过程中,算得上死去活来,无数次的想弃坑!觉得自己驾驭不了这本书,无数次的怕彻底崩了,实际上,我一开始,决定好楠竹是齐笑煜的,这个竹子般的君子,或者是花荣,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不知为何最后变成了祁暮清,真心不知道…… 楠竹变成渣男,信子真心好抱歉,许是牵绊吧,信子更想前世的那些孩子有好的归宿,不管是文嫣,还是文洛,都是让我心疼的孩子,我讨厌渣男,可我喜欢渣男的这两个孩子,许就因为这孩子,我不知觉改变了故事的结局……渣男确实膈应到了大家,抱歉,以后,也许,我不会再写这样类似的重生故事,我写不来,写不来,真心写不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