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升职记》 第 1 章 殿内燃着安眠香,我躺在**,默默看着那描龙绣凤的帐子顶,表情很淡定,内心很蛋疼…… 曾经有人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 他问:老婆和情人同时掉水里,你救哪个? 我当时很是纠结。 他见如此便又问道:那这样说吧,自己老婆和别人老婆同时掉水里,你救哪个? 这问题好回答,我立刻叫道:sb才救别人老婆呢,当然是救自己老婆! 我想,也需是为了惩罚我最初的犹豫,上天才把这个sb给了我的,人说很是英明神武,酷肖成祖的皇太子齐晟。 唉,真真是一言难尽啊……还是从头说吧。 那一日,司命星君从地府偷偷将我带出,提着我上了云头,两人好一阵腾云驾雾,我正晕的七荤八素间,司命星君在一座水亭之上停下了云头,说道:“且等着吧,你的肉身一会儿就到了。” 我趴在云头边上好是呕了一会,这才觉得心里不那么难受了,然后就扒云头边上往下看,只见下方一座精巧水亭置于湖面之上,四周亭台楼阁雕梁画柱甚是华贵,不由得心中一阵暗喜,只看这宅院便知此家非富即贵,若能重生于此必然少不了钱财美人,倒也真算是得了个好造化。 那司命星君似窥破我的心思,面上突有些不好意思,又对我说道:“若不是看在你曾对我有恩,我决不能违你命格带你到此……” 我忙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多谢星君了。” 他已是叨唠了一路了,无非是我前世对他有恩,他不忍看我英年早逝,于是便私自从地府提了我出来,再给我几十年富贵……这话一连听了几遍,我都快能背了。 司命星君又道:“你要记得重生之后,万不可……” 我此刻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只扒着云头往下看,见那水桥上缓缓走来两个美貌小妞,不由得叫道:“哎!快看,这两个妞长得可真不错。” 司命星君也跟着探过头来,看了看那已经停在水桥上说话的小妞,突然问我道:“这两个你喜欢哪个?” “红衣服的那个吧,”我回答,这小妞**肥臀小蛮腰,不可不谓之极品了,反观之旁边那个穿白衣的就太过清瘦了些,减肥减过了的那种,我不喜欢。 司命星君听我如此回答大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一时不解,指着那红衣小妞问道:“这小妞是谁?” “当朝太子妃张氏,父亲乃是兵部尚书,祖父是护国大将军。” “哗!好强硬的娘家!”我惊叹。 “那是,不然怎会成为太子妃?” “旁边那个呢?” “那是赵王妃江氏。” “长得倒也不错,就是这脸苦点。” 司命星君弯着腰往下看甚不方便,干脆也趴在了云头边上:“唉,这你不知道其中的曲折……” 正给我讲的起劲,突然湖边又行来一群人,当首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白脸扶着一个中年美妇,由人簇拥着往这边游来。 我又问:“那小白脸是谁?” “哦,那是当朝太子齐晟。”星君答道。 当朝太子,那就是红衣小妞的老公了? 只见那太子齐晟无意间看到桥上这一对妞,脸上表情似怔了一下,然后眼神接连变了几变,一会冷一会热。我这里正纳闷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心思,突听得扑通扑通两声水声,再回头,水桥上的两个妞竟然都落入了水里,紧接着一个身影从湖边冲了过来,也毫不停顿地跃入了水中。 我心中一动,联想到刚才星君问我的关于自己老婆和别人老婆的问题,心中顿时狂喜,忙扯着司命星君的袖子问道:“我这一世可是要做回太子?” 那司命星君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好是扭捏了一番才低声答道:“呃……差不多吧。” “哎?什么叫差不多?” “你先看着吧。” 我忙又转回身扒着云头往下看,还未看清下面人影,突闻得身后司命星君一声喝道:“是时辰了,去吧!” 一股大力猛地从我背后袭来,我这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是滚落了云头,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没了意识…… 再睁眼,已是三天以后。 我总算明白了司命那厮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我这一世倒也占了“太子”两字,只不过人是太子,我是妃,太子妃,只是一字之差而已。 果真一个“差不多”! 殿内燃着安眠香,我躺在**,默默看着那描龙绣凤的帐子顶,表情很淡定,内心很蛋疼…… 哦,我忘了,我现在已经没有蛋了,再也不会蛋疼了。 我现在有的是**肥臀小蛮腰,胸部的确很有料,腰也够细,这都是我向往已久的……可是,等这胸长在了自己身上,摸起来却那么的不是滋味…… 我擦!司命星君啊,你不是来报恩的吧,你是来报仇的吧? 有宫女从殿外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床边跪下,低声说道:“皇后要赐死江氏那贱人,太子殿下和赵王殿下正跪在兴圣宫外求情。” 声音听着暗含怨毒,我忍不住转头去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么漂亮的妞,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可真有些可惜了。 那宫女见我转头看她,可能以为我有什么吩咐,于是忙又凑近了些,几乎趴在了床边,连里面胸衣的都露出些来,嫩绿色的,呃,不错,很衬胸口的肤色。 宫女低声唤道:“娘娘有何吩咐?” 只这一句话就把我那已经有些游走的心神一把拽了回来,我顿时心如刀绞一般,唉,美人再美,与我又有何干? 那宫女久不见我说话,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般地低声劝道:“娘娘,您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太子殿下救了那贱人又能怎样?谋害皇嗣的罪名已落实到那贱人头上,皇后娘娘定然不会饶她,太子能在水中救那贱人一命,此刻不也只能跪在兴圣宫外吗?既然那贱人难逃一死,娘娘,您就更得表现的大度,您得做给太子看,做给皇后娘娘看,现在万不是和太子赌气的时候,否则将前功尽弃啊!” 我看见这美人嫣红的红唇一张一合,露出里面编贝一般的牙齿,呃,真是诱人。 其实她所说的这些事,司命那厮都跟我扒过,无非是两女争一男,两男爱一女,正正经经地四角关系,凑成一桌麻将刚刚好。太子和赵王都爱那江氏,张氏和江氏却同时对太子有情,然后张氏娘家硬气点,张氏自己又耍了点小手段,于是,张氏便和太子配成了对,那江氏无奈之下只得从了赵王。 哎!同为男人,不得不佩服赵王兄弟的心胸,明知道江氏不喜欢自己还要娶,可怜可叹! 还有那太子殿下的情操,自个老婆和别人老婆同时掉水里,竟然能先救别人老婆,此等舍己为人的精神,着实可敬!更别说自己老婆肚子里还怀着仔,唉,可悲可恨啊! 宫女美眉见我仍无反应,眼中更添急色,只低声叫着:“娘娘!” 唉!又是娘娘,我此时心中真是纠结,这个娘娘到底是做与不做呢? 做,就得眼睁睁看着一群美人在身边而动不得。 不做,连看着这一群美人的机会都没了。 可是就算要做,又该如何做呢?谁人不知这太子妃乃是天下最不好做的行当: 第一:升职前景不好,这太子妃、皇后、太后一步步升上去,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啊!你见过有几个太子妃能一直熬到太后的? 第二:劳动没有保障,且不说三险一金没有,还随时可能辞退你,而且还不允许你再就业! 第三:工作性质危险,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若是太子称不了帝吧,你得跟着一起倒霉,太子称了帝吧,你还得小心自己一个人倒霉。 第四:还要兼职性工作者,虽然劳动强度不会很大,但是,这服务对象……唉! 综上所述,太子妃这个工作真不是个什么好工作,没前途,压力大,竞争还很残酷……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工作环境好,到处都可以看到养眼的美眉。 做与不做,我真的很纠结。 宫女美眉又在急切地叫:“娘娘!” 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于是无奈地说道:“行了,扶我起来吧,咱们去兴圣宫。” 那宫女杏核眼一下子挣的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很想告诉她,小姑娘,你还太年轻,还不懂不管做什么职业,讨好老板都是必修的课程,如果你把老板的小蜜都搞掉了,你离下岗也不远了。 第 2 章 我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去讨好一个男人? 这要放以前其实很简单,只需用力拍拍这男人的肩膀,然后说:走!兄弟!咱一起泡妞去! 问题是现在的我显然不能再这样说,那就换一种说法? 走!兄弟!我带你去泡妞? 不行!pass! 走!兄弟!我陪你去泡妞? 也不行!pass! 走!兄弟!你自己去泡妞吧! 更不行!pass! 来!兄弟!干脆你来泡我吧! 直接拍飞! 唉!第一次发现,原来要去讨好一个男人竟然这样难。 轿子一路颤悠悠地行着,我一路苦恼着。 东南西北转了半天之后,轿子终于停下了,刚才那宫女给我掀起轿帘来,伸过那纤纤素手过来扶我,嘴里还温柔地嘱咐着:“娘娘,小心。” 这手真是漂亮,不过,美眉,你的指甲有点太长了,做运动的时候可能会伤人吧?其实也不一定,也需就有人好这一口,你不把他后背挠出朵**来他都不觉过瘾! 停!又想远了! 我转过头,温柔地对宫女美眉说道:“回头,把指甲剪了吧,太长,不好!” 宫女美眉明显地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只是低下头去轻轻地点了点,说道:“奴婢知道了。” 被宫女美眉从轿子里扶出来,我抬头,果然见前面宫门外直挺挺地跪着两男人,看背影,左边的衣服上有着些明黄,看来这边的是那个太子小白脸了。 我闭上眼,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女人走路的样子,然后使劲地加紧屁股,卖力地扭着腰,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等来到那太子身旁站住,本想也跟着跪下,可只看了一眼却又停下了。 我擦,这谁这么没眼力啊,竟然不知道拿俩软垫来给垫着。 我这里正犹豫着能不能让宫女美眉去给我拿个软垫来,那太子却突然扭头看了我一眼。呵!这小眼神冷的,都快能往外射冰刀子了,他张了张嘴,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来。 “滚!” 哈!太子果然是太子,说什么都是这么言简意赅! 我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又想了想自己这个刚刚小产过的肉身,“滚”这个动作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于是用商量的语气问太子道:“咱能不能换个方式?我怕我滚不远。” 太子又张了张嘴,这回连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我想他大概是同意了我的意见,然后自动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挑了块干净点的地砖,先蹲地上仔细地吹了吹尘土,这才跪了下来。 真是不好意思,这都是上一世落下的毛病,我曾经有一任女朋友有点洁癖,我那衣服要是弄上一点点灰,她都能把我里里外外扒个干净,直恨不得把我也丢洗衣机里搅和搅和。 唉,又想远了。 我这一跪下可要不得了,宫女美眉扑通一声也在我身边跪了下来,耍着花腔地哭道:“娘娘啊!您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啊,地上太寒了!您身体哪里受得了啊!” “起来。”我说。 宫女美眉一时没听清,只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梨花带雨滴,看的我心肝都颤了。 “你起来!”我又说了一遍。 宫女美眉这才怔怔地起来,哎,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呢,要想讨好老板,你就得和他同甘共苦着,当然,一般他甘的时候是不记得你甘不甘的,但是,他苦的时候一定会计较你苦不苦的! 我用手替她拍着裙子上的尘土,呃,这美眉裙子下面的小腿倒是很直,又细,摸起来手感真不错…… 呃,又想远了。 宫女美眉可能是被我拍傻了,于是也不哭了,也不跪了,只在我身边直愣愣地站着。 就在我第n次偷偷地倒换身体的重心时,那兴圣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几个内侍把依旧是一身白衣的江氏从里面架了出来。身旁的太子、赵王“噌”地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几步冲了上去,齐齐赶到了江氏面前。 “映月!”赵王疾呼一声,上去把内侍搡开,一把就把江氏给抱了起来。 太子殿下动作滞了一下,伸出的手在空中成了一个定格,然后才又缓缓地收了回来,在身侧捏成了拳。 我的腿跪得有点麻了,自己一时还起不来,宫女美眉用力搀了我才把我从地上托起来,就这样我的脚下还踉跄了一下,胳膊肘一下子杵到了宫女美眉的胸部,心虚地我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连忙偷眼去看宫女美眉,见她面无异色这才大松了口气,同时又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该多待一会好了。 赵王抱着昏迷着的江氏大步地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一声,唉,这孩子做事太不全面了,没前途! 太子依旧握着小拳头在一边站着,嘴唇抿得紧紧地,那眼神仍黏在江氏的身上,都快拉出丝来了。唉,同为男人,我理解你!谁让这他妈是别人老婆呢! 我从太子身边走过,见他如此模样真想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一句: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牛粪上的那一朵! 我这手都伸出去了,在半道上又强行扭了回来,落到了宫女美眉扶着手臂的那只玉手上,真真地柔若无骨啊。 唉,sb终究是个sb,就算你把他大写成了sb,他依旧改不了他的属性。 何必呢! 宫女美眉极小心地扶着我上了轿,小轿又颤颤悠悠地把我抬回了东宫,进了殿才觉得裤子里不对劲,等换洗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衣服早已经是血染的风采了。突然想起电视上那些广告片来,薄薄一片,日夜无忧,运动哈皮两不误!果真好东西啊,吾心向往之。 可惜啊,唉!这万恶的旧社会! 于是更加理解了太子殿下刚才的心情,这种想而不得的心情真是太他妈痛苦了。 自从回来,那宫女美眉的眼圈就一直是红的,看得我很是不忍心,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在她伺候我洗澡的时候说了一句:“别哭了,我——”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现在就是有这贼心也没那贼物啊! 谁知不说倒好,我这刚说了个开头,宫女美眉竟然放声哭了起来,一遍抹泪一遍哽咽道:“您,您太不容易了!” 她这一说,我心里顿时一酸,眼泪差点也跟着出来了,真是我的知己啊!我他妈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么美貌的妞都快和我赤诚相对了,我眼巴巴地看着就吃不到嘴里,我容易嘛我! 司命啊司命!我和你这梁子结大发了! 就在这种不容易之中,小日子嗖嗖地过着,眨眼间,我竟然来这东宫已有个把月了。 我以前每当写作文写到没词的时候都会拽几个成语出来遛遛,比如:时光飞逝,岁月如歌!眨眼间,时光就如同那白驹过隙,哧溜一声就跑没了影。 借此以显摆给老师看看:哪,我这语句虽然不怎么通顺,但是咱文笔华丽啊! 现如今想来,成语不愧是成语,真真的言简意赅啊。 还记得曾经有一位伟人成说过: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人家伟人的三十八年都只是一弹指的功夫,更别说我这个俗人的三十八天了,我这俩手指头还碰一块呢,就眼睁睁看着这三十八天哧溜一下子过去了。 其实,这三十八天说短也不短了,它足以让我知道很多光明或隐晦的事情。 比如:当今皇帝性子柔弱,先帝当时是不极喜的,只因有人对着齐晟说了一句“好圣孙”,皇帝才能顺利继位。 还比如:齐晟虽为太子,可皇帝最喜的却是那九皇子楚王,几次欲废了太子另立皇储。 又比如:张氏的祖父曾是成祖的亲卫,后又随成祖转战江北,立下了赫赫战功。张氏的父亲乃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军权在握。 再比如:这东宫里黄良媛的胸最大,李承徽的腰最细,陈良娣的脸蛋最漂亮!可最最勾魂的还要数王昭训的那一双直溜溜紧绷绷的修长大美腿! …… 当然,三十八天也足足可以改变一个人言谈举止。 说话由干脆爽快改成了细声慢语。 走路由大步流星改成了弱柳扶风。 坐着由大马金刀改成了状似鹌鹑。 …… 唉,真真的一言难尽啊,就连和宫女内侍们一起玩蹴鞠,球向我直撞过来的时候,我都已学着不再下意识的去捂裆,而改成了去护胸…… 唉!真真的悲哀啊! 第 3 章 太子齐晟再未见过,据说是那日从兴圣宫直接去了江北大营。 这样也好,我也实在没有准备好怎么面对这个老板,甚至都想这样一辈子不见才好。真想对那兄弟说上一句:你且放心去吧,我定会替你照看好这一宫美人。 说到美人,顿时又勾起了伤心事,这些个如花似玉般的美人,只能眼巴巴看着,连摸上一把都不能,实在苦煞我也。 殿里燃着香,我默默的倚坐在贵妃榻上,表情很淡定,内心很蛋疼。 宫女绿篱端着碗药轻手轻脚的从殿外进来,走到我身旁蹲下,柔声道:“娘娘,该进药了。” 我低头看一眼那黑药汤子,顿时头大,其实喝药我倒是不怕,只是一想到这药喝下去我那胸更大,小腰更细,声音更软,我就怕了。 于是,真诚地瞅着绿篱,商量:“能不喝吗?” 绿篱只当我嫌苦,忙把手边上的蜜饯小碟往我面前递了递:“有新进的蜜汁小枣,您吃一颗就不觉的苦了。” 乖乖我的绿篱啊,蜜枣是不管用的啊,不过你若能让我香一个,倒是比一盘子蜜枣都管用啊。 可这话也就是想想吧,再借我两胆我也不敢说啊。 唉! 终归是被绿篱逼着喝了药,然后继续坐我那榻上,装我的淡定。 其实,我是在考虑“太子妃”这个职业的职业规划,如何能从太子妃一路稳升到太后的宝座,最好还要做个年轻小寡妇,学一学吕后、武后等前辈,搞个垂帘听政之类的,然后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呀!好诱人的前景。 就这样一连想了几日,也没能想出个头绪来,眼看着各色美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终淡定不下去了,于是一日饭后便与绿篱商量道:“我今日想私下出宫一下。” 绿篱不愧是这张氏的心腹,只这一句话,只一会的功夫,两套行头就给我捧了来。这一刻,我才深深地意识到,原来讨好老板这件事,她可比我熟练多了。 可是,绿篱,你给我搞两套衣服来做什么?我有说过要带着你一起去吗? 无奈太多话都说不出口,只得蔫蔫地让她帮着我换了装,然后站在那穿衣镜前照了照,看看这欲说还休的眼,再看看那此地无银的胸,我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绿篱啊绿篱,到底是你们女人是傻子还是把咱们男人都当成瞎子? 唉,还是什么也不说了,先出宫吧。 待出得宫门,绿篱叫了轿子过来,直接就要扶我上轿。 我忙问:“这是哪去?” 绿篱看看我,很是诧异:“不是要回府?” 回府?出了东宫再进尚书府?我何必要给自己找这不自在。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我说完,生怕绿篱再追问,连忙向前走去,大步子一迈开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绿篱在后面追了半条街,终气喘吁吁地停下了,直喊:“娘——啊,公子,您慢点!” 慢点?笑话,我要再慢点,你不就追上我了吗? 我脚下迈得更快,回头对绿篱笑道:“你不用跟着了,先回家等着,到时候我自会回去。” 说完,赶紧又紧迈了几步转过街角,彻底把绿篱丢在了后面。绿篱啊绿篱,不是我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是我要去的地方实在是不能带着你去啊。 一路上问了几个人,这才问到了喝花酒的地方,可在门口来回走了四五趟,愣是没敢进去,如今这个身板怎敢随意进去,万一便宜没沾到,反而让人占了便宜去可如何是好啊! 唉,这可恨的司命星君啊! 许是街上卖糖果的老大娘看我在这转悠的功夫有些长了,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娘子,这是过来逮你家官人?” 我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又听那大娘叹道:“唉,自古薄幸是男人啊,守着这么美貌的娘子,偏偏还要到这里寻欢作乐,男人啊男人!” 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是臊地脸红脖子粗,赶紧掩着脸灰溜溜的走了。可是又不甘心,于是又找了个奢华地酒楼进去,对着迎过来的小二交代着:“我要请人吃饭,给弄个好地方,再给我找两个唱曲的姑娘来。” 小二立刻应声道:“好来!您里面请,里面有临湖的水轩,风景秀丽,环境优雅,唱曲的姑娘一会就给您叫来。” 我还有些不放心,临进去的时候又赶紧叫住那小二,偷眼看了看四周,嘱咐道:“呃……要性子活泼的,胆大点的。”我又伸手拍拍他的肩,嘿嘿一笑,小声道:“呃……你明白的。” 要说还是人家小二有职业素养,我只这一句话人就明白了,冲我也笑了一笑,眨巴眨巴眼睛,回道:“放心吧,您哪,小的知道!” 我心里顿时觉得透亮起来,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痛快,真想问问他有没有兴趣换个工作,干脆跟着我回东宫做个内侍好了,东宫缺少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才啊! 在水轩里等了一会,菜还没上齐,那唱曲的姑娘便到了。小曲这么一唱,小酒这么一喝,我这些时日来的不快顿时便如同被风吹了一般,散了个干干净净。怎么说呢?论长相这唱曲姑娘自然是不能和东宫里的那些美人比,但是人家胜在风情啊,摸摸小手也不急,喝喝小酒也不恼,只一会功夫就把我灌了个晕晕乎乎。 我心里就琢磨着吧,事情做到这样也就够了,毕竟天也黑了,时候也不早了,再进行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只能让自己徒增烦恼罢了,干脆打赏了那唱曲姑娘,结了酒钱,趁着小酒的晕乎劲,哼着刚刚听过的小曲往外走。 人才刚走出水轩,突然觉得内急起来,于是从小二那里问清了茅厕的位置,奔着茅厕就去了。 因为酒楼档次不低,于是这茅厕倒也算干净,可能是为了防止客人掉茅坑里去,里面竟然还点着油灯,虽然照不太清楚,却也聊胜于无,我不由叹道:果真是以人为本。 里面还一个兄弟在那站着小解,我也没太注意,只走过去嘴里说着:“兄弟,让让。” 谁知那人却不肯动地方,只转过头来看我。 我随意地瞥了他一眼,长得倒是有些面熟,不知在哪见过。唉,算了,就算认识也是上一辈子的事了,不想了! 他仍怔怔地看着我,我又低头瞥了他那物件一眼,暗道也不比我的大多少,你牛个什么劲呢? 不过,我这人向来不爱与人争是非,见他不肯让,便只在边上站定了,也不管他为什么还一个劲地盯着我,只撩了袍子往外掏东西。可等我掏啊,掏啊,掏了半天也没能掏出物件来,我脑子里有根弦突然嘣地响了一下,只一刹那,冷汗唰地一下子就下来了。 然后,酒劲全无…… 眼角余光扫过去,那人还侧头盯着我看。 脑中瞬时闪过几个对策: 一、淡定帝:抽几张草纸,转身蹲下去,做大解状,我不信他还能趴地上瞅我有没有小jj。 二、冷漠帝:系好裤带转身就走,我掏不掏出来物件、掏出来什么物件来与你何干? 三、抽风帝:同情地看着他,问:还没解决呢?这是尿频尿急尿不净吧?有没有试过前列x? 茅厕君在看我,我在看墙…… 正在这难言时刻,茅厕外突然有人喊:“九哥,你掉进去了?怎么还不出来?” 过了片刻,身旁的茅厕君才轻声应道:“哦,就来了。” 说完不再看我,淡定地收鸟入笼,转身离去。 我长吐了一口气,连裤腰带都来不及系好,先腾出手来摸了把汗。唉,原来茅厕君才是真正的淡定帝。 外面两个人的声音渐去渐远:“九哥,快点,人都等着呢,说今儿找了个妙人来,要唱十八摸的,咱也去听听。” 茅厕君笑着:“哦,好,去听听。” 十八摸?不就是刚才我嘴里哼的小曲吗?心中顿时不屑,真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听个十八摸还高兴成这样。 经这一吓,酒意尿意全无。系好裤腰带,整好袍角,继续哼着我的小曲,大模大样地出去。 “伸哪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阿姊头上桂花香, ……” 心中只是纳闷,只听说酒能吓醒的,还没听说尿也能吓没的,真真那个奇怪啊。 待回到宫门外,绿篱正急得在那里绕圈子,见我回来赶紧迎过来,压低着声音道:“我的娘娘啊,您怎么才回来啊!这宫门眼看着就要进不去了!” 我笑笑:“不是还能进去嘛,急什么呢?” 绿篱无奈,取了披风刚给我系好,这头脸还没遮上,我这里却忽又急了,只加紧了双腿对绿篱急道:“快,快,快,赶紧回宫!” 绿篱颇为不解,直愣愣地瞅着我。 唉,绿篱啊绿篱,你让我如何说得出口?尿意毕竟不同酒意,攒不得啊! 腊月初八,太子齐晟从江北大营返回盛都。 腊八粥熬得又香又糯,我端着碗吸溜地正哈皮,绿篱急匆匆从殿外进来,二话不说劈手夺下了我的粥碗,然后纤纤玉手一挥,身后呼啦就进来了一群宫女,上来就把我围住了。 吓!难不成我偷看她们洗澡被发现了? 第 4 章 绿篱却说:“娘娘,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宫门外,您得快点了。” 有宫女赶紧上前用热毛巾给我净面,净手。 “绿篱,我——” 绿篱打断我:“娘娘!您必须得去!” 又有宫女把我摁凳子上,前后左右地围住了,上妆的上妆,梳头的梳头。 我从人缝中找绿篱:“绿篱,我——” “娘娘!您不能再使性子了!” 绿篱又说,亲手执了洒金绣凤的宫裙在一旁等着。 跟女人抢话说话,你晕头了吧?于是,我乖乖地闭嘴,任由她们把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 扶着绿篱的手迈出殿门的时候,我突又想起我那被打断了无数次的话,于是转头看看绿篱,欲言又止。 绿篱连忙低声问:“娘娘,还有什么事?” 我才终得把话说全了:“绿篱,我那八宝粥且留着,我回来再喝。” 绿篱的嘴角动了两动,到底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我回过头,见等候在殿外的东宫众嫔妃,顿时眼前一亮,嗬!真个的千娇百媚,各领**啊。 我压制着激动的心情走上前去,假意贤淑地给黄良媛整了整领口,帮李承徽顺了顺腰间的流苏,又替陈良娣抿了抿鬓角的发丝……正欲蹲下去给王昭训理理百花裙的裙边,绿篱终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了我,强笑了笑:“娘娘,快些吧,太子殿下就要到宫门了。” 我看看绿篱眼中的急色,再转头看看诸位美人眼中讶色,只得点头道:“那好,这就去吧。” 心中却只在想豆腐不是一日能吃完的,且放着吧。 带着一群大小美人迤逦而行,到了宫门口却不见那太子齐晟的身影,才又想到女人向来是爱夸张的物种,绿篱的话实不可信,于是,只得又领着一伙子娇娇嫩嫩的美人们在宫门口等着,直候了个把小时,那齐晟才远远地来了。 这是我第三次见齐晟,貌似是比上一次黑了些,厌烦之情顿时少了些,男人嘛,还是黑一点更像男人。 领着一群莺莺燕燕行完礼,说完两句场面话,回身时看到诸位美人眼中的贼光,心中很是不爽,真想好好教育一下这些女同胞:你们这些颜控啊!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内涵要比外表重要太多! 同时又忍不住怨恨司命星君,如果给我安排的肉身是这太子该有多好。 好在齐晟这人很不管对谁都是冷着一张脸,心中顿时舒服不少,然后又听齐晟几句话把各位美人都打发走了,心中更是狂喜,忍不住转头看绿篱一眼,竟然在她眼中也看到了一抹喜色。 没想到绿篱竟然也是同道中人,真想握住她的双手叫一声同志:原来,你也不忍心看到这些美人遭齐晟毒手啊。 实在没忍住,手上还是用力攥了攥绿篱的那只扶着我的手,冲她挑了挑嘴角。 绿篱回了我一个微笑,手上用力回握了我一下。 齐晟冷着脸瞥了我一眼,嘴角似冷冷挑了一挑,吓得我心里一虚,差点当场就把绿篱的手给扔了,只想高声表白:你这东宫的美人,我可一个都没沾过! 谁知那齐晟却没说话,只转身向东宫内走去。待看到那齐晟一路走进我那殿中,我这才突然明白过来,我擦!这小子放着那许多美人不睡,不会要过来睡我吧? 绿篱手上使劲捏了我一把,我转头看她,她嘴角还带着笑,然后又瞄了瞄殿中的齐晟一眼,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顺着绿篱的眼神看过去,见那齐晟已转回了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缓缓地抬起了两个胳膊。 这是要我过去抱一抱? 感情与理智在我脑中激烈地斗争着,最终,我还是用“韩信尚仍受j□j之辱”说服了自己,然后在众位宫女美眉的注视之中,闭上眼,一咬牙,上前给了齐晟一个紧紧的兄弟抱。 我真无耻,我真贪生怕死,我真没尿性,我真…… 齐晟却是动也不动,双手仍张着,只淡漠地说道:“更衣。” 啊?原来不是要抱一抱啊!我讪讪地松开手,心里琢磨着这位兄台到底是想换衣服呢,还是想去方便呢? 齐晟垂着眼皮看我,嗤笑一声,轻蔑地问:“就如此等不及了?” 我一怔,咂摸了咂摸才明白齐晟的意思,只觉得脑门子一热,差点骂出声来,我一大老爷们,每天对着眼皮底下的波涛汹涌过日子都熬住了,至于对你等不及吗? 你才等不及了呢,你们全家都等不及了! 许是看出我要不淡定了,绿篱连忙从一旁过来,一边给旁边的宫女递眼色,一边去给齐晟去披风。旁边的宫女见状连忙都围了上来,有过去给绿篱帮忙的,还有过来给我换衣服的。 我稍一冷静,也明白了此刻的处境,我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子妃,离太后还太远太远,没什么资本耍威风,且忍着吧。 于是,也学着齐晟的样子,把两只手微微一张,任由宫女美眉们帮我宽衣解带。 嘿!还别说,只要闭上了眼不去想我这副身体,那感觉还真不错! 待换上了常服,殿外有内侍进来传膳,我这才想起我那碗腊八粥来,忍不住转头瞅绿篱,用口型问绿篱:粥可还留着? 绿篱颇为无奈,小心地瞥了一眼齐晟,赶紧冲我点了点头。 我终放下心来,只安心地在椅子上坐着,淡定地等着我那碗腊八粥,谁知齐晟却突然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甩袖就走。 他这一走,莫是绿篱,就是我也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再低头见绿篱已是在我身旁跪下了,正仰着脸看着我,关切地唤:“娘娘……” 我抬头看看殿门,再低头看看绿篱,十分不解地问:“我那腊八粥怎么还没端上来呢?” 绿篱:“……” 太子虽然走了,可是菜却依旧得上,对着一桌子丰盛的佳肴,我吃得很哈皮,一想晚上不用和个男人一起睡,腊八粥就又多喝了一碗。 绿篱却一直红着眼圈在旁边看着,等我又把碗递给她让她再给我盛点的时候,绿篱却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脚边,抱着我低声哭道:“娘娘……您就别再苦自己了!” 我被这丫头搞得很无语,只得用手轻拍拍她的背,轻声道:“乖绿篱,你这是嫌我吃得多吗?” 绿篱却哽咽道:“殿下他……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我又说:“行了,别哭了,快点把那碟辣子鸡丁端近点,放这么远哪够得着啊!” 绿篱狠狠地摸了把泪,抬头看着我:“娘娘,咱们一定要整的江氏那贱人生不如死!” 得!整个一个鸡同鸭讲。 已近年关,宫中也忙了起来,自从初八那日齐晟在我这殿里拂袖而去之后便再未进过我这殿门。只过年那几天才叫人传了我,然后领着我出去溜了几圈,在各宫娘娘面前应了应景,除此以外便对我不闻不问了。 老板既然放水,我乐得逍遥。绿篱的神情却是一天比一天哀怨,到后来我实在是看不下眼去了,只得同她讲道:“绿篱啊,这都过年了,咱能乐呵点吗?你整日里苦着一张脸,你这是嫌我红包给你包得太少?” 谁知我无论怎么说,绿篱却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中的同情显而易见,明白白地写着:您不用说了……我……都懂的…… 我仰天长叹一声,终于放弃。 于是,我依旧逍遥我的,绿篱依旧哀怨她的。 日子就在这半是明媚半是伤中过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绿篱才终于一扫脸上哀怨之色,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翻箱倒柜地给我找晚宴上要用的穿戴,我见她忙得欢快,便也不忍心剥夺她的这点乐趣,便随着她在我身上脸上捯饬。 其实,我一大老爷们挺烦整日里穿红戴绿的,可一想大过年的就应该图个喜庆,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换上了绿篱准备的大红宫裙,然后外面又披了件大红斗篷。 为了自欺欺人,我连镜子都没敢照,只当自己看不见。 又不放心地问绿篱:“我今是穿定了红了,太子不会穿一身绿来配我吧?” 绿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轻声说道:“傻丫头,大过年的,就该多笑笑。” 谁知绿篱听了这话却突然不笑了,只看了眼殿门口,然后低下头去小心地行了个礼,叫道:“太子殿下。” 我转头,见齐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殿外站着,沉默地打量着我。 我也上下打量着他,幸好,穿的不是一身绿,我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第 5 章 除夕那天,皇帝在大明宫中已是办过了百官参加的国宴,今日延春阁的晚宴算是宫中的家宴。 延春阁外,齐晟停下了步子,转回身向我缓缓伸出了手,我见他这次只伸了一只手出来,估计不是更衣之意,又思量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要在人前和我秀恩爱,执手进去了! 我强压下身上的鸡皮疙瘩,把手伸过去搭在了齐晟手上。 门口的内侍伸长了脖子扯着嗓子喊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齐晟执了我的手,带着我缓缓步入延春阁大殿。 皇帝和皇后、太后等oss们还未到,来的都是些什么王爷王妃、公主驸马之类的,还有些郡王啊、郡主之类的远房亲戚,可即便这样,大殿里还是聚了不少的人,可见,皇家的繁殖能力真是强劲啊! 那齐晟领了我进去,殿中诸人都起身向我们行礼,我一面随着齐晟做做样子,一面细看这殿中各色的美人,还有美人们脸上神色各异的表情。赵王妃江氏依旧是一身白色素裙,俏生生地立于赵王身侧。 我不由得感叹:果然是若想俏一身孝,若想美露大腿啊! 江氏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个转便闪开了,只落到了旁边齐晟的身上。 我转头,齐晟那火辣辣的目光果然也正在盯着江氏。兄弟,作为男人,虽然我很理解你,也想支持你,但是,你能不能也顾及一下你那兄弟赵王的面子呢?这终归是他的老婆啊!就是给人戴绿帽子也没这么明目张胆地戴的吧? 赵王显然也是发现了自己老婆和自己兄弟的眼神交流太热烈,于是在看了看齐晟之后,突然向我看了过来。 兄弟,你的眼神,我懂。可是,那是你老婆不是我的啊,不该我管啊!什么?管我身边的齐晟?他又没泡我老婆,我为什么要管? 于是,我淡定地和赵王对视着。 这情景很怪异,齐晟和江氏热烈地盯着彼此,而我和赵王淡定地彼此盯着…… 直到旁边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三哥、五哥,父皇和母后就要来了,咱们出去迎着吧。” 我闻声转头看过去,只见一翩翩佳公子含笑立在一旁,突觉有些面熟,再仔细一看,终于有点淡定不下去了。 茅厕君啊茅厕君,只愿那日茅厕中灯光昏暗,你又醉眼昏花,未能看清我那模样…… 心里正念叨着,茅厕君就往我这里看了过来,依旧是淡定地叫道:“三嫂。” 说完又微微转头叫了江氏一声五嫂。 我见他神情毫无异样,这颗心才往下放了放,还来不及庆幸茅厕君果然眼神不太好,又听得茅厕君温文尔雅地说道:“三嫂,你那日要的三六曲我已着人寻到了,改日就给三嫂送过去。” 我闻言不由一怔,三六曲?哪里来得三六曲?看看茅厕君那淡定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三六一十八啊!他给我说的是十八摸啊! 哈!这小子不只是淡定帝!更是腹黑啊! 只可惜小爷也不是吃素的,我面上顿显喜色,装模作样地冲茅厕君谢道:“那可多谢九弟了。” 茅厕君客气道:“三嫂客气了。” 我两人在这里你谢我辞地客气,旁边那几位却是听糊涂了。齐晟碍着面子,冷着脸不肯相问,赵王却问茅厕君道:“九弟说的什么曲?” 茅厕君脸上总算露出些笑意来,又看了我一眼,这才答道:“哦,是几首民间俚曲,三嫂无意间听到了,要我帮忙寻一下。” 茅厕君说得一本正经,我却听得颇是无语,想想他说得倒也不算全错,十八摸可不就是民间俚曲嘛! 齐晟本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却冷眼瞥了瞥我。 旁边那一直沉静哀婉的江氏这时也突然开了口,轻声问茅厕君道:“不知是些什么曲,九弟可否也给我一份?” 此言一出,我又差点不淡定了,“给不得”三个字立刻脱口喊出两个来,幸得嘴皮子利索把最后一个字给截下了,忙又把面皮子扯淡定了,看着茅厕君问道:“给不——给得呢?” 茅厕君面上的笑容更甚,答道:“自然是给得,改日我让人多誊一份,给五嫂也送过去。” 江氏冲着茅厕君点头柔柔地笑笑,我内心突然就不纯洁起来,看着江氏那嫩白地小脸,想这若是也唱起十八摸来会是个何滋味呢? 许是我想得太过于出神,看向江氏的目光温度一时便没控制好,江氏扫了我一眼,赶紧侧头避开了视线,伸手轻轻扯住了赵王的衣袖。 赵王忙安抚地冲她笑笑,伸出手去握住了她那小手。 这下可了不得喽!齐晟的脸色立刻便又冷了三分,我被他那强大的气场震得头痛,暗忖这齐晟也忒沉不住气了,你说你一太子,至于为了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吗?不就是个女人嘛,等你熬成了皇帝,莫说个女人,这天底下凡是母的都是你的! 唉,太子还是太年轻啊。我们得允许年轻人犯错误,犯错误不可怕,只要改回来就还是好同志嘛。本着治病救人的崇高目标,我终于咬着牙向齐晟伸出手去,也抓住了他那袖子,用自己听着都恶心的腔调温柔地说道:“殿下,该去迎父皇、母后了。” 幸好这齐晟还没抽到痴呆,没当着这一殿皇子皇孙的面把我那手甩开,只是说道:“好。”说完终不再看江氏一眼,首先率先转身向殿外走去。 他这一走,我那手自然就落了个空,只得收回来若无其事地整整袖口,跟在齐晟身后往外走。无意间向旁边瞥了瞥,正好瞥见茅厕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怔了一怔,心中顿时明了。 你……你……你不会是想泡我吧?-_-||| 我还是有些不确定,不禁又多看了茅厕君两眼,果然,这表情太熟悉了,想当初我可是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的,广大妇女同胞们都喜欢的——似笑非笑啊! 泡女之必杀绝技——似笑非笑:像笑又不笑。这一面部动作难度极高,尺度极难把握。动作大了吧就笑开了,那叫傻笑;动作过小吧,那叫面部肌肉**。综上所述,所以练成绝技者极少,更是有不少人走火入魔而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典范。 但是,很显然,茅厕君这似笑非笑练得是很到家了。 只可惜啊,你用错对象了,还没听说太子妃有跳槽成功的呢,你有那么大的庙能盛下我这尊佛吗?还是都省省吧! 于是,我视茅厕君于无物,淡定地转过头去,跟在齐晟身后去迎接皇帝皇后等人。待刚走到殿门处,内侍的声音也恰如其分地响起,皇帝和皇后一边一个扶了太后,后面跟了一大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嫔妃,从外面缓步而来。 齐晟一撩袍角率先跪迎了下去,后面一殿的人也都呼啦啦地跪了下去。太后看到如此多的皇家子弟显然高兴,忙叫大伙起身。 我这才跟着众人站起身来,刚站起身来就听那太后叫我过去。我已是见过了这太后几面,知这老太太虽看着慈祥,却是个很是精明厉害的人,听她现在又叫我,忙提着小心地凑过去。 老太太执了我的手,温声问道:“身子可大好了?” 我做鹌鹑状,轻轻地点了点头,答道:“好了,多谢皇祖母惦念。” 老太太笑了笑,伸手又拿过旁边齐晟的手来覆在我的手上,笑道:“夫妻两个就应该相亲相爱,以后可不得再松手了。” 我听得心里跟长了毛一样,可又不能把齐晟那手甩开,只得低着头装害羞样。 老太太又笑了笑,伸手用力拍了拍我和齐晟的手,终于放过了我们,走到正位上坐好。我长松了一口气,回到座位上赶紧抓起绿篱的手正正反反都握了一遍,这才把刚才长毛般的感觉压了下去。 皇家的晚宴,无非也就是吃吃喝喝,唱唱跳跳。吃,我不敢放开了吃;喝,那就更别提,同一个错误只犯一次就足够了;唱吧,听不太懂曲调;跳吧,穿的又太多捂得太严,一点风光也看不到,于是乎,我也就只剩下了打量这一殿千娇百媚的美人打发时间。 美人尚未看完,身边突有人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转头,见原本坐着齐晟的位置上已经换上了一个小美人,看年岁不过才十五六,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正笑嘻嘻地扯着我的衣袖,叫道:“嫂嫂。” 唉,如果她若叫的是“哥哥”两字该有多好,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绿篱这时恰恰不在身旁,我也不知道眼前这小美人是哪个,不过听她既然叫张氏嫂嫂,估计是个什么公主之类的了。 小美人又扯了扯我袖子,把嘴凑到我耳边央求道:“好嫂嫂,我在这里待得闷了,你陪我出去看花灯好不好?” 第 6 章 因今天是元宵节,围着太液池一圈都挂了各地进贡来的花灯我是知道的,如今听着小美人软语相求,我仔细权衡了一下在这里看多个美人与陪一个小美人看花灯两者之间的得失,于是干脆地从席上站起,拉着小美人的手悄悄地从殿中退了出去。 太液池四周都已用彩绸扎了花枝,一盏盏造型各异的彩灯围着湖挂了足足一圈,远远看去甚是漂亮。小美人拉着我一路避过宫女内侍往湖边而来,来到了彩灯处却不看灯,只是拉着我向那灯火幽暗处走,走得我好一阵惊喜,真差点以为我就是小美人拉的一个情郎。 许是太兴奋了些,一时脚下没看到,踩了块石头,害我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低头看见自己胸口那太过发达的“胸肌”,顿时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我哪里是她什么情郎,我现在只是太子妃张氏。 头脑刚觉得清醒,身上顿时也觉得冷了起来,抬头看看,原来竟然是已转到了湖边树木深处。身边的小美人早不知去了哪里,我心里一凛,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来。刚才一直被那小美人的美j□j惑,只知道跟着她走,现如今想来显然她是另有图谋,不然外面明明有那许多的彩灯,她为何偏偏要拉着我来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看得是何灯? 正惊疑间,不远处树林里突然传来低沉的说话声,我侧耳仔细一听,顿时明白过来,我擦,小美人哪里是领我来看灯啊,她这是要我来捉奸啊! 哎呀呀!美色误人啊! 那说话声渐行渐近,我一时无处可藏,只得胡乱找了棵合抱粗的树奔了过去,只想着在这树后躲上一躲,谁知待撩着裙子跑过去了才发现树后竟然已是躲了一个人。再换地方显然已来不及,我一时也顾不上那许多,只好挤了挤那人肩膀,小声道:“哎!挤挤先!” 那人倒也好说话,闻言问都不问上一句,赶紧向旁边让了让,不但给我腾出个地方来,还好心扯了我一把,我感激万分,连忙小声说了句:“谢啦,兄弟!”然后赶紧回身去倒我那山鸡尾巴似的裙尾。我这刚把裙尾都扯怀里,身后那声音已是到了。 “……你应该好好对她,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对她公平,谁又对我公平了?” “……” “映月,离开老五!” “……他对我很好。” “我可以对你更好!” “你不能!他能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能吗?” “……映月,你不能这样苛刻!……你等我一段时日,好不好?” “唉,齐晟,我们放过彼此吧,好不好?你过你妻妾成群的生活,我守着我自己的心过我平平淡淡的日子,闲暇时偶尔思念一下,这样不是很好吗?” 呀!好一个声情并茂啊!那两人竟然停在不远处不走了,只因我是站了下风口处,所以那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一个字都不带漏得。我听的心情澎湃,身旁的那人也听得入神,待听到“齐晟”二字时还轻轻碰了碰我,低声说道:“哎!是太子唉!” 我点头:“不错!” 那人又念叨:“老五?女的是老五媳妇?赵王妃。” 我心道你小子脑筋转的不慢嘛。 后面那齐晟和江氏仍对同一个话题磨叽着,估计还得有好长一段台词。身旁那人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用肩膀轻轻碰碰我问:“哎?有瓜子吗?” 我摇摇头。 那人低声叹道:“可惜了。” 说完伸手从怀里摸了半天,递过来个纸包来,又问:“有桂花糕,要吗?” 我摆手:“不要,我不喜欢吃甜的。” “哦……”那人听我说不吃,干脆自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小声说道:“你说这太子也是的,哪个女人不好搞,非得搞自己兄弟媳妇,于私德多不好啊。” 我赞同地点头,光是东宫美人就数不过来,一个个胸大腰细脸蛋漂亮,这齐晟脑袋的确是不太好用,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中人之姿的江氏! 那人又小声说:“听说那太子妃也是少有的一个美人,偏偏赶上这么一主儿,也够倒霉的!” 这一点我也十分地认同,于是赶紧答话:“倒霉的可不只她一个,你是不知道,那东宫里美人多了去了,都陪着一块守活寡呢,唉!真真可惜啊!” 那人道:“要我是那太子妃,我就也爬墙上做红杏去!” 我接道:“其实她更想爬墙上等红杏去。” 那人又总结道:“不管怎么说,那太子妃都够可怜的。” 哎?说倒霉我认了,我怎么就可怜了呢? 我这里正欲反驳,又听树那边江氏也说道:“其实……她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连孩子也没了。” 那齐晟却低低冷哼一声道:“还不是因要陷害于你!” 江氏低低叹息一声,道:“这世上怎还会有这样狠心的人,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利用。” 齐晟停了一停,冷声道:“那孩子有没有还两说,若不是那日她在我饭食中做了手脚,我岂会宿在她那殿中,只不过一次,哪里就那么巧有了!……” 我听得真是汗颜啊,原来那张氏竟然是用药才上了齐晟的,这么说来的确够可怜的了。 “真是无耻啊!”身旁那人低声叹道。 我跟道:“确实羞耻。” 勾引个男人都得用下药的手段,还落人口实,张氏啊张氏,你真是白瞎了你这副好身材啊! 正感叹着,身边那人已是吃完了手里的桂花糕,顺手就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啪,啪”几声脆响,我顿时风中石化了…… 树那边传来齐晟的冷喝声:“谁?” 我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身边那人突然猴子一般灵巧地窜到了树上,再然后,就是齐晟身姿迅猛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今日虽是十五月圆之日,不过因是在树林深处,月光被树冠遮去太多,所以人也只能看清个影子,齐晟用手钳在我喉咙处,低头好一阵瞅才认出是我来,手指头总算是松了松,压着怒气问道:“你在这做什么?” 我用手摸着脖子抬抬眼皮翻了翻上面,再看向齐晟,试探地问:“如果……我说在这看月亮呢……你……信吗?” 夜色太黑,我看不清齐晟的眼神,不过就看这情形他是不信的,我心里正思量间,他的手却是放开了,冷声对我说道:“回去!” 哎呀!我巴不得有你这句话呢!听了赶紧就撩着裙子往回走,刚走两步无意间瞥见另一棵树后的白色裙角,忍不住一时又犯了好心,停下回身对齐晟说道:“哎!你告诉她一声,以后要是来这种黑地方,就穿个深色的衣服,白色的忒显眼,让人看见了不好!” 说完,也顾不上看齐晟的表情,连忙撩着裙子小跑了出去,谁曾想事坏就坏在多嘴上!就因多了这一句嘴,本来都没事的事了,就又给自己招了祸根来。 当晚结束了宴席刚回到东宫,齐晟便宣布我被禁足一个月,当时他这一说,大伙都愣了,我更是愣愣地看了他半天,心道好你一个齐晟啊,你小子过河拆桥这手倒是利索啊!你当我在东宫里容易嘛,也就剩看看美人过过干瘾的乐趣了,就这一点,你还给我断了! 再说!为什么允许你和兄弟媳妇在湖边看看星星看看雪的,为嘛我一个人看看月亮就不行了?天理何在?啊?他奶奶的司命星君! 大伙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被禁了足,我自个肚里清楚却又不能说,于是只能让大伙先闷着。绿篱更是替我委屈得不行。绿篱小同志本是抱着极大的革命热情陪着我去参加晚宴的,中途只不过去了趟茅厕的功夫,回来就发觉我和齐晟都不见了,后来见我和齐晟一前一后地从外面回来,还道我和齐晟是一道出去的,心里白窃喜半天,谁知刚回到东宫便迎来了如此的噩耗,于是,绿篱小同志稚嫩的心灵受不了了。 因为被禁足,就连殿里伺候的宫女美眉们都一下子少了许多,无电、无网、无美人,我无聊地真剩下看着月亮打发时间了。 坐在殿外台阶上,望着那滚圆的月亮,真想放开嗓子长嚎一声,可等张开了嘴,又觉得没劲了,这要在以前还能嚎出两西红柿,一盆洗脚水之类的东西来,而现如今,嚎又能嚎出什么来呢?唉,想想就无力,只能长叹一声了事。 绿篱本一直在我旁边默默地陪坐着,听见我叹气,又哽咽起来:“娘娘……” “打住!”我赶紧伸手,和绿篱商量:“咱能别再哭了吗?” 绿篱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用力地点头。 第 7 章 月光之下,绿篱小模样倒也招人,只是……唉,太熟了,不好下手啊!于是,只得说道:“绿篱啊,会唱曲吗?给咱唱一个吧!” 绿篱眼圈还是红的,十分羞愧地摇了摇头。 我叹气:“唉!要不我给你唱一个?” 绿篱受宠若惊地点头。 我本想给她唱唱十八摸,可一看绿篱望着我那饱含崇拜的眼神,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欺负小姑娘了,于是想了想,干脆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在绿篱面前站定,做了个怀抱吉他的样子,手指一扫,张嘴唱到: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 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看过来,看过来, 不要被我的样子吓坏, 其实我很可爱, 寂寞男孩的悲哀, 说出来,谁明白, 求求你抛个媚眼过来, 哄哄我, 逗我乐开怀, ……” 开始只是绿篱一个人听着,后来殿里其他的几个小宫女也凑了过来。我看大伙这么捧场,一下子就发了人来疯,越唱越哈皮,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一般,大中午的不睡觉,抱着把破吉他站在女生宿舍楼下高声地唱着,只为讨个女孩子的笑脸…… 一曲终了,我笑嘻嘻地看着绿篱她们,等待着大伙的反应。 可是,场下却是一片的寂静。 好半天,绿篱才怯怯地问道:“娘娘,您的脖子和手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我呆住,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果然,装帅是要遭雷劈的…… 又听得绿篱问道:“娘娘,您从哪学的这样的小曲啊?以前从没听您唱过啊。” 是啊,我现在是太子妃张氏啊,这样的曲子,我是从哪里学的呢?为什么贴身侍女绿篱都未曾见过呢? 我张着嘴,一时答不出话来。 我正愣愣地站着,却又见面前的几个宫女,连带着绿篱都蹲下身去,莺声燕语地叫道:“太子殿下。” 我回过身,齐晟正在不远处站着,那表情似悲似喜似怒似哀似怨……总之,很难形容! 哎呀呀,勾人家马子被抓了个现行,这可如何是好! 正思量着齐晟会和我说些什么,就闻得齐晟突然低吼一声:“荒唐!” 说完拂袖就走。 “真有那么……荒唐?”我回头问绿篱。 绿篱忧愁地看着我,一直含在眼中的热泪终于流了下来,哽咽着:“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娘娘……这是怎么了?你家娘娘是早已登极乐了,可是我呢?我到底是怎么了? “绿篱,你进去吧,我想自己坐一会。” 绿篱仍在一边跪着,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就是不肯走。不知怎地,我心中突然莫名地烦躁起来,冲着绿篱吼道:“你他妈离我远点,行不行?” 绿篱用手掩了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时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看着她这副可怜摸样,我突然就觉得浑身无力起来,好好的,冲人家一个小丫头发什么火。想到这,我缓了缓声音,对绿篱轻声说道:“我没事,你先回屋里吧,我就是想一个人坐一会,好好想想这些事。” 是的,我就是想自己好好想想而已。太子本就强敌环伺,又不讨老皇帝欢心,竟然还敢在宫中大宴之际幽会弟媳,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混账之话,这离他被废还差多远?一旦太子被废,身为太子妃的我又能何去何从?怕是连借居这个肉身浑浑噩噩过日子都不成了。 我从殿外坐了半宿,齐晟将禁足一个月改成了三个月。宫里宫外都私下传着,那自从落水后就性格大变的太子妃,元宵节那夜又在太液池边撞了邪,于是,回到东宫终于半显疯癫了…… 从那以后,宫里再无人敢穿红衣夜行……生怕撞邪。哎呀呀,这回可冤枉了红衣了,分明撞得是白衣的邪嘛! 禁足三月,我不能出去见人,别人也不能进来看我,憋得我每日里一大早就赶着蹲殿檐外面晒太阳,生怕一日里没晒到就会长了毛。 这些时日里,绿篱明显见瘦,看向我的眼神也更加悲凉,我几次听见她曾在半夜里对月而拜,低低祝祷:“……愿我娘娘早日康复,信女绿篱自愿减寿十载。” 我这里听得正感动,便又听绿篱音调一转,怨毒地诅咒道:“……愿江氏那贱人不得好死,早日夫离人弃,信女绿篱自愿减寿……二十载……” 哎呀呀,我说丫头,你这就不对了嘛,你对江氏的爱分明要远大于对我的爱嘛!太不和谐了! 于是就这样天天熬着,等再能出去的时候已是春暖花开了,宫女们那厚重的冬衣都换成了单薄春装,更显得是杨柳细腰风姿楚楚,我扒着东宫的宫门,看着夹道里来来往往的美貌宫女们,眼圈终于忍不住红了。 足足三个月啊,终他奶奶地熬到了! 绿篱从后面给我披了件披风,柔声道:“娘娘,天还有些寒,您别冒了风,今儿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明日再来。” “等会吧,再等会吧。”我央道,刚才过去的那个有着桃花眼水蛇腰的小宫女还没回来,我得再等上一等,最好问清了她是哪个宫里的才好。 绿篱声音听着就有些苦涩,低声哄道:“娘娘,都这时候了,想是太子殿下不会回来了。咱们明日再来等,好不好?” 我听着有点不对劲,咂摸了一下明白是绿篱想岔了,转过头想要纠正一下她的错误,却看到了绿篱水汪汪的杏核眼,唉,解释了,她又听不进去,费这个唇舌干吗呢?还不如就让她误会我是在这里守着等齐晟,起码明天还能再光明正大地来这扒门框看美眉。 绿篱又低声劝道:“再说,过不几日便是女儿节了,太子殿下必得陪娘娘回尚书府的,到时候见了老大人,万事都可从长计议,娘娘三个月都等得了,这几日都等不了了吗?” 绿篱虽说得声小,可入了我耳不亚于惊雷,过不几天齐晟竟要陪着我这冒牌货回娘家!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这里惊得是目瞪口呆,绿篱看着却是以为我是惊喜的,忍不住苦涩地笑笑,伸手替我抿了抿鬓角发丝,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虽然殿下三个月没照面了,但是,女儿节,他一定会陪您回府的,一定的!” 好事往往不成双,坏事却是一来一串串的,我这里还没从女儿节齐晟要陪我回“娘家”的震惊中醒过神来,又等来了茅厕君给我送民间俚曲的信使…… 看着殿中那人,我淡定地转过头,吩咐正要给上茶的绿篱:“不用上茶了,去拿些桂花糕来待客吧。” 绿篱虽不明所以,但仍是听话地去了,她这里前脚出门,那信使就笑着冲我作揖道:“哎呀呀,那日不知是太子妃娘娘,实在是冒犯了,还请太子妃娘娘原谅则个!” 那夜里光线太暗,我并未瞧太清他模样,现在看来倒也是个眉清目朗的英俊少年,多说了不过十j□j岁年纪,正是爱油嘴滑舌的时候。 我没理会他那明显敷衍的道歉,只是问:“贵姓?” 他明显一个愣怔:“呃,免贵姓杨,杨严” “哦,还要瓜子吗?”我又问。 “……”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绿篱已是端了一碟桂花糕上来,我让她端给杨严,说道:“尝尝我这里的桂花糕,可比你的那些好吃些?” 杨严乐呵呵地拿起一块来,尝了尝,点头:“不错。” “那就多吃点。”转头又问绿篱,“咱们这里可还有别的时兴小点心?就是这糕那糕的。” 绿篱背:“有栗子糕、莲子糕、糯米凉糕、鸽子玻璃糕、翠玉豆糕、小豆糕、双色豆糕……” “行了,都端上点来给杨……呃……杨什么?”我转头问杨严。 杨严连忙接口:“严,杨严。” “呃,对,杨严,赶紧都端上来给杨严尝尝。” “哎!不用了!”杨严连忙阻止绿篱,可绿篱已经去端了,片刻功夫,就领着几个宫女端了十几个碟子回来了,一流水地摆在了杨严面前。 我热情地:“尝尝,都尝尝,别嫌不好。” 杨严盛情难却,只得又伸手拿了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 我问:“甜吗?” 杨严点点头:“还行!” 我又问:“那莲子糕呢?快尝尝。” 杨严用力地咽下口中的栗子糕,有些无奈地又拿了块莲子糕。 “这块怎么样?” “……” 绿篱见杨严噎得难受,连忙想要去拿水,被我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同情地看了看杨严,又站了回去。 杨严噎得直顺脖子:“水……水……” 我这转头叫绿篱:“绿篱,赶紧地,灌水!” 真是个好绿篱啊,不愧是我放在心窝窝里的人啊!绿篱端了个茶壶就上去了,又叫几个小宫女上前把杨严摁住了,掰开嘴就是一阵猛灌。 杨严连噎带呛,一阵猛咳。 我忙叫:“哎!哎!这是呛住了,用力捶背,用力捶!快点!” 绿篱连忙丢了茶壶去捶杨严的后背,无奈小姑娘气力太小了,我越看越心急,终于耐不住了,冲上去对着杨严后背就是一顿猛捶。 我让你吃瓜子,我让你吃桂花糕,我让你拍巴掌,我让你上树,我让你上树……我捶不死你! 第 8 章 终还是绿篱心软看不下去了,小心地问我:“娘娘……不会打……那个……什么了吧?” 我停手,果然见杨严只低着头没了动静,心里也是悚然一惊,吓,报复是正当的,搞出人命来可就成了报复过当了。 正惊疑间,杨严似动了动,又咳了两声,然后才缓缓回过头来,满脸的水渍,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刚才被绿篱灌下去的茶水,只默默无声地瞅我半晌,然后抹一把泪水,嘶哑着嗓子问:“得多大的仇啊?您能下这狠手……” 我被他问得语噎,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杨严又感叹道:“古人果然说得极对啊!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啊!” 这句话正正当当地踩到了我的痛脚,我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内疚之心,被这个“女人”打散了个干净,气上心头,立即急声叫道:“绿篱,喂他桂花糕,灌水!” “别!别!可别!”杨严吓得立刻从椅子上挣了起来,几步窜到殿门外,嘴里嚷道:“先告辞了,勿送!” 他身影太过迅疾了些,看的我有些怔怔地,片刻之后才转头问绿篱:“他今儿来干嘛?” 绿篱还未回答,杨严却又去而复返,却不敢进殿门,只扒在门口处探进脑袋来,伸手递过几章纸来,叫道:“送曲谱,曲谱,九哥让我把这三六小曲的谱子给娘娘送来。” 他不提曲谱还罢,一提这个,我立刻又想到了那日茅厕之中,我紧站在茅厕君身旁,就掏啊掏啊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个物件来的尴尬来,于是也不多说,只高声叫道:“绿篱,桂花糕给他打包!” 杨严惨叫一声,叫道:“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啊!”说完也不等宫女去接曲谱了,扬手一仍转身就跑,下一句传过来时已是在院中:“我这辈子都不吃桂花糕了。” 绿篱走过去把曲谱一一拾起,转回来交到我手中,轻轻咬了咬唇瓣,看出内心很是矛盾了一番,才说道:“娘娘,奴婢有话不知该不该讲。” 我见她很少如此模样,不由问道:“什么事?说吧!” 绿篱小心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九殿下虽和太子殿下是亲兄弟,但九殿下毕已成年,娘娘实不该要他这曲谱,免得落人口实,说您和九殿下私相授受。” 我知绿篱说得有理,连忙点头道:“记下了,以后少和他们来往就是。” 绿篱听我如此好说话,微微笑了一笑。 我却还惦记着杨严刚才的那句话,不由得有些气闷,独自在殿里转了两圈,气还是不顺,忍不住回头问绿篱道:“我算女人吗?” 绿篱立刻又用手掩了嘴,杏核眼瞪得大大的,眼圈刷地又红了,柔声安慰道:“娘娘,您为何会如此问?您是这世上最最温柔和顺的女子,不仅模样好,性子也好……” 哈,绿篱,你真会安慰人,安慰得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许是绿篱见我脸色更加阴郁,忙又加道:“若您还不算女人,这世上就只剩下粗莽汉子了。” 神啊,还是让我死了吧! 五月女儿节,系端午索,戴艾叶,五毒灵符。夏俗自五月初一至初五日,饰小闺女,尽态极研。出嫁女亦各归宁。因呼为女儿节。 一连几日,我都因也要跟着一伙子大姑娘小媳妇过这女儿节而郁闷着。 沉入水底三个月多的齐晟终于冒出了水面,说是要陪我归宁。 归宁,归宁,归乎哉,宁乎哉? 归宁的前一夜,绿篱满心欢喜地替我整理着行装,我默默地坐在榻上,手托着腮看着她花蝴蝶一般地忙活着。绿篱不放心我,时不时地回身看看我,见我无甚动作,便又转回身去忙碌。 我心中却想,齐晟好歹也是有妻有妾的人了,女儿节短短不过几天,他这么多老丈人,转的过来吗?本想问问绿篱,可一想我现在已有半疯癫之名了,再胡乱问些东西,怕是里痴傻也不远了,算了,还是不打击绿篱了。 想归想,可是这心里一旦存了疑问便如同关了只闹春的猫一般,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于是旁敲侧击:“绿篱啊,咱们这是归宁去了,黄良媛和陈良娣她们怎么办?” “她们?”绿篱回身看我,“自然是在宫里待着了。” “她们不回娘家?”我奇道,“我这都回去啊。” 绿篱答道:“她们怎能和娘娘相比,您是妻,她们是妾,您是主,她们是仆!” 我看出绿篱在提到黄良媛等人时脸上露出的些许不屑,哎呀,小绿篱,若是一直这样,早晚会惹了祸事来来啊,你还太年轻,太不了解我们男人,什么主啊仆的,新鲜才是王道啊!正如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啊! 我本想好好教育一下绿篱,可转念一想又算了,于是又老实地坐着了。 绿篱嘴里的话却多了起来,边忙活着边念叨着:“自从去年女儿节,娘娘都一年没回府了,老太太和夫人必是都想坏了,这次回去了可是等好好说会子话了。家里的姑娘们也都是许久没见过了,小小姐也不知道又长高了没有……家里的园子花木最是好的,也不知今年发的如何……” 绿篱低低念着,面容祥和语调温柔,听得我心中也渐渐沉静了下来,听着听着竟觉得困了,正迷瞪间,突听得绿篱音调一转,兀地怨毒起来:“只可恨江氏那贱人也要回去,少不得又要勾引太子殿下!” 我听得悚然一惊,下意识问道:“回哪?” 绿篱恨恨答道:“那贱人哪有什么娘家,必也是要涎着脸回咱家园子的。” 我听得悚然一惊,下意识问道:“回哪?” 绿篱恨恨答道:“那贱人哪有什么娘家,必也是要涎着脸回咱家园子的。” 我顿时一脑瓜子浆糊,想问又不敢问,吭吭哧哧如同便秘一般,憋了老大一个红脸。 绿篱只当我是气愤,忙放下了手中活计,蹲我身边开解道:“娘娘您千万不可动火,那贱人现在虽有了王妃位号,可到了咱们家依旧是一个破落亲戚,您是咱们家里的嫡生大小姐,身份岂是她一个表了几表的表小姐可比的!” 好个绿篱,你总算是说了几句我爱听的话。 只是想不到那江氏竟然还是张氏的表亲,搞了半天还是姐妹争一男?我囧啊。 绿篱以为还为江氏的事情想不开,又柔声劝道:“娘娘,您是太子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何必为了江氏那个贱人和太子殿下置气,再怎样您才是殿下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宫娘娘,江氏已成了赵王妃,是殿下的弟媳,就是再狐媚,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我眼望着绿篱,心道姑娘啊,你还是太嫩了啊,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啊,刚咱们说哪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可知道这偷后面还有一个偷不到?这最后一个才是放在人心窝窝里的啊。 再说了,弟媳又怎么了?杨贵妃还唐明皇的儿媳呢,不照常也成了贵妃了吗?名分不是问题啊!更何况,这齐晟也对江氏说了的啊:……你等我一段时日,好不好? 等一段时日做什么? 自然是等老皇帝翘掉了,齐晟成了新帝,然后再想方设法把江氏夺过来呗。 真是一场狗血宫廷戏啊!偏偏我还是一个里面最最恶毒的炮灰女配! 他奶奶的司命星君,你让我悲剧没关系,起码给我个男配也好啊! 我低下头用悲愤的目光看着我那饱满的“胸肌”半晌……这要长我媳妇身上,多好! 再抬头,绿篱正用忧愁的目光看着我…… 算了,还是洗洗睡了吧! 许是对司命星君的怨恨感动了天地,夜里做梦竟然梦到了他,这厮模样依旧,看到我先是扭捏了一番,这才说道:“果然还是这副肉身更衬你,比原来模样强多了!” 我本已是卡住了他的脖子,听他这样又松开了,该揪了衣领,眯着眼睛道:“听你这意思是说我原来那肉身不够英俊?” 司命星君连声道:“英俊,英俊,英俊。” 我这才满意地松了手,转念一想不对,又双手上去卡住司命星君的脖子,怒道:“你这是给我报恩吗?你不给我太子做也就算了,为何还要给我个女身戏耍我?快点,你要识相就赶紧送我回我原来的肉身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司命星君被我卡的直咳嗽,连忙道:“快松手,对我动粗,你没好报的!” “我擦,我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报应?”我手上更用了力,直对着司命星君吼:“送我回去,回去!” “回不去了!”司命星君憋红着叫道。 第 9 章 我一怔,手下不由得松了松,他连忙挣了出来,赶紧退后几步,双手护着脖子防备地看着我。 “为什么回不去了?我那肉身没了?烧了?”我怔怔地问。 司命星君见我没再动粗,这才抽空子整了整容装,答道:“没,肉身没事。” 我奇怪了:“那我怎么就回不去了?你不是要报恩吗?把我送回去才叫报恩啊,你现在把我搁这叫报仇吧?” 司命星君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来这里用了那张氏的肉身,张氏阳寿未尽,自然也是要肉身投生的,便用了你的了。” 我愣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听你这意思是说我原来的肉身现在是张氏用着?” 司命星君点点头,又摇摇头,思量了一思量,才说道:“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你原来用了她的肉身,而她用了你的肉身,现在是你用着她用了十几年的你的肉身,而她用着你用了二十几年的她的肉身,算来算去,是你多用了好几年她的肉身,还是你占便宜了。” 我咂摸了一咂摸,又咂摸了一咂摸,一下子火更大了,怒道:“我,我,我……没听明白,再说一遍!” 司命星君翻了个白眼:“简单来说,你原本就是投这个肉身的胎的,阎君那里出了点小错,因你这一世命格极重,若是要错了怕是要误天下苍生,所以阎君才央了我偷偷将你们二人的肉身换回来。” 我已是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些痴呆地问:“这么说……这个……才是我的正牌……肉身?” 司命星君颇为同情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胸口,再顺到纤细的小腰,然后再抬头看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更为同情,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认命吧,这肉身算是极品的了,你也说过的,你喜欢这样的小妞。” 我擦,我那是以为我还是个男人,好不好! 突然间,我只觉得浑身乏力,头痛无语,心中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被司命星君断了个干净。 司命星君长叹一口气,拍拍我:“别想了,还是洗洗睡了吧。” 我伸手扯着他欲离去的衣袖,问:“我原来的那个肉身现在可好?” 司命星君看着我:“过去了就过去了,再看还有何用?” 我苦笑:“毕竟用了二十多年,能再看一眼也是好的。” 司命星君问:“看了反而更生烦恼,你还要看?” 我忙点头:“要看,要看!” 司命星君叹息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面水晶镜子来,伸到我面前:“那,看吧。”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镜子来,只见镜中一块氤氲起来,虽听不到什么声音,朦胧中却显出个男人的背来,黝黑,精壮,密布着细小的汗珠,一起一伏间那汗珠便汇成了细小的流,顺着脊柱缓缓滚下…… 我纳闷,奇道:“这才几个月,怎么就晒这么黑了呢?” 司命星君闻言向我这边探了探头,说道:“哦,那个不是你的肉身,下边的那个才是。” 我大奇,又仔细地往镜中看去,镜中角度变换,果然又露出个人影来,眼睛微阖,面颊晕红,红润的唇微微张着,说不清痛苦还是愉悦的表情……赫然是我! 我僵硬地转头,默默看向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有些窘,伸出双手摊了摊:“你也不能怪张氏不是,她是个娇弱女人心,需要男人来呵护的……” 我没多说,直接把水晶镜拍到了司命星君的脸上。 我擦!你让我这世被男人欺也就算了,你竟然让我上世的肉身也被男人压!我,我,我…… 我正恨地欲活吞了司命星君,忽闻得耳旁有人唤:“娘娘,娘娘……” 我睁眼,那司命星君早已没了踪影,面前绿篱一脸焦色,正看着我:“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做什么梦了?” 做梦?是啊,就当我是做噩梦吧,我安慰自己。 我的心思还沉浸在噩梦之中收不回来,绿篱已是取了衣物来给我穿,我有些浑浑噩噩的,绿篱许是以为我因今天要回娘家的缘故,柔声劝道:“娘娘今日是要和太子殿下同车,娘娘莫要再任性,多顺着殿下些,殿下待娘娘自会变化……” 我只觉五雷轰顶,伸出去穿衣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只是转头问绿篱:“和齐晟同车?” 绿篱毫无察觉,犹自点头道:“殿下既肯陪娘娘归宁,自是不会让娘娘独乘一车惹人闲话的,京中行车必快不了,待到郊外园子,怎么也得小半天功夫,娘娘可得抓住了这个机会,和殿下好生亲近一回。” 头顶的雷一个接一个,把我劈得三魂出窍七魄离体,绿篱再说了些什么一点也进不了耳朵,眼前只有一个赤/裸的脊背上下晃啊晃啊…… 我,我还是死了吧! 外面有内侍来禀,车驾均已备好,太子齐晟也已在宫门处等着我了。绿篱再顾不得再细雕我那妆容,连忙拖了我就往外走,我手伸得慢了些,没能抱住梁柱,出得殿来又得顾及脸面,只得老实地跟着绿篱向外走去。 待到宫门处,果见外面已是停了太子的仪仗,偌大一辆皇家牌豪华马车就堵在门口。 东宫诸位美人虽不能同回娘家,却也打扮地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等着相送,我心里只顾烦乱,也没了细看美人的情致,只四处找着那齐晟的身影。 内侍见我四处扫量,忙凑过来低声说道:“殿下已在车中等候娘娘,还请娘娘上车。” 绿篱哪里知我此时已是被雷的外焦里嫩,赶紧又仔细地替我整理了一下妆容,又嫌我那唇色不够红润,一个劲地小声提醒道:“娘娘,咬咬唇瓣,用力咬咬。” 咬唇瓣?我咬舌还差不多! 内侍替我放下金澄澄踏脚,我一脚都迈上去了依旧不死心,回头问绿篱:“能换辆车吗?” 估计绿篱也是太紧张了,竟不闻我的问题,只是着急地低声催促:“咬下唇瓣,咬一下,用力一些!” 她的紧张终于感染了我,我竟然也忘了问她的问题,只听着她的话,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只觉一阵刺痛,伸手一擦赫然见血,竟是咬破了。 绿篱也是看傻了,待了片刻才急道:“娘娘,破了!破了!咬破了!” 她这一叫嚷,我反而冷静下来,我又不是那张氏,一大老爷们和另外一个大老爷们一起坐个车而已,我紧张个什么劲呢?于是乎,我大咧咧的撩起裙角,甩开绿篱相扶的手,很有气势地就迈上了车! 车内,太子齐晟正倚着软枕坐地舒服,见我进来,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嘴唇上略一停顿,然后便移开了,又低下头去看向手中的书卷。 我伸手摸了摸还在往外渗血的嘴唇,丝丝抽了几口凉气,然后便在齐晟对面寻了个舒适的位子,也坐了下来。 外面内侍询问是否起驾,齐晟轻轻嗯了一声,我这里还没发表点意见,那车就开始缓缓动了起来,许是车身的减震性能不太好的缘故,坐着竟觉得车厢缓缓摇晃起来。 呃,这频率,又让我不由想起那晃动的脊背……真个好个。 车外是礼乐齐奏,车内是一片寂静,我想了想,这齐晟对张氏向来话少,等着他对我开口是不太可能了,干脆,还是我开这个头吧。 “齐……殿下?” 齐晟终从书卷上抬起头来,看向我,依旧是无话。 我把语气调整地尽量友善:“有时间没?咱们……聊两句?” 齐晟面无表情:“杨严是怎么回事?” 我:“咱们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齐晟:“以后少和老九他们来往。” 我:“杨严到底是什么人啊?” 齐晟:“少生是非!” 好吧,我闭嘴,总行了吧? 第 10 章 我一闭嘴,齐晟也停了,车里又静了下来,我只得冲他伸伸手示意:“您先请。” 齐晟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杨严父亲杨豫本是麦帅长子,被麦帅过继给了忠烈公杨墨,因忠烈公早亡,说是过继却是随麦帅长大的,后来不知怎地又和北漠崔家有些牵扯,那杨豫早些年也曾闹出些事端,不过先帝在世时对他甚是恩宠,众人也耐他不得。” 我听得奇怪,不是因杨严背景如此复杂,而是纳闷齐晟怎么有这个耐性和我说这些了。 齐晟又道:“杨严是杨豫幼子,之前一直在江北,年前才来盛都,不知怎地就和老九混在了一起。” 因为十八摸?我揣测。 俗话说的好,男人之间的感情嘛:一铁是一起同过窗,二铁是一起扛过枪,三铁是一起嫖过娼,四铁是一起分过赃。 一二四都排除了,估摸着也就剩下第三铁了。 齐晟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齐晟看我如此模样,以为我有什么顾虑,淡淡说道:“有什么话就说,不用顾忌。” 我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敢。 齐晟眉头皱了皱,干脆拿起书卷,低下头不再看我。 我看着他,心中想到底要怎么和他对话呢?是委婉的呢,还是直爽的呢?是谆谆教导型的呢,还是当头喝棒型的呢? 他比较爱吃哪一套? 唉,我这人可不太会劝人。 我清了清嗓子,问:“你……还有的说吗?” 齐晟没答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书。 我端坐了,摆出一副正式模样:“那该我说了。” 齐晟依旧没反应,只眉梢微微挑了挑。 好吧,我当你一直在听好了。我把要说的话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很严肃地问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当皇帝?” 齐晟终于抬头看我了。 我等着他那一句“想做如何,不想做又如何?” 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 于是,我只得继续严肃地自接自话:“如果还想,就听我一言;如果不想,那么就趁早让位,也好别人承你个人情。” 齐晟眼珠动了动,总算有了点反应,依旧是淡淡地口气:“听你什么言?” 我郑重说道:“你现在处境已是十分艰难,外有强国觊觎,内有兄弟争储,哪一步走错了都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齐晟不说话,我怕我讲的太过笼统了些,干脆又直言道:“男子汉大丈夫应以事业为重,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齐晟笑了笑:“哦?然后呢?” “先把江氏放一放,”我说道,“尤其是那些什么一生一世一对人的傻话,这岂是一个帝王应该说的话!” 齐晟默默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又趁热打铁:“你知道这世上最不缺的是什么吗?” 齐晟这回还算配合,轻声问:“什么?” 我一拍大腿:“女人啊!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啊,后宫三千佳丽,环肥燕瘦千娇百媚的,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非要在一颗小柳树上吊死呢?啊?就你这条件,日日挺银枪夜夜做新郎都行啊!” 齐晟的嘴角隐隐动了动,不过还是没说话。 我见齐晟仍是不为所动,只得又换了个方式,决定推心置腹:“其实你就是喜欢那江氏也好说,哄一哄,骗一骗也就行了,这女人啊,千万不能宠,你宠她一日,她就会对你撒娇,宠她两日,她就敢撒泼,你若是连宠上她三日,行了!她上房揭瓦的胆也就有了。再说了,你现在还是个太子,江氏是赵王妃,你就是再喜欢又能怎么样?只能是让人抓你小辫子,把你从太子位上扽下来!你只有当了皇帝,这天下的女人才都是你的,兄弟媳妇又怎么了?找个借口把赵王外调,一年半载回不来的那种,赵王妃还不得可着劲地任你偷了?只一点你得注意点,就是日子得算对点,一旦江氏肚子大了,你可得赶紧把赵王召回来一趟,就算糊弄不了赵王,也好歹糊弄糊弄外人……” 齐晟脸色渐黑。 我赶紧把话锋往一边转:“如果你实在稀罕那江氏,那干脆就直接让赵王因公殉职便成了,赵王妃江氏也紧跟着假作殉夫自尽,然后,你把那江氏往别得地方一藏,过得一年半载,再假作某位封疆大吏的侄女孙女干女儿之类的,往你宫里这么一送,连名分都有了,贵妃淑妃德妃的,可着你心意给!你都是皇帝了,谁敢说个不字?” 齐晟脸色更黑。 我琢磨着,难不成这话还不中他的心思? 赶紧又加了一句:“不过呢,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把江氏往宫里弄,这女人啊,一弄家里去就变味了……” “啪!” 齐晟突然把手中的书卷往矮几上一砸,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我。 我就说吧,我这人不会劝人。 齐晟寒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可是惊了我一身的冷汗,我虽没穿越的经验,但是穿越小说还是看过几本的,小loli穿过去了都知道要隐瞒穿越实情的,我好歹一大老爷们,我能告诉他我其实是穿的吗? 我还是告诉他:其实吧,我才应该是真正的张氏,原来吧,我一直用着张氏的肉身,而张氏用着我的肉身,现在吧,是我用了她用了十几年的我的肉身,而她用了我用了二十几年的她的肉身,算来算去,我还多用了好几年她的肉身,占了不少便宜。 这样我用她她用我的,就是我讲得清,齐晟他,能听得懂吗? 这人吧,最容易犯两个错误: 一是高估自己的智商; 二是高估别人的智商。 …… 齐晟还在冷冷地看着我。 我赶紧用双掌托了托张氏那对傲乳,轻声慢语地说道:“殿下,我是您的太子妃啊。” 嘿!手感沉甸甸的,这要是一直不戴乳罩,早晚得下垂不可! 齐晟嘿嘿冷笑两声,却不言语。 我脑门子上有点冒汗,努力保持面部表情淡定。 齐晟盯着我看了半天,估计是没看出什么来,只是嗤笑一声,抬起上身车厢壁上的抽屉里取了本书出来,随后丢给了我:“尽快背过!” 我接过来翻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张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门九十余口的人物小传! 我抬头看齐晟,再低头看人物小传,然后再抬头看齐晟…… 难不成是我看走了眼了?还是我犯了第三个错误? 低估了齐晟的智商? 齐晟目光凌厉地盯着我,冷声说道:“若这次你出了星点纰漏,回去后我只能让你继续禁足。” 我赶紧点头:“好。” 齐晟又道:“他日我做皇帝,你便是我皇后,我若做不成皇帝,你……” 我立马接话:“我做寡妇!” 齐晟嘴角抽了抽,终没说出话来。 第 11 章 我暗忖,我都如此明志了,难不成还得他欢心? 齐晟低下头专心看书,不再理我。 我便也低头翻看手里的小抄,还好,不算太厚,百十来页,有前言有后语,主要人物还配有彩色的小像,画工细致,栩栩如生…… 嘿,真真地手绘本,制作相当精良。 这种手艺拿来做小抄还真是可惜了…… 咳咳……我说的……你明白的…… 我忍不住嘿嘿干笑了两声。 齐晟抬眼瞥了我一眼,我连忙收了笑,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看起小抄来。 齐晟眼睛看着书卷,口中却慢悠悠地说道:“此刻离到张园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要都背过应是足够了。” 我先在脑中将“时辰”与“小时”换算了一下,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琢磨着要想把这几十页小传都背顺了是有些困难,不过,既是小传,记个大概也就够了,只要别认错了人就好。 我翻开那书册细看,第一页画的是个武将打扮的老头,画旁只用小字标注着:护国大将军张生已卒。 好,既是都过世了的,估计这次回去是见不着了。 直接翻过去吧。 第二页上是个诰命夫人打扮的老太太,估计便是张生媳妇,张府的老太太了,我转向对页细看她的小传,一眼看过去就有点傻了。 言氏護國大將軍妻出自河西言氏成祖妃言氏之族亲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見生入笑言望見謂生私婢女即鞭殺之…… 繁体字也就算了,连蒙带顺的也能认个七八,竖排版也可以忍受,用手遮着两边看倒是也能不串行。 问题是:标点符号我不奢求你全对,有个停顿也是好的啊。 它全没有。 满满一篇子的蝇头小楷,竖版,繁体,没标点符号,半白话…… 哎呀呀,怎一个头大了得啊! 当句子读实在困难,我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不知不觉中就念出了声:“言氏……护国大将军……妻出……出自河西……河西言氏成祖……妃言氏之……族亲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见……生入笑言……望见谓生私……婢女……” 生私婢女?私生婢女? 莫不是写错了? 齐晟突然说道:“言氏,护国大将军妻,出自河西言氏,成祖妃言氏之族亲,貌美性妒忌,初,有婢见生入,笑言,望见,谓生私婢女,即鞭杀之。” 我抬头,颇惊讶地看齐晟。 齐晟看着我,问:“到张府前,你能看完这一页吗?” 我低头认真地看了看字数,抬头看齐晟:“也差不太多。” 齐晟眉头似紧了紧,把手中的书卷随意地一扔,向我伸手:“给我!” 说实话,我挺烦这哥们这种说话的语气,于是说道:“不用了,我自己看就行。” 齐晟一怔,眉梢挑了挑,道:“那好,别读出声。” 说完双眼一闭,竟倚着软枕在那眯上了。 我擦!你大爷的,你拽什么啊?不就是我看不习惯吗?我给你搞片英文过来,你小子还不如我呢! 我低头,开始粪发…… 一个时辰后,粪发了……结果……没涂上墙…… 看着还剩下多半本的小抄,我急得有些红眼。 齐晟睁看眼:“把书给我。” 这回,我乖乖地给他了。 他随意翻开,只把有小像的那也彩绘对着我,问:“这是谁?” 我擦!原来不是辅导,是课堂抽查! 我心里顿时虚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之上,那地理老师拿着张图片问我:这是哪个省? 我满头汗地站着,琢磨着辽宁?河南?还是湖南? 地理老师有个不良嗜好,就是总喜欢在教室里转悠着讲课,然后站到你桌子旁提问你。 还有个更不好的嗜好,那就是你若答不对,他总喜欢随意地拿起你桌面上的任何东西,来敲你的脑袋…… 所以,那个时候,地理老师走近哪里,哪里的同学都会提心吊胆。 每每他快走到我那里时,我那同桌总是会用低而急促的声音提醒我:sb!还不快把你铅笔盒放起来!sb!小心一会他拿铅笔盒拍你! 于是,我便赶紧把桌面收拾的空前的赶紧利索,恨不得连地理书也放进抽屉里去,只留张纸在桌面上就好了…… 齐晟拿着书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又问了一遍:“她是谁?” 我用手抓抓脑袋,试探地:“二大妈?哦,不,是二伯母?” 齐晟闭紧了嘴,没说话。 我赶紧又改口:“哦,我想起来了,是三姑妈!” 齐晟挑眉。 我于是又改了口:“那……您看着像谁?” 齐晟看着我,好半天才轻飘飘地说道:“许是你大堂嫂……” 我一拍脑门:“可不是,你这么一说才想起来,画的可是有些面老了……” 齐晟脸色一变,“啪”地一声把书砸到了我身上:“这是你亲娘范氏!” 好嘛,我这可真算得上是连亲娘也不认识了! 被他这么一摔,我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呐呐道:“我这不是……还没看到她这呢嘛……” 齐晟怒极而笑:“好,好,好……可她却是你一会就要见的!” 我捡起地上的小抄,心里也有些恼火,我一会就要见的,你早干嘛去了?有临上考场才给小抄的吗? 我也沉下脸不说话。 齐晟情绪反而冷了些下来,停了片刻,突然冷声对我说道:“你还不过来!” 我不解,看向齐晟。 齐晟用手揉着眉心,颇为无奈地说道:“我先把你等会就要见的人和你讲一下,你赶紧记一下,一会若是记不清了,就闭嘴别说话,反正没人敢问到你脸上去。” 目前看来,也只有临时抱一抱他这个臭脚了。 我虽很不情愿,不过还是向齐晟那边爬了两步。 齐晟皱眉看着我,不说话。 无奈,我只得又向前爬了两步。 说实话,我真不习惯和一大老爷们坐那么近。 齐晟虽有些不满意,不过勉强算是通过了,从我手里拿过小抄本,从头翻起,对着人物小像给我简单讲解起来。前面都是张家的主要男丁,齐晟只简单说了说名字,和我的关系之类的,待到后面的女眷,他反而讲解的细致起来。 我诧异,不由看向齐晟,暗忖这小子对我这些姐姐妹妹倒是很熟嘛。 齐晟见我看他,停了下来,颇为无力地解释道:“这些女眷才是你主要要接触的,万不可叫混了。” 我奇道:“你怎么都这么熟?” 齐晟眉头又跳了跳,强忍着脾气道:“这书我提前看过一遍!” 哈,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第 12 章 车驾在张园正门外停下之时,齐晟正好给我讲解到张氏的嫡亲的大哥的嫡生大女儿那。 齐晟“啪”地把书一合,随手扔到车厢的抽屉里,嘱咐:“说是这小丫头和你最亲的,一会见了,莫要露馅。” 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放心吧,一小丫头片子再糊弄不了了,我回去就自挂东南枝去!” 齐晟本正要出车厢,听到这反而停了下来,转回身看我:“你殿后西侧那棵,高低粗细正合适!” 我没想他还会这种冷幽默,一时有点接不上话。 齐晟看着我轻轻一哂,转身出了车厢。 我一时顾不上琢磨他的表情,只是抬手摸了把冷汗,心有余悸。 原来,装傻和装女人同样不易。 女同胞们,你们也忒不容易了。 跟在太子屁股后面出得车来,绿篱早已经在旁边候着了,趁着扶我下车的空当,贴近了低声说道:“那贱人来得到早!” 我闻言抬头,在一伙子衣装严整的老爷们儿身后看到了那依旧是一身俏白的江氏。 唉!这姑娘怎么天天一身白啊? 这多不……经脏啊! 我忽地又想到那齐晟,他那大脑不会又临时供血不足吧? 转头看过去,只见齐晟的眼神果然是在江氏身上流连了片刻,然后这才转到了江氏身旁的赵王身上。 万幸,万幸,大头只是临时性供血不足,没全跑小头上去。 作为兄弟,我理解他,毕竟这人指挥枪与枪指挥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繁复冗长的礼仪完毕,齐晟和赵王留在了外院,而江氏则跟着我向二门而来。本是备得有软轿的,可我一想得让女人抬着,我这心里就不舒服,干脆弃了不用。 太子妃既不坐轿,赵王妃便也只得跟着步行了,一路上,她都很安静。 我便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曾想却被她看了个正着,江氏轻轻笑了,叫我道:“大表姐。” 我立刻回过了头……这个称呼真打击人啊。 又忍不住有点好奇,齐晟到底喜欢江氏什么? 脸蛋?只能算是清丽,东宫里比她美的有的是。 身材?这都春装了,依旧没看出有什么料来。 性格?可女人的性子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能差得了多少? 我还真就奇了怪了,齐晟到底喜欢她什么?以至于让一宫的美人都跟着守活寡一般…… 我又回头打量了一遍江氏,依旧是参不透原因。 总不成是……内涵? 可一想到这,我自己倒是先笑了。 江氏,一直很淡定。 二门处,老张家一门女眷都候着了,我终于见到了那貌美善妒的言氏。 唉,大失所望,比画上的还不如,真真的美人迟暮啊。 还有张氏那娘亲,范氏,只看着我眼圈就已经红了。 众人见了我来便都依礼跪下给我行礼,我实不忍心看着这奶奶跪孙女,老娘跪女儿的,赶紧让绿篱招呼大伙免了吧,一伙子女人这才都站起身来。 我又装模作样地要给张老太太和范氏行礼,老太太一把托住了我,拉着哭腔喊道:“大丫头啊!” 四周的人连忙都配合地掏出了帕子来,顿时哭了大半,没哭的,也都用帕子虚沾着眼角。 我只觉头大,一个劲地说:“快别哭了,别哭了。” 谁知一说,原本哽咽的竟然放出了声。这下好,我身边的绿篱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个女人对着我哭,我或许还能哄上一哄,可一伙子女人都对着我哭,我都想举着手指头对天发誓了……我我我……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儿! 正干瞪眼间,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从大人身后探出头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我看她长得可爱,忍不住弯下腰去逗她:“小丫头,你好吗?” 小丫头甜甜地笑了笑,叫我:“大姑姑!” 我顿时囧了。 张氏的大嫂赶紧把小丫头拉过去,低声向我赔罪道:“娘娘恕罪,清儿年幼无知。” 我摆手,笑道:“又没叫错,恕什么罪呢?” 众人也都跟着笑了,经这一打岔,那些帕子们总算收起来不少。 唉,女人,果然都是喜怒无常的生物。 张老太太算是哭过了,转头劝范氏:“你也别哭了,大丫头回来一趟不容易,一会你们娘儿好好叙叙。” 范氏点头称是,转头慈爱的看向我。 我被看得有些发毛,毕竟不是人家女儿,实在受不起这样的眼神。 倒是江氏解了我的围,一直躲在人后的江氏终于走上前来给张老太太行礼。张老太太又激动了一把,握着江氏的手好一顿念叨。 我这才听明白,原来江氏是张老太太娘家表姐家的孙女。 绿篱果真说得没错,轮到张氏这一辈,的确是表了几表的表妹了。 这回,众人倒是没掏手绢配合着,只是劝老太太莫要伤心。明显看出,张家的女眷对江氏态度都不怎么好,甚至是有些轻视的,堂堂一个赵王妃杵在那里,竟然装看不见! 家里只出了一个太子妃就这样了,他日我若再升职成功,她们岂不是都得敲着小竹棍出来? 这眼神,得矫正! 这一天,我很无聊。 古代的女人聚会,无非就那么点事,吃点酒,听听戏,还都得捧着我,一大套折腾下来已是天黑,范氏只来得及拉住我,体己话还没说得一句,外面内侍便来禀报太子齐晟已经歇在凤仪院了,传我过去。 我擦,齐晟,我在东宫待了八个多月了,你都没传过我,回张氏娘家来了,你倒开始传起我来了。 范氏连忙抹了抹眼泪,道:“前些日子只传你身子不好,家里想去看你,偏又进不去那地方,现如今看你无事,我便也放心了。你快些去吧,反正你也要在园子里住上几日,咱们娘俩明日再说话就是了。” 许是见我脸色不好,范氏连忙劝道:“儿啊,万不可再耍性子,没丈夫不喜柔顺妻子的,你只顺着他,他必识得你的好。” 估摸着是我脸色更沉了些,范氏又低声笑道:“殿下粘你,这是好事!你这傻丫头又犟什么?难不成殿下总追着那江氏跑就好了?” 我看着范氏,颇感无语。 唉,如若你要知道女儿早已不是女儿,女婿也并不是看上你女儿张氏了,而是怕我在这里露馅! 你……还笑得出来吗? 辞了范氏,绿篱扶了我慢慢往凤仪院走,谁知半路上竟又遇到了白衣江氏,进得却是凤仪院旁边的院子。 绿篱恨呼呼地说道:“也不知道家里谁安排的院子,这样不懂事,竟然让江氏那贱人住到咱们隔壁来了!” 我看了看那两个院子之间的那片紫竹林,暗赞:好一个偷情的好去处啊! 到底谁安排的院子?太他妈有才了! 第 13 章 进了院,内侍过来禀报说齐晟在书房。 我琢磨了一下,便没让绿篱等人跟着,自个跟着内侍过去了。 这有些事情吧,还真不能让女人知道,她们一般都存不住什么话,哪怕她对你再死心塌地的。 书房里灯点的很亮,齐晟又在看书。 我心里反而一松,估摸着齐晟一直看书和保镖戴墨镜的目的差不多。 一、他并不希望被我看到他的眼神,也就是不想暴露他的情绪 二、这小子在装淡定。 果然,齐晟眼睛不离书卷,只淡淡地问道:“如何?” “还成。”我答道。 齐晟抬头瞟了我一眼。 我立刻自我检讨,语气太欢快了,以后一定改。 齐晟却没说话,又很专注似地看着书,时不时地还翻翻页。不过,从翻页频率来看,他显然也走着神呢。 于是,我也淡定了,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沉默地看着齐晟看书。 在我淡定的注视之中,齐晟终于淡定不下去了,突然问我道:“你可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试探地问道:“你想听哪方面的?” 齐晟看着我:“为何连自己家人都不认得了?” 我反问:“你又为何连张家人物传都备好了?” 齐晟唇角微挑,答非所问:“《世说奇谈》上曾载有一事,南杭乔氏曾有女一夜而变,不识亲友,不认爹娘,言行举止皆是不同以往,皆托词失忆之故。有术士称此女人身未变,心却换了,乃是邪祟入体,必是方人一命才休,唯火烧了才可化解。” 我吓了一跳:“我可是个大活人,会烧死的。” 齐晟又接着说道:“那乔氏双亲却因舍不得爱女,便将那术士打了出去。后乔家倒也一直平安,可世人皆忌乔女克人之命,无人敢娶,导致乔女直至双十仍未嫁出。” 我心中顿觉悲哀,你说我要是早穿来几年也好啊,做个老姑娘也比嫁个男人强啊! 我问齐晟:“可我这已经嫁了的,怎么办?还能……休吗?” 齐晟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子没有休妻的……”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后来,不知怎地遇到了靖国公韩怀成,靖国公是个鬼神不惧的人,三媒六聘地娶了此女,婚后夫妻和美异常,正当世人皆称唯有靖国公这等杀气重的人方能降住此女时,靖国公却忽地暴病身亡了。” 我惊讶:“还真克夫?” 齐晟嗤笑一声:“克夫,克夫,不过是些乡野村夫的见识罢了。世人皆看到了靖国公的战绩彪然,谁人知乔氏在靖国公背后给了多少助力!” 我反驳:“可最终还是把靖国公克死了不是?” 齐晟看着我,淡淡道:“那靖国公并未暴病而亡,而是死遁而已。” 死遁,死遁,唉,我真的无法理解这事。放我那上一世,人们顶多会来个尿遁什么的,死遁这玩意技术含量太高,一般人都做不得。 我看着齐晟,琢磨着他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齐晟看着我,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片刻,许是都觉得有些怪异,不约而同地都转开了目光。 齐晟又轻轻问我:“你可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依旧是问:“您想听哪方面的?” 齐晟脸色平静,沉默不语。 我伸手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我今儿是真累了,殿下要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齐晟脸色终变了变。 我转身转得更干脆利落,果不然,人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齐晟的声音,他问:“你和乔氏女可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脚下顿了顿,转回身看齐晟,笑道:“太子殿下累糊涂了,乔氏是南杭人氏,我娘家就在盛都,怎么会是一个地方的人?” 齐晟默默看我片刻,忽地笑了,点头:“不错。” 我也跟着笑笑:“走了,明儿见。” 小样,想让我承认是穿越的?你还嫩点。 出了书房刚走没几步,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啪”地一声。我不由摇头,这一怎么就摔书的毛病可真是不好,得改! 回到睡房,绿篱却是不在,我正想问别的小宫女呢,绿篱便神神秘秘地回来了。 绿篱打发走了屋里的其他人,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都安排好了,这几日太子殿下若是去见江氏,自会有人来先报咱们。” 我听得心里一惊,转头看绿篱,心道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上道呢,哪里有这样整天惦记着捉老板奸的员工啊,这不是要连累我吗? 又听绿篱说道:“殿下都已陪着娘娘归宁了,却仍不肯和娘娘同房,心里岂不是还惦记着江氏那个贱人。往日里离得远便也罢了,今日离得这样近了,娘娘不可不防。” 我颇感无语,看着绿篱问:“你要防什么?” 绿篱一怔:“自然是要防那江氏。” 我又问:“为何要防江氏?” 绿篱很理所当然地:“娘娘啊!因为她勾引殿下啊!” “东宫里哪个不想勾引齐晟?”我问。 绿篱一下子被我问住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么多良媛、良娣的你不防,你防一个赵王妃做什么?”我问。 绿篱终于陷入了思考之中。 我一乐,只觉轻松。这女人啊,大脑和嘴巴一般只工作一样,你让她脑子动了,她那嘴就老实了。 刚美没两分钟,外面便有人小声地叫绿篱。 绿篱看了我一眼,告退出去了,一会后回来,脸色更不好,只急走过来附在我耳边说道:“太子殿下果然又出院了,进了那片竹林子。” 我也不由惊讶,难不成白天的话都白说了?关键时刻,齐晟还是让枪给指挥了? 那赵王呢?又被什么指挥了呢? 我这里刚想到赵王,边听外面宫女轻声禀道:“娘娘,赵王殿下求见。” 我一乐,好么,深更半夜,太子私会赵王妃,赵王求见太子妃。 好一出情感纠缠的大戏啊! 只是,那赵王来寻我做什么? 是诉苦,还是求捉奸? 既然来了,又这么近的住着,不见不合适。我只得让绿篱再帮着我把里里外外都穿戴整齐了,这才出去。 那赵王正在客厅里坐着,见到我来,起身含笑招呼道:“三嫂。” 嗯,挺随意的样子,估计以前也是和张氏熟络的。 我本有些防备着赵王,生怕他在提出要与我一同捉奸的要求来,可一见他这笑模样,心中又不忍有些同情,这样一顶绿色大帽子,是个男人都不想戴。 正琢磨着怎么开解安慰一下赵王,突听得赵王说道:“三嫂,前日里听人讲了些京中趣事,今夜里睡不着了,便想与三嫂说上一说。” 我摸不透赵王的心思,只得应付:“好,赵王请讲。” 本以为他是话里有话,一直提着精神准备从话里听出些什么来,谁知那赵王却是真真地给我讲起了京中各家宅院的琐屑之事:林御史家三公子新娶了赵翰林家的大女儿,婚后没一个月,两人便打起来了……有个富商一下子娶了七个小妾,还都是同时进的门,给大夫人敬茶的时候足足排到了门口…… 赵王的茶水一直在续杯…… 我想让绿篱去给我端些瓜子来…… 直到我再也熬不下去了,只得招过绿篱来耳语了几句,绿篱赶紧出去了,我又接着听赵王讲…… 过了一会儿,绿篱回来,凑近我耳边说道:“太子殿下已回来了。” 我精神顿时一阵,坐直了身体,看着赵王道:“殿下啊,时候不早了,今日就先说到这吧,咱们都回去洗洗睡了吧!” 第 14 章 赵王那张淡定悠然的面孔终于有了丝裂缝,看着我:“不早了?” 我点头:“确实不早了!” 赵王又问:“该回去睡了?“ 我又点头:“你若还有谈兴,我可让人请了太子殿下过来,你们兄弟好好……呃……交流一下?“ 赵王干脆利索地起了身,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改日再来和三嫂闲聊,今日先告辞了。” 我也心急火燎地往外送客:“那就不远送了,慢走,走好!” 我嘴里说着慢走,脚下却一点也不含糊,幸亏赵王走得也不慢,不然非得成了他送我之势不可。 前脚送走了赵王,后脚我就回房就趴**了,只觉得累得腰酸背痛。唉,张氏这小身板真是中看不中用,得练! 要说还是绿篱有眼力劲,没等我开口就过来给我按起肩背来。那小手按得地方都对,就是劲道小了些,我给她纠正了两次,她倒是记住了,可没按了一会儿,我又喊停了。 绿篱颇为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了一想,还是说道:“你找个大抱枕来给我垫上一垫吧。” 我看绿篱眼中还是疑惑,心道姑娘,看来你的胸还是小啊。 我用双手在胸前虚比了一比:“这……太硌的慌了……” 绿篱脸一红,抿嘴笑了笑,赶紧去拿抱枕。 我长叹一声,以前只看到了大胸美眉胸前的妙处,谁知她们也有说不得的苦啊…… 且不说下垂不下垂的问题,干活都是个累赘嘛! 唉……都不容易啊! 我感叹着大胸妹的种种不易进入了梦乡。梦中,我被一条菜青蛇引入了瓜地里,然后被瓜蔓绊了个跟头,正好摔在两个大甜瓜之上,硌得胸口生疼…… 奇怪地是梦里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琢磨着蛇代表着性暗示,一准是我太性压抑了。可是,这两大甜瓜是咋回事呢?…… 正冥思苦想呢,就听见绿篱的声音从天外传了过来:“娘娘,快起吧,今天是二姑娘的大日子,您可不能迟了。” 于是,我便又琢磨,二姑娘?五姑娘我以前倒是常麻烦的,这二姑娘又是谁呢? 绿篱急火火地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我这才醒过盹来,想起来二姑娘是那张氏的妹子,是与我那五姑娘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 同时也明白过来哪里有什么甜瓜,只不过是不小心又趴着睡了而已。 绿篱忙活给我梳洗装扮,我瞅一眼窗外,天都还黑着呢,心里便有了些起床气,嘴上虽没说什么,脸上却是带出些样了。绿篱却浑然未觉般,只边忙碌着边给我念叨着:“今儿是二姑娘的及笄礼,听说家中准备的很是精心的,也邀了很多达官显贵过来观礼……” 我精神顿时一振:“及笄礼?” 绿篱点头,往我那脑袋上插着凤钗:“办完及笄礼,二姑娘就可以许嫁了,也不知会嫁到谁家去,看看今日都有谁来吧……” 哦,我算是明白了,说什么及笄礼啊,原来是个上市通告啊,当着盛都满城的达官显贵宣布一下:张家的二女儿终于可以上市了……呃,错了,是终于成年待嫁了。 我终被绿篱装扮一新,然后作为最尊贵的女宾去出席二姑娘的上市通告,然后发现,张家二姑娘的及笄礼果真很盛大,二姑娘长得果真很美貌,到的宾客果真都很……达官显贵…… 济济来宾之中,赫然出现了茅厕君与上树君的潇洒身姿…… 我表情很淡定,内心却几欲蛋疼…… 恨不能问一句兵部尚书我的父,您究竟有几个好女儿,为何每个女儿都嫁给权贵…… 二姑娘小模样挺俊,小身条虽未长成,可那j□j的影子已是有了,以后少不得也是个尤物,只是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想到这,我瞧了瞧对面尚未婚配的茅厕君和上树君。 茅厕君也很淡定,我相信他那是真淡定。 上树君的表情看着也很淡定,但我觉得他可能内心跟我一样很蛋疼,因为他那眼神每每扫过桌上点心盘子里的桂花糕后,都会不由自主地再看一眼我。 你说,你这是想吃桂花糕呢,还是不想吃桂花糕呢? 正走着神,绿篱从后面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袖,用低低的声音道:“娘娘,您看看江氏那贱人,每次都出幺蛾子,瞧那狐媚样!” 其实,不用她提醒,我也早就看到了江氏。在那片花红柳绿金光闪闪之中,一身水绿色衣裙,脑袋上只斜插了支碧玉簪子的江氏,清新地跟棵水葱一般。 哎?她今儿怎么没穿白呢? 转眼看太子齐晟,他表情随也淡定着,可那眼神却不大稳当,总是围着江氏飘来飘去的。于是,我的心也便一直随着他的眼神飘着,生怕齐晟一个控制不好,再让枪指挥了人。 枪指挥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枪一直指挥着人! 唉,都是过来人,都明白的…… 更何况,今儿江氏那小模样的确挺招人的,我这只配枪套的,魂都颤了两颤,别说你一个带枪的了。 兄弟,你一定要挺住,挺住…… 我,相信你…… 就这样一直提心吊胆地等到礼成,男宾女宾分席了,我这颗心才总算全放了下来,开始有心思仔细打量满堂的女人们。 江氏暂且不说了,水葱一般的人物,我见尤怜。 二姑娘虽年少,却已见美艳之姿,好苗子一个。 其他的堂嫂堂妹之类的,也大都身姿苗条面容漂亮。 看来,张家的基因确实不错,这是不是要归功于“貌美善妒”的张家老太太? 我转头扫一眼右首的张家老太太,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视线转向了青春貌美的二姑娘身上。谁知就这样多余的一眼,却引来了张家老太太的注意。 张家老太太突然向我请求说,二姑娘思慕我这个大姐良久,今天又是她及笄的好日子,我晚上能不能下榻二姑娘的楚风馆,由二姑娘陪伴我一宿。 我一听都有点乐傻了,嘿,这老太太,怎么都和我想一块去了呢? 看张老太太瞅向我询问我的意思,我连忙点头应允,睡吧,睡吧。 谁知他妈这样一睡却睡出问题了。 我这里美滋滋地赶到二姑娘的楚风馆,青春貌美的二姑娘没见着,“貌美善妒”的张家老太太却在等着我呢! 张老太太全没了白日里对我的恭敬良淑,只板着那张褶子脸,冷声喝道:“跪下!” 我这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绿篱却已是麻溜地跪下了。 张老太太看我没动静,怒道:“是不是真觉得自己成了太子妃了,是娘娘了,就跪不得我这个老太婆了?” 我心里越发的诧异起来,绿篱却在后面偷偷地拽着我的裙角,小声地央求着:“大姑娘,大姑娘。” 我擦,这称呼还不如“娘娘”呢,那个起码听了多半年了,都听习惯了。 我勉为其难地撩了撩裙子,在张家老太太面前跪下了。 张老太太龙头拐杖往地上这么一戳,气道:“绿篱只说你落水受了刺激,脑子乱了,我看你倒不是乱了脑子,而是乱了心!你蠢啊,蠢得都不像是我张家的女儿了!” 我老老实实地垂头听骂着,心里却琢磨,这张老太太唱得这是哪一出? 张老太太义愤填膺地指责我道:“其一,你向皇家人妄求情爱,此为不明;其二,你竟拿皇嗣之事来陷害映月,此为不智;其三,你与那杨严在东宫之内玩笑,此为不端;其四,你身为太子妃,却放任东宫事务不理,此为不严。你这等不明不智不端不严之女,哪里是出自我张家……” 老太太上了年纪,牙口有些稀了,吐沫星子就在我眼前飘飘扬扬地落着…… 我垂着头听着,心道我这个冤噢,我比窦娥还怨呢。 只盼着老太太早点骂完,我也好擦擦我这一头一脸的吐沫星子。 谁知那老太太越说越气,说到后面气势非但不减少,反而愈加激昂起来。 结果,她这一激昂,差点把自己给激昂过去了。 张老太太刚刚骂到高/潮处,忽地没了动静,我这里抬头,正好看到张老太太直挺着身子往后仰去。亏得我反应快,上前迈一步伸胳膊就把她给接住了。绿篱从后面也紧跟着扑了上来,嘴里叫喊着:“老太太——” 我本来已是托住了张老太太,结果被绿篱这么一压,好嘛,三个人齐齐地跌向地上,我就说嘛,这女人,除了坏事,她就做不了别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张老太太垫到了最下面。三个人的体重,把张家老太太砸地吭了一吭,嘿!歪打正着,她愣是又缓过来了。 我和绿篱连忙把张老太太扶到**躺好,这回,张老太太的怒气也没了,只伸出手摸着我的手背,轻声说道:“傻丫头啊,你怎么就不明白,进了后宫的女人,情啊爱的就只是个虚想了,唯一有用的就是子嗣和娘家的势力啊!” 我手一哆嗦,差点把张家老太太的手给甩出去。 张家老太太却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半撑起身子逼近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丫头,你必须生下皇嗣来,必须!尽快!” 我强自忍耐着,垂着眼皮,装良善::“那太子不喜我,我有什么办法。” 张老太太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道:“他齐晟当我张家是傻子吗,别说是太子妃,就是许我张家后位又能如何?一个无子的皇后,说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张家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张老太太停了一停,我的心也跟着停了一停,又听得她继续说道:“我已让你父亲给齐晟过了信,你生子之日,便是我们张家助他齐晟上位之时!” 我擦!我刚才干嘛要去接你?直接摔死你了多好!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还有点神不守舍地。 绿篱也没什么话,一看就是有着心事,我忍不住多嘴问了一问:“绿篱啊,你这样愁眉苦脸为哪般啊?” 绿篱用她那双纯真的眸子看着我,很是忧愁地看着我:“娘娘,您要万一先生了公主,那可怎么办?” 我擦,我这刚刚自我建设的差不多的心理一下子崩塌了,满脑子只剩下了前世某位法号三俗的大师说过的一句话:一窝一个公主,一窝一个公主,最后一窝一气生了俩公主……等她想生太子的时候,皇上他……死啦! 第 15 章 唉!真正的一夜无眠! 归宁第三日,游园。 张家园子依翠山山势逐层升高,园内的景色与园外的自然山林景色溶合在一起,那是相当不错的,只是我昨日受的打击着实太大了些,又加上夜里一宿未睡,实是没什么心情欣赏这景致。 齐晟的脸色也不是十分明朗,我琢磨着是因为张尚书已经给他过了话呢,还是说江氏今没能来的缘故。 赵王终一个人落了单,说是江氏昨儿夜里受了些风寒,不能同我们一起游园了。 唉,我也颇有些同情江氏,你说天天大晚上的往紫竹林里跑,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啊! 本是张尚书领着大伙一同游园的,可游着游着这人群便分作了几堆,前前后后拖拉了老长。 我回头看看那落在最后面的羞羞答答的二姑娘,再看看窜在最前面的猴一般的上树君杨严,忍不住对“导游”张尚书深表同情。 带着这么一伙子无组织无纪律的“团员”,您老,辛苦了。 许是那江氏不在眼前,齐晟的眼光没了着落,便时不时地往我身上落了。 绿篱在一旁看得惊喜异常,每每地边用手轻掐我的手肘来提醒我:“娘娘,娘娘,太子殿下又向您这里看过来了!” 我面上仍坚持淡定着…… 唉,我说绿篱,你能别掐了吗?他每次看过来的我那**都忍不住一紧,你说我能不知道吗? 一旁相伴的大堂嫂白氏瞧出我脸色不好,忙低声询问:“娘娘可是觉得乏了?” 我这里还未说话,她又极伶俐地指着西边一处院落说道:“那边是凝翠阁,虽简陋了些,可却胜在幽静,娘娘若是不嫌,我领了娘娘过去歇上一歇。” 我斜着眼睛瞄白氏一眼,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一点点,长得倒是真不赖,只是这眼睛太晶亮了些,不如纯纯的二姑娘可人心。 转念一想,她就是长成天仙样,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罢了,随她去吧! 趁着张尚书向齐晟等人讲解园中景致,我一手拉绿篱一手拉着白氏,悄摸摸地往凝翠阁方向溜,倒是没惊动什么人,只齐晟淡淡瞥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移开视线继续听张“导游”的解说。 还好,还好! 刚摸到无人处,白氏便捂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道:“哎呀,大姑娘还是这样调皮,哪里有点做娘娘的样子!” 我顿时无语。 绿篱忙对白氏说道:“我们娘娘夜里没睡好,大奶奶赶紧让人给打扫个清静点的地方,好让我们娘娘眯一会吧。” 白氏又是笑,一迭声地:“凝翠阁里一早就备下的,我带娘娘过去就行。” 凝翠阁里果然是一早备下的,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诸物精致,就是这香薰的太过浓了些,直熏得的我头昏脑胀恶心作呕。我这里刚要开口叫绿篱将门窗都打开散散味,就听白氏娇声说道:“因这香是娘娘出阁前最喜欢的,特意叫人提前熏上了,不知可还合娘娘的意?” 我屏着呼吸点头,暗道:得!既是出阁前最喜欢的,先忍着吧。 当下白氏告退出去,绿篱替我铺好了床铺收拾利索了,也自去门外守着了。 我本想睡觉,可香熏得我在**翻来覆去死去活来,可愣是睡不着!只得起来,看一眼前门,再扫一眼后窗,我果断地选择了后窗。窗子只一打开,立刻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我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觉得又活过来一般。 屋后不远便是一大片绿柳环绕的荷塘,现在虽未到荷花盛开之时,荷叶却已是婷婷满塘,果然不负凝碧之名。 我探出身瞅瞅四处无人,直接跳窗而出。 荷塘边上还停着几叶小舟,估计是给人游玩用的。可我天生秤砣体质,又不会操船,属下水容易上岸难的主,便没敢动那小舟,转而向柳林中而去,择了花丛后一隐蔽之处躺了,正打算好好眯上一觉,可老天偏生要搅我安宁,我这里正睡得迷瞪,便听得有人说道:“……若要看荷,再等一个月来最好,那时才是荷花最盛之时。” 是个女子声音,含羞带怯温柔婉转,我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有这等声音必然是个美人。 一个男子低低嗯了一声,却未说话。 我肚中暗骂:sb,这个时候哪能“嗯”! 果然,那女子没了下言。 我心中更是气急,哪里有这样泡妞的!好歹也应说一句“人比花娇”。 这样一气,反而醒过盹来,发现自己依旧在那花丛的荫凉处仰面躺着,四周哪里有什么人声! 难不成在做梦? 正疑惑间,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张人脸,吓得我一惊,细看了看竟然是一脸淡定的茅厕君。 我愣了又那么两三秒钟,然后不露痕迹地将一直翘着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又琢磨着这样四仰八叉地躺着也不太好,于是就又侧了侧身,可等侧过身来才发觉这个姿势更是不妙…… 我也纠结了,这到底要换哪个姿势才能既庄重又文雅? 许是茅厕君也看出了我的纠结,往后退了两步,终于开口道:“还是坐起来吧。” 我从谏如流,立马翻身坐了起来,然后就去抓茅厕君的小辫子:“刚才过去的是你?” 茅厕君点点头:“二姑娘陪我来看看荷。” 啊!果然是二姑娘! 孤男寡女郎情妹意……别想歪了,我说得是茅厕君和二姑娘。这种情形,他要是都不做了她,他一定不是爷们儿! 我开始不露痕迹地打量茅厕君,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出个树枝草叶什么的来……结果,他身上一点没有,我身上倒是沾了不少。 我赶紧低头择身上的草叶子,边择边问茅厕君:“你对二姑娘有意?” 茅厕君在我身旁坐下,答:“还好。” 我又问:“想娶她?” 茅厕君想了想,轻声道:“想。” 我提醒:“那得赶紧下手!” 茅厕君没回音,静默了一会,轻声问我:“你在为什么事犯难?” 我一愣,转头看向茅厕君。 茅厕君淡淡笑笑:“你睡着了都皱着眉头,必是有心事为难。” 这话说的,好像你看了我多长时间似的!我想了想,反问茅厕君:“你说是性命重要还是**重要?” 茅厕君被我问的一愣,思量了片刻答道:“世间有人爱菊胜过性命,可是菊可再开,人无重生。” 我听得有些囧,果然有太多代沟,交流有碍! 干脆也不再理他,只低下头专心地择身上的草屑花瓣,正已择了个七七八八,伸手捏腰带上散乱的花瓣的时候,身旁的茅厕君突然站起身来,淡然唤道:“三哥!” 我手一哆嗦,不止把花瓣捏下来了,连带着腰带都扯开了些。 我抬头,正好迎上齐晟的视线。我只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坏了,咱们好歹也做过二十几年爷们,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他喜欢不喜欢你是一码事,可你爬不爬墙却是另一码事了! 我擦!不会被逮去浸猪笼吧?不过我好歹也是太子妃,估摸着也不会那么野蛮,顶多一杯毒酒了事…… 哎?这有什么区别吗? 齐晟眼神虽冷,语气倒是平静,说道:“张放在寻九弟,九弟快些过去吧。” 茅厕君听了,向齐晟告辞,又转头向我揖了一揖,这才离去。 待茅厕君走远,齐晟也转身而走,我明白他要是就这么走了,我早晚得喝毒酒不可,于是一个鱼跃从地上蹦了起来,上前两步伸手去抓齐晟肩膀:“别走!” 齐晟肩膀微沉,一下子从我手中滑开,转回身冷冷地看我一眼,拂袖再走。 我急忙在后紧跟,也不高呼什么“你听我解释”的废话,不管齐晟听与不听,我只管直奔主题:“我们俩之间没事!不小心碰到的,我想避开人在这眯一会,结果撞见他和二姑娘的j□j了……” 齐晟理也不理我,只在前面走着,眼看着前面就要有人了,我一时也急了,叫道:“我擦,我有那么傻吗?我就是要偷也不偷他啊!紫竹林里那么好的地,赵王现成的人,我犯得着……” 齐晟的脚步终于停下了,我也赶紧用手捂住了嘴。 齐晟转回身冷冷地看我,我想了一想,试探地:“最后那一句不算,我再重来一遍?” 齐晟冷哼一声:“张放已是和我提了,你回去告诉言氏,不用等她临闭眼前,我会尽快让她看到个重孙!” 齐晟说完就走,我立在原地想了又想,忽地一下子明白了,我擦!他这意思是要尽快和张氏xxoo? 我一时觉得天昏地暗,雷霆阵阵。 魂不守舍地回到凝翠阁,绿篱正因找不着我急得团团转,见到我回来直念菩萨保佑,然后惊喜万分地告诉我:“娘娘,殿下派人传了话,晚上要宿在娘娘房中……”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只知道在我头顶响了许久的天雷终于劈了下来…… 是屈辱的活着,还是庄严的死去? 这事真他妈让我纠结! 我想了又想,纠结了又纠结,终于用司命星君的话劝服了自己。于是,我终于痛下决定…… 我还是屈辱的活着吧。 司命星君他说:你本就应投了这个女身的…… 回凤仪院的时候碰见了江氏,许是她也知道我今天晚上要了,看我的眼神很是怜悯…… 我真想抱住她痛哭一场,要是能换成和你睡,那该多好! 要说还是绿篱知我心,知我心慌,不等我吩咐就早早地备好了美酒,又交代我:“娘娘,您等着,我再去端几个小菜来。” 我心道,壮胆的酒,哪还用得着什么酒菜啊! 我在桌边坐下,一杯紧着一杯喝着,只想赶紧醉倒了往**一倒,两腿一分,赶明天醒来的时候什么事也完了。 我这里还喝着,绿篱端了几碟小菜进来,看见我正口对着酒壶喝酒一下子就急了,两步冲过来,劈手来夺我手中的酒壶,急道:“哎呀!娘娘,您怎么自个喝上了?” 我口齿有些不清:“你这不是老不回来嘛!” 绿篱见我醉的迷糊,气急:“您喝怎么多酒干吗!” 她这语气,让我想起了我那上上任的女朋友,每每我喝多了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骂我…… 我忽地悲从心来,一把抱住绿篱,喃喃:“我害怕,我害怕……” 有人问:“现在不怕了?” 我摇头:“不怕了,不怕了……” 那人又说:“那就睡了吧。” 一听见“睡”这个字,我一下子亢奋起来,伸手推开绿篱,猛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一脚踩上凳子,把手中酒壶用力往桌上一磕,用半拉破酒壶指着那人叫道:“睡?我倒看看谁他妈敢睡我!” 第 16 章 屋子里一片冷寂,我觉得头越来越晕,有点天旋地转起来。我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天地照常转着…… 一个娇俏的身影向我扑了过来,高呼着:“娘娘——” 手里的半拉酒瓶被人夺了去,我转身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嗯,又香又暖,又细又软……是绿篱,我终放了心,闭上眼笑道:“绿篱,还是咱们俩……睡了吧。” 说完,我一手沿着绿篱柔美的曲线下滑她的膝窝,用力一抄,绿篱纹丝不动。 唉,绿篱啊绿篱,你真该减肥了,看着瘦,分量可真不轻。不过,我知道决不能对着女人说胖的,哪怕丰满也不行,于是,我挺明白地选择了闭嘴,只又努了把劲……绿篱惊呼一声,终于被我掀翻,顺便也把我拉倒在地上。 我哈哈大笑,笑声未止,身体一轻却被抱了起来。 哎呀呀,女强男弱可不好,于是我反攻,趁着绿篱将我往**放的空当,一个千斤坠把她拉倒,就势翻身将她压在下面,用手摸着她的脸蛋:“宝贝,我疼你……” 绿篱初时并不回应,我只当她害羞,俯身从她额头轻轻吻起,流连着往下,时轻时重时缓时急,待吻到唇上时,她终于有了点点反应。 我暗笑,亲舔啃蹭,摸捏揉掐……十八般手艺轮番上阵,不一会功夫就将绿篱扒了个精光。待到两人j□j相对,我的手抚上绿篱的胸,顿时大失所望。 哎呀!被这丫头骗了,这哪是水蜜桃啊,分明是葡萄干嘛! 不过,咱们是有素质的流氓,断不可以伤害美眉的心灵。 于是,我趴下去亲绿篱的耳侧……哎?胸部摸起来不大,触感还是很有料的嘛! 起身,再摸,还是葡萄干……趴下,一蹭,又是水蜜桃……如此折腾几次,我原本就眩晕的脑袋,更糊涂了。 到底是葡萄干还是水蜜桃? 我疑惑地看向绿篱,重影之中,绿篱的脸也大了许多,已是眉头轻皱,香汗淋淋……背上的手忽地用力,一阵天旋地转,绿篱竟然反客为主,将我压在了身下。 我喜欢自力更生的美眉! 被男人压是一种悲惨,但是,被美眉压却是一种幸福,于是,我幸福地躺下了,头枕双臂,冲着绿篱低低地念着:“eon,baby!” 绿篱受到我的鼓励,更是热情起来,俯身冲我亲了下来……我闭着眼,很享受。只是,绿篱美眉,你是真的该减减肥了…… 哎呀,要压死我了!我的手终于枕不住了,只得抽了出来去推绿篱。 哎?怎么又成了葡萄干了? 哎呀!现在不是葡萄干和水蜜桃的问题,而是,绿篱,你太沉了,压得我上不来气了!只得喘息着提醒:“轻点,轻点,别激动……唔,唔……别啃,别啃,错了,错了,是坐着,坐着,不是这样……唔唔……这样进不去的啊!……啊!别撞……会撞折的……啊!!” …… 世界终陷入了黑暗中……我又开始做起了梦,这次,没有菜青蛇,没有大甜瓜……只有无边无际的大海和颠簸不止的小船…… 再睁开眼时,屋里还是黑的,虽看不清,但凭着感觉我知道身旁是躺了一个人的,我闭住呼吸,伸出手,手指沿着柔滑的绸缎向那人身上慢慢摸去。 先碰到的是手,掌心温热干燥,手指修长,骨节明显…… 这不是绿篱的手! 我噌的一下子从**弹坐起来,惊愕地“看”着那人。 那人没动地方,依旧静静地躺着。 除了太子,谁还能在太子妃的**如此镇定? 我还有点不死心,颤着声问:“你……?” 齐晟没回音,过了片刻后突然叫:“掌灯!” 床帏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外面就亮了起来,红润的光透过帐子照进来,我看清了床里面躺的果然是披头散发的太子齐晟。 我有点呆了,没什么反应。 齐晟缓缓坐起身来,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遮住些他硬朗的线条,昏暗的光线下看过去,这小子的确长得很俊。 可是,再他妈俊也是男人啊! 我气急败坏地跳下床来,从床边的衣服堆里摸了条裤子就往身上套,待套上了才发觉这裤子又肥又大,我擦,这是齐晟的裤子。于是,我又他妈手脚利索地脱了下来往**一扔,弯腰去翻找我自己的衣服。 我竟然让一个男人给上了,我竟然上了一个男人,我竟然……一时间,我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实在不敢回头看**的齐晟,腰带没系好就奔出去了。 一出门就撞到了绿篱身上,那丫头很激动,上来用力地抱住我,把嘴贴到我耳边低语:“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我被绿篱抱着,挣不脱,逃不掉,欲哭无泪。 绿篱脸红红地:“娘娘,奴婢给您备了香汤,您泡一泡身子就不痛了。” 我真想对她喊:泡p啊!老子身子不痛,心痛啊! 浴室里水雾氤氲,我垂着头泡在浴桶里,表情很不淡定! 绿篱替我轻轻地擦着身体,时不时地就要捂着嘴偷笑一下。我知道她在笑些什么,我脖子上和胸口上都有吻痕,星星点点的,绿篱每偷瞥一眼都会羞得满面通红地低下头去。 我擦,齐晟真是个畜生。 绿篱的眼光又一次扫过我胸前,又抿着嘴低下头去。 我实在忍不住了,问:“真这么好笑?” 绿篱赶紧跪下了,指天发誓:“奴婢绝不敢笑娘娘,奴婢是替娘娘高兴!”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迁怒绿篱,于是闭嘴,闭眼。 泡完澡回到内室,齐晟竟然还在。我下意识的便要转身,忽地想我为什么要跑啊?我怕他什么啊?反正上也上了,也就这么一次,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个屋檐底下的,我又不是大姑娘,又不是贞洁烈女……好吧,我心里还是有点乱套。 不过,我终究是转回了身,看向齐晟。 他头发也湿乎乎地披散着,看样子也是刚洗完澡,领口还没掩好,露出紧致结实的麦色胸膛,还有斑斑点点的红色瘀痕,比我身上的要多的多,多的多…… 我愣了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好嘛,原来我比齐晟还畜生!就当扯平了吧。 我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看向齐晟,问:“你打量够了没有?” 齐晟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我。 我决定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殿下,咱们得好好谈一谈,今儿晚上这事呢,我想咱们两个都不怎么喜欢,只此一回也就够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齐晟突然问。 他又回到了老问题上,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话,告诉他实话又会怎样。突然间,我有些恶毒地想,如果我告诉他,太子殿下你刚才上了一个男人,他会是什么反应? 第 17 章 齐晟仍在盯着我,目光鹰隼般锐利,只是再配上胸口的那些斑斑点点的红,突地就没了气势。 他见我目光落在他的胸前,下意识地掩了掩衣襟,然后好像又觉得这个动作太没气势了,便又松了手,仍盯着我冷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突然间很愤怒,我擦,你上完了,爽完了,又来问我这个,你上之前怎么不问清楚呢? 一时我也不想和他来什么开诚布公了,只是答道:“张氏!太子妃张氏!” 对待这种sb,说多少话都是白费口舌,他只会捡着自己想要的听。 齐晟低低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 我心中陡然一惊,呀!他怎么知道? 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惊讶,齐晟的眸子更黑更深,蕴起更多的怒气。 我颇有些无奈,只得问齐晟:“你到底想要个什么答案?” 齐晟被我问的一怔。 我又接着说道:“我说我是张氏吧,你不信,我若是说不是张氏,你就信了?再说,我是不是张氏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的太子妃是张氏不就得了?” 齐晟更愣。 我很想告诉他,兄弟,这胸大呢,不代表就一定得无脑,头发长呢,见识也不见得就短了,你别太小瞧人了。 于是我又威胁道:“楚王已有意求娶我那妹妹,您别整天琢磨我到底是不是张氏了,还不如琢磨一下该怎么做才不会让张家舍弃了你。” 齐晟神色已是恢复了冷漠,嗤笑道:“张家舍弃了我,便也是舍弃了你,你又有何得意之处?” 我心道你别吓唬我,我还真不是厦大毕业的。 我盯着那齐晟,不急不缓地答道:“殿下您坐了帝位,我不过一个不得宠的皇后,还时时碍着别人的眼,怕是长命不了,您坐不成帝位,凭张家的势力,留我条命怕是也不难,不就是寡妇嘛?您放心,我一定能给您守住,别的事我不敢说,偏这事我可以和您保证!” 齐晟剑眉扬起,显然是已动了怒,我欺他不敢杀我,只是挑衅地看着他,怎么着,兄弟,你现在有胆和张家决裂吗?如果你有这个胆,你至于白天刚听了信,晚上就赶着来睡我吗? 齐晟看我半天,却突地笑了,就嘴角往上挑的那种,又奸又诈,看得我心里一阵发凉。 齐晟从床边站起,走到我身边站定,低头俯视我。 这姿势真他妈让我觉得不爽,于是我便想站起身来和他对视,谁知刚一起身就被他一把搂了过去,用手捏着我的下巴抬了起来。 我一时被雷得呆了,没了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齐晟的脸缓缓地贴近,在离我脸只有一指的距离时停下,轻轻吐着气说道:“你知道我怎么做张家就不会弃我了吗?” 齐晟的手指在我脸侧划过,顺着脖颈往下,在锁骨处稍稍停了一停,挑起我胸前的衣襟…… 我擦!他敢调戏我! 他把老子当女人调戏呢! 我气得晕了,身体都隐隐抖了起来。我想,是先揍他脸一拳,还是先给他下面一脚? 齐晟嘴角却挑得更高,不屑地笑了笑,收回了手,拂袖而走。 我愣愣地站了片刻,提起已经握紧的拳头看了看,有些后悔。 第四日,回宫。 齐晟与我不约而同地都穿了衣领稍高,裹得比较严实的衣服,两人见面对望一眼,齐晟冷冷地别过了头,我想过去抽他几下。 绿篱攥了攥我的手,我忍下了,只冲着齐晟的背影竖了竖中指。 张家阖府上下在门外送齐晟与我,当着张家老少爷们的面,齐晟牵起了我的手,我下意识的往回抽,没**,这小子攥得还挺紧。 赵王夫妇,茅厕君,上树君等人得在我们后面走,所以也在门口站着送我们,齐晟的目光落在江氏身上时,攥着我的手松了一松。我转头也看向江氏,今又没穿白,而是身月白衣裙,春风之中轻柔的衣裙随风摇曳着,翩翩欲仙。 我凑近齐晟,故意恶心他:“哎?你看看,江氏这一身谪仙般的衣裙下面,会不会也是桃花点点?” 齐晟转头看我,眼神凌厉如刀。 我偏不怕死地激怒他:“赵王和江氏眼下都泛着青呢,估计得折腾的一宿没睡!” 齐晟的手指发力,将我的手骨几欲攥折,我忍着疼,咧着嘴笑着。 齐晟也凑近我,贴到我的耳边:“你别觉得有张家在,我就不敢把你怎样。” “那你就把我怎样了啊,赶紧休了我,要不就干脆杀了我!”我激他,我昨夜也是想了一夜,对于齐晟,不能总是这么惯着哄着,他本就瞧不起张氏,我若是再伏低做小,即便以后他真让我做了皇后,也非得踩死我不可。 我得让他看到我的价值,就如同你得让你的老板看到你的工作能力。 我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着,脚下却都是不停,车驾前,齐晟一脚踹开了趴伏在地上当脚踏的内侍,双手一举将我举到车上,自己也跃上车来,这才低声冷笑说道:“不休你不杀你,你当我就没法了吗?” 说完,手在我胸前一拍,我便仰面倒入了车内。 齐晟也紧跟着进入了车内,我立刻便想,如果你他娘得再敢上我,我就弄死你! 齐晟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仰面半倒着,用手肘支着上身,全神戒备地盯着齐晟,誓与贞洁共存亡! 结果发现,是我思想太邪恶了,人家冷冷看了我几眼,就从我身边过去了,显然没打算搞什么车震门…… 我怔了一怔,随即便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想想也是,只要不是心理扭曲兴趣变态,没人愿意玩霸王硬上弓的,咱是男人,咱了解这个,一个不好被伤了根本,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齐晟见我笑,又瞥了我一眼,没说话,从壁柜里掏出本书来,又低下头看了起来。 我心道这车晃悠地这么厉害,你就看书吧,早晚看成近视眼不可!嘿!我还偏不提醒你! 车驾又慢慢腾腾地从翠山往盛都皇城走,这一路上,齐晟话又少了起来。我觉得很是怪异,觉得车内的齐晟和车外的齐晟简直是两人一般,难不成这小子还有性格分裂症? 想到此,我又开始戒备起来,生怕这小子一时兽性大发再扑我个措手不及。 我一路提醒吊胆地防备着,齐晟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只倚在车厢一角悠然地看书。我肌肉紧张太久都有些木了,到后面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小幅度地挪了挪屁股。 齐晟漫不经心地挑了我一眼,扯着嘴角不屑地笑笑,没搭理我。 车驾到了进盛都入皇城,直到了东宫外才停下。齐晟起身下车,到车门处突回头来了一句:“你可知道我若是死了,你这寡会如何守?” 我被他问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更别说回答了。 不过齐晟像是也没打算让我回答,只是冷笑一声,迈下车去,待我被内侍扶下车,齐晟的身影早就远了去了。 我这里满心疑惑,刚回到自己殿里,还未来得及问一问绿篱这寡该如何守,院里就来了太医了,殿门也未入,只在院里站了站,就给我下了结论。中医术语咱不需再重复一遍,简单说来就是我得在殿里修身养性,外加清淡饮食。 我擦,齐晟你大爷的!望闻问切也不是这个望法吧?明显是在整我! 绿篱眼圈又红了,一个劲地问我:“娘娘昨夜和殿下还那样恩爱,今儿这是怎么了?” 我本没事,一听“恩爱”那两字,差点被嘴里的一口茶呛死过去。 绿篱看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只当我是悲苦难言,忙用手绢来替我拭泪,便擦边劝:“娘娘且放宽些心,凡事自有转圜的余地。” 我抓住绿篱的手,有苦难言,心道:丫头啊,你怎么会懂,他们这是死活要把我往弯里掰啊! 第 18 章 院门紧闭,我又过上了禁足一般的日子。 只是,这一次比起上次禁足来还要熬人。出不去门便也罢了,反正外面天又热,出去了也没什么好娱乐的……可是,咱能不能别总青菜豆腐的给我上?我不好歹还是个太子妃呢吗? 只不过吃了三天,我脸都要绿了。 老夫子还说过呢,食色性也。我这副身板色是色不了了,难道还要把我的食也给断了? 我趴在凉榻上,有气无力:“绿篱,我想吃肉……” 绿篱在一旁给我打着扇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娘娘,您再忍得几日吧。” 我想了一想,终于决定不再和齐晟耗下去了,于是吩咐绿篱:“给我梳个头,找身衣服来穿吧,咱们去找齐晟。” 俗话讲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总这么和老板对着干,没好果子吃。 齐晟正在他院中练剑,烈日之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衫贴在了身上,勾勒出他肌肉结实的臂膀,看得我一阵眼红,暗骂果然是sb,这么大的日头,练剑也不知道找个荫凉! 齐晟一套剑法耍完,收了式立定,早就侍立在一旁的小宫女们忙都围上前去,接剑的接剑,递水的递水,更有人踮起脚小心地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雄性荷尔蒙弥漫的整个院子都是,勾得身边的绿篱都要红脸了。 我很生气,想炸毛! 齐晟轻抬了抬手,四周的宫女内侍便都垂着头退了下去,绿篱无奈,也只得跟着下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一脸不担忧地瞅着我,用眼神无声地告诉我:娘娘,您一定要忍住啊,不然,晚上咱们还得接着吃豆腐青菜啊! 为了有肉吃!我忍! 齐晟这才回头看我,用漫不经心的强调问:“病好了?” 齐晟,你大爷的!我在心里骂完了,这才回答:“好了。” 齐晟不冷不热地:“只三天就好了?” 我不能抽他,我不能抽他,我不能抽他……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才把这口气咽下去了,点头:“嗯,就三天。” 齐晟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好做你的太子妃!” 是,我一定会好好做我的太子妃,我以后还要做皇后,然后……总有一天会废了你做太后! 刚吃上肉不过两日,便到了宫中举行击球之礼的日子。 击球本是军中之戏,是训练骑术与马上砍杀技术的最好手段。成祖起兵夺得帝位之后,便定下了每年五月赛球的规矩,并要求皇室子女皆要参加,为的便是天下承平不忘练武,又说成祖武定天下,本人就是击球高手,乘骑精熟,驰骤如神。 更是有野史记录了一段成祖在军中与将领兵士同场击球的场景,成祖一人一骑来往奔驰间如风驰电掣,破门无数,引得士兵高呼万岁之声震天,就连当时军中统帅麦穗也只能望成祖而自叹不如,唯有其身侧一覆面亲卫能勉强与成祖一较…… 我当时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就想,那麦穗未必不及成祖,只是人家深谙职场之道,不然又怎会做到全军统帅的位置,反而观之,那个连脸都没敢露出来的亲卫,就太嫩了! 说了这许多击球,其实说白了,就是打马球。 要说这项运动,我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咱以前只是属于普通小市民阶层的,马在电视上没少见到,要是牵到我面前来让我骑一骑,倒是有些胆颤了,更别提让我骑马上和一伙子人追着个球跑了……如果换做是用腿跑的足球,咱们倒是敢上场和他们踢上一场。 绿篱一腔热情地给我精心准备着击球的装备,我很是苦恼,试探地问绿篱:“我能不能不上场?” 绿篱回头看我,眼睛瞪得老大:“那怎么行?娘娘乃是东宫之首,怎能不上场?再说,咱们老太爷可是江北军中赫赫有名的拼命张郎,骑术精湛,一人一骑一刀杀得鞑子闻风丧胆,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娘娘是将门虎女,万不可坠了张家的名头!” 万不可坠了张家的名头! 唉,我压力好大!看绿篱这样认真的模样,我真不忍心告诉她,你家娘娘现在连骑马都不会了…… 我矛盾着,要不要把这个情况汇报给“老板”呢? 他若是知道了这个情况,又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突然间,我有些期待。 击球赛的前夜,我特意去齐晟殿中寻他,很是琢磨了一番,然后用很是委婉的说辞告知了他这一情况。 齐晟手中还拿着代为批办的奏折,抬眼看着我,脸上波澜不惊。 我不由得叹一声好定力! 齐晟却忽地摔了手中的奏折,从书案后站起身绕过来,二话不说,扯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最烦大男人之间这样拉拉扯扯的,又被齐晟拉得踉跄,连忙叫道:“哎!你撒手!这叫什么样!” 齐晟头也不回,只是低声不耐烦地吼道:“你闭嘴!” 说完又转头冲院中的内侍喊:“备马!” 那内侍见齐晟面色不佳,自是不敢耽误,连忙在前面一路跑着去叫人备马。 因齐晟好武,东宫内专辟了块场地给他用,待齐晟将我拉到东宫内角的练武场之上时,已有两匹骏马候在了那里。 内侍都被齐晟打发了出去,练武场上空无一人。 我立刻便明白了,这小子要玩夜训啊! 夜半天黑,马已困乏,这太……太容易出事故了啊! 我看向齐晟,劝:“能不能明早再学?” 齐晟冷着脸,只一个词:“上马!” 我无奈,牵了缰绳,正想学着电视里那样上马,却又被齐晟叫住了,我回头看齐晟。 齐晟冷声说道:“把外裙脱了!” 我一怔,脱裙子?你这是要我上马,还是你他妈想上我? 许是我的眼神把内心的感情透露的太明显了些,齐晟黑了脸,怒道:“穿得这样麻烦,如何骑马?” 我恍然大悟,连忙跑到场边,麻溜地把身上碍事的都脱下来丢到地上,只穿小衣与小裤又一溜小跑着回来,抓着缰绳,扳着马鞍就要往马上爬…… 姿态虽然不够潇洒,不过也总算坐上了马,我挺直了腰背,得意地回望齐晟。 齐晟呆呆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精彩,难以描述。 我琢磨着,他是没见过我这么……爽快的? 我抖了抖缰绳,问齐晟:“咱们……开始?” 一夜苦训,终换来骑术精湛……这是做梦呢!没听说学骑马一晚上就能这样的,我自问体能技巧都不差,也达不到那个高度。 不过,倒是也能纵马跑上一跑了,但是纵马奔驰与弯腰击球这两种高难度动作,分开了做是都会了,但若是结合在一起,我就没那个胆量了。 毕竟,临阵磨枪磨出来的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齐晟心中虽急,不过面上却没说什么,毕竟我这一晚上能速成这样子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临天明,齐晟才说了句:“暂且这样吧!明日找个借口不要上场了!” 我自己没本事,没什么好说的,老实地听话。只是下马的时候才发觉不只腰和屁股都麻了,两条大腿也是磨得生疼,摸了摸竟然沾了一手的血。 我擦!竟然磨破皮了! 我连吸了几口凉气,叉着腿往场边走着去穿衣服,刚走没两步,身子突觉一轻,便被齐晟从后面抄了起来,然后身子在空中被他一转,大头往后一趴,竟然被他扛肩上了…… 我急了,这又他妈的玩哪一出? 我喊:“你他……” “你闭嘴!”齐晟冷声道, 我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选择了闭嘴。 齐晟将我脱地上的外裙用脚勾起来,往我身上一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我撑起身来辨了辨四周的景物,他这是往我……寝宫走? 绿篱在殿里守着灯还没睡,眼看着我被齐晟扛进来,吓得小嘴都结巴了:“殿殿……殿下!” 齐晟二话没说,把我往**一扔,扭头走人。 绿篱待他走了才回过神来,飞身扑到床边看我,见我裙上都沾了血,眼泪哗地一下子就下来了,咬着唇哽咽着:“太子殿下,太,太,太……” 愣是没说出齐晟太怎么来! 我猜测地:“太好?” 绿篱泪流满面地摇头,跟拨浪鼓一样。 我又猜:“英俊?” 绿篱还是摇头。 我又试探:“s……” 我没说完,我琢磨着绿篱不会用这个词。于是我又改了口:“禽兽?” 绿篱抱着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娘娘,我这就去给您备水,你先净身会好受一些……” 看来就是这个词了! 绿篱哭着从床边爬起来,双手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紧忙着要去给我备热水,我自己也觉得身上汗湿湿地确实难受,便由着绿篱去了。 没一会,绿篱便叫人抬了浴桶进来放在帐外,自己又进来搀我。 我摆手:“不用搀我,去给我找些伤药来,一会我擦擦。” 大浴桶里热水这么一泡,嘿,这个舒服啊,我泡着泡着都迷糊起来,只是想睡。 绿篱还时不时地抹抹泪,我几次想哄哄她,不过见小姑娘眼圈红红的样子甚是可爱,再加上的确是累了,还真没劲哄了。 洗完澡出来擦了药,爬**睡了没一会天就亮了,绿篱趴床边温柔地问我:“娘娘,今儿不去了吧,就说夜里受了风寒好了。” 我却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大叫:“去!当然得去!” 不去,怎么对得起我一晚上的辛苦? 球场设在宝津楼前,老大一片绿茵地,东西两边分别竖大木为球门,门高一丈有余,顶尖刻有金龙,下部设石莲花座,看起来很是气派。 皇后陪着太后,带着后妃们都在宝津楼上,而大臣兵士等则围在场地四周。 场中球队分作两支,各有十六人,一队黄衣,一队绿衣,除了皇子皇女、天潢贵胄就是朝中俊才、军中新贵。 我瞅着身上的这一身黄衣,再瞅瞅对面的茅厕君与上树君的一身绿,心中颇感欣慰。 这等场面,自然是由皇帝开球。 皇帝骑马上场,鼓钹齐鸣,众人策马各至其位。 上树君专门从一边跑过来,笑着告诉我道:“嘿,可要好好露一手,让咱们看看娘娘的本事!” 我没说话,默默点头。 茅厕君与我错身而过,微微一笑,温声嘱咐:“小心些。” 我依旧是点头。 齐晟从我身边走过,冷着脸低声吩咐:“跑上一圈就下场!” 我还是点头…… 赵王与那江氏并辔而行,路过我身旁时还未有所表示,我已是习惯性地先点了点头。 赵王稍一愣怔。 江氏轻轻地笑了笑。 我一时顾不上这许多,一手提缰一手握杖,只专心等着皇帝开球,然后……策马追着球跑上一跑,然后就……找借口下场! 正全神贯注间,绿篱忽在场边叫了我一声。我转头,绿篱用双手拢在嘴边,对我喊了一句:“娘娘必胜!” 我顿时无语,再转过头来,那边皇帝却已是开出了球。 就这么一打岔,我连球也看不着了。没办法,看哪人多就往那跑吧。好容易追到球附近,球却被齐晟得到了,他连击几下,然后一个大打将球击向远处,从我身旁经过时低声怒道:“下场!” 我点头,刚往旁边一让,刚好与旁侧疾驰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人再急忙勒缰却已是不及…… 我滚落下马时还在想,得!这回总算可以名正言顺的下场了! 那人急忙从马上滚落下来,护着我躲至一旁,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已经有些发白,只急声叫着:“娘娘,娘娘!” 我咬着牙忍着疼,仔细地打量了下这人。 左翊卫将军贺秉则,没错,老子撞得就是你! 第 19 章 左翊卫将军贺秉则,没错,老子撞得就是你! 贺秉则,人说“少骁锐,便弓马”,其父贺良臣,曾因军功位而至上柱国,现任中书侍郎。 名副其实的,真正的官二代! 贺秉则单膝跪在地上,双臂张开在我身侧,想护卫却又不敢碰我,只一脸紧张地看着我,问:“娘娘,可有伤到了哪里?” 我肩膀子先着得地,摔得生疼,这会却是强忍着,只面带痛苦地说:“没事,胳膊碰了下。” 贺秉则一听面上更显紧张,连声告罪。 我这里正欲张嘴把在肚中转了千百遍的大量话说出来,那边齐晟已是策马驰回,就在近旁跃下马来,弯腰看了我两眼,手都没伸一把,只扬声唤道:“来人,将太子妃抬下去!” 一直等在场边的紧急救护队终于派上了用场,几个内侍很是迅疾地抬了一锦彩兜子过来,极其专业地将我抬了上去,然后直接往场外送。 我嘴里那句话还未说出,极不甘心地回头望过去,就听见齐晟安慰贺秉则道:“是太子妃的责任,与秉则无关……” 哎!你说这人,他怎么就非得和我抢台词呢? 等我被抬到场外,这人群才呼啦啦围了上来。太医拎着个小药箱颠颠地过来,从人群中挤过来,先看了看我的表情,这才低头手伸过来给我切脉,嘴里问着:“娘娘,伤到哪里了?” 我答:“肩膀。” 太医半眯着眼,一手捻着下巴上的几根胡子,装模作样地:“娘娘气血亏损,兼有瘀滞,宜吃些八珍益母丸,补气养血调经。” 我歪着脑袋,一时没听明白。 只见四周围的诸人表情各异,皆是默然无语,唯有站在身后看热闹的上树君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我向后仰头,那眼角余光瞥他。上树君见我模样,笑得更加欢畅。 旁边茅厕君手虚握拳,挡在唇边轻咳了两声,然后低声道:“宋太医,太子妃摔到了肩膀。” 宋太医闻言眼睛猛地睁大,连连告罪:“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外科的邱太医告了假,小臣临时过来顶替,一时诊顺了手。” 我这里总算大概明白了些,难怪说得的驴唇不对马嘴,搞半天是个替班的。 偏生那惹人嫌的上树君又多了一句:“宋太医是哪一科的?” 宋太医微低了低头,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小臣……是诊妇科的。” 众人顿时皆绷紧了嘴,貌似无意地转过了头,不再看我。 我一时……很想杀人。 齐晟从场上下来看我,冷着张脸先将我上下打量了打量,转头问宋太医:“她肩膀可有事?” 宋太医赶紧转头看我,商量:“娘娘,要不您动动手臂,看看是否碍事?” 我擦,这就他妈皇家太医?比江湖卖野药的还不如!我心里一边恨恨骂着,一边甩了甩膀子,疼是挺疼,但倒不是动不了。于是很利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说道:“没事,就是扭了点,骨头没事,大伙散了吧。” 有宫女内侍忙去宝津楼回太后、皇后等人,剩下的人也都散了,齐晟,茅厕君等人登马上场,暂停了的比赛复又开始。 宋太医抹了把汗,临走的时候又转回身看我,十分语重心长地:“娘娘,您真该吃些八珍益母丸调一调。” 我抬了抬脚,终忍下了没踹过去,只弹了弹靴面上的尘土,没搭理他。 我既因伤退出了比赛,便极雀跃地登上了宝津楼,陪着一群老少美人们观看比赛。 场上,比赛正是激烈时分,齐晟一身黄衣往返驰骋,颇具王者之姿,可茅厕君一身绿衣如劲柳迎风,更显洒脱飘逸。两者之争,已是十分明显。 正紧张间,忽闻一声娇呼,场上又是一人落马,我好事,立刻站起身来往下扒望,却见这次坠马的却是那娇滴滴的赵王妃江氏。 我皮糙肉厚的,摔一下也就摔了,江氏那小嫩葱般的人,这一栽下去岂不是成了“倒栽葱”?我心中一惊,第一个反应竟是下意识地去找齐晟的身影。可场上穿黄衣的十好几个,还真不容易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正心急间,就见一骑黄色人影果然冲着江氏疾冲而去,我不忍再看,忙别过头用手遮上了眼。 赵王的声音从球场上遥远地传过来,如嘶如吼:“映月!映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 我一怔,放下手又往球场上看去,却见赵王正抱着江氏肩膀摇着。江氏看上去更显弱柳扶风之姿。 只是,这风也着实太大了些。 赵王摇得很狂放…… 我看得很惊心…… 又见齐晟也已纵马而至,有些惶急地从马上翻滚下来,几步迈到赵王与江氏身旁,一把将江氏从赵王怀里抢过来,手一抄将其打横抱起,然后疾步向场外而走…… 宝津楼里顿时一片静寂,美人们不约而同地都转头向我这里望了过来。 我愣了两三秒,只得又别过头,用手遮上了眼。 齐晟啊齐晟,你还可以更蠢一些吗? 又闻皇后娘娘在高坐上急声叫道:“快去看看,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紧着一个地往下摔,那马刚还好好的呢,怎么就突然惊了呢?” 内侍忙领命而去。 我在诸位老少美人的注视下,很淡定地端起了茶水,喝了一口放下,眼角瞥见一旁的沈美人还在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茶杯往她面前送了送,问:“您想来两口?” 沈美人脸上一红,连忙摇了摇头,掩饰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两口。我伸手过去,在她惊愕的注视之中,将她嘴角上的一片茶叶沾了下来,手指顺便在她那小豆腐一样嫩滑的脸蛋上擦了一下,然后把手中茶叶示意给她看,笑道:“沈美人,渴坏了吧?喝得这样急。” 沈美人脸一下子红得更透,竟羞得连脸都不敢抬了。 我状似无事地转头看向楼下,心里却是大乐,果然还是美人调戏起来有味道。 江氏离得太远,在楼上看不真切,只见一伙子穿黄着绿的人围在四旁,那宋太医又拎着个小药箱疾步从人群夹缝中挤了进去,在江氏身旁跪下给她诊脉。 我突然很想问一问宋太医:赵王妃阴阳调和不?夫妻生活过的可好? 绿篱侍立在我侧,双目微垂,神色虔诚,正双手合十地默默祷告着什么。我倾耳听了一听,只听见“菩萨保佑”之类的几个字,实在没忍住,便转头低声问她:“你向菩萨求什么呢?” 绿篱睁大了眼,极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把嘴附到我耳旁:“我求菩萨保佑,摔江氏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我一惊,抬眼看向绿篱。 绿篱却冲我得意一笑,复又严肃了面容,低下头去诚心祷告…… 这丫头!我,我……我很无语。 那边皇后派过去问话的内侍又小步跑了回来,向太后、皇后禀道:“赵王妃性命无碍,不过胳膊却是折了两处,腿上折了一处……” 我听得心惊,吓,同时落马,这江氏咋就这样倒霉呢?难不成因她身上肉太少了的缘故? 又闻皇后问道:“可知因何落马?” 内侍答道:“已是查到了,马鞍下不知何时被人偷放了钢针,赵王妃俯身击球时,那钢针扎了马,惹得马儿受惊,这才把赵王妃掀下马来的。” 我这心又是一惊,这就是说是有人故意害江氏了?可她为啥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赶在我刚摔了以后紧接着就摔呢? 我擦,这到底是谁他妈害我? 皇后仍在质问内侍,颇有些包黑子问案的气势:“皇家的马匹,怎会让人在马鞍下偷放了钢针?” 那内侍正欲回答,一直沉默的太后却突然开了口:“自己主子的马都照看不好,赵王府的马奴也太不得力了,留他还有什么用,直接杖毙了得了。你出去告诉他们,先把江氏好生地送回赵王府养着,赵王待赛完了再走。” 那内侍闻言小心地看一眼皇后,然后赶紧伏头应了声“是”,转身又向外小步跑去。 我这里听得是一怔一怔的,脑子里还没转悠明白,又听那高座上菩萨一般的太后慈祥地叫我道:“芃芃啊,坐过来,让奶奶看看,刚才伤得可重吗?真是吓死奶奶了。” 我有点囧,芃芃,没错,这就是张氏的闺名——张芃芃,再听听人家江氏的——江映月,你说说,这能比吗? 第 20 章 太后终极oss发话让我过去,我自然不敢不从,只得趁着起身的功夫深吸了口气,将嘴角用力扯向耳朵方向,然后……挺胸,抬头,夹屁股……一步一步地向太后处走了过去。 还离着老远,太后就从高坐上向我伸出手来。 我在心里做着心理暗示,美人就是美人,活到九十九也得叫美人,人嘛,要善于穿越时间的厚度发现美的存在……我那嘴角便又扯得更开,将没受伤的那侧手臂向太后伸过去。 太后将我扯到她身旁坐下,轻笑着叹道:“这击球本就不是女子该玩的,先帝在的时候我就几次劝过,偏生先帝是个定了就不会改的倔性子。” 我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只能继续低头做鹌鹑状,倒是旁边的太妃跟着凑了几句趣。太后又转头看我,用手轻拍着我的手背,柔声道:“太子性子像了先帝九成,芃芃没少和他置气吧?” 我心道,sb才向老婆婆告丈夫的状呢,再怎么着也是你们一家子近,于是,我心里回忆着刚才沈美人的表情,也垂下头去,细声慢语地回道:“殿下待我极好。” 太后笑眯眯地看了看我,向旁边的众美人赞道:“还是芃芃懂事,先帝果然没看错。” 终极oss既然都这样说了,下面自然又是一阵附和之声,顿时便把张氏夸得天人一般,有说张氏性子温顺的,有说张氏贤淑的,有说张氏面相端庄富贵的…… 哎?咋就没说张氏前、凸、后、翘的呢?这才是优点中的优点嘛! 话题既被太后岔开,楼上注意球赛的人便不多了,不一会功夫忽听外面士兵呼声震天,这伙子早已谈论到衣装打扮的女人们这才惊觉球赛竟然结束了。黄队在太子齐晟的带领下,虽然痛失了两员“大将”,不过还是胜了绿队一球,问鼎冠军。 球场上,黄绿两队分列两旁,皇帝骑马登上高台致辞颁奖,齐晟策马出队,身姿潇洒地跃上高台,从皇帝手中接过锦旗,然后催马来到台前,一手勒缰驭马直立,另只手举着大旗迎风而舞,引得四周将士百官高呼“威武”之声震天…… 此情此景,我不得不承认,齐晟人虽然sb了些,不过武力却是足够bh。 太后看过齐晟,又转头看我,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低声对我说道:“我十六岁时初见先帝,先帝说会娶我,直到我二十三岁,他终娶我为后,其间足足隔了七年。女子年华,能有几个七年,众人皆劝我不要等了,可我偏不听,他既说了要娶我,我便信他等他。虽然后来他心中有过他人身影,可我知他心中也定然是有我的,所以我不怨不艾,只默默等待,而先帝也终究没有负我。先帝曾说晟儿最肖他,性子虽倔心却聪敏,我信先帝。芃芃既嫁了晟儿,就要信他。” 太后推心置腹的一席话,说得我几欲流泪。 老天啊!你对我何其不公啊!我做男人的时候,你不肯让我遇见如此贤惠懂事的女人,而如今我要做女人了,你却要让我做这样贤惠懂事的女人了…… 太后仍期盼地看着我,问:“芃芃,你可肯信他?” 我眼含热泪,点头:“我信……” 我信……我信他个球啊?你为毛不先去问问齐晟会不会信我? 江映月马鞍下被人偷放了钢针,这一场子的人都知道就我和她不对眼,现如今她三处骨折,我就能好得了吗?那sb齐晟能好好地放过我吗? 我……想哭,太后啊太后,你为嘛不能把齐晟先叫过来嘱咐几句? 球赛完毕,皇帝陪着太后,领着大小老婆们回宫,大伙收拾收拾也都跟着散了。 赵王人虽在,心早已跟着江氏飞回了王府,现如今终于可以散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纵马飞驰而走。 茅厕君临走前很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上树君更是直接过来小声骂我:“你真傻,干吗不找个借口去太后那住上几天再说?” 我欲辩无词,欲哭无泪,怎么就都认定了是我害那江氏了呢? 回过头,齐晟正阴沉着个脸看着我,见我看他,冷哼一声拨马就走。我琢磨了一琢磨,还是提着小心地跟在齐晟后面回东宫。果然,到了东宫门口,齐晟还坐于马上等着我,见我到了这才翻身下马,然后连马鞭都来不及交给内侍,只扯着我的胳膊就往东宫里走。 我一面费力地跟着他的步伐,一面用力地甩着胳膊想挣脱他,心里还一面庆幸幸亏他没扯受伤的那只胳膊。 齐晟一路走着,我一路只挣扎不发声,心里只念叨一句话:你若和sb讲道理,你就比sb还sb! 齐晟扯着我走了一段,可能是恼我走得太慢,又或是我挣扎得劲道太大了西呃,终于不耐烦了,干脆将我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地向我殿中走去。 我大头朝下,终于淡定不下去了,放声大骂道:“齐晟你个sb,你将老子放下来!” 齐晟已将我扛进了殿里,“哐”地一声反脚踢上了门,然后从谏如流地将我扔到了**,手中马鞭一挥,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床边上摆着的瓷瓶就被齐晟抽到了地上,我吓得下意识地闭眼,然后又听齐晟气定神闲地吩咐道:“脱衣服。” 我一怔,哎?这语气和这内容着实不搭了点! 我睁眼看过去,齐晟手里把玩着马鞭,斜着个眼角看我,不急不缓地吩咐:“脱衣服。” 我心跳一时快了几拍,他这是看出我是假摔来了,还是……要家暴? 齐晟已等得不耐烦,手中马鞭一扬……得!床另一边的瓷瓶也追随着它的另一半而去了。 有如此激励,我手脚立刻麻利起来,宽衣解带,片刻功夫就将身上衣服脱了个干净,然后用双手提着仅剩的那条短裤,抬头询问齐晟的意见:“这……还脱吗?” 齐晟的表情……呃,很……精彩? 我就不明白了,同样一个鼻子两眼睛的,怎么他就能传达出这么多的含义呢? 惊愕,疑惑,恼羞,愤怒…… 我一时也不明白这位同志是怎么了,不是你让我脱的吗?我利索地脱了,你咋又是这个表情呢?难不成是嫌我脱得太……爽利了?还是说我应该先揪着袄领子喊几声:“呀咩碟,呀咩碟……” 咱也好歹是做过老爷们的人,那不是忒矫情了点吗? 齐晟的眼神还落在我的身上,我顺着看过去,顿时醒悟,立刻抬臂把胸前的两点给捂上了。 这个动作一出,一直定格着的齐晟终于动了动。 这就没错了,我想,问题果然是出在了这里! 不过,这也不能都怪我不是。二十多年来,我这两只手已经习惯了只护一个点,你又突然给我多出俩来,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不是? 齐晟还默默地看着我。 我暗自庆幸着,幸亏脱裤子前先问了他一句,不然这要是都脱光了,我一个人两只手,一时还真没法把这相距甚远的三点都护周全了。 唉,女同胞们,你们也太不容易了…… 我这里正感叹着,一直沉默的齐晟却突然有了动作,两步跨上前,一把扯过**的棉被兜头扔在了我身上,恶狠狠地说道:“围上!” 我无语,觉得这爷们也忒虚伪了点,上都上过了,至于还这样遮遮掩掩吗? 我颇为吃力地将脑袋从棉被下钻出来,看了一眼齐晟,见他还横眉怒目着,只得老实地将棉被往身上一围,问齐晟:“然后呢?” 齐晟额头上的青筋很欢快地跳了两跳,也不说话,将我一把摁坐在**,然后又伸手出来扯我身上的被子。 这一回,我是真糊涂了,同时,我也很矛盾,他扯我的被子,我是应该嘴里叫喊着“呀咩碟,呀咩碟”的挣扎躲闪呢,还是干脆痛快地松开手? 我真的纠结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女人的心思是猜不得的,现在,我承认我错了。 我手中紧紧地抓着被子,镇定地问齐晟:“你到底想要干吗?” 我心里琢磨着吧,他要是真要动鞭子,我这被子就还是抓紧点的好,他若是干别的,我轻装上阵反而胜算会更大一些。 齐晟手抖了一下,然后咬着牙将被子扯落一截,露出我的肩膀来。 我从马上滚落时用的是肩膀着地,顺势一个前滚翻才卸掉了下落的势道,虽然没折了什么胳膊腿的,不过肩膀却是撞青了一块,同时胳膊扭了一下。 齐晟仔细地看了两眼我肩上的淤青,然后又抓起我的胳膊抻了抻。 我疼得吸了口凉气,终于肯定这小子是想检验一下我是不是假摔来了。 齐晟见我如此模样,低低地冷笑两声,一边给我活动着筋络,一边讥笑道:“现在知道疼了?摔得时候怎么就不怕摔断脖子呢?也亏得是撞上了贺秉则,若是再换个人,一时控制不住马,那马踩不死你也得踏折你几根骨头!……” 为了表示我不是假摔,我一直“嘶嘶”地吸着凉气。 齐晟一直连讥带讽地说着。 我擦,他一大老爷们怎么也能这么烦呢? 我忍着,忍到后来干脆连吸凉气的心情都没了,只咬着牙不吭声。 齐晟却突然说道:“若是疼就叫出来。” 我擦,哪至于疼成那样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娘们,我叫什么叫? 齐晟手下突然一重,我顿时疼得失声惨叫了一声。 齐晟却是笑了,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多叫几声,不然前面的戏都白做了。” 我斜着眼看他,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齐晟又威胁:“你若是不叫,就别怨我真对你动鞭子了。” 我瞥了一眼他放在床边的马鞭,决定人还是顺势而为才好,于是便说道:“你先容我想一想。” 齐晟看着我,没说话。 我便回忆前世看过的那些影音资料,恐怖片看的不太多,爱情动作片倒是不少。 我转头问齐晟:“你要高音的还是低音的?” 齐晟依旧没说话。 我想他可能也是矛盾,便替他做了决定:“挨鞭子应该是高音的。” 说完,我用手捏了捏嗓子,学着恐怖片中的女主角,猛地尖叫了一声。 齐晟身上又是一震。 我转头问他:“行吗?” 齐晟额头的青筋又跳了两跳,深吸了口气,说道:“稍微低点。” 老板既然都提出了要求,我一个打工的自然不敢违背,于是又将那音调降了一个八度,高低顿挫地喊叫起来。 齐晟仍给我揉着受伤的肩膀,突然问道:“为什么要撞贺秉则?” 我没好气地回答:“我背后没长眼,赶上谁算谁了。” 齐晟没说话。 我的心却是提了起来,琢磨着难不成他这就看出来我的意图来了,我是有心拉拢贺家的势力,可我这什么也还没做呢啊,他也太神了吧? 我心中惊疑不定,只顾着琢磨齐晟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嘴上叫喊地便不那么经心了,也不那么卖力了,只漫不经心地“啊啊”应付着。 自小,老师就教导我们说做事要专心,绝不可以一心二用,我以前还总不当回事,结果这会儿一个不注意一心二用了,于是,立刻就悲剧了。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齐晟的手掌已经离开我的肩膀,下滑到了后背…… 我身体一僵,压下浑身的鸡皮疙瘩,扭头看齐晟。 齐晟的唇微微抿着,眼神有些深暗。 我扭头看一眼自己的肩膀,再看齐晟,很镇定地说道:“我后背上没青,不用揉了。” 第 21 章 齐晟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额角的青筋很有活力地蹦跶了两下。 我不说话,看着他,眼神尽量地纯粹,就像我大学时候的那个女朋友。那个冬天,我为了追她每天晚上都找借口约她出来谈事情,可那丫头却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对我的百般暗示都是无动于衷,终于在一个寒风嗖嗖的晚上,我又一次无功而返地送她回宿舍时,她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小声问:我们能不能晚上不要出来了?天太冷了,有什么事电话里说……行吗? 当时,我看着她那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半天,终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她很雀跃。我有要掐死她的冲动…… 我想,齐晟现在的心情可能也差不多。 他的手,就静静地停在我的后背上,距离我的脖子大概有八寸,离腰还要稍近一些。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不知道他这手是要向上还是继续向下…… 齐晟的眸光终又变得清亮,手也离开了我的后背,嘴角讥讽地挑了挑,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我总算松出了这口气,趴倒在**。 绿篱从殿外急忙忙地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瓶片子面上更慌,几步冲我扑过来,也不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伤,只带着哭音叫:“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太医,我去叫太医!” 我赶紧伸手一把拉住绿篱:“回来!” 绿篱眼泪巴巴地看着我,想哭又不敢哭。 我对这丫头彻底无语了,只好唬着脸说:“那太医是能随便叫的吗?你这丫头怎么也这么沉不住气了?也不先看看我伤口再说!” 绿篱抿着唇屏住气,抖着手将我身上的被子轻轻掀开,半天没有动静,脸上表情很呆,瞪着大大的杏核眼,微微地张着个小嘴,一副惊住了模样。 呃,小模样倒是很诱人…… 绿篱脸上的惊都变成了喜,低呼:“太子殿下,他,他,他……” 我用手捂上绿篱的嘴,很正经地告诉绿篱:“太子殿下他用鞭子狠狠地抽了我一顿,太医自然是不敢叫的。我腿上的磨破的地方又出血了,你端水来给我擦洗一下,然后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地多走几趟装装样子,再把咱们昨天用剩下的药膏在殿里各处抹抹,弄大点味,最后再把我今天的这身衣服偷偷地抱出去找个僻静地方烧了。” 绿篱眼中一片迷色,却仍是一一点头。 我又交待:“这几天,殿里不用别人来伺候,只你一个。” 绿篱又用力地点头,然后又急忙起身往外走。 我赶紧又拽住她:“先不忙这个,你先过来帮我揉揉后背。” 齐晟手虽已不在我背上,可那温度似乎还在,这让我感到心里很膈应,总得想个法子让这感觉没了才好。 绿篱的小手在我背上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我暗自琢磨着明天谁会先来探病呢?是赵王?还是上树君? 皇后会派人来吗?这老娘们虽然是齐晟的后娘,可却是茅厕君的亲妈啊。就今儿她问的那些话明显是要找茬啊,幸好被老太后挡住了,不然那把火非得烧到我身上来不可。 烧着了我,还愁燎不到齐晟身上么? 我想得有些出神,身旁绿篱却是突然停下手来,我转过头看她,只见她轻咬着唇瓣,面上很是纠结矛盾了一番,这才轻声说道:“娘娘,改日让家里给送些八珍益母丸来?” 我怔了一怔,反应了一反应,眼前晃过宋太医那张瘦脸,这才明白过来绿篱的意思,顿时想死。 绿篱在一旁仍苦口婆心地劝着:“娘娘,太子殿下对娘娘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娘娘可得抓住了机会,尽早诞下皇嗣才好啊!” 我抬起身来,指着殿中的红漆描金的柱子对绿篱威胁:“你若再提这事,我立刻便撞这柱子给你看看。” 绿篱吓得赶紧用双手掩了嘴,含糊不清地嘟囔:“奴婢再不敢了,不敢了!” 我满意地眯了眯眼,复又趴下身去,漫不经心地问绿篱:“哎?你说赶明谁会先来咱们这?” 绿篱很是认真地想了一想:“奴婢不知道,娘娘说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答道。 绿篱与我对望一眼,相互鄙视。 翌日,果然有人来探病,先到的却是贺秉则的亲娘,中书侍郎的夫人,一代名相林贤的孙女,太后的内侄女……能将老公打得夜宿马棚的母老虎——林氏。 真真可惜了这么个柔弱的姓氏啊! 我向来怕这种彪悍至极的女人,听闻她来,愣是吓得从**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在殿内见她。 论亲戚辈分,我还得喊她一生“表姑”,但是论身份地位,她得遵我一声“娘娘”。 我久闻此人大名,自然不敢坐着等她给我磕下头去,一见她有那行礼的意思,连忙招呼绿篱把这母老虎扶了起来,让到座上,端上茶去。 我抽空子打量这母老虎,虽是青春不再,模样却是真不错,不由又叹果然人不可貌相,估计那贺良臣娶她的时候也是被她这个长相给糊弄了,等再要后悔却是晚了,谁敢休那林家的姑娘?官还要不要做了? 林氏对儿子将我撞倒的事情深表歉意,我装模作样地安抚了几句以示大度。 两个人正虚情假意地应对着,外面又有内侍禀报杨严来见。 我倒是没觉意外,茅厕君自持身份不能亲来,必然是得要派这个心腹弟兄过来看看的。 我叫内侍传杨严进来,片刻功夫杨严便一阵风一般从外面刮了进来,待见到座上的林氏却是一愣,原本轻快的表情立时一肃,老老实实地给我行了礼,这才又找了个离林氏最远的地方坐下。 林氏借机告辞,我叫绿篱送她出去。 待林氏的身影出了殿门,杨严这才用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直叫道:“嘿!这母老虎怎么也来了?真是吓死我了!” 我奇道:“你干吗也这样怕她?” 杨严一惊一乍地:“哎呀,你是没见着过这母老虎的厉害,她可是真把贺良臣往死里打啊,有次竟是都追到我们家里去了,打得贺良臣直抱着我爹喊‘娘’,可是吓死我了,从那我就发了誓,以后就是去当和尚也不娶这种婆娘。” 我听得心有戚戚焉,顿时对杨严的印象改观不少,能有如此觉悟,想是不会是个太傻的小子。 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忽闻杨严小声问道:“哎?你果真……挨鞭子了?” 我顿时无语,暗叹好个直爽的小子,直爽得都二起来了。 殿中还有别的宫女内侍在,我只得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还不及和杨严说话,又见他探着脖子问道:“这么说是真的了?他也忒不是男人了,你也是真傻,我就说让你去太后那躲躲,你还偏不听。” 我沉着脸不说话。 杨严将手伸入怀中掏了掏,递过一个白瓷小瓶来:“那,九哥让我给你的,说是用了不会留疤。” 我将瓷瓶接过来,随手放在了桌上。 杨严又道:“你多用些吧,早点好了,还能赶上去行宫避暑。” 行宫避暑这事我倒是听说过,不过没打算去。跟着皇帝、太后、皇后一伙子凑热闹一般都凑不出什么好来,哪如独自关了宫门和一群小美眉们清凉戏水的好! 我正暗自思量,却见杨严的眼神一个劲地在我脸上打转悠,时不时地还顺着我的脖子往下走,恨不得扒开我衣领子也看一看的架势。 吓!想当初我好色也没敢他这样过,这小子是难不成出门的时候把脑子落家里了,只带着胆子出来了? 杨严突然偷偷摸摸地凑近了我,嘿嘿干笑道:“哎?齐晟鞭法还真是好,你露出来的地方竟然是一点都没抽到!要不是这一殿的药味,我还真不敢信你挨了鞭子的呢!” 我恼得立刻想变脸,以前只道齐晟是sb,没想到杨严竟是sb中的战斗机! 杨严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恼意,赶紧把身子往后一缩,笑道:“你还别急,那江氏可比你惨了千百倍,这会子怕是还没能醒过来呢,齐晟竟能忍住没抽你的脸,可见他真是长进不少!” 我想抽他,忽地记起我昨夜刚被人“抽”过,身手哪能再那么利索,于是又强行忍下了,只在座上老实坐着,半天不换一个姿势。 杨严眼光从我脸上移开,表情略有些失望,不过这表情却是一晃而过,随即又换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双手冲我一拱,笑道:“先走了,过些日子行宫里再见!” 第 22 章 我唤绿篱送客,自己却是依旧端坐在椅上不动。 绿篱送了杨严出去,顺便又给我带了皇后身边的宫女进来。 我心里直想骂娘,这太子妃真不是个人干的行当,只要你一天没当上皇后,就算你屁股后面也插了两根长尾巴,你照常连只山鸡都不如!山鸡好歹也能在野地里撒撒欢呢,我能吗?我敢吗? 我深吸口气,把小腰又挺得笔直,接着应酬…… 就这样,直到日上头顶,这各怀心思的人才走了个干净。 绿篱关上殿门进来,我仍挺着个腰,忙叫她:“快点过来,快点把这些针都给我拔了,要扎死我了!” 绿篱慌忙过来,小心地将我衣领后背上暗藏的几个细针一一取下,红着眼圈说道:“娘娘也是,何苦要受这罪,都扎出血了,直接称病避不见客多好!” 我一边活动着僵滞的脖颈和小腰,一边说道:“这样才逼真嘛,不然怎么能糊弄的过去这些人!” 若是直接卧床避不见客,那些人指不定还得怀疑我在造假,不如就叫他们过来看看放心的好。 待到晚间,齐晟才从宫外回来,绿篱劝我借着今天的事把他请过来商量一下。 对于绿篱的这点小心眼,我表示了郑重的鄙视,什么商量不商量的,不就是借商议之名行苟且之事嘛!我犯得着以“带病之躯”讨老板之欢心吗? 再说了,绿篱的职场经验还是太少,老板是喜欢勤勉积极的员工没错,但是却不喜欢积极到都上蹿下跳的。我的职业是太子妃,不是太子谋士,身兼数职不代表老板对你的重视,只不过是老板想将你骨头榨出油来而已。 可惜,绿篱总是不懂这个道理,于是一听我说不去请齐晟,那小脸就拉得有些长,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我劝绿篱:“绿篱啊,这男人呢,都不喜欢对自己指手画脚的女人,咱们还是省省吧,有着闲工夫还不如去做点别的!” 要说绿篱还是个爱动脑筋的孩子,歪着头想了想,立刻语带三分激动地低声向我说道:“奴婢明白了,听人说江氏那贱人摔得挺重,赵王把歇假的邱太医都请了去,足足接了半日的骨,今儿傍晚刚才醒了,咱们想个法子在她药里做些手段,叫那贱人……” 我惊叹于这女人思维的跳跃性,赶紧摆手:“你这丫头,快省省吧!” 绿篱眨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看着我,半是惊愕半是不解。 我也纳闷了,这丫头怎么就能用如此纯真的口吻说出如此卑鄙的事情呢?我是该说她善良呢,还是说她恶毒? 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绿篱以为我恼了,吓得赶紧抽身跪在了床边,一连声地告罪:“娘娘莫气,奴婢不去惹那贱人了。” 我颇感欣慰,忙点头:“就是嘛,江氏离着咱们那么远,闲的去惹她呢!还不如……” 绿篱眼睛一亮,立刻接道:“还是娘娘明白,现在最先收拾的该是那陈良娣,昨夜里她还装模作样地端着碗莲子羹去找太子殿下呢,明摆着是趁娘娘身子不好去勾搭太子殿下!” 我半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绿篱只道我是气得,又忿忿不平、咬牙切齿地说道:“娘娘这些日子不理会她们了,这群狐媚子便都坐不住了,变着法地去勾引太子殿下!” 我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缓缓合上了嘴,可一个没忍住,还是问道:“哎?你怎么就知道陈良娣送得是莲子羹,而不是八宝粥呢?” 绿篱瞪着一双杏核大眼,终于默了。 齐晟又是几日未露面,直到五月十九,皇帝带着太后并大小老婆、二奶、小蜜们去阜平行宫避暑,齐晟这才不得不带着我一同出行避暑。 茅厕君、上树君、并带着那个曾在元宵晚宴上诳我去捉奸的那个小美女,一个没落地都来了,只除了赵王夫妇。听说赵王妃江氏至今卧床不起,所以,爱妻心切的赵王日夜不眠地在王府照顾媳妇,夫妇两个没能同行。 没了江氏的身影,太子齐晟的脸色有些阴沉。 众人看向我的眼神中不禁充满了同情。 我面上也哀怨着,心里却几乎要欢呼出来,真想握着绿篱的手大喊一句:老子总算出了东宫那个憋屈院子啦! 贺秉则负责此行的护卫工作,时不时地带着些年少英俊的骑士在我车驾旁经过,那哒哒的马蹄声就像踏在了人心上,直惹得车里的伺候的几个宫女魂不守舍的。 我听着有些烦躁,心中更有些忿忿,如果老子也有那个身板,戎装亮甲,扬鞭放马,吸引一众小美眉的眼球,那该多好! 心里一旦起了这个念头,就越觉得车里憋屈。其实这南夏风气颇为开放,并不限制女子骑马,不只不过我对自己的骑术实在没有信心,真没那胆子出去露脸。 正纠结时,车外又有阵轻快的马蹄声传来,路过我车旁却慢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一个清脆娇俏的声音从外面叫道:“太子嫂嫂,太子嫂嫂!” 这个称呼让我很是无语,直有要便秘的感觉。 绿篱看我一眼,忙替我打起车侧的帘子。 朝阳郡主娇艳如花的小脸蛋出现在外面,冲我笑嘻嘻地说道:“太子嫂嫂,外面风景正好,别乘车驾了,出来和我一同骑马吧!”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空,真真算得上青天白日。不知道这小妞这回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捉奸,江氏没来,难不成齐晟在前面又勾搭上了别的弟媳? 小美人仍冲我笑着:“好嫂嫂,快点出来吧,好容易出来一趟,整日里憋在车里多没意思啊!” 我这人最对美人没抵抗力,心中明知道这丫头不是什么好人,可一听她这样软语相求,骨头一时都觉得酥了,忙不迭地应道:“你等我一会,我换了衣服就出去!” 小美人在外面喊:“好啊,我让他们给太子嫂嫂备马。” 我在车里一边换衣服一边嚷:“还备什么马啊,我和你共骑一匹就得了。” 绿篱手脚利落地给我整理着身上的骑装,口中却压低声音说道:“娘娘防着她点。” 我暗暗点头,将脚上马靴一提,撩开车帘走到车外。 车驾还未停,小美女骑着高头骏马并行在侧,笑着向我伸出手来:“太子嫂嫂,别让他们再停车了,我直接拉你上来吧。” 我答:“好啊。”说完扯住小美女的手,借力一跃,直接从车驾上跳到了她的身后。 小美女的手软,腰更软,抱起来很是受用。 小美女却是咯咯笑了起来:“太子嫂嫂身手果然还是那么利索。” 我笑了笑,没有答言。 小美女鞭子一扬,直接打马向前驰去,行不多远,茅厕君与上树君的身影已经赫然入目,我心中的疑团顿时解开,小美女果然身属茅厕君的阵营。 而茅厕君,怕是也对我这个“张氏”的真伪起了疑心。 小美女冲着茅厕君招手,极欢快地叫道:“九哥!” 茅厕君勒马回望,面上的笑容温文尔雅,却是先冲我说道:“三嫂。” 第 23 章 茅厕君勒马回望,面上的笑容温文尔雅,却是先冲我说道:“三嫂。” 我却莫名地打了个寒战。身前的小美女察觉到,很是怪异地回头瞥我。 我掩饰地冲她笑笑:“天有点冷,哈?” 小美女表情僵了一僵。 杨严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迷惑地:“不觉得冷啊,今儿天多热啊!” 唯有茅厕君仍是面带浅笑,替我解释道:“三嫂刚从车里出来,乍一吹风会有些不习惯。” 小美人听了一笑,说道:“太子嫂嫂在宫里养久了,都快养成赵王妃嫂嫂那般弱不禁风了。” 我一直没说话,因为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又生怕不知哪句话就落了圈套,所以干脆闭嘴。身前小美人的腰还是那么细软,典型的水蛇腰,可怎么抱都不如绿篱的舒服。 我正琢磨着怎么能不露痕迹地动一动手,小美人却忽地侧开身子,嘻嘻笑道:“哎呀,太子嫂嫂你手不要乱动,抓得人家好痒。” 我顿时僵住,无语汗流,这小美人说话着实是口无遮拦,这样的话可是能乱说地吗?更何况,我这只才动了个贼心,没动贼手呢啊!哎呦个我的司命星君,可冤枉死我了! 偏生杨严还幸灾乐祸地对我笑道:“朝阳最怕人呵她痒了,你呵她的腰侧!腰侧!” 此话一出可不要紧,我这里手都明明松开小美人的腰了,小美人愣是咯咯地笑了起来,手一按马鞍从马上飞身而起,直落到了杨严的身后,伸手抓着杨严的腰间,笑着威胁:“你敢!先让你尝尝这滋味!” 杨严显然比小美人更怕痒,左右躲闪了一番,干脆一抖缰绳策马向前奔驰而去。 这样一场大戏,直把我看得目瞪口呆,md这是古代好不好?古代好不好?你民风敢不敢再开放点?j□j还敢来得更猛烈点吗? 一旁的茅厕君轻抖缰绳和我并行,笑了笑,解释道:“朝阳和杨严从小一块玩大的,情分不比别人。” “嗯。”我点头,从小一块玩大的奸/情自然不比别人。 茅厕君斜睨了我一眼,停了停,忽然低声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了?” 我心里一惊,一个不留意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我和你不是从小一块玩大的吧?” 茅厕君怔了怔,勉强笑了笑,摇摇头,然后和我拉开了些距离。 场面一时有些冷,可嫂子和小叔子凑一块就得避着点嫌不是?好歹我现在也是一太子妃,未来的国母候选人,怎么也得端庄些不是? 这样想着想着,心中不由自主地就有些得意起来。 这心思还没上嘴脸呢,便突然听得茅厕君不急不缓地、轻飘飘地说道:“芃芃,你变了好多,一点也不像儿时的你了。” 我一时怔了,只觉得下巴有些沉。 我擦啊,不是说古人都很重视男女之防的吗?不是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吗?他一皇子,张氏一闺阁千金,两人就是上幼儿园都不一个校区的啊,怎么就能忆起往昔来了呢? 待再看到茅厕君脉脉含情的一双俊目,脑中突闪出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来:天理昭昭,因果不爽。 齐晟啊齐晟,你再去勾搭兄弟媳妇啊,你再去和兄弟媳妇一生一世一双人啊!怎么样?现在遭报应了吧?自家篱笆也被兄弟钻了吧? 我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马上,内心十分激愤! 怎么老齐家的男人都爱勾搭兄弟媳妇呢?就算是爱泡良,你就不能找个远点的下手吗?你叫宫里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宫女美眉们情何以堪啊! 茅厕君那里却是莫名其妙地轻笑了一声。 我心里就有些莫名地发虚,琢磨着吧,我还是找个借口赶紧回车里比较好。 嘴还没来得及张呢,便又听得前方蹄声阵阵,抬眼一看,竟是太子齐晟从远处飞驰而来。我顿时觉得头皮发紧。 哎呀呀!齐晟!你这是来捉奸呢,还是来救场呢? 一人一骑转瞬即到眼前。 齐晟勒停马,先冲着茅厕君叫了一声:“九弟!”这才又转头看向我,淡淡问道:“身上的伤好些了?” 这个时候,我充分领会领导意图,忙装出一副病恹恹地模样,用半死不活般的语调答道:“还是不太好,朝阳郡主拉我出来透透气,不成想只在马上坐了这一会就觉得乏得不行。” 诸位看客,你们瞅瞅,这便是说话的艺术了,只短短一句话,把需要向领导解释的问题都说明白了: 第一、是朝阳那个小丫头勾搭我出来的,可不是我主动的! 第二、我只在马上坐了一会,所以,我和茅厕君之间是一点奸/情也未发生的! 第三、我现在十分想回车里! 齐晟却是剑眉微皱,面带不悦地说道:“既然身子撑不住,那还不回车里待着,九弟不是外人。” 我低低应了一声,用眼角余光偷瞄茅厕君,这人脸上又挂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还是三哥亲自把三嫂送回去吧,下头那些人粗手笨脚的,着实不能叫人放心。” 齐晟略点了点头,竟真地亲自送我回去。 回到我那车驾处,绿篱见齐晟同我一起回来,顿时喜得眉开眼笑,忙命人停了车架,把我扶了进去。 紧接着,齐晟竟然也登上了我的车驾! 绿篱脸上带着春光般明媚的笑容退了出去,我的心里却是哇凉哇凉的。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子尊严丈夫气概了,说千道万都不如先保住自己一条小命要紧! 说时迟那时快!只等那车帘一落,我立刻扑到齐晟身前,学着绿篱日常哭我的腔调叫道:“殿下啊——” 齐晟却用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自己口中却是懒洋洋地说道:“我在马上坐了半日了,身子乏透了,芃芃过来替我捏捏吧。” 呀?这是哪里对哪里? 齐晟松开了手,靠倒在软枕上。 我一时却是迟疑了,琢磨着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害怕隔车有耳? 我暗中狠咬了咬牙,上前跪在齐晟身后,把张氏的那一双小手放到了齐晟肩上,一边揉捏着,一边凑到齐晟耳边低声问道:“张氏小时候和九殿下熟不熟?” 齐晟侧了头,轻声答道:“张氏是深闺女子。” 他这话答得太过隐晦,我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背后立刻多了层冷汗。我擦,去你个太后的!茅厕君果然是在诈我! 再看齐晟,他那还侧着头斜睨我呢,我干咽了口吐沫,琢磨着怎么和领导汇报刚才的事情,既不能说假话,又得要把责任统统推出去。 齐晟却是眯了眯眼,突然问我:“老九识破你身份了?” 我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一片端庄严肃之色,跪直了身体,十分肯定地答道:“没有,绝对没有!他是想勾搭我来着,”眼见着齐晟眼睛眯得更细了,我连忙表明忠心道:“不过已经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齐晟转回了头,半天不语。 我跪在了他的身后,也看不到他的面目,更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车中一时寂静的有些迫人。 我暗道齐晟这厮一定是猜到茅厕君已经看出我这个张氏是个假货了,于是,我这个假货就要十分危险了…… 事到如今,还不如都敞开了说的好! “太子殿下!”我转到了齐晟面前,郑重地低声说道:“我现在绝对不能死!” 齐晟扬眉:“哦?” 我直盯着齐晟:“我若死了,便表明是你心虚了,要杀人灭口了。” “……” “我若死了,张家可不会再把二姑娘嫁进来给你做填房?小姨子也不是那么好娶的!” “……” “我若死了,张家就得改投老九那去了,二姑娘嫁老九,郎才女貌,皆大欢喜!” “……” 齐晟依旧是面无表情,哎呦我个老天,可是要急死我了。 “我若死了,你以后再娶的太子妃绝不会像我这般j□j,妩媚妖娆!” 齐晟一直淡定的面容终于有丝裂缝。 我心中一喜,正准备再接再厉,齐晟却是突然伸出一指抵在了我的嘴前,低喝道:“够了!” 他停了停,坐起身子凑近了看我:“你是我的太子妃,好好的,总是扯着死字做什么?” 我大松了一口气,老子用了这许多排比句,总算是说动了齐晟这小子。 不曾想我这口气还没吐尽,却又见齐晟把嘴紧贴到我耳边,阴恻恻地说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假的了?” 我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齐晟低低地嗤笑一声,重新躺倒在软枕上,不咸不淡地说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下意识地转了转眼球,琢磨着借尸还魂这事怕是得交待了,可我要不要和齐晟说我其实是个……男的呢? 第 24 章 齐晟微闭上了双目,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可我是谁啊,我是混过和谐社会的人啊!谁不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啊! 我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决定尽量把神话故事编的靠谱一点。 “我本是天界的一个小仙,因为……” 齐晟突然插嘴:“什么仙?” 我一怔:“呃?……散仙。” 齐晟挑眉:“散仙?” 我咬定了不松嘴:“对!就是散仙!整日里东飘西荡,无所事事的那种神仙,属于天庭闲散人员。” 齐晟终点了点头:“哦。” 我继续往下编:“我本是天界上的一个散仙,因为犯了点事,所以被罚重入轮回……” 齐晟又插嘴:“犯了什么事?” 我被他截话截得一肚子气,也只能强压下了,回答:“小事。” 齐晟又问:“什么小事?” 哎?你见过有这么听故事的吗?这人怎么就这么讨人嫌呢? 我有点想抓头,只能现编:“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就是吧,有一天吧,玉帝叫大伙一块去参加个晚宴,参加晚宴吧,我多喝了两杯,一不小心就把手里的琉璃盏给打碎了,然后王母就怒了,就要发落我了。” 齐晟嗤笑:“这事是够小的,打破个杯子就受罚,你这神仙做得也够窝囊的。” 我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王母娘娘人小气嘛!” 齐晟却没再笑,只静静地瞅着我。 我硬着头皮往下编:“我就被罚重入轮回了,结果,因为之前和司命星君那厮闹过点气,那厮便公报私仇,故意将我魂魄多扣了一会,叫他一远房亲戚占了我这一世的肉身十几年。后来,天庭里查账,司命那厮怕我这事被查出来,这才吓得他忙将这肉身还给我,我与那张氏二人将肉身换了回来。我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张氏落水,然后再一睁眼,我就成现在这模样了。” 我噼里啪啦一口气说完了,然后看向齐晟。 齐晟又是半晌不语。 我猜着他这是没听明白,还是压根就不信? 却听齐晟突然问道:“神仙不都是无欲无求的么?也是这般勾心斗角,公报私仇?” 我突然就想起那许多爱得死去活来的仙侠小说来,不由嗟叹:“天庭和这人世差不哪去,这算什么啊,你没见着一伙子这仙那神的整日里扯皮,为了情啊爱的要死要活,都排着队要跳诛仙台殉情呢!” 齐晟眉头隐隐皱了皱,问:“你上一世……可曾嫁过人?” 我一怔,电闪火花间就明白了齐晟想问什么,丫不就是想问我还是不是处/女嘛!我立刻用真诚无比的眼神看着齐晟,指天盟誓道:“殿下,别的我不敢说,只这一条我却是敢保证的,我上一世绝对没嫁过人,也没喜欢过任何男人!” 许是我表情太过真诚了些,齐晟自感头顶的帽子从未沾过绿色,终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心中这块石头总算哐当一声落了地。 齐晟嘴角微微地挑了挑,但很快又扯平了,仰回到靠枕上去闭目养神。 我没指望着他能信我的说辞,不过他不再追问我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我僵坐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便偷偷地挪了挪已经麻痹的屁股。 齐晟突然轻声说道:“你过来。” 我头皮有些发紧,迟疑地向前挪了一小步。 齐晟伸手一把揽住了我的腰,把我拉倒在他身上,注视着我的眼睛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你只记住现在是我齐晟的太子妃,以后还会是我的皇后,这便足够了。” 我强忍着没把齐晟推开,心中只默念着:我以后还会是太后,是太后,是太后…… 齐晟静静地看着我,放在我腰间的手却慢慢地向下滑去。 我一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是他妈的叫我做太皇太后我也忍不了了! 我回手一把攥住了齐晟的手。 齐晟原本有些眯的眼帘微微颤了下,我就看见那里面漆黑的瞳仁极快地收缩了一下。 我突然察觉这情形有些不对。他的手只是往下滑动,却没用力揉捏,这不合常理啊! 要说咱也是做个二十多年男人的,男人的那点心思手段还能不了解,若齐晟真的是色令智昏绝不是这个反应才是! 我心中一惊,猛地就明白过来了,然后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若真是个女人,此情此景下应是如何反应? 我飞快地把我以前调戏女友时的情景都过了一遍。 我第一次调戏小丽时,小丽甩了我两个耳光,骂了我一句“臭流氓!” 我飞快地睃了一眼齐晟,实在没胆子去抽他。 赶紧pass! 我第二次调戏小丽时,小丽羞红了脸,却是含羞带怯地地看着我。 我再看齐晟那方正阳刚的脸,且不说“红脸”实在是个技术活,只说叫我对着个大男人脉脉含情,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还是pass吧! 我第三次调戏小丽时,呃……其实那是个误会,我没打算调戏她来着,我只是在她身后过,不小心蹭了她屁股一下,她便回过头来娇滴滴地对我说:“讨厌!你摸人家小屁屁干嘛?” 时隔许久,我想起来那声调来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晟把另外一只手也揽了过来,低声问我:“怎么?冷?” 我决定还是矜持些好。 我推开了他,正色道:“请你尊重我!” 齐晟一怔,看了看我,又往下瞄了瞄。 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我的一只手还老实不客气地摁在他的大腿根上。 我立刻抬起了手,坐直了身体,很是正经地说道:“虽说我这肉身曾是你的太子妃,可我毕竟还有一部分前世的记忆,你也是知道的,神仙是都讲究戒情戒色、清心寡欲的,所以……” 我没把话说完,只是瞄齐晟。 齐晟弯着唇角笑了笑,半撑起身体,用手扯了我一绺头发在指头上绕啊绕啊的,用低低的暧昧的声音说道:“可我看你上次的表现却不像是戒情戒色清心寡欲的……” 我是真的真的想掐死这人啊! 我深吸了口气,保持微笑不语。 齐晟又将唇贴到了我耳边,低语:“而且,我们不行夫妻之礼,怎么才能叫你怀上皇嗣呢?” 行夫妻之礼?行你个头啊!我只觉得脑门子上青筋跳得厉害,只想先弄死这人再说,可等拳头都举起来了,再瞥到齐晟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我头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丫是故意在激我啊! 我不上当,我偏不上当! 我心里默念着,然后用手将胸口衣襟一扯,就义一般闭着眼仰面倒在了毛毯上,决然地说道:“你上吧!” 齐晟半晌没动静,我掀开一条眼缝瞄他。 好嘛!那脸黑的,都赶上锅底了! 我赶紧又加一把火:“殿下不和我行夫妻之礼了?” 得,锅底燎得更黑了。 齐晟没说话,沉默片刻后突然高声叫道:“停车!” 车驾很平稳地停了下来,齐晟二话没说就竟径直下了车。 我坐起身来,很是得意洋洋,小样吧,和我比脸皮,你还太嫩了些。 绿篱掀开车帘从外面进来,待看清了我,突然低呼一声扑了上来,低声叫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教育绿篱:“绿篱啊,我可告诉你,以后在男人面前可别一下子脱得太光了,半遮半掩欲迎还拒,刚刚好!” 绿篱却一直低垂着头,默默地帮我整理着衣襟。 我有些诧异,侧过头看她,见这丫头竟然又红了眼圈。 我很是无奈:“绿篱啊,这又是怎么了?” 绿篱咬了咬唇,半天才答:“娘娘性子这样温柔和顺,竟然还讨不得太子殿下高兴,奴婢替娘娘委屈。” 温柔和顺?我?还是以前的张氏?这都不靠谱啊! 我仔细地看绿篱脸色,一派自然,不像是奉承说谎的模样。 啊啊啊,这丫头到底是怎样的三观啊! 第 25 章 此后几日,很少见到齐晟,据说是经常被他那皇帝老子留下伴驾。于是乎,小道消息便又出来了,太子齐晟重获圣宠,甚被皇帝信任依仗。 绿篱回来和我说这事的时候,兴奋地眼睛都要能冒出光来。 我听了却不以为然,被皇帝信任依仗?拉倒吧,皇帝要真这么信任齐晟,至于度个假也捎着这国之副君吗?早留家里替他暂理朝政了! 这些事和个小丫头也讲不清楚,我干脆也不费那劲,只闭着眼在马车里装死。 这两天,我身体极不舒服,手脚冰凉腰酸腿软小腹胀痛……照女同胞们的话来说,那就是——张氏的大姨妈来了。 我恨这个突然造访的大姨妈! 绿篱凑过来,轻手轻脚地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手炉。 我睁开了眼问绿篱:“你说这大姨妈来之前不能先打个招呼?说一声再来?能不能少来几次,半年来一次,哪怕一次多住些日子也成啊!” 绿篱满脸迷茫之色:“娘娘,您这说谁呢?哪个大姨妈要来?” 咦?不是叫大姨妈么?是我记错了?难不成是叫二姨妈? 绿篱可能以为我是疼糊涂了,一边用汗巾给我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低声劝:“娘娘,等回去了还是用些八珍益母丸吧,好好调一调,也好早日诞下皇嗣。” 绿篱一说皇嗣,我立刻觉得心脏也跟着抽了一下,眼前只不断闪过齐晟那张脸来。 得!还是叫大姨妈常来常往好了! 又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了十来日,这才总算是到了阜平的避暑行宫。 阜平避暑行宫兴建于成祖初平年间,依山傍水,环境很是不错。不过据说当年成祖选此地建行宫却不是因这里风景好,而是这里面朝宛江,与江北第一大城泰兴仅一江之隔。 刚在行宫里安顿好,我这里还没来得及四处转转看看,销声匿迹了好几天的“战斗机”杨严同志突然又冒了出来。 杨严压低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哎?我带你过江去泰兴转转吧,那边有波斯商人开的珠宝铺子,里面很多好玩的小玩意。” 哦,原来是邀请我去泰兴一日游啊。 我没理他的茬,只冷眼打量他,跟你去泰兴?怎么着?当我是傻的? “我家就在泰兴,那里我熟得很,咱们早去早回,不能夜里关宫门就回来了,放心,太子那绝对不会知道。”杨严仍不死心地鼓动着我。 我转头低声问绿篱:“绿篱啊,桂花糕蒸好了没有?” 杨严听了一怔,屁股立刻在椅子上坐不住了,起身正色向我说道:“我琢磨着还是不去的好,你身子骨还没大好,还是等全好了再说吧。” 我忙点头:“也是,反正还要在这里住好些日子,等以后再去吧。” 杨严也跟着点头:“不错,那你先歇着吧,我先告辞了。” 说着转身便向殿外走。 我装模作样地起身留他:“别着急走啊,我叫她们蒸了桂花糕呢,这就要出锅了。” “不用,不用,下次来了再吃!” 杨严嘴上说着,脚下生风,片刻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绿篱见左右无人,忙在我面前跪下了,一脸急色地劝我:“娘娘,您可千万不能跟着他私下出去啊,万一叫太子殿下知道了,咱们有嘴都说不清啊!” 绿篱一说齐晟,倒是突然提醒了我一点,杨严邀我去泰兴自然是别有用心的,恐怕紧接着还会有别的行动,作为皇城股份有限公司第一分公司的总经理生活助理,我是否也该把今天这事知会一下总经理齐晟? “去请太子过来一下。”我吩咐绿篱。 绿篱立刻破涕为笑,又惊又喜:“娘娘,您终于想明白了?” 吓,看这丫头说的,好像我一直糊涂着似的。 我张了嘴,刚要说话,又听绿篱接着说道:“娘娘早就该向殿下服个软了,若不是您性子一直这么倔,别说生个皇嗣,怕是小殿下都要会跑了!” 我嘴张了半天都没能合上。 哎?我说绿篱,你妇产医院的吗?怎么三句话不离生孩子呢? 得!你还是别去了,回来吧。 我招呼绿篱回来,谁知绿篱脚下比杨严还利索,我这里还只刚说了个“别”字,她人影竟都看不见了。 我顿时有些心慌起来,像是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上考场的情形,刚出了厕所没三米便又感到了强烈的尿意…… 绿篱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了。 我探头一看,呀?齐晟没来啊!好了,尿意立刻全没了。 绿篱一直垂着头不说话。 我纳闷了,问:“怎么了?” 绿篱抬起头来,露出明媚而忧伤的神情。 我赶紧给绿篱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停!要么明媚,要么忧伤,别两个一起上,那玩意难度太大,你玩不了。” 绿篱立刻愤愤不平地说道:“番邦给皇上献了几个舞女来,正好太子殿下伴驾呢,皇上就分了两个给太子殿下。” 我听了不由一怔,嘿!这爷俩关系倒是铁,有美人都一起泡!哪个番邦送来的美人?欧美系还是日韩系? 我只一想,就觉得头上的血一下子全往身下涌了过去……结果这满腔的热血没找着能去的地方,呼啦一下子又都反涌了上来。 胸中热血沸腾,面上热火如烧,经脉逆转血液倒流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强压着激动的音调,问绿篱:“你见着那两个美人了?都长什么样?” 绿篱估计是被我面红耳赤的模样吓着了,惊骇地看了我片刻,忙冲上前来扶我的手臂,叫道:“娘娘,娘娘,您可千万别急,都是奴婢不会说话,其实太子殿下只是把那两个番邦女人带回了春好居,什么也没做。” 啊!都把美人带回他寝殿了,还说什么也没做,骗鬼呢吗!!! 我抓着绿篱的手便有些止不住地抖,一下子两个啊!还是番邦美人啊,齐晟这小子要玩重口味的啊!苍天啊!司命星君啊!你为毛不叫我穿到齐晟身上啊!!! 我四十五度仰望房顶,内牛满面…… 绿篱急得眼圈都红了:“娘娘,太子殿下真的没动那两个美人,还嫌那两人胸脯子露的太多,叫人给她们拿了衣服换呢!” 啊,敢露的那都是有料的啊!没料的叫她露也不敢露啊! 不过,露胸脯?这么说是欧美系的了? 哎呀!齐晟啊齐晟,这样的美人你怎么能叫她们穿这些袍啊裙的啊!亮点就在胸和屁股啊!裹这么严实你还看什么啊! 齐晟啊齐晟!你真是扶不上台面,没见过世面啊,你也就配和江氏那干柴棍子混! 我很想捶胸顿足,只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绿篱这小丫头怎会知道我心中的苦,嘴里还兀自喋喋不休着:“娘娘,殿下现在虽不能过来,可也是说了,叫娘娘好好养着,过两日他空闲了就会来看娘娘的!” 我只痛心我的两个“番邦美人”,现在要是还在东宫里多好啊,毕竟我也混了多半年了,好歹也熟了,美人又归我管,少不得能沾点便宜。 可这是避暑行宫啊!老子第一次来啊! 老子连齐晟那个春好居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啊! “哎?绿篱,你说齐晟会把那两美人捎宫里去不?”我突然问。 “不会!”绿篱回答的既干脆又肯定,生怕我不信似的,拍着胸部保证:“娘娘放心,那两个贱人绝对不会跟着咱们回宫的!娘娘想想啊,那可是番邦献的舞女,只是一些卑贱之人,没什么高贵的出身,又是异族,殿下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带回宫去!别说是殿下,就是皇上也不会带回去的,咱们宫里就从来没有过番邦的妃子!” 绿篱一番话说得我悲愤无比,这么说齐晟享用完了就要随手丢这里了?老子连个便宜也沾不着了? 我这里足足郁闷了两天,做了无数的自我安慰,和一群宫女美眉在水池子里戏水了多半日,这才把那番邦美人撂下了。 然后,齐晟突然就来了。 我还带着好几个美眉在殿后的水池子里泡着。 绿篱从外面轻快地跑进来,又惊又喜地告诉我:“娘娘,太子殿下来了,马上就到了。” 一池子的人都怔住了,我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大声叫:“穿衣服,赶紧穿衣服!” 四周的宫女美眉呼啦啦一下子围了过来,二话不说架着我就往池边走,绿篱手里撑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迎了上来。 我心里大急,哎呀!错了,错了!我是叫你们赶紧穿衣服,千万别露了春光给齐晟那厮看! 还有,绿篱,你手里拿的那是蚊帐布吗? 第 26 章 绿篱给我裹着蚊帐布,嘴里还念念有词:“娘娘身姿可比那俩番邦婆子曼妙多了,定要殿下好好瞧一瞧不可!” 哎!绿篱,咱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糟心的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不曾想嘴刚一张,一块胭脂纸便填到了唇间,绿篱低声催促着:“娘娘,用力抿一下,抿一下。” 抿你妹啊我!我推开了绿篱的手,很是冒火。 突闻外面传来宫女娇呖呖声音,“殿下。”我转头,见齐晟人已经进了殿门。 绿篱带着一伙子宫女美眉冲着齐晟行了个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了出去。换句话说就是我这里还没得及再找件袍子裹一裹,殿里就只剩下我和齐晟两个人了。 我抬眼瞄了一下齐晟,觉得有些尴尬。 齐晟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下,乍有些愣怔,紧接着便是有些幽暗。 哎呀!绿篱害我!我心中警铃大作,身为资深男人,自然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更知道女人在这个时候不论做些什么,看到男人眼里都会有别样的诠释。 把袍子裹紧些吧,那是你娇羞,欲迎还拒; 直接解了袍子吧,那是你狂放,热情如炽; 就连你喊几声“别过来别过来”,他都可以理解你是要玩些刺激的…… 你说你浑身上下只裹一薄纱在他面前晃悠,然后高呼:“我不是勾引你,我不是勾引你!” 谁信啊?啊?谁信?不勾引他你裹一蚊帐布干嘛? 总之,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不取决于你的表现了,而在于他到底想不想。 但是,人的血量是一定的,所以,男人大头和小头一般很难同时工作。 同时,鉴于我现在生理上的优势,我的脑供血情况显然比齐晟更好一些,所以,我的反应就比齐晟快了一点点。 “殿下,杨严来过了。”我很是淡定地说道。 齐晟愣怔了一下,轻轻地哦了一声,转身在水池旁的竹榻上坐下了。 我我心里顿时一松,只要血液还能回流就成!于是赶紧再接再厉:“他邀我去泰兴游玩。” 齐晟那双吊翘眼微微眯了一眯,问:“你怎么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齐晟垂目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今日父皇忽地问起老九的亲事了。” 我怔了怔,问:“怎么着?” 齐晟轻轻地嗤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说出京前便已经相看好了几家的小姐,只等着叫老九自己挑一个随意可心的。” 我心中一动:“里面可有张家的二姑娘?” 齐晟斜睨了我一眼,眼神之中略有诧异,答道:“不错,正有张家的二姑娘。” 茅厕君屡次试探于我,杨严又要邀我去泰兴游玩,皇帝忽地提起给茅厕君娶媳妇,这媳妇候选人里又包含了张家的二姑娘……我脑中迅速把这些事情都过了一遍,正常情况下,张家是不可能把两个女儿嫁入两个敌对阵营里去的,除非,他已经不得不舍弃了一个。 而这个要舍弃的人,就是我了? 我忍不住问齐晟道:“张家这是要舍弃我?” 齐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 不应该啊,上次我回张家的时候,那张家老太太还逼着齐晟赶紧宠幸张氏,好生下皇嗣呢啊!这么快就要变了风向了?为毛啊?只因为我现在还没能怀上?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齐晟。 齐晟忽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子嗣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老九已向张家暗示你这个太子妃是个假的,真正的张氏上次落水已死,现在的这个是我暗中培养的替身而已。” 我皱眉:“张家就这么信了?” 齐晟摇头:“自然不会轻易地相信,所以皇后娘娘才下旨,宣那候选的几家小姐前来避暑行宫游玩,说是要借机察看众女的品行容貌,实则是为了能叫张家的人名正言顺的前来。” 齐晟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亮堂起来。 难怪杨严想要把我忽悠出行宫去,若是在这宫内,张家的人便是来了,碍于身份尊卑之别,她们也不敢上前来验我这个太子妃的真假。可若是出了宫…… 我问齐晟:“张家谁跟着来了?” 齐晟眉梢微微扬了一扬,似笑非笑地答道:“你的亲娘,范氏。” 我暗呼一声“完了!” 若是别人还能想想法子糊弄过去,可这张氏的亲娘一来,神仙也糊弄不过去了! 我心急火燎地在水池边上转了两圈,回头问齐晟:“你说怎么办?” 齐晟这会子却悠闲自在起来,把腿也抬到了竹榻上,半躺在那里问我道:“你可是我培养的替身?” 我一愣:“不是!” 齐晟笑了:“那你慌什么?” 我擦,这不是只脱光了在范氏面前转两圈就能了的事!我这个身体是真的有个屁用啊! 我走到齐晟眼前蹲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齐晟:“我问你,张氏在娘家的时候最喜欢吃的是什么?最喜欢穿的是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什么香粉?怕冷啊还是怕热?几岁上生过什么病,和几个人吵过嘴,什么时候挨过训?这些你可都知道?” 齐晟没答我,眼神反而有些飘忽。 我一下子火大了。 哎!我指我鼻子呢,你眼睛往下看什么! 我强压着火,伸出手挡在了齐晟的眼前,很真诚地对他说道:“兄弟,咱能先把眼前这生死存亡的问题解决了,再考虑那骄奢**逸的事情,成么?” 齐晟半晌没动静,我正想骂一句“你母亲的!” 齐晟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拉了下去,没头没脑地说道:“我带你去豫州。” 我一愣,听齐晟又接着说道:“不等范氏到,我便带你去豫州的江北大营,只留下绿篱应付范氏,绿篱里里外外都是真的,总可以消范氏几分疑心!” 我在心里迅速合计了一下,把货真价实的绿篱小姑娘留在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这却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那二姑娘怎么办?如此一来,张家可还会把她嫁给老九?” 齐晟挑着唇角笑了笑:“他们一日定不了你的真假,便一日不敢冒然把赌注转投到老九身上去。” 这么说就是要拖了?可这得拖到什么时候才算一站?我有些狐疑地瞄了齐晟一眼。 齐晟的视线还在我胸前留恋。 我愤恨却无奈,一边用手去遮掩,一边暗自咒骂:看!看!再看就叫这两块肉长你身上去!叫你整日看个够! 齐晟唇角含一丝讥讽的笑意,从竹榻上站了起来,说道:“皇上命了贺秉则回盛都,好一路护卫这几位世家小姐前来行宫。” 贺秉则?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个棱角分明的俊脸来,还有被杨严称为母老虎的贺夫人。呀!竟叫了那小子去接人? 齐晟俯下身来逼近我,轻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还是年少英挺肆意洒脱的?” 呀!齐晟啊齐晟,你这个问题可是问错人了,老子我是什么样的男子也不喜欢的啊! 他的面庞离我极近,呼吸几乎可闻,狭长明亮的眼睛虽微微眯起,可那上扬的眼梢却不带一丝柔意,只有那嘴角轻轻勾着,带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直视着齐晟,答道:“我只喜欢殿下这般的。” “哦?”齐晟扬眉。 我越发地镇定起来:“更何况,我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家二姑娘会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她与老九本就是旧识,怕是早已芳心暗许,就从盛都道阜平这短短一段行程,可会轻易地叫那贺秉则就撬了过去?更何况一路上人多眼杂,监守自盗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齐晟看着我,轻声问:“你有何妙计?” 为了自己的小命,豁出去了,道德良心先一边凉快一会去吧! 我用拳一砸掌心,沉声说道:“不过几位小姑娘,路上护送的人必定多不了,少不得会遇到帮不开眼的劫匪啊毛贼啊什么的,然后,贺秉则趁乱救了二姑娘出来,两人便有了独处的机会。” 齐晟微微眯着眼,听得很是专注。 “然后,叫贺秉则一定要记住了,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张家二姑娘拿下!” 齐晟直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略点了点头:“先私自定情?这主意不错。” 我叫道:“哎呀!都这时候了,还私定什么情啊,要先把生米煮成熟饭才是正道!”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只恨得想抽自己两耳光。 果然,齐晟转回身来神色怪异地看着我。 我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干笑道:“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嘛!” 齐晟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出了殿门。 直到此刻我才大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用手拍着胸口直叹凶险。拍着拍着,我忽觉得有点不对劲,哎?我怎么要拍胸口?为什么会用这么“娘”的一个动作? 难不成是大姨妈来过的缘故?我的性别意识也要被这具身体同化了? 我正呆愣愣地坐着,绿篱从殿外快步进来,跪在我面前小声而急促地唤我。 我抬了眼看她片刻,问:“绿篱,你过来叫我抱一抱。” 绿篱闻言眼圈立刻红了,跪着膝行到我身前,温柔地把我揽进怀里,忍着哭低声说道:“娘娘,您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千万别压在心里。” 我搂着绿篱的细腰,整张脸都埋进她胸前的柔软之间,却是哭不出来。 没了,真的什么都没了!美人在抱,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了。 真正的欲哭无泪啊! 第 27 章 六月中,齐晟代皇帝北巡江北大营。 宛江岸边,齐晟头束金冠,身穿玄色暗绣金丝龙纹的窄袖劲装,外罩精钢镀金薄甲,在万众瞩目之中龙行虎步地登上了阜平水师的船舰。 我穿着一身灰蓝色的普通水军衣装,躲在船舰底舱之中,扒在窗缝前贼一般地往外探望着。 差距,这就是差距! 齐晟说北巡大营是不能带女眷的,所以只能安排我变了军装,提前藏身到船舰之上。 其实穿什么衣服,怎么上船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我现在这副j□j身板就是穿上了龙袍那也不像皇帝。问题是,明明是齐晟叫我一同去江北的,可却要做出一番他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如此一来,这事的官方版本便成了:太子代帝北巡,太子妃张氏竟私自出宫易装随行,直到过泰兴之后,太子才发现张氏竟也在随从之中。太子大怒,狠狠地斥责了张氏一番,可事已至此,无奈之下也只能带张氏随行。 简单地说,太子形象将一直是光辉高大的,坏事那都是太子妃张氏做的。 他当我傻? 齐晟当时只刚这么一说,我立刻便举了手反对。 齐晟却是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张氏早已有任性骄纵、肆意妄为的名声在外,再添上这一桩也不算什么,皇后那里看热闹还来不及,顶多是做做样子地斥责你几句罢了,只要我不追究,你怕什么?” 啊——呸! 这事若要是真这么做成了,就将成为张氏太子妃职业生涯上的一个污点,这是要记入档案的啊!你现在说不追究,日后你要是变了卦,我找谁说理去? “不行,不行!”我赶紧摆手,“就我这模样,穿了军衣也没人信啊,如果有人要查我的身怎么办?我能让他查吗?” 齐晟目光深邃,默默地看了我片刻,说道:“我给你一张我的手令,这样你可是放心了。” 他如此说便是看破了我的心思,不过这也不怕他什么。我点了点头,笑道:“若是如此,我心中稍稍能踏实些。” 齐晟扯着嘴角嗤笑一声,又沉声吩咐:“一个侍女都不能带,只你一个人。夜里你想法将绿篱支开,我叫人来接你,安排你趁夜登船。” 于是乎,当天夜一黑我就把绿篱支到行宫内的佛堂里去替我诵经一宿。 绿篱问我要向菩萨求什么,我看着绿篱那期盼的小眼神,违心地说那就求齐晟能对我情深意重,不离不弃。 绿篱听了二话没说,带了大把的香烛经卷,精神抖擞地出了殿门。 宫门落锁前,我随着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偷偷地溜出了行宫,在宛江边由一艘小舟渡着,上了齐晟的主舰。 在底舱里猫了半夜,终等来了齐晟登船的时刻。 主舰上的炮火轰轰地放了几十响,然后船便缓缓离了岸,往江对面地泰兴城而去。 泰兴,南夏江北第一大城,与阜平一北一南夹击宛江互为依存,跨越宿襄两州,控扼南北,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成祖初平三年,南夏大军岭南平叛之后立即挥军北上,就是在此北渡,困泰兴,攻豫州,与麦帅的江北军一南一北两路夹击北漠南侵大军,终得光复江北。 张氏祖父护国大将军张生就是于此战中发迹的,据绿篱说,时任江北军骑军统领的张生奉麦帅令强攻豫北关塞小站,两千骑兵几番进退,打得只剩下了几百,这才强攻下了小站。从那以后,军中再无人敢轻视这个姓张的跛子。 没错,如此一员勇猛神武的战将却是位残障人士,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我曾在张家看到过张生几幅年轻时候的画像,都是在马上的,看着是个面容英俊身姿矫健的马上将军。 从他身上再次证实了老人们常讲的那句话:跛子爱骑马,龅牙爱打扇。 我正胡乱寻思着,船舱里有人进来了。我回头看过去,发现正是带我出宫的那个姓李的小太监,只不过此时已是换做了侍卫打扮。 李侍卫先小心地冲我行了个礼,递过来一套侍卫衣服,低声说道:“娘娘,殿下有令,一会儿到了泰兴码头,叫娘娘扮作侍卫随着小人下船,千万不要叫人识破了身份。” 事到如今我也没得选择,只能听话地再次变装,用白布将胸口缠紧后,小心地将齐晟给我的那纸手令卷成了细卷,塞了进去。 船又行得片刻,便到了泰兴城外。泰兴城守杨豫带领众多官员早已在码头等候多时。鼓乐声中,齐晟被众人迎上了岸,上马往泰兴城而去。 我跟着那李侍卫混在人群之中趁着乱也下了船,刚提心吊胆地走了没两步,忽闻有人在一旁失声惊道:“娘——啊!你怎么也来了?” 我抬头,果然见杨严正立在不远处,目定口呆地看着我。 我冲着他嘿嘿一乐,问道:“令堂何在啊?” 杨严明显地噎了一噎,却是没有答话,抬脚就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身后的李侍卫忙凑近了我身边低声说道:“娘娘,此刻万不能徒生事端!小人看咱们还是先避一避,不要与他纠缠的好。” 我一时没多想,跟着李侍卫急忙向人群里扎,只想着趁乱躲过杨严去。谁知杨严却偏不肯放过我,一边扒拉着身前碍事的人,竟在后面追了上来,嘴里还兀自叫着:“等一下,等一下。” 等你个老母啊!我心里暗骂着,脚下却迈得更快。李侍卫带着我在码头上绕了个大圈子,最后又兜回了江边,眼看着杨严还在后面紧追不舍,干脆带着我跳上了一条停在江边的小渔船,急声吩咐那渔夫道:“快些开船。” 那渔夫立刻手脚麻利地扯开了拴船的缆绳,小船顺着江岸顺流而下,顷刻间就划出了老远。 杨严晚了一步,在江边急得跺了跺脚,还犹自不死心地冲着我招手。 我心里大乐,也冲杨严举高了胳膊,比了比中指。 杨严见了精神一振,手挥动得更加卖力起来。 江面有风,船速极快,行了一会不见杨严追上来,我终于松了口气。转回身看那李侍卫,问:“咱们怎么着?是转回去,还是找个别的地下船?” 李侍卫答道:“这会子转回码头怕是不太周全,不如找个隐蔽的地方下船,再转去泰兴去寻殿下得好。” 李侍卫言辞恭谨,神色镇定。 我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便点头道:“还是你考虑周详,就这样办吧。” 舟子在船后淡定地摇着撸,对我与李侍卫之间的对话充耳不闻。 我心里突然一突,猛然间想透了点事,立时便觉得头皮发紧,后背发凉。我强撑着走到船头处坐下,装模作样地用手扇了扇风,说道:“今儿这天可真热啊。” 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脚上的靴子,也不顾李侍卫与那舟子惊愕的目光,连带着脚上的袜子也一并扒了下来,又抬头看李侍卫,问:“怎么?你没觉得热?” 李侍卫忙转过身避过了视线,摇了摇头。 他这一举动却叫我犯了嘀咕,若是想要害我性命,按理说不该派这么一个面皮薄的人啊,难不成是我疑心太重了? 我一时有些犹豫,这水到底还要不要跳?谁知这一犹豫可不要紧,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就这么一个面皮薄的人,出手倒是极为又快又狠,我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小子的刀已是到了我的面前。也幸亏我坐得靠边,不及多想便仰身向后翻了过去,饶是这样,还是觉得胸口处一阵刺痛,已是挂了彩。 水中立刻泛出红色的水花出来,我顾不上许多,憋足了一口气潜在水下拼命地向远处游去,只隐约听得船上李侍卫气急败坏地嚷道:“赶紧把尸体捞出来,她身上还有太子的手令!” 我下意识地用手摁了摁胸口,见那卷手令仍在,更加拼命地往江边游了过去。 事后总结: 第一,人不可貌相,杀手也可能是见了女人就脸红的纯情男; 第二,人不可貌相,身为女人,事业线深了果真是大有好处的; 第三,人不可貌相,齐晟果然不是个好玩意! 第 28 章 幸得这段江流平缓,江边还有大片的芦苇荡可以遮人身形。我以前武侠小说看得不少,生怕船上那李侍卫在真是什么武林高手,在我背后再来一镖什么的,所以只闷着头往芦苇丛里钻。 在芦苇丛中东突西拐地转了许久,再跳下了水,小心地逆着江流往上游游去。 我琢磨着吧,经我这番虚虚实实的遮掩,对方定不能再寻到我的行踪,谁知这世上偏有傻人,只知道守着一个地方傻等,可老天偏偏还就眷顾这傻人,就让他等着了。 我没觉得自己是自作聪明了,只觉得是老天真不开眼! 游了这许远,我连上岸的力气都没了,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水里,冲着岸上的杨严喊道:“过来拉我一把!” 杨严嘿嘿地乐了一乐,利索地脱了靴子挽了裤脚,趟着水走到我面前,用双手撑了膝盖,弯着腰看我,很是得意地对我说道:“我就知道你还得回来寻我!” 你老母的!老子要是知道你还在这,咬牙也得游江对岸去了! 我还喘着粗气,没理他的茬,只是冲他伸出了手:“拉我起来。” 杨严拽住了我的手,一边拉我一边得瑟道:“九哥说得对,做贼就会心虚,不用我们做什么,齐晟自己就会先乱阵脚。就你这女人傻,还把他当好人,傻啦吧唧的换了装跟他过江,他要真想带着你,法子多了去了,用得着……” 我听到这实在忍不住了,使了吃奶的力气扑向杨严,掐住他的脖子就往水里按。杨严最开始没提防,倒是喝了两口水,反应过来后腰间一拧就把我压到了低下。 我死命的挣扎,却不能撼动杨严胳膊半分,这就是力量的差别,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杨严摁着我,怒道:“你这女人怎么喜怒无常的,又发什么疯?” 我突觉得心中悲愤异常,似压了一团气在胸口,四下冲突却怎么也寻不到出口,只憋得我心胸欲裂一般,只能回头吼道:“我就是喜怒无常,我就是发疯,你当老子愿意做这个女人!” 杨严被我吼的一愣,手下的劲不自觉地收了些。 我终于挣脱了他的手,胸中那股气却也翻腾而上,化作一股热浪直逼眼眶。我不想让杨严这小子看轻了自己,干脆转了身一头扎进了水里。 过了一会,杨严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拎出水面,歪着脑袋看了看我,低声问道:“你哭了?” 我默默地瞥了两眼岸上,然后瞅杨严:“和你这么个蠢货搭伙,我能不哭嘛?” 杨严皱了皱眉,神色疑惑地看着我。 我冲着他身后抬了抬下巴,问:“哎?你一个能打过他们这许多吗?” 杨严愣了下,急忙回身,岸上那十余个执刀的黑衣人已经散成了扇形,一步步地向着岸边逼压了过来。 杨严眼睛瞅着他们,口中却是问我:“哎?你还能接着游吗?” 我想了想,回答:“还能游一阵。” 杨严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过脸来用前所未有的真诚目光地看着我,问:“那么再多带上一个人呢?” 我怔了怔,这才明白了杨严的话。我擦,你个老母的! 我转身就往后江里跑,一边跑一边叫道:“杨严你个sb,还不快跑!” 杨严几步冲到了我的身边,扯着我的胳膊就往江中狂奔,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嘱咐我:“我会狗刨的,就是游不快,你在前面带着我点就行!” 说着就死死地扯住了我的腰带。 我无奈,奋力划水的空当和他商量:“咱能别这么抓吗?我把腰带解了,你抓着一头成不?” 杨严想了想,松了手。我把腰带解下来,一头系在自己胳膊上,一头扔给了杨严。 后面的黑衣人也已下了水,里面似也有回水的,竟然追了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拼了老命的划水,却意外地发现后面的阻力极大,让我几乎动不了地方。 我回头,果不其然地看到杨严也在后面拼命地划着水。 我气急,怒喊道:“杨严你丫能装死别动吗?” 杨严身子僵了僵,终于停止了挣扎,身体反而浮上了水面。 我转回身再划水,速度果然快了许多。 ****更新分割线* 待游到江中,水流愈加湍急起来,我双臂似灌了铅,每一次扬起都得使出十分的力气。即便如此,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江水往下游漂。 就听杨严扯着嗓子在后面给我鼓劲:“坚持,再坚持一会!” 我连回头都懒得回了,干脆停下了身,一边踩水一边解胳膊上的腰带扣。 后面杨严的声音一下子高昂了起来:“哎?你干嘛?你不带这样的啊,做人得守信用讲义气啊!” 我不理会他,仍低着头和胳膊上的腰带较劲,腰带已浸透了水,又是打的死结,这会子解起来十分地费劲。 杨严换了个声调,继续喊:“姐姐,姑姑,姑奶奶哎!你不能这样啊,你再咬咬牙,努把劲,我早就给九哥传了消息的,他一定会使船来接应咱们的,你这半道上把我扔了算什么事啊?” 我抽空子回头:“没事,你反正也会狗刨,沉不了的,你先顺着江漂,我要是遇到了楚王,我叫他沿着江找你。” 杨严身体在江面上沉沉浮浮的,一听我说这个立刻急了:“不成不成,没这种玩法,这天眼瞅就黑了,能找着才算奇了!” 我真心实意地劝他:“我是真没劲了,再这么下去,咱两都得玩完,不如你先在江里漂着,我过去送信,再说了,你全身放松点,只把口鼻留水面上,理论上是沉不下去的!” “真的?”杨严问道。 我忙保证:“真的,真的!” 说着就把解下来的腰带松开了手。 后边的杨严顿时被水流冲出去了一段,杨严大叫一声:“姓张的,你别后悔……”话没说完,人已是消失在江面之上。 我心中终归是有些不忍,叫道:“后悔了我再去捞你!” 天色渐暗,我身体的力气也渐渐用尽,看来即便没了杨严的拖累,我怕是也无法游过江去。此刻却有些后悔了,暗道刚才还不如不丢了杨严,不然就是沉了水底,好歹也有个作伴的不是? 这样一想,身上的气力立刻又被抽去了两分。 眼瞅着就打算也去找杨严的时候,却忽见江面上有艘大船越驶越近,远远的只望见那船上雕梁画栋,流光溢彩,船下清波漾漾,人影绰绰。 这样的船显然不会是刺客们用的,我心中一喜,只拼了老命向那船游了过去,还离得船老远,便扬着胳膊高声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船上立刻有人打了灯笼照了过来,冲着我晃了一晃,便回身冲着船里喊道:“公子,人找到了。” 我一怔,顿时忘了踩水,不小心又灌了两口水。 正忙乱间,眼前有根竹竿伸了过来,我抬眼,顺着竹竿看过去,穿一身天青色锦袍的杨严干爽地蹲在船舷处,大红灯笼的映照下,那张脸上贼笑嘻嘻。 杨严冲我抬了抬下巴:“哎?你顺着江漂得也不慢啊!” 我一口气赌在胸口,差点被气晕了过去。 杨严用竹竿敲了敲我面前的江水,问:“想上来不?” 我十分想骂脏话,可身体的力气实在是耗完了,这个时候一张嘴只能是再多喝几口江水罢了。 我不说话,发狠地瞪着杨严。 船舱之中又缓缓走出一人来,白色锦袍,发束金冠,温声说道:“杨严,别闹了,江水中凉,快些拉她上来吧。” 杨严却是回头说道:“九哥,你不知道,这丫头可是在江中央扔得我,心狠的很,我怎么也得叫她多在水里泡泡再说!” 我听了这话却觉得十分可笑,忍不住放声大笑了几声,这一笑不要紧,口里又是进了几口水,更是有水窜入了气管,呛得我眼泪直流。 我骂杨严道:“杨严你个怂蛋,老子辛苦带你渡江你不记恩,却只记得当时弃你之仇,你分明会水,却叫个女人为你拼得个力竭,你拍着胸口问问自己,若不是受你拖累,老子独自一人可是能游过这宛江?” 越骂越是觉得这世道可笑,我仰头看向茅厕君,骂道:“你也别来做什么好人,齐晟不是好东西,你也不是,你们几个,文不能定国武不能安邦,只会对着个女人耍点阴谋诡计,你们还算是男人吗?你们身上零件都长齐了吗?老子都替你们觉得丢人!” 骂着骂着,情绪上来了,我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拼力向上跃起,冲着船上怒声骂道:“啊——呸!” 再沉入水中时,我放弃了踩水,任着身体向江底沉了下去。 老子这个女人做够了!老子不陪这伙子王八羔子玩了! …… 再醒过来已是在**,被褥松软,温暖干燥。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立在床边沉默不语的茅厕君和杨严。 杨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便坦言道:“我就知道你们得救我上来,你们哪舍得我这么死了啊,所以我得趁着那个机会狠骂你们一顿,过了那村就没那店了。” 杨严又张了张嘴,还是欲言又止。 我又爽快承认道:“没错,我就赌这一骂一沉,你们心里没准还能觉得我性格刚烈,反而能对我高看一眼。” 杨严又是张了张嘴,终于问道:“我只是纳闷,你为什么要自称‘老子’,你就是称不是也得称‘老娘’吗?” 我:“……” 第 29 章 看着杨严那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我想了想,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来,很是认真地问道:“你不觉得‘老子’二字比‘老娘’更有气势一些?” 杨严奇道:“真的?” 我郑重点头:“不信你就喊一喊试试,气势绝对不一样。” 一旁的茅厕君突然失笑出声,杨严这才反应过来,恼怒道:“你耍我?” “呀?”我惊讶地挑高眉毛,反问:“你才知道啊?” 杨严怔了一怔,眼瞅着就要恼羞成怒。茅厕君却是突然说道:“杨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问她。” 杨严极为不甘,可又不好违了茅厕君之意,只能气哼哼地出去,临走的时候还冲我瞪了瞪眼睛,用食指指着我道:“丫头你等着,有你好瞧的!” 对于他这种人,我都懒得用言语羞辱他,只不屑地撇了撇嘴,冲他比了比中指。 杨严手本已经扶到了门上,见此却又转回了身,见茅厕君看他,忙解释道:“九哥,我再问她一句话。” 茅厕君没说话。 杨严便指着我问:“你这手势什么意思?我见你码头上的时候就冲我比划这个,你说到底什么意思?” 我突然觉得这个时空的人真纯洁啊,这样浅显易懂的意思都看不明白。我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很是诚恳地答道:“这是问候的手势。” 杨严显然不信:“问候?” 我点头:“问候的,听说过诸葛亮和曹操吗?” 杨严想了一想,问道:“听说以前有个穷酸秀才写过一本书叫《三国》的,讲几个国家征战的事,这俩是里面的人物吧?” 错不了了!这一定是位穿越的先驱者剽窃了前世的文字来养家糊口呢。既然知道,那就好说了。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说:“你可能没看过,我看过,诸葛亮和曹操都是里面的大英雄,受万人仰慕的。” 杨严听奇了,问:“他俩用这手势打招呼?” 我强忍着笑,绷着脸上的面皮,说道:“啊,不,是这么回事,诸葛军师吧,是个极好礼的人,虽然和曹操是敌对阵营的,可每次战场相逢都是先礼后兵。偏偏曹操又是个大孝子,所以诸葛军师就经常问一下曹操老母的身体。你也知道,战场上两军主帅离得又远,大声喊话也未必听得道,所以诸葛军师便想了这么个主意,远远地冲曹操比一比问候的手势,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叫他明白了就好。” 我这段话讲得极溜,连个磕都没打,要的就是已快取胜!直到说完了,杨严哪里还没醒过味来,只有些惊讶地问道:“还有这种事?” 茅厕君却是已沉下脸来,冷声道:“行了,杨严!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她。” 杨严见茅厕君突然沉了脸,不敢再多说,忙就带上门出去了。 舱中只剩下了我和茅厕君两个,茅厕君不说话,只用探究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咬人的狗不叫! 不行!越是这样的狗也得加倍提防,省的叫他冷不防地咬你一口。 正这样想着,突然听茅厕君淡淡问道:“要什么条件你才会说出真话?” 我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身上崭新的鹅黄色绸衫,问:“我身上的手令呢?” 茅厕君稍一沉默,答道:“已经被水浸得模糊了,扔了。” 我暗骂齐晟太过狡猾,这一准是早就算计好了的,所以才会那么大方地给我一纸手令。 茅厕君一撩袍摆在桌旁坐下了,又问:“说吧,什么条件?” 我擦,好大的口气啊,说得好像不论我提什么他都能满足一般。我不由冷笑,反问他:“你能给我开什么条件?” 茅厕君默默看我片刻,答道:“平安康泰,衣食无忧。” 我原本以为他会许我荣华富贵之类的,不曾想却是这几个字,一时不觉有些愣怔。简简单单八个字,却正是我现在苦求而求不得的东西。 茅厕君问:“怎样,可能换的你一句真话?” 我点头:“能,但是你拿什么来取信?别和我说你也要给我一纸手令。” 奶奶的,吃亏上当一次就足够了,茅厕君这才就是给我张防水油布的手令我也不信了! 茅厕君笑了笑,说道:“既是我给的,我若想夺,无论什么都能再夺回来,你与其信物,不如信我。” 我认真地想了想,看着茅厕君的眼睛说道:“那好,我信你,我的确不是张氏。” 茅厕君嘴角含笑,说道:“我从第一次见你起便知道你不是张氏,我想问的是,”他话语略有停顿,身子也微微地前倾,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还盯着我的眼睛问这话,小子,你不就是想分辨出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吗?可惜你却要失算了,老子前二十年交了无数个女朋友,别的没做,光练怎么睁眼说瞎话了! 我微微侧开了视线,面上挤上些许凄惨之色,缓缓答道:“我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的,从记事起就是被一个拐子养着,直到去年初,一个贵人买下了我,关到一处教养了半年多,然后就送进了东宫。” 茅厕君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那拐子姓什么?” 我早防备着他问话,听了便神色自若地答道:“姓司。” 茅厕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便又说道:“你不如直接把我交给张家去辨真假,毕竟张氏亲娘还活着呢,总得知道自己女儿身上有什么记号。” 茅厕君笑了笑,没说话。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我干脆也闭上了嘴。 船舱里顿时又静了下来,只听得外面隐约传来江水击打船舷的声音,船的摇摆渐渐变大,像是江面上起了风浪。 茅厕君见我看向窗口,轻声解释道:“前面就要到了九曲峡,江流急一些。” 突听得船舱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舱门便被杨严推开了,杨严几步迈了进来,面带急色地说道:“九哥,前面有阜平水师的船舰,把咱们给拦下了。” 灯光之下,就见茅厕君轻轻地挑了挑眉梢,冲我说道:“来寻你的。” 我一时更是摸不透齐晟的心思了,太子妃私自出宫,深更半夜的却在九皇子的私船上寻到了。这是给我创造出轨的机会,然后再带人来捉奸?齐晟他这得有多热爱那顶绿意盎然的帽子啊?给别人戴了还不算,还非得自己也试试? 难不成是和留守盛都的那个赵王有着如此相近的爱好? 脑子里有些乱,捋半天捋不顺,不过却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个时候,若是茅厕君把我捆结实了,再坠块石头,然后趁着黑往江里那么一顺,他就彻底清白了。 想到这我不觉有些心惊,忙扫了茅厕君一眼。 他也在看我,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淡淡说道:“我既许诺了你,自然就会守诺。” 说完便起身而出。 杨严在后面担忧地看了我一眼,忙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我坐在**把茅厕君那句话反过来掉过去地嚼了几遍,到底不能全信了他,心道与其坐在这里等着最后的结果,还不如自己出去看上一看,好歹也不算是两眼摸黑了。 这样想着,干脆便爬起身来,又小心地把晾在一旁的那身水军军衣穿好。原本合身的军衣,现在突然觉得上身有些紧,我开始琢磨这是因为泡了水,缩水了?后来低头自己看了看自己胸前这才明白过来。 因为胸前受了点剑伤,裹胸布早就给剪了,重新绕着伤处包扎了白色绫带,不过看手法一定是没干过女扮男装的事,绑得是极不专业,压根就掩不住女子的身形。 眼下顾不上这许多了,幸好又是夜里,估计不仔细看也看不太清楚。 我这样劝着自己,偷偷摸摸地摸出了船舱。 阜平水师的几艘战舰就在这船前面不远处,隔了不过几十丈远。与这画舫似的游船不同的,那战舰上除了照明的灯笼之外,还点了许多的火把,将那甲板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就见当中主舰的船头上,太子齐晟黑衣银甲按剑而立,眉宇间冷凝如霜,煞是威武,煞是英俊!煞是sb! 哈!这小子绝对没带过水军,上了船还要穿这种甲,这是生怕自己落了水做不了秤砣是不是?等着,你等着,只要老子逮着机会,非得一脚把你也踢江水里泡泡不可! 茅厕君还站在船头与那边打着官腔,那战舰却缓缓地逼压了过来,然后便听到那边船头上突冒出一声撕心扯肺的喊声:“小姐!小姐!” 我身体一僵,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绿篱从那边船舱之中冲了出来,一边与上前阻拦的士兵撕扯着,一边带着哭音冲着这边喊道:“小姐,小姐!你在船上吗?你在船上吗?” 娘啊!这小姑奶奶怎么也跟着来了? 第 30 章 我气得直想跺脚,哎呀呀,这不是跟着添乱嘛!要不说添上女人就容易坏事呢! 正着急上火呢,杨严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我身后,一手捂了我的嘴,一手勒着我的腰把我悄悄地往后拖了去。一直掩身到船后舱的背光处他才停了下来,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水军要上船搜查,我带着你躲到水下去!” 我一急,冲着杨严的手就狠咬了一口,怒道:“你找死也得拖着我啊?这里江流这么急,下去就得被冲没影了不可!” 杨严很是得意地扬了扬眉,笑道:“那是你,有我在,水龙王也没招你。” 我不信,杨严这厮的话绝对没有可信度,他今儿白天还说自己只会狗刨呢,这到了晚上就成浪里白条了!谁信啊! 杨严却不管我答应不答应,背过身去一面飞速地脱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面催我:“快点,把身上碍事的都扔了。” 杨严的脊背j□j而结实,我擦,这个时候要是被齐晟的人逮住,那可真成了捉奸成双了! 杨严一转头看我还呆站着,奇道:“哎?你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我脑子里想的事多着呢!马上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今天这场大戏到底是谁的导演?是齐晟还是茅厕君?他二人来得都不慢,分明都是早有准备。问题是到底是谁算计了谁?两边既然都是贼船,我上那边还划算些? 齐晟那边虽是名正言顺的,可众目睽睽窒息啊,我若是以就这样被人从茅厕君船上搜了出去,这身清白也要不得了,以后的职业生涯也全毁了。 茅厕君这条船呢?又坐不坐的久?一个窝里孵出来的蛋,他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两条船越靠越近,对面军船上已经向这边伸出了钩锁。 杨严把脱下来的衣物胡乱地系成了个疙瘩,顺手就丢进了江里,又回过身低声催我:“快点,别装害羞的了!我带着你游到船底去,万不能让齐晟找到!” 前面船头上,茅厕君怎样应答齐晟的听不清楚,只能听到绿篱的呼喊声依旧能感天动地。 我心中猛的一个激灵,不论待在谁的船上,总比跟着杨严到水里去的好! 我趁着杨严一个不注意,向外猛推了他一把,转身就往船头上跑。 那边,齐晟刚踏上了这边的甲板,茅厕君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躬身行礼,口中恭敬叫道:“太子殿下。” 我几步冲了上去,趁着众人还没醒过神来,人已是扑到了齐晟身前,然后也如绿篱一般拉着长音地高呼了一声:“殿下——” 这一句一喊出来,什么心理障碍也没了。 我做出惊慌无比的姿态,用双手紧紧地扯住齐晟衣服,哽咽地说道:“有人要杀我,我落了水,是楚王殿下的船救了我!” 说完,便似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一个劲地发着抖。 齐晟手臂抬起,稍稍在空中停滞了一下,便落到了我的肩上,把我用力地揽入了怀里。 我心里腻歪的直长毛。我擦,老子要不是觉得你这艘船还稳当点,才不会这般辛苦的做戏。 就听得茅厕君在身后语带歉然地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深夜流落在外,臣弟恐损太子妃清誉,刚才不敢在军前声张,望太子殿下恕罪。” 齐晟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无事,她平安就好。” 我擦,都还是实力派演员,最佳女猪脚铁定是我了,只是不知道这最佳男猪脚会花落谁家。 正这样想着,一直是最佳女配角的绿篱同志跟在后面也过了船,见到我便直扑了上来,又哭又笑地叫道:“小姐,小姐,真好,您没事真好!” 我赶紧趁着这个机会从齐晟怀里挣了出来,转过身真情实意地搂了搂绿篱,低声笑道:“傻丫头,我能有什么事?我命大着呢!” 绿篱边哭边点头,抹了抹眼泪正要张嘴说话,却忽地脸色大变,惊叫一声,猛地将我搡向一边。 我被她推了个不提防,一屁股就坐倒在甲板之上,再抬脸看过去的时候,绿篱身前已经插了一只黑色短箭,身体正缓缓地向后倒去。 因是刚过了船,她的身后就是船舷,那下边是漆黑而湍急的江水。 我顾不上许多,扑了过去将将拽住了绿篱的一角衣摆。 漆黑的江面上突然冒出来许多轻巧的小船,柳叶一般地漂浮在水上,其上都伏了不少的黑衣人,手执弩箭都是对准了这处船头。身后的甲板上箭如雨下,早已经乱了套,对面的战舰上和这船上的护卫急忙引弓还击,可大船在明小船在暗,敌我伤亡不成比例。 齐晟贴身侍卫早就团团地将他护住,挥动着兵器将弩箭一一挡开,就连茅厕君身前也挡了两三个人。 我独自趴在船头,手中死死地扯着绿篱的衣服,回头冲着人群大喊:“快来救人,快来救人啊!” 没人理我,没有一个人理我。 绿篱的身体死沉死沉的,我另只手死命的抓住了船舷,可自己还是被她拖得慢慢向船外滑了去。 减肥,减肥!若是能活着离开这船,我非得要这丫头减肥不可! 齐晟身边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那圈子渐渐地稀疏了下来,齐晟终能看到了我,他挥剑斩飞一支弩箭,怒声喊道:“松了绿篱,躲到我身后来!” 若不是我得咬着牙绷着劲,没法喊出那声“呸”来,我早就啐他一口了。你们能不男人,也当老子像你们一样不男人? 绿篱j□j了一声,睁眼看向我,喃喃道:“小姐,您松手吧,绿篱没白跟您一场。下辈子您还做小姐,绿篱再做丫鬟来伺候你。” 我身子大半都探出了船外,这下连甲板上的情形都看不到了,听绿篱这样说忍不住骂道:“快省省吧,你下辈子才做小姐呢!” 绿篱误解了我的意思,感动地泪水连连,哭着说道:“不,不!您还是小姐,绿篱还是丫头,绿篱伺候您!” 我擦,若不是看在你替我挡一箭的份上,就凭你这句话,我他妈真想松了手! 再往下滑,我那只扒着船舷的手上已是要承受我和绿篱两个的体重,眼看着就要抓不住了。这时候,身后突然有人一把扯住了我的腰带。就听齐晟在后面喊道:“松手!我拉你上来!” 我转头看向齐晟,灯火的掩映下,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是个弱女子,她是一条命,我不能松手。” 齐晟愣了一愣,绷紧了唇角,努着劲把我和绿篱一起往船上提。 茅厕君也从一侧探下身,伸手拽住了我手下的绿篱,沉声道:“你松手,我拉她上来。” 我这才放了手,由着茅厕君把绿篱接了过去, 这样一来,齐晟手上的负担一下子少了小半,顿时轻松起来,三两下便把我拉上了甲板。甲板上站着的人没剩下了几个,不过那弩箭的密度也小了许多,几艘军舰已经去追逐那些柳叶舟,形势开始逆转。 我爬着上前去查看绿篱的伤势。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之处,估计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不由松了口气,还没等安慰绿篱几句,这边甲板上却又风云突起。 不知什么时候,一艘柳叶舟竟躲过了军舰阻拦,直冲到了这边船下,几个黑衣人如黑鹞子一般从小船上跃起,提刀冲着船头猛扑了过来。 我心中一紧,一把把绿篱摁倒在地上,低声喝道:“趴着装死别动!” 说完自己却从一旁侍卫的尸体上摸了把刀攥手里,起身迎了上去。 齐晟与茅厕君俱都与黑衣人交上了手,我双手握紧了刀把站在圈子外,不时地随着他们跳跃着,四处寻找着下黑手的机会。 齐晟气乐了,抽空子转头训道:“一边躲着去,你跟着添什么乱!” 话音未落,那边与侍卫打斗黑衣人一刀劈倒了侍卫,突然向我这里扑了过来。 我擦,我这里便宜没捞着,反而被别人下了黑手。我本能地双手举刀相迎,不曾想那人刀上的力道却是极大,我只觉得双手一麻,手中的刀便被震飞了。 黑衣人又一刀砍了过来,我只能往后仰身避了过去,却忘记自己身后便是船舷,这一倒竟然倒了个空!完了,爷爷的小命要交代在这了。 生死之际,眼前的一切似都被放慢了,眼睛看得格外的清楚。 绿篱惊叫着,挣扎着从甲板上爬起。 齐晟与茅厕君齐齐地转过头看我,与他两人交手的黑衣人不约而同地趁机挥刀劈了过去…… 齐晟眼中的犹豫之色一闪而过,终是转回了身,接下了黑衣人的那一刀。 茅厕君眉头微微皱了皱,微微侧身避过了后背要害,却未停下向我扑过来的脚步,探过身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手上用力一提,腰身反转间,便将我护在了怀里。 下落之中,就听得他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我既许诺,便会重诺。” 我有些怔怔的,万般滋味涌上了心头。 直到扑通一声,两人齐齐落入水中,在江水没过头顶的那一刹那,我却只想问他一句话:你丫可会水吗? 第 31 章 很快我就发现,茅厕君会不会水都不重要了。江流很急,打着旋地往前窜,眨眼功夫就被冲出去了老远,有再好的水性也没什么用,能做的就是尽量地闭着气,千万别呛水,也别被灌,然后趁着冒头的功夫赶紧换口气。 再冲一段,江面陡然变窄,已是进了著名的九曲峡内。 九曲峡,江弯九曲,滩多水急。江中突然有了暗礁,我与茅厕君被江流卷着,时不时地就要撞上一个。茅厕君把我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双手护在我的脑后,用自己的身体迎向一个又一个礁石。 水浪之中,我能清晰地听到他被撞时喉咙间发出的闷吭声。 我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现在虽然他还能抱住我,可下一秒钟他就可能被撞晕了而松开了手臂。我想了想,用力地伸出双臂去,环住他的脖颈,然后也用手护住了他的头和脖子,同时,双脚盘上了他的腰,尽量用腿挡住他的肋下。 顿时,两人之间紧地连点缝隙也没有了。我擦!这姿势还真是要多暧昧有暧昧。老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茅厕君显然还没被撞晕,有些惊愕地看了我一眼。 我趁着两人脑袋都被冲出水面的功夫,冲着他耳朵大声喊道:“咱们开个赌,看谁先撞晕过去。” 茅厕君满头满脸的水,竟然还咧着嘴笑了笑,说:“好,我赌是你。” 我张了嘴刚想反击,忽地一个大浪拍了过来,两人顿时又沉入了江中,我赶紧闭了嘴,闭着气等着下次再出水面的机会。 可这次却连连被卷入漩涡之中,半天出不了水面。我闭气已经到了极限,只觉得肺里憋闷欲炸一般。明知道四周都是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张嘴呼吸。我的腿在也顾不上护着茅厕君了,只拼命底向下踩水,恨不能立刻透出水面换气。 正垂死挣扎间,嘴却突然被两片温软的唇瓣堵住了,一条灵活的舌探了过来,强势地顶开了我的齿关,紧着着一股醇厚的气流从那边缓缓地渡了过来。 我傻眼了,明明已经快要憋死了,竟然还忘了吸气。 因为还在水中,茅厕君察觉出我的呆滞,可能是以为我憋晕过去了吧,手上使劲地压了压我的后脑,唇上更用力地贴了过来,竟然试图想我嘴里吹气。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子肺活量真好!这个时候竟然还敢给我做人工呼吸!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眼下都生死难料了,还想那么多恶心自己的事干嘛,就当他是个人高马大的美眉不就得了?我如此劝着自己,干脆也抱紧了他,自动自觉地从他嘴里吸过点气来。 有了这半口气的支撑,我终于坚持到了再次露出水面。 两人的嘴同时分开,都张开了大口地喘着气。好容易呼吸都平复了些,我琢磨着得这事对他说声谢谢,可转头间嘴唇却无意间擦过了他的唇,不知怎地,我心里竟是一惊,一下子便呛了口水,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茅厕君伸手给我拍着后背,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回答,也幸亏前面的江流忽地又变急了,我们被水流带着向前冲去,再顾不上说话。 这里是九曲峡的最后一曲,也是最为凶险的一处,滩中有滩。虽然两人都尽力地躲避着礁石,可还是擦上了几个,最后一个撞得最狠,茅厕君闷吭一声之后,便缓缓松开了一只紧紧抱着我的手臂。 好吧,我赌赢了,茅厕君先昏死了过去。 天还黑着,我看不清他伤在了哪里,只能继续紧紧抱住他,顺着水流继续飘。 再往下走,江面终于变宽,水流也缓和了下来。又漂了一段,江面上全然不见了刚才的暴怒之势,竟似含羞的少女,在月光下泛出流离的光芒来。 我松开了手脚,只用一手揽住茅厕君的脖子,然后仰在江面上,静静滴顺着舒缓的江水慢慢漂着。江面上很静,我心里也很静。 我想,这个时候只要我松开了手,茅厕君就再也不会是我的威胁了。我能回头去找齐晟,然后继续扮演着太子妃张氏,直到齐晟登基为帝,然后我便挑上几个貌美的宫女,再带了绿篱,找个不碍眼的宫殿,在里面混吃等死一辈子。 倒也能算得上“平安康泰,衣食无忧”。 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能放开茅厕君。 我怕我这一放手,顺水漂走的不只是茅厕君,还有我自己的良心。 漂了大半夜,天都快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在一处缓滩上靠了岸。我手脚已经麻痹的不似自己的,可还是把茅厕君也拖出了水。 江边都是山林,我选了个避风的地方,将茅厕君放平在地上,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身上的擦伤淤青是数不过来了,背后靠近肩胛骨的地方还有一处不浅的刀伤,伤口都已经被江水泡得发了白。 幸运的是四肢倒不像是有骨折的地方。我又小心地摸了一遍他的肋骨,也好,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我松了口气,琢磨着得给他包扎一下伤口。可再低头一看,他身上早已经被尖利的礁石划得衣衫褴褛,连条绷带也撕不出来了。 倒是我身上的衣服还好点,尤其是里面的鹅黄缎衣,撕吧撕吧倒是能用。我脱了衣服,挑着好地方撕下来给茅厕君裹吧上了,这才看自己身上。倒是比茅厕君好了不少,胸前的剑伤本就不深,又曾敷过药,虽然被水泡了,可也不觉如何。剩下的就是只在手臂和腿上有些擦伤和淤青,都不算什么大伤。 茅厕君一直在旁边静静地躺着,虽没醒过来,但是呼吸却还算平稳,我现在怕的就是他伤口发炎,然后再引起高烧。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没一会的功夫就听得茅厕君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他身上明明极热,牙齿却咯咯作响,四肢都往一起团。 我蹲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尝试一下电视里的法子,把自己脱光了去捂他!也不知道那到底管用不管用。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这种情况下两大男人抱一块也没什么,可最后考虑到那些编剧的智商问题,我还是放弃了这种尝试,老老实实地从江边用布浸了冷水来,给他物理降温。 直到太阳升起来老高,茅厕君的体温才渐渐降了下去,我终于松了口气。又过了一会,茅厕君睁开了眼,却是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我。 我又开始担心他刚才是不是把脑子烧坏了。 茅厕君突然嗓音嘶哑地说道:“你让我很意外。” 我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转过身去翻着那堆破破烂烂的衣服,随口答道:“你做的一些事也出乎我的意料。” 我试图找一件还能穿上身的衣服来,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只能咂咂嘴,挑出些破布条子来,先把两个脚底板子裹上了。 茅厕君又是一阵沉默。 我转回了身,眯着眼睛打量茅厕君片刻,真心实意地说道:“经过昨夜之变,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算计,我们总是共过生死了一回,我诚心的劝你一句,你还是消了争皇位的心比较好,不然早晚也是个死字。” 茅厕君强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斜睨着我,冷笑着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走到茅厕君身旁,盘着腿坐下,说道:“兵权,你虽是得宠的皇子,但是你手中却没有兵权,而齐晟手中却有。他是太子,成祖钦定的太子,即便就是皇帝不喜他,只要他不谋逆,皇帝为了朝廷的稳定也不会动他。” 这也是我之前决定继续跟着齐晟打工的原因,当今的皇帝并不算昏君,一国储君,哪里是说废就废的! 茅厕君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我。 我觉得自己胸怀坦荡,也不需要躲避他的视线,便也对视着。 最后倒是茅厕君别过了视线,淡淡一笑,说道:“你当我不争便能平安了吗?他们一步步逼着我走到了今天,争了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可不争就只能等死。” 再往下说,我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发言权了,干脆也不再说。只又起身站了起来,说道:“肚子饿了,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周围能不能找点吃的,然后再想法从江边打点水回来。” 我说完转身欲走,茅厕君却突然在后面叫道:“哎——” 我停下身转头看他,他看了我一眼却微微侧过了头,这才又接着问道:“你不害怕?” 我忽地想笑,命都从江里捡回来了,还能有什么好怕的? 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寻吃的。在四处转了转没抓到什么吃的,干脆又返回了江边,合计着不如从江边上捞几条鱼的好。 结果不曾想却在河滩上捡到了好大一条“鱼”。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才试探地走上前去,小心地将那人翻了过来,看了看脸,顿时吓了一跳,我擦!真的是齐晟! 更叫我想不到的是齐晟竟然还缓缓睁开了眼,眼神清醒地向我看了过来。 我脸上表情僵了那么几秒钟,忽地就嘿嘿地笑了,瞄了一眼齐晟身上的铠甲,笑问道:“你是不是因为穿了铠甲的缘故,所以才漂的比我慢了许多?” 第 32 章 齐晟看着我,半晌没说话,然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衣服呢?” 衣服?衣服都被撕成了布条裹你兄弟身上呢!不过,齐晟的脸色并不好看,我没敢说,只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落水了?船上情况怎么样?哪一方赢了?啊!对了,绿篱怎么样?” 其实,这就是个技巧,当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的提问时,一个很好的办法就是你一连气地提出几个问题来,叫他一时顾不上再问你。 齐晟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绿篱应该没事。” 说着便坐起身来,单手解自己身上残存的铠甲。那套铠甲已经不全,看样子齐晟在水中的时候已经脱下了些,只剩下一些极难脱的还在身上。 我见他一只手一直悬着不动,不由问道:“胳膊怎么了?” 齐晟看也没看我,淡淡说道:“可能折了。” 我一愣,嘿!我和茅厕君身上半片铠甲都没有,胳膊腿却都没折,齐晟身上要害之地都有甲片护着,竟然折了胳膊!这究竟是怎样的人品啊! 齐晟单手脱了甲,接着又解身上的衣服。 我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虽也被划破了些口子,可好歹还算完整,忍不住劝道:“衣服就别脱了,在身上穿一会也就干了。” 齐晟瞥了我一眼,没搭理我,继续脱自己的衣服。 虽然明明猜到齐晟在昨天那事情上阴了我,可毕竟以后还要继续跟他混,我也不敢太过显露怨恨之心,见他不听劝,干脆就起身去山里寻树枝,好给他固定伤臂。 结果刚走了没多远,却见茅厕君从前面过来了。 茅厕君可能身体还有些虚,手里竟然还拄了根木棍子,见我眼睛落在那木棍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将木棍往身后藏了藏,嘴上却是说道:“我看你半天不回去,怕你遇上了野兽。” 他一提野兽,我赶紧回身踮起脚来瞅了瞅河滩上的齐晟,得,他那边竟也踉跄着起了身,一手托了伤臂,正也往这边望着。 茅厕君此刻也已是看到了齐晟,抿着唇默默地站着。 我赶紧小声地嘱咐茅厕君:“冷静,一定要冷静,有什么事都得等回了盛都再说!” 就这么个功夫,齐晟已是绕过一块山石,走到了近前,微冷的目光在茅厕君身上停了一停后,便又落到了我的身上。 顺着齐晟的视线,我低头看到了自己上身仅仅能遮住胸前两点的绷带,还有下身的小裤裤。 我顿时反应过来,赶紧把双手挡在身前,然后几步跑到了齐晟身后,以示来躲避茅厕君的视线。 立场,这是立场问题! 对面茅厕君的嘴角隐隐挑了挑,便听得齐晟低低地冷哼了一声,用那只完好的胳膊反手甩给我一件长袍。 我这时才明白过来,难怪齐晟刚才会那么执着地单手脱衣服。 我忙躲在齐晟身后穿着那还的长袍。 这时才听得身后的齐晟与茅厕君两个人开始寒暄起来,你一句我一言,有问有答,到后面茅厕君竟然还献出了手中的木棍在给齐晟固定胳膊。 我虽背着身子看不到他二人的表情神色,可只听他二人毕竟没有撕破了脸,心中总算是长吐了一口气。 昨夜里的事情当众一出,齐晟与茅厕君两个无论是哪一个没了命,另外一个都怕是没法向皇帝交代。齐晟活,茅厕君死,皇帝便会认为是齐晟容不下茅厕君,所以下了黑手。而若是掉过个来,便又成了茅厕君觊觎太子之位,所以起了杀心。 无论哪一种,这都是对皇权的藐视,是谋逆,是个皇帝都是容不下的。 于是,此刻他二人竟然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都能想明白的事,估计他二人也早就明白了,所以此刻才会如此做戏,哪怕此地只有我这一个观众。 我忽觉得有些可笑,这两人分明已经斗得你死我活了,却都不愿让对方直接死在自己手上,还非得去借别人的手。 那边茅厕君已在替齐晟正骨固定,我穿好了衣服,便也过去帮忙,谁知他二人见到我却俱都是一怔。 我再低头细看自己身上,倒是没白做二十多年男人,顿时也跟着明白了。 你可知道这女人啊,什么时候最显身材? 齐晟的长袍本就是黑的,夏季的衣料又是极薄,地贴在我身上,偏生上面还划破了不少地方……这下可好,饶是我做女人都这么久了,张氏这具身体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看到这情景都止不住地热血上涌。 再抬头看齐晟与茅厕君,好嘛,估计也差不太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茅厕君可能是要流鼻血,而齐晟哪里是要吐血了…… 哪!这就是看别人媳妇与媳妇被别人看的区别了。 偏偏我此刻还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脱也脱不得,捂也没有用,干脆就装什么也不知道的,弯下腰撕袍子的衣摆,然后帮着茅厕君给齐晟捆胳膊。 茅厕君虽没说什么,不过却侧过了头,避开了视线。 齐晟那里说道:“后面还有刺客追着,我们得往山里避一避,等到禁军的人或是阜平水军大部寻到此处再说。” 茅厕君点头应道:“好。” 三人一边掩着行踪,一边向山里避去,直到寻到了一处隐蔽又易守难攻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我跳上旁边山石往江中望了望,见江面上偶尔还飘过一两个黑衣刺客与阜平水军的身影,随着江水浮浮沉沉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倒是看不到阜平水军的军舰,还有昨夜里见到的黑衣人所乘的那种柳叶轻舟。 我转头问齐晟:“救援的人什么时候能赶过来?” 齐晟正倚在石壁上闭目养神,没搭理我。 倒是一旁的茅厕君轻声答道:“得看来的人是禁军还是水军。” 我想想也有些明白了,昨夜里水军损失惨重,若是要大规模搜救我们也得重新从阜平调兵才行。可若是再等着禁军来救,那就说明这消息得先传到行宫再说了。 我瞥一眼齐晟,见他一直闭目不语,面上神色更是有些萧索,心里不禁有些纳闷,暗道这小子是怎么了?不至于折条胳膊就这样啊,这不都给他接上了吗? 我一时想不明白,干脆也不再想,重又转过头去观察江面上的情况。看了一会忽见江中飘过来几名水军军士,似也想要在那处浅滩上岸。 我又惊又喜,忙转头喊道:“哎!游过来了几个水军!” 齐晟双目猛地睁开,眼中凛冽之色暴涨,低声厉喝道:“下来!” 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茅厕君已是从旁边一把把我拉下了山石,藏身于山石之后。 这是怎么了?水军也不可靠了? 那边茅厕君却是忽地轻笑了一声,问齐晟道:“怎么?阜平水军中他也安j□j了人手?” 齐晟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茅厕君。 我脑中迅速盘算着,一个人影突然闪过了心头,当下失声问道:“是赵王?” 齐晟与茅厕君两个人俱都没有应声,仍“深情”地互望着。 我忽觉得有些腻歪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二人偏偏还要玩着这种“说话说半分,剩下靠眼神”的把戏!有完没完?把话说透亮了能死吗? 我伸手挡在了他二人之间,冷声道:“眼神杀不死人,内部矛盾回去以后再解决,现在都来给我捋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到底是谁来做的这个黑庄!” 齐晟与茅厕君都有些惊愕地看着我,我没心情再和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直接说道:“我还不想死!所以,现在我问,你们来答!” 我转向齐晟,问:“那个李侍卫到底是不是你的人?” 齐晟面色有些僵,不过倒是点了点头:“是!”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又转头问茅厕君:“那摇船的舟子呢?是你的吗?” 茅厕君摇头:“不是。”说着转头看向齐晟。 齐晟也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意外。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ok!算赵王身上吧。” 我继续问:“那江边围杀我和杨严的黑衣人呢?你们谁派的?” 齐晟这次没说话,侧脸看向茅厕君。 茅厕君老实认了:“是我。” 我强忍着没冲他比中指,继续问:“昨夜里的黑衣人又是谁派的?” 齐晟与茅厕君两个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齐晟淡淡说道:“应该是老五了。” 我盯着齐晟的眼睛,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落水的?” 第 33 章 齐晟的眼神微微闪烁,却是避开了过去,绷紧了唇角不肯回答。 我倒也不是非得要他一个答案,反正事情问到了这里已经出了个大概,分明就是齐晟与茅厕君两个是“鹤蚌相争”,然后远在盛都的赵王那里“渔翁得利”。 我心中一动,又问茅厕君道:“这么说来,那日击球赛上,赵王妃江氏马鞍下的钢针也不是你放的了?” 茅厕君摇头:“我何须对个女人下那种手段。” 我却想起那日球场上赵王如同马教主附身一般的咆哮来,暗道赵王那人看着温文无害,想不到却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换得个留京的机会,竟然对自己媳妇下了这样的狠手。 不过齐晟既然能放心叫赵王留京,想必与赵王也是有盟约的吧? 想到着,我忍不住瞄了齐晟一眼,便见他眼中闪过痛苦之色,闭上眼缓缓地倚到了石壁之上。 也不知是心疼江氏受的苦,还是痛心盟友赵王的背叛。 我便轻声劝他:“你得想开点,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了老婆给自己缝绿帽子戴,你也得理解理解赵王,他这绿帽子一戴都好几年了,也怪不容易的。” 齐晟睁开了眼,皱眉看向我。 我又开解他道:“你都穿了人家衣服了,就别怨人家断你手足了。” 齐晟剑眉一拧,低声怒喝道:“都胡说些什么混话!” 得!这就是好心没好报!我有些讪讪地停了嘴,转眼看到茅厕君却是微微抿着嘴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不由冲他恼怒地瞪了瞪眼。 茅厕君侧过了脸,却是轻轻地笑了。 我心中正纳闷茅厕君这是笑什么呢,就听见齐晟突然低声叫道:“你过来。” 我抬眼看了看他,看到他是在叫我,便往前挪了两步,蹲在齐晟身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齐晟眯着眼睛打量我片刻,突然伸手拽住了我的手腕,猛地把我拉倒在他身上,然后用单臂把我牢牢禁锢在他身前,把唇凑到我耳边恶狠狠地低声说道:“你要是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就要了他齐翰的命!” 齐翰,九皇子齐翰,楚王齐翰,没错,说的正是茅厕君的大名! 我很是意外地看向齐晟,心中却是在跃跃欲试,很想问他一句:搂过了,抱过了,亲过了,啃过了,这些算是绿还是有点泛绿? 齐晟恼火地看着我,揽在我身侧的那只手忽地扣住了我的后脑,把我脑袋用力地往下压了下来,自己则侧了脸迎了上来。 我的反应极为迅疾,两唇刚一相交,我便亮出牙齿狠狠地咬了上去。奶奶的,在水里那是为了活命,和茅厕君亲一把倒也不算什么,这会子你却要用这个来给茅厕君示威,你当老子是什么了? 齐晟的身体僵了一僵,手上的劲道反而更大,非但没有松嘴,一边反啃着我。带着血的腥甜之气,舌尖竟然还向我的口中突了进来。 啊!!!你老母的!你怎么没两个胳膊都折了啊! 正悲愤欲绝,正满心愤恨,正恨不得一口咬断齐晟舌头的时候,就听得茅厕君略显冷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他们上了岸了。” 齐晟终于松开了我。 我握紧了拳头,冲着齐晟脸上就是一个勾拳。 齐晟被我打得闷吭一声,头偏向了一侧,嘴角里流下血来,也不知道是被打得还是刚才被我咬的。 我却觉得还不解恨,干脆破罐子破摔地用双手掐在了齐晟的脖子上,头也不回地问茅厕君:“你帮我掐死他,我给你到皇帝面前作证,是他要除你,自己反而被赵王暗算了!” 茅厕君立在那边,没说话。 齐晟缓缓地转过脸来,抬起手背轻轻地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目光怨恨地看着我,嘴角上却是带着笑,嘲弄地问我:“那你呢?” “守寡!我给你守寡到底!”我恶狠狠地答道。 齐晟伸出手扯住了我的衣襟,把我缓缓地拉近,一字一句地问我:“你就这样恨我?” 我也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来:“恨。” 齐晟轻轻笑了笑,瞄了眼山石那边的茅厕君,低声问:“他呢?他一样用你做饵。” 我回答:“他没有与我结盟,许我后位,我恨不着他!” 齐晟微微一愕,神色中便带了些愧疚,停了一停才又说道:“你死不了,我既然许了你后位,就不会叫你死。” 我冷笑,反问:“哦?张氏可是入水就沉的秤砣,难不成你连我突然会了水也算到了?” 齐晟终于无言以对。 我仔细地看了看齐晟结实的脖颈,又瞄了瞄张氏的这一双白嫩嫩的小手,估摸这就算是齐晟一只手不能动,只靠我自己也没法掐死了他。于是爽快地松开了齐晟的脖子,改去拽他的手。 齐晟却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襟不肯松手,低声道:“这是最后一次。” 我低着头,用双手费力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说道:“不会的,我死的那次才是最后一次!” 齐晟终缓缓地松开了手指,微垂了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边茅厕君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淡淡说道:“他们往这边来了,看身形都是些好手,怕是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此处不过是江岸上凹进大山的一处小山谷,再往里走就是壁立千仞的峭壁,根本就是无路可走。我忙往旁边走了两步,开始寻找合适的木棍石头之类的来当武器防身。 茅厕君走到齐晟面前,蹲下与他平视,说道:“三哥,你我二人赌一睹运气怎么样?” 我一时不知茅厕君的用意,转过头看着他二人,又听茅厕君继续说道:“五哥那样的人,怕是不会叫你我二人同死的,咱们两个赌一赌,到底是谁的运气更好一些,来得这些人到底会失手杀了你还是会失手杀了我。” 齐晟扶着石壁缓缓地站了起来,沉默了片刻答道:“好。” 说完又转头看向我,阴沉着脸说道:“你老实地在这待着,自会有人来接你。” 茅厕君也冲我笑了笑:“藏这里吧,不管我和三哥谁运气好一些,总会给你留条活路。” 我有些愕然,同时更多的却是感慨,老子穿来了这么久,总算体会到了一把身为女人的好处! 齐晟一手托着胳膊,率先向外走去。茅厕君紧随其后,也追了上去。 我看着他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竟然也有些泛酸。 目光再往远处去,却忽然看到江上又有几艘军中特有的赤马舟从上游顺流而下。我先是一愣,顿时大喜,赶紧跃上了那块山石,冲着齐晟与茅厕君喊道:“快回来!救兵来了!” 然后又扬着胳膊扯着嗓子冲着江面上大声喊道:“这里,我们在这里!” 赤马舟上立时站起一人来,冲着我这里大力地挥着手。又听得齐晟与茅厕君焦急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下去!” “趴下!” 电光火花间,我猛地意识道自己这个举动是多么的危险了,我现在行为是多么sb的一种行为啊,这分明就是站在台子上给刺客们当靶子啊! 我只觉得心里一慌,脑袋嗡地一下就蒙了。一时间连怎么下去都不会了,眼看着一只只弩箭破空而来,干脆就直接向后仰了过去。 几只弩箭擦着我的衣服射入了后面的石壁之中,我的身体继续下坠,“啪”地一声拍到了地上,只觉得脑袋一震,眼前便黑了。 恍惚之中,司命星君那张脸又出现在我眼前,一个劲地咂着嘴道:“你看看你,行事怎地如此鲁莽?你大脑回沟都是平行的吗?” 我扬手就去抽他,非但落了空,手臂反而被人拽住了。我用力一挣,一下子醒了过来,却见是齐晟坐在了我身旁,用着那只没受伤的手握着我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人还没醒透了就要打人,我看你是伤得不重!” 我意识还有些迷瞪,转头四下看了看,见自己已是身在船上,船很大,像是军舰。 我问齐晟:“我受伤了?” 齐晟松开了我的手臂,淡淡答道:“从山石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脑袋,起了个包。” 我松了口气,忍不住又问道:“九殿下呢?” 齐晟面色沉了一沉,冷声答道:“还活着呢,与杨严在另外一艘船上。” 我“哦”了一声,立刻便担心起自己的处境来。这一锅乱事虽然是他们三个兄弟相互算计的结果,可看到外人眼里却都是因为我私自出宫引起的,我若是就这么回了行宫,那皇帝能轻易地放过我? 齐晟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低低地冷哼一声,说道:“我已派人禀报了父皇,你是被人劫出行宫的,到时候老九也会给你证实的,为了皇家的声誉,这事只会压下来,顶多罚你抄抄《女则》而已。”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是,若是连太子妃都能随随便便被人从行宫劫走了,那么皇家的脸面也不用要了。 我正暗自庆幸着,突然听见有人在舱外轻轻叩门。 齐晟起身出了去,也不知外面那人和他说了些什么,便听得齐晟猛地低声喝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 34 章 我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颤了一颤,便想着起床凑到门口去偷听一下,谁知刚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来,齐晟那里已是跟着那人疾步走了。 我等了片刻,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开了门,还不及探出头去,门外忽闪出一个侍卫来,恭恭敬敬却又态度坚决地说道:“娘娘,太子殿下有吩咐,叫您好生在舱中养着,不要随意走动。” 我神态自若地点了点头,问他:“太子殿下呢?你去帮我把他请来,我有事要与他说。” 侍卫恭声答道:“殿下有事,已换乘了他船离开,嘱咐娘娘在船上等他。” 我心中一惊,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情,会叫齐晟突然弃大船而去,是军中有变,还是说阜平行宫出了事?我嘴上又随意地说道:“既然这样,事情交给你办也可以。我有些东西落九殿下那了,你叫人去给我取来?” 侍卫脸上有些为难之色,说道:“九殿下在另艘船上,此刻正在行船,怕是不方便,娘娘不如等到了岸上再说。” 我本就只是想试探一下茅厕君是否仍在,听他如此说心中已是有数,便也不再坚持,转身回了舱中。 谁知在舱中这一待竟然就是十余日! 船当天夜里便到了阜平,却不许我下船,只说齐晟又令命我在舱中等他,于是我像个囚犯一般被困在船舱之中,一待十多日,听不到片字消息。 直到七月初,才忽有一纸圣旨传来,命我即刻启程赶往盛都。 我一听圣旨上年号都变了,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只是礼貌性地问了那太监一句:“新皇何时登的基?” 宣旨的太监收了圣旨交入我手中,脸上这才换上了笑容,点头哈腰地冲我笑道:“七月初二皇上在奉天殿登基,紧接着就命奴婢过来接娘娘回盛都了,特意叮嘱了的,一路上要小心伺候着。”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齐晟一去十几日没有消息,原来这是赶着回盛都夺皇位去了,只是不知道老皇帝原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归天了呢?而现在齐晟既然成了皇帝,茅厕君与赵王还安在否。 可现在这事也没法问,只能老实地跟着那太监回盛都。 一路上,我懊悔不已啊! 齐晟是到达了事业的顶峰了,而我这个原太子妃呢?是生是死?是废是立?我真他妈后悔啊,我哪成想老皇帝会这么早就翘辫子啊,早知道我绝对不会给齐晟撂那些狠话啊。 还说什么恨不恨的,恨屁啊!要是知道齐晟能这么快就当上皇帝,我当时绝对会说不啊,老板拿我当炮灰用那是看得起我啊,我得感恩戴德啊。 还说什么虐不虐的,yy文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不虐你,你能是女猪脚吗?女猪脚就是用来虐的啊,人家女配才是让楠竹放手心里疼着的啊! 七月二十三,我的车驾终于进了盛都。想不到的是齐晟竟然给足了我面子,亲自到了宫门迎我。 我的小心肝有点颤,总觉得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会安好心的。 齐晟一只胳膊还吊着呢,先是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淡淡说道:“先回宫歇着去吧,过几日还要准备册后大典,有你累的。” 虽然齐晟有过许诺说会立我为后,可等这话真从他嘴里说出来了,我却是有点不敢相信了。就比如你刚刚得罪了顶头上司,已是做好了卷铺盖卷滚蛋的准备,上司却突然告诉你他给你加薪升职了。 你信吗?你敢相信吗? 反正我是不敢信的,就是想信,我也会先抽上自己几个耳光,先把自己抽醒了再说! 因为还没册封,我住的便还是原来东宫内的宫殿,绿篱已是在殿里侯着我了,见到我又是一番惯例的哭哭啼啼。 我此刻哪里有心情理她啊,只是问她:“你身上伤好了没?” 绿篱抹着眼角,点头。 我赶紧说:“那就别处待着去吧,我自己待会,想点事。” 绿篱听我这样说,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我关了殿门,开始考虑齐晟究竟是做的什么打算,真的要立我为后?这是为了守诺,还是说只是为了安抚手握兵权的张家? 第二日,张家的人也来见我,我这才对整个阜平事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六月十七,老皇帝突然于行宫驾崩,官方说法是因暑热引发中风而死,实际上却是番邦献的那几个美人太过生猛了些,老皇帝一时太投入,一时失手“牺牲”在美色的战场上。 太后林氏手腕厉害,在皇后有所行动之前便及时封锁了行宫,只向尚在宛江船上的太子齐晟传出了消息。 齐晟接到消息后立时利用阜平水军扣下了楚王齐翰,自己则赶回行宫主持大局。与太后林氏商讨之后,决定暂不发丧,对外谎称云西有变,然后命禁军护送皇帝与后宫嫔妃返回盛都。同时,火速从江北大营调兵五万调往京畿要害之地护卫。 茅厕君只身被困,眼看着事态发展无能为力。 赵王身在盛都,消息不畅,待再知道了,齐晟的大军已经到位,无力回天。 于是乎,有太后的支持,阜平水军与江北军的撑腰,皇太子齐晟,终于顺利地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皇后与太后也跟着抬了抬屁股,一个升了太后,一个升了太皇太后。现在,只剩下我这个太子妃还在原地呆着,等着晋升为皇后。 张家来的是张氏的一个堂弟,名叫张轩的,与我简略地交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又说了说盛都此刻的形势,嘱咐道:“皇上新立,根基未稳,许多地方还要需要我们张家,娘娘这里只需放宽了心等着便是,册后诏书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我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轩口中停了停,小心地瞥了我一眼后,又小声说道:“祖母那里还有交待,叮嘱娘娘既登后位,就得有容人之量,皇上宠哪个并不重要,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娘娘能早日诞下嫡长子,只有那时,我们张家的地位才是真的稳固了。” 这话我很明白,皇后的娘家也是得夹着尾巴做人的,只有我成了太后,张家怕才是能挺直了腰板喘口大气。 张轩见我缓缓点头,迟疑了一下,又低声说道:“有件事娘娘心里还是有个数的好。” 我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诧异地看向他,问道:“什么事?” 张轩很是小心地看着我,说道:“赵王妃江氏前几日忽地暴病身亡了,大嫂已是亲自看过了,尸首却是有些不对。” 我一下子愣住了,江氏不过是骨折了两处,怎么会暴病身亡了?尸首不对,是被掉包了?这么说就是假死?我脑子里忽地想起元宵节那夜,齐晟在太液池边上的树林中与江氏的对话来。 江氏说她要一生一世一双人,齐晟说让她多给他些时日。 我身上阵阵发冷,我擦,齐晟这才刚登基,这就等不及了?这么说我这皇后也是做不了几天的了? 张轩劝我道:“祖母说了,娘娘什么也不要做,只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只要位份在那里摆着,就是再得宠也越不过您去。” 呀!你哪里知道这根本不是得宠不得宠的问题,我巴不得齐晟能一辈子只宠幸江氏一个,我担心的是江氏向齐晟要的是一双人,齐晟那厮可千万别再一时脑热就解散了后宫啊! 因为有了这个忧心,册后大典的事情我便也不怎么上心了。没过两日,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竟然来了。 茅厕君比在阜平时瘦了许多,身形却更显挺拔,穿了一袭淡淡的青衫,乍一看倒是有了点风中劲竹之姿。 茅厕君与我见了礼,然后对我惊愕的神色视而不见,只是不卑不亢地说道:“皇上把娘娘册后大典之事交与了臣,臣今日特来问问娘娘可有什么话吩咐。” 我半天没说出话来,回过神来后便命绿篱将殿里的宫女都带了出去。 茅厕君嘴角微微一挑,轻笑道:“娘娘应该避嫌。” 避个屁的嫌,若是齐晟想要我避嫌,就不会叫茅厕君来主持册后之事了。 我走到茅厕君身前站定,问道:“他可是要对你与赵王下手?” 茅厕君抬起头来,讥讽地笑了笑,答道:“命会留着,母后手里有先帝的遗诏,不许他残害手足。” 第 35 章 命会留着,可到底能活成什么样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伸出手来拍了拍茅厕君的肩膀,劝他道:“心量放宽点,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茅厕君微微张开了唇,讶异地看着我。 我讪讪地收回了手,走回去坐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才又张嘴问道:“你说他叫你来主持这大典是什么心思?这是要抓你的把柄还是要抓我的?” 茅厕君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想给我难堪吧。” 我愣了一愣,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这事怎么就给茅厕君难堪了。 茅厕君那边却是轻轻地笑起来,说道:“既想不明白干脆就不要想了,我来问你,你现在可还恨他之前将你置于凶险之境?” 茅厕君话题转的快,我有点跟不上,慢了半拍才回答道:“恨不恨的有什么用?总得在他手下讨饭吃。再说了,哪那么多恨啊,他又不欠我的,没理由就得把我捧手心里哄着。事后想想,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他一次没卖了我,下次再卖的时候,总得事先思量思量。” 茅厕君有些意外,怔怔地看了我片刻之后,才又说道:“你不像是人贩子养大的,他没这个见识,也教养不出你这般心胸的女子来。” 他这样夸我,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笑道:“我哪是有什么心胸啊,我是没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遇而安了。” 不然我还能怎么着呢? 茅厕君算计齐晟,便从我这里入手,想着叫齐晟自乱阵脚,结果齐晟阵脚没乱,反而将计就计了,也是利用我把茅厕君引上了钩。这两个兄弟就这样相互算计着下绊子,没提防却都被远在盛都的赵王阴了一把。 这样的争斗,离得近了难免会受波及。恼不恼?恼啊,就像被人打了左脸,想扇回去吗?傻子才不想呢,可手没那么长啊,有伸出去的那劲,还不如赶紧抽回来把右脸护起来,省的再挨一巴掌。 看开了,自己反倒还痛快点。 我与茅厕君两个相对无言,他默默地坐了片刻,起身走了。 绿篱满眼忧虑地从殿外进来,低声埋怨我:“娘娘真是糊涂,这会子避嫌还来不及呢,怎地还要与他独处?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上耳朵里,您洗都洗不清了。” 我赶紧装没听见的,起身移到了内殿里,趴在**叫绿篱给我敲背。 绿篱手上忙活着,嘴里也不得闲,小声地嘀咕着:“娘娘,您总是这个样子可不成,宫里那么多人都看着您呢,您整天不出门,那伙子狐媚子们都要上天了,这些日子为了位份上蹿下跳的,一个个打扮的妖里妖气地,千方百计地往皇上身边凑。” 我不由叹了口气,想想这伙子嫔妃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的整日里这么旱着,齐晟这事干得真他妈不地道!你爱江氏是爱江氏的,可偶尔也得给别的花草浇浇水嘛! 绿篱听我叹气,准是又会错了意,便听得她恨恨说道:“娘娘该拿出点往日的手段来,好好整治整治这帮子小妖精才好!” 快拉倒吧,我闲得去惹这事。 我赶紧止住了绿篱的话,苦口婆心地劝道:“绿篱啊,虽然与人斗其乐无穷,可咱眼光能放宽点不?你非盯着那些花花草草地干嘛?打扮的妖气好啊,赏心悦目啊,没听说过一花不是春,群芳争艳才成景吗?” 绿篱小姑娘歪着脑袋很是专注地思考了一番,顿时醒悟,十分敬佩地看着我,赞道:“还是娘娘明白!” 我点了点头,还来不及欣慰一下,便又听绿篱接着说道:“奴婢明白了,就叫她们几个自去争,斗得个两败俱伤,咱们只等着坐收渔利就好!” 我愣了一愣,丫头啊丫头,我话里的重点不是“争”,而是“艳”好不好?好不好? 不过绿篱这话却也提醒了我,指望着女人那点小心眼来自发自动地维护后宫稳定和谐那是不太可能了。与其叫她们自己乱哄哄地斗成一团显得咱这个准皇后没手段,还不如想法叫她们斗不起来才好。 可这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肉”却只有齐晟那么一块,偏还叼在江氏嘴里呢,这可如何分得均嘛!哎呀呀,可是要了老子的亲命了。 我这里发着愁,多日不见踪影的齐晟却突然来了我的殿里。 绿篱跟吃了喜鹊蛋一般,脸上憋不住的喜气洋洋,我却暗自心惊,茅厕君白天这才来见了我,齐晟晚上就过来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捉奸也不是这个捉法啊! 齐晟没穿龙袍,只一身玄色锦袍,独自走进内殿,二话不说拉了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急忙着冲绿篱招手,示意她赶紧跟上。 绿篱躲柱子后快乐地冲我挥了挥手里的小手绢。 我顿时欲哭无泪。 齐晟扯着我绕游廊,摸小径,一直走到皇宫东北角一处极僻静的小宫室外才停了下来,然后松开了我的手,默默地望着那宫室里有些昏暗的灯火发起呆来。 我有点猜不透他的心思,这个时点上拉着我来这么僻静的地方,这是做的什么打算? 齐晟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她就在里面,吃了很多的苦,是我有负于她。” 我心里一凛,顿时反应过来这个“她”说的是谁了,赶紧一把反手抓住了齐晟的手,叫道:“你不能这样!现在可不是惹张家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冷静,爱情诚可贵,皇位价更高!她吃苦,这宫里谁不吃苦了?黄良媛、李承徽、陈良娣她们整日里守活寡一般,就不苦了?” 齐晟转过身看着我,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生怕他一到了江氏近前就会脑供血不足,忙又给他分析这里面的利弊:“我做不做皇后不打紧,只要有吃有喝,不做更好,问题是你怎么安抚张家?没有我的后位,他们还为嘛要支持你?到时候张家一翻脸,转而去支持老九怎么办?岂不是又要打了起来?” 其实打起来我也不怕,问题是我现在的身份实在尴尬,不论是哪一方胜了都不会有我的好,这压根就不是我躲一宫殿里不理世事就能解决的! 齐晟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可能容得下她?” “容!绝对容得下!”我急忙叫道,又生怕齐晟觉得我没诚意,赶紧举了右手发誓一般,“你叫我把她当祖宗供起来都行,只要你先别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人去!你告诉她,叫她放心,我保证能把黄良媛她们都看严实了,绝对照不了你俩的面!就是不小心飞只苍蝇到你跟前去,那是只公的!” 眼见着齐晟却没什么反应,我心里越来越没底,到后来心里却是突然腾起了一股子邪火来,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我擦!女人不懂事胡闹,你一大老爷们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呢?还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个皇帝该干的事吗?你不想着怎么治理国家处理朝政,却整日里把心思放一烧火棍子的裤腰带上,有意思嘛?女人算什么啊?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吹了灯有嘛不一样的?啊?有嘛不一样的?她们愿意情啊爱的糊弄自己高兴,你也就跟着一起糊弄糊弄就得了,怎么还要动真格的了呢?你是个大老爷们啊!你是个皇帝啊!好好的三宫六院你不要,你是男人吗?你傻啊?” 我一口气骂爽了。 齐晟被我骂傻了。 我停下了大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立刻也傻眼了。 这世上谁最sb啊?不是杨严,不是茅厕君,不是齐晟,那是我啊!是我啊!我这是对着一个皇帝吼了什么话啊? 我想着若想糊弄别人,首先就要糊弄了自己,于是,我赶紧催眠自己当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挥袖扑打了几下自己身上,语气轻松地说道:“蚊子还不少,哈?” 齐晟一直沉默。 齐晟比我高了许多,又是背着月光,我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是觉得他身上有森森的冷意渗了过来。 我赶紧想如果这会能跑了,叫人联系了张家与茅厕君临时起兵,也不知能有几分胜算。悲催的赵王同志能用得上不? 第 36 章 我这里一心想跑,那边齐晟却是哑声问道:“我在你眼里便是如此?” 我擦!难不成我说了这么多,他都以为我一直在说反话?他这都什么理解力啊? 不过我没敢答话,我就觉得吧,无论我先说什么他都高兴不了,干脆不如装哑巴的好。 齐晟那里又沉默了片刻,伸手拉了我就要往那宫室里走。 我急忙挣了挣,却发现他手上攥得很紧,压根就挣不脱,只能告饶道:“皇上,这事就不是咱俩拉着手去办的事!你要是想让我去做恶人呢?你就松手,放了我一个人过去,你先在外面等会儿,也能显出你是英雄救美的范来!” 齐晟回了头来看我,怒道:“你闭嘴!” 我这人没胆,吓得连忙闭了嘴。 齐晟虽伤了一只手,可另外一只却是极有劲,连拉带拽地把我扯到了那宫殿外,外面早已有值夜的宫女见到了我们,急忙上前来冲齐晟行礼,叫道:“皇上!”说着又冲我福了一福,张了嘴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好,一张笑脸顿时都急红了。 我看得心疼,赶紧摆手:“没事,没事,心意到了就好。” 齐晟却是冷声说道:“没长眼睛?这是皇后!” 小宫女忙给我跪下了,惶急地叫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有眼无珠不识的娘娘。” 我却是一怔,不由得向齐晟看了过去。吓!难不成这小子被我骂开窍了,不打算和江氏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齐晟那里却是冷哼了一声,扯着我继续往殿里走。我回头看那小宫女,见她才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娇娇小小的,此刻已是吓得伏在地上颤颤发抖,心里顿时更软了,只回着头叫道:“赶紧起来,地上凉!可怜见的——” 齐晟手上的力道顿时更大了些,疼得我哎呦了一声,也没能把剩下的那半句话说完,人已经是被他扯进殿去。 殿里还有几个宫女在守着,见了齐晟进来齐齐迎上来行礼,齐晟喝了一句:“都滚出去!”说着直把我拉到内殿门口,这才猛地停下了,用力抿了抿唇后,扯着我进了内殿。 他人高马大,张氏身材虽也算高挑,可步子却比他小了许多,所以我便被他拉扯得有些踉跄,直往前冲了好几步这才停了下来,然后就看到了**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的江氏来。 齐晟此刻终于松开了我的手,看着江氏沉默不语。 江氏也睁开了眼,目光从我身上转到齐晟身上,又从齐晟身上移到了我的身上,几次来回之后,唇角上就泛出了一丝淡淡的苦意来。 看着江氏那张小苦脸,我也是十分苦闷啊! 活了二十多年,我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啊,就我和她这关系,放现代也算得上是正室和小三了吧? 该怎么着才算是正常的?是该打江氏一巴掌,还是该转头抽齐晟?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打江氏,不忍心,抽齐晟,没胆量。 好吧,老子是真的尿(sui)了。 我连连吸气,几次努力,终于对着江氏说出一句话来:“你……受苦了!” 此话一出,齐晟与江氏均是一愣。 我第一句既说出了口,后面的话也顺溜了许多,上前看了看江氏,问道:“身上的伤可是好些了?最近吃着些什么药呢?住的可还习惯?有什么不满意地尽管和我说,我帮你安排。且先放心在这里住着,不用想太多,自己身体好了最重要!皇上那你放心,我替你看紧了,现在虽不能给你个名分,不过你也得理解一下皇上,他也有他的苦衷,他心可是一直在你这里的……” 江氏傻了,一双杏眼眨啊眨的看着我,小嘴哆嗦了几哆嗦都没能说出话来。 齐晟却是直接上前一把把我从床边提了过来,直接拎到了殿外,怒道:“你给我在这里等着!” 我不敢和他起争执,连忙举了双手保证:“没问题,没问题!” 齐晟怒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又进了殿内。 我心里此时却是已经安稳下来,齐晟既然承认了我皇后的名分,这样说来这会子就是去想法安抚江氏了。 果然也不知道齐晟与江氏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就突听得江氏音量拔高,冷声叫道:“皇上不用替映月考虑,就当映月死了就是了!” 我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往内殿门口凑近了点,用手罩在耳朵旁听他二人的谈话。齐晟的声音有些低沉,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听得江氏过了一会缓缓说道:“你若无情我便休,皇上请走吧。” 殿内顿时静了一静,然后就听到齐晟的脚步声从内向外而来。 我忙踮着脚尖往外跑,人刚离了殿门,齐晟的身影已是出现在视线之内。我忙又装模作样地抬头去看月亮,直到齐晟走到我身边了这才惊愕道:“啊?聊完了?” 齐晟面色阴沉,也不接话,只微微低了头打量着我。 我索性就大方地认了,“江氏的话只言片语地听到了那么一点,连不成句。你的话却是一个人没听到,大可放心!” 齐晟没说什么,拂袖就向外走去。 我又回头看了眼,飞快地合掌冲着内殿的方向拜了拜,江氏你就先认了吧,待我以后根基稳固,大权在握之时,一定全了你和齐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八月十九,册后大典。 大明宫中,我穿着皇后礼服,戴着凤冠霞帔,在齐晟身前是跪了又跪,拜了又拜,几次折腾,人都快晕沉了,这才走完了那一套法定册后程序,有了皇后的“证”! 齐晟再执起我的手,带着我一步步走出大明宫,一同俯视高台之下的芸芸众生。 在文武百官千百将士的高呼声中,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唯我独尊天下尽握的感觉。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男人一生所求,不过如此了! 这感觉,真他妈好啊! 当然,要是身边没有齐晟那就更好了! 册后当夜,皇帝按理是要歇在皇后处的。绿篱很兴奋,我很苦闷。 绿篱往浴桶里撒着玫瑰花瓣,红着眼圈念叨着:“娘娘熬了这许多年,总算是熬到了,老夫人要是能亲眼看到娘娘的册后大典,那该有多好啊!” 哎?这话怎么从绿篱嘴里出来就有点变味啊,说的好像张老太太早就翘了辫子一样,人张老太太可是活的壮实着呢! 我瞥了绿篱一眼,张了张嘴,还是忍下了。 绿篱把一篮子花瓣都撒我浴桶里了,还觉得不够,从旁边抓了一篮过来,往浴桶里倒。 我实在忍不住了,和绿篱打商量:“绿篱啊,咱能别再仍花瓣了吗?你这是洗我呢还是洗花瓣呢?” 绿篱闻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眼圈立刻不红,只严肃地教育道:“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和奴婢调笑,一会子皇上就该来了!不把您身子洗得香喷喷的,行吗?李承徽那肤如凝脂是怎么来的?那可是整日里用羊奶泡出来的!就黄良媛的胸,您可知道她每日里吃多少木瓜?还有陈良娣……” “得!打住!”我赶紧止住了绿篱的话,“我泡,我泡还不成吗?” 绿篱得意了,又往浴桶里倒了半篮子的花瓣,然后又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娘娘,我给您和皇上预备了点美酒,一会皇上来了,您就邀着他一起喝点。” 我一愣,顿时明白了绿篱的意思,快拉倒吧!一次酒后就足够了!没听说这事也能多玩几回的! 绿篱见我不语,遣退了旁边服侍的几个宫女,苦口婆心地劝我:“娘娘,奴婢知道皇上寒了娘娘的心,可您得生下皇嗣,只有这样您地位才能稳固!就因为这,家里把太医院的宋太医都打点好了!” 那个擅长妇科的宋太医? 我打了个寒战,一想起自己以后还要怀胎十月生儿育女,就觉得肚子里一抽一抽的疼。不成,这事说什么不成!孩子得有,但是那不能是我生的,不论哪个生都成,只要他母族寒微就成! 最最好,叫齐晟与江氏生个孩子,好歹也算得上是他二人“爱情”的结晶。 齐晟来得很晚,我已是坐在内殿打了半天的瞌睡。 绿篱一个劲地杵我,“娘娘,醒醒,娘娘,快醒醒,皇上来了!” 我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抬眼看去,只见齐晟也已换上了常服,龙行虎步地从殿外进来。 绿篱带着人迎上前去替齐晟更衣。 齐晟却是挥了挥手,屏退了绿篱等人,他视线从案几上的酒壶上划过,嘴角上便挑上了一抹讽刺的冷笑,走到我面前坐下,嗤笑说道:“你不用借酒装疯,我在你这坐坐就走。” 我一时有些愣,眼睁睁地看着齐晟把两人面前的酒杯倒满,独自先饮了一杯,默了一默,这才淡淡开口道:“我九岁的时候就知道以后要娶张氏为妻。” 呵!这是要喝酒谈心了?我赶紧又给他满上了酒,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齐晟看着我讥诮地笑了一笑,“人们都说是因有人在成祖面前赞我好圣孙,所以成祖才传位给了先皇,想经由先皇之手将皇位传到我手上。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事。” 本着做一个好听众的原则,我适时地睁大了眼睛,问:“哦?那是怎么回事?” 齐晟扯了扯嘴角,“张氏祖父张生乃是成祖最宠信的武将,成祖微服出去的时候经常会去张府落个脚,最初时我只当这是因为成祖宠信张生的缘故,后来我才知道,成祖每次去那里,不过只是想遇到一个人而已。” 我心里一动,我擦,成祖去张家不会也是去偷情的吧?对象是谁?难不成还是少有美名的言氏? 齐晟喝了杯酒,目光转到了我脸上,说道:“就这样去了许多次,有一次,成祖终于遇到了那个人,当时正是寒冬,那人却带着五岁的张氏在后园子里打雪仗玩,成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许久,那人才发现了成祖,带着小张氏过来给成祖见礼,说看到小张氏一时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便也起了童心,还笑着问我和老九要不要和她们一起玩。我那时性子比老九野许多,也贪玩,早就在一旁看得十分动心,听她邀便过去了,老九却是摇头说要陪着皇爷爷,不肯和我们一起去玩。” 我听了个稀里糊涂,齐晟那里却是已喝了许多的酒,说到这停了下来,视线虽看向我,却又像是已经透过了我,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齐晟忽地自嘲地笑了笑,“从那起,成祖就明显地待我与其他皇孙不同,他曾笑着问我张氏如何,我就答女孩子又娇气又蛮横,是个麻烦。成祖当时却不高兴,说张氏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谁能娶她是谁的福分。那以后,成祖再问我张氏怎么样的时候,我就一直说张氏的好处了。” 我这算听明白了点,顿时对齐晟很是同情起来,靠着女人发家,这事搁谁身上都是个腻歪。 眼看着齐晟有点喝高了,我便又给他添满了酒,劝道:“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喝酒喝酒!” 齐晟却没端酒,扶着案几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向殿外走去。 我跟在后面急忙招呼齐晟贴身的小太监:“赶紧地,扶着点,东北角上的幽兰殿,认识路不?” 齐晟回头又冷冷瞥了我一眼,冲那小太监吐出几个字来:“回寝宫。”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绿篱却是悔恨地直撞墙,嘴里念叨着:“都怪奴婢,好好地非喝什么酒啊,喝什么酒啊!” 我考虑到她一时半会撞不到墙,也撞不死自己,又想明天还有更费力劳神的事情,便也没理会她,洗洗自己睡了。 第二日,帝后不和的传言便在后宫里流传开来。 茅厕君来给我做册后大典的事后总结汇报工作,我遣退了所有的人,用了几根筷子,蹲地上给他讲解为嘛三角关系乃是世上最最稳固的关系! 第 37 章 “那!你看,如果这是齐晟,这是江氏,那么这一根就是我,我们三个组成了后宫之中的三角,缺一则后宫不稳。”我用筷子搭成了个三角型,摆在了茅厕君面前,回手又取了三根过来,“而这三根,齐晟,你九皇子楚王殿下,张家,是眼前朝堂之上的三角,少一个则必起血雨腥风。” 茅厕君抬眼看了看我,问:“赵王呢?赵王算那一角?” 我不由得咂了一下嘴,“咱能别提那倒霉孩子吗?” 茅厕君看着我不语。 我无奈,只能又添上了一根筷子,在地上两个三角形上都比划了比划,说道:“这四角关系呢,却是世上最不稳定的,你看,往那边倒都有可能。而赵王,他现在就是第四个边,无论放在后宫还是前朝,都属于不稳定因素。咱们先不提他!” 茅厕君了然地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却是问我:“这也是人贩子教你的?” 我咂了咂嘴,叹道:“得!咱们还是说赵王吧!” 茅厕君扬眉笑了,用手将地上的筷子划拉到一起,说道:“嗯,这些我都明白了,只是,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蹲地上有段时间了,腿有些麻,干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从茅厕君手中又抽出三根筷子来,看着他说道:“因为我还要与你说一个三角关系,这才是我真正想和你说的,前面两个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 茅厕君不语,静静地看着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将手中的三根筷子一一摆到地上,沉声说道:“这是你,楚王殿下齐翰。这是我,皇后后张氏,而这一根……”我将手中最后的一根筷子放下,“是齐晟的某个儿子。” 茅厕君许久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坦荡地和他对视,等待着他的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茅厕君终于低声问我:“你想做太后?” 我郑重点头,答:“不想做太后的皇后不是好皇后!” 茅厕君轻轻地笑了。 我也跟着笑了笑,从地上站起身来,用脚将地上的筷子都踢到了一旁,与茅厕君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我个回话。” 不曾想茅厕君倒是个极爽快的人,过了没两天就派人给我送了个金三角来。 绿篱脸上却有些不高兴,嘟囔着:“没见过给人送礼送这东西的,分明就是对娘娘不敬!” 我劝她:“你有发牢骚的功夫,不如去盯着黄淑媛她们点,别一个不留神再叫她们钻了空子,咱们说什么也不能叫她们赶前头生了孩子。” 绿篱听了这话精神头立刻上来了,干劲十足地出了兴圣宫,本着“篱笆扎得牢,野狗进不来”的原则,在通往承乾宫的各个小道上安插了人手,高标准,严要求,一旦有后宫嫔妃试图接近齐晟,或是齐晟试图接近那个嫔妃,绝对要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兴圣宫。 对于绿篱工作能力我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同时,对其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我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过,很快就发现,这项工作看似开展的很热闹,实际上却没什么作用。 因为,齐晟压根就哪个美人都不亲近,除了偶尔去一趟东北角上的幽兰殿之外,压根就不往后宫里来!而幽兰殿里住的什么人,大伙竟然谁也不知道! 后宫众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承乾宫外顿时清净了许多,同时,我的兴圣宫也热闹了起来,各宫来抱怨叫苦的嫔妃络绎不绝,都快把兴圣宫的门槛踩断了。 对于诸位美人的哭诉,我只能表示深切地同情与无能为力,老天不下雨,你能有什么办法? 实际上,我心里也挺着急,齐晟一日没儿子生出来,我一日就升不到太后的位子上去。 既然齐晟只肯偶尔去一趟幽兰殿,我也只能往江氏身上使劲了,可着劲地往幽兰殿里送各种滋补品,恨不得江氏立刻活蹦乱跳起来,也好与齐晟郎有情妾有意,干柴逢烈火,旷男与旱女! 可那次击球赛上,江氏伤得挺重,胳膊腿算齐了足有三处骨折,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再加上她身子骨本来一直就弱,这下子可好,三天两头得就晕死过去,直到入了冬,还时不时地急诏太医。 我心里十分气愤,元宵节家宴上再看到赵王时,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些许鄙夷之色。 赵王迎着我的目光看上来,却是讥诮地笑了笑,远远地冲我举了举杯,然后一仰而尽。 我心里大怒,示意身后的绿篱上前,暗中吩咐:“把赵王的酒给我换了,可着劲大的上!” 绿篱虽然不明白我为何和赵王突然结了怨,却仍是坚定地去执行我的命令去了。一会之后,赵王那里就明显地喝高了,晃晃悠悠地起来就往外走,身后的内侍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独自踉跄着出去了。 我心中大喜,暗中瞥了一眼身边的齐晟,见他丝毫没有注意我这里,赶紧带着绿篱也悄悄的起身下了殿。 到了殿后,我先蹦了蹦,活动一下手脚热热身,然后便把披风接下来丢给绿篱,嘱咐:“你一会儿看准了,兜头给他盖上去,使劲抱紧了他的脑袋。” 绿篱十分地紧张,抱着披风说话还打着颤,“娘娘,我我我没赵王殿下高,我怕够不着他啊!” “笨!蹦起来往前扑,他都醉成那样了,你怕什么!” 绿篱还是打退堂鼓:“要不咱们找两个小太监来做这事吧,一准的成。” 我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绿篱的脑门,“这事找了别人做早晚得露馅,再说了,自己上手才解气!我早就瞧那小子不顺眼了,今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绿篱还是迟疑着,我便启发她:“你就想她是黄良媛好了!” 绿篱脸色亮了亮,不过还是带着些畏缩之色。 我想了想,便又说道:“这样吧,你权当他是江氏,反正他们曾是夫妻,夫妻本一体嘛,也差不了太多。” 绿篱精神立刻抖擞了起来,从地上蹦了蹦,低声欢呼:“娘娘,咱们再找根棍子去吧!” 第 38 章 望着绿篱那张雀跃的脸,我终于明白,有一种狗,天生就是用来追兔子的。 绿篱左顾右盼,试图在附近找着根棍子。我忙扯住了她,小声劝阻:“快省省吧,等你再找着该棍子,黄花菜都凉了。” 赵王转过去有一会了,我估计着,就算是大号,这会子也该回来了。我指挥着绿篱躲在一根粗大的廊柱之后,自己则藏身在另外一根后面。 片刻之后,便听得有脚步声从游廊那头由远及近,我悄悄地探了个头,果见赵王独自一人一步三晃地从远处来了。 我赶紧冲着绿篱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准备好。 绿篱似还有点紧张,一只脚不自觉地轻轻敲着地面,踩鼓点一般地打着节奏。我有一种预感,这丫头要给我坏事。 果不其然,赵王脚步声越来越近,耳听着就要到了跟前了,忽听得绿篱大喝了一声,然后就举着披风扑了出去。 我以手覆额,悔得肠子都青了,又恨不得一巴掌把绿篱给拍晕过去,有这样偷袭前还给人家个信号的吗?绿篱,咱们这是要打人闷棍啊,不是要做劫人劫财的山大王啊! 唉!果然隔行如隔山啊! 此刻再埋怨绿篱已然没用,我急忙也跟着后面冲了出来,只期冀着绿篱瞎猫碰上死耗子,赵王醉大发了,只被她声音一吓就瘫倒在地上才好。 不过,这得醉多么大发才能有这个效果啊! 就见赵王身形极迅疾的一晃,避过了绿篱如猛虎般一扑,然后脚下一勾,绿篱人便继续向前扑了过去。同时,赵王掌刀挥出,只劈向绿篱颈后。 我一看大惊,忙叫道:“手下留人!” 赵王的手略顿了顿,还是继续劈了下去,不过势道却是明显着减弱了许多,便听得绿篱小姑娘闷吭一声,人就委顿在了地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馀!说的就是绿篱这样的! 我又气又急,忙上前去看,先摸了她颈侧的动脉,又测了测她的鼻息,见她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转回头看向赵王。 赵王忙用手扶了头,醉酒似地往廊柱上倚去。 我说道:“行了,快别装了,赶紧地吧,这地上这么凉,躺久了非得生场大病不可,过来搭把手,把她给我扶起来。” 赵王身子明显僵了僵,不过却是站直了身体,走上前来弯下腰眯着眼睛探究地打量我。 我左右看了看,指了不远处的望梅轩,说道:“就那里吧,还暖和点。” 赵王这回挺干脆,俯下身去双手一抄就把绿篱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地向着望梅轩走去。望梅轩里并无宫人守着,赵王将绿篱放在了软榻上,这才转回身看我,问道:“皇嫂,您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没理他,用披风给绿篱盖严实了,转身出了门。 赵王似怔了片刻,这才跟在后面出来,与我一同蹲在门外的台阶上。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看着台阶下绽放的寒梅发呆。片刻之后,我转头问他:“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赵王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很是挑衅地看着他:“没怎么回事,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揍你一顿出出气。” 赵王扬眉,颇为意外:“难道并不是为了报复宛江之事?” 我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想那么多。” 赵王愕然地看着我,我转回头去继续看着梅林发呆。过了一会,忽听得赵王幽幽问道:“你可知道映月的事情?” 我不由撇了撇嘴,答道:“正在幽兰殿呢,我整日里山珍海味地养着她,愣是多不出一点肉来,她那肚子也真够没良心的!” 赵王的面色更是惊愕,好半晌才恢复了常态,叹道:“没想到你落了回水,人倒是通透了许多。” 我琢磨齐晟不可能满世界宣扬我是借尸还魂的事情去,所以听也便只轻轻一哂,说道:“鬼门关里转一圈回来,就是块石头也得浸成水晶石了。” 赵王听了又是一阵沉默,突然说道:“她口口声声爱得不是三哥的权势,你说我除了不是太子,哪里不如三哥?如果我与三哥的身份换一换,她还会如此么?” 赵王这问题问的很有深度,我琢磨了半天也没法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只能反问道:“你有没有问过屎壳郎为嘛生下来就喜欢滚粪球?难道换成别的球不一样滚么?” 赵王一愣,随即便又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人竟然都仰倒在了地上,好半天都停不下来,喘息这笑道:“她说要专一的感情,我便遣散了所有的侍妾,她说爱情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我便对身边的侍女都不假颜色,我哄着她,敬着她,到头来,她却向别人要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到后面,赵王声音已是有些哽咽,他用手背遮了眼,停了好半天才又问我道:“三嫂,你说天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女人?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无语,皱眉苦想半天,只得诚实答道:“我实在不太了解屎壳郎的生活。” 赵王又笑开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盯着我说道:“三嫂,我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你。” 我一惊,却见赵王身后的门悄悄地开了,绿篱做贼一般从里面探出头来,手里还举着我那条斗篷,冲着赵王就扑了过来。 赵王这回没提防,又因是蹲在了台阶上,便一下子被绿篱扑倒了下去。 绿篱整个人都骑在了赵王身上,回头冲着我兴奋叫道:“娘娘,还打不打?” 我怔了,很是敬佩地仰望了绿篱片刻,一发狠捋了袖子就过去了,“打!交情是交情,打架是打架!绿篱,给我狠狠地揍!说嘛也得把宛江之仇报了回来!” 我与绿篱对着斗篷拳打脚踢,斗篷之下传来赵王略有些闷的声音:“三嫂,别打头脸!一会儿还要回大殿!” 我心中恶气更胜,冲着赵王又狠踹了几脚,这才罢了手,拍拍手掌吩咐绿篱:“够了,出气了,咱们走!” 说完便拉了绿篱大步离去。 回到大殿,酒宴还在进行,我坐回到席位上,气还没喘匀实了,就听身旁的“粪球”同志冷声问道:“刚才哪里去了?” 第 39 章 我稍一思量,转头低声答道:“我报仇去了!” 齐晟面容微微一僵。 我便倾过身子凑近了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我一看见赵王就来气,对自己媳妇也能下那狠手,真不是个东西。就这他刚才竟然还敢挑衅呢!我气不过就带着绿篱去打他闷棍了。” 说着冲着刚落席的赵王处抬了抬下巴,问齐晟:“哪!你看看,技术不错吧?一点没伤到他的头脸。” 远处的赵王看到了不明所以,忙用双手端了酒杯高举过顶,毕恭毕敬地向我遥敬了一杯。 我这次很是大度地冲他举了举杯,转过头与齐晟说话的时候就忍不住有些眉飞色舞:“瞧瞧,打服了吧!” 齐晟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我便暗自琢磨到底是哪句话又惹了他不痛快,还没想出来,便听得齐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是皇后!” 这一下心里顿时有了数,什么戏做太过了都不成,天真烂漫一个不成就成了装疯卖傻,唉!这火候还真是难于把握! 我默了一默,立刻端庄了姿态,淡定答道:“臣妾知道了。” 许是我态度良好,齐晟虽没说什么,不过脸色却是缓和了不少。我放下心来,开始把注意力放到殿中的诸人身上。 赵王那里自不必说,这下变得十分地乖觉老实,每当我视线转过去的时候,他都能及时地察觉到,然后很是恰当地表现一下仰慕爱戴之意。 茅厕君那里也一如既往的淡定,不过,我知道他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齐晟一直在找他的麻烦,总是给他些无足轻重的差事,然后又对他大肆训斥。 换句话说,齐晟一直在鸡蛋里挑骨头。 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然后等着齐晟收拾完了几个兄弟,在转回头来收拾张家。我想茅厕君也很清楚,所以他也只能先熬着,尽量熬长一点时间,熬到齐晟有了儿子,熬到我们的结盟有了第三角来支撑。 我一想到这就觉得来气,若不是因为赵王把江氏祸害的太惨了点,江氏这会子没准也能怀上了,那才是真的皆大欢喜! 一想到这,我忍不住又去横了赵王一眼,正好又对上了赵王的视线,他愣了一愣,然后表情很无辜。 我最受不得一个大男人做此等卖萌的勾当,气得侧脸交代绿篱:“下次见到赵王了,还给我可劲地揍他!” 绿篱却没应声,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我有点纳闷,不过正好赶上有人前来敬酒,一时也没顾得上问她,待我这里喝了酒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已是没了绿篱的身影。绿篱这丫头连去个茅厕都要向我报备一下,从来就不是一个无故旷工的职员,这会子却突然不打招呼就离开了……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齐晟忽然转过了头低声问我:“怎么了?” 我心里一惊,忙掩饰地摇了摇头,回答:“没事,就是喝的有点多了,头晕。” 齐晟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我一听他这动静,就觉得这厮不知又看出我什么破绽来了。我十分地讨厌他这种冷嘲热讽的态度,有话说话,有屁放气,有事没事地嗤笑两声,你这是想说话呢还是想放屁呢? 我肚中腹诽着,脸上却不敢带出丝毫不满来,干脆就装没听见的。 又听得齐晟叫我:“一起去给皇祖母和太后敬杯酒吧。” 他这要求提得不算过分,我没丝毫拒绝的理由,所以只能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走向太皇太后林氏和太后那席,太后没说什么,只含笑地饮了酒,而太皇太后那里却是先扯着齐晟低语了几句,然后又一把拽住了我,拉到身边苦口婆心地嘱咐:“芃芃啊,男人都是犟驴子,得顺着毛捋,最不该做的就是和自家男人赌气。” 我有些尴尬,勉强点了点头,林氏这才算松了手。 齐晟还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等着我,然后又伸手拉了我的手走回到席位上。这回,我不等他问便主动交代道:“太皇太后说了,你是属顺毛驴的,不能戗着毛捋。” 齐晟转过头看着我,也低声说道:“皇祖母也和我说了……” 他话说一半就停了下来,我很好奇林氏会用什么动物来形容我,于是眼巴巴地瞅着他,等着他把那下半句说完,。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认真了些,齐晟就轻轻地扯了扯嘴角,把嘴凑到了我耳朵边上,这才呼着热气说道:“她说女人得用哄的,叫我快点给你个台阶下,所以,我决定今天晚上便去你宫里歇上一宿,也叫你在后宫之中有些脸面。” 仿若一个响雷从头顶劈下,我一时傻了。 齐晟抽回了身子,漫不经心地喝着小酒,很是悠闲自在。 我却只能笔直笔直地坐着,脑子里乱作一团,心里只想大喊:你这脸面还是都给了幽兰殿的江氏去吧!我还要什么脸面啊! 绿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从我身后凑了过来,十分忧愁地对我说道:“娘娘,我刚才又去了望梅轩,斗篷不知道是谁拿走了,可别在落到有心人的手里。” 我回过头去,也十分忧愁地看着她:“绿篱,斗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打算要夜宿咱们宫了。” 绿篱怔了一怔,脸上立刻若阳光般灿烂了!低声欢呼道:“娘娘,老天开眼,您总算熬到这一天了!” “是啊,大晚上的,老天不睡觉,竟然开眼了!”我喃喃自语道。 绿篱低头思量了片刻,赶紧上前把我的酒杯给添满了,语气诚恳地劝道:“娘娘,外面冷,多喝几杯暖一暖身子吧。” 我刚刚举杯,还未饮下,就见身旁的齐晟身影隐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中撒出点点滴滴的酒水来。他转过头瞥了我一眼,神色竟颇有些不自在,看到我也在看他,剑眉一拧,干脆就伸手过来夺下了我的酒杯,冷声道:“没有酒量,就不要逞能!” 我有些不太理解他的行径,身后的绿篱却是极其兴奋,凑近了我耳边得意说道:“娘娘,您看,皇上爱护您哪!” 话音刚落,齐晟那里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又把酒杯塞进了我手里,说道:“算了,喜欢喝就喝个够吧!” 我有些怔,愣愣地喝了那杯酒。 绿篱又从后面凑了上来,低声道:“娘娘,您看,皇上多宠您哪!”一边说着,又赶紧给我添了一杯酒。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合着这两人都是打算着把我灌醉了呢?他们真当老子是傻的?!我擦,我今儿还就偏不喝了!我重重地将酒杯放到了案上,冷声吩咐绿篱道:“我头晕,不想喝了,回宫!” 齐晟微微侧了头用眼角瞄我,忽地笑了,轻声说道:“也好,芃芃先回宫等着朕吧。” 我刚起身,闻言脚下老大一个踉跄。 第 40 章 绿篱一把扽住了我,连拉带扯地将我向大殿外拽,脚下如同生风。 我一边被她拖着走,一边试图劝服她:“绿篱,上赶着的不是买卖,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事。而且,男女这档子事啊,谁主动了谁就……哎!咱慢点走成么?” 绿篱终于停下了脚步,转回身看我。 我刚松了口气,就见绿篱冲着一直远远缀在我俩身后的宫女太监一扬手,然后就有两个小宫女从后面小步跑了上来。 绿篱干脆利索地交代:“娘娘醉了酒,扶了娘娘,回宫!”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有被醉酒的一天! 夜空透亮,月朗星稀,我仰头望天,心中只想骂人! 被人架回了宫,被人脱衣,被人扶进浴桶中,被人洗涮,被人披上纱织寝袍……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给绿篱提意见:“咱们能穿厚点么?这还寒冬腊月呢!” 绿篱小心地往我唇上涂着胭脂,压根没把我的话入耳,只着急地说道:“别说话,娘娘先别说话!” 我老实地闭了嘴,干脆闭目思量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一切。 身为皇后,陪着皇上睡觉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位子上,这种事情再推也推不到哪里去,除非齐晟彻底了厌弃了我。 可如果他真的彻底地厌弃我,对我却是百害而无一利。 更何况男女之间这点事,你拒绝一次两次,男人还可能觉得你有性格,多了,再多的兴趣和耐心也会磨没了。 而且,反正也是有过一次,再来几次也无所谓了。闭上眼,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 理由想了千千万,却怎么也无法拆开心中的那个疙瘩。 擦!为毛要是我被压啊!!!! 夜已深,殿中红烛摇曳。在绿篱无数次的扒望与期盼之中,齐晟姗姗来迟。 我被绿篱扯了起来在殿门处迎驾,齐晟扫了我一眼,眉宇间竟然也闪过了一丝不自在,转身由宫女服侍着进了侧殿洗漱。等他换了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我已盘着膝坐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我现在是皇后,我将来还要做太后,我现在是皇后,我将来还要做太后, 殿中的人都悄悄地退了下去,齐晟坐到了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此时此刻,我心中却是忽地镇定了下来,我擦,不就是上床嘛!好歹也是个同类呢啊!比起人兽来不是还强了许多吗?我好歹一大老爷们啊!神经用得着这么娇弱吗?那些穿去异大陆的美眉们不也活得挺好的嘛!我还纠结个毛啊! 我抬眼看向齐晟。 齐晟微微扬眉。 我很是淡定地问道:“是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齐晟的表情便僵滞了下,停了一停才说道:“你先吧。” 我觉得既然都要上床了,所以也用不着在脱衣服这种小事上矫情,再说了,谁没见过谁啊!我极其爽快地把身上那又凉又滑又不舒服的睡袍脱了下来,正要扯肚兜的时候却又记起件事情来,便停下了手,认真问齐晟道:“哎?你喜欢什么样的?” 齐晟稍怔,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我嘿嘿地笑了,给他做了一个“你什么都懂”的眼神,笑道:“装什么啊,咱们这不马上都‘坦诚相对’了么?有什么喜好说在前面最好!” 齐晟沉默不语,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见他如此,我不敢再啰嗦,只先声明,“我没别的要求,我只要一条,”说着用食指比指了指上面,继续说道:“我要在上面。” 齐晟“噌”地一声猛地从床边站起了身,拂袖便走。 我心中狂喜,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轻快地挥了挥手,然后畅快地松了口气,仰面躺倒在大床之上。哈哈,好走,不送!老子玩你一喜欢小白花的小纯情男还不简单?几句话就能吓退了你! 我正闷笑着,却忽觉得气场不对,再抬眼看过去,就见齐晟不知何时又去而复返,正站在床边默默看我。 我心中一惊,忙挣扎着从**坐起身来,谁知人还没坐直,齐晟一只手便伸了过来,只轻轻一推就把我推到在柔软的被褥之上,另只手向身后一拂,那本被金钩勾着的帐子便如水一般倾泻下来。 殿中烛火本就昏暗,如此一来,帐中更是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人的轮廓。 我忙低声叫道:“好男不用强!” 齐晟的身体迎面欺压过来,呼出的淡淡酒气就在我的鼻翼之侧,哑声说道:“好男不在下!” 我一怔,马上纠正他道:“错了!好男应是能上能下!啊!别咬人啊——” 齐晟从谏如流,唇齿从我的肩上离开,却沿着脖颈往上而来。我擦,既然怎么也躲不过,不如先抢占一个先机,好歹也算是老子的主场! 我忙侧过头,伸手抬住了他的下颌,用力向上撑了去,另只手也从他肋下抽了出来,推了他的肩膀,用力地往一侧翻去。薄绸之下,齐晟的肌肉坚硬紧实,如同推在一块带着热度的石壁之上,纹丝不动。我咬了牙,正使着吃奶的劲,手腕却被齐晟抓住了,轻轻松松地扯到了头顶之上。很快,另外那一只手也被拉了上来。 头顶之上,老子两只手终于胜利会合了。 齐晟用一手将我双手牢牢地固定在头顶之上,另只手却探到了我的腰下…… 啊啊啊啊啊!这事老子以前也做过啊!只不过是老子是上面那个啊! 我趁着嘴还没被齐晟堵上之前,急声叫道:“酒!先喝酒!” 齐晟发出低沉暗哑的笑声,动作却是一点没耽误,只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再喝吧!”紧接着身子突然猛地一沉。我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双手拼力挣脱了他的禁锢,推着他扬起半个身子,怒道:“我擦!**呢!有他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吗?!敢情不是你疼!” 齐晟微微一怔,随即便失笑出声,倾身向前欺压了过来,笑道:“兵不厌诈!”说着伸手将我推倒下去,欺身覆了过来…… 我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听说过一句哲理名言来,说是生活就像j□j,与其奋力挣扎,不如闭眼享受。我现在觉得这话真他妈对,不过改一下顺序更对! 许是齐晟觉得我没有像在张府那一夜热情,事情做到一半,忽地把我从**抄了起来搂紧了,唇贴到我耳边哑声说道:“我既说了不会再负你,便——” 我打断他的话,很是严肃地提意见:“咱做事能专心点不?” 齐晟身体明显一僵,唇离了我的耳边,沉默地看我。 我趁机用力将他翻推到在**,笑道:“好了,换我在上面了!” 齐晟这次没反抗,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我。 我琢磨着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在半途而废实在没有意义,索性便也豁出去了,仿照着霓虹国德艺双馨的艺术家们的动作,在他身上实践了起来。 齐晟的呼吸渐粗,到后面再也压抑不住口中的j□j之声,双手更是失控地紧紧握住了我的腰。我原本还瞧着他的笑话,可慢慢地,自己竟然也做出点滋味来。正渐入佳境时,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便听得齐晟的近侍在外叫道:“皇上,皇上。” 我停了下,齐晟却一把拽低了我,就势翻身把我压在了下面,对着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 外面内侍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到后来竟是急声喊道:“皇上,幽兰殿那边出事了!” 齐晟身体一紧,顿时一泄如注。 我擦!江氏啊江氏,你瞧你赶的这时候,你他妈要是能早点出事,老子也不用了!哪怕再晚点也好,老子也能体会一把女同胞的j□j啊! 齐晟抽离了身体,却没起身,昏暗之中,只是默默看我。 老子被他放在了半山腰上,一肚子的火气,没好气地挥手道:“快走,快走!” 齐晟没说话,停了片刻终于起身迈下了床,招了内侍进来穿衣,然后又在我帐子外站了站,转身离去。 第二日,皇上在皇后宫中宿了半宿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那伙子嫔妃再来请安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很理解。 原来大伙一起守活寡,一起旱着,所以彼此之间倒还算融洽,这下好了,就我这里下了半宿的雨,虽然地还没浇透,可是,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唉!不患寡就患不均啊! 我琢磨着得找个机会好好地劝一劝齐晟,他的心完全可以继续放在江氏那里,不过身体还是应该普渡一下六宫的姑娘们嘛。 绿篱反应倒是平静,只是自从那一夜之后便开始准备婴儿的衣物。 我看着那些巴掌大小衣服,十分无奈,有心给绿篱普及一下一颗受精卵的形成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可又想着说了她未必能听懂,只能作罢,只是劝她道:“怀孕这事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当时只是这么一说,万万想不到这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就他妈突然砸到了自己脑袋上。 宋太医的手指从我手腕上抬起,先起身后退了几步,然后一撩袍角就跪在了青石砖上,颤声道:“恭喜皇后娘娘,娘娘这是喜脉!” 我一下子怔了,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宋太医趴伏在地上,身体隐隐颤着,重复道:“娘娘有喜了。” 我脑子仍有些懵懵的,心里却是想问宋太医一句:哎,我这怀得又不是你的种,你至于怕得哆嗦成这样吗? 第 41 章 一旁的绿篱早已是喜笑颜开,惊喜万分地说道:“娘娘有孕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双手合十,冲着天连连参拜,又转头说道,“娘娘,咱们得快些把这个喜讯禀报皇上才是!” 我这会没心情没理会她,只抬手止住了她的聒噪,又问宋太医道:“你没诊错?我月事向来不准的。” 宋太医抖着手捋了捋胡须,又颤着声说道:“阴搏阳别,寸脉沉,尺脉浮,鼓动滑利,阴中见阳,又有和调之象,确是有孕的脉像。只是娘娘脾肾气血略显虚弱,为保万全,老臣给娘娘开些安胎的药调养一下。” 我听不懂他所说的脉象,不过意思却是理解了,那就是我确实是有了,只是貌似胎像有些不稳,所以得先保胎。 保他个爷爷嘴的胎啊!老子一点福利还没享受到呢,这就有了?我擦!坑爹哪!! 我沉着脸不说话。 宋太医小心地瞄了我的脸色一眼,赶紧借着要下去开方子的由头退了下去。 绿篱直将他送出了殿,这才转了回来,先欢天喜地地打发了小宫女去给齐晟送信,又赶紧催促着众人将我扶到了内殿休息,然后又怕我嫌吵,忙遣退了众人,只独自留了下来陪侍。 我刚才被雷劈得狠了些,所以一直有些愣怔,这时才突然察觉出来绿篱是有些不对劲的,不由得眯了眼睛去打量她。 绿篱刚才还挂满脸的笑容顿时全消,默默地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用手轻轻底扶了我的膝,抬头凄声叫道:“小姐。” 和绿篱住了一年多,我多少也摸到了些她的性子,一般她叫我小姐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我被齐晟“厌弃”的时候。 我淡淡地看绿篱,只是问:“怎么了?” 绿篱红着眼圈,几次迟疑却是先央求道:“有件事情小姐听了千万要受住了,身子是自己的,小姐万不可再做出傻事来!” 我一听她这铺垫,心里也不禁有些发虚起来。这是怎么了?至于这么严重么? 又见绿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小姐并未有孕,那宋太医是家里已买通的才这样说的。” 我一怔,心中猛地涌出一阵狂喜来,顿时激得我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直直地看向绿篱。 绿篱咬了咬牙,又发狠地说道:“前两日幽兰殿又召了太医,却是宋太医去的,家里觉得蹊跷,便暗中找了宋太医询问,这才知道江氏那贱人竟然被诊出了身孕来。” 我心中一喜未平一喜又来,一个控制不住,人噌地就从床边站了起来! “小姐——”绿篱惊叫一声,扑过来死抱住了我的双腿,低声哭叫道:“小姐,小姐,您要忍啊,就是被打落了牙齿也要活着血往肚里咽啊!” 我只觉得满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了,低下头紧紧地握住了绿篱的双肩,声线紧张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怀孕的不是我,而是江氏?” 绿篱只是哽咽,泣不成声。 我急了,使劲摇了摇她,问道:“说话!到底是谁怀孕了?” 绿篱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强抑住哭泣,狠声道:“是江氏那贱人,不过两个月,也正在保胎,家里已经使了人,尽量想法除了她腹中的孽种。可又怕有个万一,那孽种真要是生了下来,便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又被那贱人蛊惑着,到时候万一要把那孽种落入娘娘名下,那可就成了嫡长子!再立为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所以家里便迫了宋太医,叫他给娘娘也诊出喜脉来。这样一来,若是能提前除去江氏的那块肉,娘娘这里怎样都可,若是除不掉,咱们便要赶在她之前生下皇子来,叫皇上找不到丝毫借口!” 我擦,这算不算另一个版本的“狸猫换太子”? 我听得一时只呆愣愣地站着,有点接受无能。原本江氏能怀孕,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江氏现在身份见不得光,只要生下了皇子,齐晟为了不委屈那孩子,必然会先将他落到我的名下,然后再过上几年,叫江氏改头换面进入宫中…… 这几年,也正是我想利用的,只要经营得当,张家与茅厕君齐齐发难,打得齐晟绝无回天之力,到时候只能跟着江氏去阎君那里一生一世一双人去! 可惜,这一切都被我的“有孕”给打破了。在经历了被醉酒之后,我又悲催的被怀孕了……我有苦难言,真想骂人啊! 绿篱见我一直没有反应,顿时害怕起来,摇了摇我的腿,急声唤道:“娘娘,娘娘!” 我这才回过神来,怒道:“这事为什么不早说?!” 绿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然后又扑上前来,哭着解释道:“家里知道娘娘性子烈,怕事先告诉了您,只会叫您漏了马脚,没准一个忍不住还会打到幽兰殿去,到时候反而是正中了江氏贱人的心意,空惹得皇上厌弃。”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的绿篱,我很无语,只能颓然地坐倒在**。皇后有孕的事情,马上就会传遍后宫,然后是朝廷上下……原本好好的金三角,一下子又多出一个角来。这事,我怎么也得给茅厕君一个交代。 我抬眼看向绿篱,想着怎么说才能叫她明白我才是她真正的老板,可一见小姑娘都哭成这个样子了,我又硬不下心来说狠话,最后也只能严肃地说道:“绿篱,以后行事,必须先向我打招呼,你现在是皇后的侍女,不是张家的侍女,我供你吃,供你穿,以后还要给你找婆家,你的衣食父母是我!你以后要是再给别人干私活,就别怪我断你的饭碗!” 绿篱吓得愣怔怔的,只一个劲地眨着大大的杏核眼,也不知道到底听懂没听懂。 我无奈,只能挥了挥手,算是揭过了这一章,交代她道:“你想个法子,给楚王通个信,叫他尽快到我这来一趟。” 绿篱愣了愣,又扑了过来,压低声音急切地劝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宋太医自会有法叫您不来月信,家里也能找到合适的婴儿,再说您现在就是找了楚王殿下来帮忙,一是宫中人多眼杂,一旦走漏风声就是个“死”字,二是您身子还没调养好,难保一次就能有孕,再者说即便怀上了,日子上也对不上的啊!” 我开头没听懂,仔细琢磨了琢磨才明白了绿篱的意思,看着她那急切的小脸,我手都抬起来了,又强行忍住了,心里只一个劲地默念道:我不打女人,我不打女人…… 我深吸了口气,说道:“绿篱,你先起来。” 许是我脸色十分难看,绿篱吓坏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怯怯地立在一旁。 我郑重地交代她:“第一,江氏肚子里的孩子必须保住!你传信给家里,叫他们绝不能动丁点别的心思!第二,齐晟不是傻子,你从宫外搞个孩子来,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也叫家里死了这条心,赶紧想法把我肚子里的这假货名正言顺地去掉!第三,给家里说一声,就说我十分想念二姑娘,叫她进宫陪我几日。第四,必须尽快安排我与楚王见上一面!” 绿篱点了点头。 我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些,看到绿篱还是一脸惊惧之色,不觉有些心软,正想安慰她几句,便听得殿外有内侍扬声叫道:“皇上驾到!” 我赶紧低声呵斥绿篱道:“擦干了泪!赶紧给我笑起来!” 绿篱忙低头揉了揉脸,再抬脸时已是笑靥如花。 我却是有些傻眼了,我擦,这就是真女人啊,变脸比翻书还快啊,我什么时候才能领略到这真谛啊! 转眼间,齐晟的身影已是出现在内殿门口,也不说话,只站在那里神色不明地看向我。元宵节那夜之后,齐晟再没来过我这里,到如今已是一月有余。因那次他是从**走的,这次床下再见,我不觉也有些矛盾,一时不知是该做出“惊喜万分状”还是“委屈埋怨状”。 要说还是绿篱反应快,忙过来扶了我的手臂迎上前去,口中笑道:“皇上来得正好,快哄哄娘娘吧,宋太医给娘娘诊出了喜脉,娘娘竟然像小孩子一样又哭又笑的。” 我一个激灵,琢磨了一下,赶紧用另只手撑住了腰。 这个情景落入齐晟眼中,他原本一直如沉水般的面容忽地生动起来,连带着眼中也含上了一丝笑意。 第 42 章 我摸不透齐晟的心思,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齐晟却是上前几步,从绿篱手中接过了我,一手托我手臂,一手扶着我的腰,引着我向床边走,口中淡淡地交代着:“这几个月坐行都稳当一些,等身子结实了再说。” 我被他整得有点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往前挺了挺腰,可小腹处依旧是一片平坦,想现在就装孕妇的款着实太早了些,干脆闪开了齐晟放在我腰侧的手,干笑道:“怀个孩子而已,哪有这么娇气的。” 齐晟默了下,慢慢地收回了手。 殿外忽传来宫女的通报声:“皇上,娘娘,陈淑妃,黄贤妃与李昭仪等人过来给娘娘贺喜,正在殿外候着。” 我怔了下,偷眼瞄了瞄齐晟,见他微垂着目光,像是没有应声的打算,于是只能自己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叫她们进来吧。” 片刻之后便听得一阵环佩叮当之声,许多个靓装美人姿态袅娜地从殿外进来,顿时莺莺燕燕挤满了内殿。只见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一个赛一个的美,一个胜一个娇,口中虽都向我说着恭喜的话,可小眼神却都粘在了齐晟身上。 我心里不禁又酸又涩,这许多的花朵一般的美人,竟然都要吊死在齐晟这颗歪脖树上,天理何在啊!既然不懂得怜惜美人,不如就把这宫墙盖得矮点,叫大伙也好爬着方便点。 齐晟却是有些不耐烦,几句话把一殿的美人都给我打发了,最后还交代内侍道:“皇后刚有了身孕,别叫她们过来打扰皇后,就先免了她们每日的问安吧。” 我一怔,心中顿时哀嚎,尼玛,老子每日里也就剩下了这点乐趣,你还要给老子断了啊!“慢着!”我连忙唤住了欲退下去的内侍,又严正了一张面皮对齐晟说道:“皇上,礼不可废,我既是六宫之主,就更得带头守礼,嫔妃们的每日问安不能免,我还要带着她们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去问安呢!” 齐晟不语,眼神晦暗不明地看向我。 我就想着既然已是开了口,就不如把话都说明了的好,于是便遣退了宫女与内侍,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皇上,我曾和你说过,与其两人相互猜着心思过日子,不如都敞开了说,商量着做事。张家目前势大,我若再生子,怕是外戚势力更要膨大。有孕这事本不是我所愿,这孩子你要不要也全在你的决定。” 齐晟面无表情,到后面竟是垂下了眼帘,入老僧入定一般不动了。我心里挺着急,原本还能从眼睛肿看出点情绪来,这下可好,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全靠自己蒙了! 曾有高人说过,和聪明人对招,比较好的法子就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和他斗心眼只会叫他小看了你。而和sb对招,你最好也是实话实说,不然只会叫他误解了你。 我琢磨着,齐晟就算不是聪明人,可多少也能算得上是个sb,和他说直白些总是没有问题的。我想了想,又说道:“和您说个实话,幽兰殿那边怀孕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您也知道,我本就无意争宠,所以对江氏并无嫉妒之心,反倒是同情怜惜的多。只是,赵王妃虽然算是死了,这宫里宫外见过她的人却是不少,怎么也要等上几年,大伙都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才好把她换个身份光明正大的搞进宫来。可那孩子却等不得,总不能叫他无名无份地长在这宫中。所以……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先落在我的名下,占了嫡长的名分,即便日后你想传位与他,也是更容易些。” 好一番长篇大论,直说得我口干舌燥起来,我伸手去端桌上的一杯凉茶,还不及喝到口里,茶杯却被齐晟握住了,只冷声吩咐道:“叫她们换过热的来喝。” 我话还没说完,不打算叫人进来打断,便只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那茶杯,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接着劝齐晟道:“我还是老生常谈,你也别嫌我唠叨,你总是这样守着江氏不是法子,江氏虽是可怜,可后宫中其他女子就不可怜?你刚才也看到了,大伙看你的眼神都什么样了?这女人啊,最怕的就是不公平,你初一睡了江氏,十五就该换个地方,陈淑妃,黄贤妃与李昭仪你是皇帝,理应三宫六院,江氏也该理解才是,哪里有对着个皇帝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呢?心在她那就够了,宫中其他嫔妃,多少也该照顾照顾,雨露均沾才是……” 我话还没说完,便听得“咔吧”一声,齐晟竟是把一直攥在手中的茶杯给捏碎了。 哎呀!果然还是太唠叨了! 我忙又弥补道:“算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你自去和江氏一双人去,宫里我来打点,我来打点!” 齐晟不发一言地从桌边站起身来,阴沉着脸看我半晌,转身便走。 我愣愣地坐了半天,心中十分不耻齐晟这种一言不合就使性子甩门就走的行径! 绿篱从外面进来,见到桌上的碎瓷片,惊叫一声扑了过来,执了我的双手仔细打量,着急道:“娘娘这是伤到哪里了?怎么地流了这么多的血?” 我一怔,去细看桌上那些瓷片,这才发觉瓷片上竟是带了血的,连带着地面上都沾了点点滴滴的血迹。 我顿时悔恨得只想撞墙,哎呀,这下可毁了,可算是把齐晟给得罪狠了! 绿篱还翻来覆去地看着我的手,试图找出一处两处的破口出来。 我抽回了手,吩咐她:“赶紧的,尽快把我刚才交代事都办利索了。” 要说绿篱这丫头的大脑回沟走向虽然有些奇特,可工作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只第二天,张家二姑娘便打着思念胞姐的旗号进宫来了。 张氏的祖父护国大将军张生虽是个瘸子,可人却是长得极好的,又加上张老太太言氏年轻时也曾是个美人,所以张家这姐俩模样都很是不错。若说张氏是朵富丽堂皇的牡丹,那么张二姑娘便是支优雅清丽的白莲了。 看着面前含羞低头的张二姑娘,我感慨颇深,就这样的美人,可偏偏却要推到别人怀里去。哎呀呀,这不是生生地割我的肉么! 遣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又让绿篱亲自在殿外守着,我冲着张二姑娘招了招手,“坐到我身边来。” 张二姑娘起身坐了过来,依旧是微低着头,嫣红的唇轻轻地张了张,出声唤道:“娘娘。” 好大一盆凉水兜头浇了过来,顿时把我心中的一丝绮念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我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你可识得贺秉则贺将军?” 张二姑娘面上一红,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我暗自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便是有戏了。 去年夏天老皇帝去阜平行宫避暑之时,有意将茅厕君的几个候选王妃都召去阜平考察一番,张二姑娘便在受邀的名单之中。当时还是太子的齐晟怕张家和茅厕君扯上关系,特意做了手脚,由年少俊美的左翊卫将军贺秉则去担任护卫,为的就是叫贺秉则在途中给茅厕君来一招釜底抽薪。 可没想到人还没送到行宫,老皇帝却忽地马上风死了,贺秉则也半路转回了盛都,带兵力顶齐晟登基为帝。时间不过才过去多半年,很多事情还历历在目,可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去年端午之时,张家二姑娘还对着茅厕君羞涩不已,现如今,却只因听到贺秉则的名字就满面绯红了。 看来,这生米已是做成了夹生饭了。 哎,女人啊,女人,真真最是善变啊。 我暗自叹了口气,说道:“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们两人私下交往的事情,你瞒得虽好,可这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家里是早晚会知道的。若在平常人家,你们俩个郎才女貌,又是心心相印,自然是大好的姻缘。可我们张家是外戚之家,又手握兵权,已是引得皇上忌惮,而贺家偏生也是军中砥柱,贺将军的娘亲又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 张二姑娘原本红润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也紧紧地捏了衣角,低头不语。 我不忍心再吓唬小姑娘了,便收了话,轻声问道:“我只问你,你可有何打算?” 张二姑娘已是泫然欲泣,突然起身跪在了我的身前,哭泣道:“大姐,我是真喜欢他,我是真的喜欢他啊!” 我忍下怜香惜玉的心,故意停了一停,才又问道:“那他呢?他如何说?” 张二姑娘迟疑了下,面色羞红,声音低得如同蚊呐一般,“他说他定不会负我。” 嗯,好一个“定不会负你”!齐晟以前也这样说过,可转身就将老子推下了宛江。现如今,他手下的小兄弟也这样对老子的妹子说了。 我定睛看向张二姑娘,沉声问道:“你可豁得出去这身份地位?” 张二姑娘思量片刻,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说了,去找贺秉则吧,告诉他,为了他你可以舍弃张家二小姐的身份,只图跟在他身边,为婢为妾都可以!” 张二姑娘惊愕地瞪大了眼。 我笑了,凑近了她低声说道:“傻丫头,你想想,你这样只会叫他感动,更加怜惜你。可贺家敢叫皇后的嫡亲妹子为婢为妾么?只要你们俩个把事情先做了,双方大人为了脸面也只能压下这件事。更别提,还有我暗中助你呢!” 张二姑娘是个聪明丫头,低头琢磨了一下,已是明白我的意思。却是羞红了脸,低声问道:“他……他若不……怎么办?” 我乐了,冲她眨了眨眼,笑道:“这事,决定权向来不在男人手里的。” 张二姑娘一怔,顿时扭捏起来,伸出手来轻轻底捶打着我,娇嗔道:“大姐,你真坏!” 是啊,我也觉得我真坏,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绿篱送走了张二姑娘,回来很是不解,问我道:“娘娘为何要鼓动二姑娘去私奔?这要是败露了,二姑娘一辈子就毁了啊。” 我觉得身边既然就一个绿篱是可用的,有些事情又不可能全瞒住她,与其叫她半知半解地坏我事情,不如索性都敞开了告诉她。 “现在军中三足鼎立,咱们张家为大,剩下的便是贺家与江北杨家。杨家与楚王一直不清不楚的,所以皇上不敢用,要打击咱们张家,军中能用的只能是贺家。二姑娘只要贴上了贺秉则,不管结果如何,已是在皇上与贺家之间生了缝隙,皇上再用贺家的时候,便会思量思量。” 绿篱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赞我道:“奴婢明白了,娘娘真是高明!” 这个马屁拍得不痛不痒的,我没理会,只是又问绿篱道:“绿篱,你知道为什么我什么事都不瞒你么?” 绿篱微怔,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想了想说道:“因为奴婢对娘娘忠心。”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忠心这事,却是最最说不清楚的事,我信你,只是因为你我二人的性命早就绑在了一起,我生,你活,我死,你亡。而这世上,什么事情也比不过自己的生死最重要。” 绿篱低头沉默许久,抬眼看向我,问道:“娘娘既然看得这样明白,为什么不动些心思去夺得皇上的心?人都说江氏聪明剔透,可奴婢觉得她半分都比不上娘娘。”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另外一句话,这世上最最信不得的是人的心,最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的心。” 绿篱怔怔地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一般,喃喃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伸出手去轻抚绿篱的头发,笑道:“绿篱,你家娘娘只是想告诉你,男人虽然都喜欢聪明女人,可大都却选择了娶个笨媳妇,为的什么?放心啊!你越蠢,他就会越放心,越不防备你。就如你在我面前一样,不管你暗中怎样聪明,只要你明面上表现得越是少根筋,我越是放心用你。” 绿篱的身子隐隐地抖着,颤声问道:“娘娘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我不想过深地追究,只扬了扬眉,笑道:“听不明白就算了,现在赶紧想个法子约了楚王进宫来见我吧。” 第 43 章 绿篱也没再多说,只低着头应了一声。她临出去的时候,我又叫住了她,很是严肃地叮嘱道:“为了你我两人的小命虑,请务必继续保持一贯的作风!” 就见绿篱扶着殿门的手哆嗦了一哆嗦。 我有些后悔,不该把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万一她一个恼羞成怒,彻底给我撂了杆子可如何是好啊! 不过事实证明,绿篱还是个好同志滴,是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的,因为她很快便促成了我与茅厕君的临时会晤。 这是成为皇后之后,我与茅厕君的第二次恳谈,地点就在御花园里,我去给太后问了安刚回来,而茅厕君则是正要去给太后问安。于是,两人在必经之地——御花园,偶遇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很是无语。 绿篱看出我脸色不好,忙解释道:“娘娘想想啊,越是这样光明正大的,旁人越说不得什么啊。” 那是,再不要脸的事如果能做到当众光明正大地讲出来,那也成了新闻发布会了。 茅厕君依旧是一脸的淡定从容,微微欠身一揖,出声唤道:“皇嫂。” 我装像地点了点头,淡然道:“楚王殿下。” 茅厕君便浅淡地笑了笑,说道:“有些日子没见过皇嫂了,只听说皇嫂怀了皇嗣,臣弟这里恭贺了。” 我随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冲着不远处的望云亭抬了抬下巴,很是自然地对绿篱说道:“去那边坐一下吧。” 绿篱忙指使着一旁侍立的宫女:“你,快些去给娘娘取了皮褥子来。还有你,赶紧去拿炭盆来放亭子里,你……” 绿篱水葱一般的手指随意地点了几下,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宫女便都呼啦啦地散了开去,各自小跑着去办自己的差事。 我挺满意,觉得绿篱这丫头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茅厕君唇角含笑,立在一旁沉默不语。我瞥了他一眼,率先转身往那亭子走去。直待我走了几步出去,这才在后面跟了上去。 因还是晚冬时节,御花园里的花木还是一片萧索之色,看入不同人的眼里就有了不用的感受。我没那触景伤情的心境,反倒觉得这样光秃秃的挺好,一眼看过去四下里都明明白白的,哪里也藏不了人,更不用再怕隔墙有耳。 我与茅厕君离了三五步的距离,慢慢地走着,没来什么铺垫,直奔主题地轻声说道:“有身孕的不是我,而是江氏。” 便听得茅厕君的步子顿了顿,又沉默了一会,他那略有些低沉舒缓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我知道了。” 我忍不住停下身回过头瞥了他一眼,见他唇角微微勾着,脸上的笑容虽然极淡,可眼睛却带着暖暖的笑意。我想他一定是都明白了,便放心地回过了头去,暗叹果然还是和聪明人说话舒服,不用装傻,也不用长篇大论,真是省心啊。 绿篱扶着我迈进了望云亭,我转了身子正要往美人靠上坐,却一把被身旁的绿篱扯住了,绿篱手上的劲使得很大,口中的话却说的无比的温柔,另有所指地说道:“娘娘,天气凉,你现在的身子可不能受了寒。” 我怔了怔,这才是明白了绿篱的意思,只得颇为无奈地站直了身体。 后面进亭的茅厕君见状一言不发地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铺在了美人靠上,这才退后了两步,淡淡说道:“先坐这里吧。” 我一直静静地瞅着,心中却是对茅厕君更是佩服起来,能将哄人做到如此无形的地步,倒是没坠了“南夏第一风流皇子”的名头了,只可惜老子不是女人,不会被这点小手段迷了眼睛。 我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抬头问茅厕君道:“听闻皇上起前几日又训斥了殿下?” 茅厕君一直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垂手站着,闻言答道:“臣弟办差不力,皇上训斥得对。” 我却忍不住笑了,说道:“皇上新登基,事务繁杂,难免会有脾气不好的时候,楚王殿下也要多体谅皇上。张家那边,我自会去交代他们,叫他们尽力的办差,与楚王殿下齐心协力地辅佐皇上,只等过了这阵子,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茅厕君听了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皇嫂放心,臣弟自会全力辅佐皇兄,也希望皇嫂早日生下皇嗣,以固国本。” 我见他如此上道,心中顿时觉得轻松起来,便笑了笑,说道:“你明白就好,时候不早了,你要去太后请安就尽快去吧,太后每日里都要礼佛的,你去得晚了,会打扰她老人家诵经。” 茅厕君也不多说,只又向我恭敬地行了礼,往望云亭外退去。 我又出声唤住了他,从美人靠上站起身来,叫绿篱把披风去送过去,笑道:“有这份心就好了,天气冷,殿下还是自己披着吧。” 绿篱接过披风,一溜小跑地把披风送到了茅厕君的手里。 茅厕君淡淡地笑了笑,抖开披风重新披在身上系好,又欠身冲我一揖,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绿篱回到我的身边,小声说道:“娘娘,既然话讲完了,咱们也快点回去吧。” 远处,抱了皮褥子宫女小步地往这边跑着,在往后看去,还有抱着炭盆的内侍。 我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再走吧。我在已铺了皮褥子的美人靠上重新坐了,吩咐绿篱:“平日里话说得太多了,累!你带着她们去远处玩,留我自己在这坐会。” 绿篱不解:“娘娘?” 我冲她摆了摆手。 绿篱微微地抿了抿唇,带着几个宫女退了下去。 望云亭地势颇高,放眼看去能远远地看到几个宫殿群,我默默地坐了好半晌,这才起身出了亭子,走到一直垂手侍立在外的绿篱身边,吩咐道:“走吧!回宫!” 绿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低眉敛目地跟在我身后往回走去。 我懒得说话,绿篱也不开口,不远处跟着的几个宫女更是不敢出声。于是待走到那堆假山石旁时,便清晰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轻轻的啜泣声。 我想这下坏了,又要惹事了,早知道就该敲锣开道的! 可身为皇后,此刻又已是听到这声音,再装聋子就过不去了。我叹了口气,只能吩咐绿篱道:“进去看看,谁在里面。” 第 44 章 绿篱二话不说,蹭蹭蹭几步迈到假山的石洞前,底气充足地喝问道:“皇后娘娘在此,谁在里面?赶快出来!” 嗯,好丫头,这手不错,不管“皇后”这张大旗管不管用,先扯出来再说! 假山石内静了片刻,然后便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宫女从里面畏畏缩缩地出来,飞快地向我这瞄了一眼,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磕头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她头磕到砰砰有声,只不过眨眼功夫,地面上已是见了血迹。 我看得咋舌,暗叹这丫头简直是太实诚了,磕头都还这么实在!不过,我这也没说怎么着她啊,至于吓成这个样子么?我赶紧招呼绿篱扶住了她,说道:“没这么大的仇,犯不着这样!” 小宫女听得一愣,怯怯地向我这里看了过来。 我也是跟着一怔,觉得这丫头有点眼熟,想了一想忽地记了起来,哎?这不是那次在幽兰殿那见到的那个小丫头么?当时见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因此还被齐晟骂了一句的。 绿篱在一旁瞧出些门道来,走进了我身旁,低声问道:“娘娘,怎么了?” 我没理会她,反而走到那小宫女身前,弯下腰细看了看她的脸,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还透着稚气,脸蛋上本就带着泪痕,这会子脑门又磕得青肿流血,更显得十分狼狈。我看得十分不忍,想递给她块手绢擦擦脸,可手揣怀里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东西来,只得回身向绿篱伸手要道:“帕子!” 绿篱忙递了一块锦帕过来。我转手又塞给了那小宫女,柔声问她道:“干嘛要躲里面哭?有人欺负你?” 小宫女仍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张口结舌地愣了半天,忙又用力地摇了摇头,这才颤着声答道:“没,没人欺负奴婢。” 嗯,挺好,既然你都说没有,那我就当你没有好了,反正也是民不告官不究嘛! 我直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那就好!赶紧的,哪来的哪去,以后抒发感情的时候别叫人听见了,宫里有忌讳的!” 小宫女一脸地不敢置信,呆愣愣地看着我。 我转身招呼绿篱:“走吧,大冷天的,早点回去!” 绿篱恶狠狠地剜了那小宫女一眼,这才走上前来扶住了我胳膊。我觉得被个丫头扶着手臂走路实在别扭,赶紧甩开了她,“没事,我自己走。” 我这里刚走了没两步,却忽听得身后的小宫女突然高声叫道:“皇后娘娘!”待我再转回身去,她已是扑倒在了我的脚边上,扯着裙摆哭诉道:“娘娘给奴婢做主,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从没想过要勾引皇上的!奴婢只是皇上沏了杯茶,奴婢没有勾引皇上的。” 她哭哭啼啼地磨叨半天,我听得脑袋发涨,也没听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只能无奈地说道:“要哭就敞开了嗓子哭,要说话就好好说话,你这样叫我怎么能听得明白?” 小宫女愣了,啜泣着看向我。 我估摸着她这是还没哭够,便说道:“你还是先哭一会再说吧。” 小宫女还是哽咽着不说话,我实在没招了,只能又与她商量道:“要不你再回那假山石里接着哭一会?” 一旁的绿篱看得却是急了,冲上前来扬手就给了小宫女一个耳光,怒道:“娘娘问你话呢,你嚎什么丧!” 我心里一惊,随即又无奈了,绿篱最看不惯的就是要往齐晟身边凑的女人,这丫头还用了“勾引”这词,绿篱能忍到现在已是实属不易了。 小宫女被绿篱扇得歪倒在地上,娇小玲珑的身体更显楚楚之态,绿篱眼中都快冒了火,捋了袖子就要上手。 我骇了一跳,忙伸手扯住了她,求道:“小姑奶奶啊,你快停手吧!” 两人正拉扯着,忽听得远处有宫女恭敬地唤道:“皇上。”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不远处,齐晟一身天青色常服,身后只跟了一个小内侍,正往这边而来。 我一愣,随即便松了手。 一直趴在一旁小声啜泣的小宫女却似打了兴奋剂一般,又扑到了我的脚下,哭叫道:“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没有勾引过皇上啊!”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过去。她怎么还用“勾引”这词呢? 待喘上这口气来,忍不住气得去点旁边绿篱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训道:“绿篱啊,绿篱,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啊,你好歹也十七八了,你这么暴躁以后……怎么能嫁得出去噢!” 话音未落,便见正在往这边而来的齐晟脚下似乎是被小径上的青石缝绊了一绊。 绿篱已是从愣怔中回过神来,顿时怒极,低声骂道:“哪个宫的这么不长眼,竟然敢算计到我身上来了!” “幽兰殿的。”我随口答道。 绿篱立刻低声接口:“她奶奶的!” 我弯下了腰,对脚边的小宫女低声说道:“好了,正主来了,这回可千万记住了,哭是哭的,可该说的话却一句也不能耽误了。” 小宫女微微张着嘴,傻愣愣地看着我,一时连哭都忘了。 我忍不住笑了一笑,指着身边的绿篱与她说道:“你先瞧瞧她的,这可是个功夫,可得要好好地学一学!” 我话音一落,身边的绿篱已是抢先向齐晟迎了过去,一下子跪倒在他身前,一边哭着一边说道:“皇上,都是奴婢不好,叫这个丫头惊吓了娘娘,娘娘刚从太后那里问了安回来,路上遇到了楚王殿下,就站着说了两句话,正要往回走呢,却听到假山石后面有人哭泣。娘娘心善,非要看看是谁受了欺负躲这里哭,是奴婢没用,拦不住娘娘,叫了这丫头出来问话,这丫头说自己是幽兰殿的,只是给皇上端了杯茶,就被殿里的人污蔑说是勾引了皇上,非得求着娘娘替她做主,还她个清白,不然就要撞死在娘娘眼前。” 绿篱脸上哭得入梨花带雨,小嘴里说得却是干脆利索,别说小宫女已是看得痴痴呆呆的,就连我也是都看傻了。 绿篱这丫头啊,每次都能给我惊喜啊。 齐晟眉梢轻扬,却是向我看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我倒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就这还问我怎么回事?绿篱交代的多清楚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都有了,连带着前情提要都讲了,他还理解不了? 这他妈都什么智商啊!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吩咐绿篱:“再哭,啊不,再说一遍!” 绿篱默了一默,就在她似深吸了口气,正欲再来一遍的时候,齐晟那里却是不耐烦地说道:“算了,别说了。” 他说完走到我近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仍趴伏在地上低声哭泣的小宫女,直接说道:“既然是在幽兰殿被人欺负,那就别去那了。” 这话一出来,众人都是一愣。 齐晟又勾着唇角笑了笑,冲我说道:“不过她既然能求到皇后这来,也算是个缘分,就叫她以后去皇后那里伺候去吧。” 这话再一出来,连我也愣了。 齐晟唇角挑得更高,又接着说道:“天气还凉,皇后别到处逛了,太医那不是叫你安胎呢吗?快点回去吧!朕还有朝事要处理,回头再去看你。” 说完,竟甩袖走了。 我站原地半天,也没回过味来,今儿这小子怎么了?吃错药了? 绿篱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我身边,扶了我的胳膊,轻声道:“娘娘,咱们回去吧。” 我“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心里总琢磨着今天齐晟这小子到底是哪不对劲了,眼看着小宫女被我“整”的这么凄惨可怜的样子,怎地连个反应都没有了? 又听得身旁的绿篱压低了声音愤愤道:“皇上从那边过来,显然是刚去了幽兰殿,这都算计好了的,倒是小瞧了那贱人,咱们没去收拾她呢,她倒是敢给咱们上眼药来了!也亏得皇上现在知道娘娘是什么人了,不然非又得吃了暗亏不说!” 绿篱说着说着,回头又瞥了那一直怯怯地跟在后面的小宫女一眼,声音陡然兴奋起来,凑在我耳边,压低着声音,既紧张又似兴奋地说道:“娘娘,奴婢有个主意,有这么个替罪羊在这里,咱们正好可以把祸水引到幽兰殿那贱人身上去!” 我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绿篱冲我挤眉弄眼一番,又用手虚抚了抚肚子。 我这才恍然大悟,赶紧一把推开了绿篱,叫道:“你快省省吧,她是挖过你家祖坟啊,还是抢过你男人啊?哪来这么大仇啊?” 绿篱又惊又惧地看着我,委屈地嗫嚅道:“娘娘……” 第 45 章 我觉得这是底线问题,决不能被小丫头的几句软话就拉低了。我故作严厉地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只转过身就走。 绿篱果然闭了嘴,一路上没再唠叨我半句。 一位老前辈曾这样说过,他说:你若是个讲理的人,那么就千万比和女人讲道理!我此刻深以为是。 回了宫,绿篱还一直陪着小意,帮我换过了衣裳,然后十分小心地问道:“娘娘,那丫头怎么处置?” 我想了想,吩咐:“叫进来吧!” 绿篱转身出去叫了那小宫女进来,小宫女一来就先跪下了,脸色刷白,嘴唇微紫,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也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向我磕头。 又是磕头?! 我顿时急了,高声叫道:“绿篱!” “奴婢在!”绿篱清脆地应了一声,卷了袖子就要上手,嘴里还冲我保证道:“娘娘您看好吧,奴婢一定给您出了这口气!” “慢着!”我忙出声喝止了她,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扶起来,先把人扶起来。” 绿篱愣了一下,脸上百般得不情愿,走过去拽那小宫女,不曾想小宫女却死活不肯起来,便磕着头便哭诉道:“皇后娘娘,奴婢错了,请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 绿篱回头,很是无辜地看我,那小眼神明白地在说:哪!你看,可不是我不扶她,她自己要磕头,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没招,只好自己走了过去,弯下腰柔声劝那小宫女道:“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开窍呢?什么东西能重要了自己的性命过去?她就是给你再多好处,也抵不过你一条命啊!” 小宫女终于不磕头了,缓缓地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我。 我一笑,又接着劝她道:“再说了,她这么辛苦地把你送进我宫里,你如果就这样磕头磕死了,以后还怎么往幽兰殿送个情报什么的?” 话音一落,就见小宫女脸色刷地一下子惨白若纸,赶紧又伏下身前“砰砰”地磕头,哭泣道:“奴婢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哎!我就说我不会劝人嘛!我懊恼地看向绿篱,商量:“要不你来劝劝?” 绿篱便伸手去拉那小宫女,说道:“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有的人看着凶,可却是一副宽厚待人的热心肠,还有的人虽看着跟菩萨似的,心里却是黑透了的,所以啊,谁恶谁善不能只看她是怎么说的,还得看看她是怎么做的。那悬崖边上敢伸手扯住你的人,平日里就是对你凶些又怎样,还不是为了你好?而那些一边念着佛,一边却把你往狼口里送的……” “注意正确措辞,”我十分严肃地提醒绿篱,“要么虎口,要么狼窝,没狼口这么说的!” 绿篱从谏如流,立刻改了口:“对,虎口,那能把你往虎口里送的人,她就是尊菩萨,于你也是个恶的!” 我突然又意识过来,哎?我好好的一个皇后宫为什么要被她说成了是虎口,要说也得是狼窝,是不是? 绿篱那边还在劝着:“再说了,就算是派过来做奸细的又怎么了?谁年少的时候还没犯过错误啊,我也曾经是奸细啊,可皇后娘娘照常信任我啊,连打骂都不曾有过!” 我插嘴:“绿篱?” 绿篱头也不回:“娘娘别打岔,我正给这个妹妹讲道理呢!” 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得伸手扒拉了下绿篱的肩膀,把她转向了我,问:“绿篱,你是谁的奸细啊?” 绿篱干笑了笑,答道:“娘娘,您看我这不是给她打比方呢嘛!” 我看这丫头比我还不靠谱,只得无奈说道:“得了,还是我来问她吧!” 绿篱忙不迭地走了,给我搬了张椅子过来,十分体贴地说道:“娘娘坐下了慢慢问,可千万别累着了,奴婢下去给您端点热汤来喝,也好暖暖身子。” 我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宫女,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干脆又推开了椅子,在她面前蹲下了,咂了一咂嘴,这才问道:“你……饿了么?” 就明显地看着小宫女身子哆嗦了一哆嗦,我于心不忍,伸手揉揉了她的头发,说道:“咱们两个不认识,我说什么你也不信的,不如就先这样吧,慢慢处,时间久了也就知道彼此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起身,叫了人进来带她下去吃饭休息。过了没一会,绿篱端了碗甜汤进来,我一看那清清淡淡的汤水,就觉得腻歪,十分真诚地与绿篱商量:“咱能换点荤腥的来不?你家娘娘是有喜了,不是进了尼姑庵了吧?” 绿篱一脸惊愕的模样:“娘娘,怀孕的人就得多吃点清淡的啊,见了油腻不是都要吐的么?” 我无话可说,只能恨恨作罢。 过了没两日,齐晟真地过来看我了。 我忙叫了那个名叫写意的小宫女出来,指着她对齐晟说道:“看看,没瘦吧?汗毛也不曾少一根的!” 齐晟这次没恼羞成怒,只深吸了一口气默了片刻,挥手叫写意下去了,转而问我道:“最近几日身子可好?” 第 46 章 “挺好的!”我没多想,随口答了一句。就见旁边的绿篱一个劲地冲我使眼色,眼皮子眨得都跟抽筋了一样,我忙又加了一句,“就是有时候肠胃不太舒服。” 齐晟没发现我和绿篱之间的“情感交流”,听了神色就有些凝重,问道:“肠胃不好?用不用叫太医过来瞧瞧?” “不用!”我忙摆手,很是不在意地说道:“孕妇都这样的,吐吐也就习惯了。” 齐晟眉头微微地动了动,许久没有出声。 殿中一时有些沉寂,我便没话找话地问道:“江氏那里如何?吐得厉害吗?” 齐晟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只板着张脸问我:“都想吃些什么?我叫人去给你找。” 我暗道你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张了嘴正要答话,那边绿篱就轻轻底咳了一声,我生生地咽了口吐沫,这才困难地答道:“没什么想吃的,就想吃些清淡的。” 不知为何,我就觉得齐晟这小子的嘴角似隐隐地勾了勾,像是藏了一股子坏笑。他也清了清嗓子,这才又问道:“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绿篱忙抢话道:“酸的,娘娘爱吃酸的!” 齐晟没理会绿篱,只看向我。 可不是得爱吃酸的嘛,酸儿辣女嘛!我无力地叹了口气,答道:“酸的,每顿无酸不欢。” 齐晟脸上便露出轻快的笑意来,我心中一动,忽地又想到了江氏身上,若她一举得男还好,若是生个小丫头出来,那我岂不是还要接着熬? 这样一想,我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心中带着十分的期盼,小心翼翼地问齐晟道:“江氏爱吃酸的还是辣的?” 齐晟一怔,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注了,过了片刻才冷声答道:“辣的!” 我也跟着愣了下,心里也是顿感失望起来。 又见齐晟一脸心烦模样,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一下他,便说道:“酸儿辣女那话也就是人们胡乱说的,都不准的,我娘怀着我的时候特别爱吃辣,人都说得生个丫头片子出来,可结果怎么样?生了我出来偏偏……”话道最后,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生生地拐了回来,“还——就是个丫头片子!” 齐晟面无表情,问:“你到底想说准还是不准?” 我被他绕的有点晕,试探地问道:“那你说准还是不准?” 就见齐晟额角上的青筋似又欢快地跳了跳。 我想了想,张嘴:“皇……” 绿篱一伸手把果盘塞到了我的怀里,一迭声地劝:“娘娘,吃果子,您不总想着这个么!” 我转头看绿篱:“绿篱,我……” 绿篱眼疾手快地往我嘴里塞了一把果干,笑着说道:“奴婢知道,娘娘爱吃酸的。” 我就觉得先是舌尖上起了点酸头,口水顿时旺盛的分泌起来,这一来可不要紧,片刻的功夫,就连腮帮子都是酸的了,我一边嘬着嘴,一边叫道:“这什么玩意?怎么这么酸?!” “梅子干啊,娘娘最爱的啊。”绿篱嘴上答着,拼了命地给我使眼色。 我这才想起对面还坐着齐晟来。 齐晟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捏了一片梅子干,仔细地看了看,一本正经地问我:“真这么好吃?” 我一手捂着腮帮子,痛苦地打道:“真……这么好吃!” 齐晟目光从我肚子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到我的脸上,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便又好心地问了一句:“你用不用给江氏捎点?” 齐晟笑容僵滞了一下,冷哼一声道:“不用了,多谢皇后费心了!” 说完竟再无后话,径自转身走了。 我愣愣地看了片刻,指着殿门问绿篱:“哎?你说他一大老爷们,怎么就喜怒无常的呢?” 绿篱那里还在拍着胸口后怕,半天后才转过头来,双手合什地求我道:“我的娘娘啊,您都快气得皇上吐血了,快歇歇吧!” 我冷笑一声,把怀里的果盘往桌上一丢,冷声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快点给我想法把肚子里的这块假肉去掉,别到了该显怀的时候再给我绑个假肚子出来!” 绿篱默了一默,垂头说道:“娘娘,这事奴婢做不了主,得先去问过老太太。” 我点头:“行,那你就赶紧去问过老太太!” 我这里只叫绿篱去问过张老太太,不想没过两天她竟然把张老太太请来了宫中。 我一时不觉有些傻眼,只得硬着头皮见了。 遣退了随侍的宫女,张老太太第一句话就是:“大丫头,看你之前的行事,我只道你长进了,大智若愚了,不曾想你只够上若愚了,大智却是没长多少!” 我愣了一愣,暗道这老太太说话还真幽默! 张老太太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道那江氏真的是好相与的?她若生子,必然容不下你坐皇后之位。” 我想了想,决定有些话可不与别人说,但张家的头号人物却不能一直瞒着,便盯着张老太太的眼睛说道:“祖母,江氏若真能生子落在我的名下,我做不做皇后又有什么打紧的?” 张老太太微愣,掉得快秃了的眉毛轻轻地颤了一颤。 我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话就把话说透了:“祖母,咱们张家已是树大根深,作为皇帝的妻族,只能是遭他忌惮,早晚铲除了才能心安。可若张家成了皇帝的母族,那么……” 张老太太垂着脸皮沉默片刻,抬眼看我,问:“大丫头,你真能看破情爱二字了?” 我咬着牙点头,自从司命那厮把老子推下云头的那刻起,老子想不看破都不成了。 张老太太又问:“楚王那里,如何处理?” 我沉声道:“我已和他结盟,共辅新君,所以不管那齐晟如何许诺,如何对我示好,父亲那里都不用理会,对楚王相斗只能两败俱伤,白白叫齐晟捡了便宜,咱家只需应付拖延便是。” 张老太太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心里也大松了一口气。 送走了张老太太,我一连神清气爽了好几日,只一门心思地等着绿篱给我安排个好日子,叫我这皇嗣不用再继续“怀”下去了。 谁知绿篱这里还没安排好,幽兰殿那边却是突然出事了。 绿篱像是被流氓从后面追着一般,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进来。 我正啃着糟鸭掌解馋,用手点着绿篱,报复似地训她:“仪态,仪态,注意一下仪态!” 绿篱还是没顾上仪态,只几步窜到了我的身旁,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娘娘,可了不得了,太皇太后知道了幽兰殿的事,大怒,已派了嬷嬷带着药去了!” 我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江氏又病了?” 绿篱急得要拍大腿:“不是病了,是那种药!落胎的!” 我噌地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骂道:“那不早说!” 说着扒拉开绿篱就疾步向殿外走。 绿篱紧跟在后面,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娘娘,慢点,注意仪态,仪态。” 我步子迈得更大,到后面干脆跑了起来,老子的太后都快没了,还仪态个屁啊! 待赶到幽兰殿的时候,还是晚了。 殿中空荡荡的,太皇太后派的嬷嬷已是走了,只江氏一人对着个棋盘沉默地坐着。 我看了一眼棋盘旁那个已经空了的药碗,急了,问江氏:“你真喝了?” 江氏不说话,只抬头静静地看我。 我因刚才跑得太快了些,气都有些倒不过来,一屁股坐倒在棋盘前,气道:“你傻啊,你就不会拖延一会儿啊,多等一会,齐晟听到信也能赶来了啊!” 江氏却是笑了,问道:“我若不喝,表姐来了岂不是要失望了?” 我受不得她这阴阳怪气的腔调,索性也不理会,只低着头坐在那里顺气。 江氏悠闲自得地独自下着棋,说道:“其实你不用急着来看结果的,这药我喝与不喝都没什么两样。” 我一愣,偏了头去瞧她。 江氏唇角微微地勾了下,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道:“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怀孕,说我怀孕了,只不过是皇上走的一步棋而已。”她说着,捻起一粒棋子来,“啪”的一声地落在了棋盘上,笑道:“一粒激得你张家自乱阵脚的棋子而已。” 我默默地看了她半晌,却是问她:“你张家,你张家,你在张家吃了多少年的白饭?从来就没能喂熟过吗?” 江氏原本那风轻云淡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我嗤笑一声,拂袖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与江氏说道:“我原本还怜你孤弱凄苦,打算圆你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不过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 刚出了幽兰殿,后面绿篱也追到了,气喘吁吁地问我:“娘娘,你怎么跑得恁快?怎样?可是赶上了?” 我这时才觉出肋下已是被气得隐隐生疼来,骂道:“赶上个屁,江氏压根就没怀孕,是齐晟耍咱们呢!” 绿篱一下子愣了,张了个小嘴惊愕地看着我,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娘娘……你竟然……说粗鄙之言!” 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憋死过去,只想捧了绿篱的脑袋去摇晃摇晃,你能抓住我句子的重点么?能么能么能?真不能么? 我没气力理她,绕过了她就走,刚出了宫门却迎面遇到了齐晟。我一时没防备,走得又急,差点就直直地撞了上去。亏得齐晟反应迅速,急忙闪身躲避,顺势一伸手捞住了我的腰往边上一带,就势卸了两人相撞的势道。 我松了一口气,齐晟却仍是面带紧张之色,问我道:“有没有碰到哪里?” 我擦!这厮太他妈会演戏了,明明知道我肚子是假的,还能装的这么像。我忍下了心中一口恶气,只是说道:“没事,皇上还是赶紧进去看看江氏去吧,她怕是受了惊吓,都说起胡话来了。” 齐晟眉头微微地皱了皱,我现在连应付他的心情都没了,只推开了他,转身走了。 回到自己宫里,绿篱很是忧愁地看着我,问:“娘娘,这下咱们怎么办?” 我想了想,狠声说道:“他们不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我偏偏不叫他们如愿,非得叫他们一生一世一群人不可!选美!我要给齐晟广选佳丽,以充后宫!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就不信,齐晟就真能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绿篱听得傻了,愣愣地问我:“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要选美也是得皇上下诏才能选啊。” 我刚才气得急了,一时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刚刚燃起的斗志顿时馁了一半,可又不甘心,转眼看到绿篱俊俏的小脸,心中忽地一动,低声问她道:“绿篱,你胆大不大?” 绿篱拍着胸脯给我保证道:“娘娘放心,只要是为了娘娘,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的!” 我满意地笑了,点头道:“那就好,我有个主意,咱们想法骗了齐晟过来,给他下药,然后……你上!只要有了孩子,我一定给你争个贵妃做。” 绿篱这回是真傻了,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给我跪在了地上,甩着花腔地哭喊道:“娘娘,奴婢对皇上绝没有半点念头啊,娘娘若是不信奴婢,奴婢这就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啊~~~” 瞧瞧,就这刚才还喊着可以替我上刀山下火海呢!女人的话果然不能当真! 我被她哭得脑浆子疼,只得叫人进来把泣不成声的绿篱扶了出去。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又传了写意进来,口气温和地问她道:“你说在幽兰殿的时候,有人说你想要勾引皇上?” 写意娇小的身子便颤了一颤,急忙给我跪下了,磕头道:“娘娘,那都是别人诬陷奴婢的,奴婢从没有过丁点非分之想!” 我忙扶起了她,劝道:“哎?这怎么能叫非分之想呢,年轻人嘛,就得有点追求才是!” 写意身子一软,重新又瘫了下去,跪在地上哭着求饶道:“娘娘,奴婢是真没有啊!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不该骗您,奴婢来这里的确是要给江姑娘做奸细的,可奴婢还没来得及往幽兰殿送一点消息呢!娘娘就饶了奴婢一命吧!” 我十分无奈,只能又叫人进来把快哭断了肠的写意也搀出去了。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我仰天长叹,愤怀激烈。他大爷的,难道要往齐晟与江氏之间插一个人就这么难么? 第 47 章 要说还是绿篱够义气,在外面哭够了,还不忘进来安慰我:“娘娘,要说还是您有大智,从一开头就说假怀孕这事不能做,咱们真的从外面抱个孩子进来,皇上若是知道了,定能以混淆皇室血统为由废了您不可,到时候就连家里也要受到牵连。” 我紧着摆手:“得了,快别大智了,齐晟做个套,你们说都不说一声扯了我就往里面钻,这会子好了,赶紧想辙解套吧!” 绿篱也是愁眉苦脸起来,为难道:“既然皇上是有心给咱们设得套,那怕是也知道您这是假肚子了,咱们怎么办?总不成再假作流产吧?皇上那会怎么想?” 齐晟会怎么想?这向来都不是人类能探索的区域啊!我只要看他怎么做就成了啊! 绿篱又有些疑惑,纳闷道:“要说皇上也真是的,他那样担心娘娘,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糊弄人啊。” 我暗道你这小丫头太容易被男人骗,那糊弄人都叫人看出来的话,那还叫糊弄人吗? 我左思量右考虑,还是说道:“先把宋太医的药停了吧,等月事一来,咱们就报小产了,至于齐晟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绿篱合算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反正按月份我这才不过两个来月,就是小产了,也不至于要流出个成型的胎儿出来,只要宋太医那里收买好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我便偷偷地停了药,第一次热切地盼望着大姨妈的到来,结果从月头盼到了月尾,那位大姨妈竟然仍是扭捏地不肯造访。 我心里难免有些着急起来。 宋太医又来的时候,我便忍不住问他道:“你给我开得都什么药啊?我这都停了快一个月了,怎地也不见有事?” 宋太医一怔,意外道:“娘娘停药了?” 我点了点头。 宋太医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捋着胡子痛心疾首说道:“娘娘真是太过大意了,也亏得您身子底子好,这才能稳了胎,若是有个一二,您叫老臣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我有些不耐烦,心道殿里又没外人,为了保险我连绿篱都赶出去了,你和我还装什么装啊,还稳胎呢,我勾了勾手叫了他上前,低声说道:“这孩子现在不能有,我问你什么时候能顺理成章地去了他。” 宋太医眨巴了眨巴眼睛,捏着胡子的手指头便又有些哆嗦,看着我说道:“娘娘,这孩子现在已经有了。” 我只道他是害怕自己担责任,便坚持道:“这孩子绝对不能再有!” 宋太医连身子都哆嗦起来,颤声道:“娘娘,这孩子是真的有了。” 我不理解他为嘛坚持和我拧这个,忍不住眯了眼睛去瞅他。 宋太医颤抖着在我面前跪下了,磕着头,额头上滚着汗珠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张老太君那里确是曾与老臣谈过些事,老臣也是应了的。可不曾想来给娘娘诊脉之前,皇上就召了老臣过去,非但知道您家里怎么和老臣说的,就连在哪里见的面都知道了,老臣一个扛不住,就都承认了。” 我气得有点牙疼,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尊老尊老,这才强忍着没抬脚去踹他,只冷声问他:“他怎么说?”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接着结巴道:“皇上就交代了,既然娘娘盼着自己有喜,那就诊出个喜脉来叫您如意就是了。谁知,老臣却发现娘娘是真有喜了。” 我觉得脑袋一阵阵地发蒙,强自忍着,声音也不由地跟着他打起颤来:“你为什么不早说?!” 宋太医很是委屈地看着我:“娘娘,老臣一直都和您说您有喜了啊。” 我一口气差点没噎死过去,又问:“你为什么不和张老太君说我是真有了?” 宋太医更是委屈:“她也没再问老臣啊!” 我眼前开始发起黑来,真有种要吐血的感觉了,我觉得此刻再和这老头待下去我会忍不住掐死他,只得冲他摆了摆手:“走吧,快走。” 估摸着他也在一直等着我这句话,听了忙不迭就退了下去。 我一直默默地坐着,只觉得精神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片空白。 绿篱轻手轻脚地从殿外进来,低声问道:“娘娘,宋太医可是说了什么时候可以落胎?” 我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轻声说道:“绿篱,我是真有了……” 绿篱怔了。两人相对,久久无言,我这里一把带着几分恐慌的辛酸泪正要流下的时候,绿篱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低声唤叫道:“哎呀!娘娘,那岂不是都要气死江氏那贱人了?!!” 我几欲吐血,忍不住向后仰倒。绿篱,你还是先气死老子比较容易一些! 绿篱一脸急色地扑了过来,急声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来人,来人啊!” 她这一叫来人不好,宫女内侍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连带着把齐晟也招来了。 她这一叫来人不好,宫女内侍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连带着把齐晟也招来了。 绿篱端着碗燕窝粥跪在我的床前,一个劲地苦声哀求着:“娘娘,娘娘,您就吃一点吧,再怎样也是自个身子重要啊!” 我听得有些动容,强撑着手臂坐起身来。 绿篱脸上大喜,立刻过来扶我:“这样才对,娘娘就算不顾忌自己的身子,总也得顾着腹中的孩子点啊!” 绿篱,你不呕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是?我立马推开她,重新又躺了下去。 殿内顿时又乱了起来,正乱哄哄地闹着,却又突然静了下来,齐晟走上前来,站在床前看了看我,淡淡地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绿篱畏惧地看了看齐晟,又担忧地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下去了,临走时却是壮着胆子把粥碗塞到了齐晟手里。 就见齐晟微微地怔了一怔,然后端着碗在我床边坐下了,他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其实,这个孩子确是不能要的。” 这厮上来就说实话,太不像他的风格了,我忍不住坐起身来,警惕地看向他。 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却是避开了我的视线,顿了顿,缓声说道:“可当我知道这孩子真的存在了的时候,我的心里竟然很欢喜。” 他这样一说,我便忍不住松了口气,他现在还不忘接着糊弄我,可见心里还是忌惮张家势力的,那么我的境况就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 齐晟在那里继续煽情:“有时候忍不住会想着这孩子到底是男还是女,长得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我,若是生男还好,以后娶了媳妇进家就好,可若是生个女儿,我以后要把她嫁到谁家去?既不能叫她受气,又不能委屈了她……” 我从未想过这小子竟然也能如此磨叨,到后面实在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皇上,咱能先商量一下这孩子到底是生还是不生的问题,成么?” 齐晟垂下了眼帘,半天没说话,只等得我都着急了,这才听他轻声问道:“你想怎样?” 我见他口气虽然平淡,可放在膝上的双手却已是紧紧地握成了拳,便猜着他心里其实也蛮紧张的,觉得不管他信不信,自己还是应该向他表一表我的忠心才好,我想了想,便坦诚地说道:“皇上说得对,为了不让张家势力过盛,这孩子还是不要的好!” 齐晟倏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我,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这孩子?” 我先愣后怒,你进门的时候刚说的这孩子确是不能要的,怎地还没个屁事节的功夫,怎么就不承认了呢?这还是男人吗? 我忍着怒气,问齐晟:“那你说这孩子到底要不要?” “要!”齐晟态度十分坚定,说完了又倾身逼近了我,冷声威胁道:“你若是敢对这孩子动手脚,我和你没完!” 我扬着脸和他针锋相对,问:“那张家怎么办?” 齐晟爽快承认道:“扳倒了!” “那我呢?”我又问。 齐晟答道:“你将一直会是我齐晟的皇后。” 我也有点急了,你糊弄小孩子呢?谁信啊!我伸手去推他,怒道:“张家一旦获罪,我还能继续做皇后?你当我傻啊?” 齐晟伸手抓了我的手,身体纹丝不动,只沉声说道:“你信我,我定能保住你的皇后之位!” 我一看推不开他,干脆就往回抽手,嘲道:“你也信我,我定能叫张家只做忠臣良将,世代不反!” 齐晟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站起身来,沉默良久之后,忽地轻轻地嗤笑一声,问道:“你说张家若是知道你这个女儿其实是个假的,会如何反应?” 我不由愣了下,我擦,你坐上皇位了,这就想着用这个威胁老子了?我从**跪坐起来,正经答道:“张家这一辈只生了张芃芃与张二姑娘两个嫡女够格做皇后,若是以前吧,他们知道了我是假的,估计就会想法除了我,然后送了二姑娘来做这个皇后。可如今呢……” 齐晟看着我,很是配合地问道:“如今怎样?” 我冷笑一声,说道:“如今张二姑娘与贺秉则怕已是生米做成了熟饭,张家自然不敢把这顶绿帽子戴到皇上头上来!” 齐晟神色一变,定定地看着我。 我觉得还不解气,又笑道:“不过呢,话也不能说太绝对了,就算张二姑娘是贺秉则的情人又怎么样?江氏还是赵王的媳妇呢,皇上一样不是把她藏到了幽兰殿么!皇上是天下之主,肚中能容天下人的!” 齐晟的脸色已是铁青,眼中似都能冒出火来了。 我一时不觉有些害怕,想这小子别再一下子就被我气死过去了。转念一想,其实就这样气死了也还不错,虽然做不了太后了,可若是扶持了茅厕君登基,起码也算有个拥立之功,就算是做给世人看,他也不能亏待了我这个前皇后。 这样一想,便恨不得再说几句恶毒的话来气齐晟,可还没张嘴,却忽觉得小腹猛地一痛,便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弯下了腰。 齐晟一步冲了上来,急声问道:“怎么了?” 第 48 章 我这手都捂肚子上了,还问我怎么了!你眼瞎看不到吗?我捂着肚子栽倒在**,没好气地答道:“我肚子疼!” 齐晟脸色更是紧张起来,忙叫了绿篱进来,又吩咐人去传太医。 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宋太医一溜小跑地从外面回来了,一进殿门就先问绿篱:“可曾见红?” 听绿篱回答没有,宋太医明显地松了口气,这才过来问我具体哪处腹痛,上前给我诊脉。 齐晟一直负手立在床边,也不说话,只绷着嘴角看宋太医。 宋太医手指还搭在我的腕上,沉吟不语。 我腹中的那阵痛感已经是过去了不少,见状不觉有些奇怪,忍不住低声问宋太医道:“怎么了?是不是胎像不稳?” 宋太医额头上就渗出细微的汗珠出来,眼角偷偷地瞥了一眼齐晟,转而压低了声音问我:“娘娘,您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我一愣,还未作答,守在旁边的绿篱已是嘴快地答道:“娘娘自从早上起来就一直没吃东西,只吃了半个翠山火龙谷那边贡的半个香瓜。” 那香瓜又脆又甜,我本想是全吃了的,结果绿篱生怕我吃坏了肚子,强行地收走了半个。 宋太医脸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小心地看了看我,又用眼角瞥齐晟,就是吭吭哧哧地不说话。 一旁的齐晟等得不耐了,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暂无大碍,”宋太医忙答道,却是看向我,用商量的口气问道:“要不,再给娘娘开点安胎药吃一吃?” 这话一说,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很是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吧。你还是赶紧下去吧。” 宋太医听了这话如遭大赦,又小心地瞥了一眼齐晟,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我也偷眼打量齐晟,发现那小子的脸色着实不妙,便赶紧吩咐绿篱道:“快把那香瓜给皇上拿来尝尝,味道的确不错!” 话音一落,齐晟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绿篱偷偷地瞄了我一眼,转身出了殿门。 齐晟这才转过身定定地看我,我硬着头皮和他对视,忽地发现这小子的瞳仁明明黑得幽深,却又隐隐地透出些蓝头来。我一时不觉看得有点怔了,就听得齐晟低声对我说道:“再信我一次!”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信!我一直都信!”顿了顿,又试探地问道:“齐晟,我能问你件事么?” 齐晟眼眸一亮,连带着那抹幽蓝也隐隐跳跃起来,他微微扬了下颌,问我道:“你想问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小心地问道:“您祖上可是有胡人的血统?” 齐晟怔了。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你瞳孔带着点蓝头,这不像是纯种的南夏人啊,祖上有胡人的亲戚?” 估计是我这问题问得他有些尴尬,齐晟没有做声,只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的蓝色却是越发地幽深起来。我不由看得啧啧称奇。齐晟那里却是忽地嗤笑了一声,仰着头闭上了眼,好半晌才转头向我看了过来,轻声说道:“芃芃,你很好,做的真的很好。” 他这样一夸,却是夸得我心虚起来,我忙谦虚道:“不成,不成,还差得远,还得多向你学习,好好学习!” 忽闻的一阵清香飘来,我抬眼,就见绿篱那边端着一个切开的香瓜轻手轻脚地进了殿,我乐了,忙伸手招呼齐晟道:“尝尝,真挺不错的!送来的不多,我就没叫他们往别处送,全在我这了。” 绿篱却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小心地把果盘端到了齐晟的面前。 齐晟便弯着唇角露出一抹凄苦的笑意来,轻轻地抬手,却是一把掀翻了绿篱手中的果盘。纯银的果盘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绿篱膝盖一软,立刻就在齐晟面前跪下了。 齐晟却是转过头来,看着我轻声说道:“你好好养着吧,这孩子若是有失,我就拿你整个兴圣宫的人给他陪葬!” 轻飘飘地说出这样一句威胁的话之后,便又是习惯性的拂袖就走。我已经习惯了他此等幼稚举动,早都见怪不惊了,只叹了口气。 就听得那边的绿篱也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问她:“你叹什么气?” 绿篱答:“奴婢叹娘娘能把皇上气成这个样子,可见皇上这次对娘娘是真的上心了。” 我看着地面上滚得乱七八糟的香瓜,许久没有出声。 绿篱便又问我:“娘娘叹什么?” 我转而问她:“你说这女人生孩子是不是特别疼?” 绿篱闻言半天没说话,然后起身走到了我的床边,蹲下身来看向我,轻声道:“娘娘,咱们就再信皇上一次吧。” 我也看着绿篱,反问她道:“你信一个帝王会突然变成情种么?” 绿篱微微地张着小嘴,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笑着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叫她合上了嘴,说道:“丫头啊,别傻了,齐晟他不是情种,他就是曾经情种过,那对象也不是张芃芃!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赶紧地,把地上的香瓜都捡起来,洗洗看看还能吃不!” 一番话说完,绿篱已是听得呆了,我却只觉得心神俱疲,只想躺下了大睡上一觉,同时好好地想一想,江氏肚子的孩子突然就到了我的肚子里,我该怎么向茅厕君交代呢? 齐晟那里像是铁了心要我生下这个孩子,非但每日里都要叫宋太医过来给我诊脉,还给我宫里送来两个嬷嬷过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基本上就等于是把我给监视起来了。 对于这种正处于更年期的面容严肃的中年妇女,我十分地深恶痛绝,更别提一看到她们,我就想我要在不久的将来生个娃娃出来。我直接吩咐绿篱把人给齐晟退回去,不曾想绿篱与写意一边一个抱了我的腿,哭求道:“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们吧,千万别再使性子了,皇上派来的人,怎么能往回退啊!” 我被她们抱住了,一步也动弹不了,脾气却是越发焦躁起来,生孩子不是便秘,忍忍也就过去了,这得多大的地球引力才能生出那么大一孩子来啊!我只一想上一想,我都觉得胆颤。 就这样心神不定地熬到端午,小腹处已是隐隐地突出些来,齐晟对我的看管这才松了些,于是在一年一度的击球赛上,我也终于见到了茅厕君,只是两两相望隔得甚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没机会眉目传“情”。 这一年,齐晟要在高台上主持球赛,没了他的掺和,赵王也终于脱离了那身绿色,穿了一身金黄。 这一年,江氏在幽兰殿里自苦自怜,没了她的上场,球赛进行的很是顺利,一直没人落马受伤。 这一年,我也不用惦记着怎么掩饰自己低劣的骑术,安心地坐在了宝津楼上看我的美人。只是,今年的宝津楼上却远不如去年的时候热闹。 宝津楼上的大小美人们已是换了一茬,先帝的花花草草们只剩下了几株开了花结了果的,其余的都不知去了哪里。齐晟的花草还不够多,宝津楼上顿时显得空当起来。 显然太后也是注意到了此处,很是语重心长地教导我说:“皇后啊,我知道你这阵子有身孕,精力难免不济,不过皇帝那你还是要操心照顾的,他专心政事自是祖宗庇佑,南夏之幸,可后宫里还需子嗣旺盛才好!” 我觉得她这话才是说到了我心坎里去,忙点头道:“母后说的是,我也一直打算帮皇上选些良家女子进来,以充后宫,又怕皇上面子嫩,不肯应,正想着去请母后的旨呢。” 太后听了,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不曾想太后之上还有太后,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太皇太后已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刚刚继位,年纪又轻,皇后这里又有了身孕,不用紧着选秀,先过上两年再说吧。” 这话一出,我明显地看着太后的脸色一沉。 我琢磨了一琢磨,便又冲着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说的也是!” 太后那边就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我又接着说道:“不过皇上身边还只东宫里跟过来的那几个,的确是人少了些,依我看既然先不大选,不如就先在宫里挑几个模样性情都好的放在皇上身边。” 这回太后学精了,不等她婆婆开口,立即应声道:“好!皇后这主意好!我看就这样办吧!” 我也没给太皇太后拒绝的机会,忙高声吩咐绿篱:“立刻通告后宫,把所有貌美贤淑的宫女名单都报到兴圣宫去,我要一个个地仔细挑,总得挑几个叫皇上满意的!” 说着又看向太后与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母后,您二位可别怪芃芃手长,您那宫里若是有好的,我可是也要替皇上求去的!” 太后满脸堆笑,直道:“皇后贤良。” 太皇太后却是只微微笑了一笑,没有应声。 那边球场上球赛已是结束,齐晟骑着高头大马在球场上耍了一阵子帅,然后便驰到了宝津楼下,从马上一跃而下,就一身劲装地快步上了楼,先向太皇太后与太后请了安,这才一抬屁股坐到了我的身旁。 我冲着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却偷偷地瞄向了楼下正往这边走的茅厕君,心中合计着,这个时候若是下去,没准还能与他说上一句话。 这样想着,我便干脆站起了身,齐晟不知我要做什么,还顺手扶了我一把,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低声道:“三急之一。” 齐晟微微怔了一怔,眼睛里就带了笑意。 我略略一点头,带了身后的绿篱不露痕迹地往楼下走去,果然就在楼梯的拐角处与茅厕君碰了个正着。 齐晟小盆友的生活随笔 一 齐晟小盆友的生活随笔(一) 泰和十一年,十月十二。我说皇后为什么会突然叫我陪着她去御花园赏花,原来竟是准备了这么一场戏给我瞧。 张氏真蠢,就真的上了皇后的当,还真与江氏争执起来,齐齐落了水。到底是谁对谁错?……不管了,这个时候,我只能选择救江氏。 泰和十一年,十月十五。皇后扣了江氏在兴圣宫,说是要处死她,没法,我只好陪着老五一同在兴圣宫外跪着,地上真他妈的凉! 想不到张氏竟然也来了,稀奇!她竟然也懂得什么叫大局了? 皇后终于把江氏放了出来,我也跟着老五冲了上去,不过老五手还快,赶在我之前把江氏抱了过去。 架着江氏出来的那个小太监一直往我这瞄着,我故意慢慢地收回了手,握紧了圈。不过,江氏的脸色的确惨白,我突然有些不忍,她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我。 泰和十一年,腊月初八。我从江北大营返回盛都,张氏带了东宫那一伙子女人在宫门外等着我。 开始时她一反常态,没把眼神黏我身上,倒是时不时地去瞟黄氏几个,我还道她长进了不少,没想到一进了殿她就现了原形,当着宫女的面就挑逗于我,竟然还想着再用一次催情药,这女人果然是胸大无脑! 泰和十二年,元月十五。张氏穿了一身的大红,很乐呵,还有心思和小宫女看玩笑。她当我不知道红配绿是狗臭屁吗? 一路上,她却挺安静,也不黏我,我顿感欣慰,这女人总算是长进了些。 进大殿前,我牵起了她的手,她还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看都不敢看我一眼,突然间,我很想笑。 江氏依旧消瘦,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明明说好了要做戏,可是却有些不忍心回应她的眼神,我是不是太对不起她了? 张氏很出人意料的淡定,竟然和老五僵持起来。 还亏得老九出来圆场,不过,他和张氏怎么还眉来眼去了?还三六曲,三六一十八,不就是十八摸吗!真当我不识数吗? 皇祖母一如既往地喜欢张氏,还将我两个的手放在了一起。张氏很害羞的样子,不过回到席上却是很激动,抓着身旁小宫女的手都不松开了。我看到了! 江氏给我做了眼色,我偷偷地离席,跟她到了太液池边上。江氏把老五平日里与大臣们的来往记录交给了我,还不及说别的,就听得有脚步声从林子里传了来。还是江氏聪慧,立刻把话题引到了张氏的身上去了。 张氏真蠢,也不想想为什么会有人引她来这里。 还要,杨严,你当你上了树,我就不知道了么? 泰和十二年,元月十七。 性格突然大变,又突然会唱了稀奇古怪的歌曲,宫中守卫森严,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就换了一个人进来的……张氏在捣什么鬼? 这世上真的有换魂这种事吗?真的有乔氏那样的人存在? 可为什么现在的张氏更没脑子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敢放声大唱,荒唐,真是荒唐!禁足她三个月!叫她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 另,那曲调可真难听! 泰和十二年,五月初一 打岔,绝对是故意打岔,我和她说大小,她非要和我扯黑白! 这人绝对不是张氏!原来的张氏绝对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竟然还是个软硬不吃的女人,怎么办?没办法,先认下吧。看她的谈吐,以后若是做了皇后,虽然言行可能会荒唐些,可心胸却是有的,倒是个不错的皇后。 只是眼下她会不会坏我的事?现在绝对不能给张家摇摆的借口! 我轻易不许人诺言,中了邪一般竟然许了她,她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不生气,不生气,祖父说过,不论事情到了何种地步,生气都是最没用的,只能叫人头脑混乱。 还不如原来的张氏叫我省心呢! 笨,笨得要命,竟然还不会断句!足足看了一个时辰,竟然连亲妈都没认出来! 我能掐死这个女人吗? 老五和江氏到得真早,老五神态轻松,看样子我交代他的事都办得妥当了。江氏怎么又穿了一身的白?不好看,有点晦气! 张家的人很懂事,把院子安排在了紫竹林边上,见那些人的时候能方便了不少,只是张氏太叫我生气,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偏不信问不出你的来历来! 好吧!我暂时认了,我以后再问! 江北的人终于来了,江氏掩护着我进了紫竹林,与那些将领谈了半晌,出来的时候江氏还站在外面等着。这是一个懂事的女人,一直很懂事。 往外走的时候,江氏说她心中从来就只有我。 我突然觉得挺对不住老五,既要用他,又要防他,还要他背着这样一个名声。 泰和十二年,五月初二。 江氏今天终于没有穿白!太不容易了! 张氏眼神很飘忽,一会看老九,一会看杨严,时不时地还瞄两眼我,她心里一定有事! 张放老匹夫竟然还威胁我!你真当我没了你张家就坐不上大位不成? 张氏怎么会和老九坐在一起闲谈?她还低着头,一派害羞之态。她有多久没在我面前露过这样的情态了?心里突然很恼火。 她竟然还敢和我叫板!紫竹林怎么了?这个蠢女人真不知道老五昨晚上为什么去找她吗? 作者,我真的不能掐死她吗? 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宠幸她一回吧! …… 感觉很奇妙,原来女人在**也可以是这么的……热情奔放? 可这算她睡我,还是算我睡她? 不过,酒醒之后的她可……真害羞,一时慌的连裤子与裙子都分不清了,我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叫人厌烦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张氏了。 可是,她到底是谁?尽然还知道威胁我了。 笑话! 另,女人果然还是脱光了更可爱一些, 第 50 章 茅厕君抬眼看向我,眼中泛起温和的微笑,侧身避到了一旁,“皇嫂。” 我看着他,忽地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这事还真没法解释,不知怎地,我忽然觉得有点心虚,在与茅厕君错身而过的时候,只低声说道:“此事所料未及,非我所愿。” 就见茅厕君神色微微一怔,随即便也轻声应我道:“我信你。” 我那步子便不由得顿了顿,心中对茅厕君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原来这位老兄才是手握小金人的实力派影帝,别的暂且不说,只凭他轻轻吐出的“我信你”这三个字,就不知能哄骗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去。 再下得几阶楼梯,楼下有人低着头“噔噔噔”地往上跑来,直到我近前了才猛地停下了,抬脸看了我一眼,面上立现惊恐之色,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往下跑。 我低声喝道:“杨严,站住!” 前面已是跑出去几步的杨严不情不愿地转回身,扬着脸向我看来,做出一副惊喜模样,叫道:“呀!皇后娘娘,咱们可是有许多日子没见了,您身子可好?” 自从宛江我把他推下船之后,我与杨严再没见过,可不是许多日子没见了么!我缓缓点头,扶着绿篱的手迈下了最后的几阶楼梯,绕着杨严看了两圈,笑着问他道:“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你这是一直都留在泰兴呢?” 杨严的额头上见了汗光,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我探身凑近了他,低声问:“还在宛江里学凫水呢?可是有了点长进?” 杨严抬了胳膊用袖口抹着额头上的汗,连连答道:“长进了,长进了。” 报复这事越是吊着越会叫人寝食难安,我笑了笑,没再理会杨严,转身走了。果然,没走得几步,杨严那里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很是惊愕地问我道:“就这么完了?” 我笑着回答:“没完啊。” 杨严这孩子讶异地扬了扬眉毛,纠结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后文。 我却只对着他扯了扯嘴角,扶了绿篱去了宝津楼后的厢房,不过本就没什么尿意,打了转便出来了,却不愿再去楼上和齐晟等人做戏去,索性叫人给楼上送了个信,我却是带着绿篱回了宫。 待到晚间,多日不来兴圣宫的齐晟突然来了,步态竟还有些踉跄,显然是喝了酒。 我不觉有些意外,绿篱倒很是高兴,欢欢喜喜地给齐晟上了茶。 齐晟摆了摆手,示意绿篱她们都下去,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贺秉则求我给他赐婚。” 我愣了一愣,问:“和张二姑娘?” 齐晟面上已是带了些酒意,眼眸却是水洗一般的清亮,轻挑着唇角笑了笑,“没错,他说他不能委屈了张二姑娘,想明媒正娶她。” 我一怔,我只是鼓动了张二姑娘去勾引贺秉则,想叫贺家和张家扯上了关系,想不到贺秉则这小子竟然敢到齐晟这里来求赐婚。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 齐晟斜睨我,问:“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我钦佩地点了点头,答道:“佩服,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情种!” 齐晟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又问:“还有别的吗?” 我想了一想,正色答道:“张二姑娘果然手段高超!” 齐晟冷笑一声,隔着桌子倾身逼近了我,盯着我说道:“你还要装傻?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我琢磨着,这小子可能是受了贺秉则的刺激,要恼羞成怒了,秉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我老实地闭上了嘴。 谁知齐晟却是不肯善罢甘休,竟然伸了手来摸我的脸,声音忽地落寂下来,低声喃喃道:“你们张家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有手段?” 我跟长了毛一般,只觉得浑身难受,忍了忍,没忍住,一边去拽齐晟的手,一边问道:“你这是夸我,还是夸张芃芃?我觉得这个问题十分有必要澄清一下,首先,我不算是张家的女人,江氏也不是张家的人;其次,以前的张芃芃还真算不上有手段,她但凡有江映月一半的本事,也不会落了那么个下场。” 齐晟身子一僵,缓缓地收回了手。 我心里一惊,怀疑准是自己怀孕怀得内分泌出了问题,要不怎么也像个娘们一样唧唧歪歪起来了?说话哪有这么专揭短的,这不是生生地打齐晟的脸嘛! 我小心地瞄了一眼齐晟,见他只是垂着眼帘沉默,便想着许还有个挽回的机会,赶紧弥补道:“不过皇上说得也不错,张家的女人从老到小,是都挺有手段的。” 齐晟默然不语。 我咂了一下嘴,决定还是和齐晟站在同一个立场上说话比较好,忙又愤愤道:“岂止是有手段,简直是奸诈狡猾!” 齐晟还是没反应,又过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 我忙也跟着站起身来,问道:“这就要回去了?不再坐一会了?”然后不等齐晟答话,便极为热情地笑道:“我送您出去!” 齐晟张了张嘴,又合上了,转身一言不发地往殿外走,走到门口时却又顿了顿,转回了身看向我,说道:“你跟我来。” 我立刻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叫尼玛脸上笑得这么灿烂,叫尼玛献殷勤送到门口来! 我强笑着,推辞道:“天都这么晚了,外面夜凉,皇上有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齐晟却定定地看着我,吩咐垂首侍立在门口的绿篱道:“给皇后拿件披风来。” 绿篱十分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内殿,眨眼功夫就给我拎了一件大红的穿金线绣五彩凤凰的披风出来,却没递给我,反而是交到了齐晟的手中。 她那点小心思我不用猜都知道,便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绿篱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明媚,垂手退到了一旁。 齐晟抖了披风来给我系好,顺势就拉了我的手,淡淡说道:“走吧。” 说完便拉着我向外走去,我强忍着心中的怪异之感,跟着他转朱廊,绕曲径,过小桥,爬假山,最后终于到了太液池旁玲珑山上地势最高的一处凉亭。从这里望下去,半个盛都城皆都进入了视线之内。 齐晟默默地看了看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转头问我道:“感觉如何?” 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镇定答道:“风有点大。” 齐晟借着月光看了我两眼,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复又转过头去,忽地问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答道:“还是张芃芃吧。”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除了叫这个名字别无选择。 齐晟握着我的手微微一僵,却没转头看我,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好,那我就还叫你芃芃吧,你可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我骇了一跳,下意识地问道:“难不成这你也知道?” 齐晟不理会我的夸张,只笑了笑,轻声说道:“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我沉默着,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齐晟转过头来,问我道:“为什么不问问为何会取之这两句?” 我也看向齐晟,面容平静,正色说道:“我能不能先问另外一个问题?” 齐晟听我这样说稍稍有些意外,却仍是点了点头,“你说。” “你先告诉我这两句是个什么意思!” 齐晟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之后却是大笑出声,惊得候在远处的小太监与侍卫齐齐地垫脚向这边看了过来。 我有些恼羞成怒,冷淡地看着他,心中十分痛恨这种动不动就掉书袋拽文的人,你不会好好说话么? 好半晌,齐晟才止住了笑,眼睛却已是亮晶晶的,微笑着解释道:“这是诗经中的两句话,大概意思是我行走在田野间,田野里的麦子长的十分茂盛。因成祖心中那人名字中带个‘麦’字,你降生的时候偏好那人又在张家,成祖便给你赐了这么个名字。” “嗯,”我点头,“明白了,成祖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在张家的园子时不时地见到那人,是不是?” 齐晟笑着点头,“你其实很聪慧。”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问道:“这名字的由来太皇太后怕是不知道吧?” 齐晟颇有些意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还用说?若她知道自己丈夫心里一直想着的是另外一个女人,怕是早就把我这把绿油油的麦子给拔了,还等叫我好生生地活到现在?” 齐晟面容沉静下来,若有所思地看我片刻,轻声问道:“你这样想?” 我不以为然地摊了摊手,笑道:“不是我这样想,是女人们都这样做。” 齐晟又看着我沉默下来。 我有些困了,又烦他这种说一句话歇半晌的聊天方式,便说道:“关于皇上和张氏的事情,您之前已经和我说过了,我都记着呢,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改日再聊,都回去洗洗睡了吧。” 说完不等他开口,我便率先转身向亭外走去。人还没出亭子,却听得齐晟在后面说道:“我今天想和你说说江氏的事情。” 我脚下顿了顿,转回了身笑着看向他,“那也等改日再说,成不成?大晚上的不睡觉,不利于养生的。” 齐晟看着我半晌没说话,好半天才淡淡地问道:“你是不是想气死了我才满意?” 我心中一惊,吓,怎么又被他看出来了? 第 51 章 可被他看出来是一码事,从我嘴里说出来又是一码事了,所以我一时无言,只能沉默以对。 齐晟转回身去,静默片刻,忽地没头没脑地开口说道:“我和她是在张家认识的。” 我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指的就是江氏了。 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见齐晟那里又是沉默下来,索性往回走了几步,裹紧了身上披风在亭子的围栏上坐了,抬头看向齐晟的侧脸,很是捧场地问道:“然后呢?” 齐晟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她刚到张家不久,因为张家这一辈里女儿极少,张老太太就把她安排在了张氏的隔壁院子,平日里就陪着张氏一同读书,习女红。一次我陪着成祖去张家的园子游玩,就见到了她。” 我实在不觉得这故事有什么离奇之处,无非就是有点灰姑娘的调调,和咱们男同胞们整日里向往的穷小子与富家女的爱情传奇大同小异。只不过现实中王子娶得大都是公主,富家千金也都嫁了官二代,所以,齐晟和江氏的爱情也注定只能开花而不能结果了。 我忍不住低叹着摇了摇头。 齐晟略有些惊讶地瞥了我一眼,不过却没说什么。 虽然这故事听着毫无新意,不过本着要做一个好听众的原则,我还是及时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总算能有句话中了齐晟的心意,他顿了顿,又接着讲道:“当时张氏虽然已经十二三岁了,可因自小是和我熟识的,所以张家并不拘着她,她知道我去了,就又去找我玩耍。江氏就跟在她身后,人看起来干干瘦瘦的,总是微微地低着头,和爱说爱笑的张氏截然不同。我一直不喜张氏的娇蛮,不自觉地就对江氏多看了几眼,张氏见了便记恨上了她,时不时地就要去找她的麻烦,可越是这样,我反而越是回护江氏。”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齐晟答道:“我当时只觉得江氏比张氏大度,明事理,如果她做我的妻子,以后定然会成为一个好皇后。” 这话我听了却不由咋舌,一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后,能成为好皇后么?不过,这话却不能问,于是我便又问道:“然后呢?” 齐晟默了片刻,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我却立了张氏做太子妃,江氏选择了嫁给老五。” 我很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齐晟轻声答道:“因为成祖在世时太过宠信我,每次去军中都会带上我,以至于先皇继位后对我颇为忌惮,他又喜欢老九,宋后便一直想着改立老九为太子。我的处境很艰难,感情于我太过奢侈了。老五和我关系一直亲密,我们两个便商议了,与其这样整日里如履薄冰,不如先自己示弱,置于死地而后生。我俩关系首先因江氏而决裂,先叫老九他们对老五先放松了警惕,然后再由老五替我联络军中将领。” 我恍然大悟,同时对赵王那倒霉孩子更加同情起来,这事搞得,你说找个什么借口不好,非得给自己脑袋顶上戴顶绿帽子不可么?” “因为江氏的事情,张氏一直同我闹,先皇也几次把我叫过去训斥。可他虽生气,心中对我却是放下心来,因为我和张氏不和,张家便不会与我齐心,再说一个只顾儿女私情,丝毫不顾私德的太子,对他也没有一丝威胁,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抓住这个把柄废了我。” 我不觉有些惊讶,想也没想就问道:“他是你亲爹,没错吧?” 齐晟一愣,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我琢磨了一琢磨,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劲,忙又解释道:“我的意思说他看起来真不像你亲爹。” 齐晟眉头皱得更紧,月光之下,那张脸都黑漆漆的了。 我一紧张,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越着急越说不清楚,“先皇就是你亲爹!绝对地!不!不!不!不是这么说,应该是……” “够了!”齐晟突然冷声喝道。 我自觉理亏,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两人对着静静地相了会儿面,我这里刚要张嘴,齐晟已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我急忙举手声明道:“我想问然后呢?然后呢?” 不知齐晟那厮想到了些什么,忽地看着我笑了,过了片刻才敛了脸上的笑意,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只淡淡地说道:“我与张氏讲过,我与江氏牵扯不清是事出有因,她既然已是嫁给了老五,就是我的弟媳,我不可能与她再有私情。可张氏却不肯信,事事针对江氏,后来终于发生了落水那事。再后来,你便都知道了。” 我没多想,又接着问道:“然后呢?” 他微微怔了怔,想了想,才低声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的缘故,老五对江氏因爱生恨,几乎将她折磨至死。她受了这许多的罪,却从不肯向我抱怨半分,”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了下来,到最后几近自言自语,“本就是我对不起她的,她为我不顾生死,我却只能给她一世衣食无忧。” 听到这,故事实在不用再讲了的,可是我一时问顺了嘴,想也没想便又问道:“然后呢?” 齐晟转头看我,嘴角又往下绷了下来。 我顿时反应过来,直恨不得拍自己大腿。你说这事搞得,故事听到这个时候要么该鼓掌叫好,要么该摇头叹息,哪有想我这样没完没了问“然后呢”的啊! 我实在是困极了,只想着早点解脱能回去睡觉,见他如此神情,忙试图弥补,一面不停地摇着头,一面拉长了声音叹息道:“唉,明明是一场好姻缘,却这样男另娶女别嫁,可惜可叹,造化弄人啊!” 话一说完,这下可好嘛,齐晟的脸是真黑了。 齐晟默默地打量了我许久,这才问道:“芃芃,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糊涂?” 我挺烦他这种凡事都不肯说透,非要你自己去理解的习惯,我低头琢磨了一下,抬头看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表达些什么呢?” 齐晟瞅着我,不说话。 我琢磨着他是没听明白,便又换了个说法:“换句话说,你想叫我做到个什么程度呢?比如,几天见次面?见面的时候要说几句话?热情点好还是冷淡点好?若是微笑的话,嘴角往上弯到个什么程度你最满意?” 齐晟还是没说话,只胸口起伏的厉害。 我还真怕他跟个蛤蟆似的再气炸了,索性全都敞开了说道:“齐晟,其实你说的那点事我听得挺明白,你无非就是想说明,不管是你为了权娶了张氏也好,还是迫于势舍弃了江氏也好,你都是无奈的,你本质上还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汉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得起的那个张氏已经死了,你对不起的这个江氏却好好地活在宫里,这就是事实啊!你现在要扳倒张家了,于是,你又要来给我下套了。是不是?” 齐晟双拳紧握,立在那里默默看我,好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冷声问道:“你这样想?” 我腿空的时间久了,觉得有些麻胀,忍不住抬了一条腿放到了栏杆上,抬眼看齐晟,“不能怨我这样想啊,你一直这样做啊,老兄!我说齐晟啊齐晟,你这一辈子能别指着女人活着么?你好歹也学了那么多的帝王心术治国之策,难不成就记住了一个美人计?别介啊,还有三十五计呢!” 齐晟盯着我,只是问:“芃芃,你恨我,是么?” 我觉得这问题问的很微妙,回答起来有些难度。我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来解决问题,便爽快答道:“不恨,我挺理解你的,这是真话,换我做你的位子上,我也得剪除张家的羽翼。可我现在是皇后啊,是出自张家的皇后啊,你剪除张家的势力,就等于拔我的毛啊,我能怎么样?你拔一根,我叫一声痛快?” 齐晟不答话。 我咂了咂嘴,“行,就算我不怕疼,也没想做这个劳什子鸟人,可问题是你若是把我拔成一秃毛鸡,然后再指着我非说是凤凰,你糊弄谁呢?谁信啊?” 齐晟沉默地站了良久,轻声说道:“你看得这样明白……” 我叹了口气:“事都摆在这呢,我想看不明白都难。” 齐晟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是在装傻气我。”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装傻装得其实也很辛苦。” 齐晟又打量我片刻,淡淡说道:“老九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就真的信他?” 我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他,“没啊,我连你都不信呢,我能信他吗?好歹咱们两个还一个**睡过的,我和他能有什么交情啊?” 齐晟无语,只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笑了,坦白说道:“不过我现在却是明白,张家和老九哪个都不能倒,我还等着他们两家来抬我皇后这顶大轿呢,再说了,皇上也不用急着非得把他们铲除了不可,君主不都是讲究制衡之术么?叫他们相互制衡着不挺好么?人多好抬轿啊!” 齐晟也笑了笑,“芃芃,你是我从未见过的女子。” 我点头,“嗯”了一声,暗道你是没见过我这样的女子,你若是穿到张氏那,估计你也没见过张氏那样的男子…… 齐晟突然向我伸出手来。 我一下子怔了,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齐晟手停在半空中,冲着我微微勾了勾。我迟疑着把自己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一把将我拽了起来,突然用双手握住我的腰将我举到了栏杆上,然后扭转过我的身子,叫我面朝向亭外。 远处,往上看是夜空中璀璨闪烁的星辰,往下看是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迎面有夜风徐徐袭来,带着春夜里飘渺的花香。 我擦,虽然我是颗爷们心,也不得不承认齐晟这招做得实在是妙! 就听得齐晟在我身后轻声说道:“芃芃,我们两个打个赌,好不好?” 第 52 章 我看着眼皮子底下颇为陡峭的地势,心里琢磨着我若是说个不好,他会不会在一把将我推下去,造成个“意外自杀”? 许是因为我半天没说话,齐晟轻轻地把额头抵在了我的后背上,又软着腔调,低低地问我道:“嗯?芃芃?” 我一阵肉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先深吸了口气,这才转回身看着他问道:“赌注是什么?” 齐晟仰着头看我,皎洁的月色在他深暗的眸子里泛出清润的光辉,一字一句地答道:“江山,还有你、我。” 我又问道:“怎么个赌法?” 齐晟答道:“赌我能护你一世周全。” 我笑了笑,没说话。 齐晟又说道:“若是我输了,我把江山让给你。可若是我赢了,”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我,“你要对我一心一意,陪我共赏这万里江山。” 我爽快答道:“不赌!” 齐晟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意外,问:“为什么?” 我忍不住笑道:“你把我当小姑娘哄呢?你若是输了,那就是说你护不了我周全,那个时候,你还能把江山让给我?你当江山是自己裤子呢?想脱就脱?” 齐晟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我心里也不禁有些犯虚,琢磨着自己说话是不是又太过粗鲁了一些。 齐晟最终笑了笑,双臂合拢,将我从栏杆上抱了下来,说道:“回去吧。” 他不容分说,拉了我的手往亭外走去。我几次试探地往回抽了抽手,他却反而抓得更紧,我只得死了心,老实地落后他半步,任他拉着走路。 两人一路无言,齐晟直把我送到兴圣宫外,这才转身离去。 绿篱还守着灯没睡,见我独自一人回来十分惊讶,后来又听我说拒绝了和齐晟打那个赌,气得差点没喷出一口鲜血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教导我:“娘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皇上那不是和您打赌,他是要想要许您誓言啊!” “是啊,我看他那模样也是要起誓,”我点头,把腿抬高了,一边享受着绿篱的按摩,一边问她:“那又怎样呢?换你你就信?” 绿篱愣了愣,仔细地思量了一思量,换了个话题说道:“娘娘,您还真打算从后宫里光选佳丽啊?” 她一说这个,我顿时来了精神,用手一拍床帮,叫道:“真,比真金白银还真!” 绿篱说道:“娘娘,奴婢倒是觉得这是瞎折腾,除了太后那想着趁机安插几个眼线,没准会挑几个狐狸精送过来,别的宫里送的,怕是连咱们宫里的粗使丫头都不如。” 我听了一愣,“不会吧?大伙怎么也得照顾照顾面子吧?” 绿篱不置可否,只轻轻地撇了撇嘴。 果然,第二日,太后那里挑选出来的宫女最先到了,品质也最高,一下子来了七八个,高矮胖瘦来了个齐全,有脸若银盘丰满圆润的,也有杏眼桃腮身如弱柳的……齐刷刷地在我面前站了一排。 那送人来的管事姑姑满脸堆笑地说道:“太后娘娘说了,叫皇后娘娘可着顺眼的留下一两个即可。” 我心情大好,爽快地一摆手,“全都顺眼,都留下吧!” 那管事姑姑大喜过望,嘴都快合不拢了,夸了我好半天的贤惠大度,这才喜滋滋地走了。 其余宫里送来的“佳丽”,那就不太“佳丽”了。更过分的是黄贤妃那,竟给我送了个乍一看挺丑,仔细一看更丑,甚至与历史上某位贤后都高度仿真的来! 我不由得感叹,黄贤妃真是一个很有骨气的女子…… 绿篱大为恼怒,恨恨道:“娘娘,您看看,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只得转身安抚绿篱:“淡定,要淡定,送美貌的来吧,你不淡定,这送了这么一安全的来了,你怎么又不淡定了?” 绿篱深吸气,明显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一旁的写意却还觉得不热闹似的,紧着在边上煽风点火,“娘娘,这不是容貌的问题,这是黄贤妃对您不敬!” 我很是不悦地横了写意一眼,“哎?我说你能敬业点吗?你一职业眼线,没事你腿上勤快点,经常往幽兰殿跑跑也就得了,你挑什么火呢?” 写意听了脸色一白,立刻给我跪下了,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辩白道:“娘娘冤枉啊,冤枉啊,奴婢自从进了兴圣宫,连宫门都不曾出去过一次啊,奴婢早已是洗心革面了啊,奴婢早已经发誓抛却前尘,对娘娘尽忠了啊……” 嗯,小模样哭得是梨花带雨,小嘴上倒是说的干脆利索,活脱脱又一个绿篱出来了。我转头看向绿篱:“你功不可没啊。” 绿篱十分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谦虚道:“还是苗子好,孺子可教,可教……” 跪在殿中的那个“佳丽”却是没了耐性,抬着脸,粗声粗气地问我道:“皇后娘娘,可是要留下奴婢?如果不留,奴婢还得赶着回去呢,笼上的粉蒸排藕快到起锅的时候了。” 我点头,“嗯,好,好,你也留下吧,先别看你的粉蒸排藕了,还是去后面的小厨房看看我要的那道蒜香蒸肉怎么样了。” 那“佳丽”愣了一愣,不过也是个爽快人,就此一拍大腿,“好咧,奴婢这就过去!” 大伙都被这“佳丽”的爽快给镇住了,半晌没出声。 我咂了砸嘴,打破了这阵沉寂,赞道:“果真是个爽快人,宫里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话音一落,我就见绿篱与写意齐齐地哆嗦了一下。 我装作没有看见模样,只清了清嗓子,转头吩咐绿篱道:“把今儿留下的佳丽上个数,都先留在咱们宫里,找几个妥当的嬷嬷教一教规矩,然后挨着个地给皇上寝宫里送。” 绿篱闻言,杏核眼顿时瞪成了杏子般大小,惊愕道:“娘娘,真的要给皇上送过去?”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要不就先把最漂亮的那几个挑出来,留在我身边伺候着,先送剩下的。” 绿篱估计是会错了我的意,立刻大松了口气,停了停,才又问我道:“怎么个送法?先送哪个?” 我认真思量了片刻,与她商量道:“要不就叫她们抓阄?” 殿中众人又都是一阵静寂。 我却觉得这实在是个公平的好法子,写个‘上’字丢里面,谁抓到了,谁就先上!我张了嘴正要细说,绿篱那里已是紧忙着堵住了我的话,几步上前扶起我,一面扶着我向寝殿里走,一面高声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劳累了这白日,也该乏了,快点躺下歇一会去吧。” 待进了寝殿,绿篱步子才慢了下来,转过头忧愁地看着我,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我一时也迷惑了。 过了几日,赵王突然来宫里探望我,我遣退了身边服侍的宫女,向他描述我这些日子的心情,“我心里突然很害怕,是从没有过的慌乱,就像是不会水的人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抓哪里都是一把空,四处都没有着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湖水淹没口鼻,然后静静地等待着,要么憋死,要么呛死……” 赵王还是习惯性地蹲在廊下,转头瞥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的我,视线从我日渐隆起的肚皮上一扫而过,然后很是平静地说道:“皇嫂,你不是已经会水了吗?” 我噎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那么文艺的腔调都白打了,立刻高声唤人:“绿篱,快点领着赵王殿下去趟幽兰殿。” 绿篱从偏殿门口探出头来,赵王见了忙冲她摆手,转过头来连声告饶道:“皇嫂,我知错了,我是真错了。” 绿篱见我再没表示,便又缩了回去,赵王这才长吐了口气,默了片刻,才又说道:“皇嫂,你不了解他,他看似无情,实际上却是个极为重情的人。” 我不由乐了,问他道:“他对谁重情?对你媳妇?” 赵王面无表情,平静说道:“他对我也重情,我上次在他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你都忍不住暴打了我一顿,可是他却没怎样我,只叫我做个闲散王爷,富贵荣华样样不少。若是换了别人,我怕是早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我冷笑,说道:“你死不了,是因为太后手里握着先帝的遗诏,不准他残杀手足,你还真当他是记你的情?” 赵王抬眼看向我,慢慢说道:“一个帝王,若是想要一个闲散王爷死,可有无数的法子叫我死得名正言顺,可他却没有杀我。”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皇嫂,你之所以会觉得自己像是溺了水,因为不论是皇兄还是老九,你都不信任,哪怕是你身后的张家,你都是不能全然信任的,所以你才会害怕,会慌乱,会觉得抓哪里都是一把空。与其这样,还不如放开了手,任自己随波逐流,只要会水,总有能上岸的那天。” 我想不到他这样的人也能说出如此富含哲理的话来,一时不觉有些愣怔。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却是笑了笑,从地上站起身来,笑问道:“皇嫂,别胡乱寻思了,还是安心养胎吧,生个白白胖胖的公主出来,皇兄必然十分欢喜。” 说完便转身走了。 我又愣愣地坐了片刻,这才回过味来,冲着他的背影怒声骂道:“你才生公主呢,你一家子都生公主!” 时节进入六月,天气越发地热了起来,朝中各方势力不禁也有些躁动起来。齐晟有意将张家兵权回收,但张家却借口北疆形势紧张,不肯放出手中兵权。同时,一直臣服于南夏的云西各部族也开始蠢蠢欲动,几次与南夏驻军发生冲突。镇守云西的贺良臣奏请朝廷对云西的叛乱予以严惩,可朝中却形成了以楚王为首的“温和派”,力主对云西应以安抚为主,反对武力镇压。 朝中各方势力正纠结着,齐晟却又出人意料地给贺秉则与张家二姑娘赐了婚。 此事一出,顿时在朝中激起了层层浪涛。 贺秉则是贺良臣的独子,而贺良臣则是齐晟最为倚重的老将,贺家,分明是为齐晟保驾护航的巨舰,而张家,却是另外一艘军中大船,这两家的结亲,到底是谁向谁抛出了绣球? 我从绿篱口中听到“绣球”两字,不由得喷笑出声,笑道:“这绣球倒是实在,后面还拴着铁索呢,也不知道谁能把谁拽了过去。” 绿篱也笑了笑,又说道:“家里送了信来,说是二姑娘的婚期选在了八月里,到时候也不这样热了,最是正好。” 我听了却是有些意外,现在眼瞅着就要进入了七月,这要是赶在八月里成亲,时间上可是够紧的。 绿篱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她小心地看了看殿外,凑近了我低声说道:“没法子,二姑娘的肚子等不及了……” 第 53 章 我一下子愣住了,看着绿篱说不出话来。 绿篱生怕我不理解似,把手放到自己腹部比了一比,又小声说道:“大了……” 我缓缓地合上了嘴,了然地点了点头,一抬眼见绿篱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回应,只得又咂了咂嘴,叹道:“果真是块好地。” 绿篱闻言神色怪异,小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我肚子处瞟了过来。 我低头瞅了瞅已如西瓜般的肚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才下了半场的雨,索性也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张家的地都不错!” 正说着,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看我与绿篱两个人挨得极近,神态随意地问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自从那夜在凉亭中与齐晟一番“恳谈”之后,我们两人之间的相处融洽了许多,齐晟不再像之前十天半月不进我的宫门,反而是隔三岔五地就来我这里坐上一坐,也不谈朝事,只随意地扯上几句闲话,可惜我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往往说到后面便会冷了场。 我觉得两人相对无言挺尴尬的,就打算趁着他在这儿的机会向他推荐暂居在我宫里的佳丽们,叫她们轮着番地给他上茶上水上糕点,直到齐晟瞧中了其中一个为止。 不过帝王就是帝王,说什么话都是点到为止,不肯说得太透,比如他从不说自己看中了哪个,而是说:“芃芃,你这的茶叶倒是不错。” 又或是说:“芃芃,今儿这桂花糕不错。” 再或者是说:“芃芃,水晶糕倒是做得精致。” 这个时候我心里就有数了,便偷偷给绿篱做个暗号,叫她赶紧把送茶的又或是端桂花糕的佳丽洗涮干净,等到晚上天一黑就给齐晟送寝宫里去。 齐晟都没什么表示,也没说到底是桂花糕好吃还是水晶糕好吃,不过他的胃口倒是不错,因为送过去的佳丽就没一个能再回来的。 不过,齐晟的口味也是越养越刁,到后来,我这里茶水点心都上了一个遍了,他也不开口说哪个好吃。有一次我实在没法了,只能问他:“皇上,您吃粉蒸排藕吗?我叫她们给您上一份?” “粉蒸排藕?”齐晟微张了嘴,有些愕然。 我点头,生怕他在被那“粉蒸排藕”给吓着了,紧着又解释:“形、色看着虽难看了些,不过味道却是极不错的,没准就能合了您的口味。” 齐晟稳了稳心神,摆手道:“算了,算了,朕最近吃素,不沾这些荤腥。” 再后来,他来我这里就滴水不沾了,我后面的那些佳丽就再没机会送出去。 绿篱忙曲膝向着齐晟行礼,下去给他端茶。 齐晟却是往我这边走了过来,随意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还不忘刚才的事,追问道:“和绿篱说什么呢?怎么听着还提到了张家的地?” 我一噎,正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圆,绿篱已是端了茶回来,很自然地笑着答道:“娘娘说张家在翠山那边的几个庄子不错,该挑出两个来给二姑娘做陪嫁。” 齐晟闻言便点了点头,转头对我说道:“翠山那边还有不少皇家的庄子,拿了一个出来给了贺秉则也成。” 我不由咋舌,皇家的庄子可是比张家的庄子大得多了,齐晟对这贺秉则还真是够大方的,可见贺秉则虽因赐婚一事惹得齐晟不喜,但是却没失去他的信任。 齐晟瞥了我一眼,又问道:“想张二姑娘了?” 我自知和张家二姑娘没多大交情,若是说想她了齐晟一定不信,可碍着绿篱还在一边站着,我只得装模作样地感叹道:“我出门的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转眼间她也要嫁人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齐晟听了似笑非笑地说道:“他们成了亲会来宫中谢恩,倒时候你留她好好叙叙便是。” 我自然明白他这“好好叙叙”暗含深意,不过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反正也逃不过他的耳目,不如就大方地承认了。我点头,说道:“见一回挺不容易的,是得好好叙叙。” 齐晟笑了笑,又坐了片刻,这才走了。待他走了,绿篱收拾着桌面上动也未动的茶水,像是心有余悸般地说道:“娘娘,奴婢突然觉得现在的皇上和以前的不太一样了,虽然看着像是脾气小了许多,脸上也常带笑了,可奴婢见了皇上却更觉得害怕了。” 我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嗯,咬人的狗一般都不叫。” 绿篱的手便跟着哆嗦了一哆嗦。 到了八月底,张家与贺家正式联姻,因为是齐晟的赐婚,所以贺秉则和张家二姑娘的婚礼很是风光,据说只二姑娘的嫁妆这边进了贺府的门,那边还有没出张府的门的呢,看得盛都百姓齐齐咋舌,贺家娶得哪是媳妇啊,这是往家里搬了座金山啊! 不过,即便这样,贺府的当家主母林氏的脸依旧是拉着个老长,比往日里长了足足有一寸有余。倒是二姑娘,脸上虽难掩新妇的羞涩,却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不管婆婆如何待她,都是一副柔顺模样。 两者相较,高低立显。 太皇太后宫中,我瞥了一眼来谢恩的林氏和二姑娘,侧过头偷偷地与绿篱叹道:“二姑娘不简单啊,人前小白花,人后霸王花,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绿篱怔了一怔,忽地低声问我道:“比咱们幽兰殿的那位呢?” 我思量了一下才答道:“没有可比性,江氏不管是什么花,反正都离了枝了,不足为患!” 绿篱还欲再问,那边的太皇太后已是转头瞧向了我这里,笑得很是慈祥,“皇后身子沉了,又在这坐了这许久,千万别累着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二姑娘也陪着你姐姐过去,姐妹两个关上门也好说几句私房话,一会子你母亲走得时候,我再使人去叫你。” 我稍稍有些意外,由绿篱扶着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二姑娘嘴上谢着恩,眼睛却是偷偷地去瞄贺母的脸色。贺母见她如此,脸上便又黑了两分。一旁坐着的太后却是先笑了,打趣道:“分明是母后自己想要留自家侄女说些贴心话,却偏要借着人家姐妹的由头,得了,臣妾也紧着回自己宫里去了,省得在您老人家这碍眼了。” 虽是这样说着,人却是没动地方。便见太皇太后指着她对众人笑道:“瞅瞅,这都是做太后的人了,还这般耍贫,也不怕皇后笑话你。” 太后就掩着个嘴呵呵地笑,殿中的众人也忙都跟着凑趣地笑了起来。 婆媳大战如火如荼地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我自问没本事能叫她二人化干戈为玉帛,又怕一个不留意那火星子再燎到自己身上来,忙借着太皇太后早前的话起身告辞。估计二姑娘也看出了些势头,这回连自己婆婆都顾不得再瞄上一眼,与绿篱两人一边一个地架起了我,如火烧屁股一般,脚不停歇地出了殿门。 回到兴圣宫中,绿篱借口去倒茶避了出去,二姑娘一看左右再无别人,一言不发地跪到了地上,郑重地给我磕了两个响头,口中说道:“菁菁谢大姐成全之恩。” 我有心敲打她,也没急着叫她起身,只是说道:“过往的事情我都不问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说丈夫是女子在娘家的脸面,那这娘家是女子在婆家的腰杆。皇上之所以给你赐婚,不是因为你嫁的是贺秉则,而是因为你是咱们张家的女儿!你是个懂事的,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二姑娘明显地愣了一愣,这才又深深的磕下头去,沉声说道:“菁菁明白了,谢大姐教诲。” 我冲她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又与她闲话了几句,没等着太皇太后派人来叫,便叫绿篱送她回太皇太后那里。 绿篱这丫头腿脚利索,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身边,连说带比划地小声嘀咕:“奴婢送二姑娘过去的时候,贺夫人那脸拉得足有这么长,连眼圈都是红的,一看就知道是被太皇太后训斥过了……” 嘿!这一脸的幸灾乐祸啊! 我笑笑说道:“绿篱你还别笑话人家贺夫人,你想想啊,要是你有个独生儿子被人用绳子捆结实了吊在两艘大船之间,这两艘船若是能一直亲亲密密地携手并行还好,若是一旦翻脸,不管从哪边挥刀砍绳子,这当中的儿子都要落水,你是他娘,你能不哭吗?估计你连跳河的心都有了。” 绿篱认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叹道:“哭,一准得哭,奴婢只怕到时候连哭的地方都找不着。” 看这丫头一点就透,我心中大为宽慰,一面下意识地摸摸自己滚圆的肚皮,一面笑道:“道理就是这样,所以贺夫人有脸色也不奇怪的。” 两人正闲说着,写意从殿门外禀道:“娘娘,承乾宫来口信了,说是皇上一会儿过来用晚膳。” 此话一落,我只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一旁的绿篱倒是立刻喜笑颜开,瞅了我一眼后忙又强压下了满脸喜色,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皇上已是向您低头了,您也别太驳他的面子,若是真的惹恼了皇上,吃亏受苦的还不是娘娘自己吗?” 我明白绿篱的意思,她这话直白了说就是齐晟已经够给我脸的了,我千万不能给脸不要脸,可着劲地装字母,哪天装字母装过头,一下子装成单词了那就完了。 我默默地坐了片刻,转头问绿篱:“你喜欢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冷屁股吗?” 绿篱被我问的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哪,连绿篱一个小小的宫女都不喜欢,齐晟作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每日里连小手指头都不用勾,就会有无数的美人往他身上扑,他为什么要来这里看我的冷脸? “人有所求,所以才会伏低做小,所求愈大,姿态愈低,明白吗?傻丫头!” 绿篱又摇了摇头,仍是一脸不解。 我想了想,决定换种表达方式,便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简单地画了一个迷宫图,一个入口,却有着几个出口,然后指着那些出口说道:“这男人啊,在走迷宫的时候都会表现的对你极好,却不见得是为了从‘情爱’这个出口出来,他们或为‘权势’,或为‘名利’,甚至只是图个‘刺激’,你不能只在一个口蹲着傻等,明白了吗?” 我这样一解释可好,绿篱连带着小眼神都有些直了,摇头道:“奴婢还是不明白。” 我本有心再给绿篱讲解几句,省得以后她被男人卖了还要给人生孩子呢,可看到她这一脸的懵懂之色,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唉,女人啊,哪怕看着再机灵,可一扯到情啊爱的上面就糊涂了。 算了,我还是省省吧,与其费劲给她开窍,还不如想法把她卖一个富裕点的厚道人家算了。 待进入九月,天气一早一晚地凉爽起来,我那挺了几个月的肚子终于停下了继续变大的势头,眼瞅着就要瓜熟蒂落,事到临头,我倒是一反以前惶恐忐忑,意外地镇定下来 因是齐晟的头一个孩子,我又占着皇后的位子,所以各方大佬都对这一胎极为关注,兴圣宫的编制顿时满员,那接生的稳婆都严重超编了。齐晟早前就派来的两个,太皇太后与张家又各自送了两个过来,后来太后觉得自己没有表示面子上过不去,索性也送了两个稳婆过来。 好嘛,正好凑足了八个,够开两桌麻将的了。 我与齐晟提意见,说稳婆有两个经验老道的就够了,这又不是要搞八仙过海,非但凑足了数才能成仙,你搞这么多来,万一有个事,听谁的是呢? 齐晟沉思片刻,答道:“要不再多叫两个擅妇科的太医在这候着吧,还稳妥些。” 我真想翻个白眼,一想那动作太娘了,这才强忍住了,沉着脸问他:“用不用再叫两个擅长儿科的来候着?” 齐晟正色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倒是把这点给忘了。”说着便又转头吩咐随侍的内侍,“去太医院问问,看看哪个最善儿科。” 得!又凑了一桌麻将来。 到了九月中,齐晟往我宫中跑得越发勤快起来,由三天两头逐渐地变为一天两趟,到后面索性宿在了我的宫中。 齐晟对我如此热情似火,叫绿篱真是又是欢喜又是愁,一会子满脸喜色地和我念叨:“娘娘,皇上是真看重您和小殿下呢。”一会子又忍不住发起愁来,瞅着没人时和我低声抱怨:“娘娘,皇上一直在这,家里的东西怎么送得进来啊?” 张家为了保证我能“一举得男”,早已是在宫外有所安排,有好几个和我产期相近的孕妇都时刻准备着呢,本来这事都已是疏通好了的,可眼下齐晟连着宿在我宫中,若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捣鬼,这可真是太难了。 九月二十三日晚上,我正打算叫绿篱给端些宵夜吃了再睡的时候,猛然觉得腹中一阵抽痛,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我突然间意识到,他大爷的!老子这回是真的要生娃娃了 第 54 章 齐晟这阵子一直宿在我的宫中,可今天云西那边来了六百里加急奏报,他一直召了几个重臣在大明宫议事,晚饭前还派人传了话回来说今夜里就不过来了,谁想到我就偏偏赶在今儿晚上要生了! 绿篱那里早已是吓得脸色都白了,却强自镇定着,凑在我耳边低声问道:“娘娘,趁着皇上不在,可叫家里人先把孩子送进来?咱们只留了家里送过来的稳婆在产室,到时候不论娘娘生男生女,都说做是双生子便是!” 我擦,你这丫头也太敬业了,老子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玩阴谋诡计啊!双生子也是能随便生的吗?这宫里七八个稳婆都从没摸出过我这是双生子来,你叫我突然给生了两个出来,别人怎么想? 好吧,就算她们摸不出来是因为业务不过关,与我不相关。可你也得想想现实啊,人家那一胎生两三个的,那娃娃能有多大?而我这里生出来的是多大?你从外面抱进来的那个又有多大?你说我抱两个加起来小二十斤的娃娃送齐晟面前去,我好意思说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吗? 你真当齐晟是个傻子吗?我肚子在这摆着呢啊,他又不是没见过,他能信吗? 我忙摇头,“快拉倒吧!这宫里有八个稳婆,你只留张家的那两个,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捣鬼是不是?” 绿篱瞪大了眼,问道:“那怎么办?” 我想了想,答道:“还是听天由命吧,你叫人进来,先把我扶到产室里再说吧。” 绿篱认同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便突然慌失措地高声叫道:“快来人啊,娘娘要生了,娘娘要生了!” 这一喊不要紧,就如水泼滚油锅,兴圣宫里顿时就炸了。 稳婆宫女各处乱窜,几个稳婆卷了袖子齐齐上阵,团团把我围住,七言八语说得那叫一个热闹!写意等几个宫女都被她们指使蒙头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好了。 你大爷的,老子总算见识到什么叫“人多不干事,鸡多不下蛋”了!好容易挨到一阵阵痛过去,我指着围在四周的稳婆们怒声骂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这稳婆们估计是没见过我这样脾气火爆的产妇,吓得立刻噤了声。 自古以来女子生产便是极危险的事情,更是有“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说法,老子可不想在这鬼门关的门口再被人从背后偷偷推上一把。 我转头看向一直守在身侧的绿篱,见她面上虽然还带着些许的慌乱,可眼神却是十分地镇定,便暗中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掌,吩咐道:“留两三个老嬷嬷下来,其余的都叫她们外面等着去。” 绿篱明白了我的暗示,冲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抬头看向那几个稳婆,看似随意地指点了其中三个,说道:“你们三位留下,别的人都出去!” 那没被点名的几个稳婆似都大松了口气,相互看了看,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殿内顿时清静下来,我叫绿篱扶着我坐起身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被留下的三个稳婆,猛地冷声喝道:“都给我抬起头来!” 那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抖,迟疑地抬头看向我。 这三人,其中有两个是齐晟送过来的,在我宫里待了有多半年了,是早就熟识了的,剩下的一个却是张家前段时间送进宫的了。 我盯着她们几个,j□j裸地威胁道:“我不说废话,我若母子平安,自然少不了你们三人的荣华富贵,可我若是有个好歹,也会有人替我报仇解恨,别以为有人在背后给你们撑腰就能平安无事,他护得你们一时,却护不了你们一世,保得了你一人,却保不了你全家!” 话刚说到一半,那三人便噗通一声齐齐地跪下了,一个劲地连连磕头,颤声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我在一阵咚咚咚的磕头声中撂完了那些狠话,见这三人磕得这么实在,又没个停下的意思,生怕她们几个再都磕晕了过去,只得赶紧给绿篱使了个眼色,叫她出来唱一唱白脸,安抚这几人一番。 绿篱忙对着那三人说道:“三位嬷嬷快些起来,只要娘娘能平安诞下皇嗣,各位便都是有功之臣,日后少不了荣华富贵的。” 那三人这才惶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等站直了腰,就听得绿篱又继续说道:“这才对嘛,娘娘是个直爽脾气,才与几位嬷嬷把话都讲透了的。大家别害怕,娘娘待人可是极宽厚的,上次宫里的梳头丫头把娘娘的头发扯落了好几根,娘娘也不过是只叫人打了她四十棍,都没……” 我连忙掐了绿篱一把,止住了她下面的话。 丫头啊,掉几根头发就能打人家四十棍,四十棍都能打死一个壮汉了!就这还叫待人宽厚?绿篱,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果不其然,那三个稳婆腿上一软,又都跪下了,吓得身子也跟着哆嗦起来。 我一看总怎么下去也不行啊,只得又亲自出马安抚她们道:“行了,都起来吧,这会子害怕也没用了,既然大伙的命都捆一条船上了,就都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吧!”说着又指了当中那个模样最为干练的婆子说道:“吴嬷嬷,以你为主,她们两个为辅,赶紧地吧!” 话音刚落,却又是一阵阵痛袭来,这次却比上次还要厉害,就跟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连带着还向下扩撒了过去,痛得我忍不住向后仰倒过去。 绿篱忙又攥住了我的手,急声叫道:“娘娘,娘娘,你挺住,挺住啊。” 我擦,我挺你个头啊,我挺住挺不住也得生啊!说这废话有用嘛! 关键时刻还是老同志显示出了高超的职业素质,那吴稳婆估计是把事情都想明白了,噌地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二话不说掀了我裙子就做起了产科检查,过得片刻就听得她沉声说道:“娘娘别慌,这是刚开始的阵痛,离生还得有段功夫,您先攒着些气力。” 她说着又转头交代绿篱道:“绿篱姑娘,一会子娘娘过了这阵痛,咱们扶着她下床来走一走,这样子生得更快一些。” 另外两个稳婆也回过神来,应和道:“就是,就是,下来走一走,宫口开得快。” 我这里早已是疼得七荤八素的,若不是碍着面子,都恨不得哭爹喊娘的了,哪里还有功夫想什么宫口宫门的,只觉得过了好一会,那痛感才下去了,然后就被她们几个架着下了产床,在殿里溜达起来。 正咬牙溜达着,就听得写意在殿外惊喜地喊道:“娘娘,娘娘,太后娘娘来了,太后娘娘来了。” 我正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闻言便没好气地叫道:“请到正殿里歇着去!” 片刻之后,写意又满是欢喜地喊道:“娘娘,娘娘,太皇太后来了,太皇太后来了。” 我咬了咬牙,强忍着怒火,吩咐:“也请到正殿里歇着去!” 谁知刚过了没一会儿,外面又传来写意激动高昂的声音,“娘娘,娘娘,皇上回来了,皇上回来了!” 擦啊!我说你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吗?不就是齐晟来了吗?我听你声音还以为是玉皇大帝要下凡了呢! 我这里阵痛发作的更加频繁起来,脾气是真忍不住了,便扬声骂道:“去去去,都到正殿里坐着去,你给他们支张桌子,凑在一起打马吊好了!” 绿篱见我发火,忙在一旁劝道:“娘娘别急,别急,皇上他们也是看重娘娘,心里放心不下。” 身旁吴稳婆还嫌不够乱一般,又紧着交代我道:“娘娘,您别这样张嘴吸气,容易腹痛的,您得这样……”她说着,还给我做起了示范。 就这样足足折腾了一夜,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地上溜达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上了产床,中间又被加了几顿饭。待到外面天色渐明的时候,我那阵痛已是连上了趟,疼到后面连神智都开始不清起来。 昏昏沉沉中,像是绿篱在我耳边念叨:“娘娘,娘娘,皇上一直在外面守着,您别死忍着,放开了嗓子哭喊几声,也好叫皇上焦焦心。” 他再焦心有个毛用啊?能换他进来替老子生娃娃吗? 我疼得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叫喊的劲都没有了,只恨不得司命那厮现在能提了我的魂魄走,哪怕是进地府的油锅里洗个澡也比这会子舒服一些。 又有人过来强行地掰开了我的嘴,也不知道塞了什么辛辣的东西到我嘴里。 还有人在用力地往下推着我的肚子,厉声喊着:“用力!顺着奴婢的手用力!” 好吧,老子把吃奶的劲都使上了,拼了老命地用了把力气,就听得吴稳婆惊喜地叫道:“出来了,头出来了,娘娘再缓着点用力,好,好好……” 就觉得腹中一空,似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中一下子滑了出去,撕裂般的痛感顿时消失了。 片刻之后,听得几声清脆的拍击声,紧接着就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又听得有人欢天喜地的叫道:“是个小公主,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不知怎地,我脑子里忽地闪过了三俗大师的那句话——一窝一个公主,一窝一个公主,最后一窝一气生了俩公主……我擦!老天,你真想着这么玩我的吗? 我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没了意识。 再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又是黑的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像被人拆散了又重新组装起来的一般,各处的关节都僵硬无比。 齐晟正握着我的手坐在床边,见我醒来便倾身凑上前来,轻声问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我脑子还有些混沌,愣怔了片刻,问道:“孩子生出来了?” 齐晟微笑着点了点头,答道:“是个小公主,长得很像你。” 一提“公主”两字,我立刻清醒了过来,见齐晟还攥着我的手,下意识地就抽了回来,随口应承他道:“哦,公主啊?” 齐晟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滞,默了一下才又说道:“奶娘已经抱下去喂奶了,我叫她们抱过来给你看?” 正说着,绿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从外面进来,见我醒了也是十分惊喜,忙疾步走上前来,叫道:“娘娘,您醒了?可是觉得饿了?奴婢给您做了鸡丝面,您吃一些吧。” 齐晟那里还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绿篱不知缘由,又问了我一遍要不要吃鸡丝面,我很有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在吃饭与看孩子之间做出了选择,“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齐晟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落,却没说什么,只起身让开了床边。 绿篱先把我从**扶了起来,在我身后垫上了厚厚的靠垫,这才端着碗喂我吃东西。 一碗热热的汤面下肚,我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绿篱拾了碗筷出去了,殿中又只剩下了我与齐晟两人,齐晟站在床前看我片刻,忽地低声说道:“芃芃,我很欢喜,我真的很欢喜。” 我本就觉得身体乏惫,实在没有兴趣和他斗嘴皮子上的心眼,索性说道:“臣妾还是觉得疲乏难耐,想再睡一会儿,皇上也早些回去歇着去吧。” 说完便自顾自地在**躺了下去,就见齐晟又默默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了。 此后一连几天,后宫诸人纷纷到我宫里来恭贺我喜得公主。 紧接着,宫外的那些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之类的也都走马灯一般来我这里报到,就连赵王、楚王两个还是孤家寡人的难兄难弟,也叫人给我捎了贺礼过来。 就这样,兴圣宫中一直热闹了少半个月才清净下来,这时候人们才突然发现,这些日子皇帝齐晟的身影却从来没有在皇后宫中出现过。 宫中什么传言都有,经过绿篱的整理总结,可以归纳为两大类: 一说是因这几日接连有云西的紧急奏报送来,齐晟实在分不出身来后宫之中。 二说是因为皇后生了个公主,叫一直盼望子嗣的齐晟大为失望,于是化失望于力量,一心扑在了朝政之上,连女色都不沾了! 绿篱一面给我绑着腹带,一面说道:“娘娘别听那些闲言碎语,那日得知娘娘生了个公主,皇上可是高兴得喜笑颜开的呢,当场就给小公主起了名字,奴婢还不曾见过皇上那样高兴过呢!依奴婢看啊,定是朝事太忙了,皇上才抽不出身过来看娘娘。” 齐晟来不来看我,我倒是不在意,不过听他最近在大明宫中勤于政务,我心中却是一动,想了想便交代绿篱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心情不好总是有点的,你想法借着太皇太后的手,偷偷地安排几个美貌温柔的宫女到大明宫去,到时候定然能有意外之喜!” 绿篱正给我收着腰,闻言手上猛地一紧,差点没把我勒得闭过气去。 我忙叫道:“轻点,轻点!这是我的腰,不是江氏的脖子!” 绿篱却没理会我这个岔,只是问道:“娘娘,前阵子咱们也没少往皇上身边送美人,我听说皇上可是一个都没沾的,这会子为何还要送美人过去?” 唉,绿篱啊绿篱,你这就不懂男人了! 齐晟之前不沾那些美人是因为那都是从我这里送过去的,他为了防止身边埋下我的眼线,对那些美人自然是碰都不碰的。可若是太皇太后送过去的宫女,自然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这男人身边一旦有了无关紧要的美女,谁还愿意总去劳烦自己的五姑娘啊! 更何况最近又朝事繁忙,他那里每日都得批阅繁多的奏折,必然会觉得枯燥压抑,少不得想要找个解压的途径。 绿篱那里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答案,不过这些男人的龌龊心思我却没法对这小丫头讲出来。 我一面自己动手松着腰间的缎带,一面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你别问了,照我说得做就是了。” 绿篱迟疑了一下,却是说道:“奴婢瞅着啊,皇上像是并不喜欢娘娘做贤良淑德的,娘娘还不如换个法子,也学学那江氏,也向皇上要一要专宠,没准皇上真能为娘娘散尽后宫呢!” 我心道快拉倒吧,江氏为了齐晟算是都抛家弃夫不顾生死了,也没能要得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到最后不过是落得个幽兰殿养老的下场,就这还是靠着齐晟的愧疚之心。 我脑子抽风了才会放着一个大好的皇后不做,哭着求着去做一个只仗着男人情爱活着的宠物呢! 绿篱见我这里不说话,张了嘴还欲再劝。 我忙止住了她,转而问道:“哎?我说绿篱,咱眼光能别总放在男人这一亩三分地上嘛?你好歹也是皇后的心腹,你也关心关心朝堂,琢磨琢磨政事。这阵子云西那边总送急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朝中是否要发兵平叛?若是真打起来,是就用云西贺家的兵力,还是会趁机叫咱们张家带兵南下,借以削弱张家的兵权?可北疆那边形势又如何?一旦齐晟执意叫张家带兵南下平叛,必然会导致北疆兵力空虚,北漠是否又会像数十年前一般趁机南下?万一北疆告急,谁又可以守靖阳?是豫州的莫氏,青州的薛氏,还是泰兴的杨家?莫氏与薛氏那里能力要稍逊一些,倒是杨豫那里比较合适,可他儿子杨严却是跟楚王上了一条船,齐晟能否信任他?” “等等!”绿篱急忙大叫,“等等,娘娘,奴婢听糊涂了,您说慢点。” 我乐了,笑道:“瞧瞧,这才不过是一个云西叛乱,就武将之间的那点事你都听糊涂了,若是再加上朝中文臣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你脑袋岂不是都要成了浆糊了?” 绿篱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叹道:“不用再加了,奴婢的脑袋现在就已经是转不动了。原来前朝的事情竟然这样复杂,奴婢还以为咱们后宫是这世上最最险恶的地方呢。” 我摇头,“一伙子女人能斗出个什么结果来?谁能多陪着齐晟睡两觉?可这有用吗?外面若是没有得力的父兄撑着,你也不过是皇家的一个玩物。说到底,后宫不过是朝中各方势力的一个剪影罢了!除非皇帝昏庸软弱,这才使后宫女子有机会借他的名义掌一部分皇权。否则,只一个圈在后宫的女子,外无朝臣支持,就算你能打遍后宫三千佳丽无敌手,又能怎样?” 绿篱早已是听傻了,愣愣地看着我,好半晌才问道:“娘娘,这样说来,那咱们还有什么好争好斗的?管她什么江氏不江氏的,只要张家无事,谁也动不了您的皇后之位啊!” 我听她如此说,不由得老怀欣慰,叹道:“丫头啊,你总算是想明白了!” 绿篱接过我手中的缎带,仔细地帮我把腰束好,过了一会儿却又突然问道:“娘娘,若是如您说的那般,后宫不过是前朝势力的剪影,可宫中黄氏、陈氏等人的娘家都不过是中等之家啊,那李氏的父亲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她们怎能代表得了朝中的一方势力?按您说的道理,宫中应该有贺氏、杨氏、薛氏等人家的女子才对啊!” 绿篱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叫我不觉有些意外,同时也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善于思考的好学生!若她真能跳出男女情爱的圈圈框框,倒是一个可造之材! 我思量片刻,答道:“由此可见齐晟此人是个十分强势的人,做太子时的百般忍让实属无奈之举,一旦皇权在握,他绝不允许自己受制于他人,更不允许自己的后宫成为平衡朝中势力的工具。所以,他宁肯在前朝小心经营步步荆棘,也不肯将其余几大家族的女子纳入后宫,借以来分化张家的势力。” 我转过身,郑重地看着绿篱,轻声说道:“绿篱,你要记住,咱们要斗的从来不是宫中的莺莺燕燕,而是——齐晟。” 绿篱果真是个好姑娘,她并未躲避我的视线,而是抬眼直视着我,认真地问道:“那我们要依靠的是张家才是,娘娘为何还要联络楚王?” “制衡!”我低声答道,“君主之道就在于制衡,即便是我们,也不能看着张家一家独大,因为咱们是嫁出来的女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张家最后能走到废齐晟而自立那一步,好处也落不到我这个齐室皇后身上。所以,咱们要想好好地活着,现在只能制衡!” 绿篱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上下打量了这丫头两眼,发现她这两年出落地越发俊俏,整个人都水灵灵的,眼角眉梢都带了些妩媚。 我心中一动,忽地问她道:“绿篱,你今年多大了?” 绿篱的思路像是还放在“制衡”之说上,听我忽地发问不由一愣,反应了一下才答道:“奴婢今年十九了啊。” 我不由得一惊,呀,都十九了?这放在古代可算是大姑娘了,要是再不嫁就得要老在我手里了! 绿篱那里问道:“娘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稍一核算,问她道:“你自己可有什么中意的人?” 绿篱怔了一怔,这才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羞得满面绯红,低下头去揪着衣角扭捏道:“娘娘!” 这一声三颤的,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绿篱飞快地睃了我一眼,很是忠心地说道:“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娘娘。” 我感动地点了点头,“好,你若是真想一辈子跟在我身边,我也成全你!” 绿篱闻言顿时不扭捏了,立刻变了说法:“奴婢还没中意的人呢!全凭娘娘给奴婢做主。” 第 55 章 我乐了,这才正常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又不想和老子搞蕾丝边,怎么可能想要一辈子老在宫中嘛! 我又问道:“那你觉得赵王如何?” 绿篱这下子是真愣了,睁大了眼睛看我半天,迟疑地问道:“娘娘说得是哪个赵王?” 我奇怪了,这赵王还能有几个? 又听得绿篱问道:“可是娶了江氏的赵王?” 我点头道:“没错,就是他啊。” 绿篱这次头摇得很是坚定,“不行,奴婢不想和江氏共侍一夫!” 我实在不理解绿篱这丫头和江氏哪来的这么大的仇,再说人家江氏也已经死遁了,这会子正老老实实地在幽兰殿待着,等着齐晟给她一生一世呢,和赵王也没关系了啊! 我有心用绿篱去拉拢赵王,便好言劝道:“不管江氏如何,那前赵王妃都已是死的,永远不会再回赵王府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赵王虽然是个二婚吧,可人家毕竟是个皇子啊,小伙子长得又精神,你能嫁给他也不算亏啊。” 绿篱还是摇头,又说道:“奴婢身份卑微,实配不上赵王殿下!” 我生怕绿篱是在欲迎还拒,又试探地说道:“即然这样就先算了,我再给你留意着,看看朝中还有没有些别的好的。” 绿篱低着头没说什么,只替我整理着容妆。 我见她这是真不愿意,便想着就此算了,结亲嘛,就是要结两“性”之好,若是再结成了仇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谁知过了一会儿,绿篱替我打理完了,忽然低声问我道:“娘娘,您要用赵王?” 我稍一愣怔,决定还是和她实话实说的好,便答道:“也算不上用,只是想先埋下一步棋。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准到最后会得了谁的好,吃了谁的亏。万一以后他能得了势,有你在他身边的话,我也能沾点光。” 绿篱一听我说赵王以后也可能得势,小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惊讶啊,连嘴角都跟着不由自主地撇了撇。 哎!绿篱小丫头你快把脑门上的“不屑”两字擦了,还别这么瞧不起赵王,这生活总比小说还精彩,万一齐晟与楚王斗得两败俱伤,最后携手去面见如来佛祖,还真没准就能叫赵王捡了漏,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可是不少! 绿篱瞧了瞧我的面色,迟疑了一下,垂着眼皮说道:“娘娘若是觉得赵王有用,那就把奴婢赐给他吧。只要是为了娘娘,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话虽是这样说着,小模样却是无比的委屈。 我一瞅她这样,只得摆手道:“算了,算了,此事以后再说。” 那边暖阁里,乳母已是给小公主喂完了奶,叫了写意过来问要不要抱了小公主过来给我看。 我不觉有些犹豫。 上辈子我这个连爹都还不曾做过的人,眼下却一下子给升级成了妈,一时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就好比你一个用惯了xp系统的人,迫于无奈用上了lion系统,本来就手忙脚乱不知道哪是哪呢,偏偏又有客户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给你装了一新程序,更坑人的是这程序还是他妈的开机就自动运行,时不时地就要跳出来更新一下! 我很是不适应,每次对着她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些纠结,我这到底算是她爹还是她娘…… 绿篱瞧我不说话,还以为我是因为生了女孩不喜,急忙劝道:“娘娘,人都说先开花再结果,有了小公主,就不愁小皇子的。再说了……” 我实在怕了绿篱的唠叨,又怕她习惯性地往齐晟身上拐,忙止住了她的话,“得,叫她们把孩子抱过来吧。” 绿篱得了我的话,喜滋滋地叫写意去暖阁里传话。 过不一会儿,写意便同着乳母一起把那小娃娃抱了进来。 我往乳母怀里一探头,见那小娃娃已是不像前几天那般红彤彤的了,五官似又长开了些,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 乳母见看孩子,忙问道:“娘娘可要自己抱一抱小公主?” 我一怔,还没说话,那边绿篱已是上赶着答道:“抱,娘娘试着抱抱小公主吧。” 乳母听了,二话不说就将小娃娃往我怀里送了过来。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不接,只得架了两条胳膊起来去接小娃娃。乳母动作娴熟地将孩子交到了我怀里,又在一旁细声软语地指导着,“娘娘的胳膊不用这样端着,放松些就好。” 我何曾抱过这样的小娃娃!只觉得怀里像是抱了一个面团,处处都是软的,亏得有小襁褓包着,这才能有个落手的地方。可即便这样,不过片刻功夫我就紧张地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胳膊也越发地僵硬起来,连动一动都不能了。 这哪是抱个孩子啊,这抱得就是个炸药包啊! 绿篱与写意两个偏偏还凑在一旁添乱,一个轻叫:“哎呀,娘娘!您看小公主睁眼了,睁眼了。” 另一个低呼:“娘娘,小公主长得真像您哪,您看看这眼睛,嘴巴,和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闻言不由仔细瞅了瞅小娃娃的五官,分明长得和齐晟更像一些嘛,怎么就成了和我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了?这模子走形走得也忒厉害了点吧!不过,这奶娃娃倒是真的挺可爱,尤其是那红红白白的小胖脸蛋,叫人见了就忍不住想用手指头戳一戳。 几个宫女正围着我叽叽喳喳,一连多日都不曾登我门槛的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 我这里还没反应过来,围在身旁的绿篱等人却是“嗖”的一下子散了开去,齐齐地曲膝给齐晟行了一礼,然后便都低头敛目地往我身后退了下去,就连那本就站得靠后的乳娘都又往边上退了一步,低着头站住了。 嗯,不错,都挺懂礼的,可为嘛没人记得把我怀里的小娃娃也接过去?难不成叫老子抱着这娃娃给齐晟行礼? 许是我抱得她不舒服,小丫头嘴巴撇了撇,忽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顿时惊得差点三魂离体,差点顺手把她给扔了出去。 齐晟那里已是走到了我的近前,视线从我面上一滑而过,然后便落在了小娃娃身上,认真地看了片刻,问我道:“她哭什么?” 我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低头问怀里的小娃娃道:“哎?你哭什么?” 小娃娃嘴巴撇了撇,哭得更大声了。 我很是无奈,抬头回答齐晟道:“哪,她不肯告诉我,要不你自己问问试试?” 齐晟没答话,只表情古怪地看着我。 站在一旁的乳母估计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凑到我身边,小心地说道:“娘娘把小公主交给奴婢抱吧。” 我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中一松,抱了这许久的炸药包总算能递出去了,伸了胳膊正要递给乳母,却听得齐晟在一旁突然说道:“我抱一抱试试。” 我瞅瞅齐晟,又瞅了瞅乳母,略一思量,转身便将小娃娃交到了齐晟怀里。老子受了这半天的罪,也该换你尝一尝这滋味了。 不曾想小娃娃到了齐晟怀里却是突然不哭了,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齐晟。 我看得又是惊讶又是妒忌,一旁的众人倒是都跟着凑趣,有说什么小公主和父皇投缘的,还有说小公主长得真像皇上的,简直就是和皇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哎,绿篱啊绿篱,我说你刚不还说这娃娃和我像是一个模子里的嘛?怎么这才屁事节的功夫,就转到齐晟那个模子里去了? 一伙子人正恭维着齐晟,就听得门外有宫女禀报,说是黄贤妃,陈淑妃与李昭仪等人过来看望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却是没提齐晟。 不过齐晟前脚刚,她们几个后脚就追了过来,这到底过来是看谁,大伙都心知肚明。 绿篱面上就忍不住有些恼,我却忍不住暗自叹气,这齐晟半月没进后宫,她们几个要不是真等得急了,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唉,都是青春大好的年轻女子,整日里守着这活寡,不是在守寡中爬墙,就是要在守寡中变态了。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吩咐宫女把那几人请进来。 齐晟却是抬眼向我看了过来。 我正好也在看他,琢磨着这小子是我亲自验过货的啊,一没隐疾二没阴影,动力足耐力久的,怎么就对美女不感兴趣呢?要知道古往今来英雄都是爱美人的啊,不知道有多少英雄没死在敌人的刀下,却败在了美人关前,更别说牺牲在美色战场上的皇帝有多少了…… 我估摸着,齐晟这样的,且不论他算不算得上英雄,只在皇帝界都算是朵奇葩了。 黄贤妃几个轻轻袅袅地进来,口头上都说着来瞧小公主,可等凑近了齐晟,那眼神却都忍不住往他身上转悠了过去。 更有那胆大的黄贤妃,借着去逗弄小公主机会,把整个胸脯都压在了齐晟的手臂上。就见齐晟的眉头就隐隐皱了皱,往旁边退了一步,转身将小公主交到了乳母手上。 黄贤妃脸色便有些尴尬,站在那里窘红了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我瞧得有些心软,忙清了清嗓子,叫乳母把小公主抱到暖阁里去喂奶,又吩咐绿篱给齐晟及各位美人让座上茶。 齐晟扫了我一眼,借口前朝还有政事,便先走了。 我以为齐晟这么一走,这几位美人也得跟着走了,谁知道她几个却没走的意思,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可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相互望了半天,就是没一个人肯先开口。 我最怵猜女人心思,见状就问道:“几位有什么话要说?” 倒是黄贤妃是个性子直爽的女子,一咬银牙从座上站了起来,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几个有话想说,还请您屏退他人。” 我很是意外,看了绿篱一眼,见她也是一脸糊涂,显然也猜不到黄贤妃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不过她既然提出来了,我总不能不给美人个面子,便挥了挥手,示意绿篱与写意几个都出去。 待殿里只剩下了我与这几个美人,黄贤妃先看了其他几人一眼,带头走到我身前跪了下来。她这一跪可不要紧,另外的陈淑妃与李昭仪等人也起身过来跪下了。 除了过年过节的,这些嫔妃还从未对我这个皇后行过这样的大礼,我惊得差点没窜椅子上去,忙问她们道:“这是怎么了?离过年还远呢啊!” 黄贤妃几个却是红了眼圈,悲切地说道:“臣妾几个求皇后垂怜,许咱们出家去给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皇后诵经祈福。” 这是唱哪一出啊,要搞集体出家呢?难不成是嫌我这个皇后专宠,霸占着齐晟了? 可这也忒冤枉我了啊,我来这皇宫都快三年了,满打满算就和他睡过两次啊,真不算多啊!再隔长点时间都快比上奥运会了。 那李昭仪心眼多,抬头瞄了我一眼,又重新俯下身去,哭诉道:“娘娘,臣妾们知道娘娘您大度贤惠,对咱们又一直是宽厚仁爱,咱们也是对娘娘感激万分的。可臣妾们心里是真的苦啊,自从皇上登基,他就再没去过咱们几个的宫里。臣妾几个想着,既然咱们这样不讨皇上的喜欢,不如就都把这位子让出来,也好叫皇上选可心的人入宫伺候。” 她这样一说,其余的几个也是跟着随声附和起来。 我一看今儿这事不好办了,各部门主管商量好了一起来辞闹职,搞得我这个后宫总经理很是被动。 这样可不行,我得好好劝一劝,怎么也得先把各位主管安抚下来才好。 “起来,都起来,有话都好好说,咱们大伙谁都不容易。” 我扶了这个拉那个,亲自把这几位美人重新让到了座位上坐定。 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说公司董事长是错的了,除非你打算亲自去抗这面大旗,带着这帮子小主管们一同造反。 我想造齐晟的反吗?自然想啊,可造反也不能带着这帮子女人们玩啊。 我清了清嗓子,替齐晟开脱道:“大伙的委屈我明白,不过皇上这些日子也实在是忙了些。自从皇上登基,各处大事小事不断,不是北疆生事,就是云西闹乱,他就是有心往各位那里去,他也没那空啊。再说皇上又一门心思想要做圣君,在女色上总是要节制一些的,他又不是只晾着你们几个,他后宫都很少来的……” 说着说着,我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这他妈不是不圣君跟睡不睡后宫有个屁的关系啊?周文王是不是圣主?唐太宗算不算明君?他们朝政不忙嘛?可人家后宫少睡了吗?儿子少生了吗?这历史上的皇帝从夏商周往后数,除了个别有难言之隐的,有几个皇帝不爱美人的?齐晟老兄,怎么轮到你这你就例外了呢? 黄妃几个不说话,只是十分淡定地看着我。 第 56 章 这几个美人也都不是什么厚道人哪,明知道我这个皇后不讨齐晟的喜,你们来找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再说了,我这连月子还没出呢,好歹你们也得等我休完了产假再来闹吧。 想到这,我也没那么好脾气了,扯紧了面皮装腔作势地扫了她们一眼,说道:“总之一句话:皇上忙,对大伙难免有个顾不到。大家的情绪我能理解,我呢,尽量劝着皇上多往各位那里走一走,大伙回去呢也都再考虑考虑,要是实在是看破红尘想出家呢,我也不拦着。” 估计是没想到我能这么狠,待这番话一说完,下面几个美人顿时怔了。 我一看心里顿时有数了,好嘛,你们这不是真要出家啊,你们这是拿这个来威胁我啊。 我也就起了个坏心,也想吓唬吓唬她们,干脆又说道:“你们几个都是住惯了富贵乡的,若是去清苦的寺院必然会不惯,不如我奏请皇上给大伙盖座新的,找块风景好的地方,你们几个凑在一起也能做个伴。” 说着,便叫了绿篱进来,吩咐她去找人选址。 绿篱心眼子也不少,口中虽应得干脆,却是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黄贤妃几个相互看了看,连忙都站了起来,立刻向我表示说想出家不过是几人一时的冲动,还是很不成熟的想法,希望我能容她们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 凡事总不能把人逼得太过,见她们几个这样,我略做迟疑一下,便也借着台阶就下了,只说道:“也好,等你们考虑好了,回头咱们再细商量这个家怎么个出法。” 谁知她们几个这一考虑,竟然考虑到年底也没能给我一个回信。倒是齐晟自从那次后往我这里跑得勤了不少,隔三差五地就会抽个空子过来瞅一瞅那小丫头,有时候还要亲手抱一抱。 过了除夕紧接着就是元宵节,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照例在延春殿举行皇家晚宴。 我与绿篱提起黄贤妃要出家的事,绿篱对那几个妃子的态度是一贯的不屑,愤愤然道:“娘娘也太好脾气了,她们几个也就是愁着您心善,这才敢蹬着鼻子上脸,要想出家自己关了门铰头发去,来咱们这里说什么!” 写意正在衣柜里给我找晚宴上要穿的衣裙,听见了紧跟在后面煽风点火,“就是就是,你瞧瞧那黄贤妃,每次见了皇上都恨不得把自己贴到皇上身上去了,不就是胸口比别人多二两肉嘛,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整日里挺着个胸……” 听了这话,我就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张氏这身材本来就算是玲珑有致型的,现在又因生了娃娃,这胸前的波涛就更为壮观了些,比起黄贤妃来也不逞多让了。 绿篱在一旁紧着干咳了两声,写意那里猛地便停下了,转回身胆怯怯地瞄着我,眼圈都红了,只等着我一有所表示就跪地上哭求赔罪。 “没事,没事。”我很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再说黄氏也没错,有资本就得露出来嘛,回头你们也多找些丰胸的补品吃一吃,这女人嘛,还是胸大了有优势的。” 绿篱与写意两个相互看了一眼。 我瞧见她们两个的小动作,合计着这俩丫头可能是被我说开了窍,也要好好地补一补,谁知没过一会儿,写意却给我从衣柜里挑了一件低胸的宫裙出来,兴高采烈地说道:“娘娘,晚宴上就穿这一件吧,最衬娘娘的身材。” 我看了两眼那裙子,很是无奈,“写意,这连正月还没出呢,你倒是真不怕我冻着!” 绿篱闻言,紧着又抖开了一件皮草斗篷,笑道:“不怕,娘娘裹着这个,奴婢把手炉给娘娘烧热些,辇车上再多放个火盆。” 写意还在一旁补充道:“延春殿笼得有火龙,进了殿只热不冷的。” 说着便同绿篱一起上前帮我更衣,吓得我一把推开了她们两个。 快拉倒吧,你家娘娘现在是皇后,是良家妇女,是国母,国母!什么叫国母懂不?要的就是端庄矜贵的派!这等就差把“勾人”两字写胸脯子上的衣服能穿吗? 再说了,想当初我在宛江落水的时候,身上好歹还穿着齐晟那身湿衣,面前也不过茅厕君一个小叔子,齐晟那脸还黑得跟锅底一般呢!眼下大冬天的,你叫我露着半拉胸脯子出去给整个皇室的老少爷们儿看,他还不得吃了我? 不行,绝对不行! 我严词拒绝了绿篱与写意两个的建议,改穿了一身正统的皇后礼服,先去了大明宫等着齐晟,又与他一同去请太后与太皇太后,待一伙子人都会齐了,这才浩浩荡荡地去了延春殿。 延春殿里果然温暖如春,黄妃几个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个个媚眼如丝,恨不得都把齐晟捆把结实了拽自己身边去,一点也不像那看破红尘,一心向佛的。 我看了很是欣慰,这些美好的如妖精一样的女子们还是留在人间祸害吧!就不要去打扰佛祖的清修了…… 茅厕君与赵王两个依旧是老样子,一个单身,一个丧偶,两人一左一右各占一席相对而坐,倒是对称。 太后对茅厕君的终身大事很是着急上火,太皇太后对赵王续弦的事情也很上心,只是茅厕君与赵王两个段位太高了,根本不为所动。 太后一提娶亲这事,茅厕君就明确地婚姻大事不能将就,总得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才能过一辈子。 太皇太后眼神刚往赵王那里一瞄,赵王就立刻举杯饮酒做各种情伤难抑之状,害的太皇太后连续弦这事提都不敢提了。 我再扭头看一眼视殿中各种美人如无物的齐晟,觉得这哥仨在对待美人的态度上还真有点像!那样的先帝能生出三个这样的儿子来,也真算是个奇迹了! 酒宴举行到一半,赵王又离席出去,我一猜他这定是要出去放水,想了想,便也不动声色地起身带着绿篱出去。 自从出了殿门,绿篱就开始活动手脚,很是欢快地向我保证道:“娘娘放心,今年奴婢一定不会坏娘娘的事。” 我猜着绿篱是误会了领导的意图,便解释道:“今年咱们不打赵王了。” 绿篱一愣,瞪着那纯真无邪的大眼睛问我道:“不打赵王了?那咱们今年打谁?” 我很是无奈,转头看她,“谁也不打!” 绿篱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答案,气势顿时颓了下来,很受打击。 我笑了笑,带着她踏雪往殿后而去,到廊子里去蹲守赵王。 赵王如厕出来,一见又是我与绿篱两个守在道边,面色倏然一变,忙作揖求饶道:“皇嫂,好皇嫂,今年可是不能再打了。” 我想他和绿篱还真是登对,连大脑回沟的走向都这般想象,这以后要是能在一起了,定然容易沟通。 我笑着,摆手:“不打,不打,今儿是有正事商量。” 赵王听了面露疑惑之色,问我:“皇嫂有什么事要吩咐臣弟?” 我看了看四周,觉得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引着赵王去了不远处的望梅轩,留了绿篱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带着赵王往里面走。 赵王迈台阶的时候犹豫了下,停下来一本正经地与我商量道:“皇嫂,要不还是叫绿篱姑娘进去吧,咱们两个在外面,就跟去年一样。” 我明白他是想要避嫌,想了想觉得他考虑的也对,便又把绿篱叫到了跟前,说道:“你进去暖和一会吧,我和赵王在外面谈些事。” 绿篱十分惊讶,“让奴婢进去?娘娘,这合适吗?” “没事,没事,”我看了一眼赵王,笑道:“去年你自个还在里面睡了一阵呢。” 赵王听了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对着绿篱轻轻欠了一欠身。 绿篱迟疑了片刻,还是照着我的吩咐进去了,赵王十分殷勤地上前给她关上了门,这才转回身来看着我,问道:“皇嫂要与臣弟说什么事?” 我想着能找个地方坐下聊,可四下里看了看却没看到能坐的地方,只得又像去年那样在台阶上蹲下了。 见我如此,赵王明显有些紧张,特意选了个离门口远点的地方蹲下了,小心地与我表白道:“皇嫂,臣弟早已是看破j□j了,正想抛却往事重获新生呢,再不想提与任何与江氏有关的事情了。” 我不由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我曾用屎壳郎比江氏的事情来。 赵王还一脸小心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今儿咱们不提屎壳郎的事情……”就见赵王那里明显地松了口气,我又继续说道:“咱们聊聊粪球的话题吧。” 赵王的表情就有些囧。 我随意地问他道:“你自小便与皇上的感情很好?” 赵王许是没想到我会问起这个来,稍稍怔了一怔,想了想这才答道:“臣弟母妃去世的早,是在静贤皇后宫中长大的,所以皇上待臣弟便比其他的兄弟要亲厚一些。” 我听着便点了点头,他所说的静贤皇后是齐晟的生母,也是老皇帝的原配媳妇周氏,这位悲催的周氏刚由太子妃升职为皇后没几天就挂了,老皇帝装模作样地悲伤了几天,然后就以后宫不能无主为由提拔了宠妃宋氏做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茅厕君的生母。 据说静贤皇后在世时,老皇帝对太子齐晟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后来静贤皇后一死,老皇帝便对齐晟疏远了许多,又加上齐晟也渐渐大了,在军中的威望日益渐增,老皇帝对他的太对便有疏远变为忌惮了。 果然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我无意八卦上一辈们的j□j家事天下事,只想知道齐晟现在为嘛跟美女这么过不去,可这话却实在不好问出口,总不能直接问赵王:哎?你知道你哥为嘛明明是个可以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却选择过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吗? 我琢磨了又琢磨,还是觉得话说得模糊些比较好,便转了头看赵王,问道:“皇上他……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赵王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我只得又解释道:“比如说受过……女人刺激什么的?” 赵王脸上的愕然之色又加了两分。 没办法,对于这样的人也只能敞开山门说亮话了,我咂了咂嘴,很是无奈地说道:“我总觉得皇上像是不太喜欢女人,我查了内起居注,从去年开春到现在,皇上就没睡过一个后宫的美人。” 许是我这山门开得有点大,话也太直白了些,赵王一时有点傻,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一直没睡过?” “一直睡在大明宫,连黄氏几个的宫里都不曾去过……”后面的话我没说,只是耸着肩膀摇了摇头。 赵王还是不信,追问我道:“难道也不曾召什么人到大明宫里?” 我依旧是无奈地摇头。 赵王已是镇定下来,沉思半晌,语气颇为沉痛地说道:“皇上从来就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 我琢磨着他是不是又想到了江氏身上,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歉疚,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却见他有抬起头来,看着我说道:“我们齐家的男子向来如此,洁身自好,至情至性,贯出情种的。” 洁身自好?那你叫死在美人身上的老皇帝情何以堪哪? 赵王默默地看着我,一脸的严肃正经。 我也静静地看着他,十分想把自己的鞋底子踏到他的脸上去。 第 57 章 我深吸了口气,控制着脾气,与他说道:“皇上是不是情种我不关心,只是黄妃几个总是到我那里抱怨,叫我很难做。既然皇上对女人没什么阴影,你能不能劝他几句,叫他也偶尔去安抚一下后宫的这帮女人们,不管喜欢不喜欢,都是他娶进来的,总不能真叫人家虚度了大好的青春年华。” 赵王表情有些意外,顿了一顿才又说道:“皇上是真忙吧,云西那边总不消停,北疆也也频发事端,朝中诸多事情也是不叫人省心,皇上是真不容易,哪里还有心思去后宫。” 我想了想,问道:“朝中局势真地紧张到了如此地步?” 赵王点头,答道:“我虽然闲散,可军中却还有几个私交不错的将领,听他们说云西平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皇上已经命人筹集粮草,紧接着就是要动兵马了。” 我已猜到齐晟要打云西,却没料到他动作会这样快,而且张家那里也没听到什么调兵的消息,现在听赵王这样一说,不觉有些惊讶,问道:“可是知道这兵马要如何动?要谁去云西平叛?” 赵王看了看我,答道:“瞧着皇上的意思是想借此机会把整个云西都拿下来,废除其附属国的地位,建州设郡。这样一来,只靠贺良臣手里的那点兵是不够的,必然要从别处调兵。京都戍卫军必然是不能动的,那就只能从江北调了。” 果然是要趁机消减张家的兵权了吗?我不由有些紧张,定定地看着赵王,等着他的后话。谁知这小子却只是淡淡笑了一笑,说道:“至于具体会动那里的兵力,臣弟也不知道了。” 去你大爷的吧!你若是不知道,你刚才还说那么多?你无非就是想吊老子胃口罢了!老子就还偏不求你了,我就不信我自己打听不出来! 我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路上却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待一屁股都坐席上了,这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哎呀,我怎么就把绿篱那丫头给扔望梅轩了啊! 我第一个反应是抬屁股回去找绿篱,可屁股刚抬了抬就想起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齐晟来,用眼角余光一瞄,果然不出意外,这小子也正在看我。 我那屁股就沉了一沉,又重新坐回到了位子上,琢磨着绿篱也这么大的人了,又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在这宫里估计也没人敢招惹她。 这样一想,我便坐的安稳了些,故意视齐晟的目光而不见,装模作样地端起杯酒来,凑到了嘴边细细地抿着。 齐晟的视线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过了头去和太皇太后闲谈起来。 我不自觉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小心也放了下来,顿时觉得这么小口地抿酒实在太娘,索性就将一杯酒都灌入了口中,还不及咽下,却见绿篱低着个头,做贼一般从外面摸了进来。 我瞧得奇怪,待她在我身后跪坐了,忍不住回头低声问她道:“怎么了?” 绿篱脸色涨的通红,吭哧半天只说出几个字来:“娘娘,奴婢,赵王,奴婢……” 我听得奇怪,转头去看赵王的席位,见那席上还空着,赵王竟然还没回来。我又回头瞧了一眼绿篱,心中陡然一惊,坏了,望梅轩那里一向冷清,不会是已遭了赵王那厮的“毒手”了吧? 正又惊又怒又后悔间,又听得绿篱吭哧道:“奴婢,奴婢把赵王给打了……” 我这一口怒气还没喷出来,瞬间又被吸回了肺里,当时就呛懵了。 尼玛赵王再无权无势也是个王爷好不好?他是齐晟的弟弟,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 我去年能打他那是因为他们哥仨儿在宛江差点没玩死了我,他们齐家实在对不起我,不管是他也好,还是齐晟也好,心中多少都是觉得对不起我的。所以我打了也就打了,可他是你绿篱能打的个人嘛? 绿篱小心翼翼地瞄着我的脸色,一脸的心虚,嗫嚅道:“奴婢在里面等得困了,不小心就迷瞪着了,醒来的时候就见眼前凑着一人,当时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打了……” 听她这样说,我合计着赵王也不全算无辜,又见绿篱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叫人心软,只得小声安慰她道:“算了,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没打头脸就好……哎?你没打他头脸吧?” 绿篱没说话,只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既是歉意又是害怕地看着我。 我与她对视片刻,转头看了眼那处依旧空着的席位,这才猛地醒悟过来,只恨不得把这小姑奶奶立刻打包塞回去张家去!我擦!这晚宴刚刚过半,赵王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你叫齐晟那里怎么想? 太皇太后要是再问一句“赵王呢?”怎么办?啊?你叫我怎么办? 正这样想着,就听得太皇太后那边奇道:“哎?老五呢,怎么出去了这半天都不见回来?” 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哆嗦。 齐晟视线从赵王空空的席位上转回来后就落到了我身上,目光中带着询问。 我琢磨着这事要是落到绿篱身上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当今之计也只有我替她顶缸了。我干咽了咽吐沫,也如绿篱那般吭哧道:“我,我又把赵王给……打了。” 齐晟原本狭长的眼睛瞬间就大了一圈,默默看我片刻后,转头对着太皇太后笑道:“许是又喝多了,不知在哪耽搁住了,朕叫人出去看看。”说着便吩咐后面的内侍,“去看看,若是赵王醉的厉害,就扶他去暖阁里睡一会儿,别受了寒。” 话音未落,却是有小内侍进殿来禀报,说是赵王酒醉得厉害,已是找地方歇着去了,待酒醒了再来和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和皇后赔罪。 小内侍说到“皇后”二字的时候还特意向我看了一眼,害我一阵心虚。 齐晟便笑道:“我就说老五是喝多了,不知躲到哪里睡觉去了,皇祖母不用为他担心。” 估计太皇太后误会赵王还是为情所伤,所以才要借酒消愁,听了这话面上便添了几分不悦之色,低声嘀咕道:“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叫那个狐媚子给毁成了这样,着实可恨。”说着便看了齐晟一眼。 齐晟装没听见的,转过头来问我:“葳儿那里可好?” 我很配合地点头,“好,挺好,已经能自己翻身了。” 齐晟表情很是惊讶,扬着眉梢问我:“都能自己翻身了?” 尼玛,你还能更装一些吗?你上次去的时候还跟逗狗一样逗那小娃娃翻了好几次身,这会子就忘了? 齐晟那里还一脸期待地等着我的回话,我只能也跟着换上一脸的幸福喜悦之色,点头:“能,都能一下子翻好几个呢。” 许是大伙少见帝后能聊得这样热络过,一时间公聊私聊都停下了,齐齐地往我们这一席看了过来。 众目之下,我与齐晟两个不觉有些尴尬,不约而同地伸手去端席上的酒杯来做掩饰,待都把酒杯端起来了,才发觉就这么自个喝自个也不合适,只得又举杯相互让了一下,这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太皇太后那里瞧见了,顿感老怀欣慰,指着我们两个与众人笑道:“成祖皇帝曾说过,女子不该总是一副娇滴滴的病弱模样,要有几分男子的刚强才好,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伴着丈夫一同搏击风雨,翱翔于九天之上。我现如今瞧着,皇后倒是越来越有几分成祖皇帝所说的风姿了,不只为人处世越发地大气,就连饮起酒来也丝毫不逊男子的豪爽,倒像是个真丈夫。” 我一口酒还没全咽下去,闻言差点没喷了出来,强强地忍下了,却有酒跑进了气嗓里,呛得我一阵剧咳,眼泪立马就出来了。 齐晟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我。 我冲他摆了摆手,想示意他没事,可手还没来得及摆几下就赶紧收回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闷声咳嗽起来。 绿篱忙着从后面凑上来帮我拍背,没拍两下就被齐晟给替下去了。 齐晟一面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面向着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别夸芃芃了,她受不住夸。” 老太太脸上笑得越发地开怀,又指着我与齐晟说笑了几句,便说自己乏了,要回宫歇着了。她一说要走,太后也不好再继续坐着了,便也跟着起了身。 大伙一看忙都站起身来恭送这两位退席,齐晟还顺手拉了我一把,带头将太皇太后与太后送了出去。 她两位一走,这晚宴也算是到了尾声。只是直到宴席散场,赵王也没能回来。 我估摸着他这一觉得睡上几天才能出来见人。 从延春殿出来,我和齐晟有点顺路,便一直默默地跟在齐晟右后三步远的地方,只希望他能无视掉我,千万别问我好端端的为什么又打赵王,又或者是问我喝酒为何会如此豪爽…… 这两个问题都很难回答,不过如果二选一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问我为什么又揍了赵王那倒霉孩子。 可惜这厮一直都没开口。 我也就蔫蔫地跟着他走,可走着走着却察觉出不对劲来。 不对啊,这是回兴圣宫的道啊,他不该往这个方向走啊!自从我生了娃娃之后,他就不在我宫里留宿了啊。 难不成他今儿晚上又要夜宿在我的宫中?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擦,不会又是一年一次的“同房夜”吧?去年他睡了老子半宿,老子挺了大半年的肚子,今天他再睡半宿,老子是不是又得挺半年肚子? 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齐晟的身姿挺拔,走得十分平稳。 我迈着贼一般的步子,内心十分忐忑,时不时地回头瞄落在后面的绿篱一眼,希望她能上来救个场。 绿篱也看出点端倪来,有心上前,可那视线滑到齐晟身上时却瑟缩了一下,然后便垂下头做缩头乌龟。 我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义气!尼玛你打赵王时的勇气都哪去了?老子都替你顶缸了,你就不能递块砖来给老子垫垫脚? 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兴圣宫,进了殿,齐晟一点没和我见外的意思,神态自如地叫宫女侍候着他换了便服,转身就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然后抬头看向我,不咸不淡地说道:“芃芃,你过来,朕有话问你。” 第 58 章 我心中暗道一个不好,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只是不知道他要问的会是哪个。而且,我这里礼服还没有换下来,老兄,你这也有点太心急了吧? 殿内的宫女内侍都很有职业素养,听他这样一说,不用吩咐便都低着头悄悄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绿篱一个,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要走不走地徘徊在门口。 看她如此,我心里总算舒服了些,这丫头倒还算是有点良心,不枉我替她出这次头。我这里正要给她使眼色叫她也退下去,不曾想她面上突然换上了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然后不及我反应,便已是上前几步扑倒在齐晟脚下,连连磕头道:“皇上,奴婢死罪,奴婢死罪,赵王殿下是奴婢给打伤的,奴婢偷懒,不小心在望梅轩里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却看见赵王在眼前,奴婢,奴婢……” 绿篱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咬了咬牙才又说道:“奴婢以为他要轻薄奴婢,就就冲他脸上抓了一把。” 听到这,我下意识地瞧了一眼绿篱的手,十指蔻丹,纤白细长,要是被这手在脸上挠上一把,十天半月的是甭想着出门见人了。 突然间,我很同情赵王那倒霉孩子。 绿篱说完了,就伏在地上微微战栗着。 齐晟沉默片刻,抬头看我。 我琢磨着,为什么要打赵王这事是被绿篱说清楚了,剩下的就是要我来说为什么绿篱能打到赵王这事了。 我先是很淡定地叫已经哭爬在地上的绿篱起来出去,然后便比较蛋疼地坐到了齐晟的对面,略一思量后说道:“是我带着绿篱去找赵王的,我有些事想问问他,就在望梅轩外面和他聊了几句,后来我走了,却把绿篱落下里面了。估计她是在里面睡着了。” 齐晟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我:“你找老五问什么?” 我咂了一咂嘴,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便答道:“问你为什么不近女色,我想着你们以前既然关系好,许他能知道原因。” 估计齐晟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脸上表情明显地愣怔了一下,顿了一顿,才淡淡地问我道:“你觉得朕不近女色?” 我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点了点头,镇定答道:“几乎是不近女色,不像一个男人,或者说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 齐晟听了嘴角上便挑上了一丝淡淡的讥笑,问道:“那芃芃说怎么样才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我虽然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古怪,不过还是正色答道:“在女色上有原则的男人不少,不过能做到柳下惠那个程度却是少之又少。男人本就不同于女人,不会成天里想着那些情情爱爱,又求感情的专一,又要身体的忠诚。男人的本性是好色,是博爱,就如越是强壮的雄性越要占据更多的雌性,无所谓褒贬,这是一种本能,身体的本能,是生理的冲动,是不以人的感情为转移的。” 这就好比睡到半夜被窝里突然多了一个光溜溜暖呼呼的美女,只要你是男人,不管你心里是惊悚还是惊喜,你那小兄弟都会先硬了再说的。 齐晟静静听着,很是专注的样子。 我越说越觉得自己挺学术的,不自觉地便放开了胆,说顺了嘴,继续说道:“比如我可以很爱一个女人,但是却不见得能为了她守身,除非她有很强烈的意愿表示,我不守身就会失去她,这样我可能会犹豫,会束缚自己的本能。也就是说当道德上对人有着这一方面的约束,那么人们也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本能,对唯一的伴侣保持忠贞。可若没了这一方面的束缚,男人是从来不怕身边的女人多的。男人嘛,总得……” 话说到一半,我忽地停了下来。 齐晟脸上淡淡的笑意虽然仍在,可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眼神已是渐渐转冷,带着刀般锋芒看向我,似笑非笑地问道:“看来芃芃很是了解男人,这也叫朕对你的过去更加的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时噎住了,心中考虑若是这个时候我仍坚持自己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他会是个什么反应?是就此信了,还是会直接送我归西,叫我早日荣归仙班? 我捉摸不透齐晟的想法,不敢开口。 齐晟的唇角轻轻一挑,不急不缓地问道:“或者换种问法,芃芃在未成为朕的太子妃之前,到底是个女人还是……男人?”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地吐出来,我反应了一反应才听明白了这问题的核心,然后脑子就轰地一声炸了。 齐晟仍静静地看着我,黝黑的眸子如冬夜沉寂的湖水,虽波澜不惊,却泛着凛冽的寒意,眸光深处,还有杀意若隐若现。 这样的他,已是许久不见。 我大脑中空白了片刻,忽地想起一位江湖前辈说的话。他说若是没得话说的时候你就先笑,放声大笑,待把对方笑傻了,事情也就好应对了。 我张了张嘴,想笑,可是没能笑出来,只能愣愣地问齐晟道:“你什么意思?” 齐晟勾着嘴角,极浅淡地笑了笑,反问我:“你说呢?芃芃。” 要我说,他肯信我是个女人,怎么都好说,若是认定了我其实是个男人……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生死关头,我的大脑终于又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同时,努力叫自己眼中体现悲伤、愤恨、不甘等等情绪。可努了半天劲,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面部肌肉纹丝不动的情况下,只用一双眼睛就表达出如此复杂的情绪来。 没办法,我只能故作悲伤地闭上了眼,好半天才嘶哑着嗓子问齐晟道:“你问我在做太子妃之前是男是女?” 齐晟静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睁眼静静地看他,这才说道:“你好奇现在的我来自哪里,好奇我之前是什么人,甚至猜测我之前是男是女,你却从没问我之前的张氏哪里去了,她在你的心中从没半点地位,死了也便死了,哪怕是肚中还怀着你的孩子,你也从没在意过,是不是?” 齐晟明显一僵,微微抿了唇角看我。 我一瞧他这表情,顿时心中稍定,转身在殿中慢慢地踱了几步,决定继续往下编。 “你现在既然问我,我就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你。”我停下来,转回身冷冷看他,“不错,我之前一直是在骗你的,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散仙。从我开始有记忆起,我就是一抹孤魂,我被束缚在太液池上,看着张氏在水中挣扎,看着她拼尽全身力气向你伸出手,看着你毫不犹豫地游向了江氏……” 齐晟身体坐得笔直,纹丝不动地看着我,眼神晦暗不明。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当时明明是游离在湖面之上的,可那那渐渐沉下去的人仿佛就是我自己,那是一种绝望,一种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的孤绝。再后来,我终于得到解脱的时候,有个人却告诉我,说张氏这一世命格极重,不能就这样死了的,他还叫我赶紧回去。” 我故意把话说得极慢,时不时地还要停顿片刻,待这段话说完,就见齐晟缓缓地闭上了眼。 “我不愿意,我明明的是已死过一回的,我为何还要去做她?我不肯去,那人不放我走,两人僵持的结果是他带我去看三界众生百态,说是看得多了,便也能看得开了。三天,长如三世,我看过了三界,历经了悲欢离合,最后还是回到了张氏身上。” 我停下来,转头看向齐晟,待他睁开了眼看我时,才缓缓说道:“你猜来猜去,却从没猜过我其实就是那个张氏,那个娇蛮任性的张氏。你觉得她前后变化太大,却不知她早已是走到了绝路,无路可走也只能跳到了另外一条路上,装作另外一个全新的人。” 齐晟久久不言。 我琢磨着不论编什么故事都不能太监,哪怕最后实在圆不上了,至少出来个外星人给救救场,能往科幻上靠一靠也好。 我想了想,决定用段极煽情的话来结束这个恶毒女配重生后转个性女主的苦逼故事,于是便抬眼直视着齐晟的目光,用那种出离凡尘的语气说道:“张芃芃的人其实一直没变,变得不过是心。无爱无妒,无爱无伤,无爱无扰,无爱无忧。” 如果说齐晟刚才的眼睛似一汪湖泊,那么现在就好像一潭死水。漆黑,折射不出一丝内里的光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后背阵阵发毛。 殿内一片寂静,静的仿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重的呼吸,我激烈的心跳,还有不远处烛火爆花声。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齐晟忽地开口问道:“你是想告诉我最对不起的那个人是张氏,是不是?” 虽是问话,却是说得无比的肯定,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 我正迟疑着该如何来答他这话,就见他轻轻地笑了一笑,那笑容清淡悠远,似是刚刚听完一个轻松有趣的故事。 像,真他妈太像了!这一刻,我才猛然意识到齐晟与茅厕君是俩兄弟,他们身上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我以前怎么会把这两人划分为不同的物种呢?! 齐晟嘴角不露痕迹地挑了一挑,平静地说道:“可就算我有负于张氏,我对不起她,可这和你有何相干?你不是张氏,哪怕你那个故事讲的再凄楚动人,你也不是她。我与她认识十数载,岂会识不出她?” 我被他一番话给问愣住了,心中只一个念头,我以后若是再把齐晟当sb,那就我就是大写的sb! 他微微眯了眼看我,缓缓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第一次无言以对,只能沉默地看着他。 他默默看我半晌,眼中种种情绪闪过,最终却只笑了笑,从榻上站起身来,看样子是打算走了。 可我知道他这一走就是认定了我前世是个男人,等待我便只剩下了死。 死我不怕,我只怕不得好死! 一时间,我十分想拽住了齐晟,求他一句:一夜夫妻百夜恩,看在好歹也一块睡过两次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样想着,我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离去的衣袖。 他顿住了步子,转回头看我,目光冷淡,只问我:“你是男是女?” 我不敢说出“男”字来,却又不甘心说那“女”字,能做的只是沉默。 他扯了扯唇角,抬起手腕,伸过另外一只手来掰我攥住他衣袖的手指,就如宛江之时,我一指指地掰开他的紧握的手。 我手上攥得更紧,嗓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沙哑,问他道:“你要杀我?” 齐晟闻言却是顿住了动作,他侧着头看我,唇边那抹笑中有着淡淡的嘲弄,轻声说道:“皇后,朕不杀你,朕会叫你继续做皇后,就在这宫中,做朕一辈子的皇后。” 如果能一直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就是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这样一想,我手上的力道顿时小了不少,顺势就松开了齐晟的衣袖。 齐晟的腮帮子却是忽然有些发紧,像是咬着牙般说道:“朕会叫皇后好好尝一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我擦,咱们两个有这么大的仇吗? 我急忙又抓住了齐晟的袖口,求道:“做事别做太绝,你放我一马,好歹给我个好死。” 齐晟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我:“我放你一马?” 我点了点头,“放我一马!” 齐晟死死地看我片刻,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这笑声惊动了守在殿外的众人,绿篱与写意从外面慌张地跑进来,脚刚踏进殿内,齐晟已是怒吼道:“滚出去!” 绿篱与写意两人立刻僵在了原地,倒是写意先反应了过来,忙拉扯住了绿篱,拽着她往外退去。 齐晟脸色铁青,低下头来问我:“我放你一马,谁来放我?” 我看他这么不讲理,一下子急了,一扬胳膊,叫道:“尼玛谁扣着你,你就找谁去啊,你报复在我身上算什么事?” 就见齐晟额侧的青筋隐隐跳动,他反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扯到了身前,又提近了,这才恨声问道:“说,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虽恼恨,可心底毕竟存着些求生的,索性双手一把扯开了身前的衣服,怒道:“你说我是男是女?你自己看我到底是男还是女!你脑子有毛病,会来问我是男还是女!睡也睡了,孩子也生了,你说我是男是女?!” 喊着喊着,不知为何却是悲上心头,突然莫名地想哭。 我这里正叫骂着,齐晟却忽然将我双手都反剪向身后,蛮横地将我扯到他身前,逼近了,强硬地问道:“说,你是男是女?” 男女之别便是生死之差! 我心中明明十分地明白,可那个“女”字却怎么也无法出口,仿佛只要这个出口,之前二十年的一切都要被就此抹去,从此以后,我就只能是张氏,以前是太子妃张氏,现在是皇后张氏,即便以后做了太后,我也是张氏!是个女人,是个后宫中的女人,是个要与其他女人一样得在齐晟身下求生活的女人,是个连大名都不会留下的张氏! 以前,我从不觉得为了活命而弯腰有何为难,甚至在我一觉醒来化身为张氏时,我也不过是纠结了半日便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新的肉身,接受了我要在这个女人的身体里继续活下去的现实。 因为我从心理上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爷们儿,哪怕我现在没了老二,哪怕我抱着美女也已心如止水,可我里子里依旧是能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是个比齐晟更光明磊落的爷们儿! 可这一刻,齐晟却是要从心理上将我“阉割”,他要叫我自己承认,我现在是个女人,以前也是个女人,我从里里外外都是个女人! 齐晟身体僵硬挺直,额侧青筋突突地跳动着,眼中似燃着能焚人的熊熊烈火,只死死地盯着我, 我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将那个字艰难地吐了出来,“女,我是女人。” 齐晟手上的劲道明显地松了一松。 我双腿却是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了下去,同时,那一直强行压制住的泪水再也忍不下了,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不想在齐晟面前哭,忙用手背去擦,可是把两只手都用上了,也擦不完脸上的泪。 我越擦越觉得心里堵的慌,又想老子现在反正也已经承认了自己是个娘们,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哭的,干脆也不擦了,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可不要紧,要想再收声却是难了,只觉得心里有哭不完的委屈,恨不得哭倒了一段长城才觉得痛快。 我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齐晟就默默地立在我的身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嗓子已是哭哑了,眼泪也没得可流了的时候,我就见眼前袍角动了动,然后齐晟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与我平视着,轻声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他缓缓说完,嘴角又向上扯了一扯,这次却是露出一丝自嘲,起身从我身边走过,出了殿门。 第 59 章 我这里还回味着齐晟最后一句话,绿篱已是旋风一般卷了进来,待看清了我的情形,这丫头愣怔了片刻之后,一下子就跪倒在了我的面前,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砰砰”地磕头。 我一听这声音不对,急忙去拽绿篱,待把她强行扯起来了,这才看到她额头竟已是磕出了血来。我不由吸了口凉气,气道:“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 绿篱满脸的泪水,扯脱了我的手,重新又磕下头去,哭道:“奴婢对不起娘娘,奴婢害娘娘受皇上责罚,奴婢死不抵罪。” 见她哭得涕泪齐流,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说道:“这事与你无关。” 绿篱一怔,抬着脸看我。 我只觉得心神疲乏,而且这其中的事情也没法和她说个清楚,只能点了点头,“和你无关,你叫人去准备点热水,我泡个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绿篱将信将疑地看我两眼,这才悄悄地起身出去了。过了没一会儿,便有宫女抬了热水进了后殿,一阵“哗哗”的水声之后,绿篱过来扶我,轻声说道:“奴婢叫她们都出去了,奴婢自个伺候娘娘沐浴。” 在地上在了这半天,我腿上还是有些软,被绿篱扶了一把才站了起来。绿篱见我如此,又开始抽抽搭搭地啜泣,我实在被她哭得烦了,只得停了下来,转头与她商量道:“咱别哭了,成不成?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嘛?” 谁知不说还好,这一说,绿篱竟是开始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实在没法,只得投降,“算了,你还是放出声哭吧。” 要说女人真是奇怪,我不叫她哭吧,她非得给我哼哼唧唧地哭,这会子我叫她放开声哭了,她却是不哭了,只掏出帕子用力地抹了把脸,涩声说道:“奴婢不哭,奴婢再也不哭了。” 我欣慰点了点头,踏进了浴桶。 水温稍稍有些热,不过泡着却是正舒服,我仰了头枕在浴桶边上,任绿篱轻轻地给我揉搓着头发,精神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然后便觉得更加的困乏,迷迷糊糊间就听见绿篱在我耳边低声念叨:“娘娘别睡,千万别受了寒,娘娘,娘娘……” 我脑子里却早已是成了一团浆糊,唯一能记住的却是齐晟离开时说的那句话,他说:“芃芃,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其实,我挺理解他的,换我是他,我也挺想杀了现在的这个张芃芃。 那个和上过床,给你生了孩子的人竟然是个男人,这事想一想都叫人觉得恶心,很恶心…… 活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可是若死了,是不是就连这仅存的记忆都要被抹去?即便重生,那又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 睡梦中,许久不见的司命那厮又现身了,他在我床前摇头晃脑,咂着嘴说道:“瞧瞧你,不过是个男女,这算是个什么坎?人家下凡历劫的,几世男女做下来也没你这么纠结的,再瞧瞧你这样,至于吗?” 我本来见着他就有气呢,听他这样说更是火大,从**跳了起来,指着他鼻尖骂道:“滚蛋,那几世男女也没老子这种做法的,你干脆叫老子忘了前尘重新投胎好了,老子投个女胎回来做个齐晟的宠妃都没问题!” 司命那厮被我噎得没话说,只是一个劲地摆手,“不行不行,时间不赶趟。” 我一听他说时间不赶趟,生怕他就此走了,忙上前去扯他胳膊,谁知这一扑却是扑了个空,一下子栽醒了过来。 睁开眼,发觉自己仍好端端地躺在**,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绿篱正跪坐在床边上的脚踏上抹着眼泪,见我醒了忙凑上前来,低声叫道:“娘娘,娘娘?” 我一看她红肿的眼睛,便知道她这准是一夜没睡,忙赶人道:“你下去歇着吧,叫写意过来伺候我就行了。” 绿篱却是不肯走,眼中又蕴了泪,张了嘴正要说话,写意却是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叫道:“娘娘,娘娘,皇上派了人过来,要,要,要杖杀了绿篱姐姐!” 此声一落,我与绿篱两个都是愣了。 绿篱是我兴圣宫里的大宫女,是太子妃张芃芃的陪嫁侍女,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伴在身边的人,是我的贴身宫女,是与我关系最密切的人。宛江之上,她曾用身给我当箭,我也曾为了救她而坠江落水…… 我脑子一炸,已是猜到了齐晟的心思。 绿篱那里愣怔了片刻,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跪下了磕了一个响头,哽着嗓子说道:“本就是奴婢惹的祸,奴婢自该去领罪。娘娘万不可再为了奴婢和皇上起争执,自此后奴婢不能再在娘娘身边伺候,只求娘娘照顾好自己,莫再倔强,莫再自苦,莫再……” 说到这里,绿篱已是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只俯下身又给我磕了一个头,起身向外走去。 我忙一把抓住了她,喝道:“你停下。” 又转头问写意:“齐晟派了几个人过来。” 写意忙答道:“三个。” 三个?看来齐晟是不想将此事搞大了。此刻他应是还在上朝,若是我这里抓紧点时间,没准还能赶趟! 我想了想,沉声吩咐道:“写意,你带着人将那三个人扣下来,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就是不能放!记着,不管后面来多少人,你都给我扣下了!他们要问,就说我还在睡觉,不敢打扰我,有什么事都得等我醒了再说。绿篱,你去准备一下,咱们两个出宫!” 写意怔了一怔,爽快地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 绿篱却是红着眼圈跪在了我的面前,不等她开口,我便冷声喝断了她:“滚起来!少哭哭唧唧的,这事不光是为了你,也为了我!” 我话说得极重,绿篱不敢再说,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抹着脸上的泪出去准备。 一会的功夫,绿篱再回来时已是换了普通宫女的装束,也给我带了一身宫女衣裙进来,一边帮我换装,一边低声问我道:“娘娘,是备轿还是备车?” 我暗道都这个时候了,那还有功夫坐什么轿和车啊,快骑马吧! 两个人出了宫,直奔赵王府而去。 在赵王府门外,我勒停了马,转头交待绿篱:“你记着,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活着都是最重要的。” 绿篱脸色苍白,双目红肿,闻言只是点头。 我深吸了口气,跃下马来,上前叫门人去传话,说皇后派人来瞧赵王殿下。 早就有王府总管得到消息迎了出来,一面将我与绿篱两人往正厅里迎着,一面叫人去通报赵王。 可没想到赵王这小子却是推辞不见,说什么昨夜里宿醉头疼,这会子还没躺着,不方面见人。 我一听就火了,一鞭子抽开了那王府的管家,抬脚就往内院里冲。那总管一时被我吓住了,待反应了才从后面追了上来,上来就要动手拉我,手还没碰到我身上,绿篱那里已是大声喝道:“放肆!皇后娘娘你也敢拦?!” 那总管闻言一惊,立时收回了手,惊疑不定地看向我。 就这么一个耽误,我已是闯进了齐铭的居所,高声叫道:“齐铭!你给我出来!” 片刻之后,赵王没见着,他屋子里伺候的侍女与内侍却都贴着墙根溜了出来,看也不敢看向我,只使劲地低垂着头,快速地向院子外退去。 眨眼功夫,院子里已是静悄悄一片,这时才见赵王从屋内缓步走了出来,停在廊下看我,苦笑着问道:“皇嫂怎么突然来了?” 我扯着绿篱过去,将她拎到了赵王近前,这才说道:“说吧,这事怎么办?” 绿篱双腿一软就要下跪,幸亏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拎住了,然后抬眼冷声问赵王道:“你坏我侍女清白,说吧,这事怎么办?” 这话一说,赵王与绿篱齐齐地愣住了。 赵王愕然地看我片刻,用手指着绿篱,不敢置信地问我:“我坏她清白?” 我点头,问道:“昨夜里,不是你在望梅轩坏她清白的吗?你脸上那道的抓痕怎么来的?” 赵王哭笑不得,用手指着自己脸上那道红红的抓痕,转头问绿篱:“绿篱你说,你自己说我这里是怎么回事!本王不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胡乱攀咬本王?” 绿篱怯怯地看看我,又看看赵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我的腿哭道:“娘娘,这事不怨赵王殿下,殿下他……他是罪了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拼死抗争,这才出了事。奴婢不求娘娘饶过奴婢,奴婢甘愿受死,只求娘娘不要再追究赵王殿下。” 她一番哭求,动情动意,明着没说赵王一个错字,却把整件事都糊到了赵王身上。若不是我也得跟着继续做戏,还真像拍着大腿赞一声:好丫头!实力派!就这演技,去闯一闯好莱坞都成! 院子里的下人虽然都已是退了出去,可院子外不可能没人在,我又是高声叫着赵王的名讳闯进的院子,现在再与绿篱这一番做戏,赵王就是想瞒下此事也不大可能了。 赵王那里气得手都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绿篱,“你……你……我,我……” “你我”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深吸了口气,又转头看我,眼神真诚无比,说道:“皇嫂,我真没碰她,那才多大的空啊,就是想干点什么也来不及啊!” 第 60 章 我沉着脸看他,冷笑道:“不管你怎么说,她的名声却是因你而毁,阖宫里都知道这事了,今儿早上皇上已是派了人来我宫里,要杖杀了她。” 赵王愣了愣,奇道:“皇上怎么会知道这事?” 我一时编不出理由,只好报以冷笑,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是已经知道了。你也知道,绿篱是我身边的第一亲近人,我绝不会就叫她这么糊涂地死了。若是你不认这个帐,咱们就扯破了脸皮闹一闹!” 赵王听了却是沉默,片刻后高声叫了人过来,要绿篱下去梳洗。 绿篱抬头看我,见我点了点头,这才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来人出去了。 赵王这里把我让进了屋内,一面亲手给我泡着茶,一面出声问道:“皇嫂,你就给臣弟撂个实底吧,您想怎么着?” 我一瞧这小子倒也算是个上道的,便也不和他绕圈子了,直言道:“我要你娶了绿篱。” 赵王的手就抖了一抖,茶盅里的水洒出来不少,烫得他咧了咧嘴。 他抬头,十分坦诚地看着我,“皇嫂,我真没碰她,当时我看她睡着了,好心过去叫了她一声,被她挠了一把就够冤枉了的。” 我点头道:“不错,实情绿篱已是和我说了,可眼下只有你娶了她才能保下她一条性命。” 赵王这孩子不明白了,定定地看我片刻,咂嘴道:“皇上那里我去讲情,总成了吧?只要我这里不计较,皇上也不会揪着个宫女不放的,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他。” 我摇头,坦言道:“这情你讲不下来,你也别试,你听我的,娶了绿篱,咱们两个都省事。那是个好丫头,你不吃亏。” 赵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说道:“我再落魄也是个王爷,是先帝的亲子,你叫我娶一个婢女?” 我暗道这会子你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来了?那江氏也没比绿篱高到哪里去了,你不一样都娶了吗? 不过这话却不能说,说了只能是火上浇油。 我回忆着江氏那楚楚动人的样,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放缓了声音说道:“不管怎样,此事都是因你而起,我不能就这么看着绿篱死,我也没指望着你娶她当正妻,你去太皇太后那里走一趟,由她出面来向我要人,只要她那里发了话,皇上那里也就没得好说了。” 赵王微低着头,思量着,没说话。 我赶紧又补充道:“我就求保绿篱一命,别的无所求。你领来了给她个地方住就成,过上两年,等风头过了,我自会再把人弄走。” 赵王终抬起头来看我,很是为难地说道:“皇嫂,你这事实在是为难臣弟。” 我一看软的不行,立刻便又换了硬的,冷笑道:“这事呢,咱们好说好商量,你帮我一个忙,我承你一个情,日后难说谁又求到了谁。可你若是见死不救,你也别怪我翻脸,绿篱死,我也给她拉着个垫背的。” 赵王闻言眉毛一抬,故作惊愕地看我,“皇嫂,我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个婢女做垫背的去呀!” 齐晟的人还被我扣在兴圣宫里,我没时间再和他在这里扯皮,索性撕破了脸皮说道:“你是不用,不过幽兰殿里不是还住着一位呢吗?我要想弄死她,还是不难的。” 赵王正端着个茶壶给我续茶,闻言身体一僵,抬眼静静地看我,半晌后才淡淡说道:“皇嫂,我早已与她已没了关系。” 我也不说话,只沉默着看他。 他便自嘲地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再说我恨她还来不及,为何会为了她的生死来委屈自己?” 屁个没关系,若是真的恨江氏,早就在齐晟回京继位前就杀了她了,还能叫她好生生地活到齐晟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玩一招金蝉脱壳,把江氏弄进了皇宫?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就别说废话了,告辞了。” 说完了,甩袖就走。 等我这里都快走到门口了,身后的赵王却一直没有动静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有点后悔了,暗道学什么不好,非要学齐晟拂袖就走这招,看着是牛x,可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直到我两只脚都迈出了门槛,身后才传来赵王的声音。 他说:“好,我答应你。” 我心神猛地一松,差点一屁股坐到门框上去。缓了好半天,我才能平静下了面皮子,转回头看赵王,说道:“就那个江氏,还真不值得你这样待她。” 赵王苦笑,“皇嫂,你这意思是劝我改主意?” 我忙摇手,笑道:“可别,我还指望着你来救人呢。” 赵王勉强扯了扯嘴角,说道:“皇嫂先带着绿篱回去吧,臣弟随后就进宫见皇祖母。” 我点了头,出去领了绿篱往回走。 这往回走就不像来时那么心急火燎的了,走得自然也就慢了下来。绿篱见我面色轻松,心里多少也有了点底,转头看了我几眼,问道:“娘娘,奴婢不明白,咱们既然是来求赵王的,为何开头还要那样强硬?” 我答道:“这求人之中的门道可就多了,只会伏低做小可不成,得学会了软硬皆施才是高手。” 绿篱虽缓缓点着头,不过面上仍有疑惑之色。 我想了想,又笑着解释道:“今儿这事呢,其实就是上去先给赵王一棍子,先把他敲蒙了,然后再说剩下的事。” 打个比方,就好比你必须得用砖去拍一个人,你能上去和他好好商量吗? 咱哥俩这样吧,我先拍你一砖,你再还我一砖,也算扯平了,都不吃亏。 放心,他一定不会让你拍的,还得骂你一句神经病! 所以,也甭和他好言商量,上去先给他闷头一砖,大不了再让他还回来一砖,这样一来,你既打到了他,也没吃多少亏,他还觉得自己挺能! 得!皆大欢喜! 待我与绿篱两个回到了兴圣宫,外面日头已是快到头顶,齐晟派来的人还在偏殿里扣着,写意见我回来,顿时大松了口气,赶紧迎了过来,叫道:“娘娘,您总算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冲着偏殿那边抬了抬下巴,问她:“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写意忙道:“没事,开头想急来着,被奴婢给挡过去了,后来都老实了,现在已经喝了三壶茶了,刚才还问我能不能去趟茅厕呢!” 我一听笑了,问道:“你怎么答的?” 写意睁大了眼睛,很是严肃地答道:“奴婢什么也没答,就叫人给他们送了便壶进去。” 我差点击掌叫好,好写意,现在缺得就是你这样的人才!我赞许地点了点头,吩咐写意继续扣着那些人,然后便带着绿篱进殿去换装。 谁知我这里刚换上了宫装,外面就有宫女来通报道:“娘娘,太皇太后那边来了人,请您带着绿篱姐姐过去。” 我一怔,没想到赵王效率竟然是这样快,忙叫绿篱快些装扮一下,随着我去见太皇太后林氏。 绿篱出去片刻,回来后身上仍是一身普通的宫女装束,就是面上也是不施粉黛,只把刘海都放了下来,勉强遮住了额头上的青紫。 我琢磨着这样也不错,只要是别再和江氏一般穿一身白,估计太皇太后那就能过关。 太皇太后宫中,赵王一身淡紫蟒袍,正陪坐在太皇太后身旁说着笑话,见我进殿便起身站了起来,笑着叫了一声皇嫂,然后视线就放在了我身后的绿篱身上。 要说太皇太后也是个爽快人,见我把人带来了,也没多说废话,只指着绿篱问赵王道:“就是这个丫头?” 赵王走到了绿篱身边,拉着她就给太皇太后跪了下去,抬脸笑嘻嘻地求道:“孙儿就是看上了她,求皇祖母成全。”说着又转头看向了我,笑道:“也向皇嫂讨个人情,把绿篱给了臣弟,臣弟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我这里忙做出十分惊讶的模样,太皇太后那里却是对着赵王含笑嗔道:“你这孩子,哪里有你这样求人的。” 话虽这样说着,她自己却是老实不客气地把绿篱叫了过去细细打量了片刻,这才对我笑道:“皇后,我也瞧着这丫头不错,老五身边一直没个贴心的人,你就把这丫头给了他吧,皇祖母这里再挑别的丫头补给你。” 我看看太皇太后,又转头看看赵王,故作出一副为难模样,思量了一下才说道:“皇祖母这是哪里的话,绿篱能得赵王殿下青睐是她的福气,臣妾替她高兴还来不及。” 太皇太后一听我这样大方很是高兴,连问也没问当事人绿篱的意见,当场就拍了板,把绿篱赐给了赵王,又看在我的面子上,还特意提了绿篱的身份,赐了她孺人之位。 我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又装模作样地教育了绿篱几句,这才借口要替绿篱准备一番,辞了太皇太后出来。 回到兴圣宫内殿,绿篱又给我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奴婢谢娘娘救命之恩。” 我稳稳地受了她这三个头,这才沉声说道:“绿篱,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赵王。” 绿篱伏在地上的身子就僵了一僵,过了一会才涩声道:“是,奴婢不愿意嫁给他,奴婢那一巴掌也是故意扇的,只是没想到会弄巧成拙,不但引得皇上震怒,还连累了娘娘。” 我有心问她为何这样看不上赵王,可转念一想现在问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省下了这些吐沫,便只叹了口气,说道:“可事到如今,也只有赵王那里能保住你的性命。我已是尽了力了,以后的路就全靠你自己走了。” 绿篱点了点头,却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我说道:“起来吧,自己下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跟着赵王走吧。” 绿篱从地上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却又扑倒在了我的脚下,哭道:“娘娘,奴婢舍不得您。” 我低头看向她,“绿篱,走吧,宛江上的一箭之恩,我现在已是报了,不管你以前曾是谁的人,以后还会为谁做事,我们两个之间已是互不相欠。” 绿篱眼泪盈眶,泣道:“奴婢是他人派在娘娘身边的,可奴婢可以指天发誓,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奴婢只盼着娘娘能好。”她说着,伸手从贴身的衣内掏出一块玉佩出来,双手奉给我,“娘娘,这是那人给奴婢的,以后奴婢不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就已它代替奴婢守在娘娘身边吧。” 那是块雕了龙纹的羊脂白玉,犹带着绿篱的体温,一面刻了“齐”字,另一面却是“免死”二字,看样子竟然是块帝王授予的免死牌。 我不由笑了,这样的东西看着牛气,其实也就是骗骗小姑娘吧。 可这毕竟是绿篱的一份心。 我将那玉佩好生收好,这才对着绿篱笑了笑,柔声道:“走吧。” 绿篱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独自一人在殿内坐了片刻,叫了写意进来,吩咐她放了大明宫的那几个内侍,告诉他们绿篱已是被太皇太后赐给了赵王做孺人,我这个皇后管不着了,若要打杀她就去赵王府里要人。 写意应了一声,临出去时却又转回身看我,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娘娘,奴婢若是也对娘娘忠心不二,娘娘是否也会像待绿篱姐姐那般待奴婢?” 这世上哪有什么忠心不忠心,不过是人心换人心罢了。 我笑了,答她道:“这可不太好办,总不能也叫你嫁了赵王,不过楚王那里,我倒是可以去帮你问上一问。” 写意没说话,恭顺地退了下去。 绿篱既走,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饭的事来,忙叫了宫女去准备饭菜,在等饭吃的同时,顺便也等着齐晟的反应。 结果直等到天黑,也没等来什么消息。 也不知道那几个内侍回去怎么和齐晟交代的,他那里一直很安静,既没有追到赵王府里去要人,也没来我宫里撒气。 这样的结果,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一面啃着鸡翅膀,一面感叹齐晟的大脑回沟果然和正常人不同。 写意从外面进来见到我的模样,一脸的痛心疾首,上前不由分说就收了我面前的盘子,又叫人端了水盆进来给我净手,嘴里不停地念叨:“娘娘腰身好不容易才又细了下来,怎么能又沾那些,也不知道谁这么大胆,由着娘娘这么胡闹。” 我忍不住抬头去看她,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个一直碎嘴的绿篱还在我身边。 写意见我这样看她,面上有些忐忑,低声叫我:“娘娘?” 我惊醒过来,待其他人都出去了,这才与写意说道:“写意,你不用学绿篱,你不是她,你若是真的聪明,就想法尽早从这里脱身。” 写意身子僵了一下,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却是低着头说道:“奴婢不走,奴婢知道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奴婢跟着您心里踏实。” 我笑了笑,却是没再多说。 写意停了停,突然低声说道:“皇上昨夜里骑马出了宫。” 第 61 章 我微微一怔。 写意垂着眼帘,似是不曾觉察我的反应,一面给我换着睡袍,一面继续说道:“今日黎明时分才赶回来的,听说衣服都被夜露打得半湿了,回来后只说了一声杖杀绿篱便去上朝了。云西又来了急报,廷议直到了未时才结束,皇上又召了几个重臣到大明宫议事,晚膳也是留那几位大人一同进的。” 她这里说得一脸平静,我却已是听傻了。我一直以为绿篱已经是奸细中的精英了,不曾想眼前这个小姑娘才是其中的翘楚。 我愕然地看着写意,有些结巴地问她:“等等,写意,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写意只抬眼瞥了我一下,面色平常地说道:“奴婢是皇上的眼线,借着幽兰殿的手进了娘娘这里,奴婢父母双亡,也没什么族人,只有一个亲弟今年十二岁了,扣在皇上的手里,他是奴婢的命。” 说实话,我之前已是猜到了写意能来我这兴圣宫有齐晟暗中的推手,毕竟当时江氏去了幽兰殿不过半年,行动又不自由,怎么可能就收了可以为她卖命的心腹。再说做奸细可不比跑个腿说个话之类的,这可真是玩命的买卖,不是随便圣母一下就能叫人心甘情愿替你卖命的,这得又切实的利益勾连才行。 可我真没见过像写意这般不等威逼利诱就招得这样坦白干脆的奸细。 我只得后退了一步坐到床边,抬眼看向写意,正色道:“写意,心腹不是这种做法,我能护住绿篱,不见得以后还能护住你和你弟弟。” 写意不说话,只垂着眼皮立在我的床边。 对于这种明摆着的“我就是赖上你了”的无赖行径,我很是无奈,只得又说道:“而且,我与齐晟之间的事情并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简单,我就算暂时不会死,也铁定会失势。杖杀绿篱这只是第一步,后面的事情会一件接着一件,都会是针对兴圣宫的,我自保都难,根本护不住你,也救不了你的弟弟。” 写意突然抬起了头,低声说道:“娘娘,皇上喜欢您。” 我怔了一下,顿觉头大。 写意一脸的认真。 我十分想问她一句:这男人喜欢不喜欢你,重要么? 没错,之前齐晟的表现倒像是对我有点情意的,可这能有什么用?我好歹也是做过二十年男人的,自是十分清楚男人的感情有多么善变,和谐社会还人心易变呢,更别说在这动辄就要失了身家性命的时代。 别说什么终生不渝,不到你咽气的那刻,你都没资格说出这个词来。 可偏偏这些小姑娘们还爱听这种鬼话!好容易教了一个绿篱出来,却叫她提早毕业了,难不成再叫我从头教起? 我几次张嘴,可都觉得没劲,到最后只叹了口气出来,说道:“齐晟是否真的曾经喜欢过我,这将是个谜了,不过以后他是不会再来这兴圣宫了。好了,我累了,想睡觉,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我冲着写意摆了摆手,自己仰面倒在了**。 写意又在床前站了站,这才蔫耷耷地走了。 我长松了口气,谁知刚清静了没半盏茶的功夫,写意又一阵风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兴奋地低喊道:“娘娘,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来了!” 我一下子愣了,齐晟竟然又来了? 写意见我躺着不动,哎呀了一声忙上前来拉我,可没等着我踩上鞋,齐晟那里已是进了殿门。他步子极快,眨眼工夫已是到了我的身前。 我坐在床边不及起身,只能抬头看他。 齐晟的呼吸略显粗重凌乱,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晕红,眼中却带着难遏的怒火,居高临下地看向我。我一看势头不妙,忙往旁边侧了一下身子,想就此起身,可还不等我屁股抬起来,他已是迅疾地伸出手来钳住了我的下巴,强硬地将我的脸抬向他,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我的五官。 我下巴被他捏得实在太疼,只能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就在我手碰到他的手腕时,他却是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触到一般,猛地甩开了手,顺手将我也搡了出去。他用的力道极大,我被他这样一搡,一下子仰面栽倒在了**。 也亏得身下的被褥松软,不然非得把我磕晕过去不可。 旁边的写意早已是看傻了,见状失声惊呼:“娘娘!” “滚出去!”齐晟怒喝道。 写意小姑娘很是听话,连上来看我我一眼都不敢,立刻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顺手给我们带上了殿门。 果然是关键时刻见人心啊,尼玛,你出去就出去吧,还手欠关什么门! 齐晟欺身逼近了我,咬牙切齿地说道:“果真好手段,她的命就这样重要?” 我点头,平静说道:“重要,我保得不只是条命,还有我的良心。” “良心?”齐晟冷笑着问。 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懂什么叫做良心,我不觉扯了扯嘴角,嘲弄地看着他,点头道:“不错,就是良心,你还以为有什么?情?爱?难道您已经忘了臣妾是女人吗,臣妾一直是女人啊!” 齐晟的面容有片刻的僵滞,忽地用手扯着我的领口将我从**一把提了起来,声音冷地似是破冰而出,字字带寒,“女人?好,很好,那就叫我告诉你怎么做女人!” 他说着,一只手猛地扯开了我睡袍的腰带。 那睡袍本就不过是靠着腰间的一条带子松垮垮地系着,没了带子的束缚,袍子衣襟顿时大开,我只觉得身前一凉,胸前已是没了一点遮挡之物。 我心中一骇,下意识地回臂去遮挡胸前,手到半路却觉得自己矫情,索性握成了拳直接打向齐晟的脸,拳头还不及触碰到他的脸颊已是被他攥住了。他将我的双手强横地扯向头顶,用睡袍的腰带紧紧地捆缚在一起…… 我挣扎不力,只能愤而怒骂:“齐晟,我j□j大爷!” 齐晟面色铁青,摁下了我踢过去的脚,用膝盖强行将我的腿往两侧打开,欺身压了上来。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我两世为人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到这样屈辱的事情,一时血脉喷张,大脑被怒火烧地只剩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起身张口往他颈间的大动脉咬了过去。 死吧,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吧。 他避得极快,头往旁侧一让,我这一口就落在了他的肩颈处。我气蒙了头,也顾不上修正地方,只发狠地咬了下去,瞬时就有血的腥甜从唇齿间漫延了开来。 齐晟的手迅疾上来钳住了我的喉间,低声喝道:“松口!” 我非但没有松口,反而更加用力地咬了下去,只想隔着衣服生咬了他一口肉下来泄恨。 齐晟的手指摁上我的颈动脉,力道稍稍一吐,我就觉得脑子一阵眩晕,嘴上就再也使不上了力气,只得松开了齿关。他一手钳住我的下颌,低头向我的唇上压了下来。 我想合嘴去咬,可下颌却被他捏得死死,齿关怎么也合不上,只能任由他在我唇间碾磨撕咬。口中的血腥气越发地浓了起来,已是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我的血。 两个人正撕扯间,殿外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我与齐晟不觉俱都是一僵,就听得写意焦急的声音从婴儿啼哭声中响起,“皇上,娘娘,小公主忽地啼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在我身上僵了片刻之后,齐晟缓缓地松开了对我的压制,低头看了看肩头,起身整了整衣衫往外而去。 殿外响起齐晟与写意低低地对话声,夹杂在婴儿的啼哭声中,听不太真切。 我的双腕还被捆在一起,那带子束得极紧,我挣了几挣都没法挣脱,只能把嘴凑上去发疯似地撕咬着。 殿外小娃娃的哭声渐渐地止住,又过了片刻,殿门处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我忙连滚带爬地往床角处避了过去,喝道:“别过来!” 那脚步声立时停了停,写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里面带着刻意的温柔,“娘娘,是奴婢。” “别过来!”我依旧是大叫道,听她的确是没有再往里面走一步,又急忙低下头去用嘴撕咬手腕上的绸带。待费了好大的辛苦才将那带子解开,两只手腕上早已经青紫不堪,火辣辣地疼,可我却是长松了口气,起身将身上皱巴巴的睡袍重新裹好,又将床铺简单地整理一下,这才叫了写意进来。 写意低垂着头,不敢看我。 我若无其事地下得床来,问她:“孩子呢?” 写意抬头看了我一眼,视线滑过我的嘴角时略顿了顿,又飞快地低垂了下去,答道:“小公主没事,叫乳娘抱回去了,奴婢是担心娘娘,才把小公主抱了出来的,还……还掐了她一把。” 我正擦着嘴角的血迹,闻言不由一愣,抬眼看向写意,真心实意地说道:“写意,刚才谢谢你,真的,写意,我很感激你。” 写意惊愕地抬头看我片刻,忽地用手捂住了,别过了头去,闷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她,只能静静地坐着,待她哽咽声小了,这才正色问她道:“写意,我现在是个什么境况,我想你也看到了些,你现在还要决定跟着我吗?” 写意用手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坚定地说道:“奴婢跟定了娘娘,哪怕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也不落一步。” 我笑了,摇头道:“不需要,命都是自己的,要自己珍惜才是。我要你做什么,会拿同样分量的东西来同你交换。” 写意不解地看着我,问道:“娘娘现在要奴婢做什么?” 我想了想,认真说道:“先回去睡觉吧。” 写意愣住了。 我点头,“不错,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不错,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总不能心一乱就胡乱做决定,也不能脑子一热就随便相信人。 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没错,就是冷静。 许是齐晟也和我想到了一处,想给我营造一个清净的环境,于是第二日就封了我的兴圣宫,没明着说禁我的足,只是说皇后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同时,每日里都要来我宫里探望一趟,从不进我的殿门,只在后殿里看一会儿小娃娃就走。 可是后宫里却开始传起了帝后感情深厚的神话。 对于这样的传言,我只想骂一句:滚你大爷的! 我上一次被禁足的时候,还是在前年的元宵节晚宴之后,两年时间过去,身边没了会在月下为我祝祷的绿篱,却多了一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小娃娃。 我也全没了看美人的兴致,只得靠着逗小娃娃来消磨时光。 很快,张家递了牌子,要求进宫探视皇后。 齐晟爽快地允了,亲自叫人去张府接了张老太太及张氏的母亲范氏进宫。 我想除了写意,兴圣宫里少不了还有齐晟别的眼线,说起话来十分地不便,索性就借着身子弱,躺在内殿的**召见了张老太太与范氏两人。 与两年前相比,张老太太精神依旧矍铄,只牙齿又少了一颗,倒是范氏,脸上虽涂了淡淡的胭脂,却掩不住脸上的憔悴之色,就连眼睛也有些红肿。 写意叫宫女给她二人搬来了圆凳,上前扶着张老太太坐下了,笑道:“老夫人和夫人陪着娘娘说会子话,奴婢带着人去抱小公主过来。” 见她如此懂事,张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堆着慈祥的笑,说道:“姑娘快去吧,老身一直想看看小公主呢。” 写意笑了笑,带着殿内的宫女们退了出去。 张老太太这才转回头来看我,脸上笑容全无,一张褶子脸上全都是失望,低声道:“大丫头啊,大丫头,你先前说得那样决绝,老太婆还当你真的看透了,没想到你这般没有出息,为了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和皇上置气。” 我这里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范氏却是胆怯地瞥了一眼自家婆婆,小声说道:“母亲,大丫头她这是心里苦啊。” 说着说着,自己倒是眼圈一红,掏出帕子抹起眼泪来。 张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转回过头来继续教育我,“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大丫头,别只会说明白话,要学会做明白事!” 我更糊涂了,忙伸手打断了她的话,问:“祖母,先别忙着训,什么没名没分的女人?” 第 62 章 范氏奇道:“不是江映月那个贱人吗?” 张老太太缓缓地点了点头,“家里探到消息,皇上将映月偷偷地放进了大明宫,怎么?你不是因为此事和他闹气?” 我微微怔了一下,忽地明白了齐晟的打算。 他既然与我闹翻,这事必然瞒不过张家,于是他就又祭出了江氏这张万年挡箭牌。反正之前张氏也没少因为江氏和齐晟赌气,张家怕早已是习以为常了。更何况张家根本不在意张氏在宫中是否真的得齐晟的宠爱,只要她牢牢地占据着皇后的位子,并生下皇嗣那就足够了。 而我与齐晟闹翻的真实原因,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张家的。齐晟就是吃透了这一点,所以大胆放心地叫张家的人进了宫。 张老太太狐疑地看着我。 我只得故作伤心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只一个江氏。” 范氏一惊:“怎么?还有别人?” 话音一落,张老太太已是狠狠地横了范氏一眼,冷声道:“闭嘴!” 骂完了又转头看我,问:“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糊到女人身上比较简单,可琢磨了一遍宫里也没个合适的人,只得先把绿篱拿来用了用,说齐晟看上了绿篱,我觉得失了面子,便趁着齐晟没下诏之前,通过太皇太后那里将绿篱给了赵王,这才和齐晟闹了起来。 对于这套说辞,张老太太与范氏深信不疑,范氏更是忍不住骂绿篱失了良心,在遭了婆婆一记白眼之后,老实地闭上了嘴,又开始用帕子抹眼泪。 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绿篱。 张老太太继续冷着脸教育我:“不过是身边的一个丫头,更别说还是自家里带出来的,别说皇上要,就是他不要,还要想着法子送上去呢,有什么气好赌!眼看着云西那边就要动兵,家里多少男人都在军中,你就不想一想你那些叔伯兄弟!” 老太太年纪虽大,底气却足,我怕她这一训开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场,忙打断了她的话,看了看一旁抹得眼睛通红的范氏,说道:“我叫人带着母亲去后面梳洗一下,这个样子被人瞧见了不好。” 范氏听了还有些迟疑,张老太太却已是不耐烦,冲着她挥手道:“快去,快去。” 我叫了宫女进来带范氏出去梳洗,待殿内只剩下了我与张老太太两人,我坐直了身子,凑近了她低声说道:“祖母,我想叫家里向齐晟自请带兵南下平定云西之乱。” 张老太太脸上神色微变,抬了那快搭在一起的眼皮向我看了过来,目光微凉,满是探究。 我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齐晟已有废我之心。” 就见张老太太那快掉秃的眉梢轻轻地抖了一抖。 我盯着她,不急不缓地说道:“与其等着他来动咱们张家,不如咱们先下手,云西本就是藩属,时不时地就要闹上一闹,早年成祖不就是利用云西之变才成事的吗?我张家掌着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马,只要能名正言顺地过了宛江,许云西以自治,再有楚王相助,成事不难。” 张老太太沉默片刻,问道:“大丫头是想废齐晟,扶齐翰?” 我微笑着摇摇头,“张家为何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要如何?”张老太太的声线有些发紧,不自觉地泄露出她心中的紧张。 我镇定答道:“先借齐翰之名废了齐晟,然后……灭夏以自立。” 张老太太却是拒绝道:“不行!你祖父在世时曾经立有重誓,永不叛主!” 我冷笑道:“成祖在世时还曾给过咱们张家免死铁券呢,那又怎样?真能保住咱们张家几人?” 张老太太微垂着视线,不言不语。 我想了想,又劝道:“祖母,张家是外戚,只要这江山还是性齐,张家的风光总有过去的时候,即便不是齐晟,还会有齐晟的儿子,孙子……古往今来,可有一家外戚可以风光整朝?” 说着说着,我忽地有些想笑,古往今来,这样劝说自己娘家来谋反的皇后怕是也没几个,我也能算朵奇葩了。 张老太太被我劝的意动,却又有些迟疑,问我道:“大丫头能舍弃皇后之位?” 她这样一问,我差点没笑出声来,答道:“祖母尽说笑话,做皇后有什么好的,哪里如做个公主的自在,就算以后是叔父登了大位,我还能做个郡主呢,不比做这个困于后宫的皇后强了百倍!” 张老太太思量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此事重大,你容我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再说。” 刚说完话,写意就抱了小娃娃从外面进来,范氏也在后面梳洗完毕,由宫女领了回来。 张老太太停下了话,与范氏凑在一起乐呵呵地看了会儿小娃娃,便向我告辞。 我吩咐人好生生地将她们两个送出宫去,又遣了那乳娘下去用饭,一面逗弄着那小娃娃来攥我的手指,一面不动声色地问写意道:“幽兰殿那边是怎么回事?” 写意僵了一下,垂头跪在了我的床前,低声说道:“那夜里皇上从娘娘这里出去后去了幽兰殿,奴婢怕娘娘伤心,便没敢说。” 我听了无语,很想告诉这个小姑娘,一个好的员工从来不替老板拿主意,擅自替老板拿主意地也不是一个好员工。 我抬头静静地看向她,直看得她把头垂得更低了,这才轻声说道:“写意,现在兴圣宫已是被皇上封了起来,你就是我的耳目,若你不能将所听所见的告诉我,我要你这耳目还有何用?” 我声音虽然不大,话却是极重。 写意面色一变,忙俯身磕下头去,央求道:“奴婢知错了,娘娘别生气。” 若是以前,看她这样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跪在地上给我砰砰地磕头,我定然会觉得不忍心,可此刻,我心里却已是没了什么感觉。 我不由叹了口气,是谁说女人比男人心软的?怎么自从我做了这女人之后,心倒是越来越硬了呢? 见已是敲打得差不多了,我这才叫了她起来,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我忽地很想念绿篱。 不得不承认,齐晟是个很会抓机会的人,他对我隐忍了两年,然后逮着个机会就从我身边除去了绿篱,断了我半边臂膀。 我也有些后悔,这两年的安逸生活迷惑了我,早知有今日,就该多在宫中培养些可用心腹,而不是只关注于朝堂上的争斗,忽略了身边的人。 总经理办公室内部没建设好,结果董事长一发飙,立刻就把我架空了。 唉!追悔莫及啊! 又过了两日,赵王进宫给太皇太后问安的时候,顺路来了我的兴圣宫探病。 我差点感动地泪流满面,只想握着他的双手感叹:关键时刻,想不到竟会是兄弟你来看我。 许是我表现的太激动了些,赵王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狐疑地打量一下四周,说道:“皇嫂,你已经坑了臣弟一回了,可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忙摆了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赵王苦笑一声,说道:“皇嫂太会唬人,我把人都领家去了,这才想明白是被皇嫂给坑了,皇上怎么会因为那么个小事就要人性命,更别说绿篱还是你身边的大宫女,分明是还有别的事!” 我笑了,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绿篱离了我的身边,齐晟也算达到了目的,不会因为这个和你为难的。” 听我直呼齐晟的名讳,赵王微微一怔,有些严肃地问道:“好好的,怎么又和皇上闹起来了?” 我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呀?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齐晟可是把江氏都藏进大明宫了啊,我还能不闹嘛?” 赵王神色微微有些僵,缓了缓才正色道:“皇嫂别戏耍臣弟了,元宵节晚宴那天皇上在你这里闹了气走的,当天夜里纵马出了宫,第二天就要杖杀绿篱,皇嫂欺负臣弟没进宫,糊弄着臣弟带走了绿篱,当天夜里皇上又来了皇嫂这里一次,其后江氏才进的大明宫。” 没想到他一个闲散的王爷竟然也打听得这样明白,我在惊讶的同时,也不觉有些羞愧,我这个皇后果真是十分窝囊,若不是背后的张家实在给力,我早就不知道放哪发霉去了。 赵王那里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想了一想,很是严肃地说道:“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若是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问齐晟。” 赵王的眉头明显地皱了一皱,随即便又放平了,好言劝我道:“就向皇上服个软吧,云西那边正闹事,皇上心里本来就不痛快,你就别再和他赌气了。” 我心里有点气,斜着眼瞄他,很是纳闷这人媳妇都被齐晟搞到**去了,他哪里来的气度还能替齐晟说好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可这真爱到底是谁爱谁啊?尼玛不会是赵王爱齐晟吧! 赵王看我片刻,说道:“皇嫂,我和你说句实心话吧,在我们兄弟几人中,看着像是老九心眼子最多,蔫坏蔫坏的,可实际上皇上才是那个心思最深沉的。我与他做了这二十多年兄弟,从来就只有被他糊弄着玩的。” 我笑了,问他道:“那宛江那次的呢?你不差点就得手了吗?” 赵王噎了噎,半晌后才自嘲地笑了笑,答道:“我就没想着能得手,只是找个借口退一步罢了。当年看着虽然是老九闹腾的欢,但实际上皇上羽翼已丰,储君之位不容撼动,加之先皇身子已是外强中干,皇上登基是早晚之事。皇嫂你是个明白人,共患难易,共富贵却是极难的,更别说还有‘恩大成仇’这句话呢。与其叫他觉得欠我的,不如叫他认为我欠他的,两下相安。” 我从没想过宛江之事背后,赵王竟然存得是这样无奈的心思,一时不由得愣了。 赵王又叹道:“皇嫂想想,皇上少时丧母,母族势弱不足倚靠,先皇那人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而皇上却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足可见他的为人和心性。皇嫂就别和他斗气了,多顺着他些又何妨?” 赵王说得是苦口婆心,我听得却是无言。我倒是不想和齐晟斗,可他能放过我吗?我们两个斗得早已不是气,而是命了! 见我不说话,赵王张了嘴有意再说,我忙打断了他,问道:“绿篱那里还好吧?” 赵王知道我是有意岔开话题,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颓然道:“还行吧,那丫头总说想你,老是求着我带她进宫来看你,动不动就又哭又跪的。” 这倒像是绿篱一贯的风格。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还好,这丫头还算有良心,便说道:“你有空就带她回来一趟,她在我身边跟了那么多年,我早已是把她当妹妹看了。” 赵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摇头道:“她进不来,眼下皇嫂这里,除了皇上和皇祖母,怕也就是臣弟能进来了。” 其实他这话不说我也知道,我这都病了这么多天了,除了张家婆媳两个是齐晟允了才进来的外,就连宋太后都不曾进来过。 果然不是亲儿子就不好使啊,即便有了太后的名头也是个虚的啊, 我也看明白了,齐晟这是铁了心将我关在兴圣宫里,叫我做个眼盲耳聋的皇后。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写意已经向我投诚,也不知道写意的倒戈是发自内心地,还是被齐晟授意的。 当然,我估摸着齐晟那里也猜不到我有鼓动张家谋反的勇气。 这天下最不好猜的,就是人心了。 到了二月初六,写意那里得到了消息,齐晟在朝堂上宣布武力平叛云西,却是命镇守泰兴的杨豫带兵渡江南下,与贺家一同西进平叛。而豫州莫氏、青州薛氏分兵北上靖阳、新野一线,以增北疆兵力,防范北漠有变。 与此同时,又命贺秉则领兵驻守江北与西胡边境,以防西胡人趁虚而入。 整个部署中,都没张家什么事,依旧是镇守北疆,虽分了部分兵力给贺秉则带走了,但齐晟又把莫氏、薛氏的人马补给了张家。 我本来就有点脑袋发晕,认真琢磨了半个晚上,也没想明白齐晟这是做得什么打算。 就明面上来讲,杨豫领兵南下是最合适的,因为泰兴就位于宛江北岸,离着云西要近得多。可他可是和茅厕君不清不楚的啊,杨严更是和茅厕君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啊。 齐晟这是要趁机削减茅厕君的力量?可他就这么自信杨豫这么听他的话?若是杨豫渡江后直指盛都,而贺良臣身困云西,只靠着京都戍卫军那点人马还真不见得能挡得住杨豫。 那可是战神麦帅的后人,虽然过继给了别人吧,可那也是麦帅的种啊,不应该会差到那里去啊。 我这里正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到这答案在半夜的时候就自动送上了门来。 因为前半夜里用脑太多,后半夜里我就有点失眠,所以当一身黑衣,脸罩黑巾的杨严撩开床帐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精神十足地看向他,没有半点惊愕恐慌之色。 只一看那双眼睛,我已是认出了他。 杨严显然很是失望,低声说道:“有你这样的女人吗?多少也得往床脚上缩一缩,用被子作势挡一挡的好吧?” 我琢磨着也有点对不住他,便从**坐起身来,正经与他商量道:“要不你出去再来一次,我配合配合你。” 杨严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巾,“算了吧,你别消遣我了。” 我见他情绪这般低落,心中更觉得过意不去,便安慰他道:“你可以这样想,我刚才一动不动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吓得瘫软失声了。” 杨严这回笑了,说道:“你果真与别人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心道你这话倒是说对了,我还真与别人不怎么一样。 杨严就势坐到了我的**,把脚也抬了上来,又看了看四周遮得严实的幔帐,嘿嘿笑问道:“咱们俩这个样子若是被人逮到了,算不算是捉奸在床?”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分明是在有意调戏。 不过我向来奉行一个原则:如果打不流氓,那脸皮就一定要厚过他才行! 我认真想了想,答道:“得脱光了才能算吧,这样顶多算是盖着棉被聊天。” 杨严被我噎得没话说,沉默片刻后忽地低声说道:“知道了吗?齐晟要我爹去云西平叛。” 我点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就差没和齐翰睡在一起了,他为何还能这样信任你爹?” 杨严嘲弄地笑笑,答道:“这件事上自然是能信的,我们杨家有家训,外敌当前必要以百姓为重,保家卫国。” 我没想到杨家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家训,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你杨家真高尚,还是说尼玛这狗屁家训要害死人,我张了几张嘴,才问杨严道:“那齐翰还要你做什么?” 杨严瞪了我一眼,“我和九哥是兄弟!”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兄弟,可齐晟和齐翰还是亲兄弟,不也那样吗?” 听我这样说,杨严很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不耐烦地嘟囔:“和你一个女人,也讲不明白什么叫兄弟,总之我和九哥之间关系不是你想的那般就是了。” 我压根就不关心他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怎么做才能废了齐晟那小子。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我伸脚踢了踢床那头的杨严,问道:“你大半夜的跑进来,来干嘛呢?” 杨严一怔,面上立刻露出一副差点把正事忘了的表情,伸手拍了拍脑袋,说道:“是这么回事,你突然被困,九哥叫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爹暗中找了九哥,说他有个侄女貌美品淑,眼下还待字闺中,有意说与九哥为妻。九哥就叫我进宫来和你透个气,看看你知道不知道这事,是个什么意思。” 我却是愣了,侄女,哪里来得什么侄女? 第 63 章 张家连着两辈都是儿子多女儿少。张氏父亲那一辈,张老太太生了六个儿子后才开始生女儿,倒是一口气连着又生了仨,可前面两个都夭折了,最后却只落下了三姑娘。 张老将军当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将门嘛,只要儿子够多就好了。而且那个时候成祖还在世,张家也不敢搞什么联姻,老老实实地低头娶媳妇就行。 待到了张氏这辈,男多女少的形势依旧没有什么改观。 张放这里前几个孩子都是儿子,就两个嫡女,除了我这个嫡长女张氏,张二姑娘已是嫁了贺秉则,没得嫡女可嫁茅厕君了。 张氏二叔那里也差不太多,倒是有个嫡女,不过今年虚岁才不过十三岁,还不到许嫁的年龄。 剩下的三叔、四叔之类的,就更别提了,有的眼下还没能生出女儿来。 杨严看出我的惊讶,嗤笑一声,说道:“应该是靖阳张翎的女儿,我和九哥将你们家女儿扒拉了一遍,也就是他的长女符合条件。不过那丫头今年才十三,我前年去靖阳时倒是在街上碰到了一回,不大点的丫头骑一高头大马,抽得那马发疯一样地跑,就这样一个野丫头,还貌美品淑,嘿!你们家人也真敢睁眼说瞎话!是不是都拿你当女则用了?” 我没心思理会杨严话语里的讥讽,心里只一个念头,果然不出所料,一旦确定我这个皇后要没用了,张家便要打算抛弃我这个女儿了。 他们听从我的意见,打算正式与茅厕君结盟,可却不相信我这个齐晟的皇后可以起什么作用,于是,便要送另外一个女儿过去了。 哪怕这个女儿才刚刚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我不说话,杨严也停下了嬉笑,目中似有怜悯之意,轻声问道:“你是个什么打算?” 我失笑,反问他:“这话应该你问你九哥,问问他是个什么打算。” 杨严默默看了我片刻,说道:“九哥说,既执手,永相候。” 我闻言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杨严,感叹道:“酸,真他妈酸啊!你从哪听来的这么肉麻的词?” 杨严惊讶地挑眉,“哎?你们女人不是都喜欢听这个吗?戏文上可都是这么写的。” 我鄙视地瞧了杨严一眼:“戏文上还说穷书生能娶丞相女儿呢!你信吗?” 杨严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九哥说问问你的意思。” 这还用问吗?我不由冷笑,如果他毫无此意,早已是直接拒绝,哪里还用得到来问我! 我想了想,笑道:“我的意思是没意思。” 杨严一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嘲弄地撇了撇嘴,答道:“就是没意思,你只要把这话捎到了,他自会明白了。” 杨严没说话,沉着个脸往床下爬。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也下了床,低声问他道:“你飞檐走壁进来的?那功夫好学吗?” 杨严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答道:“好学,你去重新投个胎,从头学个十几年也就会了。” 我琢磨着投胎这事不太好办,还得去找司命星君那厮商量商量再说。 送着杨严出了内殿,就看到外面正躺在地上昏睡的写意,我这才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又赶紧嘱咐杨严道:“对了,叫楚王帮着查一下写意这丫头,据她说她有个弟弟扣在齐晟手里,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杨严问我:“哪个是写意?” 我指了指他脚下,“哪,就是你脚边上的那个。” 杨严低头看了看,应道:“行,知道了。我给她用了迷药,过不一会就能醒了,只会当自己打了个盹。” 我点了点头,眼看着他手已扶到了殿门上,心中忽然十分地不舍,想也不想地说道:“明儿再来啊!” 杨严的身子就僵了一僵,转回头神色怪异地看我。 我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尼玛,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呢? 杨严却是嘿嘿地笑了,低声问道:“真拿我当奸夫了?” 他这样一说笑,我的尴尬之意反而没了,索性咧着嘴笑道:“哪啊,这分明是青楼姑娘送客用的客套话。” 杨严脸皮子没我厚,顿时笑不下去了,掩饰地轻咳了两声,转身出了殿门。 我透过门缝探了探头,就见他身子轻巧地往上一跃,手已是攀住廊檐翻身上了屋顶。我放了心,爬回**继续睡觉,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齐晟不杀我,是因为我是张家的女儿。 张家高看我,是因为我是齐晟的皇后。 赵王、茅厕君等人肯理会我,是因为我是齐晟的皇后、张家的女儿。 离了张家女儿和齐晟皇后这两个身份,就我这个人来说,其实狗屁都不是。 这一切我明明都很清楚的,却依旧混到这么个凄惨的境况,我真是个蠢货。 白忙活两年多,上不能讨老板欢心,下不能得员工忠心,内无心腹宫女内侍,外无得力重臣猛将,眼看着连自己娘家都打算要另谋出路…… 若不是齐晟放张老太太进宫这事引起了我的怀疑,我怕是就要真的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不知怎地就落了水,那水冰凉,沁人心骨,我被冻得一个劲地哆嗦着,心里还庆幸反正自己会水,淹不死的。于是我就拼命地划水,眼看着就要上岸了,岸边却突然多了一个齐晟,轻轻一脚就将我重新踢入了水里。 我不屈不挠地继续往岸上爬,他站在岸边一次又一次地将我踢入水中。 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终于急了,跃起身来高声骂道:“齐晟,你大爷的!” 这一骂不要紧,人一下子从梦境中挣扎了出来。 睁眼一看,齐晟正黑着个脸站在床头,绷着唇角看我。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立刻将我残存的两分睡意立刻震了个干净!我“噌”的一下子就从**坐了起来,往后退了退,戒备地看向他。 自从上次之事以后,他虽然经常来我宫中,却只去后殿看小娃娃。 我也不想见他,所以算着他快来的时候,就赶紧叫乳娘把小娃娃送回后殿去,自己则躲入寝殿。 如此一来,我们两个已是多半月没打过照面了。 他负着手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沉默地打量我。 我紧张之余不忘瞥了一眼外面,见天还黑着,一时有些糊涂眼下到底是什么时辰,杨严走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怎么我睡了这么长的一觉,外面天还没亮? 我下意识地掩紧了睡袍的衣襟,就见齐晟的眉头明显地皱了皱。 我也觉出自己这个反应太没气场了,赶紧又松开了手,故作淡定地对齐晟说道:“皇上,做这档子事要的是你情我愿,这样才有乐子。你若是真想,我配合你,保证你叫你快乐,可你若是想用这个羞辱我,我只能说你错了,又不是没睡过,我孩子都生了,早就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难堪了。” 齐晟就静静听着,既没有被我激怒,也没有暴走。 我面上带着紧张之色,脑子却是在飞速地转着,他突然出现在我床前,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省得我费尽心机找机会与他“坦露心扉”了。 可不知怎地,脑袋还是一阵阵地发晕,身上也没什么劲,我索性又躺下了,暗暗思量着今儿这事要怎么说才不会引起他新的怀疑。 我闭上了眼,酝酿了一下情绪,压下眼眶中涌上的一股热意,这才又哑声说道:“齐晟,咱们都坦白了说点真话,怎么样?” 好半天,才听得齐晟淡淡说出一个“好”字。 我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笑,说道:“我很佩服你,齐晟,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心思深沉,这般能忍的人。” 齐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静静地站着。 “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在暗中促合张家和楚王的联手,知道我一直在谋取太后之位,但你却一直隐忍不发,因为你很清楚,只要一日宫内没有皇嗣诞下,我就没法起事。所以你才会一直不肯睡后宫,甚至为了避免有人浑水摸鱼将有孕女子混入宫中,你连女色都暂时戒了。” 这才是他登基之后就不再亲近女色的真正原因,去他大爷的洁身自好,至情至性,贯出情种吧! 我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那缀着各色香囊的帐顶,上面有花开富贵,有龙凤呈祥。 “你为新帝,虽然名正言顺却根基尚浅,再者宋太后曾主持后宫多年,多年的势力不是一朝可以尽除的,所以你能做得只是忍,在忍耐中暗中谋划,在朝臣中培植自己的新晋实力,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说到这里,我停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你忍了两年,然后上天给你送来了一个机会,云西叛乱。你虽然做出举棋不定的模样,其实心中早就定了杨豫去平叛,因为只要杨豫带兵一走,楚王那里就失去了依仗,可以由着你揉捏了,是不是?” 齐晟没有回答,其实我也不用他的回答。 我笑了一笑,又说道:“可这样好的机会,若是只除去了楚王一个就太可惜了。于是,你就想,若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把张家也牵扯进来就好了。可我这个人实在太小心了,行事又畏首畏尾,一日没见到你有儿子来继位,我便一日不敢放开了胆子去促成张家与楚王的合作。于是,你就决定要推我一把了。” 这才有了此次的封宫之事,连宋太后都进不得我的兴圣宫,可齐晟却允许张家进来探望我。 他就想着我会因身份泄露而心神大乱,会怕他容不下我,会沉不住气,会给张家一个错误的信号。 我无声地笑了,也亏得张老太太入宫,叫我对齐晟的用意起了怀疑。 然后赌博一般,明知道他是在给我挖陷阱,既不知道他为什么挖这坑,也不知道这坑到底有多深,可我还是壮着胆子跳下去了。 于是我不光顺着他的心意将我的朝不保夕的境况都告诉了张家,我还帮他扇了一场风。 他很满意,后面虽继续封着兴圣宫,却没有再为难我。 待到了后面杨豫平叛,杨严入宫,我这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前情后续这么一联系,一点通,全盘皆通了。 齐晟对我步步算计,而我破釜沉舟,如他所愿地一步步走到今天,把张家和茅厕君全部都压在了他面前,只为了让他相信我此刻已是走到了末路,为了给自己求得一个翻身的机会。 因为从头到尾我都很清楚,自从我踏上“太子妃”这条道,我就已没了回头路可走,唯一能的善终的职位就是“太后”,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公主、郡主。 我也没那命去做公主、郡主,张家一旦谋反,最先被赐死的就会是我这个张氏皇后。 最关键的一场战役已经打响,这一场仗我只能胜,不能败。 我转头看向他,心中组织着自己的言词,想压下心中的不屑,却那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轻弯了上去,“你其实很早以前就觉察出我的异处了吧?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此刻需要了,你这才猛地发作,然后我的心神终于乱了,终将张家推向了楚王,于是,不可能的联姻也要成了。” 齐晟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你很聪明。” 我自嘲地笑了笑,“事后聪明而已,你还有什么打算?只牵扯进来一个张翎,还是要借机剪除整个张家?” 齐晟轻声答我道:“北疆不能乱。”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是只借机除去张翎一个了,除去了张家的半个臂膀,从此以后张家再不能兴风作浪。 我又问道:“贺秉则一直对你忠心耿耿,是不是?” 齐晟答道:“是的。” 我轻轻地笑了笑,“也就是张二姑娘那样的小姑娘才会相信男人会为了爱情抛弃家族父母。” 齐晟没有说话。 我默了半晌,决定进行这场谈话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得告诉他,我的灵魂本应是个女人,而不是男人。 这事关着齐晟以后对我的喜恶,我不能叫他以后面对我的时候有心理障碍。 我深吸了口气,忽地低声说道:“齐晟,你那晚问我到底是男是女,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经常问,我曾被人当男人教养了十几年,然后又被换回了女身,那人说我原本就该是个女子,是他们的失误才有了这番曲折,以后,我只能用这个肉身活下去。” 我停了停,转过头静静看他,“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过死,可是却没那个胆量。” 齐晟问我:“现在就有这个胆量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现在依旧没有。再说都已经认头做女人了,生孩子这么大的罪都受了,再死就太亏了。” 齐晟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勾。 我心中一动,看着他问道道:“该你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齐晟点了点头。 我便问道:“我现在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恶心?恶心到连我的存在都不能容忍?” 齐晟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有。” 我平静道:“既然这样,齐晟,我还是继续给你做皇后吧。这世上没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了,不会替娘家争权,不会与宫妃争宠,替你管理后宫,教养子女。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更别说我在这个世上完全没有根基,可以完全被你控制在手里。” 齐晟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来,过了好一会后,问我:“你求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平安康泰,衣食无忧。” 殿内很静,静得似乎可以听到齐晟绵长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应我道:“好。” 就这一个字,再无多言。 我暗想这八个字果真好用,不管说的人是否真心,听的人却是都当真了。 我从**起身,郑重地整理着身上的睡袍,仿佛那就是繁复庄重的皇后翟衣,待将细小的褶皱都抚平了,这才臣服地给齐晟匍匐下去,将额头抵在手背之上,虔诚地说道:“臣妾谢主隆恩。” 齐晟久久没有回声,再抬头时,殿内早已是空荡荡的。 我心中一松,身子一下子栽倒在了**,只觉得头痛欲裂。 其实不用我求,齐晟也会继续叫我做皇后,因为他还得用我这个张氏来安抚张家剩下的一半人,来告诉朝臣们张翎遭祸只是受了楚王的牵连。 如果没猜错,齐晟连张翎的性命也不会要,他只会罢了张翎的兵权,然后把张翎好好的软禁起来,借以表达对对张家的退让,以及对我这个皇后的敬重与宠爱。 他要的,不过是我的一个态度。 既然如此,我就向他表现我的卑微。不就是以退为进吗?韩信尚能受j□j之辱,我算什么? 我一面用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一面暗暗发狠地念叨:玩吧,看最后谁玩死谁!现在不就是比乌龟吗?你能忍,老子要比你更能忍!且耗着吧! 写意端了个玉碗进来,柔声说道:“娘娘总算醒了,先起来把药喝了吧。” 她上前扶我坐起,我却是瞅着那碗里黑乎乎的药汤子惊讶,“怎么回事?好好的喝什么药?” 写意眼圈红了红,低头道:“前天夜里娘娘起了高热,都昏睡了快两整天了。” 我怔了怔,恍然大悟。 我说我怎么感觉这一觉睡得这么长呢,想不到竟是病了。 这可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生的第一场大病,在**足足躺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等再把小娃娃抱过来玩的时候,她都快不认识我了,一到了我怀里就哇哇大哭。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带孩子不行,不管怎样她都是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总这样交给别人养可不行,别到最后养出一个和我不亲的来。 有了这样的考量,我放在那小娃娃身上的心思便多了许多,每日里大多时间都与她混在一起,只到了晚间才叫乳娘把她抱回暖阁里去睡觉。 期间齐晟又来了几次,每次依旧是看看小娃娃就走,也与我碰见了几次,神色尚算自然。 有一次我与写意一起去哄小娃娃张嘴,想看看她到底长牙了没有。可没想到我俩哄了半天,小娃娃仍是紧闭着嘴巴,丝毫不受**。 正没招的时候,齐晟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见状上前伸出两指捏住了小娃娃的下颌,轻轻一掰就叫小娃娃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他淡淡说道:“看吧。” 尼玛,你这动作做了多少才能做得这么熟练啊! 我被他这娴熟的手法给搞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就急忙大叫道:“松手,松手!” 怀里的小娃娃很配合地哇哇大哭起来。 齐晟呐呐地松开了手,一直淡定的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我很是无语,只能低头柔声细语地哄小娃娃别哭,好容易哄得她停了哭,她却一脸委屈地向着齐晟张开了胳膊…… 齐晟唇角绽出浅淡的笑意,伸手将她从我怀里抱了过去,还轻瞥了我一眼,其中的得意之意不言而喻。 我心中暗暗骂着这小丫头真是个没良心的,面上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有了这小娃娃在当中缓和气氛,我与齐晟已近决裂的关系迅速地缓和,待到了二月下旬的时候,齐晟终于解除了对兴圣宫的管制。 第 64 章 “大病初愈”的我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满脸慈祥的太皇太后叫我上前,用手轻拍着我的手背,怜惜地说道:“皇后这些日子可清减了许多,要好好将养身体才是。” 我低垂着个头装柔顺的,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又说道:“这阵子朝中对云西用兵,皇帝年轻气盛,忙起来也是丝毫不顾忌自个的身子,皇后也要多多看顾他一些。” 我依旧是点头,却暗道这倒不用我操心,有江氏在大明宫,定然会将齐晟的身心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心里虽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说破,不然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害了赵王的“狐媚子”眼下又到了齐晟身边,只怕这老太太能亲自冲到大明宫去除妖去。 这一次可不是一碗打胎药那么简单了。 老太太又念叨了半天,这才放我去太后宫中去请安,又看似随意地与我笑道:“前两日她还提起皇后娘家的堂妹呢,说是听说不只容貌好,性子也好,要替老九求娶呢。你这次去了,她少不了要向你打听那女孩子的情况。你可别一味自谦,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老太太也想早日看到老九娶媳妇呢。” 我明白了她的暗示,恭顺地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到了太后宫中,太后宋氏果然向我提起了张翎的女儿,不过却没有征求我的意见的意思,只是行使了一下告知的责任,说是已命张家的人去靖阳接那丫头去了,希望在她到盛都之后,我能以长姐的名义接她来宫中玩耍两日。 事态至此,已是完全按着齐晟设定好的方向在发展。 心里难免有点淡淡的失落,茅厕君到底也是舍弃了我。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算什么,利益合作嘛,谁还没有个三心二意的时候啊,要允许年轻人犯错误。 问题是怎么才能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回到兴圣宫,却发现绿篱那丫头等在那里。 我惊讶过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叫写意赶紧把她送走,这丫头竟然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宫里,胆子也太肥了些! 绿篱却是平平稳稳地曲膝给我行了礼,说道:“臣妾请皇后娘娘万安。” 我觉察到了她自称的不同,不再是奴婢,而是臣妾,这么说她已是接受了赵王孺人的身份。我笑了笑,问她道:“你怎么来了?” 绿篱低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道:“皇上召赵王殿下进宫问话,臣妾惦念皇后娘娘,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她声音虽还保持着平稳,我却看到有泪珠无声地滴落在她的脚边上,很快就在青石砖上晕成了一小片水渍。 我叹了口气,想从身上翻出块帕子来给绿篱,可摸了半天也没能摸出来,只得向写意伸了手,这才要了块帕子给绿篱递了过去,“哭什么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样一说可不要紧,绿篱竟然用帕子捂住了嘴闷声哭了起来。 我没法子,想耐心地等着她哭一段落再说话,可等了半天不见她有中场休息的意思,只得忽地抬头冲着殿门喊道:“皇上。” 就瞧着绿篱身子一僵,立刻停了哭声,惊惧地看向门口。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她道:“赵王对你可好?” 绿篱对于我刚才用齐晟诈她的行为很是气愤,用红红的眼睛气呼呼地瞪着我。 我不由笑了,道:“好好地和他过日子,他是个厚道人,不会亏了你的。” 绿篱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说道:“反正是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好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不知道赵王听见这话会有什么感想。 我正感叹着,赵王却是一脸怒气地来了。我不由得惊了一跳,暗道他这耳朵也太长了些,难不成在宫墙外面就听到这话了? 赵王潦草地给我行了个礼,气哼哼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只一个劲叫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绿篱早已是站起身来,极其狗腿地端了杯茶给他递过去,柔声劝道:“王爷先润润嗓子,有事慢慢说。” 我很是鄙视地瞥了一眼绿篱,问赵王道:“怎么了?” 赵王一口气灌了整杯茶水,这才说起齐晟今天召他去大明宫的事来。其实就芝麻大一件小事,赵王府的马车夫出门的时候横了些,打了一个御史邻居家的小舅子的二姐夫。 可没想到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喽! 那御史就不干了,上奏痛陈赵王纵仆行凶,洋洋洒洒一大篇,把赵王简直是骂了个狗血临头,还不带一个脏字的。 不过是几个奴仆之间打个架而已,云西那边还成千上万的人集体械斗呢,国家不还得管饭呢嘛!齐晟最初没理会,就想着息事宁人地过去就算了。可没想到那御史不干啊,上奏了几次见没回音,干脆就领着几个“兄弟”直接跪到大明宫里去了。 齐晟没辙,只能将赵王召了过去,提溜到那几人面前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又叫他给挨打的人出了汤药费,这才算哄了那御史带着“兄弟”走人。 赵王觉得很恼火,屁大点的事都要往他的人品上扯一扯,这马车夫和人斗殴,和他赵王的人品有个毛关系? 绿篱听了也是愤愤不平,“这些人才是整日里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管了东邻管西舍,要我说也别和他们动嘴皮子,直接用布袋套了头,揍上一顿再说!” 她这话一出口,我与赵王两个顿时都默了。 嘿!你当那御史也像赵王那般容易打吗? 绿篱怯怯地看看赵王,又看看我,乖巧地低下头去。 赵王原本满腔的火气立刻全灭了,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道:“绿篱,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武力解决的。” 绿篱小媳妇一般,低垂着头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我瞧她模样可怜,只得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打圆场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吃中饭了,都早些回去吧。” 赵王没话说,领了自己不靠谱的媳妇老实地出了宫,临走的时候却又与我说道:“皇嫂,今儿皇上一早儿起来就开始召见朝臣,怕是连中饭都顾不上用了,皇嫂要是有空闲,不如去大明宫走走。” 赵王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叫我不觉有些意外,仔细去瞧他的神情,却也没能瞧出什么异样来,只好随意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他们两个,我把写意叫过来问道:“灶上熬得可有粥?” 写意还当我自己要喝,答道:“有,今儿备得有百合红枣粥和山药莲子粥,娘娘要喝哪种?” 我稍稍琢磨了一下,叫写意端了一砂锅山药莲子粥,跟着我一同去大明宫看看。 大明宫就在兴圣宫南边,离得倒是不远,走不多时便到了。 因为我很少来这大明宫,所以守在殿外的小内侍看到我时,脸上有难掩的惊讶之色,一溜小跑地迎过来给我问了安,这就要进殿去替我通报。 我拦下了他,问道:“皇上还在议事?” 小内侍点头道:“召了楚王殿下和几位大臣在议云西之事。” 听到茅厕君也在这,我心中一动,便让写意将那锅莲子粥交给小内侍,说道:“你将这粥送进去,我在偏殿里等一会儿,待皇上议完事再说。” 说着便要转身往偏殿走,走到门口了却发现那小内侍还跟在我屁股后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奇道:“怎么了?” 小内侍吭哧着不答话,只用眼往偏殿内瞄。 我顺着他眼神往里面瞥了一眼,顿时明了,就见江氏一身普通的宫女衣装,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内,那小模样,真真地我见犹怜啊! 我脚下顿了顿,神色自若地迈入了殿内。 江氏淡淡一笑,起身向我微微曲了曲膝盖,轻声道:“皇后娘娘。” 我略略地点了点头,转眼看到那小内侍还端着锅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不由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小内侍神情窘迫,忙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又回头问江氏:“饿了吗?要不要来碗粥?山药莲子粥,熬了许久了,软糯香甜。” 江氏稍稍一愣,那小内侍却是手上一晃,差点把那砂锅都给扔了。 那锅山药莲子粥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可是费了不少的火,我生怕小内侍再给我糟蹋了,忙叫写意把那锅接了过去,吩咐那小内侍说道:“你带着写意去那边看看,若是皇上他们能得空,就给他们每人都上碗粥,垫一垫肚子。” 小内侍口中虽应着,可脚下却不怎么动地方,只偷偷地瞥江氏。 我一看这情形明白自己是指使不动他了,只能转头问江氏道:“要不你跟他一块送过去?” 江氏摇了摇头,与那小内侍说道:“你去吧,皇后娘娘这里有我伺候。” 小内侍得了她这话才转身带着写意走了。 偏殿内只剩下了我与江氏,好一阵沉默之后,我才没话找话地问道:“姑娘……贵姓?” 江氏噎了一下,不冷不热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姓苏。” 姓苏?这么说是改随母姓了。 我抬眼细看江氏,见她身材虽然平板如昔,可面色却比上次见时红润不少,此刻虽做宫女打扮,却也是神态自若,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 弱女做得,王妃做得,宫女也做得,这也算是个复合型人才了。 我有意邀她进后宫发展,便试探地问她道:“苏姑娘在这里待得可习惯?” 江氏唇角微勾,“有什么惯不惯的,皇上叫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罢了。” 三句话不到就把齐晟抬了出来,生怕我不知道她与齐晟之间关系似的。 我叹了口气,真情实意地劝她说道:“映月,你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不是长久之计,跟着我回后宫吧,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有我去挡,总能给你一个名分的。” 江氏看我片刻,却是讥诮地笑了,说道:“皇后娘娘,有名有份又能怎样?困在后宫尺方的天地里,与其他女子争宠,每日里盼着他的临幸,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吗?谢皇后娘娘好意,映月不愿意。” 果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我无语,看她也不像是能心平气和与我说话的样子,索性也不和她费这个口舌了。 又坐了片刻,写意从外面进来,先瞥了江氏一眼,这才凑到我耳边说道:“皇上和那几位大人都用了粥,奴婢帮着送进去的,看样子像是也快散了。依奴婢看,娘娘不如这个时候过去,也好与那几位大人碰个面。” 写意说完了,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非常认同的她这话,做好事不留名的时代还没到来呢,再说我又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点了点头,再顾不上理会江氏,忙带着写意起身出去。 写意掐的时间刚刚好,我这里刚走到正殿门口,就看见那几位朝臣从殿内鱼贯着出来。我忙停下了步子,往旁边让了让,然后端着第一夫人的范,微笑着看向他们。 走在最当头的是当朝宰相,后面还跟着一串子的尚书,这伙子人刚喝了我这个皇后送来的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都上前来给我行礼。 我赶紧免了他们的礼,又关切地问了他们几句闲话,这才叫他们下去了。 茅厕君比他们晚了片刻,最后一个从里面出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唤道:“皇嫂。” 多日不见,茅厕君依然玉树临风,风采如旧。 我有心与他说上两句,可碍于周围眼线太多,只好略略地点了点头,说道:“楚王殿下辛苦了。” 茅厕君微微欠了欠身,答道:“职责所在,臣弟不敢妄称辛苦。” 我顿了顿,又问道:“好些时日不曾见过杨严了,他可还在盛都?” 茅厕君的嘴角便有些上扬,“还在,他一直想着要进宫探望皇嫂,说是早前皇嫂吩咐他找的东西已经寻到了……” 他正说着,早前进去的那个小内侍已是在门口唤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茅厕君便停下了话,冲我笑了笑,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心绪,跟着那小内侍进了殿。 殿内侍立的人极少,齐晟正坐在御案后翻看着奏折,听到我进来只撩了撩眼皮,然后就又把视线放到了手中的奏折上,淡淡问道:“粥是你熬的?” 我微微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写意为了给我买好,定是将那粥描述成了皇后亲手熬制的。我忙点了点头,答道:“是。” 齐晟又说道:“太甜腻了,下次少放些糖。” 下次?我这里还发愣呢,齐晟那里却是抬眼向我看了过来,问道:“有事?” 我这才回过神来,“……没事。” 于是,齐晟复又低下头去了。 我瞧他看得这样专注,又觉得自己站这也挺尴尬的,便又说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回去了。” 齐晟头也没抬,只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我忙转了身往外走,临出门时又听得齐晟突然说道:“云西正在用兵,国库紧张,皇后看着把后宫的用度裁减一下,以做国民表率。” 我怔了下,回过身对着他恭顺地应了一声“是”,这才走了。 待出了大明宫,一直紧跟在我身后的写意忽地几步蹿了上来,难掩兴奋地叫道:“娘娘,娘娘,皇上叫您明日再来呢。” 我心中一直琢磨着齐晟说的那几句话,闻言脚下顿了顿,转头惊愕地看着写意,“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写意很是肯定地点头,“皇上亲口说下次啊,下次啊!” 什么时候“下次”就等于“明日”了? 我很是无语,可瞧她这一脸的雀跃,又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正左右为难着,脑中忽地一亮,一下子想到了削减后宫用度的法子,想了想,便吩咐写意道:“也好,从明日起,你每日里都给大明宫送一次。” 写意奇道:“娘娘不去?” 我笑了,“我是皇后,哪里能次次都亲自去,有你去就够了。” 估摸着这丫头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郑重地点了点头,第二日果真端了一锅粥打着我的旗号送了过去。 第三日,除了写意,黄贤妃那里紧跟着也煲了汤,亲自送了过去。 第四日,陈淑妃、李昭仪等也不落人后地加入了送汤水的队伍。 第五日,往大明宫送饭的队伍越发地壮大了起来…… 第六日,齐晟终于怒了。 我被齐晟叫了去,用不阴不阳的话连挖再讽地训了几句,带着一脸的怒气回了兴圣宫,直接交待写意:“去,把后宫那帮子不消停的女人都给我叫了来。” 写意看我面色不善,不敢说话,一溜小跑地去了。 我闭着眼坐在椅子上,想着一会儿得好好地指着黄贤妃几个的鼻子骂一顿,怎么也得先把从齐晟那受得气撒出来才好,然后再考虑怎么把要办的事情都一下子解决掉。 可真面对着那一帮子娇滴滴的女人,我这狠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用手指头将她们挨个地指点了一遍,最后只能长叹了口气,商量道:“能都活络点嘛?就不能换个这糕那糕的送送吗?非得送汤送水的?还笑!就说你呢,猪脚黄豆汤你也敢送,真当皇上坐月子呢?” 第 65 章 黄贤妃赶紧用帕子掩了口,乖顺地低下头去,“臣妾知错了。” 其余几个也俱都老实地承认了错误。 见她们认罪态度还算诚恳,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能知错就好,剩下的就是怎么“改”的问题了。 我首先强调了一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主旨,然后又分析了一下“云西正在打仗,国家还很不富裕”的严峻形势,就“各宫如何给齐晟送吃食”这一问题进行了具体的安排部署后,又从此事发散开来,说道后宫日后的建设上来。 众人听得很是入神。 待我后面提出“皇帝轮宿制”时,李昭仪已是专注地连口茶都顾不上喝了,只端着茶杯呆愣愣地看我。 陈淑妃瞪大了杏眼看着我,惊愕地问道:“皇后娘娘,您说以后要众宫平等,轮流着伺候皇上?” 我郑重地点头,说道:“家和万事兴,只有后宫和谐稳定了,皇上才能不被后宫所扰,专心朝事。可人人都说要后宫和谐,姐妹友爱,这个和谐友爱如何而来?说直白了就得是雨露均沾。谁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谁进宫也不是为了守活寡来的,大伙既然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进得宫,没得旱得旱死,涝的涝死。” 这大白话虽然粗俗,可它易懂啊,这话一说出来,众女眼睛里都快能冒精光了。 黄贤妃紧张地盯着我,问道:“皇后娘娘既这么说,可是已有了安排了?” 这事我考虑好几天了,还真有个大概的想法了。眼下听她问,便说道:“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太成熟,我说出来,你们大伙也跟着参谋参谋。” 话音未落,她们几个已是异口同声地叫道:“娘娘快说。” 我笑了笑,故意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直到她们几个脸上都带出急色来,这才说道:“咱们皇上是个节制之人,满打满算宫里有名分的不过你们几人,咱们也别论什么大小位份了,轮着排吧,一人一天的,再给皇上留两天休息的空,也差不多刚好一旬了。前一阵子皇上忙,往后宫里来的少,以后总不会一直忙下去。咱们得把这个事情形成一个制度,皇上若是不往后宫里来也就罢了,来了就得按着日子往各宫里去,至于那天能不能沾得雨露……那就看各位自己的神通了。” 话说完,殿内一片寂静。好半晌,黄贤妃才涨红着脸问道:“娘娘此话当真?” “真,自然是真,比真金白银都真!”我笑道。 李昭仪思量了一下,怯生生地问道:“那以后再有新人晋位怎么办?” “自然是加入序列,跟着排队。咱们呢,既不欺负新人,也不能辜负老人,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年纪稍长的黄贤妃与李昭仪就紧着点了点头。 陈淑妃估计数学不太好,刚才一直没说话,只低着头板着手指头数,这会子总算是数清了,惊喜地问我道:“娘娘,这么说咱们每人每月都能轮上三天?” 多新鲜吧,您才算明白啊? 我笑了笑,打着官腔答道:“眼下来看是这样的,不过日后要是进了新人,数量上可能还会有些变化。” 王昭容向来是个沉默寡言的,此刻也出声道:“皇后娘娘顾惜我等,臣妾们十分感激,只是皇后娘娘不应与臣妾们一同而论,您是后宫之主,理应与臣妾们区别对待才是。” 我忙摆手:“做事最忌讳的就是搞特殊,讲特权,我身为皇后更要以身作则,不能坏了规矩。” 黄贤妃几个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生怕我再改主意,忙着上来和我敲定事情的细节。 捎带着脚的,我把后宫的裁减计划,乃至下一年的工作安排、财务预算、人事调动等诸多议题也都提了出来,就着大伙讨论“皇帝轮宿制”的热度,也一下子都敲定了。 果然心齐好干事啊! 不过因为我还缺少主持大规模妇女会议的经验,到后面就有点压不住会场了,被这帮子女人吵得头晕脑胀,连脑仁子都跟着疼起来了,待会议完毕,两个耳朵里已是灌满了嗡嗡之声。 期间,写意几次给我做眼色,可惜一直没能得到发言的机会,等我再想起来给她走个后门的时候,她早已经不知道被人挤到哪里去了。 就这样,热闹了多半天,第一届后宫大会终于圆满结束。 会后总结,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这是一次胜利的大会,通过这次大会,整个后宫首次团结在我这个皇后周围。 写意这会子才逮到机会与我私聊,一脸焦急地埋怨我道:“娘娘!您怎么能由着性子胡来呢!皇上那里定会恼了您的啊,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各宫轮宿啊!这事怎么也得事先和皇上打个招呼的啊!” 她每句话后面都带个“啊”字,充分表达了她强烈的感情。 我笑了,不在意地说道:“这不还只是想法呢嘛,还没落实到实际中去呢。再说了,你觉得齐晟最近可会宿在后宫?” 写意略一思量,摇头道:“眼下云西战事正紧,皇上每日里都是宿在大明宫的。” 我点头:“就是嘛,那你还着什么急?” 写意一噎,顿时没了话。 我起身往内殿里走着,很是肯定地安慰写意:“后宫用度一下子裁减了那么多,怎么也得给大伙个甜头尝尝,放心吧,齐晟不会因为这事和我计较的。” 事实证明,齐晟果真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与我计较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留宿后宫的打算。 黄贤妃几个白白激动了几日,然后发现“皇帝轮宿”不过是挂在空中的几张大饼,待回过味来,自个宫里的人也裁了,兜里的私房钱也捐了,身上的衣服首饰也少了,碗里的大米白饭都快换成菜团子窝窝头了。 她们终于也怒了。 又恰好赶上阳春三月,风和日丽,莺飞草长,万物闹春,于是这怒火来得便有些凶猛。我被这怒火烧得招架不住,只能带着写意去大明宫找齐晟。 齐晟听我说明来意,挑高了眉毛看我,问道:“你叫朕回后宫去安抚她们?”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慰安”,不过这词我实在不敢用,只十分小心地说道:“主要是为了叫皇上放松一下,整日里埋头政务对身子也不好……” 齐晟不说话,只把手中的奏折往案子上随意地一扔,身子也懒散地往后靠了过去,微微抬着脸,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这话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停了片刻,改口道:“女子青春短暂,一旦韶华失去,怕更是天颜难近。黄氏她们几个又都是跟着皇上从东宫里过来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即便不喜她们,看在她们无辜的份上,也该多怜惜怜惜。” 齐晟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仍是没有说话, 我一看这小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只能低下头坦白道:“皇上叫臣妾削减后宫用度,臣妾没本事,只好许了大伙以后宫中雨露均沾。” 齐晟微微眯了眼,问我:“你这是拿朕去送人情了?你可知后宫因何而在?” 我忙抬头,辩解道:“没有,我开始是寻思着你怎么也不往后宫里去,要旱大家都旱着,也没什么好讲论的,可没想着……” “没想着怎样?”齐晟冷声问道。 我从他这话音里已是听出怒气来,可又不能不答,只好小声答道:“没想着春天到了,大伙都旱不住了。” 齐晟愣了一愣,然后怒极而笑,寒声问我:“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你这叫什么皇后?” 我垂了眼皮,沉默片刻后,可怜巴巴地轻声说道:“我以前从没做过皇后,也没管过这么多女人,我只当大伙都相互迁就些,日子才能和顺……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以后会改正的。” 许是看我认错态度十分良好,齐晟没再继续发火,殿内又一次沉默下来。 我琢磨着做女人装委屈也得有个度,想了想,说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告退了。” 齐晟没应声。 我默认他这就是同意了,便屈膝向他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往外退去。没想到齐晟那里却是忽地问道:“先去哪里?” 我一怔,答道:“先太皇太后那里问安。” 齐晟不说话,只绷着嘴角看我。 我顿时明白过来,忙答道:“黄氏、陈氏、李氏几个,哪里都行。” 齐晟阴沉着脸,深吸了口气,略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当天夜里,齐晟就去了淑妃陈氏那里。 第二天后宫就沸腾了。挂在半空中的饼竟然被人咬到了,这就说明这饼并不是虚的,而是一张实实在在的,香喷喷的肉饼,虽然挂得高点,但也不是咬不到的。 黄氏几个顿时有奔头了,虽然还在继续旱着,却纷纷来我兴圣宫赔礼道歉,说自己前几天性子太暴躁了,还请我这个皇后多多包涵。 我很大度地原谅了她们,并表示只要表现好,雨露早晚都会有的。同时,也给她们打了预防针,皇上去了陈淑妃那里,并不代表接下来就会轮着去各位那里。眼下云西平乱,皇上政务繁忙,根本没心思往后宫里来,所以还请大家继续忍耐。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话,齐晟后面果然一连在大明宫宿了四五日,这才又在李氏宫里宿了一夜。 倒是真应了那句话,“春雨”真他妈贵如油啊! 轮的频率虽然比原先设想的低了许多,不过总算是“轮”起来了,黄氏几个终于是消停下来了,于是,后宫终于和谐了。 作为皇后,我很欣慰,同时,对于被“轮”的齐晟,也不禁有些同情。待他“轮”完黄氏那里出来之后,我一时心软,便给他送了一碗滋阴壮阳的补药去,顺便表达了对他如此支持我工作的感谢之情。 没想着齐晟却是忽地怒了,非但一扬手把我那碗汤药给泼了,还用手指了我的鼻尖,咬了半天牙,最后却是说了一句:“张芃芃,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我就觉得吧,可能是昨夜里黄氏忒热情了些,这才搞得齐晟有这么大的火气。 我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待出了大明宫却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跟在后面的写意就叹了口气,劝我道:“娘娘,您这样早晚会把皇上的心意给耗尽的。” 耗尽?这才是刚刚开始,怎么会就救耗尽了呢?要知道这男人,你越是不把他当一回事,他才会越惦记着你,这就叫欲擒故纵啊! 我回头瞥了写意一眼,叹息地摇了摇头,姑娘啊姑娘,你虽然很聪明,但还是太年轻了些啊! 第 66 章 三月里,江北靖阳守将张翎的长女张茶茶终于到了盛都,在太皇太后的殷勤暗示以及太后的亲切关照下,我乖乖地将这小丫头召入了宫中。 小丫头一看就是常日里长在室外的,肤色已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圆脸,浓眉大眼,唇形很漂亮,两个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不笑也带出两分喜气来,虽然红扑扑的脸蛋子带着一团孩气,但身量发育得倒是极不错,个子不低,而且已能隐隐看出些少女起伏的曲线。 我领着她往太皇太后与太后宫中都转了一圈,太皇太后很满意,太后那里却像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太后的心情我很理解,若我有个茅厕君那般的儿子,却迫于无奈找了这么个媳妇,估计我撞墙的心都有了。 不是说张茶茶不够好,而是她这风格明显和茅厕君不搭。这样的女孩子,应该给她配个雄壮英武的少年将军,而不是玉树兰芝般的茅厕君。 不过,我这里还来不及感叹“姻缘”二字,就开始头大,这丫头果真像杨严说得那般,她实在是太活泼了。 刚见面的时候还知道拘束些,第二天就把我的兴圣宫当自家院子一般逛了个遍,然后第三天竟扯着我的袖子求道:“皇后大姐姐,你整日里坐在这宫里不觉得烦吗?这会子春光正好,咱们去打马球吧!” 我刚还享受着少女的撒娇,可待她把话说完,吓得我赶紧甩开了她的手,快拉倒吧,你叫我一个马都骑不利索的人和你去打马球? 我活腻歪了吗? 张茶茶不依不饶,重新又坐过来扯我的袖子央求。我这人最怕小女孩缠我,又说不得硬话,只好推脱说这事我做不了主,得问了齐晟再说。 两人正磨叨着,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张茶茶吓得忙撒了手,小心地退到了一旁。 我站起身来,带着张茶茶给齐晟行礼,心中纳闷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呢? 齐晟随意地坐在了椅上,抬眼看向张茶茶,态度温和地问道:“和你姐姐说什么呢?” 我忙给张茶茶做眼色,可她却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眨着大眼睛看着齐晟,一派天真地答道:“姐姐说现在春光正好,想去打马球呢,可又怕皇上姐夫不愿意。” 尼玛,女人不论大小,瞎话都是张口就来! 我被这丫头气得差点吐血,可当着齐晟的面又不能斥责她,只得赶紧补救道:“她是小孩子心性,我哄她玩呢。” 齐晟眼中却是带上了些笑意,问张茶茶道:“你想去打马球?” 张茶茶一面点着头,一面把我也抬了出来,“姐姐也想,不过她不好意思和皇上姐夫说。” 齐晟听了含笑瞥了我一眼,对张茶茶说道:“好,既然这样,明儿正好休沐,咱们明儿就去。” 张茶茶喜不自禁,忍不住拍着手欢呼起来。 齐晟笑了笑,转头问我道:“葳儿呢?” 我一面引着他往后殿走,一面答道:“这会子怕是还在午睡,皇上过去看看吧,她睡得也够多的了,叫乳娘把她混醒了就好了,省的夜里又不睡了。” 跟在后面的张茶茶就叫道:“皇上姐夫,明日咱们把小葳儿也带了去吧,皇上姐夫教她骑马。” 还不到六个月的小娃娃,刚才会爬,你叫她现在就学打马球? 我听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载倒在地上,多亏了身侧的齐晟扶了一把,这才稳住了身形。 齐晟不露痕迹地松开了手,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笑着对张茶茶说道:“好,也带葳儿去。” 我给张茶茶使了个眼色,她很是自然地上前两步,小孩子一样挤在齐晟身边,同他说笑着往后殿而去。 我故意落后一步,与他们二人拉远了,低声问后面跟上来的写意道:“怎么回事?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写意低声答道:“杨豫将军在云西初战告捷。”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齐晟今日会这样高兴,原来是云西打了胜仗。 写意顿了顿,飞快地抬眼瞥了我一眼,又小声说道:“今日太后还请永昌侯夫人去张府里为楚王殿下向三姑娘提了亲。” 原来如此。我原地站了站,忽地很想笑。 后殿里,齐晟与张茶茶已是在逗弄着葳儿玩耍。 “快叫父皇,叫父皇!”张茶茶手中拿了只小小的拨浪鼓,一边逗着葳儿开口说话,一边将拨浪鼓摇得“梆梆”作响,引她伸着肥肥的小手去够。 齐晟却是抬眼向我看了过来,脸上虽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可眼眸深处却有着一抹探究之色。 我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走上前去,熟稔地从乳娘怀中把葳儿抱了过来,冲着张茶茶说道:“她才多大,哪里就能学说话了,快别白费劲了。” 张茶茶笑嘻嘻地冲我做了一个鬼脸,向齐晟屈了屈膝盖,转身向外跑了去,人都出了殿门了,又转了回来,从门口探出头来,叫道:“皇上姐夫,你可说了明日里带我和姐姐去打马球的,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叫人看着不由不喜欢。 齐晟也笑了,朗声答她道:“君无戏言。” 得了他这句话,张茶茶这才满意地跑开了。 我转头随意地问齐晟:“皇上这两天政务不忙?” 齐晟伸出手指来叫葳儿攥着,眉眼间带着舒展的笑意,答道:“还好。” 我又笑着问道:“那今儿晚上皇上打算去哪个宫里?” 小样吧,你今天来我这不就是故意来气我的吗?难道我就不会呕你了? 我不等他开口,便又接着说道:“该轮到王昭容那里了吧?昨儿她到臣妾这来时还自责呢,说自己性子木讷,不会讨皇上欢心。臣妾劝了她,说皇上喜欢的就是她这种内秀的人。如果皇上今儿政务不忙,就去王昭容宫里坐坐吧。” 我这话一说完,殿内顿时寂静了。 齐晟面容僵滞了片刻,忽地勾着唇角笑了笑,看也不看我地应道:“好,朕知道了。” 当天夜里,齐晟果然就去了王昭容处。 待宫女将这个消息禀报给我时,张茶茶小姑娘正缠着我问盛都打马球有什么讲究,闻言一脸的悲戚之色,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她那双年少而健壮的双臂,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大姐姐,你想哭就哭吧。” 我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我正愁着摆脱不了这小姑娘的纠缠,眼下见她如此,少不得要利用一下她的同情心,就假兮兮地在她怀里哽咽了几声,然后装作一副万念俱灰、悲伤难抑的样子,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叫人带着小姑娘下去休息。 张茶茶脸上带着与年龄不衬的忧愁,一步一回头地跟宫女出去了。 我赶紧回过头来交代写意,快叫厨房熬上一碗滋补的汤药,趁着宫门没落锁呢,赶紧给齐晟送过去。 写意一听就给我跪下了,带着哭音地求我道:“娘娘,您就别和皇上呕了,按日子早就该轮到咱们兴圣宫的,您要把皇上推到别处去也就算了,偏偏还要送那东西呕皇上。” 我问她:“你去不去?” 写意这回很是坚决地摇头道:“奴婢不去!奴婢还没活够呢。” 见她如此,我倒是乐了,也不与她着急,只又吩咐了一个叫小福儿的宫女去干此事。小福儿十三四岁年纪,性子活泼,腿脚也利索,很快就回来了,禀道:“皇上把汤药留下了,说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还嘱咐娘娘明日别忘了带着三小姐去球场。” 我点了点头,又着人将明日里齐晟要组织打马球的消息给各宫里送了去,吩咐大伙早点来兴圣宫集合。 然后,我就洗洗睡了。 这一觉很是好眠,第二天睁眼起来时,只觉得四肢通泰,神清气爽。 外面宫女进来禀报,说黄氏几个早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我忙叫了写意过来帮我梳洗,写意给我挽着髻,轻声问道:“皇上只说了叫娘娘带着三小姐去球场,娘娘领着黄氏这帮人,会不会惹皇上不高兴?” 我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击球嘛,人多才热闹啊。” 待梳洗完毕,写意给我换了一身火红的骑装,又拉着我整理了半天脸上的妆容,这才放了我出殿。 殿外,张茶茶早已是等得直跺脚了,见我出来便扑了上来,摇着我的胳膊叫道:“大姐姐快些,一会就要晚了。” 我笑着应她好,眼光却在黄氏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见个个穿了一身骑装,分明是英姿飒爽的打扮,却还带着娇柔媚态,真是姹紫嫣红各有**啊。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叫乳娘抱好了葳儿,正打算带着这一队人马杀向马球场,大明宫的小内侍却是跑来了,气喘吁吁地传话道:“皇上昨夜里睡得有些迟了,这会子还没起,请皇后娘娘等一等再过去。” 大伙都是一愣,相互瞅了瞅。 王昭容向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在众人后面缩着,一般情况下都没人注意她。眼下小内侍这么一说,大伙这才发现王昭容竟也是没来。 黄氏最不会隐藏心思,当时脸色就变了。 那小内侍看了看大伙,又瞄向我,十分小心地说道:“皇上还说,王昭容昨夜里伺候的辛苦,今儿早就不叫她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这话一出可不要紧,立刻便听得有人恨恨地冷哼了一声。 我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打发了那小内侍回去。 周围立刻有人上前煽风点火道:“皇后娘娘,您看王氏轻狂的,还伺候的辛苦,再辛苦还能下不来床不成?” 自然是有辛苦的下不来床的,不过那得是男主角天赋异禀才成!平心而论,齐晟能力是有的,不过他是个很自制的人,一般情况不会如此,难不成是我昨晚那碗汤药的功劳? 我心里正疑惑着,黄氏几个却都嘟着小嘴揉起小手绢来。 我一看这不成啊,不能叫这一伙子女人把怨气都撒我这啊,得想法子挽救一下啊,既然雨水沾不着,叫她们看看云彩也行啊。 我先叫了人出宫去邀请赵王、楚王等几个年少俊美的皇室宗亲子弟进宫来打马球,又打发了张茶茶小姑娘带着葳儿和乳娘先回后殿等着。 这才把黄氏几个嫔妃都让进了殿内坐着,轻咳了两声,劝说道:“这种事情嫉妒不得,皇上又不是没去过你们几个那里,人家王昭容排得这样靠后,不也是没说什么嘛。” 黄氏拧着手中的帕子,红着脸不甘地叫道:“娘娘,可皇上在臣妾那的时候从来……” “行了!”我打断她的话,你自己没本事把齐晟榨干,你怨得着谁呢,有本事你也折腾齐晟一整晚啊,你也可以下不得来床,请不了安啊! 不过这话太露骨了些,说出来实在不雅,我只能用上了暗喻,若有所指地说道:“大伙的心情我理解,不过雨水就那么些,要想一下子都浇透了不现实,慢慢来吧,轮到时候若嫌雨下得少,自己就辛苦点,想法子多攥那云彩两把,拧出点水来。” 殿内猛地静了一刹那,然后便听得“噗”的一声,坐在最末位的李昭仪就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给喷出来了。 刘丽妃和她坐得近,脸上被喷了不少,面上虽恼怒,却也不好当着我的面说什么,只红着个脸,低头用帕子沾脸上的茶水。 倒是坐在我下首的陈淑妃是一贯的镇定,不知是心理素质好还是反应慢,面色如常地端起了茶杯。 要说还是黄氏是个爱上进的好姑娘,上来就抓住了我话中的重点,歪着脑袋思量片刻,十分好学地问我道:“自己辛苦点?可是要怎么攥那云彩呢?” 话音一落,紧接着又是“噗”的一声,这回陈淑妃终于喷了。她坐得离我近,自然不敢冲着我喷,关键时刻动作很是迅速,立刻向另一个方向转过身去了。 于是可怜的刘丽妃又被喷了一身,也有些急了,抖着手指继续用帕子擦身上的茶水,红着眼圈质问:“怎么就可着我一个欺负?” 我一看她那身衣服实在要不得了,连忙叫了写意带她下去换身我的衣服。 回过头来,黄氏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呢。 我干咳了两声,强撑着说道:“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写意很快就带了刘氏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外面,觉得赵王与茅厕君几个也快到了,又怕黄氏再真的缠着我问如何攥云彩这事,忙起身说道:“时辰差不多了,别叫皇上等着咱们,大伙先过去吧。” 说完赶紧带着这伙子女人往马球场走。 因成祖喜打马球,所以在宫廷内专门辟得有马球场,不过皇宫甚大,又不能骑马,等我带着大大小小一队人马一路逶迤地赶到马球场时,倒是比从宫外赶来的茅厕君与赵王等人还要晚了些。 茅厕君一如既往地和杨严形影不离,两人均是头束金冠,脚踏乌皮靴,身穿紧身窄袖绣袍,更是显得膀宽腰窄,长腿翘臀,看着都养眼。 赵王这回也没落单,竟带了绿篱来了。 我心中一喜,不及过去与她说几句私房话,就见另外一个入口处齐晟也来了,身后跟着的不是王昭容,却是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少年。 因着江氏的缘故,我对白色有点**,下意识地多了看了两眼,这一看不要紧,猛地惊觉过来,这紧跟着齐晟身后的白衣少年竟然就是扮了男装的江氏! 这回可好,呆得不光我一个了,别说我身后的一伙子人都是傻了眼,就连对面的茅厕君与赵王几个都愣住了。 其实对于江氏的存在,别说赵王与茅厕君自是都知道其中曲折,就连黄氏、陈氏等妃嫔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幽兰殿的事情。 可江氏曾经的身份毕竟在那摆着,又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大伙就琢磨着不管暗底下齐晟待她怎样,那始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所以,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再说,你就是在意了,你也没法子不是。 可没想到齐晟竟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把江氏给带出来了,虽然是换做了少年装扮,可尼玛你以为这样大伙就认不出了吗?你多少也给换个色啊,咱能不穿白了吗? 真是他大爷的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我头一个反应就是,这回热闹了。 若我不是这个皇后,我乐得场边上看热闹去。可我现在是皇后啊,是后宫大总管啊,不管是身后的黄氏等嫔妃也好,还是赵王那边的绿篱也好,出了事都是要归我管的啊。 用法律术语来说,我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啊! 黄氏等人惊愕之后,空气中便开始弥漫着暗潮涌动的愤怒。 张茶茶小姑娘那里还嫌不乱,一脸诧异地看我,问道:“大姐姐,皇上姐夫身后的那人是谁?看着像是个女的啊。” 我没工夫搭理她,紧忙着回头去看黄氏几个,小声却色厉地吩咐道:“都给我忍住了!谁敢给我惹事,我就叫她大旱三年!” 黄氏几个相互瞅了瞅,都低下了头没说话。 我顾不上太多,只当她们是答应了,用前所未有的利索身姿飞身上马,又紧着往绿篱身边跑。那丫头死活是不能上场的,齐晟本就恨她恨的牙痒呢,她若是再敢对江氏做个手脚,齐晟那里怕是死也不会放过她了。 场地另一边,绿篱身跨骏马手提缰绳,正杀气腾腾地望着对面的江氏,大有横刀立马的气势。 我上去探着腰就去拽她的缰绳,还不及张口,绿篱已是狠声说道:“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叫那贱人好看!” 说完看也不看我一眼,一抖缰绳往场中央飞驰了过去。 我的手就不由得一哆嗦,略一迟疑,果断地调转马头往齐晟与江氏那边奔了过去。 得!劝不了甲方,那就劝乙方吧! 齐晟已经上马,江氏却落在了后面,手上牵了匹胭脂马,正弯着小蛮腰整理着裤脚。 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齐晟,走到了江氏面前,从马背上伏下身来,好声与她商量道:“那个……苏……姑娘,咱们商量一下,咱们两个都不上场了,去那边看看小娃娃,聊一聊天,叙一叙旧,也加深一下感情……怎么样?” 说着,我便给她指已经被乳娘抱上看台的葳儿。 江氏直起身来瞥了一眼葳儿那处,眼神有片刻的怔忪,我心中一喜,刚以为自己把她给说动了的时候,她却冲我挑了挑嘴角,讥诮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只可惜我君命在身,怕是不能承你这份情了。” 说完便也轻巧地跨上了马背,追随着齐晟而去。 走在前面的齐晟还专门勒停了马,回头笑着看过来,待江氏追上去了,两人这才并辔往场中而去。 我一时都看傻了。 新欢逢旧爱,前妻见继室,大房遇小三,编制内的对编制外的……这热闹可是大发了!人脑袋都快能打出狗脑袋来了! 第 67 章 因这是场临时组织起来的马球赛,所以大伙都没穿统一的骑装,颜色上也是乱七八糟的,什么色都有。为了以示区分,早有球场服务人员准备了红、黄两色额带,小跑着送到各个骑手面前,供其挑选。 杨严额上已经勒了一条红色额带,正围着场地遛马,远远地见到我就喊道:“皇后娘娘愣什么呢?还不快去挑额带。” 说话间一人一马已是到了我跟前,脸上仍是一副嬉笑之色,口中却是低声说道:“九哥说写意不可信,留心她。” 我一愣怔间,杨严已是又跑远了。 齐晟、茅厕君、赵王等人已是齐聚到了球场中央,分作了几处,在马上勒缰而立。 没法子,我只能提着缰绳,故作镇定地往那边晃过去。走到半路我就打了退堂鼓,一会怕是怎么也免不了一场混战,就我这马术跟着瞎掺合什么啊,还是老实地一边呆着去吧。 这样一想,我立刻抬头冲着众人笑道:“你们先玩吧,我过去照看葳儿。” 说完一拨马头就往看台处走。 谁知没走得两步,便听得江氏在后面淡淡叫道:“皇后娘娘,人数本就不多,您再不上场,就更不好玩了。” 我勒停了马,转回头默默看了江氏片刻,调转马头往场中而去。 手拿两色额带的小内侍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问道:“皇后娘娘,您选哪一色?” 我抬头瞄向四周,发现齐晟与江氏两人头上已经勒上了黄色额带,茅厕君是红色的,赵王那里迟疑了一下,从身边的内侍手上抽了根黄色的,绿篱则是毫不犹豫地系上根红色的。 转回头再一瞧黄氏几个,我气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我擦,这会心倒是挺齐,竟然一水地选的红色。 皇帝的后妃竟然要跟王爷一队了,这是要集体爬墙还是要集体造反? 不用数都知道,明摆着是红色这方人数更多一些。 身为皇后,眼下自然要顾全大局,我略一思量,从内侍手中抽了一条黄色额带出来。 绿篱与黄氏等人均是一怔,齐齐地向我看了过来。 我就像是背叛了组织的叛徒一般,忙心虚地将那额带与自己身上的红衣比了一比,打了个哈哈,下意识地解释道:“红色顺色,红色顺色。” 话音还未落地,杨严那里却已是喷笑失声,就连他身侧的茅厕君也微微弯起了唇角。 赵王却是用手扶着额头别过了头去。 我小心地往齐晟处瞄了过去,就见他神色依旧淡淡地,微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旁边的江氏,嘴角上挑着浅浅的讥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认命地往自己头上系额带。 小内侍手中剩下的缎带仍是黄多红少,剩下的人没得太多选择,大多取了黄色的系上。 两队人马分列而立,黄色这队除了我与张茶茶,还有少年打扮的江氏,剩下的都是男人。 对面的红队却正好相反,茅厕君与杨严两人成了党代表,身边站的是一水的娘子军。 不行,这场球没法打,怎么也得互换几个人再说! 我高举了球杆正要出列说话,却听得场中一声锣响,击球赛竟然开始了!我这手里的杆子还没放下来,就同上次击球赛一样,只见人不见球了。 我实在没胆子策马追着他们跑,只能老实地待在外围看着,恨不得喊一嗓子“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杨严侧身转臂,将球打得极远,引得众人都纵马追了上去。江氏人虽长得柔弱,可骑术却着实不错,紧随在杨严之后,从马上俯身挥杆去抢那球。杨严动作比江氏快了一步,不及她触到球,球杆轻轻一拨就将球拨向了同队的绿篱马前。 江氏追着那球又往绿篱那边并了过去。 眼看着绿篱一手勒缰,一手高高扬起了球杆,我暗呼一声坏了,这哪里像是要打球,分明是要打人啊!我这里一声惊呼还没出口,赵王却忽地策马从江氏与绿篱中间穿了过去,带走了那球,也顺势冲开了她二人。 我这里刚松了一口气,心脏还不及落回原处,黄氏又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江氏马后,亏得齐晟一杆子又把球打到了别处,江氏双腿一夹马腹,猛地掉头,顿时甩开了黄氏。 不过片刻功夫,我已是出了两身的冷汗。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一次拨转了马头往场边走,然后便听得有几个声音几乎同时从身后响了起来。 张茶茶高声叫:“大姐姐,带球快走!” 杨严大喊:“截下她!” 齐晟却是厉声喝道:“让开!” 在这一片高呼声中,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见那拳头大小的球,挟着呼啸之声往我这边飞落下来,紧接着,十余名骑手都纵马向我这边冲驰了过来。 黄尘滚滚中,一身白衣的江氏一马当先,身后紧追着黄氏与绿篱几个,虽隔得还远,我却是清晰地看到了江氏唇边的那抹讥诮。 果然,一个不差的都来了。 我顾不得击球,只忙着催马向前跑,生怕再被后面的人给撞上一般。 就听得有人在后面喊道:“向右前!” 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往右带了带马头,下一秒钟,齐晟已从我的左后方冲了上来,擦着我身侧驰过,逼带着我的马又向外围跑了几步。就这么一个耽误间,那边茅厕君也已越众而出,弯腰将球击向与我相反的方向。 于是,众人又纷纷拨转马头,追着那球去了。 我惊魂未定,绿篱纵马飞驰了过来,急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我声线发紧,还说不出话来,只能摆了摆手。 绿篱冲我点了点头,一拨马头就又跑了。 张茶茶却在我身边勒缓了马,抱怨道:“大姐姐,刚才多好机会啊,我们差点就能得分了!你跑什么啊?亏得我那么辛苦地抢到球给你打过来!” 我跑什么?我不跑就要没命了啊!傻丫头,你还给我打球,你这是被人当枪使了啊!我觉得和一个黄毛丫头扯不清这些,索性也不理她,径直地往场边跑去,然后翻身下马,把缰绳往迎过来的内侍身上一扔,自己转身上了看台。 打吧,反正老子的戏份已经演完了,剩下的你们就是打死几个,老子也不管了! 写意脸色还有些发白,忙迎了过来,一面给我递过热帕子擦手,一面低声说道:“那球是江氏传给三姑娘的。” 我略点了点头,“我猜到了。” 写意又说道:“奴婢觉得黄氏几个也是心怀鬼胎,刚才若不是她们有意冲撞,情形也不会如此凶险。” 我正擦着脸,闻言愣了愣,却没说话。 写意似迟疑了一下,这才又张嘴道:“还有绿篱……” “够了!”我恼怒地出声打断了她,将手巾甩给了她,“我不想再听这些了。” 写意怯怯地闭上了嘴,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忽地想起杨严说的那句“写意不可信”来,不由得叹了口气,缓和了口气,与她说道:“写意,我觉得很累,算计来算计去,怎么也算计不来人心,既然如此,不如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说完了,便走到乳娘身边抱过了葳儿来,小葳儿,咱们回去吧,这里的人都太野蛮了,你可千万不要和她们学! 我这里正抱着小娃娃慢悠悠地往台下走,远处球场上却是忽地混乱起来,就听得场边有人惊呼道:“有人落马了!” 这么快就有人遭了暗算了? 我脚下顿了顿,下意识地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去,片刻之后,几个内侍用锦彩兜子从人群中抬了一个人出来,就瞧那人身形颀长,青色锦袍,却是赵王!也不知伤势如何,只见他用双手紧抱着一条腿,口中“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本就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有人受伤,这球自然是没法再打下去了。 这里离太医院不远,齐晟就叫人将赵王直接抬了过去,绿篱惶急之中往我这边望了一眼,便匆忙忙地追着赵王去了。 我一看这般情形,知道眼下先走不了了,只好打起精神过去应付齐晟与茅厕君等人。 不一会儿,太医院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赵王只是扭伤了脚,骨头没事,歇上几日就行了。 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面带笑容地打发了众人离去,自己也带着孩子回了兴圣宫。 待洗过了澡,写意趁着我身边无人,几经迟疑后才又问我道:“娘娘为什么不把黄氏等人叫过来敲打一番?也好问一问当时的情形,赵王骑术精湛,怎么也会落了马?” 我懒洋洋地摊在**,连嘴巴都懒得动。 赵王为什么会落马?这还用问嘛?整个球场上,还有比他更合适落马的人吗?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失笑出声,其实赵王一直就是个倒霉孩子,一个看得无比透彻却又十分无奈的倒霉孩子。 过了几日,赵王拐着脚进我宫里来探望。 我正躺在殿前的摇椅上晒懒筋,见他来了也没起身,只随意地说了一句“坐”,然后就叫写意去给他沏茶。 赵王左右看了看,认命地坐在了旁边台阶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皇嫂,咱别再和皇上赌这口气了,成么?” 我乐了,偷偷瞄了一眼远处垂头侍立的宫女,从摇椅上撑起半个身子,凑近了赵王,低声调戏他道:“哎?如果有朝一日我能离了这个地方,咱们两个结伴去游遍天下的名川大河,如何?” 赵王下意识地往后仰着身体,强自镇定着,小声问我道:“皇嫂是觉得咱们两个加起来就能算计过皇上了?” 好大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 我嘲弄地笑了笑,坐直了身子,“自然是算计不过的,这世上有谁是他的对手?我想与楚王结盟,他用事实告诉我男人靠不住。我转回头去笼络女人,他又用小小一场球赛,给我揭开了女人们虚伪的面纱。” 赵王沉默半晌,忽地轻声说道:“偏生她还那样傻,明知他的目的,却还要留在他的身边。” 我一怔,问:“你是说江氏?” 赵王抬眼看我,问我道:“你恨不恨她?”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对于这么一个不图名不图利只知道低头干活的好同志,我向来只有佩服之情啊。 赵王却是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笑,“我却恨,恨她对我奉到她面前的感情不屑一顾,却要去追一份明明无望的感情。” 他看着我,忽地问道:“你可知道那年马鞍下的钢针是谁放的?” 那年江氏因为那钢针而落马,摔得身上几处骨折,借了那个机会,赵王才能留守盛都,才会有了后面的宛江之事……我没有答话,他既然能问出这样的话来,那就说明十有j□j不是他放的了。 赵王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是她,想不到吧,是她自己。不管我多恨她,我都对她下不了这样的狠手。她为了逼我向皇上出手,也为了叫我以后能对她放手,将自己摔成了那般模样。” 我听得惊住了,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啊?非但个个嘴里没有真话,还都这样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能下得那样的狠手。 我忽地想起了宛江上齐晟知道是赵王暗算他时的神情,他眼中的痛苦之色浓厚而又无奈……当时的他,是不是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赵王沉默片刻,低声说道:“皇嫂,自从那年落水后,你就全变了一个人。可就是现在的你,才会叫他喜欢。因为你不是我们这种人,不论你表现的怎么张牙舞爪,说多少狠话,办多少自认为心狠手辣的事情,你都和我们不一样。你手上没有沾血,也不会两句话不对就会要人性命。我们从小便在这样的坏境中长大,从根上就已经是烂透了的。可你不同,你内里是明亮干燥的,是我们这些人做梦都要向往的。所以……”他静静地看着我,“皇上那里不会害你,不管以后形势如何,只要你肯站在他的身边,他都会拉住你的手,他才是你真正的依仗。” 听他说出这样文艺的话来,我心中明明想笑,面上却是一片淡然,只轻声问道:“当我和他的利益起了冲突的时候,当他要把整个张家都连根拔起的时候,他还会是我的依仗吗?他还能护得住我吗?” 赵王叹了口气,答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护住护不住之说,只有想不想护。再懦弱无能的丈夫,只要他想,也能在刀斧劈过来的时候把妻子掩于身后,只是看他把什么看得更重罢了,除此之外都是借口。” 我有些怔怔地,好半天才能回过神来,问他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赵王笑了,答道:“这就看出我其实也是个很卑鄙的人,因为我想着皇嫂能和皇上恩爱,想着叫江氏也体会一下自己的心被人弃之如敝帚的感觉,叫她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那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上别人。” 我睁大了眼睛瞅他半天,也没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端倪来,最后只能放弃。 赵王爽朗地笑了,说道:“皇嫂,我就说你以后少动脑子,别的且不说,就说我刚才说的话中,你可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看他笑得如此贱皮,我是真想给他脸上来一脚啊。老子这叫大智若愚好不好? 他见我不说话,又笑着继续道:“连这你都分辨不出,你又如何知道他们谁在对你说真话,谁在对你说假话?” 那边写意已经端着茶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倾身逼近了赵王,低声问道:“当江氏还是你媳妇的时候,齐晟有没有给你戴过绿帽子?” 赵王的身子就僵了僵。 我不等他反应,凑到了他耳朵边上,故意将声线逼得低哑暧昧,“那你想不想报复他一下,也送他一顶戴戴。” 眼角余光处就瞥到写意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赵王却是火烧屁股般,“噌”地一下子从地上蹿了起来,脚也不拐了,利索地往远处连蹿了几步才停下来,颤声道:“皇嫂,开这玩笑可是会要人命的。” 看看,虽然比谋略,比心机,比狠辣,或许我不是他们对手,好歹我还是有一样可以拿出手去的,我脸皮比他们都厚啊! 我终于心里平衡了,冲着赵王招了招手,示意他近处来喝茶。 赵王忙面上带着惊恐的表情,眼中却闪着温暖的笑意,摆了摆手,说道:“不了,臣弟还得去给皇祖母请安,就省了皇嫂这杯茶吧。” 说完,竟又拐着脚走了。 待他走上抄手游廊,我忽地高声叫道:“错了,错了。” 赵王回头疑惑地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脚,又指他的,压低声音喊道:“拐错了,刚才是那一只!” 赵王低头找了半天感觉,最后终于换了另一只脚,继续拐着出去了。 写意在我身后掩口而笑。 我漫不经心地问她道:“写意,皇上已经几天没来后宫了?” 写意伸出手,大仙一般掐算起来。 我等了半天,终于听她答道:“五日,自从上次球赛之后,已经有五日了。” 我以为她会说出点别的来,没想到就只是给我报了个数。 写意问:“娘娘想做什么?” 我咧着嘴无声地笑了笑,想做什么? 我松了那么多日子的线,现在总得收上一收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名言嘛,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 武则天美眉怎么样?手段谋略都有吧?还不是在一个男人身下跌倒了,又从另外一个男人身上爬起来了的嘛。 赵王说了那么一堆的废话,无非就是想告诉我现在得依附齐晟而活。 其实哪里用他说,我早就是想透了的。 且不说齐晟对我还有那么点意思,就是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我也得想法子叫他重新对我有意思了! 我从摇椅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吩咐写意道:“叫厨房里煮一锅大补的汤药,咱们给皇上送过去。” 第 68 章 大明宫的小内侍一见我送了碗汤药来,估计是又想到了上次齐晟怒而摔碗的情景,吓得脸色都有点白,忙迎上前来,十分小心地劝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会子还在处理政事,怕是没空用这东西,不如把它交给奴婢,等皇上闲下来,奴婢再替您送进去。” 我本着姿态一定要做足的原则,很是大度地摆摆手,笑道:“不用,不用,他先忙着,我在外面等着。” 说完便转身立在了廊下。 小内侍眼珠子转了转,悄不声地进了殿。没过得片刻,他又弓着身子从内里退了出来,恭敬地与我说道:“皇后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我笑了笑,从写意手里接过那汤药来,镇定地迈进了殿内。 齐晟果然在御案前批阅着奏折,江氏则安静侍立在他的身侧。听到我进门,两人一起抬头看了过来。 真特么虚伪做作啊!还不如叫老子一进门看到你们在滚床单,那都比这副模样真实可爱。 我心中鄙视着,面上却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上前几步将汤药放在了案头,很是自然地对江氏说道:“苏姑娘下去吧,皇上这里有我伺候就够了。” 可能是没想着我会这样直接,江氏一直淡定的面容就僵了一僵,却是没动地方,只抬眼去看齐晟。 不等齐晟开口,我已是先说道:“皇上,臣妾有事要与你说。” 齐晟淡淡地吩咐江氏道:“你出去吧。” 江氏就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冲着齐晟微微一屈膝,退了出去。 哎?这叫个什么表情?你就不能笑得灿烂点? 齐晟抬眼看我片刻,嘲弄道:“什么事?又来请朕回后宫?” 我抬起头来直视他,答道:“皇上已经五六日没留宿后宫了,为了后宫稳定计,今儿该去了。” 齐晟目光从案头的那玉碗上滑过,然后冷笑着问我:“是么?所以就又给朕送了补药来了?难不成在你眼里朕就这么不中用,非得靠这补药撑着?” 我生怕他再像上次那般砸了我的玉碗,忙将碗往自己面前拽了拽,用手臂虚护着,赶紧提醒他道:“这是我宫里最名贵的一个碗,砸坏了是要赔的。” 齐晟脸色顿时一黑,在那里静了半晌后才缓缓地吐出口气来,慢悠悠地说道:“放心,朕不砸你的碗,不过,朕今儿也不想去你那后宫。” 我垂下眼皮,轻声说道:“我知道,所以今儿我来了。” 齐晟一怔。 我又扯平了脸皮子,淡淡说道:“被皇上厌弃的皇后是管理不了后宫的,所以不管你心里多么厌恶我,我也不能叫大伙瞧出来。该轮到我了,就必须是我。哪怕你碰也不碰我,我也必须和你呆上一晚上。” 齐晟不出声,我抬眼看他,“你依旧睡你的寝殿,我打一夜地铺,没人知道我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既然想叫我继续做这个皇后,怎么也得全我这个面子。” 齐晟还是没有反应,只目光深沉地打量我。 “就像这碗药,只要你我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喝的人是谁?”我扯了扯嘴角,端起玉碗将里面的汤药一口饮尽,随意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笑道:“我去后面寝殿等着你,你先忙正事,回头别忘了过去睡一觉就成。” 说完也学着江氏的模样,低着头冲着他屈了屈膝盖,往外而去。 走了两步却忽地想起我那碗来,于是咬了咬牙又折了回去,视齐晟的打量于无物,从他案头拿起了那碗,正色道:“下次臣妾会用金碗,不怕摔的,皇上就可以随意地撒气了。” 齐晟抬起了手,绷着嘴角指着我抖啊抖啊。 我装没看见的,转身出了殿门。 写意与小内侍等人俱都守在外面,我将那碗郑重地交给了写意,嘱咐她收好了,这才又说道:“今儿我留在这里陪皇上,你叫人回去交待一声,叫乳娘把葳儿照看好了。” 写意一脸的惊喜之色,低呼:“娘娘……” 我没理会她,只又转头叫旁边的小内侍带我去齐晟的寝殿。 齐晟寝殿内的装饰摆设都很大气,没有丝毫的脂粉味道,反而处处透露出男子的刚强之意。我简单地看了看,便叫殿内侍立的人都退出去,独自一人坐着等齐晟。 过了没一会儿,写意却做贼一般摸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小小的一个包袱,“娘娘,奴婢给您取了一件新睡袍来,您赶紧换上吧。” 说着便从包袱里掏出一件纱袍来,在我面前轻轻一抖。就见那睡袍在空中飘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落了下来,竟是名副其实的薄如蝉翼。 这样的轻纱,到底能挡住些什么啊?就算是关键部位都绣上了花,也不过是添了点此地无银的意味罢了! 我这里正惊叹着,写意又变戏法似地掏出几个胭脂盒子来,低声催促道:“娘娘,奴婢给您匀些胭脂,快些吧,皇上一会子就要来了!” 说着就倾过身子来要给我涂抹。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来勾引齐晟的是不是? 我忙一把推开了她,叫道:“写意,你先回去,回去!今儿晚上不用这些。” 写意疑惑了,“为什么?” 外面已是隐约传来了人声,我猜着是齐晟过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和写意细说,只忙将那几个脂粉盒子塞回到她怀里,又胡乱地将那睡袍团了团,连带着包袱皮子一起,顺手就塞进了写意的袖中。 我刚忙完这一切,那边的脚步声已是到了廊下。 我一面起身往门口去迎齐晟,一面低声吩咐写意道:“快走,别叫人看到了!” 说话间,齐晟已是进了殿门。 我这里脸上刚挂上了大方得体的笑容,还不及屈膝下去行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胭脂盒子就滚到了我的脚边上。 我身子一僵,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 写意姑娘,你是成心的吧? 齐晟看我一眼,又看向我的身后,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 我勉强地笑笑,装模作样地转回身去斥责写意:“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还不快些收拾了出去!” 写意早已是吓得面色都变了,连连点头称“是”,手忙脚乱地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脂粉小盒拾了起来,低垂着头快速地往外面退去。 眼看就要走出殿门时,却听得齐晟突然说道:“站住。” 我的小心脏提了一提,写意的身子僵了一僵。 就见齐晟慢慢地倾过身去,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写意袖口的某处,轻轻一拽……结果却发现竟没能将袖中藏的东西全拽出来。 齐晟也似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毛,转头瞥了我一眼,手上继续拽着。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件薄如蝉翼的“睡袍”一点点地从写意袖中扯出,只恨不得用手捂住了眼假装看不到。 齐晟却是笑了,回头问我:“这是什么?” 我僵了僵,然后很是天真地眨了眨眼睛,转过头去看写意,问道:“对啊,写意,这是什么?” 写意窘得整张脸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微低着头,嗫嚅道:“这,这……” 我最看不得小姑娘这种窘迫的模样,只得替她解围道:“像是件睡袍。” 齐晟提着那纱衣看了看,口中发出了一声低低地嗤笑,然后将那纱衣随手往我身上一扔,由人伺候着去更衣洗漱。 我面无表情,淡定地吩咐写意道:“你先下去吧。” 写意眼圈都红了,十分歉意地看着我,张了嘴还要解释。 我冲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自己则镇定地往内殿而去,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等齐晟。 写意这一搅和,我原本的计划一下子都给打乱了。我这会儿若是再说我今儿是来睡地板的,估计齐晟非但不会信,怕是还要斥责我矫情虚伪。 来睡地板你用得着带那样的睡衣吗? 我忍不住也拎起那件睡衣来借着灯光细看,又将它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嘛,连我衣服上的纹路都能透过来来,真比那回绿篱给我裹得蚊帐布还薄了! 过了一会儿,齐晟换好衣服进来,瞥了我一眼,淡淡问道:“你想怎样?” 我想把这祸害人的睡袍一把火给烧了!可手都凑到烛台边上了,又觉得这样怪浪费的,迟疑了一下,便又将它团了团,随手往自己腰间一塞,然后卷了卷袖子,干脆利索地从**扯了床被子下来,挨着脚踏打了个地铺,往上面一坐,说道:“好了,皇上睡吧,臣妾给你守夜!” 齐晟稍稍一怔,嘲弄地勾了勾唇角,垂着眼皮看也不看我,直接踩着我的铺盖上了床,冷声吩咐:“给朕放床帐。” 我认命地从地铺上爬起来,走到床边给他把床帐都放了下来,然后刚回到自己铺上躺下,就听得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朕要茶水。”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故意把我当宫女使唤了。 这样一连被他折腾了几趟,最后一次他刚开口,“朕……” 我已是把便壶从床帐间递了进去,问道:“皇上是要便壶吗?” 齐晟没说话,也没接我手中的便壶。 我笑了笑,抽回了手,重新躺回到地铺上去。 齐晟那里没了动静,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故意翻了个身,微微蜷缩起大腿,侧身背对向齐晟那边。这种卧姿我都练了许久了,绝对是该高的地方高,该低的地方低,山峦起伏间十分的养眼。 齐晟那里却是没什么反应。 我正心灰意冷,打算再翻个身睡觉的时候,却见**的齐晟猛地坐起身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翻身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齐晟沉默片刻,闷声说道:“你过来。” 我的心肝就颤了一颤,暗中咬了咬牙,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手刚触到那床帐,齐晟的手却是迅疾地从帐内探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扯进了帐内。紧随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待我反应过来,人已是被他压在了身下。 齐晟伸手捏着我的下颌,逼迫我抬高了视线,对上了他的眼睛。可帐内的光线实在太昏暗,又是逆光,我瞧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我的心里下意识地反感他这种带有侮辱性的动作,想要挣脱他的手,可又怕激怒了他,索性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就感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竟缓缓向我逼近过来。 可眼瞅着就要能碰触到他的唇的时候,他忽地又停住了。 第 69 章 我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虚,再顾不上琢磨什么进度问题,只想着鱼既已吞饵,这回要是叫他脱了钩,再钓怕就是难了。 这样一想,我立刻就下了狠心,双手往他脖子上一绕,自己先贴了上去。 两唇相触的一瞬间,齐晟的身子明显地僵了一僵,然后便似有悔意,竟要撑身离去。 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岂容他就这样走了。 我本着亲不晕他也要憋晕他的原则,双手用力地环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用自己的唇瓣紧压着他的,辗转厮磨,轻轻吸允,又用舌尖探到他的唇间挑拨勾引,诱哄着他松开了齿关,可就在我的舌尖马上就要探入他的口内时,他却猛地一把推开了我。 齐晟呼吸急促粗重,手臂撑在我的头侧,低下头看我。 我憋了太长的气,已是有些缺氧,只能气喘吁吁看着他,心想这回完了,鱼儿已经脱钩了,他的心里还是过不了那个坎,我都已经这么卖力了,最后关头他还是清醒了。 齐晟的气息渐渐平顺下来,就这样撑在我的上方,冷静地看着我。 我感到难言的尴尬,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下意识地伸手去遮自己的眼,可手刚到半路却被齐晟挡住了,他忽地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来。 这是一个远比刚才更为激烈的吻,毫无温柔之意,只有侵略与掠夺,唇齿交锋,攻城略地。 我的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然后便强横地回应过去,胳膊重新搂上他的脖颈,腿也向他身上缠了过去。 我很快就发现,齐晟的行为总是有些矛盾,他将我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扯了下来摁在身侧,自己却又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我,将我用力地揉向他的怀里。我缠上去的腿也被他扒下来,同时,他的手却从身后将我托起,大力地按压向他自己。 就像是一只王兽,将猎物死死地摁在爪下,任意地戏弄,却容不得爪下的猎物有丝毫的反抗。 他在向我昭示他才是这场战争的主宰吗? 可越是这般,我心中反而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空虚之感从胸口蔓延开来。他明明抱得我极紧,将我死死地揉压在**,可我却似仍觉得不够,总想着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像是本能一般,我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齐晟更加粗暴地剥着我身上的衣裙。 我忽地想起他身上穿的是睡衣,而我身上的衣服却远比他多,这样算来,我应该会先把他剥光的。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就过去了,我的大脑已经不太灵光,甚至有些混乱,身体的触感却是意外地灵敏起来,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唇,他的手,他结实强壮的胸膛……混乱与火热之中,也不知是谁先剥光了谁,他的唇复又回到了我的颈侧,点点地亲吻着,从下往上绵延而上,最后终于落在了我的唇上。 这个吻出乎意料的温柔,叫我不禁有片刻的恍惚,就在这一恍惚间,忽觉得身下猛地酸胀了一下,伴随着丝丝的痛楚,他已是将自己强硬地顶入了我的体内。 这感觉如此的清晰,我的心中有莫名的恐惧涌上来,叫我去挣脱,去逃避。我用力地去推他的胸膛,想要翻到他的身上,想要去主宰这场战争,可每次都是徒劳,他的力气那样的大,手将我的腰肢牢牢钳住,死死地摁在**,叫我丝毫动弹不得。 逃不掉,挣不脱,那就顺着本能缠紧了他…… 待一切都归于平静,已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呼哧呼哧喘了很久,才将激烈的心跳与呼吸平复下来,然后就发现,自己还光溜溜地窝在齐晟怀里,连脖子底下枕得都是他的臂膀。 虽然都决定放开了做女人,可这般小鸟依人的模样还是叫我觉得很不自在,尤其是两人身上连个布片都没盖,就这么在**晾着。 若要是身上盖着点东西,估计我也不会这么尴尬。 我偷偷地动了动脚趾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然后便试着不露痕迹地往外面挪了挪身子,可刚有这个意思,齐晟放在我腰间的手臂便紧了紧。 “怎么了?”齐晟嗓音低沉,带着点j□j过后的慵懒沙哑。 我不由得就僵了一僵,想了想,正色道:“累了,想换个姿势。” 齐晟低低地嗯了一声,手臂猛地用力,将我整个人从他身上翻了过去,换到了他另外一边,依旧是贴在他身侧,然后问我:“这样呢?” 我默了下,勉强答道:“好了。” 齐晟没再说话。 我迟疑了下,用脚勾了被子过来,盖在了自己身上,可一看身边还晾着的齐晟,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厚道,便又将被子展开了盖在两人身上。 这下好了,眼不见心不烦,看不到,就当刚才没睡吧。 齐晟忽地问我:“累了吗?” 我一愣,琢磨着他是问哪件事。 还没等我回答,又听得齐晟问道:“刚才如何?” 这回我听明白了,他这是问刚才那事。若要是一般女子,被男人这样问,十有j□j是要做作一番,得把头埋入他怀里,然后羞涩地娇嗔一句“讨厌!” 可我尝试着把头往下扎了几次,可怎么也没法把脑袋埋到他怀里去,只好实话实说道:“好。” 齐晟侧过身来看我,追问道:“好?” 我琢磨着他是不满意这个词,想了想,换了个贴切的形容词,“很爽!” 帐中光线昏暗,我看不清齐晟的表情,只觉得他面容像是僵滞了一下,然后翻身平躺了回去。 我就想我这实话说得有点太实了。 我想了想,问他道:“我要说我今儿晚上真是想来睡地铺的,你信吗?” 他扯了扯嘴角,没答话,手却在我腰间轻轻地摩挲着。 我自己都笑了,说道:“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是不信的。孤男寡女的,大晚上睡在一个屋子里,要说心里都没点想法,那才是自己骗自己呢。” 可有些话大家信不信是一码事,但说不说又是另外一码事了,于是我便又说道:“不过,那睡袍是写意偷着送过来的,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 齐晟散漫地“嗯”了一声,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从他怀里半撑起身子来,认真地看着他,坚持辩解道:“穿上那东西虽然能制造点情趣,但是勾引的意味太明显了,我会做那么没脑子的事情吗?” 齐晟轻点了点头,用手扣着我的背,将我压在了他身上,懒洋洋地问:“说完了吗?” 我停了停,答道:“没有,还想问一句话。” 他问:“问什么?” 我用手挑起他的下巴,轻佻地问道:“尚能战否?” 顺着光线看去,就见齐晟一侧的眉峰挑了挑,然后猛地翻身把我压到了身下,哑声说道:“勉力一试。” 谁知这一试就试到了半夜,我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睡去,待一觉醒来再睁眼时,外面早已是日上三竿。 身边的齐晟也没影了,我一个人摊开了手脚,在**睡得十分自在。 我一个激灵,猛地从**坐了起来,这一起身,就觉得脑袋还有些晕沉,也记不起昨夜里到底是战胜还是战败,只觉得身上酸痛乏力,动一动都累。 写意带着人进来伺候我穿衣梳洗,我瞥了她一眼,问道:“皇上呢?” 写意抿着嘴笑了笑,答道:“皇上早去上朝了,这会子怕是都要回来了。” 我心中一惊,回头看一眼仍是一片狼藉的床铺,忙催促写意:“快走,快走。” 说完自己便像被人撵着一般,脚下生风地出了齐晟寝宫。 写意十分不解地追在我身后,低声问道:“娘娘这么着急做什么?” 能不着急走嘛?再不着急就又与齐晟碰上面了,这一见面要怎么说话?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要再问他一句“还能战否?” 上了床大胆,下了床羞涩!这才是完美好女人!待齐晟回到寝宫,只留余香却不见美人,这才能叫他继续惦念。 我回头横她一眼,懂屁啊,心眼再多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这样一想,我心情顿时大好,挺胸抬头地往外走,没想到绕那宫侧的游廊的时候,却和江氏走了对面。 江氏的面色有些苍白,避让在游廊一侧,默默地看着我,点漆般的眼眸里满是讥讽与不屑,就在与我擦身而过时,忽地低声说道:“以色侍君,焉能长久?” 哪!不淡定了,绝对的不淡定了! 我停下了脚步,侧过脸打量她片刻,反唇相讥道:“一个女人,若是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还有什么脸谈长久!” 江氏瞬时面如死灰,她还僵滞间,我已是大笑而去。 小样吧,老子好容易厚道些,你还真当我是好性子的了! 写意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我,一脸崇拜地问道:“娘娘怎么知道皇上从没碰过江氏那贱人?” 我怎么知道?瞧瞧江氏那张苦瓜脸就知道了啊,明显着是内分泌不调,整日里和齐晟住一个宫里还成这样,分明就是齐晟没给她调嘛! 我转头冲着写意嘿嘿一笑,神秘地说道:“小丫头,等你嫁了人你就知道了。” 写意怔了怔,脸唰地一下子红透了。 还没进兴圣宫,就有宫女过来禀报说黄氏等几个还等着给我请安。我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太阳,暗叹这几个女人还真有耐性,这都要到中饭时候了,还等着,难不成还想等着我管饭? 进了殿门,黄氏等几个忙起身迎过来给我行礼,我随意地点了点头,叫她们都坐下说话。她们恭顺地谢了又谢,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先开口。 我早上还没吃饭,此刻腹中早已是饥饿难忍,实在没心思哄她们开心。 更别说这些女人虽看着个个貌美如花,可这些漂亮的皮囊下多多少少都装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是没想过要下狠手整饬一番,可每次见了面,看到这些个把大好青春埋葬在这深宫里女人,我就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说到底,其实也都是可怜人罢了。 黄氏等人都可怜巴巴地垂着头,不说话。 我真想与她们说齐晟就那么一个,就是铁棒磨成绣花针也不可能叫大伙都满意的,与其来我这里哀怨,还不如在自个宫墙边上种两棵黄瓜秧子。 只可惜这话绝对不能说,万一传到齐晟耳朵里去,估计他能宰了我。 我装模作样地敲打了她们几句,又应了劝说齐晟继续轮宿,雨露均沾,她们这才安心地走了。 我只觉得累,胡乱吃了些东西,又叫人给我备了热水,泡了个热水澡后就爬**补觉去了。直到齐晟过来看葳儿,我才被写意从**强行拎了起来,十分不情愿地去后面应付差事。 齐晟表情自然,仿佛昨夜里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本是正常,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神态自若地陪着他逗了一会小葳儿,然后见天色已晚,便随口问他道:“皇上今儿晚上……” “前面还有些奏折没看,”齐晟打断了我的话,斜睨了我一眼,又慢悠悠说道:“再说朕昨儿也累了。” 我被他这一语双关的“累了”噎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见齐晟轻轻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回了大明宫。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忽地明白过来他刚才一定是把我的话想岔了。 这边写意端着碗燕窝粥给我送过来,一脸欢喜地说道:“娘娘,刚才皇上走的时候,嘴角是往上弯着的,明显地带了笑。” 我点点头,这得多亏你家娘娘反应慢了一拍,少说了半句话,我刚才本想问的是:皇上今儿晚上……该去陈淑妃那里了吧? 这句话要是说全了,估摸着齐晟的嘴角就要往下弯了。 写意自个高兴了半天,忽地神神秘秘一笑,与我说道:“娘娘,您可能还不知道吧?” 我还一口一口地喝着燕窝粥,随口问她:“知道什么?” 写意两眼都快能放出精光来了,凑过来低声说道:“皇上今儿早朝都误了,满朝文武在宣政殿外等了小半个时辰呢!” 我这一口粥没喝着,却差点把碗沿子给嗑下一块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说什么?” 写意嘿嘿一笑,“听说这还是皇上头一回误朝呢。” 我愣愣地放下了碗,暗道这回可完了。 整个大明宫都知道我是端着碗汤药给齐晟送去的,然后我就留宿大明宫了,然后齐晟就误了朝了……这事瞒不住,怕是过不两天就要传遍后宫了,紧接着,就是前朝。 再经过人们的一番演绎,我这一世贤名怕是就要毁在这一宿了。 写意不知我心中忧愁,喜滋滋地端着碗下去了。 第二日,太皇太后就把我召过去了。 我心中十分忐忑,就怕她提起昨日齐晟误朝的事来,不曾想她却用手携了我的手,笑呵呵地说道:“年轻夫妻,性子又都是个火爆的,免不了有个磕磕绊绊的时候。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嘛,只要和了就好,和了就好。” 饶是我脸皮厚得已经快和城墙拐角差不多了,听了老太太这话也不禁红了。 这老太太,说话忒有哲理了,这男女之间的战争,究其根源,可不就是始于性又终结于性嘛。 过了没两日,绿篱也进宫来看我,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欣慰地说道:“娘娘总算是转过弯来了,以后奴婢也就放心了。” 我愕然问道:“连你也听说了?” 绿篱点了点头,从包袱里掏出许多小儿的衣物来。 我一下子就惊悚了。我擦,不会吧?又来了?上次也是她先给我准备这些东西,然后我才和齐晟睡了半宿就怀上了。 绿篱抬起头,十分真诚地看着我,“娘娘,快些生个小皇子吧。” 我顿时内流满面,真想抓起绿篱地手说一句:要是又生了公主,肿么办? 第 70 章 绿篱这里盼着我能够椒房独宠,齐晟那里却又开始了轮宫留宿,而且还比以前积极了些,三天里头有两天会宿在后宫。后宫嫔妃本就不多,齐晟又像是有意突出我皇后的地位,于是,隔上几天就能轮到兴圣宫一次。 我本着“**要积极肯干,床下要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认真地做着“皇后”这份工作。 可没想到齐晟竟然比我还要敬业,在**从来都是积极主动,勤勤恳恳,绝不耍滑偷懒,能做两次的时候从来不做一次。 这样的工作态度着实叫人脸红。 我越发觉得齐晟也挺不容易的,白天披上龙袍做皇帝精疲力尽,夜里脱了龙袍做牛郎力疲精尽。为了后宫和谐,不管每天有雨没雨都得被人拧出一些水来。这样下去,怕是早晚有一天步了先帝的后尘。 这样一想,我就有点心软,一天夜里趁着中场休息的空,劝他道:“要是觉得累,就歇歇吧,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更别说这宫里还这么多块地,哪能就都耕透了,也别太难为自己了,我想她们也能理解的。” 齐晟被我说得愣了一愣,不知为何忽地就恼怒了起来,把我揉过来搓过去好一番折腾,最后将我死死地压在床边,双手紧扣了我的手,哑声问道:“张芃芃,你就这么想气死我?” 说完就低下头来粗暴地吻了下来,连我嘴唇都给磕破了。 事后我摸着自己破皮肿胀的嘴唇,真心觉得自己是好心没好报。 时间进入四月,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宫女们的衣衫越换越薄,宫中空气中荷尔蒙的味道也越来越浓。我原想着齐晟这阵子巡宫巡得这样勤快,黄氏等人的闺怨差不多也该没了,可没想着她们几个见我的时候仍都是敛眉垂眼,委屈地跟小媳妇似的。 凭良心说,我真是觉得齐晟在**已经够努力了,这帮子女人有些得陇望蜀了。 待到五月间,云西的平叛之战打得越发激烈起来,朝廷里光战报一日里就能收到十好几份,还都是六百里加急的,齐晟政务缠身,再没那么多时间来后宫了,除了隔几天会往我宫里来睡一宿外,大多时候是把黄氏等嫔妃召到大明宫去侍寝。而且做派也越来越朝着传统帝王去了,忙的时候三五天不近女色,兴头上来的时候,一夜里召俩,前半夜一个,后半夜一个,跟赶任务一般。 此等情形,我前世只在电视剧里看过。 对于他这等行径,我十分地不齿,作为曾受过二十年现代教育的原新青年,我唾弃他这种侮辱女性的行为! 黄氏等人想必也应是不情愿的,谁愿意睡一半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送走啊,就算现在天气不冷了,可这觉也睡不好啊。折腾半宿,也难怪第二天的脸色会隐含三分委屈。 不过,总得来说宫中还算平静。 绿篱隔上几天就会借着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机会来我宫里转一圈,顺便给我送些小儿衣物来。 我肚子却是一直没有动静,我也说不清是喜是忧,绿篱便给我出主意道:“娘娘请尊送子观音来吧,奴婢听说翠山福缘寺那边是极灵的,要不奴婢替娘娘去拜一拜?” 我不忍心拂了绿篱姑娘的一片好意,便点了点头。 绿篱精神抖擞地出了宫门,五月底的时候,她就被诊出怀有身孕来了。 我得到这信时都有些愣,第一个念头就是翠山福缘寺的菩萨果然灵验,第二个想法是菩萨也不容易,工作太忙了,偶尔失误一次也是情有可原的。 听说宋太后听了这消息眼睛都红了,当天就把茅厕君拎宫里好一顿训,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都说出来了。 其实茅厕君也挺无奈的,他与张三姑娘那里才进行到议婚阶段,离入洞房都还远着呢,更别说抱孩子了。再者说张三姑娘今年才十三岁,如果茅厕君不想做禽兽的话,怎么也得等到小姑娘及笄才能圆房。 而且他与张家结亲又属于政治联姻,都得彼此敬重着点,怎么也不好做出这边小王妃进门拜堂,那边小妾请产婆生孩子的热闹事情。 如此一来,生孩子更得是好几年后的事情了,也怨不得宋太后要红眼了。 不过绿篱有孕,太皇太后倒是很高兴。 绿篱往太皇太后那跑得勤,嘴上也讨喜,老太太本来就对她印象不错,这回一看她肚子又争气,心里更是喜欢上了,特意派了人去赵王府传话给绿篱:头几个月那都不许去,也不用进宫给我请安,先把身子养壮了再说! 如此一来,绿篱再没借口进宫来看我了,听说当天夜里就抹了眼泪。 说这话的时候,赵王依旧是蹲在我兴圣宫后殿的廊下,一脸的无可奈何。 我用双手架着葳儿站在地上,看着写意在一边用去了头尾的小鱼喂猫。 葳儿嘴里依依呀呀地叫着,挣扎着伸出短粗的小腿去踢那猫儿。她人虽小,劲头倒是很大,一会功夫就把我累了一身的汗。 我正有些烦躁,就听着旁边的赵王又幽幽叹道:“我是真服了绿篱那丫头了,你说她那眼泪怎么来得就那么快呢?只要手帕子往外这么一掏,眼圈立刻就红,紧接着眼泪就下来了!” 其实这事我一开始的时候也很惊叹,不过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安慰赵王道:“没事,小姑娘都那样。” 赵王奇道:“都那样?” 我点点头,转过脸去吩咐写意,“写意,哭一个赵王看看。” 写意先是一愣,眼圈立刻就红了,泪汪汪地控诉我道:“娘娘尽欺负人,奴婢又不像绿篱姐姐那般动不动就哭。” 我面色如常,转回头去看赵王,“哪,见到了吧?都这样。” 赵王佩服地点了点头。 写意抹干了眼泪,继续淡定地喂猫去了。 葳儿又开始在我怀里挣扎,还想着去踢那猫一脚。 我一边用手坚定地把她抱在怀里,一边问赵王道:“就瞧你表现的那样,我原以为你会为江氏守身的。” 赵王苦着脸说道:“皇嫂,那不都过去的事了吗?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么?” 我点点头,停了停,又继续说道:“你既然把绿篱拆了封,可就不能给我退货了啊。” 赵王微微张着嘴,满脸的惊愕,半天没能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又与我说道:“皇嫂也去趟福缘寺吧。” 我实在是被葳儿折腾烦了,就把她转手给了乳娘,叫乳娘带着她回屋里去玩,又吩咐了写意把猫抱走,然后才转头看赵王,问道:“你说我现在去福缘寺,合适吗?” 赵王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我道:“挺合适的。” 我迟疑了一下,又问他道:“皇上那里……会不会多想?” 赵王笑道:“臣弟觉得应该不会,若是会,他也就不会隔三差五地就来皇嫂宫里了。” 我思量了一下,认同地点了点头,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齐晟既然常来睡我,就应该想到我有可能会怀孕这事。俗话说得好,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更别说这整天趟水的。 第二天,正好是齐晟来我宫里的日子,我琢磨着男人在**最好糊弄了,于是很是积极主动地勾引他滚了床单,然后趁着他筋疲力尽闭着眼昏昏欲睡的当头,委婉地向他表达了我想去福缘寺上香的愿望。 我本想着让齐晟糊里糊涂地点了头,没想到他听了反而是精神了起来,睁开了眼稍稍有些意外地看向我,问道:“你想去福缘寺?” 我一面感叹着齐晟这血液回流速度可真够快的,一面老实答道:“赵王那里说福缘寺许愿挺灵的,臣妾就想着去一趟。” 齐晟的手指在我腰间轻轻地滑动着,就是不说话。 我也觉得这事是有些不靠谱,自己也觉得有点心虚,咬了咬牙,伸手搭上了齐晟的腰,故意半抬起身子,似贴非贴地擦着他的胸膛,低声说道:“我在这宫里闷得久了,想出去透透气,翠山离得又近,早上出去,天不黑就能回来的,就叫我去吧。” 就这么擦擦蹭蹭地,眼角余光便瞥到薄被的一处慢慢地高了出来。 这血液一往下流,齐晟大脑供血明显就不足了,待我再撒娇一般地晃了晃他,他便答了一个字:“好。” 尼玛真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啊! 齐晟说完这个字,手上就加了劲道,把我往他身上扣了过去。 我故作正经地笑了一笑,将他的手从我腰上扒拉了下去,正色道:“明儿皇上还要早朝呢,快些睡吧!” 说完自己便率先翻身躺了下去,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身后隐隐传来齐晟磨牙的声音。 我正得意间,他忽地一把扯开被子将我扽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开始揉搓,刚把我的性致挑起来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停了下来,翻回身去说道:“明儿还要早朝,睡吧。” 这种报复是多么的幼稚啊! 偏我还被他勾得连喘气都粗了,深呼吸了半天,还是没法把心头那团火压了下去,索性从**坐起身来,转头恼恨地看了齐晟背影片刻,发狠地扑了上去。 不管了,先泻了火再说吧! 番外 阳春三月,花开得娇,叶展得嫩,又有暖风拂柳,彩蝶戏蕊,正是一片大好春光。 我坐在御花园的堆秀山下,心思却早已是随着那春风越过了高高的宫墙。这样的时节最应该去外面走一走的,看看青的山,绿的水,还有那泛舟湖上的娇俏少女。一山一水,一舟一人,入目之处皆是风景。 对面,永康郡主不紧不慢地拍打着美人扇,柔声说道:“要我说右翎卫将军薛扬最好,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当得上是少年英雄!你说是不是,小姑姑?” 我应付地点点头,“嗯,不错,不错。” 兴平公主闻言撇了撇嘴,道:“不过是一介武夫,我倒觉得还是新晋的翰林院学士柳文原更好,俊眉秀目,温文尔雅,那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玉树兰芝。你说是不是,小姑姑?” 我又点头,“嗯,言之有理,有理。” 静乐郡主一听却又不同意了,扯着我的衣袖叫道:“小姨,小姨,你别听她们两个的,这都是以貌取人的主,我爹早就说了,坐言起行,顶天立地,这样才是真正的好男儿!就比如吏部的那个范如是,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我想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不由又点了点头,“嗯,倒是也对,也对。” 谁也不想得罪的下场就是谁都得罪了,这几个人团团围住了我,这个叫“小姑姑”,那个喊“小姨”,七嘴八舌地指责我没有立场。 兴平公主义愤填膺地说道:“小姑姑,这可是给你挑驸马,你自己都没个主意,瞅着哪个都觉得好,还叫咱们怎么帮你?” 永康郡主不计前嫌地在一旁帮腔,“小姑姑太花心了,做人不该这般三心二意!” 静乐郡主忙着点头,“就是,就是!” 刚刚还吵成一团的几个人,竟然这么快就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了! 母亲说得果然没错,女人就是立场最不不坚定的物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年纪比我小不多少,辈分上却足足低了一辈的公主、郡主们,那原本就被太阳晒得有些晕乎的脑袋,更大更沉了。 锁香站在一旁给我猛使眼色。 我忙用手摁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娇弱无力地叫道:“哎呀,头好晕啊。” 话未说完,锁香就已经很熟练地站到了位,于是我放心的一翻双眼,一下子“晕”倒在了锁香的怀里。 锁香立刻十分配合地高声急呼道:“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啊,公主晕倒了,快把公主扶到阴凉处躺一趟!” 一阵慌乱之后,我被人抬进了望梅轩,安置在了软榻之上。就听得锁香安慰跟过来的几个公主郡主道:“请各位公主、郡主不用惊慌,我们长公主这是旧疾了,静一静,躺一躺就好了,不碍事的。” 我继续装着晕,心中大为欣慰,暗道锁香这丫头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永康、静乐几个像是被我这模样吓住了,又低声问了锁香几句,这才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偷偷地睁开了眼,看锁香连门都关上了,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出来,骨碌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身来,叫道:“快给我倒杯水来喝吧,要渴死我了!” 锁香赶紧倒了杯茶水来,见我一口气喝了整整一杯,忍不住抿着嘴偷笑道:“长公主总是不记得改,要是叫玮元长公主看到您这样喝茶,少不得又要教育您的。” 我生生地打了个冷战,手一抖,差点没把茶杯给扔了,连忙斥责锁香道:“小孩子快别乱说话,赶紧呸几口!” 玮元长公主是我的大姐,照当今母亲的话说,她这个大女儿小时候也是个可爱讨喜的孩子,可自从嫁了人就大变了个样,恨不得把自己当公主道德楷模,行为准则,走哪都要端着公主的派,实在是不讨人喜欢了。 玮元长公主见了我往往都是用同一句话开头:“你自小不在宫里,都被母后和父亲给惯坏了,哪里还有个大国公主的样子……” 接下来三句话里得有两句半是挑不是,这隔谁身上都受不了! 所以我就一直就很怵这位玮元长公主。 可没想着怕什么来什么,锁香这里还没来得及呸几口,就听得外面有人传道:“玮元长公主到。” 我忍不住哀嚎一声,赶紧闭上眼睛又往榻上倒去装死,玮元长公主那里却已是进了房门,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会晕了呢?你们这是怎么伺候的?都该拖出去打上几板子!” 我舍不得锁香她们无辜受罚,只得睁开了眼,做出十分虚弱的样子,轻声呼道:“大姐,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在日头下坐得久了。” 玮元长公主这才缓了脸上神色,在床榻坐下了,又轻轻地执起我的手来,十分关切地问道:“葩儿,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可需要叫太医来?” 我的闺名单字一个“葩”字。 葩,花也,谓花之丽采美盛,也可以引申为华美。大夏的国姓为“齐”,而我是先朝圣武皇帝最小的公主。 所以,我叫齐葩。 我自己觉得这个名字还好,只是母亲很不喜欢,也从来不肯叫我这个名字。 母亲生我时已是三十九岁高龄,虽生产还算顺利,可毕竟年纪不饶人,诞下我之后就因劳累过度而昏睡了过去。待她再醒过来时,父亲已抱了我站在她的床前,喜滋滋地说道:“芃芃,这是咱们的小女儿葩儿,奇葩逸丽,淑质艳光,你瞧瞧她长得多俊!” 在我前面还有俩个姐姐,一个叫做齐葳,一个叫齐芊,都是取草木茂盛之意,到了我这里,父亲终于觉得光有茂盛的草木不够了,得有朵华美的花朵了。 据说母亲当时只低声念了两遍我的名字,然后双眼一翻就……又昏过去了。 母亲每每提起这事,都觉得对我不起,总是满怀愧疚说道:“女儿啊,都怨母后,当时怎么也该等着给你定下了名字再睡的,谁想到一觉起来你这名字就已经入了玉牒了呢。你父亲为了母后牺牲颇多,母亲是在不忍拂了他的意,所以就只能委屈你了。” 我其实不大理解母亲为什么这么不喜这个名字,不过我却明白母亲所说的父亲的“牺牲”。 要说起我的父亲圣武皇帝来,那也是位奇人。 父亲单名一个“晟”字,自幼丧母,少年时被立为太子,虽不得父亲喜欢,却仍是顺利继位登基,然后短短几年之内,平云西,定北漠,最后终一统天下。 他是一位心志坚韧,手段强悍地帝王。同时,他又是一位痴情的丈夫。他独宠母亲一人,为其散尽后宫,最后又因母亲的一句话而假死退位。 母亲说:只要你为皇帝,我为皇后,我们就不可能真正的平等,我不敢,也不允许自己毫无顾忌地爱上一个皇帝。 就这样一句话,父亲便在他四十岁那年假死退位,将皇位传给了我的皇兄,然后换了一个身份回到已成了太后的母亲身边。他本想着给母亲一个惊喜,却不曾想母亲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惊喜”。 这一个惊喜便是我。 母亲怀我时还是皇后,生我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太后。 父亲为了她弃了皇位,抛却了万里江山,甘愿无名无分地陪着她,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数交到了她的手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人间痴情,到此也就算是极致了吧! 他们两个的爱情终于圆满了,可却给我的皇兄带来了诸多麻烦。 身为太后非要长住阜平行宫倒也罢了,时不时地要偷偷跑出去游山玩水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父亲情深意重双宿双飞也能理解,但是……你们两个能不能低调一点? 要知道圣武皇帝那是已经“死”了的啊,牌位是都摆进太庙去了的啊!本该寡居的太后身边竟然常年伴着一个壮年男子,你叫文武百官与百姓大众们怎么看,怎么想? 早些年的时候,还有言官上折子暗示太后不守妇道,应该注意点影响,皇兄看了以后自感满肚子的苦处无处倒,只得批了八个字:孝顺孝顺,以顺为先。 从那以后,几乎全天下都知道当朝太后豢养面首这事了,甚至还有传言说我其实并不是圣武皇帝的遗腹子,而是张太后与面首私通所生。 因为这事,父亲也深感对我不起,一直将我带在身边教养,带着我住在阜平行宫,带着我游山玩水,带着我各处闲逛……直到前些日子,我已满十六岁,不得不考虑婚姻大事了,他这才不得不带着母亲与我回了京都,立志要给我选个最可意的驸马。 父亲一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然说要给我选给最可意的,那就一定得是个最“可意”的人才成。 可惜他没说是选个我最“可意”的,还是选个他最“可意”的。 于是到了今日,驸马选拔赛都已经进行了快有三月之久了,眼瞅着都要搞成全国青年英才展览会了,父亲那里竟还没挑着一个最“可意”的。 简单一句话,凡是我看上的,他都看不上;凡是我看不上的,他更看不上。 据说,大皇兄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若不是我那几个侄儿都还太小,大皇兄都想着学父亲那样假死退位,撂挑子不干了。 我思绪飘得太远,精神头难免就有些不够用。 玮元长公主还对着我嘘寒问暖,见我听得不甚专心,便又要开始给我上公主道德思想教育课。我一看要坏事,赶紧在前头就截住了她的话,“哎呀,大姐,我都差点忘了,我昨日应了母后今天要过去陪她用午膳的,这会子怕是要晚了,我得赶紧过去了。” 我一面说着,一面从榻上爬了下来,连看都不敢看玮元长公主一眼,带着锁香紧着往外走。 玮元长公主跟在后面,恨铁不成钢地喊:“慢着走,注意公主的仪态!” 我只装没听到,一溜小跑地往母亲宫里赶。 玮元长公主紧着在后面追我,可她讲究地是行不动裙,铁定不能追上我,于是只一眨眼的功夫,我就把她甩了个没影。 母亲宫中尚未传膳,赵王妃正坐那哭鼻子抹泪,对着母亲抱怨赵王为老不尊。 见我进门,赵王妃立时收了泪,一脸笑地拉着我细看,对着母亲说道:“娘娘,还是小公主相貌性子最随了您,臣妾瞧着,竟和娘娘年轻的时候有九分的像!” 母亲不以为意地笑笑,叫我坐在一边歇口气,又吩咐人给我倒些温水喝。 赵王妃转回头去,调整了一下表情,眨眼间眼泪就又下来了,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他那个老东西,我不过是一晚上没叫他进门,他就故意找个狐狸精来气我,还说什么要立侧妃!” 母亲劝她道:“你和赵王这么多年夫妻,儿子孙子都一大帮了,年少时他不曾纳妾,到老了又怎么会纳妾呢,不过就是气气你罢了。” 赵王妃用帕子抹着眼泪,恨恨说道:“我看他就是想要气死了我好娶新的,哼!我偏不叫他如意,娘娘,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母亲一副头大模样,偷偷地给我使眼色。 我忙问道:“母后,午膳都备好了吗?父亲说一会儿过来用膳。” 赵王妃曾是母亲的贴身侍女,不知怎地得罪过父亲,听说当年父亲还曾下旨要赐死她,多亏了母亲拼力救护,这才保住了她的命。不过从那以后,赵王妃就十分地惧怕父亲了。 果然,她一听说父亲要来,赶紧收了眼泪从椅上起身,说道:“臣妾忽然记起来家里还有事,得先告辞了,改日再过来给娘娘问安。” 说着就火燎屁股一般地走了。 我瞧得惊愕,忍不住问母亲:“她怎地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哭笑之间转换地如此自然呢?” 母亲叹了口气,发自肺腑地感叹道:“这是她自小的本事了,现如今功力愈发地炉火纯青了。” 我与母亲不约而同地擦了擦额头,两个人不由都笑了,母亲便又问我道:“可挑着满意的人了?” 我摇了摇头,“够俊美的不够英武,够英武的不够文雅,够文雅的却又多了点酸气。唉!怎么挑都没有一个能够叫父亲顺眼的。” 张太后啧啧了两声,问我道:“这般挑剔,你父亲到底想找个什么样子的?”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才能入了父亲的眼。 我十分担忧地问母亲:“母亲,我不会嫁不出去吧?” 母亲想了想,说道:“不会的,你年纪又不大,反正也不着急,就慢慢挑吧。” 正说着,有宫女进来禀报说玮元长公主到了。我吓得忙闭上了嘴,寻了个借口就往后殿走,不曾想下台阶的时候太慌张了些,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裙子,一下子往前栽了去,然后便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意识。 半梦半醒、迷离恍惚间就瞧得四周一片慌乱之象,许多的宫女内侍进进出出乱作一团,又见一高冠男子,走到床前与我说道:“你合该有一段姻缘在此,本君才提你魂魄过来,待遇到四个西去的和尚,便是那缘灭之时,你方算是了结了这段公案。” 他话说完,却又倏地化作了一匹恶狼,迎面向我扑了过来。 第 73 章 估摸着齐晟没料到我敢主动扑上去,一时间有些愣怔,待我都把他压身下了,他这才反应过来,眉头一皱就把我翻到了身下。 我觉得齐晟这人挺矫情的,上下真的那么重要吗?说白了,不就是介意我前十几年的性别嘛,既然介意你就别碰我啊,为什么还要眷恋这具身体呢? 真是个矛盾的男人啊。 我一边感叹着,一边将双腿缠上他瘦削结实的腰腹。 齐晟这种男人,明明喜欢在**热情大胆到**的女人,却又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肯说出来。 简直就是闷骚男人的典范啊,要收拾这样的人,很简单,你只需要明着骚给他看就成了! 我没别的本事,就是脸皮够厚,**也够积极主动,勇于用行动表示自己所需,于是很合他的胃口。 不过也亏得他如此,所以不管他之前心中对我的心理性别有多芥蒂,可他对我的身体却是满意的,甚至是渴望的。 我觉着只要有这一点,那就足够了。 不需太久,只需几年时间就好,让我生下皇子,有所依仗。 让朝臣们都知道我这个有子有宠的皇后,让张家再不敢轻易地抛弃我,让茅厕君重新回到我这条船上来。 我这里一描绘日后的生活蓝图,精神上就有些不太集中,动作上难免也有点不够规范。齐晟倏地停下了动作,仔细打量我的面容,哑声问道:“走神了?” 我猛地警醒过来,只怕自己眼神出卖了自己,忙用手臂环上了齐晟的脖颈,抬起身子紧贴上去,故意停了片刻,才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想再生个儿子。” 齐晟的身子明显一僵,好半晌才哑声问道:“真的?” 我心里很是鄙夷他,这问题还用问嘛?后宫女人谁不想生儿子啊! 不过,想是一回事,说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默了默,尽量使自己身体放松,轻声说道:“我害怕,怕总有一天你会厌倦了这具身体,到那时候,身边有个儿子,许久能保下我一条命。” 齐晟问我道:“所以才想去福缘寺?” 我想了想,点头,“嗯,她们说那里求子灵验。” 齐晟没再说话,只用力抱紧了我,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慢慢的,可每一下都似要冲进身体的最深处。 察觉到他明显地动了情,我忙紧紧地拥住了齐晟,暗叹果然男人在**的时候最好骗了。 齐晟既已允了我出宫,这事也就不需要藏着掖着了,我吩咐了写意给我光明正大地准备出宫事宜。 去太皇太后那里报备的时候,正好碰到宋太后也在,我就图省事地问了她们一句:“臣妾要去趟福缘寺,皇祖母和母后有什么需要捎带的没?” 宋太后对我一向客客气气的,闻言习惯性地摇头。 倒是太皇太后与我说道:“前阵子忽地梦见了多年的一位旧友,近日总是记挂,皇后既去福缘寺,就替我给他在佛前供一盏长明灯吧。” 我点了点头。 “翠山是个好地方,我娘家原来在后山那里还有个庄子,很大,专门引了清水河的水进去造景。我小时候惯常去的,长大后还在那里住过好长一阵子……”老太太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念珠,眉眼间有一刹那的恍惚,不过却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抬头笑道:“现在总是爱想年轻时候的事情,果真是老了。” 我暗叹老太太是够长寿的,把她那一辈的人差不多都熬尽了,也不知道她挂念的友人会是谁,尚健在否? 不知怎地,心里竟也有些忧伤,人活一世,就算是熬到了老太太这一步,又能如何?算计到头,最后也不过落得个一切是空。 这样一想,忽就觉得那福缘寺去与不去也没多大意思了。 许是我情绪太低落了些,齐晟来我宫里看葳儿的时候,便问道:“怎么了?” 我想了想,答道:“臣妾身为皇后,就算是便服简行,去趟福缘寺也挺麻烦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就叫写意替臣妾跑一次算了,何必还要自己亲去。” 齐晟听了没说什么。 可没想着第二日一早写意就将我从被窝里扒了出来,趁着我还迷瞪的功夫,独自一个人给我穿了一身与平日风格大不相同的衣裙,然后就把我摁在梳妆台前打扮。 我两只眼皮还像涂了胶水一般,一面点头打着瞌睡一面问写意道:“这还没到她们来请安的时辰啊,今儿干嘛这么早?还有,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伺候?” 写意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激动,凑在了我耳边低声说道:“皇上刚叫人送信进来,说要娘娘这样打扮。” 我一愣,脑子还糊涂着,头上已是被写意扣上了一顶帷帽,然后被她拉着,蹑手蹑脚地从殿内摸了出来,七转八转绕出了兴圣宫。 兴圣宫后停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写意刚拉着我到了车前,车旁等候的马夫就已是放了脚凳下来,与我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正在车里等着。” 齐晟?他在车里等着我? 我正惊疑间,写意已是在身后扶着我上了马车,低声说道:“奴婢在后面跟着,娘娘又事叫人传唤奴婢便是。” 说着便替我掀开了马车门帘。 车内,一身普通士子装扮的齐晟倚壁而坐,闻声抬眼淡然地向我看了过来。 我怔了一怔,老老实实地爬进了车内。车厢不大,布置得倒是精致舒适,矮几软垫等物俱都齐全,虽都只是些半新不旧的,但细看就可以瞧出细微处的不同。 一句话形容,有那么点低调奢华的意思。 齐晟目光只在我身上打了个转便移开了去,然后又半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口中淡淡吩咐道:“走吧。” 外面有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马车便缓缓开动了。 从头到尾,齐晟都没和我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这车厢远比以前我和一同坐过的太子车驾小了太多,他摊开了手脚,我就只能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不然就要碰到了他。 即便这样,两人还是几乎气息相闻。 我忽地觉得有些不自在,除了在**,我很少离得齐晟这般近过,尤其是这样衣衫整齐的时候。不知为何,觉得眼下这模样,还不如在**与他赤诚相对时更自在一些。 我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来扔到了一边,细细地将这车厢内俱都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不得不落在了他身上,见他虽闭着眼,睫毛却是偶尔轻轻抖动,显然并没有睡着。 我想了想,开口问道:“皇上吃早饭了吗?” 齐晟睁开眼看我。 我赶紧下意识地解释道:“我不饿,真的不饿,我就是问问。” 齐晟嘴角上就有了些笑意,微微起身从矮几下抽出个点心匣子来,递给了我,“吃吧。” 我打开一看,嘿,里面种类还挺齐全,便老实不客气地从匣子里摸出块点心吃了起来。 齐晟仍懒洋洋地倚靠在软垫上,漫不经心地问我:“也不问问这是去哪里?” 这有什么好问的,就这一辆车,这点子人,能去哪里?难不成还能带我去云西观战?我又不是真傻,连这个都猜不到。 我停了停,忙将口里的点心沫子都咽了下去,这才问道:“不是去翠山福缘寺吗?” 就见齐晟的眉毛挑了一跳。 我装没看见的,继续低头吃点心。正吃着,齐晟却忽地靠了过来,伸手将我手里捏着的半块点心拿了过去,轻声问道:“真这么好吃?” 说着,便将那点心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愣愣地看着齐晟,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是真有心脸红一下以示羞涩的,可就这个程度的挑逗,我这脸是真红不了啊! 这种泡妞的手法,早多少年前我都不用了的,若换做是我,刚才就该攥着我的手直接去叼那半块点心,顺便再用舌尖舔一舔那指尖。 这才叫暧昧,这才叫好不好? 跟着江氏那柴火棍子混,果然是混不出什么出息来的。 我有些怜悯地看着齐晟,从匣子里又摸出一块点心递了过去,一本正经地问道:“半块够吗?再来一块?” 齐晟面色冷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又靠回到软垫上去闭目养神。这一养神就足足养了大半路,愣是再没说一句话。 我觉得吧,明明不想睡,却还要闭着个眼睛装睡,这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尤其还装了这么长时间。 若是叫他这么“不容易”一道,以后难免要报复我的。 我略一思量,便用手撑着矮几往齐晟那边探过身去,轻声问道:“聊几句?” 齐晟还是不睁眼,很大爷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暗中向他比划了一个“鄙视你”的手势,口中却是正经地问他道:“云西那边战事如何?” 齐晟这才睁开了眼,黝黑的眼眸中淡定无波,看了我片刻才答道:“很顺利,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初战事就能结束。” 说完了就静静地看着我,似在等着我的下一个问题。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一脸紧张地盯着他,问道:“咱们中饭在哪儿吃?” 齐晟面色僵滞了一下,接下来又是要深呼吸。 我忙笑着伸手轻拍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笑道:“开玩笑的,好容易出来一次,别总是绷着一张脸,都对不起车外大好的风光。” 说着便探过身去,伸手替齐晟撩开了他那一侧的车帘。 车外一派初夏景色,树木青翠,花朵娇艳,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里都有着融融的暖意,吸进胸膛里都是舒服的。 我转头去瞧齐晟,却见他并未瞧外面的山景,而是瞄着我的胸口。我低头,果见目光落处也是山峦起伏春光正好。 我就叹了口气,弯着腰站起身来从矮几上迈了过去,跨坐在齐晟腿上,在他的惊愕中解落了衣衫,慢慢地向他俯下身去。 齐晟身子一僵,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呼吸立刻粗了许多,下意识地伸手扶上了我的腰。 我从他唇上轻轻擦过,最后落在他的颈侧,低低说道:“那日夜宿大明宫后,江氏曾拦在路上讽刺我是以色侍君,可她却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感激这个‘色’。在你剪除了我所有的羽翼之后,叫我还有这具身躯可以取悦你,叫我即便做不成翱翔九天的凤凰,也可以做一只金丝笼中的雀鸟,不临风雨之苦,免受风霜之迫,甚幸,甚幸。” 说完便张口轻轻地含住了他的耳垂。 齐晟放在我腰上的手掌渐渐收紧,最后缓慢却又坚定地将我从他身前推离,垂着眼帘,默默地给我整理着已经凌乱的衣衫,直到将最后一根衣带系好之后,这才淡淡说道:“你不是雀鸟,你是我的皇后,是以后与我齐晟并肩看天下的妻。” 我有些怔,狐疑地看着他。 他抬眼看向我,说道:“你不用和我动心眼子,我之所以会回应,是因为我能从你的话中听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比如你提江氏,虽然是有意给她上眼药,却也说明你已有了女人的善妒。” 他淡淡地笑了笑,盯着我的眼睛,慢慢说道:“善妒,善变,甚至虚荣,蛮横,你之前十几年失却的东西,我都会慢慢给你找回来,我会容你,纵你,宠你,爱你,直到你愿意牵住我的手,与我并肩而立。” 我已经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愕然地看着他。 我擦,这还是齐晟吗?不会是言情男主附体了吧? 齐晟看我这副模样,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问我道:“怎么了?吓住了?难不成还以为只你一个会做戏?” 我愣怔了片刻,这才由衷地赞叹道:“皇上果然非凡人,佩服,佩服,臣妾佩服。” 齐晟讥诮地挑了挑嘴角,别过了视线。 我不由得感叹,这男人下了床智商果然是提高不少啊。当然,我也要自我检讨,自己演技还是太过生涩,还需日后磨练,回头还应向绿篱、写意两个学一学哭戏,适当时候也可以向影帝同志讨教一下技巧。 身旁的齐晟再没说话,只撩开了一侧的车帘,静静地看着车外愣神。 福缘寺建翠山半腰处,已有四百余年的历史,香火一直十分鼎盛。马车上山不便,在山脚下便停了下来,齐晟先下了车,极好心的回身扶了我一把,然后便带着我随着上香的人群一同往山上走。 我觉得拜佛这件事吧,心诚不诚先放一边,这礼数绝对都得到了。于是进了寺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佛像就拜,生怕再把哪个菩萨给漏下了没拜到。 齐晟见我在佛前求得虔诚,偶尔也会随着我拜上一拜。 拜到观世音菩萨座前的时候,身边齐晟嘴里也是低低地念念有词,我实在没忍住,便转头问他道:“你求什么?” 齐晟双目微垂,模样十分虔诚,答道:“求我身侧之人与我所求相同。” 这话有点绕,我咂摸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就觉得有些心虚,忙转过身去冲着观世音菩萨又拜了拜,暗暗祷祝道:菩萨,这事上您一定得向西方的同行多学习学习,也讲究一个女士优先。 就这样见菩萨就拜,磕头磕到后面,我已是有些头晕脑胀起来,待拜完了普贤菩萨出来时,若不是齐晟从旁边拽了一把,我差点就要撞上了那殿门。 齐晟微微皱着眉看我,问:“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答道:“许是刚才心不诚,再回去拜一拜吧。” 说完便又回身跪倒在蒲团上,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齐晟终于不耐烦了,一把将我扯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出了佛殿。 我琢磨着,这小子估计是又哪根筋抽了,索性也不问,只闭着嘴随着他走,不一会的功夫就绕出了寺院,进了后山。 齐晟这才把步子放慢下来,却没松开我的手,只拉着我沿着山间石径慢步缓行。可即便走得这样慢,写意与做了小厮打扮的小内侍两人还是被落在了后面。那些在暗中保护的侍卫更是不用说了,基本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我隐约明白过来,齐晟这厮是往这来和我约会来了。 约会这事我以前倒是是经常做的,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搂腰,早都熟门熟路了,眼下性别虽然变了,也不过是变攻为守罢了,不算什么难事。只是齐晟这厮心思太过深沉,从不做无用之功,他今天忽地这样反常,却叫我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别不是还有什么坑在前面等着我呢吧? 这样一想,我更是紧张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看风景,只用眼角余光瞥着齐晟,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 齐晟一路走着,一面随意地和我讲着某棵树是谁种的啊,某个石棋盘是谁用过的啊,某个石刻是谁留的啊…… 我跟着一道小心应对着,觉得齐晟句句话里都别有深意。 又走了一会儿,齐晟忽地停下了,转身静静看我片刻,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回去吧。” 我终于大松了口气,忙点头道:“好啊,好啊。” 正要转头回去呢,却又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女子清朗的笑声,抬眼看了过去,就见几个打扮贵气的年轻女子被人簇拥着从山上下来了。 待朝阳郡主那张明媚的小脸从人群中露出来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挖坑的终于来了。 这个小美女,虽然与我接触不多,但是我对她却是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在大前年元宵节家宴上,她美其名曰约我去看花灯,结果却领着我湖边小树林去捉奸去了,下场是那夜之后我被齐晟禁足三个月,宫中人人传说太子妃红衣撞邪。 第二次是前年前往避暑行宫的途中,她将我从马车里糊弄出来瞧春光,结果却是带到了茅厕君面前,一番试探之后,茅厕君终于认定我是个假货,于是宛江之上,齐晟与茅厕君一番斗法,我差点被人在宛江里煮了饺子。 这一次见面,小美女脸上先是闪过了意外和惊讶,紧接着,又灿烂地笑了。 她这一笑不要紧,我只觉得周身一阵小风飕飕刮过,连带着头顶的太阳都失去了热度。 我低声问齐晟:“你约来的?” 齐晟微微摇了摇头,松开了牵着我的手。 朝阳郡主抛下了那几个同行的少女,独自一人向着我与齐晟欢快地跑了过来。 我眼角余光就看到四周一下子多出好几个身影来,不露痕迹地向着齐晟四周围了过来。 齐晟微微抬了抬手,那些身影顿了顿,眨眼间就又消失在四下里了。 我正惊叹这帮子暗卫如影如魅的身手呢,朝阳郡主已经是跑到了跟前,潦草地向着我和齐晟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问道:“三哥,三嫂,你们也来游玩吗?” 齐晟在兄弟中排行老三,早年还是太子时,茅厕君也会偶尔叫他三哥,不过自从齐晟登基之后,他就已经跳出了兄弟们的排行,于是,就再没人敢叫他三哥了。 朝阳郡主此刻这样称呼,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这丫头脑筋活络,一看我与齐晟的打扮便知道我们两人私下里出来的,自然不愿意叫人识破了身份。第二,这丫头脸皮子也够厚的了,不管双方关系怎样,口头上是一定要亲热的。 齐晟负着手,略略点了点头。 朝阳郡主又笑着向我看了过来,撒娇一般地说道:“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三嫂了,三嫂也不邀我去玩,小侄女满月的时候我送的礼三嫂看到了吗?可是喜欢。”然后不等我开口,又上来抱住了我一只胳膊,笑道:“好容易在外面遇到了嫂嫂,不能轻易放过了。福缘寺里的素斋有名,我和一些朋友正打算去尝尝呢,好嫂嫂,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这样说着,手却在暗处悄悄地捏了捏我的手臂。 我十分无语,暗道你挖坑就挖坑吧,为什么还要当着齐晟的面挖呢?这么巧合的相遇,这么不合礼的相邀……你坑挖得老大,又不带盖,就差在坑的四周竖上“此处有坑”的标示了,你叫我怎么去跳这个坑? 我就有这跳坑的心也没这跳坑的胆啊! 我赶紧挣脱了朝阳郡主的手,又往齐晟身边靠了一步,借此表明自己此刻坚定的立场,然后就抬头看着齐晟,等着他的反应。 齐晟淡然地笑了笑,替我拒绝道:“家中有些事,你嫂嫂得同我一起回去。” 朝阳郡主听了有些失望,往下拉了拉嘴角,但又很快乐和起来,巧笑着说道:“过几日我去给老祖宗问安,到时候我再去看嫂嫂吧,三哥不会拦着我吧?” 齐晟这回只弯了弯嘴角,连话都没答。 朝阳郡主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起来,不过还是笑着扯了几句闲话,撒了两句娇,这才辞了我们走了。与她同来的那几个少女一直在远处等着,虽都做着看风景的模样,不过却不时地往这边瞄上一眼。朝阳回去了也不知道与那几个小丫头说了些什么,她们就都向我们这边瞧了过来,还有人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 齐晟视而不见,淡定地牵起了我的手,拉着我沿着另外一条山路往山下走去。 待走出了几十米,绕过了两个弯,朝阳郡主那伙子人早就看不到了,我这才拽了拽齐晟,问道:“怎么会这么巧?” 齐晟回身看向我,说道:“老九想见你,若是不出意外,他此刻也在这山中。”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惊得我差点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我和齐晟私服游翠山,这要传出去顶多算是个帝后情深的佳话,但若是我和茅厕君在这被人逮住了,那可就不是约会,成幽会了。 见我惊讶,齐晟反而是笑了,问道:“你可想见他?” 说实话,我是真想私下里见见茅厕君,毕竟有些话是没法叫人来传的,只能我们两个见了面才能说。 不过我还没活够,当着齐晟的面,打死我都不会说自己相见茅厕君。 我镇定地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道:“不想见。” 齐晟笑了笑,转身又走。 我在后面站了片刻,才又追了上去,叫道:“哎?” 齐晟停了下来。 我有心问他是不是早就料到茅厕君想要见我,所以才带着我来这翠山给我们两人创造机会,可这话都到嘴边了,我却又突然改了口,只能问他道:“咱们中饭在哪吃?” 齐晟面色有那么几秒钟的僵滞,然后便问我道:“你想吃这寺里的素斋吗?” 那朝阳小美人说了要从寺里吃素斋的,我若是再去了,难免不会再碰上。眼下是**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琢磨了一下,忙摇头道:“我不喜欢吃素。” 齐晟说道:“那好,我们先回盛都,我知道一个地方饭菜做得极好,带你去尝尝吧。” 说完便带着我往山下走。 翠山离盛都还二十来里路呢,这个时候下山,再赶回城也得过了晌午了。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只恨早上没能多吃几块点心垫肚子。 齐晟在前面走得潇洒,我脚下故意慢了慢,想着写意能在后面追上来,可不曾想我这里走得慢,尾随在后面的写意也跟着慢了下来,总离着我有那么二三十步,不远不近地在后面吊着。 没法子,我只能回身冲着她招了招手。 写意微微一怔,这才急忙跑上前来,低声问我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饿得急了,额头上都已经起了汗,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颤声问道:“有吃的吗?” 写意被我吓着了,好半天才抖着手从怀里摸出半块用帕子包着的玫瑰糕来,“奴婢一时贪馋,就剩下这些了。” 半块就半块吧,好歹也能充充饥。 我刚将这半块玫瑰糕塞进嘴里,走前面的齐晟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看着我问道:“饿了?” 饿了?我一大早就被他从被窝里提溜了出来,马车上好容易吃块点心,他还叼走了半块。这一大上午又是爬山又是磕头,眼下太阳都到头顶了,我能不饿吗? 我是真想抱着他的大腿哭一句“这位大爷,我是真饿了啊!” 可能是我的眼睛出卖了我的内心,我虽没回话,齐晟却是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瞧你这点出息,这才几顿没吃。我以前在军中时,曾三天粒米未进过,也不像你这般。” 口中虽说着,手上却拉起了我,脚下的步子走得比刚才也快了些。 刚从后山里绕出来,却有随行的侍卫寻了过来,面上隐隐带了惶恐之色,凑到齐晟身边低声说道:“主子,山下的马车被人做了手脚,已是废了。” 我一愣,转头看向齐晟,就听他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忙细细禀报,简单说来就是“这是一场意外”。 因福缘寺香火鼎盛,来得人多,车马也极多,山下便专门辟了块场地给人们存放车辆牛马。最早是有心思活络的小贩,挑着担子在场子里卖些吃食玩意给看守马车的仆人车夫,慢慢地竟聚成了不小的集市,连杂耍班子都引了过来。 我与齐晟下了车之后直接上了山,暗中护卫的人员也都随着我们走了,只剩下车夫并着两个便装的侍卫在山下留守。那几人因怕出事也不敢四处转悠,只守着那车等我们下山。谁知你不惹事并不代表事情不来惹你,不知怎地,停在边上的一辆马车就突然受了惊,这一下子可就乱套了。 场子里一片大乱,人人都躲着那辆受惊的马车,那杂耍班子本来正抡火盘子呢,见状也没心思表演了,顺手就将手里的火盘子甩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我们的马车上。 那火盘子烧得正旺,里面又有易燃的东西,眨眼工夫就将车厢给燎着了。 车夫与侍卫只顾着在车前控制惊马,却忽略了防火,待再反应过来,虽然救出了马,那车却已是被烧得连车厢里暗藏的精钢铁板都露出来了,实在要不得了。 这果真是一场“意外”啊! 齐晟面上虽是波澜不惊,眼神却是有些阴沉。 福缘寺离着盛都城二十来里路,这个时节又没有公共交通工具,所以大伙来上香能选择的出行方式不外乎就三种: 要么骑马、骑驴,这全看你个人喜好,图潇洒的大都骑马,讲究安全的基本骑驴,当然个别极有性格的也会骑牛。 要么坐车,马车牛车就全看你家庭条件了,富贵之家大多是装饰华丽的马车,普通家庭也就是辆牛车了,虽慢些,可毕竟能省了脚力。 再剩下那些实在没钱的,也就只能靠着两条腿走了。 眼下我们的情况是,车虽没了,但是马还在的,倒还不算是最坏。 问题是,我今日穿了一身正统的女子裙装,若骑马却是大不雅的。当今之计,就是叫人快马加鞭地赶回城去,重新弄了车来接我们。只是这样的话,我这顿饭就得等到天黑才能吃上了。 只这样一想,我就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齐晟默默站了片刻,却是忽地笑了,转头与我说道:“走吧,咱们也去寺里吃素斋去。” 我与他相处久了,对他的脾气也多少了解了些,暗叹茅厕君这回是真是惹急了他。我不觉也有些奇怪,若是茅厕君只想暗中见我一面,无需这样来搞啊。他一个王爷,又有亲娘在宫里做太后,就算是宫里耳目众多,要想见我也不是没空子可钻,何必搞得这样声势浩大呢? 我随着齐晟又往寺里走,待从后厢房里吃了一顿素斋,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地再次“巧遇”了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一张小脸上笑得跟花一般,这一回身边没了那几位贵女相伴,却是多了一个年轻人,正是茅厕君的好兄弟,杨严。 我忍不住往杨严身后看了看,倒是没瞧到茅厕君。 齐晟正用着杨豫在云西平乱,看在老子的份上也不好太薄待儿子,又加上杨严前阵子刚又去了一趟云西,回来没几日,齐晟便问起杨严云西的情况来。 朝阳小美女听了没几句,脸上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来,拉了我袖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央求道:“好嫂嫂,咱们不听他们说这些没意思的,听说西边新建了个园子,里面景致极好,咱们过去瞧瞧?” 我心中一凛,好嘛,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转过头去看几步外的齐晟,恰好他也正抬眼往我这里看过来。我急忙瞪大了眼,恨不得用眼神向他保证,我现在的心绝对是又红又专,全无半点小心思。 齐晟就挑着唇角笑了笑,然后交待朝阳道:“去吧,多带着几个人,日头大,别叫你嫂嫂晒着了。” 朝阳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挽了我的胳膊就走。 写意这回不用吩咐,紧跟着过来了。 西边果然是有个不小的园子,里面种了不少花木,眼下开得正盛,园子一角又引了活水进来造景,小桥流水的,倒是极风雅。 朝阳小美女刚领着我上了小桥,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我回头一看,好么,果然是写意落水了。我就知道她们得想法子把写意给调开,却没料到手段就这样简单暴力,直接把人挤水里去了。 果然是不能指着女人来怜香惜玉啊! 那池子里的水并不深,看样子不过是刚到写意腰间,几个侍女手忙脚乱地将写意从水里拉了上来,倒是没受什么伤,身上衣服却都是湿透了。夏天穿得又单薄,单衣湿溚溚地贴在身上,一下子把身材显了个透。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写意,这丫头是真得加强营养了,这小身板,明明都十五六了,看着可真够单薄的。 朝阳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口中却是忙叫那侍女们带着写意下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 写意一面拧着裙子上的水,一面委屈地偷眼瞄我。 丫头啊丫头,你本就不该跟着我来啊,你来了,就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啊!我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冲她点了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去吧。” 写意不情不愿地被人架走了,朝阳脸上立刻收了笑嘻嘻的模样,一脸严肃地拉着我往园子深处走,低声说道:“快些,九哥他们早就等得急了。” 我被她拉着走得飞快,只想问她几句:姑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做这事的后果吗?你们明摆着欺负齐晟,他可能放过你们吗?茅厕君那里是破罐子破摔了,你呢?你可还待字闺中呢啊,齐晟要想整你,都不用费心劳神的,只一个赐婚就能叫你恨不得投第二次胎去了。 哎,果然是无知者无畏啊。 朝阳将我带到了一间僻静的厢房内,一进门果然就见茅厕君等在里面,身边还坐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看眉眼有些眼熟,想了想却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茅厕君与那人都站起身来,然后茅厕君又冲着朝阳点了点头,朝阳就带上门出去了。 我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那茶水入口只是温热,可见这两人果然是等候多时了。 坐在对面的茅厕君就笑了笑,指着身边的男子向我介绍道:“这位是杨豫杨将军。” 我听得愣了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人竟然是杨严的老爹?难怪看得眼熟,早在泰兴城外时倒是远远见过一面。 不过,这位老兄不是应该在云西平叛么?齐晟前几天还接到他的战报呢,怎地竟然突然私自回京了? 许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杨豫淡淡一笑,说道:“皇后娘娘不需担心,云西那里臣已经妥当安排了,不会出事的。” 我按下了心中的惊愕,看向他问道:“是杨将军要见我?” 若不是他要见我,茅厕君大不必费此周折。 杨豫与茅厕君对视了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答道:“不错,正是臣想要见皇后娘娘一面,事关重大,须得与殿下和娘娘见一面才能谈。” 我看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问道:“杨将军要说什么?” 杨豫沉了一沉,问道:“娘娘可知道皇上为何命臣去云西平叛?” 我想了想,平静答道:“他先调走了杨将军,然后再将我这个皇后禁足,为的就是诱使殿下与我张家的联合,然后再将一石二鸟,在消减殿下的同时,也重创张家,将军政大权俱都拢于己手。” 茅厕君与杨豫并未显露丝毫惊讶之色。 茅厕君轻轻笑了笑,对我说道:“我与张三姑娘订婚,不过是为了安皇上之心,本想着解释与你听,可后来见你一直这般平静,便猜着你已是想透了这些。” 杨豫却是略带欣赏地看着我,赞道:“娘娘果然聪慧,殿下没有看错人。” 我本想自谦两句,可转念一想又闭了嘴。人家说这话也许不是赞我聪慧,而只是称赞茅厕君的眼光而已。 又听得杨豫继续说道:“不过娘娘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抬眼看向他。 “皇上调臣去云西,看着是为了除去殿下身后依仗,实际上却有更深的意思。”杨豫停了停,微微绷了绷嘴角,这才又说道:“皇上心中更想的是想将臣调离江北,困于云西,将臣手中兵权不漏痕迹的收回。臣本没多想,是到了云西之后才渐渐察觉。因为云西叛乱远不像之前朝中说得那般严重,贺家多年镇守云西,兵力充沛,贺良臣又是宿将,怎么对这样的叛乱束手无策,非得从江北调臣过去平叛?” 他说的这个问题我也疑惑过,按理说贺家是齐晟的心腹之臣,是军中三大巨头之一,连个云西都平定不了的,倒是真废物得叫人既安心又意外。 杨豫又继续说道:“后来,皇上又命贺秉则分靖阳张翎之兵屯守西胡边境,却派薛、莫两家增兵靖阳、新野一线,看似是为了压制张家而进行的防务调动,仔细想来却是暗藏玄虚的。若是臣所料不错的话,云西平乱之后,皇上也不会叫臣再回江北,而是留臣驻守云西,改调贺家主力北上。” 杨豫说到这里,停下来静静看我。 这一串兵力调动,听得我脑子也有些发紧,我用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随意地划着杨豫所说的几个地点,以及兵力的调动方向。 茅厕君若与张家联姻,齐晟必会寻了借口除去他,捎带着断了张家一个臂膀,而到时杨豫深陷云西,兵权也会被架空。这一切,都打着内部争权的烙印,齐晟与兄弟争,与外戚张家争,与杨豫争…… 可结果却是江北的重要城池却都已换上齐晟的心腹战将,北疆一线更是在一直慢慢地,不露痕迹地屯聚重兵。 突然间我脑中一亮,失声问道:“他要对北漠动兵?” 北漠与南夏对立已久,五十多年前更是打了一场长达六年的恶仗,成祖就是从战中发迹,以一个先太子遗腹子的身份复位成功,成就一代圣主。杨豫的父亲麦帅,更是江北的一个传奇,自一名步兵小卒起,短短时间内便成为统领江北军的元帅,六年时间内历经数次恶战,却从无败绩。 还有张氏祖父张生,贺秉则祖父贺言昭,莫家莫海,薛家薛武等人,都是当时叱咤江北的战将。 那一场战争以南夏的胜利而告终,成祖本想着趁胜追击灭掉北漠,可当时的江北军统帅麦穗却不知为何突然撂了挑子,置成祖的君命于不顾,带着亲卫回了盛都。 成祖当时还因为此事大怒,将麦帅投入了天牢,不过这对君臣一同起于江北,两人之间有太多别人看不透的东西,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最后成祖并未将麦帅治罪,又将他放了出来。 那麦帅也是个有个性的,出来后竟舍了盛都的荣华富贵和麦帅府中的娇妻幼子,一人一马独自走了。据说麦帅后来也曾回来过,不过身边已是有了新人,也生育了别的子女。人们便都说麦帅虽然是个英雄,但对原配徐氏却是无情的。那徐氏救麦帅于危难中,好容易得了一个儿子,还被麦帅过继给了别人,最后只落了一座空落落的麦帅府,守了一辈子。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成祖对徐氏母子便多有照拂,对杨豫更是纵容。 这些都是半个世纪前的老黄历了,我也是听宫女们八卦的时候提起过。 那场战争之后,南夏与北漠虽然一直对立,边疆上也时不时地就发生一些摩擦,但两国也不过都是口头上谴责一下,或者用外交途径表示一下遗憾什么的,却没再发起过大规模的战争。 想不到齐晟登基不过两年,竟要准备着对北漠动手,而且,还为了这次动手多方谋划,不惜挑动云西叛乱。 张家、杨家、茅厕君与我等不过都是棋子,齐晟他下得好大的一盘棋! 据说他爷爷成祖复辟时也是利用云西之乱,现在看来,这爷孙俩还真是像,连手段都大同小异,真不愧那个“酷肖成祖”的评价。 杨豫此刻眼中已全是敬佩之色,危襟正坐,与我拱手道:“娘娘心思敏锐,真乃女中豪杰。” 茅厕君看着我,唇角上却是挂了一丝苦笑,说道:“皇上还是太子时,便对江北苦心经营,经常在江北大营一待数月,现在看来,他早已是有心对北漠动手了。更别说兵指北漠还是成祖的遗志。” 我脑子里有些乱,这些到底是谁的志啊愿的我不关心,我只知道我得重新认识一下齐晟此人了。 这样一个能在数年前就慢慢谋划一个天大的棋局的人,别得且先不说,只心志之坚韧就叫人感到恐怖。 我沉默良久,忽地记起一件事情来,忍不住问杨豫道:“我曾听杨严说过,你们杨家有家训,外敌当前必要先护国守民,他既然有用你平云西的胸怀,为何不让你去领兵打北漠?” 毕竟杨豫是麦帅的传人,军中声望在那摆着呢,对北漠也可说是一种震慑。 杨豫听我问到这个似是有些意外,稍一迟疑,平静地说道:“因为臣有一半北漠血统,在此事上皇上是不放心臣的,这也是皇上为何非要把臣调到云西架空的原因,而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般为了对付殿下。” 我微微张了嘴,已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傻了。 麦帅与徐氏都是根正苗红的南夏人,长子杨豫竟然有一半北漠血统,这是怎么说的?到底是麦帅偷了人还是徐氏爬了墙?再一联想麦帅对徐氏母子的态度,难不成这杨豫还真不是麦帅的骨血? 茅厕君轻轻地咳了一声,接过话去,“既然看透了皇上的打算,那么,我们要怎样做?” 他说着,向我看了过来。 我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玄机,这个“我们”,可是又把“我”给圈进去了?我抬眼看茅厕君片刻,说道:“既然猜到皇上的用意,殿下可以不娶三姑娘。” 茅厕君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他既有除我之心,有些事情便是避免不了的。我若是顺着他的意娶了张三姑娘,碍着张尚书这一层的关系,到时候皇上对我可能还会抬一抬手,否则……” 他没说下去,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觉得一个狐狸窝里不可能养出绵羊来,哪怕他现在从始至终都披着羊皮,他也是吃肉的。所以,我不相信茅厕君是为了守信才要坚持与我联盟,若不是我这个皇后还有可用之处,他大可以抛开了我直接去找张家去谈。 既然找我,那就说明在他们的计划里,我是必不可少的。 我承认自己考虑事情总是比他们慢半拍,当下最好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我瞥了眼一旁端坐的杨豫,问茅厕君道:“我脑子愚笨,猜不透人心,殿下有什么打算直说便是?” 茅厕君笑了笑,答道:“我与杨将军商量过了,还是觉得你的法子最为稳妥。” 我的法子?我的法子就装乌龟,简单易学,包教包会。 我气乐了,说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各自蹲各自的瓮,都小心着点,叫人养小了没事,只别被养死了就成!” 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杨豫一下子急了,忙唤住了我,“皇后娘娘……” 我转回身来,看着他两人,冷笑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法子好,还这么费劲地见我做什么?” 杨豫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不知说什么好,看看我,又转头看茅厕君。 茅厕君坐在那里默默看我片刻,忽地开口说道:“杨将军,请您先回避一下,我有几句话想与皇后娘娘说。” 杨豫点了点头,又看了我一眼,从桌边站起身来大步地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了我与茅厕君俩个,他低头给自己的茶杯里添着茶水,轻声问我道:“你可还记得宛江上我与你说得那句话?” 我怔了一怔,宛江上他可是曾说了不少话的,还曾许过我“平安康泰,衣食无忧”,这会子突然问起来,我却有些摸不准他这是问的那一句了。 茅厕君抬眼看我,缓缓说道:“我既许诺,便会重诺。” 我心头微微一震,忽地想起了我落水时的那一幕,他用手拉着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了这八个字后,便松开了扒着船舷的那只手,护着我落入了江中。 宛江九曲峡,江弯九曲,滩多水急,处处暗礁,时时凶险。 那一夜,我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彼此用身体去为对方挡着迎面撞来的礁石,半夜沉浮终换来逃出生天。 我点了点头,答道:“我记得。” 茅厕君看着我,又继续问道:“那我现在问你,你在兴圣宫中说得那些话可还算数?” 我沉默下来,好半晌才答道:“算数。” “那就好,”茅厕君似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笑意,说道:“这阵子他待你这样好,我真怕你就此昏了头。” 我下意识地抹了抹鼻尖,有些讪讪地,“也是,人都说温柔乡乃英雄冢,其实温柔乡不光对英雄管用的。” 茅厕君眉眼轻松,只笑了笑。 我转回来重新在桌边坐下,打算开门见山地和他谈一谈,便直接问道:“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什么?” 茅厕君面容平静,默默看了两眼,说道:“我手中力量不足,与他又有君臣之名,直接争是争不过的,唯有兵行险招。他早晚要打北漠,以他的脾气届时怕是要亲征的,我会提前安排死士,借此将他永远留在江北,到时候你手握遗旨,扶幼帝登基。” 他的语速稍有些慢,口气却是极为轻松,明明是在说弑君谋反的天大阴谋,却似在说今儿大伙爬山都累了,晚上多加两个菜吧,又或是明儿怕是要下雨,你别忘了多添件衣服。 我听得认真,每字每句都放嘴里咂摸了一下,然后本着“怀疑”的精神向他提出了四个问题,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四个“哪里”: 第一,齐晟亲征北漠的时候你在哪里?还能活着吗?手中还会有权吗?第二,你所说的死士在哪里?能保证一刀毙命吗?第三,我到时候手握的遗旨在哪里?形式合法吗?第四,也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幼帝在哪里? 茅厕君一一解答道:“只要我现在肯委曲求全,处处都顺着他的心意,他就要不了我的性命。而只要我还活着,手中总是会有些人可以用的。死士不需你担心,我既然这样说,便已是做了安排。至于遗旨,不管他生前会不会留下,我总会叫你手中有叫人挑不出什么来的圣旨便是。最后这一点,能否有幼帝可以登基,就要看皇后你了。” 绕了千百圈,转了无数个弯,最后还是绕到了齐晟能不能生个儿子的问题上去。我擦!我的压力还真大! 我思量一下,试探地笑道:“能不能有幼帝还是个未知数,既然能做掉齐晟,不如你自己来做皇帝?” 茅厕君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清明,“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必乱。而且,届时杨豫定还会被困在云西,我还需你张家来稳定江北局势,就算我娶了张三姑娘,一个皇后也已是无法满足张家的胃口,唯有扶你登上太后之位。” 恩,这倒都是大实话。 我点了点头,垂目沉默片刻,将手掌按在桌面上站起身来,说道:“好,就这样定了!” 许是我答应的太简单了些,茅厕君不禁露出些诧异,看着我问道:“他现在待你这般,我还以为你得犹豫许久才会给我答复。” 我嘲道:“你自己也是男人,难道还不知道男人是个什么的东西?哪如自己儿子可靠!” 说完便起身出去了。 朝阳小美女还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见我出来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花园子里走,待两人刚绕进一个水亭里坐好,朝阳的侍女已是带着写意从远处过来了。 侍女走到朝阳面前禀报道:“咱们随身都没带着可换的衣裙,只得给这位姐姐从山下新买了一身,所以才耽误了不少功夫,郡主莫怪。” 朝阳随意地点了点头。 我抬眼细细打量写意,见她身上果然是一身簇新的衣裙,虽然衣料款式不算最好,倒也算是整齐。 写意眼圈还有些发红,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是有无数的委屈。 我冲她眨了眨眼睛,回头又与朝阳闲扯了几句,这才带着写意去找齐晟。 回去的路上,写意凑在我身边低声说道:“娘娘,是有人故意挤了奴婢一下,奴婢才落了水。后来带着奴婢去换衣的时候,奴婢本来想只胡乱寻一件外衫穿上便是了,她们却将奴婢身上的湿衣服俱都拿走了,叫奴婢在屋里等了许久,这才给奴婢送来了这身衣服。” 我脚下慢了一慢,转头瞥了她一眼,笑道:“自然是得这样,不然怎么能腾出空儿来拉我去与人见面。哎?你说这事咱们要不要与皇上说?” 写意想了想,答我道:“奴婢觉得还是说的好。” 我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这事得说,反正怎么也是瞒不过去,与其被人审,还不如主动交代。” 写意扶着我的手明显地僵了一僵。 对她这种明摆着做贼心虚的表现,我只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没关系,丫头,咱们俩就继续勾心斗角下去吧,看最后谁能收了谁。 那边齐晟早已是打发了杨严,正坐一大树下与福缘寺的主持谈经论道,见我过去了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与那老和尚闲扯。 虽然只那么随意的一眼,虽然齐晟那厮面上仍是一副平淡柔和之态,可我他妈心底偏就是莫名地发虚厉害,总觉得有些时候,他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却比以往都要冷硬锐利。 我擦!为什么啊?刚刚分明是奉旨幽会的啊! 从翠山回盛都的道上,我端坐在一辆全新的豪华马车内,将我与茅厕君及杨豫的三方会谈内容简要复述给齐晟听,自然,由于会议记录员写意同志因故缺席,在内容上难免会有一些缺斤短两,只说杨豫已识穿了齐晟有意将他困在云西的险恶用心,茅厕君更是向我指出了现在帝后和谐不过是个假象,是齐晟为了与他争夺张家而有意为之,建议我不要被齐晟的甜言蜜语欺骗,齐晟若是真心对我,就不会把江氏继续留在大明宫,也不会叫我这个皇后至今无子。 齐晟一直垂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把玩新得的一串佛珠,直到我把话全部说完了也没什么反应。 我估摸着他是不好意思打断我的话,想了想正想给自己添句“回答完毕”呢,齐晟撩起眼皮向我瞥了过来,不紧不慢地问:“杨豫竟然也在?” 我思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话说的保守一些比较稳妥,便答道:“老九是这么介绍的,不过,我只在泰兴的时候远远看过杨豫一个身影,至于这个是不是真的,我还真不能确定。” 齐晟听了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说道:“老九若是只想说那些,今日倒是用不到杨豫露面。” 我心中暗暗一惊,齐晟这厮刚才看着像是在走神,却想不到出口便是这样一针见血。的确,若茅厕君见我只是为了挑拨我与齐晟之间的关系,实在犯不着叫杨豫大老远地从云西跑回来。 我不禁有些后悔,不该为了取信齐晟而把杨豫回盛都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可此刻若是不说,这事以后万一要是叫齐晟知道了,那我以前说的话不论真假,他怕是都要不信了。 我抬眼看向齐晟,说道:“我猜着,他是为了向我显示诚意吧,也叫我信他身后确有杨豫的全力支持,只要再联合了张家便可以扭转乾坤。” 齐晟倚靠在车厢壁上,微扬下巴静静地看着我。 我深了吸口气,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他还说,他要的不只是这天下,还有……我,他也可给我皇后之位,凡是你能给的,他都能加倍给我。” 齐晟的眼睛就微微地眯了眯,其中杀机一闪而过。 我心中暗念阿弥陀佛,茅厕君,对不起了,这下子你要蹲的水瓮怕是要更小了,且记着一定要把脖子缩好,千万别给了齐晟挥刀的机会。 齐晟问我道:“你怎样答的?” 我眨了眨眼睛,答道:“我说此事太过重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回来与你商量商量。” 齐晟微微一怔,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 我依旧跪坐在他的身侧,抿着嘴看他。 齐晟笑了许久,忽地伸臂揽住了我的腰,一把将我扯倒在他的身上,将他手上的那串佛珠拢在了我的腕上,然后用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顶,呢喃道:“明知道你说的都是假话,可我就是喜欢听……就是喜欢听。” 我一个没绷住,身子就下意识地僵了一僵。 正想着撑起身来与他解释几句,可他手上却用了力,只将我压在他的胸前,停了片刻,忽地低声说道:“芃芃,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尚在愣怔间,他已是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头脑晕沉间,我不由感叹,齐晟果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 第 74 章 不知道到底是福缘寺的菩萨灵验,还是齐晟的金口玉言管用,自翠山回来之后,一向守时的大姨妈竟然就真的没来造访。 写意书记员记这些事情比我记得清楚,每日里都要扳着手指头算上几遍,待熬到七月中,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带着颤音地建议我道:“娘娘,要不叫宋太医进来切切脉吧,许是真的有小殿下了!” 我瞅着她手指头已经来回数了好几遍了,便点了点头。 写意得了我的应允,忙转身去吩咐我这里腿脚最利索的小福儿去太医院请宋太医。 我这里一块西瓜没啃完,小福儿已是带着气喘吁吁的宋太医一溜小跑地进了殿。 写意给我放好了迎枕,我把手腕搭上去。 一屋子的人都紧张地瞅着宋太医,都指望着他能说出那个喜讯来。 宋太医一手捻须,低头沉吟片刻,这才抬眼看我,淡定说道:“请娘娘换只手。” 众人一口气没吊上来,差点都没栽地上去。 唯独我依旧淡定,从谏如流地换了一只手腕放了上去。 宋太医又仔细地切了半晌,这才起身向我稳稳地跪了下去,“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这下可好,兴圣宫一下子就“哄”了。紧接着,不到半天功夫,整个后宫都跟着“哄”了。皇后刚刚生育了不到一年,这又怀上了,帝后感情得是多么恩爱啊,谁还敢说皇后不受宠啊,不受宠能三年怀俩吗? 齐晟得了信过来瞧我,目光在我肚皮上流连了片刻,凑到我耳边低声调笑道:“倒是块好地。” 我自谦道:“关键还是牛好!” 齐晟噎了噎,伸手搂了我的腰,将头埋在我的肩窝闷声笑了起来。 我看一眼角落里侍立的宫女,用手中的扇子轻拍他的肩膀,严肃道:“注意形象。” 齐晟又抱了我片刻,才直起身来松开了手,扶着我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了。 我瞄着他心情不错,思量了一下,先打发了殿内的宫女们出去,然后与他商量道:“臣妾这里怀孕了,以后怕是赞不能伺候皇上了,不如再重新安排一下各宫里侍寝的顺序,叫大家心里也都有个数,以后别再乱了套。” 齐晟不说话。 我一瞧他这模样便知道这厮心里定然是不痛快的,可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先推到别处去,就算不是后宫那个嫔妃身边,也至少叫他留在大明宫守着江氏也好。 我一面小心地观察着他的面色,暗中咬了咬牙,又说道:“古人不是说了嘛,那个目不视恶色,耳不听**声,口不出傲言,能以胎教,所以……” 齐晟打断我:“你是觉得我占了恶色,还是占了**声?” 我被他问愣住了,只能低着头吭哧起来。 齐晟低低冷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凡事都要有个度,太过了小心收不了场。” 说完了竟就起身走了。 自从齐晟这皇帝越做越顺手之后,这样一语不合拂袖就走的情形已经是许久不见了。看着他的身影带着怒气消失在殿门外,竟然还觉得这个样子他更可爱一些,也更叫我心里踏实一些。 按照惯例,齐晟恼怒之后一般都有几天不搭理我。谁知这次走后,当天下午他就叫人给我送了四书五经并几摞子兵书史书来,还特意给我传了口谕,为了腹中孩儿计,叫我一定要熟读这些东西,背过最好。 我翻翻兵书,再瞧瞧史书,尼玛我连本人物小传都记不住的人,你叫我背史书,齐晟你想搞死我吗? 送书来的小内侍一脸同情地看着我,安慰道:“娘娘不需着急,皇上交待了这些书是给娘娘安胎的,若是自己不想看,叫人读给娘娘听也成的,只是为了小殿下好。” 我恍恍惚惚地点头,自己看那就是迷幻药,别人读估计就成了安魂曲了。 小内侍又指了指一直垂头站在边上的两个嬷嬷,说道:“皇上还叫奴婢将吴氏和杨氏送来,说她们都是皇后娘娘生玮元公主时伺候过的,娘娘用着也顺手些。” 我已是被那一摞子一摞子的书给镇住了,还有些心魂不定的,闻言只点了点头,见这两位也是老面孔了,便叫了写意带了这两人下去安置。 当天夜里我就亲自去了大明宫,向齐晟请罪道:“臣妾错了。” 齐晟抬眼看我,问:“真知错了?” 我老实地点头,“真知错了。” 齐晟又问:“哪错了?” 我本着态度要诚恳的原则,答道:“哪都错了。” 齐晟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又拾起了手边上的奏折,低头看了起来。 我一看这不行啊,琢磨了一下,又改口道:“臣妾错在放着现成的大树不知依靠,却妄想着自己拿几根柴火棒子去搭凉棚。” 齐晟这才笑了,将手里的折子一丢,起身说道:“走吧。” 我一愣,“去哪?” 齐晟拉了我的手往外走,微低着头看我,眼里着有些许鄙视,简单干脆地答道:“去你宫里!” 我当时还很是不明白,你去我宫里就去吧,为嘛这眼神里还写着鄙视两字?可等齐晟将一本史书甩我面前的时候,我顿时悟了。 齐晟已是换了便服,懒散地依靠在靠窗的软榻上,很大爷地吩咐:“念一段听听。” 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心,我不用猜都知道这厮定然是想到了我以前读张氏祖父小传时的情形。 这是又拿我找乐子来了。 我翻看着那通篇都没有个标点符号的史书,很是的淡定地说道:“我倒觉得读这个不如去学些女红,说不定还是个女儿呢。” 齐晟挑着眉笑了笑,将书从我手中抽了过去,笑道:“也好,那就请皇后给朕绣个荷包吧,正好修身养性。” 看着他笑得弯弯的眉眼,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坑在这等着我呢。 私下里我与写意商量,叫她偷偷地帮我给齐晟绣个荷包。 写意先是推辞自己绣活不好,我一听正合心意,说这样正好,你要给我整一个绣工精美的来,就是我信了齐晟还不信呢! 写意被我逼得急了,只得抹着眼泪说道:“娘娘啊,皇上哪里是缺荷包,他是要您的一片心啊,这要是叫皇上知道荷包是奴婢绣的,必然会迁怒于奴婢的,奴婢小命不保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看着着实可怜,我总不好再逼出人命来,只得作罢。 可若是叫我拿了针线来绣花,还不如叫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读那些史书。 精神压力一大,我的胃口上便出现了问题,时不时地就要恶心想吐,有的时候一个菜不对味,能叫我把胃酸水都吐出来。 有一次齐晟正好在身边,瞧得面色都变了,一面替我抚着背,一面急声吩咐人去叫太医。 我漱过了口,借这个机会,虚弱无力地扯着他的袖子问:“皇上,能允臣妾一件事吗?” 众人面前,齐晟与我扮着帝后情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气道:“有事就说,你说什么朕没答应过?” 听了这话我虽然很想翻白眼,可却是忍住了,只说道:“咱们那荷包能不绣了吗?” 齐晟愣了一愣,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 宋太医来得快,去得也不慢,就留下几句话:皇后娘娘这是孕吐,能不吃药最好别吃药,皇上无需担心,只要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 齐晟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转头淡定地吩咐写意再重新给我准备饭食。 我就有些纳闷,这就孕吐了?为何怀葳儿的时候我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呢? 回头和绿篱说起这事,绿篱先是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对着我挤眉弄眼地说道:“娘娘怀第一个的时候不是……那个……什么嘛!啊?啊?” 我愣了一愣,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怀第一个的时候我和她光顾着造假了,哪里还顾得上吐不吐的啊。 绿篱已是过了怀孕初期的不稳定期,终于被赵王放了出来,出府第一件事就是来我这宫里探望。 我与她多日不见,绿篱自然少不了要抹一抹泪,叹道:“娘娘总算是熬出了头,只盼着这一胎是个小皇子。” 我心里一直有着三俗大师那个笑话的阴影,一提生男生女便觉得心慌,也不敢接绿篱的话,赶紧转过了头交待一旁的写意:“你去大明宫跑一趟,问问皇上那里忙不忙,中午还过来用膳吗,他若是不过来,咱们中午就留绿篱吃饭。” 齐晟与绿篱不对眼,这事整个兴圣宫里的人都知道。写意也没多想,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我又叫住了她,嘱咐道:“机灵着点,别叫皇上知道绿篱在这。” 写意一溜小跑地去了。 我四下里看了看,小声问绿篱道:“你想个法子查一查,看看黄氏几个为何一直怀不上,这也小半年了,怎么一个有动静的都没有?” 绿篱一怔,“娘娘……” 我低声道:“生男生女可是说不准的事,万一我这还是生丫头,有她们生个儿子出来,也算是个补救。” 说白了,我还是觉得人多力量大,既然有这么多肚皮可用,犯不着可着我这一个使。 绿篱迟疑了一下,问道:“娘娘还是不肯信皇上?” 我反问她:“你现在是否全然相信赵王?” 绿篱想了想,点头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我俩又说了几句别的,绿篱向我推荐了宫里几位比较可靠的同志,叫我找时间好好考察一番,若是能用就笼络过来,自己手上有人比什么都好用。 两人正说着话,写意从大明宫回来了,说是齐晟并不在大明宫。 绿篱一听齐晟没在大明宫立马精神了,两眼冒光地向我建议道:“娘娘,咱们两个去趟大明宫吧,看看那江氏那贱人现在怎样了。” 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用手扶着腰身就要往外走。 亏得我现在身手比她利索,一把抓住了她。呀,丫头,你当我真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是想挺着肚子去气江氏吗?咱能少干点恶毒女配们常干的事吗? “快省省吧,你少惦记着点她吧,也不怕以后生出孩子来随她!”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绿篱立刻蔫了,在宫里陪着我吃了中饭,老实地回了赵王府。 待我孕期满了三个月,张家递了入宫的牌子来探望我。这次张老太太没来,来得是张氏的母亲范氏及大堂嫂白氏。 范氏的面色比上次还要不好看,一见我的面就喜极而泣了,一面抹着眼泪一面说道:“自从上次从宫里出去,娘就吃斋念佛,只求菩萨保佑我儿,没想着真的灵验了,我儿果然是要熬出头了。” 白氏是个活泼的性子,见范氏越哭越带劲,忙上前递了帕子劝道:“大伯母快别哭了,娘娘身怀皇嗣可是好事,您这样一哭,反而叫娘娘心里难受。” 她这样一说,范氏在停了哭,抹干了眼泪就嘱咐我孕期应该注意的事项,“饮食上一定要抓紧了,千万别叫人钻了空子去,还有皇上那里,你身子沉了不能近身,不如就在知根知底的里面挑一个好性子的出来……” 我一听她絮絮叨叨地,竟然又奔着“宫斗”的道上去了,忙打断了她的话,转头问白氏道:“茶茶的婚事准备的怎样了?” 白氏眼神闪烁了一下,答道:“这次来,老祖宗还叫臣妾给娘娘带个信呢,就是三姑娘的婚事,想向娘娘讨个意见。” 白氏这话只说了一半,不过意思却是极明白。眼下我这个皇后忽地又咸鱼翻身,圣宠隆眷了,于是张家也矛盾了,不知道此刻是该继续往楚王身上继续投资呢,还是狠狠心割肉出来。 那边范氏还磨叨着怎么在孕期抓住齐晟的心,插空说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恃宠而骄,男人都是贪新的,只要他的心在你这儿,就比什么都强!” 我应付地“嗯”了一声,在范氏地念叨声中抽出空子来与白氏说道:“圣心难测,三丫头那里就照着定好的办吧,总不是一件坏事。” 白氏是个机灵人,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只听着范氏在一边唠叨,恰当时候还要递杯茶水过去给她润润嗓子。 范氏的话说了这半天,总算到了总结阶段,不外乎就是叫我明白一个道理,既然没法管住男人的身,那就要抓住男人的心。 我听得头大,心中也十分感慨,果真是铁打的宫廷,流水的美人,磨不细的精钢杵。女人苦,男人更苦,做皇帝苦上加苦。 许是齐晟也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太过辛苦,自从知道我有孕之后,他就不大召黄氏等人去大明宫了。待过了九月,我的孕吐反应消失之后,他更是干脆撂了挑子,除了每日里例行往我这宫里来一趟,剩下的时间就留大明宫里守着江氏一个了。 黄氏等人来我宫里请安的时候,言语上难免流露些抱怨之意。 我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她们几个脑门子训:“你们自己也不检讨一下,论身材论模样,哪个不比大明宫的那个强百倍,留不住皇上的心也就罢了,偏生连人也给我留不住,白瞎了我整天替你们操心。” 这伙子女人本是一肚子委屈抱怨,叫我这样一训反而老实了。你说你自己技不如人,那能怎么办? 待她们走了,写意给我端上碗燕窝粥来,在我耳边念叨道:“奴婢第一次觉得有江氏在大明宫是个好事。” 我听了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写意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有江氏这么个目标在大明宫吸引众人的火力,果然省了我不少事情。 往后日子过得更顺,等进了十一月,我的肚子再一次凸出来了。葳儿不但已经走稳了路了,连一些简单的话也都会说了。每日里齐晟一进殿门,她第一个先扑了上去,抱住了齐晟的双腿就大叫“父房”。 齐晟就特乐和,先抱起了葳儿在殿内转上两圈,然后父女俩一块凑到我身边来看我的肚子。 外面冰天雪地,屋里暖意融融笑语晏晏,倒是一副夫妻恩爱、父慈女孝的情景。偶尔我被殿内的热气熏得头昏的时候,就会想这也快算上“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倒是也不错。 十二月初九,茅厕君正式迎娶了靖阳城守张翎之女为妃。张家手握北疆兵权,又有两女嫁入皇家,一时间权倾朝野,风头无两。 不过,这外人瞧着风光,身为张家人却知道这其中的滋味不是那么好受。 我这个张氏皇后乃是张家长房的嫡长女,是齐晟后宫唯一生下公主的,现在又身怀六甲,怎么看都是圣眷隆重。可张三姑娘却是张家二房的嫡女,眼下成了楚王妃,而明眼人都知道,楚王和皇上不是一条心的。 一家的女儿嫁到了两个阵营里去,这样一来,若是张家内部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大领导的话,那么自个从内部就先分化了,谁还没点私心?孩子怎么也是自己生的贴心啊。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挺佩服齐晟的,同时也打消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念头。这小子从不做无用之功,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若是指着在他这棵大树下躲雨,早晚会遭雷劈,还是想法自个搭个房子的好! 云西那边的战事进行的挺顺利,短短半年多时间,杨豫已是平定了云西大部,看样子明年春就能结束这场叛乱了。 朝堂上形势一片大好,皇家里也是喜事连连。 “大龄青年”楚王同志娶妻的热闹劲还没过去,赵王府里又传出喜讯来,绿篱姑娘经过两天一夜的辛苦,终于给赵王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赵王很是兴奋,向太皇太后来报喜的时候脸上还都是傻乐,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足有这么大,一抱都坠手,小脸蛋子胖得把眼睛都挤成两条缝了!” 太皇太后高兴坏了,一个劲地念叨“绿篱是个好丫头”。 我一听孩子这么大,却很是同情绿篱,忙叫了写意带了大包的补品去探望产妇。 写意回来却说产妇面色红润,精神极好,还特意把孩子抱出来给她看,小声地说道:“就这样的孩子,打死江氏她都生不出来!” 听了这话,我就知道自己是淡吃萝卜闲操心了,只要有江氏在一天,绿篱就会一直斗志昂扬,别说只生一个,就是生一双,有她那如虹般的气势,怕是也不在话下。 只是有一点我十分不明白,绿篱与江氏哪来的这么大的仇呢? 皇家这一年进人又添丁,年节过得很是热闹。 元宵节家宴的时候,我身子已是十分笨重了,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齐晟见我这样,便向太皇太后与宋太后请了辞,亲自扶了我回兴圣宫。 因是十五,天气又晴朗,天空中一轮明月照的四下里一片亮堂,连灯笼都用不着打。我走了两步就想着偷懒,与齐晟商量道:“能不能用步辇?” 齐晟用手臂帮我撑着腰,笑道:“少发懒,吴嬷嬷交待了的,要你多走路。” 没法子,我叹了口气,只能挺着肚子继续往前晃悠。又走了一会儿,见后面的宫女内侍等人都远远地缀在后面,便轻声问齐晟道:“什么时候动楚王?” 齐晟闻言沉默片刻,答道:“待杨豫从云西回来。” 我稍一思量就明白了齐晟的打算,杨豫那样的大将,哪怕是手上没了兵权,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不如就放在自己身边上还让人放心一些。 齐晟停了停,忽地说道:“你……别胡乱寻思。” 我淡定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哀嚎,眼瞅着就要风起云涌风云际会了,我能不多想吗?哎?对了,“风云际会”这词能在这用吗? 二月里,绿篱做足了月子,抱着孩子进宫来问安,从太皇太后那里出来后就直接来了我的宫里,先叫乳娘抱着小娃娃给我看了看,然后趁着写意带着乳娘去后殿给小娃娃喂奶,我跟前没人的功夫,与我悄悄说道:“奴婢已经叫人去查过了,皇上之前倒是也近了那几个人的身,事后也不曾赐过避子汤,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不见她们有孕。” 我听了心中越发地疑惑起来,按理说偶尔有块地不好,没有什么收成也是正常之事,可连着这么多块地都光溜溜的连棵草都不长,那就不正常了。 那边绿篱脸上露出些失望之色,低声说道:“之前奴婢还想着是不是皇上心中有娘娘,所以在别处只是做个样子,没想着到是真的都沾过身了的。”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齐晟怎么说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人家黄氏几个又是他名正言顺的嫔妃,进这后宫就是为了给他提供服务的,凭什么叫人家一块耗着啊。 这多不人道啊! 绿篱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又给我出主意道:“娘娘,不如咱们趁着这个机会,偷偷给黄氏几个灌一碗红花,彻底绝了后患得了。反正她们之前就一直不生,就算以后不生也不会怨到咱们头上来。” 她说得是一脸轻松,我却听得是心惊胆战,若不是眼下身子实在太笨重了,怕是都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绿篱啊绿篱,你说你一都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能歹毒地这么心安理得呢? 我忙上前捂了她嘴,急道:“你快省省吧!断人子孙是要损阴德的!” 话刚说完,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 绿篱吓得立刻站起身来,垂着头给齐晟行了个礼,怯怯地叫道:“皇上。” 齐晟冷淡地瞥了绿篱一眼,连理都没理,直接问我道:“人呢?身边怎么连个伺候的也没有?” 这正合计着给人灌红花呢,怎么可能还叫人在一旁伺候着。 我看齐晟脸色不太好,只得解释道:“葳儿非吵着要看小弟弟,我嫌她闹,就叫她们带着两孩子去后殿玩去了。” 齐晟闻言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绿篱小心翼翼地瞥了齐晟一眼,忙又屈膝行了个礼,说道:“臣妾出来时间久了,得回去了,先告辞了。” 说完连自己的孩子都忘了,只顾着低头沿着墙角往外溜。 我哭笑不得,忙出声唤住了她,提醒她带着后殿的孩子一同回去。 直到绿篱带着孩子走了,齐晟脸色仍是不好,我无奈地看着他,劝道:“绿篱不过一个小姑娘,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和她一般见识吗?” 齐晟剑眉微锁,默默看我半晌,问我道:“你还记得那年在张家园子里醉酒那次吗?” “记得啊。”我点了点头,不就是第一次和齐晟酒后乱性那次嘛。 看我答得随意,齐晟脸色更黑,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醉酒后说了一句什么?” 既然是醉了酒,那醉话一定少说不了的,我这回认真想了想,也不记起来他问得是哪一句了,只得诚实地摇了摇头。 齐晟黑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绿篱,还是咱们俩……睡了吧。” 这句话听得我一愣,待反应过来,我的嘴已是下意识地半张着,合不上了。 齐晟冷着眉眼走到我身前,想伸手搂我的腰,可我的腰实在太粗了些,他一双手已经环不住了,最后只能一只手扶在我的腰侧,另只手上来轻抬了我的下巴,冷哼了一声,问道:“你说,我没杀了绿篱,是不是已经够便宜她了?” “便宜,的确是太便宜她了。”我怔怔地答道,然后又急忙举起手来指天发誓:“皇上,我和绿篱之间绝对清清白白的,她那小身板比江氏强得有限,就算我是男人,我喜欢的也是黄氏那样的。你也都睡过的,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分别?那有料的睡起来多舒服……” 齐晟额角的青筋又欢快地跳了起来,抬着我下巴的手往下滑了滑,虚虚地落在了我的颈间,恨恨说道:“张芃芃,我真想掐死你!” 一进三月,兴圣宫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各宫大佬又开始往我宫里派稳婆,一看来人都挺熟悉,竟然还是上次我生葳儿时用过的。我乐了,心道这倒是好,人熟好办事啊,别的且不说,就是凑一起打马吊也顺手啊,都熟悉牌风的。 齐晟这回比较爽快,叫人收拾了一下大明宫里的办公物品,直接搬进了兴圣宫。 我瞅着江氏没一块跟过来,忍不住问他道:“用不用把江氏调过来伺候你?好歹也是用熟了的。” 齐晟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我现在不和你一般见识。” 葳儿“咚咚咚”地从后殿跑了过来,扑到了齐晟怀里,叫道:“父皇!” 齐晟将她举了起来,叫她坐在自己臂弯里,眉眼带笑地问她:“今天听母后话了吗?” 葳儿努力地点头,然后转头指着我的肚子大喊:“弟弟,弟弟。” 齐晟更高兴,用额头去顶女儿,笑着问:“葳儿想要弟弟?” 葳儿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仍是点头,嘴里不停地叫:“弟弟,弟弟。” 写意在一旁就笑着凑趣,说道:“小孩子的话最准了,娘娘这回一定会生个小殿下。” 快拉倒吧,一岁半的孩子,知道个屁的弟弟妹妹啊,还不是你们教的。 我不屑地瞥了瞥嘴,撑着腰站起身来,拉着葳儿的手问:“葳儿想要妹妹还是弟弟?” 葳儿叫:“弟弟,弟弟。” 我又换了种问法:“葳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葳儿又毫不犹豫地叫:“妹妹,妹妹。” 我不屑地看向齐晟,“哪,看到了吧?她哪里懂什么弟弟妹妹,她只会重复你后面两个字而已。” 齐晟看看我,又看看怀里的女儿,忽地失笑出声,亲了亲葳儿的脸蛋,又出其不意地凑过来在我脸上啄了一口,低声笑道:“弟弟妹妹都好,又不着急,一个个慢慢来。” 我一愣,边上的写意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怕我恼,忙使劲地低下了头。 齐晟将手上的葳儿交到乳娘怀里,转过身来扶着我往床边走,问:“这两日小家伙踢腾得可还厉害?” 我摇了摇头,最近肚子明显往下走,里面的小娃娃也消停了不少,照吴嬷嬷的说法是左右不过这几天的功夫了。 果然,三月十二夜里,我的肚子忽地就发作起来。 齐晟就睡在我身边,最先惊醒过来,忙凑上前急声问我道:“怎么了?” 我先将最初的阵痛忍了过去,这才淡定地与他说道:“可能是要生了。” 齐晟怔了一怔,然后立刻就不淡定了,连衣服也顾不得披,一下子窜到了床下,扯着嗓子叫道:“来人,来人!” 这一来人不要紧,殿内呼啦啦就涌进了一群的人来。 几个稳婆早就是全天候待命的,上前给我简单地看了看,吩咐宫女将我往产室里扶。结果宫女们刚围上来,还不及伸手,却被齐晟三两下都给扒拉开了。他从**一把抄起了我,直接将我往产室里抱。 我生怕他一紧张再失手摔了我,吓得忙搂紧了他的脖子,安抚他道:“别紧张,别紧张,先生不出来呢,再说货在我肚子里,你再着急也没用。” 谁想齐晟却不领情,很是恼怒地横了我一眼。 产室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齐晟刚把我在产**放下了,就被稳婆请了出去。临走前,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用着自以为镇定的语气与我说道:“别怕,我会一直在外面守着你。” 他那里说的煽情,我不好继续无动于衷,只得也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有你在,我不怕。” 齐晟得了我这样一句话,终于松了我的手,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说实话,看着他宽阔坚实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我心里竟然还真有那么点悸动,不过还没来得及咂摸咂摸这滋味,腹部又是一阵抽痛袭来,于是,我也就顾不上体会这感觉到底是心悸还惊悸了。 不过,生孩子这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就比生葳儿的时候快了不少,就连中间的加餐都比上次少了一顿。 第二天正午时分,我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六斤九两的男婴,母子平安。 稳婆将孩子抱出去给齐晟看,齐晟很是高兴,重重赏赐了兴圣宫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就连太皇太后派过来问信的小内侍都得了十两银子。 我人还躺在产**,闻言恨恨地拍了拍床板。这厮太不会过日子,眨眼工夫就送出去了几千两白花花的雪花银,真是一败家爷们! 写意过来给我掖了掖了被角,轻声劝道:“娘娘,合上眼眯一会儿吧。” 折腾了这半日,我身上早已是又累又乏,可我却仍是坚持着摇了摇头,吩咐她道:“你叫人把孩子抱进来给我瞧瞧。” 写意应声而去,片刻之后却是齐晟抱了孩子进来。见我看他,他的嘴角上绽开一个极明亮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到了我的怀里,轻笑道:“看看,是不是像我的地方更多?都说像我呢。” 他那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叫我很看不过眼,不过就是大伙的恭维话罢了,他倒是当真了。 小燕子刚被乾隆认了女儿的时候,令妃那一伙子人还说小燕子和乾隆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可结果呢?小燕子和乾隆有半毛钱的关系吗?白白叫人家小燕子她娘担了虚名。 齐晟伸出手指轻轻地碰触小娃娃的脸蛋,忽地低声说道:“齐灏,就叫齐灏。” 我这里听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字,齐晟那里已是拉了我一只手过去,用手指在我掌心里慢慢地写着这个“灏”字。 他用的力道很轻,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指尖若即若离地从掌心划过,每一下都仿佛挠在了人的心尖上,叫人心里也跟着痒痒的。偏他自己面色端凝,一笔一划的,写得极是认真。 好半晌,他才写完了这个字,然后抬眼看我,问道:“好么?” 手掌心里还留着麻麻痒痒的触感,我有些愣愣的,听他问才反应过来,心想亏得这孩子不用去参加什么考试,否则你这里写一个名字,人家都做完两道选择题了,铁定栽倒在起跑线上了。 齐晟还在看着我,我说道:“我还以为你还得在草木茂盛的道上一直走到黑呢。” 他微微挑眉,一双眸子隐含笑意,亮晶晶地,清亮无比,“你也知道‘葳’字的意思?” 多新鲜啊,就算我不知道,还不兴我查字典吗? 我下意识地撇了撇嘴,齐晟却是笑了,叫乳娘把新鲜出炉的齐灏小朋友抱走了,然后仔细地扶着我躺下了,柔声说道:“你好好睡一觉吧。” 我立刻从谏如流地点了点头。这就好比辛苦加班赶了个通宵,工作终于圆满完成了,不管多困多累,也熬到大老板来慰问过了,是时候爬**补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齐晟不在殿内,说是云西那边又来了人,他不方便在我宫里接见外臣,又回大明宫去了。 我琢磨了一琢磨,干脆就打着方便齐晟处理政事的旗号,叫人把他的东西都收拾了收拾,打包送大明宫去了。 写意苦劝我:“娘娘这是何必呢,别人求这样的恩宠还求不来呢,娘娘何苦要把皇上往外推。” 针对她这种小言情的调调,我再一次对她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义正言辞地指出我是皇后,后宫之主,首先自己就不能坏了规矩。生产前齐晟长住在我宫里是情有可原,还可以往帝后情深上靠一靠,可这都生产后了,再靠就靠过线了,成皇后专宠了,又该给御史们找麻烦了。 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我得保持着若即若离的风格,坚定不移地走职业皇后的路线。 再者说,身为皇后,皇帝的敬重比宠爱更有用,也更能长久。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我没和写意说,那就是我自己做月子都快要做崩溃了,若是扯着一个齐晟在身边,两人非得一块产后抑郁了不可! 东西搬入大明宫后,齐晟那里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很是平静地在大明宫住下了,夜里还召了王昭容去侍寝。 这事在宫里引起了极大的反应,消息也光速一般传播着,估摸着那边王昭容也就刚上了齐晟的龙床,这边消息已是传到了兴圣宫。 我一直认为后宫女人这种把焦点都放在齐晟下半身的做法不可取,要知道男人上半身和下半身向来就是兄弟的关系,亲密无间,却从不隶属。 可惜女人们从来想不明白这点子事儿。 于是,我这坐月子的还没抑郁呢,写意这伺候月子的却先忧郁了。 我其实挺明白她这种小姑娘的心思,她一直期冀着能在我与齐晟的身上看到一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的爱情童话,来满足她少女心中的粉红色梦想。 写意,还有以前的绿篱,后宫中有很多这样年纪轻轻充满幻想的女孩子。她们聪慧,却又稚嫩,总是幻想着这世间能有一份最真挚的感情,会有一个男人可以爱一个女子如生命。 哪怕这个女子不是她们自己,哪怕她们只是这份感情中的一个看客,可她们依旧会被深深地感动。然后,用这份感动支撑着自己的情感,在这个吞噬着女子青春与血肉的后宫中一日日熬下去。 可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就这样胡乱寻思着,我忽地就觉得自己现在太矫情了,连心理活动都要用这么文艺小清新起来了。我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暗道这孩子生多了果然没有半点好处。 “要不得,要不得啊……”我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两遍,翻了个身过去继续睡我的塌心觉。 睡到半夜,半梦半醒间就觉得身后有个人贴了过来,将我搂进了他的怀里,缓缓收紧。 后宫里,估计也就有皇帝敢在这个时候爬皇后的床。 我心里倒没觉得害怕,只微微有点诧异,眼皮又沉重,也懒得回头,只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这回子过来了?王氏呢?” 身后的齐晟没有说话,却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了我的肩上。 我一半大脑还在睡梦中,口齿不清地嘟囔:“这样不好,哪有睡一半跑的,快回去吧。” 齐晟一阵沉默,忽地低声说道:“没意思……挺没意思的。” 我困的晕沉,也没多想,随口就说道:“没意思就换人,实在不行再选些新人……” 话未说完,就觉得拢在我腰间的手臂惩罚性地又紧了紧。 他这样一勒,总算把我的睡意勒走了几分。 我就觉得自己这皇后做得真特么不容易啊,平日里劳心劳神不说,辛辛苦苦生个孩子,连个产假都休不安生。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回过头去,郑重问他道:“会不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不行就叫太医给看看,吃几服药。” 齐晟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恼怒之意,“张芃芃,你非得气我是不是?” 我很识时务地闭了嘴,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松一些,然后自动自觉地在他怀里找了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睡吧,我这还坐月子呢!” 齐晟没再说话,却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想动手了。” 我强忍着没让自己的身体表现出僵滞等状况,又缓了片刻,觉得自己可以完全操作声线的时候,这才平静地说道:“动吧,只要别扣谋逆的罪名就好。” 一旦和谋逆扯上关系,那就是牵连广泛,落头无数。 齐晟沉默良久,轻声答道:“好。” 五月初,杨豫率军大破云西叛军主力,获其云西王、妃、世子、郡主以下三十余人,并宝玺、符敕金牌、金银印诸物,至此,云西完全并入南夏版图。捷报传至盛都,举国欢呼,齐晟封杨豫为平西侯,并在在其谕中,赞誉杨豫可比麦帅。 八月,杨豫奉命回京,齐晟赐其良田千顷,黄金美眷无数,连皇家在翠山的一个庄子都赐给了他。一时间,杨氏一族在盛都炙手可热,身为杨豫幼子的杨严也跟着水涨船高,年纪轻轻就被封了侯。 杨严行事越发地骄纵猖狂起来,竟明目张胆地来兴圣宫看我。 我现在已是彻底沦落成了家庭妇女,到哪里去都是怀里抱着一个齐灏,手里扯着一个齐葳,就差肚子里再揣着一个了。 杨严很是不屑地看我,讥笑:“你还能混得更没出息一点吗?” 我没搭理他的挑衅,径直走到了院中的树荫下坐下,先叫乳母领走了齐葳,又吩咐写意去给沏茶,然后一边逗弄着怀里的齐灏,随意地问杨严道:“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杨严挑眉,“若是不来,这场戏怎么会真?他又怎么会信我杨家犹不知大难临头!” 瞅着他原本一没心没肺、时时犯二的少年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句句带刺的愤青,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默了一默,才问道:“最近过得如何?” 杨严斜着个眼睛看我,似笑非笑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是盛都最抢手的单身汉吗?我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踩坏了。” 见他如此,我心里也不禁有些悲哀,外人瞧着热闹,可眼下的热闹不过是齐晟故意制造的一个假象,很快,这一切都要以一种惨烈的形式破灭在世人面前。 最残酷的是杨家人明知道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杨严仰起了头,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树头仍茂盛着枝叶,似自言自语地问道:“你说这样做对吗?拿着我杨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口头的约定。” 我想了想,答道:“碍着麦帅的声望,他也不敢伤你们的性命。而且,别忘了还有我呢,总不能叫你们家死人的。” “你?”杨严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就凭你一个接一个地给齐晟生孩子?” 我拿眼瞪他,这不才生了俩嘛,什么叫一个接一个地生? 杨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们,你,九哥,还有我爹,尤其是九哥和我爹,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拿身家性命去赌这样危险的一个局,若换做了是我,我宁可玉石同碎,拼死一搏,也不会这样委曲求全。” 我看着他那张年轻而张扬的面容,低低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们也选择了拼死一搏,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罢了。先置之死地而后生。” 杨严听了却是冷哼了一声,说道:“若我不先发制人,终必为人所制,置之死地而后,等死耳,不如速发难。” 那边写意已是端了茶水过来,恭敬地把茶杯放到了杨严的手边。 我瞄了一眼写意,心中忽然起意,便笑问他道:“你说现在很多给你说媒的?” 杨严点了点头,“挺多。” 我又问:“可有中意的?” 杨严摇了摇头。 我便指着侍立在一旁的写意,笑着问他:“你看我身边这个丫头怎么样?” 杨严脸皮厚得出名,闻言竟然真的抬头去细细打量写意,一下子把写意瞧得又羞又窘,使劲地低垂着头,恨不得能咬上自己胸脯子一口。 偏杨严打量完了,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答我道:“挺好。” 写意羞得连耳朵都是红的了,再待不住了,匆匆冲我曲了曲膝,躲流氓一般仓惶地退了下去。 杨严看着写意的背影,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讥诮,然后又转头看我,问道:“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真该娶个媳妇了?到时候事发的时候,也能多拉一家子进来,人多热闹啊!” 我笑了笑,“行,你现在看着哪个不顺眼,你就去娶他的闺女好了。” 杨严嘿嘿冷笑一声,说道:“那我最该娶的就是你的玮元公主了!” 玮元公主是葳儿的封号,只听这名字的寓意就知道她在齐晟心中的地位。 我自认为开明的家长,一直觉得年龄不是问题,更别说我自己这里连性别跨过去了。听他这样说也不觉得恼怒,只随意地耸了耸肩膀,答道:“无所谓,只要你能坚持锻炼身体,保持身心健康,待二十年后葳儿若是愿意嫁你,我是不会棒打鸳鸯的。反正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好的。” 说完了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杨严被我噎住了,一张俊脸跟调色板似的,先是渐渐憋得通红,然后转青,最终终于变成了白,怒道:“你这样的母亲,真是少见!” 我笑了笑,高声招呼宫女过来给杨严换茶水。 趁着宫女还没过来,杨严从矮凳上站了起来,弹了弹自己的袍角,用阴森森的语气威胁我道:“你也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我盼你守诺,否则,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我头也没抬,只用腿颠着怀里的齐灏,嘲道:“什么手段?上树的还是爬墙的?” “你!”杨严想发火,却又忍下了,弯下腰来歪着头瞅着我,脸上已是恢复了笑嘻嘻的神态,道:“我就把你从这宫里偷出去,再丢进宛江里,叫你顺着江水漂上百八十里。” 我就想起那次在宛江落水的事情来,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一个冷战。 杨严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回了场子,哈哈大笑了两声,扬长而去。 十月,正当杨家在盛都风头正盛的时候,有御史参杨豫骄傲自满,蓄养庄奴,抢占民田,欺压百姓,暴虐凶横。齐晟一连压下了十几道折子,没想到不仅没把此事压下去,反而引起了御史们的强烈反弹。 十月十一,最早弹劾杨豫的两名御史突然在家中被杀,此案立时震惊了朝廷内外。十月十三,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带领着手下百十号兄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大明宫含元殿外,一撩袍角齐刷刷地跪在了大明宫宣政殿外,要求齐晟彻查此案。 迫于文官体系的压力,齐晟只得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会审此案。 这一审可不要紧,非但条条线索都直指平西侯杨豫是杀人泄愤的幕后黑手,更是将杨豫之前在军中的不法行径都扯了出来,贪墨军饷,擅自罢免、提拔军官,独断专行……罪名越加越多,很快,就又顺着线索摸到了和杨豫幼子来往密切的楚王身上。紧接着,就连楚王的岳家靖阳张翎都受到了牵连了进去。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有些傻了,大伙虽然谁也没说,可心里都明白这根线若是再继续捣下去,后面就该是兵部尚书张放。而张放的两个女儿,一个嫁入了军中另一巨头贺家,另外一个则嫁给了当朝皇帝齐晟。 除非大伙有心把我这个皇后连根拔起,否则,这事是真不能再往下查下去了。 估摸着都察院那帮子御史们最初跪宫的时候也没想到此事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一下子把军中三大家都扯了一个齐全,再算上我这个皇后,好嘛,打一桌麻将正好,连楚王都没上桌的资格,只能在一旁帮着看牌。 据说都察院左都御史急得嘴上都长泡了,大理寺卿比他也强不了多少,每天一梳头都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眼瞅着就要成半秃了。 绿篱进来和我说这些的时候,神情虽看着轻松,可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到后面可能自己也觉得这样强颜欢笑实在辛苦,索性沉了脸,有些焦躁地问我道:“娘娘,皇上会不会借着这事彻底把家里打压下去?若是一扣上谋反的帽子,非但家里人都要死,就连娘娘也要受到牵连。” 我懒洋洋地半躺在寝殿的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答道:“他现在又不想废后,不会往谋反上扯的。” 只要不是谋反的罪名,那么这场看似震天撼地的大案最后只能落得个雷声大雨点小。 杨豫乃是麦帅长子,就是瞧着成祖的面子,齐晟也不敢杀麦帅后人。所以,杨家是无事的。 茅厕君是齐晟的亲兄弟,宋太后的独子,他若是敢杀茅厕君,宋太后就能去大明宫的含元殿上吊去,更别说宋太后手中还攥着先帝留下来的不许齐晟残害手足遗诏。如此一来,茅厕君也是死不得的。 剩下的就是被牵连的张家了,张家有我这个生育了齐晟嫡长子的皇后,若齐晟不想废后的话,他也不能打杀张家。 掰着手指头这么一算,觉得齐晟其实也挺憋气的,这么多心腹大患好容易一网都抄了进去,却碍于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个也杀不得。 有的时候我就会想,若我是齐晟,我会怎么办。 估摸着我没齐晟这个忍功,也不会像他考虑这么多,十有j□j会一咬牙,心一横,彻底解决了这些心腹大患,管他什么麦帅不麦帅,去他大爷的孝道遗诏,都先灭了再说! 果然,案子查到张翎身上便停了下来。 三司会审之后将奏报呈给了齐晟,满篇子的罪状大大小小琳琅满目,就连张翎部将强娶了个寡妇都提到了,唯独不见“谋逆”两字。 案子查完了,剩下的就是怎么判了。 杨豫虽有人命在身,可他也有军功,最后判了个削爵夺券,一家子给迁去了岭南。 茅厕君由楚王降为郡王,罚了三年的薪俸。 至于张翎那里,更好说了,直接从军中开除,永不起复。 这个结果,虽然比茅厕君预料的坏了许多些,不过倒也算是没偏离了大方向。这一番折腾,直到来年三月,这场轰轰烈烈的“御史被杀案”才落下了帷幕。 三月十二便是齐灏的一周岁生日。 由于之前的“御史被杀案”牵连太广,朝中有事没事的大臣都跟着打了小半年的官司,齐晟自己好像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朝中的气氛,便下了旨意要大办皇长子的生日。 我其实是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可碍于皇后的名声,却又不得不故作贤良地去大明宫劝齐晟要节俭,万万不能大操大办齐灏的生日宴。 齐晟正站在书案前临帖,闻言只抬眼瞟了我一眼,问:“你真这样想?” 我一贯坚持“小事上要说大实话,大事上要扯小瞎话”的原则,闻言摇了摇头,答道:“我也想办的热热闹闹的,最好再来个大赦天下,叫大伙都知道灏儿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齐晟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这不就得了。” 我也跟着打了个哈哈,主动地走到一旁帮他研磨,嬉笑道:“不都是为了应付名声嘛。我也就来这么一趟,和你这么一说,你听就听,不听我更高兴。” 齐晟停了笔,抬头看我,过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我想立灏儿为太子。” 我听了这话却是真的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地说道:“别,这事还是算了。” 齐晟仔细地打量我,问:“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打算走以情动人的路线,正色道:“你也是做过十多年太子的,你还不知道做太子的滋味吗?若说太子妃是天下最难做的,那么太子就是天下第二难做的,何必叫灏儿去受这个苦。” 齐晟挑高了眉峰,“你觉得太子妃比太子还要难做?” 我对于他这种抓不住句子重点的行为已经习惯如常了,也不理会,只是说道:“皇上眼下年青力壮,以后若是能远酒色勤锻炼,早睡早起少劳心,估计再活个四五十年是不成问题的。” 这话估计还算中听,齐晟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又说道:“那就是说若是现在立灏儿为太子,他这个太子就要做到四五十岁,你可见过有哪个太子能熬得过四五十年?” 齐晟静静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他现在还太小,不知道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有才能担起这个江山。”我停了停,垂下了眼帘,才又继续说下去,“而你又太年轻,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儿子,也许就会有一个比灏儿更得你的喜爱,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又要灏儿怎么办?” 齐晟还是不说话,我没看他,也不知道他此刻会是个什么表情,只能揣测着他的心思,然后又低声说道:“皇家里,父子相忌手足相残的事从来都不少,我的前半生已经见识过了,后半生不想再看到这些。” 过了许久,才听得齐晟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果然,齐灏的周岁生日虽然办的风光,却没有提及储君之事。其后没几天,我再去大明宫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一向坚守岗位任劳任怨风雨不误十几个月如一日的小江同学竟然不见了。 小内侍凑在我身边,十分恭敬地弯着腰,小声说道:“是皇上叫人送走的,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把苏姑娘送去了哪里。” 这个小道消息叫我很是吃惊,忍不住问道:“好好的,怎么就送走了呢?还回来吗?” 小内侍小心地瞄着我的面色,说道:“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要不皇后娘娘问一下皇上?” 我问?我有什么立场问?人家江氏又不是编制内的,薪水从不在我这里领。再说我能怎么问?问江氏这是临时休假还是长期内退?有补偿金没?以后还给交三险一金吗? 一旁的小内侍还用眼角瞄着我,我随意点了点头,待见到齐晟的时候,却装作不知道这事一般,提也没提。 齐晟也没提这件事,只是说道:“灏儿以后渐渐大了,不能叫他长于妇人之手,从明日起,每日里你都带他过来,我要亲自教养他。” 齐晟这种“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的想法是好的,可做法却有些叫人不敢苟同,人家上个幼儿园还得满了三周岁才收呢,你就叫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娃娃每日里过来学习政务? 我有些哭笑不得,可他说的十分认真,不带丝毫玩笑模样,只能点头应下了。 第二日,齐晟果真就派了小内侍来兴圣宫催我。我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抱着齐灏去大明宫点卯。 齐晟接见朝臣的时候,我就抱着孩子在屏风后听着。他批阅奏折的时候,我抱着孩子在御榻上坐着陪着。 刚开始的时候,齐灏不熟悉这个环境,表现的十分乖巧,就老实地在我怀里坐着。可没两天,他就再不肯老实地坐在我怀里了,非要拧着小身子下来,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屏风外面跑。 齐晟正在外面听吏部、户部的几位官员奏事,我哪里敢叫他跑出去,只能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扯了回来。谁知这下可惹了大祸了,齐灏瞪了我片刻,委屈地撇了撇嘴巴,下一秒就放声大哭起来。 我这里怎么哄也哄不住,正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用手去堵他的嘴的时候,齐晟就从屏风前绕了过来,把他抱了出去,一面放在膝上轻声地哄着,一面神色自如地吩咐户部尚书接着说。 我还坐在屏风后,外面众人是什么表情看不真切,不过户部尚书说话明显不像刚才那么顺溜了。 再后来,事情就渐渐变成了齐晟抱着孩子在屏风外接见朝臣,我独自一人在屏风后认真听讲。头两回的时候,朝臣们还都有些惊愕,渐渐地,也就都淡定了。 这般月余的时间过去,齐灏长没长见识我不知道,我却是把朝中一些事务都听熟了。齐晟偶尔犯懒的时候,我都帮着他念折子了。虽然断句还是不太利索,不过齐晟大都能听明白,然后闭着眼念出批复来。 我就手抓毛笔,在纸条上歪歪扭扭地记下来,然后夹入奏折里,等着齐晟自己再誊一遍。 齐晟第一次看到我写的字时候,半晌没说话,然后指着纸条面无表情地问我:“你这是写得什么?” 我一时不知道他是嘲笑我字写的烂,还是不认识这些简笔字,想了想,才答道:“这叫简笔字,是你们用的繁体字的简化体,你不觉得这样的字更简单易学吗?” 齐晟仔细地看了看我写的字,不置可否,却是说道:“以后别写这样的字,叫人看到了不好。” 我点头应了,可等下一次写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就写了简体字。 如此几次,齐晟便怒了,也不在软榻上躺着了,起身走到我身边亲自监督着我。 我抓着毛笔立在那里,笔尖上的墨汁都滴下来了,也没能写出一个字来。 齐晟斜着眼瞥我,问:“怎么了?” 我脑门子上都冒汗了,吭哧半天,十分不好意思地答道:“不会写。” 齐晟纳闷:“不会写什么?” 我摸了把汗,答:“繁体字,没学过,不会。” 齐晟诧异地看着我:“你刚才读得时候不是都认识吗?” 我答:“看着模样都觉得眼熟,就蒙着念了,秀才认字认半边嘛!” 齐晟看着我,终于无语了。 从那以后,我就又多了一个活,齐晟坐着批折子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站着练大字。如此以来,我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要待在大明宫,有的时候齐晟政务繁忙,我还要跟着一同加班到深夜,顺便也就宿在大明宫了。 我初步算了一算,自己眼下除了担着后宫大总管的差事,还干着机要秘书与生活助理的活,时不时地还要陪一陪睡……我这也算是身兼数职了。 劳累之余,我越发地思念起江氏来,想江同学可真是个有追求有最理想,踏实肯干的好同志,她若是还在大明宫的话,齐晟许就不会这样把我当牲口使了。 五月里,来自江北的奏报忽地多了起来,大部分都是来自军中。我隐约感觉到齐晟对北漠动手的时间快到了。 一日,我陪着他加班到了深夜,待又**和他做了一番体力活之后,这才趁其不备地说道:“我想回兴圣宫。” 齐晟气息还有些不稳,过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 我用薄被掩住了胸口,抬起身来看他,答道:“因为我是皇后啊,得统领六宫啊,整日里待在前朝算什么事?昨日里黄氏与李氏因为两匹布吵起来了,想找我评理呢,结果被人拦在大明宫外愣是没进来。两人转身又哭着去了太后那里,这才把布分利索了。” 齐晟侧着头静静地看我,我毫不避让地和他对视。 没一会儿,我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推了推他,笑道:“练什么对眼啊,帐子里这么黑,连个眼神都看不清,媚眼都白抛了!” 齐晟也闷声笑了起来,将我拉倒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胸膛宽厚结实,因为在笑而微微震动着,好一会儿,这震动才停了下来,又过了半晌,才听得他低声说道:“我要去打北漠,这是成祖的遗志。” 我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胸腔里的心脏却是激烈地跳动起来。为了不被他察觉,我连忙用手撑着他的胸口,微微分开了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涩着嗓子问他道:“你要亲征?” 齐晟没说话,却把手掌轻轻地覆在我的背心处。 我的心脏跳得如同擂鼓,偏生身子不敢移动丝毫,只能任他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在与我的心脏只隔了一层骨肉的地方。 昏暗之中,隐约地看到齐晟的嘴角好似轻轻地勾了勾,随后缓缓说道:“别怕,万一我回不来了,你就扶持着灏儿登基,正好全了你做太后的念头。” 明明是玩笑似的语气,可这短短十多个字,却字字都似闷雷一般炸在了我的心头上。我的心脏还没出息地擂着鼓,大脑上的每一根弦却都是绷成了钢线一般,下意识地干咽了一口吐沫,就琢磨着得说出几句什么来好好表白我的忠心。 黑暗中,他的视线像是无形的利剑,简直能直接洞穿人的灵魂。 我张了嘴半天也没能出声。 他说这话显然不是临时起意,那之前叫我大明宫陪他处理政务,算是试探,还是岗前培训? 而他现在又需要我什么样的答案? 这样思考着,激烈的心跳却是渐渐地平复了下来,我镇定地问道:“若是老九不服怎么办?” 齐晟轻巧巧地吐出一个字来:“杀。” 嗯,回答的真是一贯的言简意赅啊! 我崇拜地看着他,惊叹道:“好主意!果然好主意!问题是……怎么杀?” 齐晟又笑了,用手轻轻地抚着我后背,答道:“我帮你杀,在把权杖交给你之前,我会替你把杖柄上的棘刺都除了。” 我心中莫名地一惊,面上却强撑着笑,轻松说道:“嗯,不过,你可别把整根权杖都给我打磨的光溜溜的,那样抽别人也不疼了。” 齐晟想了想,点头:“好。” 我觉得不管他信不信,这会子怎么也得给他煽煽情才好,于是便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憋了半天气后,哑声问他道:“不能叫别人带兵去吗?” 齐晟的手顺着我的脊背缓缓往上,摸了摸我的发顶,然后又用手指随意地绕着我鬓角的一绺头发,轻声答道:“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他说的倒是实话。 同成祖一辈的老帅们基本上都已经被阎君请去和花酒了,就是有那么一两个落下的,也都七老八十指望不上了。 子一辈里,杨豫有帅才,却不能用,张翎前一阵子刚被齐晟拉下了马,剩下的薛家莫家之流,猛将倒是不少,但是却都挑不起主帅的担子。 至于孙子辈上,都还太年轻,大多是孔武有余而谋智不足,又无资历,更不敢用。 算来算去,倒还真是齐晟自己最合适。他幼习兵法,有很高的军事天分,深得成祖喜爱,亲自带在身边教养。爷孙俩闲暇之余除了对着沙盘推演战法之外,时不时地还要带着人马去西胡草原上实践一把,很遭草原人民的痛恨。 直到后来先皇继位,草原人民这才过上了安生日子。 先皇是个文化人,一心只想发展经济文化,虽然碍着成祖的面子不得不立了齐晟为太子,心中却是不大瞧得上他这种好武的人。 齐晟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得父皇喜欢,索性也就不在他眼前讨人嫌,经常自请去北疆巡边,一年里得有七八个月在江北各个军营里厮混,对江北,对北漠都熟悉无比。 他自己为帅亲征北漠,只要别犯赵括赵大哥的毛病,倒是比别人都合适些。 黑暗中,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了一会,气氛刚有点静谧的味道,就听齐晟轻轻地嗤笑了一声,问我道:“舍不得我?”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我给难住了。 我若答“不舍得”吧,估计他会不信,可我若答“舍得”吧,估计他又得不高兴。我左右思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直接回答的好。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们两个走到今天,连孩子都生俩了,若再说互不相干,那纯属矫情得找抽了。你对我有防备,我对你有戒心,这很正常。信任不是靠言词来维系的,日久见人心才是正理。你要去亲征,我不拦你,我会好好替你守着这盛都。你回来,我还接着给你做皇后。可若是你真回不来了,我也不说那些什么同生共死假话糊弄你,我只会好好守着葳儿和灏儿,皇位能保则保,不能保我就放手,什么都不如活着重要。” 齐晟听了半晌无语,终哭笑不得地叹道:“你就这么没有气节?” “气节?”我笑了,故意冲他脸上吹了吹气,“我要有那东西,早吊死八百回了,现在还能和你躺一张**?” 这一回,齐晟没笑,只认真地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累了一天了,睡吧。” 我乖顺地伏在他的怀中,心中却在暗骂:睡个毛啊!今天晚上这么刺激,大脑早兴奋起来了,能睡着才是怪! 过了没一会儿,又听得齐晟问道:“睡不着?” 我默了默,轻轻地“嗯”了一声。 齐晟就笑道:“我也是,既然这样,那就先别睡了,再来一次吧!” 话还未完,人已是翻身覆了上来。 最初时我没多大兴致,不过转念一想若是他真的被茅厕君长留在了江北,我这里少不得就要守寡,到时候就是再想睡个男人都不容易了。如此一想,我随着也跟着热情起来,两人足足折腾到快天亮,这才睡下了。 五月里,齐晟果然宣布要北巡。 帝王巡边本是大事,可由于成祖对北疆防务太过重视,三年两头就要跑一趟江北,以至于这事也没人把它当作大事了。 到了先帝这一辈,他比较偏爱江南的灵山秀水,不太喜欢这种粗犷风格的“北疆双骑一月游”。无奈老爹留下来的规矩又不好破,苦捱了两次之后灵机一动换了个方式,将北巡改成了皇帝出钱皇太子出力。 齐晟身为皇太子,一共代帝北巡过三次,最后一次北巡时被赵王兄弟阴了一把,差点在宛江翻了船。 那个时候我还是太子妃张氏,白天先拉着杨严横渡了大半个宛江,夜里又拽着楚王齐翰漂了整整一个九曲峡,搞得我后来见着活水就发憷。 这回是齐晟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北巡,声势自是比以前做太子的时候大了不少。不过除了少数的几个重臣知道他这次是借“北巡”之名行“亲征”之事外,其余的人只当齐晟又搞公费旅游,都没怎么太在意,甚至还有御史抨击齐晟北巡是劳民伤财之举。 苍蝇虽不咬人,可它烦人啊! 我将一沓子奏折递给齐晟看,问他:“就不能想个法子叫这伙子人闭嘴?” 齐晟随手翻了翻就扔在了一边,笑道:“他们叫他们的,你自管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就是了,管他们做什么!” 这话说得真轻松啊,到时候你拍拍屁股打北漠去了,还得留下我在盛都跟着这么一帮子混。 我抬眼很是真诚地看他,商量道:“要不你干脆带着他们和你一起去北边吧,闲的时候还能有几个唠嗑的。” 齐晟撩着眼皮看了我一眼,不阴不阳地说道:“不行,我这回得带得人太多,还是给你留下吧。” 我真心觉得这事只有“不想带”,没有“带不了”,你连赵王与楚王都能一块带上了,还怕再多出几辆马车给御史们用吗? 没错,这次“北巡”齐晟竟然命赵王和茅厕君一同侍驾。 最初听得这个消息时,我还惊愕了那么两秒钟,不过很快就理解了齐晟的用意。他对这两个兄弟都不怎么放心,与其留他们在盛都,还不如放自己身边看着更放心一些。 临行前,茅厕君终于逮到机会,突破重重阻碍与我在宋太后那里见了面,拿了一张比真的还像真的圣旨给我看。 那是以齐晟的口气写得遗诏,也可以算是罪己诏,字里行间感情充沛,文采斐然,用简单精炼的文字,概括了一个皇帝因不听群臣劝阻执意北伐而最终导致自己身死疆场的“事实”。 这一句够长吧?看着费劲吧?你还别抱怨,这比起我看的原版圣旨来,这都是简化版的了,我好歹还给你加了个逗号呢。 也亏得我前阵子在齐晟的威压之下苦练文言文,总算是将这份圣旨看懂了个七七八八。 圣旨的最后,齐晟将皇位传给了皇长子齐灏。 茅厕君待我看完,将圣旨从我手里抽了回去,淡淡一笑,说道:“为安全计,这东西先放在太后这里。若是江北不能成事,皇后只当自己从没见过这样一份东西。但若是江北成事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接道:“若是你那里成事了,我就用此圣旨扶皇长子登基,然后命你与张放同朝辅政。不过,你也要多注意一下,莫要给北漠捡了便宜去,一旦他们趁机反扑过来,再要赶出去可就难了。” 茅厕君点了点头,又郑重说道:“我也是成祖子孙,定然不会叫鞑子过靖阳的,也望皇后守诺。” 守诺这事吧,不能只看说的,得看做的。我没说什么,只对他扯了扯嘴角,然后便起身往外走。人刚走到门口,茅厕君又在后面唤住了我,等我回身看过去,他却又不肯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问他:“还有事?” 茅厕君却是浅淡地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最最受不得这种文艺小清新的范儿,只觉得牙都酸倒了半边,忙转身出去了,带着宋太后送给我的两个小美人回大明宫。 后殿里,写意刚指挥着宫女给齐葳和齐灏两个小祖宗洗完了澡,不亚于刚打完一场水仗,连头发丝上都还滴着水珠,听说我回来了,忙迎了出来,关切地问我道:“娘娘,没事吧?” 她话问出了口,这才看到我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小美人,面上不觉露出些惊讶之色。 我向写意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两个小美人,都是宋太后远得不能再远的远房亲戚,明面上说是派过来伺候皇帝和皇后,暗底下却是希望我能给开个后门,把这个工作地点设定到齐晟的龙**。 写意听了直撇嘴,等人都走了,与我说道:“奴婢还当太后请娘娘过去有什么事,原来又是安插狐媚子过来。要奴婢说娘娘也别和她们客气,就把人留在宫里伺候娘娘,看她们有没有命活到皇上北巡回来。” 那两个小美人都是十五六岁年纪,正是娇得跟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只光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我倒是有心把她们留在自己身边,可这人毕竟是太后送的,怎么也得和齐晟说一声才是。 齐晟一听太后又送了两个远房亲戚过来,却是剑眉微皱,说道:“也不知这太后哪里来得这么多娘家人,还没完没了了。” 我敛目不语,心中却想这有什么啊,要是放到现代,转上几转都能叫你和非洲黑猩猩攀上亲戚。这好歹还都是美人呢,你就知足吧。 齐晟瞥了我一眼,又问:“是两个美人?” 我真心实意地答道:“确是美人,天生丽质,娇俏可人。” 齐晟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试探地问道:“皇上这回北巡,要不要把她们带在身边解个闷?” 齐晟摇头,“我去打仗,带什么女人!” 我暗中大松了口气,面上却是笑道:“也是,人家都说军营里不能进女人的,不然不吉利,这两个就先留在宫里吧。” 齐晟狐疑地看了我两眼,眉头微皱,想了想又说道:“算了,还是带在我身边吧,心里更踏实些。” 皇帝开口,不敢不从,我老实地应了一声“是”,心中却是十分鄙视他这种反复无常的脾气。 第 75 章 六月初九,齐晟终于率众北巡。 我一面给齐晟系着头盔,一面给他普及避雷常识,“野外行军时赶上雷雨天气,莫要骑在高头大马上,你个子高,头顶上的盔缨也比别人长了半尺,雷公就喜欢捡着你这样的……” 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用力握着,好半晌才淡淡地问道:“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得?” 要好听的?有啊,我这里大把的有啊,我连想也不用想就张口说道:“那就祝皇上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万事大吉年年有余……” “够了!”齐晟凶巴巴地打断了我的话,很是恼怒地看着我。 我无言,只能沉默以对。 他脸上的怒色渐渐敛去,连带着眸底也缓缓沉静下来,露不出一丝情绪。最终,他也没再说什么,只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毅然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我只觉得浑身的气力像是被人猛地抽走了一般,腿上一软,差点就要坐到了地上。不管怎么说,这尊佛爷总算是特么走了! 我心里一时说不上是悲是喜,反倒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绿篱送走了赵王就进宫来瞧我,我向她描述自己的心情,可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她依旧是听了个糊里糊涂,好半天才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娘娘,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您要说的意思了。” 我心中大为欣慰,想我自己现在都有些搞不清到底是个什么心情,想不到她竟然是我的知己。我又惊又喜地问道:“你真明白了?” 绿篱十分肯定地点头,“明白了,直白了说就是您三十年媳妇总算熬成婆了。皇上不在,这宫里就是您说了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都哪跟哪啊?媳妇我一个没见着,头上婆婆倒是还有两个呢。 绿篱见我没反应,张了嘴又要再猜。我忙止住了她,问道:“赵王临走时可说了什么?” 她答道:“他倒是叫奴婢转给娘娘一句话,说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娘娘能依仗的人只有皇上。” 我细细咂摸赵王这句话,总觉得他这话里别有含义。 绿篱在一旁静了片刻,忽地低声问道:“娘娘,咱们眼下就只能干等着吗?” 我反问:“不然还能怎么样?他们这才刚刚离京,谁知道到最后会是哪个赢了,我们总得给自己留个退路。” 姑娘啊,咱们现在自是不能轻举妄动啊。 万一茅厕君那里失了手,我这里却是露出了要升职的野心,待齐晟回来少不得和我算总账。还是等等再说吧,这么多年我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年半载了。 六月底,南夏一支数百人的商队在靖阳关外遭到劫杀。此事传回关内,正好巡到靖阳的南夏皇帝齐晟暴怒而起,立刻命两千靖阳守军进入北漠境内,打着搜救商队失散人员的旗号,对北漠进行报复性掠边。 北漠边军忙组织兵马予以阻击,双方在靖阳北七十里处展开激战。由于双方兵力悬殊,南夏军损失惨重,只有三百余人从北漠包围圈中逃出,回到靖阳。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齐晟怒斥了一番北漠的无耻行径之后,当即就宣布要御驾亲征北漠。靖阳关门一开,四十万南夏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了北漠境内,几日之内就连下北漠几座边城。 北漠人一时有些傻眼了,以往这样的小规模纠纷时有发生,两国守军顶多就是你给我一巴掌我挠你一把的小打小闹,谁也没往大处闹过,今儿南夏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豁出命地扑过来了呢? 唉!什么也别说了,赶紧调集兵马打吧! 邸报传回盛都已是七月中,我瞅着那“讨虏檄文”上义正言辞的词句,发自肺腑地佩服齐晟的厚颜无耻。 绿篱到底是个姑娘,一看北边真打起来了,难免有些紧张,问我道:“娘娘,咱们怎么办?可是要与家里联系?” 齐晟未将兵部尚书张放带走,而是把他给我留在了盛都。往好处想,齐晟这是想给我留个可用的人在身边,可往坏处想,也许这就是他故意引着张家做些什么落人把柄的事情出来。 不能上当,绝对不能上当。 绿篱那里还在等着我的吩咐,我想了想,摇头说道:“家里那边不用咱们管,倒是宫里,我得去太皇太后那里走一趟,探探她是个什么口风。” 别看这太皇太后林氏平日里像是尊不管事的菩萨,可她做了几十年皇后太后,又在先帝驾崩之时可是显露过雷霆手段。若是只把她当做老眼昏花的老太太,那才傻了呢。 太皇太后见我过去,十分高兴地把我拉到她身边坐下了,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臂,安慰道:“皇后不用担心皇帝的事情,你安心替他守好灏儿,叫他没有后顾之忧就好。”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我更是打定主意万事不管,每日里除了教教葳儿识识字,便是看着乳娘哄齐灏那个小祖宗。 天气由热转凉,北边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今儿说先锋贺秉则又攻破了那个北漠重镇,明儿说齐晟的行辕又往北迁了多少,总之都是好消息。 我这里胡吃闷睡,绿篱却是渐渐沉不住气了,偷偷问我道:“娘娘,楚王真的会出手吗?” 我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茅厕君若是想翻身,能抓住的只有这次机会了。 刚过了八月十五没两天,宫里的月饼还没吃完呢,被齐晟流放到岭南的杨严却是突然趁夜来了。 我被人从睡梦中晃醒了,一张眼就见床头黑乎乎地立了个人。那人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我爹找不到了。” 也亏得我定力好,这才没惊叫出声,愣了一愣,说道:“我这没有,要不……你再去别地找找?” 杨严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没好气地把我往床里推了推,长腿一迈跨到了我的**,盘腿坐下了,低声道:“刚到了岭南没多久,他就找了个茬把我给关了起来,等我好容易逃出来,却发现他和我大哥、二哥、三哥几人都不见了,问家里的人,只说是他们一同出去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听得愣了,父子四人同时离开,难不成是一起走亲访友去了?那干嘛还非得把小儿子一个人关了起来? 脑子里像是有个什么东西飞快地闪了一下,快得叫人抓也抓不住。我问杨严:“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杨严答道:“听说是五月初,他们以前在军中惯常用的东西也都随身带走了。我被关了近三个月,前些日子才逃了出来,昨夜里我去九哥府里问过了,我爹他们并没有去找九哥。” 他的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慌乱,说完了静静地看着我。 杨豫父子几个突然消失,若是私下离开,绝对不会随身带着那些惹人耳目的军中之物,既然带着,那就说明就是不怕被人看到。 我心里也有些乱,思量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只得说道:“他们好几个大老爷们,总不会是叫人拐走的,你先耐心地在盛都里等几天……” 杨严怒气冲冲地打断我的话,“你知道他们这样防着我说明了什么吗?” 我心里火气也上来了,冷笑道:“不就是说明了他们防得不只是你一个,还防了你的九哥,说明你和你的九哥都被你爹那只老狐狸给耍了,说明他们很可能早就已经投靠了齐晟……” 杨严脸上既是惊愕又是恼怒。 我冷眼看他,问:“那又怎样?已经到了现在,你还能怎样?” 杨严呆呆地坐了片刻,肩膀慢慢塌了下来,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他们竟一直把我也骗着。” 看他这么一副霜打了的模样,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伸脚踹了踹他,“楚王府那里一定有人监视着,你别再去了。你就先去绿篱那吧,我叫人去查一查,有了消息再通知你。” 杨严愣怔地坐了片刻,用力地点了点头,起身走了。 我睁着眼躺到天亮,又把整件事从头到尾地捋了一遍,不管自己多么不愿意接受那个猜测,可所有的线索都表示杨豫现在极可能就在江北,还可能已经上了战场。 可齐晟为何敢用有着一半北漠血统的杨豫?为何茅厕君那里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 正想得头大,小福儿的声音轻柔地在帐外响起,“娘娘醒了?可是要起?” 我想了想,将床帐掀开了一个小缝,小声叫了小福儿上前,低声交待道:“你今日偷偷出宫,叫楚郡王妃尽快来宫里一趟。” 小福儿姑娘已经被我重点培养了两年有余,脑筋灵活,嘴严腿快,最难得是不管我吩咐她做什么她都应一声“好咧”,连个“为什么”都不曾问过。 现在听我说要她偷偷去给张茶茶传信,她仍是只干脆地应了一声“好咧”,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叫了殿外的等候的宫女进来帮我梳洗,待我梳洗完毕,小福儿的身影却已是不见了。 中午不到,张茶茶就打了探望堂姐的名头进了宫。 我没工夫和她细说,只叫她赶紧亲自去找张放,问他齐晟北征军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反常之处,各军的统帅是否都有名有姓,有没有名不见经传之人。 张茶茶见我急着找她来竟然是问这事,有些奇怪,一面不急不忙地喝着茶水,一面问我道:“大姐姐,这事很重要?” 我急得嘴上都要长泡了,这事是真重要啊,这关系到是你做寡妇还是我做寡妇的问题啊! “重要,这事十分重要,你万不能叫别人知道了。” 张茶茶一听这个,把茶杯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要走。 我这里忙一把拽住了她,问道:“你干嘛去?” 张茶茶回头看我,“我这就去找大伯去啊。” 我无奈,叹了口气,把茶杯重新塞回到她手里,“你记住,不管多么急的事,自己心里都不能先乱了,不然一定会漏破绽的,你这么急匆匆地来一下就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来传信的是不是?” 张茶茶眨巴眨巴大眼睛,问我:“那怎么办?” 我答道:“吃了中饭再走吧。” 我叫了写意进来去抱齐葳和齐灏过来,带着两个小娃娃与张茶茶吃了一顿饭,这才放了她走了。 结果还没等到张放给我回信,江北却是有新的捷报传了回来,原西平侯杨豫亲率十万大军沿着小葛城、茂城、凉州一线向西穿西胡草原而过,偷偷潜入北漠境内,然后又回旋千里穿越过茫茫戈壁深入北漠腹地,趁着北漠人不备连下几座重镇,已是攻到了北漠都城上京之南不足百里处。 据说杨豫的行军路线五十年前北漠杀将常钰青就曾走过,只不过他那时是从北往南,今天杨豫是从南往北。方向虽是不同,可效果却是差不太多。 邸报传来,朝中众人都被这消息震住了。 我也傻了,一个人呆呆地在殿门外的台阶上坐了半日,然后便叫小福儿给杨严传了话。 杨严当天夜里就抹黑来了宫里。他像是一下子瘦了许多,个子显得更高了,整个人像一条时刻都绷紧的弦,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道:“你确定我爹去给齐晟领兵去了?” 殿内没有点烛火,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看了看他那亮得都快能当灯泡的眼睛,苦笑道:“反正邸报上是这样写的。想当初你爹在云西平叛,那可是一军主帅,身边得围着多少的人啊,他怎么就能避开齐晟的眼线千里潜回盛都呢?一军主帅临阵私逃,若是没有齐晟的默许,他怎么可能办到!现在想来我们当时多傻啊!你,我,还有你那个看似精明的九哥,我们三个凑一块,在齐晟眼中都跳梁小丑一般的角色。” 好半天,杨严才将一直紧抿着唇瓣缓缓松开,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心里其实早已是有了主意,可却又怕他不肯轻易就范,便装模作样地低头想了一会,猛地伸出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低呼道:“杨严!” 杨严面上一喜,忙急声回应道:“有主意了?” 我用最最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咱们……跑了吧!” 杨严的嘴角就抽了一抽抽,好一会才强往上扯了扯嘴角,干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摇头道:“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眼下齐晟又得打仗又得防着老九,落在我们身上的精力必然少之又少。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跑了吧!带着齐葳和齐灏,这样一来你不但老婆有了,连儿子女儿都有了,多划算的买卖……” 杨严往后退了一步,用指着自己的鼻尖,声音已是有些变了调,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要嫁我?” 我点头,“我们俩个一路同行,少不得要假扮夫妻遮人耳目。你放心,我这里有钱,只要逃到个安全的地方,生活不成问题。而且我还是一个贤妻,我连这么大的后宫都管得了,给你管上十来个姬妾绝对不成问题。” 杨严却忽地恼了,甩开了我的手,怒道:“胡闹!你是皇后,只要齐晟不死,你怎么可能跑得掉!更别说还要带着一个皇子和一个公主!我要是只带着你私奔了,齐晟也许就杀我一个,可我若是带着你们母子三个跑了,他非得把我们全族都剐了不可!” 听他这样说,我心里顿时大松了口气。 我还真怕他脑子一热就答应带着我私奔,幸好他总算是没有失了理智,知道带着一个皇后私奔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我做出一副被他呵斥傻了的模样,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慢慢地垂下了眼帘。 果然是没白和齐晟混这几年,我这演技又精纯了不少,没过一会儿就见杨严迟疑地向我伸了伸手,只时刚到了半路却又缩了回去,又过了片刻,他轻声说道:“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我低声回道,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凄婉起来。 要说杨严这种只混过两天演员速成班的就是不行。他一见我这副神情,自己越发地愧疚起来,好像不能带我走就是抛妻弃子一样,小心翼翼地问我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我深吸了口气,重新提起精神来,问杨严道:“你可知道老九到底什么时候向齐晟发难?又是通过什么手段?” 杨严摇头道:“九哥没和我说过。” “你爹也不知道?” 杨严沉吟了一下,“不知道,只说是安排的有死士,我原本想自己出手去刺杀齐晟,九哥不答应。” “那好,现在有两条道。其一,你立即赶往北疆阻止你九哥动手,然后你们两个死遁,有多远逃多远。” 杨严打断了我,问:“那你呢?” “我?”我笑了,问他道:“我也想跑啊,可是你不也说我跑不掉吗?” 杨严默默看着我不语,半晌后问道:“第二条道呢?” 我一乐,答道:“第二条道就是等,若是你九哥得了手,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如果不能,咱们就等着齐晟回盛都。他大胜而归,又自觉破了咱们的阴谋,心里指不定多么得瑟呢,十有j□j还会专门来我这里耀武扬威一番,到时候你杀了他便是。” 杨严微微有些惊讶,“在你这里刺杀齐晟?” 我反问他:“为什么不?他时时算计,事事算计,难不成我就要坐以待毙?” 杨严低头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就走第二条道吧。” 前面绕了百十来里大的一个圈子,演了那么久的戏,为了就是能得他这么一句话,现在总算听到了,我心中那块大石总算“轰隆”一声落了地。 隔天我把这事告诉绿篱,绿篱当场就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失声道:“娘娘糊涂了!就算有这样的心思,也要他独自一人潜到江北去动手,这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是在宫中动手,万一有失,娘娘就再没活路了。” 宫中生活几年,我已是快修炼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了。绿篱如此激动,我也不过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问:“你都能想到这些,难道齐晟就想不到吗?” 绿篱一下子怔住了。 就因为大家都觉着杀齐晟的最好地点在江北,所以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之,偏等到齐晟回到宫中后再动手。 我低下头继续剥我的石榴吃,耐心劝她道:“淡定些吧,反正已经走到今天这步了,能做的也只能是破釜沉舟了,我赌齐晟不会一回来就对我喊打喊杀,那时反而更容易得手。” 绿篱呆愣愣地立了片刻,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咱们现在只能等着?” 我闻言点了点头,“你暗中联系家里吧,叫他们将京都戍卫军把紧了,到时候齐晟一旦在宫里出事,能不能稳定盛都局势就全靠他们了。” 绿篱又问:“然后呢?” “然后?等着吧!”我答道。 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以不变应万变了。 绿篱在我殿里心浮气躁地转悠了片刻,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在面皮子上挂了一幅欢喜的神色,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走了。 北边那仗打得激烈,朝堂上少不得也是十分热闹,唯独后宫一片宁静祥和。 齐晟不在,宫妃们想争宠都没得争了,后宫里十分和谐,大伙姐姐妹妹地称呼着,闲来串串门子聊聊天的,起码表面上比以前亲近了不少。 我想着自己以后若是落在齐晟手里,就是不死恐怕也是一辈子粗茶淡饭幽居冷宫的下场,所以更加珍惜眼下的大好时光,每日里除了吃喝玩乐看美人,就是陪着齐葳与齐灏姐弟两个玩耍。 就这样混到十月里,这一天我正领着两个小娃娃在御花园里转悠,太皇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突然急匆匆地找了过来,说是太皇太后请我速速过去。 太皇太后早已不怎么管后宫之事,平日里就是有事也顶多叫宫人过来给我说一句而已,今日却突然这么着急地叫我过去,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隐约有了些猜测,强自镇定着情绪,吩咐了身边的人带着齐葳与齐灏先回兴圣宫,自己这才随着那宫女去了太皇太后宫里。 宫女把我领到殿外就退了下去,轻声道:“太皇太后请娘娘独自进去。” 我心里诧异着,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才迈入了殿内。 内殿里,老太太独自一人拄着拐棍面朝窗口站着,脊背是少见的挺直,听见我的脚步声才缓缓回过身来看我,“皇后,你来了。” 声音不大,却透露着难言的威严,与往日里温柔慈祥全然不同。 我心中一凛,忙恭敬地应了一声,小心地问她召我过来有什么事。 老太太指了指一旁书案,“北边来的,皇后看看吧。” 我将书案上的那封密奏拿起来细看,这一看不要紧,后背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密奏里说的很简单,北征最初本一切顺利,各路大军捷报频频,可后面北漠反应过来后,迅速调集全国兵力组织抵抗,战事一下子就僵持了下来。这个时候齐晟却突然在军中遇刺,虽未伤到要害,但刺客兵刃淬毒,毒性十分霸道,军中又没有解毒的药剂,齐晟一下子就趴窝了。 皇帝若是死在了前线,且不说军中会大乱,就连朝中怕是也要动荡。 亏得齐晟人虽然中毒,脑子却还清醒,立刻瞒下了遇刺中毒之事,一面命大军停驻在北漠小城假作休整,一面派了人飞速将刺客的兵器送回盛都,命太医院研制解毒药剂。 我抬头看向林老太太,颤声问道:“太医院可制出了解毒药剂?” 老太太面容坚毅,可声音里却有着遮掩不住的悲戚,“已经在研制,可即便今天就能制出药剂,最快也要十余日才能送到皇帝那里,不知道……” 她没能说下去,可我已是听明白了,潜台词就是即便药剂送了过去,也不知道齐晟还有没有这个命来用。 茅厕君的死士竟然真的得手了?齐晟真的就要这样死了? 我也说不出来心里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是惊喜还是震愕,明明感到有万千感情齐齐涌了上来,可心口处却是一片空白,只能傻愣愣地站着。 老太太一看我这副神情,眼圈也红了,低声道:“好孩子,你要撑住。” 我嘴唇哆嗦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老太太,我现在哪里是要撑住,我是得要稳住啊! 齐晟现在就齐灏一个儿子,虽然现在才不过一岁半,可也算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又有张家和茅厕君的扶持,若是不出大的意外,这皇位就传给他了。 儿子一旦做了皇帝,我这个当妈的也能跟着升职做太后了!而且还是一位大权在握的太后! 架在头顶上的那把刀总算是撤了,再不用看齐晟的脸色过日子了。 这明明是天大的喜事啊,为嘛我心里还真有那么点悲伤难受呢?我这里是不是入戏太深了? 老太太脸上悲恸万分,上前两步扶住了我,痛声说道:“芃芃,你千万不能倒下了,皇帝那里还需要你。” 我一怔,有些迷茫地看向老太太。齐晟那里还需要我? 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晟儿想叫你过去。” 我悚然一惊,人都差点没从地上窜起来,顿时出了戏。我擦,不会吧?就算皇帝死了要有人殉葬,那不也是嫔妃们的活吗?没听说皇后也要跟着一块活埋的啊。 “叫我过去?”我迟疑地问。 老太太郑重地点了点头,眼圈通红,就差落泪了。她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道:“这是晟儿给你的。” 刚才看的那是密奏,是齐晟心腹之臣代笔的,算是内部公文。现在手里的这封,应该算是私信了。 不管是公文还是私信,先送到的都是太皇太后这里,可见齐晟对他这位奶奶倒是极信任的。 信纸上面只写了八个字:生死之际,唯盼一面。 我在大明宫也住过一段日子,齐晟嫌我字写得难堪,还曾握着我的手教我写过大字,他的字体我十分熟悉。这纸上的笔迹虽有些凌乱无力,却真是齐晟的手迹。 我瞧着那信纸,一时不觉有些怔了。 又听得老太太哑声说道:“按礼皇后不能在这个当口出宫,更不该去战乱之地,可这是晟儿……”老太太停了停,深吸了口气,才又继续说了下去,“许就是最后一面,他既然有这个心愿,皇后就去吧。” 我猛地回过神来,抬眼看向老太太。 还没等我开口,老太太又继续说道:“皇后放心,葳儿和灏儿都先养在我这里,只要我这个老太婆还活着一天,盛都里就没人敢翻了天去!”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我的眼泪总算是逼下来了。 死去吧!我才不信自己在齐晟心中会有这样的分量,搞得好像临死前不见我一面,他就会死不瞑目一般。 这里面的疑点太多了。 首先,齐晟既然早就从杨豫那里知道了茅厕君的打算,就一定会严加防备,为何还会落了一个被刺中毒的下场? 其次,就算这回是茅厕君侥幸得手,可齐晟既然没有立刻身死,为何没有治茅厕君的罪?密奏上甚至连提都没有提一下茅厕君? 这里面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 我心里飞快地合算着,面上却故作坚强地抹了抹眼泪,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我去,我这就赶往漠北。” 老太太看着我,点了点头,终于欣慰了。 刚回到了兴圣宫,宋太后那边的消息也送了过来,齐晟确已遇刺中毒。 直到此刻,我才是真的信了齐晟遇刺这件事。紧接着,我就开始考虑太皇太后与齐晟为何要逼我去江北。 往好里想,齐晟是真想见我一面,交待我一些事情。可千里迢迢跑过去只为说几句话,这事太言情了,也不符合齐晟的性格。 往坏里想,他们极可能是怕以后君弱母强,外戚弄权,所以要借着这个机会除去我这个太后。 越是思量,越觉得“去母留子”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为了这,齐晟还假惺惺地写了那极煽情的八个字,分明就是想来乱我的心志。我没看到的信上,这祖孙俩还不知道怎么算计我呢! 那到底要不要去呢? 去吧,很可能就是一条死路。可若是强拧着不去,这就等于是提前扯破了脸。且不说万一齐晟死不了,我一点退路也没有,就是太皇太后这里,我都没把握能斗得过,一个不好,怕是我还得走在齐晟前面。 这老太太,都快成精了。 我躺在**足足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见镜子里的那个人憔悴无比,面比黄花。 写意瞧着十分地心惊,骇然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心思理会她,打发她去太皇太后那里问解毒药剂可是制出来了。 写意前脚出门,我就又吩咐了小福儿去赵王府,给绿篱传了信。 两天后,皇后忽感风寒卧床不起。太医诊断之后,言皇后病虽无大碍,却需静养。皇帝不在宫中,皇后又忽地病倒了,宫中就有点人心惶惶。 关键时刻,还是老同志站了出来。 太皇太后不但果断地全盘接管了宫中事务,还将皇子齐灏与公主齐葳俱都接入了自己宫中教养。有这样一尊老佛爷镇守,宫中顿时安定下来。皇后遵医嘱开始卧床静养,兴圣宫也随之闭门谢客。 与其同时,我这个张芃芃已是女扮男装,带着贴身侍女写意,由二十余名武功高强亲卫护送着,暗中出了盛都往北而去。 一路上扬鞭纵马,行速极快,不几日便到了宛江边上。早有船在江边等着,待我们这一行人下马登了船,便立刻扬帆向江北岸飞而驶去。 过了宛江,一行人还是日夜兼程,沿泰兴、豫州、小站一线北上,打算经靖阳出关,然后直奔齐晟大军所在地,北漠平宁城。 出靖阳关时已是十月十七,从离开盛都那天算起,我已是在马背上过了八天,别说两腿间早已是磨得血肉模糊,就连小命也都丢了大半了。 中午在一片树林子边上歇完脚后,我就死活也爬不到马背上去了。写意从一旁用身体支撑着我,带着哭音说道:“娘娘,您再歇一会儿吧。” 我甩开了她,用手抓着马鞍继续往上爬,再一次栽倒到地上之后,就听得护送我的亲卫队长轻声说了一句“得罪了,娘娘”,然后用手架住了我腋下,轻轻一托,将我放到了马背上。 我双手握紧了缰绳,坐直身体,转头说道:“麻烦也帮一下我的侍女上马。” 他二话不说,将写意也拎到了马上。 一行人又拍马而去,又往前赶了百十来里路才到了一个小镇。按照往日的习惯,我们即便过城镇也不会住宿的,而这一回,那亲卫队长却策马到了我身边,小声而恭敬地说道:“娘娘,在这里歇一宿再走吧,大伙的身体都快熬不住了,而且出关后换马不便,得叫马匹也歇一歇。” 我眼睛从队伍里扫了一圈,发现他说的这个“大伙”只包括我与写意两人。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纳谏如流地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我们这些人就宿在了这个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里。然后睡到半夜,有个黑衣人趁黑摸进了我的房内,一掌劈昏了起身阻拦的写意,然后用被子将我裹了裹,从窗口跃了下去。 守夜警戒的人很快就警觉了,一声唿哨,顿时叫醒了所有的亲卫。黑衣人也不和他们纠缠,挥刀逼开一个挡路的亲卫后,抱着我跃上门外提前备好的骏马,扬长而去。 亲卫们有人去后院牵马,有人飞掠而起,直接在后面追了上来。 我从黑衣人的怀里探出头来,一面用力扭动着身体挣扎着,一面冲着后面疾呼道:“救命啊,救命啊。” 黑衣人不耐烦地冲我撩了撩遮面的黑巾,“是我,杨严。” 我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废话,不是你,我还不叫呢!” 说完便又继续卖力演出被歹人劫持的女子的角色。 杨严用一手搂紧了我,低声嘱咐道:“那你小心点啊,别真挠我脸上了。” 我僵了僵,避开他的脸面,只装模作样地捶打着他的胸前肩膀等处。 两条腿的毕竟跑不过四条腿的,又过一会儿,后面追赶人便都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我抓住一切能偷懒的机会,见既然都瞧不到人了,索性停止了挣扎,只嘴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呼救。 杨严终于忍受不住了,举起了掌刀与我商量:“来,咱们配合一下,你尖叫一声,我把你敲昏,省得你没完没了的叫。” 我想了想,放开嗓子尖叫了一声,然后在杨严掌风劈下来之前,猛地截断了声音。 杨严瞥我一眼,“算你识时务。” 借着月光,我翘起头往他身后扒望,问:“他们不会再追上来吧?” 杨严嘿嘿一笑,得意道:“不会,我提前给他们的马匹下了药。” 我这才算放下心来,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在他身前寻了个舒服点地位置依靠,交待道:“我先眯一会儿,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在叫我。” 说完不管不顾地睡死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溪水边上,天已经大亮,放眼看去四周都是粗粗细细的树木,像是已经进了山林深处。 杨严正坐在火边上烤着干粮,见我醒了便凑了过来,感慨道:“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非得要出了靖阳关才叫我出手,若是依我的主意一过宛江就动手,你也能少受几天的罪。” 我不理会他的聒噪,强撑着爬起身来,走到水边洗脸。 杨严又在后面跟了过来,蹲在一边念叨:“我有点想不明白,既然九哥那里也传回信来说齐晟真的遇刺中毒,你干嘛还那么听那老太太的话来北漠,留在盛都等着做太后多好!你这样一走,反而是给那老太太腾出了地,万一她再起点什么幺蛾子,你应变都不及。” 我不以为然,盛都有张放把持着,太皇太后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天去,倒是齐晟这里,才是最为紧要的地方。 我用衣袖胡乱地抹了抹脸,从贴身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吗?” 杨严接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又拔下瓶塞嗅了嗅味道,问:“解药?” 我点了点头,“我若不亲自跑一趟,万一有人把解药送到了齐晟手上,怎么办?” 说完,将瓷瓶从他手里拿了回来,口朝下地倒了过来。 “哎!?”杨严急忙伸手堵住了那瓶口,有些惊愕地看着我,认真地问:“你可想好了?” 可想好了吗? 我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坚定地把多半瓶豆粒般大小的解药都倒入了河水中。一粒粒漆黑的药丸瞬时就被水流带出去了老远,眨眼间就看不到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与齐晟之间已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就别再矫情什么情啊爱的了,又不能当饭吃! 杨严许久都没有说话,好半晌后才幽幽叹道:“张芃芃,你的心真挺狠的。” 我情绪也有些莫名的低沉,怔怔地看着河水,口上应付:“多谢夸奖了。” 杨严被我噎得没话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这会子多愁善感实在要不得,便又用手撑着腰,拖着两条半残的腿,走回到已经火堆旁,取了干粮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杨严叹了口气,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摇头,“你先带着我躲几天,等一等北征大军的反应。若是大军悄悄地往关内收拢,则可以确定齐晟是真不行了,我们就联系张家的人马,由他们护送我进入军中,我来扶着齐晟的灵柩回盛都,到时候就是太皇太后也拿我无法了。可若是军中没有动静,或又是继续北征……” “那怎么办?”杨严问道。 我笑了,“那就说明齐晟没死成,咱们俩个就真得私奔了。” 杨严这回是真的傻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跳了起来,叫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口里叼着半张面饼,歪着头斜着眼瞄他,问:“有什么问题?” 杨严却是忽地扭捏起来,用手挠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早知道我就多带些银钱出来了,私奔也要钱的,不然哪能跑得远!” 听了他这话,我一口面饼全卡在了嗓子眼里,差点没被噎得去见阎君。 杨严忙过来用力替我拍着背,不停地问着:“要水吗?要水吗?这会子没茶水,来点河水怎么样?” 我咳得满脸是泪,挡开了他的手抬头看他,恨恨道:“你怎么就这么记仇呢?你一直女扮男装的吧?” 杨严蹲地上面对面地看了我片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传出去老远,惊飞了山头林梢上的鸟雀。我被吓了一跳,忙扑上去捂他的嘴,低声骂道:“你作死啊?被人发现你就美了!” 杨严还是闷声笑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不在意地推开了我,笑道:“没事,我已经把追兵甩得远了,没人能逮到咱们的。” 他说得信心十足,我听得是将信将疑。杨严此人,一贯的不靠谱。 第二天清晨,天上忽地飘下雪来。杨严大喜,叫道:“这场雪来的好啊,正好将咱们的行踪掩了个干净,齐晟的人若是能找到咱们才算神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下来,便问杨严能不能找个住在山间的猎户,也好讨口热汤喝上一喝。 杨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结果领着我在山中转悠了好几日,愣是没找到一个人毛。 我十分无奈,只好放弃了喝碗热汤的奢望,叫杨严带着我出山。既然已经甩掉了追兵,就要往靖阳那边走走,也好探听一下北征军的消息。 杨严点了点头,又面容严肃地领着我在山里绕了两日,非但没能走出山去,还把路都给走丢了。 我怒了,问他:“你不是说你自小就是在山间长大,闭着眼都走不错道吗?啊?” 杨严面上有些尴尬,干笑道:“我那不是说的是泰兴城外的山嘛!” 尼玛泰兴里这里足有几千里好不好!这山和山能一样吗? 我气得肺疼,狠狠踹了他几脚之后,开始坐在地上喘粗气。 杨严拍打着身上的雪,不忘安慰我:“迷了路也有好处,咱们都不知道自个眼下在哪里,追兵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这样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可事实很快就证明杨严非但人不靠谱,话也是要反着听的。 他说了这话的第二天傍晚,追兵就到了。 我当时正坐在树下数着皮囊里的面饼,爬树顶上登高望远的杨严从树杈上跳了下来,神色紧张地蹲在我的面前,小声与我说道:“现在有三件事得告诉你。” 他说得这般郑重,我便把放在面饼的目光收回来放到了他脸上。 “其一,追兵到了。” 我一愣,手里抓的那张面饼就掉了下去。 “其二,带队的人像是齐晟。” “啪”的一声,另只手上的行囊也落到了雪地上。 杨严低头看了看,有些困难地说道:“其三,我打算自己跑。” 我终于从地上蹦了起来,扑向了他,用手掐着他的脖子,骂道:“杨严!你大爷的!” 杨严并不挣扎,只低声而快速地说道:“齐晟这回带的都是高手,我带着你根本逃不出去,而且他既然没事,那九哥那里一定是出了事,我得去救九哥。你松手,他们已经到了山脚,马上就要上来了。” 老子的一条命和他九哥比起就这么微不足道!我心里越发恼怒起来,你既然不仁也就不要怪我不义了,要死大家一起死吧!我一咬牙,骑他身上发疯般撕扯起他的衣袍。我就不信,齐晟看到你给他戴绿帽子,他还能放过你全家! 杨严愣了下,猛地反应过来我的意图,急忙伸手钳住了我的手腕,低声怒道:“你做什么!” 我冷笑一声,强硬地俯下身去咬在了他的颈侧。 他的身子僵了一僵,却并没有推开我。 “我已经尽力了,”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早就追上来了,我绕了四天的路,可一直甩不掉他们,眼下他们已经把咱们围起来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我缓缓地松开了嘴,抬起身来看他。 他喉结动了动,艰涩地说道:“我是真想带着你逃出去,可我没能办到。齐晟肯亲自出来寻你,那就说明他看你不是一般的重,只要你咬死说是被我劫走的,就算被他抓回去也不会性命之忧。可九哥此刻已是生死难料,我得去找他。” 他的手臂猛地扬起,我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过来时已是在帐篷里,我躺在一张低矮的行军**,旁边不远处,矮几上的烛火将齐晟的侧影放大了打照一侧的帐壁上,有些模糊。 齐晟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平静地看向我。 我也瞅着他,琢磨着性命与尊严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然后又很是可笑地发现,这个问题对我来说都不算是个问题,因为我每次的选择都是性命。 齐晟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平静地看向我。 我静静地回望着他,面上虽也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而实际上肚子里的心肠都快纠结成朵牡丹花了。 我到底是该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感激上苍还叫他好好活着,还是一脸悲苦气愤地指着他怒斥一番,你丫明明没事却叫我千里迢迢来北漠,你逗我玩呢? 又或者干脆就做滚刀肉。没错,老子就是想要扳倒了你,自己好做太后。你爱咋着咋着,反正老子是横竖什么都不在乎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瞪了半天,齐晟先低低地叹了口气,问道:“我们俩个为什么会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话一出,我就明白他是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都这样了,我再装傻充愣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小丑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我转回头去,看着那黑乎乎的帐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又听得齐晟继续低声说道:“我曾告诉自己,只要你肯为了我过来,我就再不计较你之前做过的所有事情……”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从**坐起身来,抓起枕头向齐晟砸了过去,叫骂道:“齐晟,你怎么有脸说这话!还不计较我之前做过的事情,我呸!不过就是你做初一我来做十五罢了!你明明从头就知道我的打算,你一回不落地睡着我,叫我生下齐灏,叫我去大明宫学习政务,不就是为了培养我的野心吗?道路都是你给我定好的,用权势迫着我一步步地随着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还装什么痴情人?” 齐晟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后才涩声说道:“我每一次都给你了选择的机会,可你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选择信任我。” 我怒极而笑,“你又做过什么可以叫我信任的事情?你对我时时算计,处处防备,凭什么叫我掏心掏肺地对你?” “张芃芃,你抹着的良心问一问自己,我对你是不是只有算计和防备!”齐晟面容愤怒,声音中透着隐隐的颤栗,漆黑幽深的瞳仁在烛火的映照下隐约泛出了微红的光芒。 我的心上似是突然坍塌了一角,一股酸涩之意猛地涌了上来。 齐晟身体坐得笔直,用力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紧着声线问我:“张芃芃,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心?” 心中那股酸涩渐渐往上涌过来,逼得我的眼眶里一片模糊,我别过了头,抿紧了唇不肯开口。 齐晟却是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床前,用力地扳过我的身体,抓着我的手用力摁在我的胸口处,嘎声问道:“你来告诉我,这里面跳动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前一刻还和我一起在佛前求子,后一刻就转过身去和别人商量怎么来杀我?我自己欺骗自己,我告诉自己说是因为我之前欠了你,是我叫你心冷了,我得慢慢地把你这颗心再捂热了……我甚至用孩子来留你,可你呢?张芃芃,你都做了什么?” 我盯着他,慢慢答道:“我只是做了能叫自己平安活下去的事情,你与其在这里抱怨我一直不肯信任你,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为什么一直不肯信任你。” 齐晟许久之后才松开了手,只对着我疲惫一笑,转身出了帐篷。 我怔怔地坐倒在**,却忽觉得寒冷起来,这寒意从心底腾起,从内到外一层层弥漫过来,很快就冻透了我的整个身体,连牙齿都控不住地咯咯作响。 我用毛毯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躺倒在**,自己提醒自己:“别上当,不过是齐晟演的另一场戏而已,看看就成了,千万别入戏,不然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天夜里,齐晟再没进这个帐篷。第二天拔营出发的时候,也是一个面生的亲卫过来照管着我,齐晟的视线只随意地从我身上扫过两次,却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一行人沿着山脉往北而走,出山后不久就和另外一队人马汇合了。写意就在那队人马里面,见了我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我看了看她,劝道:“快别哭了,这大冷天的,把脸哭皴了,以后更嫁不出去了。你也叫齐晟给你安排个别的戏,别整天都是哭戏,我看着都烦。” 写意半张着嘴,呆愣愣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笑了笑,用马鞭柄轻轻地拍了拍马屁股,往前而去。 这一队人马像是齐晟的亲卫队,足有百十号人,看起来个个精悍,显然都不是寻常之辈。我彻底放弃了逃走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跟着大队人马一路往北,走了不到两日,就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城池,城墙上高高飘的正是南夏的旗帜。 我眯了眯眼,这才看清了门楼上刻的“平宁”二字,不觉一愣,暗道这就是齐晟被“刺杀”后,南夏大军暂作休整的北漠小城了。 还没走到近前,城门已是大开,有十几骑从城内迎出,簇拥着齐晟进入了城内。写意这时才从后面跟了上来,恭敬说道:“娘娘,进城吧。” 我深吸了口气,随着众人一同打马入城。 平宁城以前就是北漠的一个军事要镇,齐晟打下来后也觉得这地不错,干脆就把它当做了自己的粮草中转站。 齐晟进城后就召集将领们开作战会去了,我则被直接送进了将军府。在野地里混了半个来月之后,终于又过上了有屋有床有锅碗瓢勺有马桶有浴盆的生活……当我泡在热腾腾的大浴桶里,只觉得这样的人生也算圆满了。 虽然吃穿上不如在盛都精细,可也是一日三餐管饱。 虽然被限制了活动范围,可在住的这个小院里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甚至扒门口往外看看也是被允许的。 可好日子没过两天,我就发现这城内形势貌似突然紧张了起来。倒不是我多**,而是院外巡逻的士兵猛地增多了,而且都披上了甲。铠甲这东西,动辄就几十斤沉,只要不是到了必需的时候,没人愿意整天穿着一身这东西溜达来溜达去的。 我叫写意出去打听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却告诉我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支北漠大军,已是把平宁城给围了。 写意有些紧张地问我:“是不是要打仗?” 瞧瞧她问的多新鲜吧!他齐晟领着好几十万大军到人家的地盘上来,不是要打仗,难道还是来串门子的? “打!自然得打啊!而且这仗还小不了。”我答道。 这事不用说都知道,此地是南夏北征军的行辕所在,有皇帝在这呢,兵马一定少不了,而北漠人竟然敢来围这个城,也绝对是有备而来。 一场大仗自然不可避免。 许是为了验证我的话,当天下午城外就响起了喊杀声,大得连蹲在屋子都听见了。写意正给我盛稀饭呢,吓得手一哆嗦,一下子把稀饭又倒锅里去了。 我很是无奈地看着她,叹息道:“写意,我一直以为你很大胆呢。你说你双面间谍都敢做的人,怎么说也得是智勇双全啊!” 写意尴尬地看着我,一张俏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半天才磕磕巴巴解释道:“娘娘,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而且,而且,奴婢对娘娘绝对是忠心一片。” 做皇后做得久了,这样的话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其实忠心不忠心地不重要,关键是能替你做事就成!就比如写意,我明知道她真正忠心的只有齐晟,可我现在得指着她办事,所以也只能用她。 我看着她手里的粥碗,与她商量:“咱们能先吃饱了饭,然后再说忠心不忠心的事吗?” 写意抿了抿嘴,开始专心伺候我吃饭。 此后几天,外面一直在打仗。我依旧被关在小院子里闷吃闷睡,写意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紧张。待等到第六天的时候,我吃完了中饭,抹了抹嘴正打算去**眯一觉,写意却跟在我屁股后面,紧张兮兮地问道:“外面打得这样激烈,娘娘就一点也不害怕?” 我回过身去看她,奇道:“又不叫你上城墙,你害怕个什么劲呢?再说了,咱们这边是守城,城里面粮草兵马都足,就是守上一年半载的都不成问题的。” 写意急得都快哭了,说道:“娘娘,可城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兵马啊,听说昨日里北城门的瓮城都被攻破了一回,是贺将军带着人将鞑子又杀了出去,这才守住了城门。” 我听得一怔,想昨天下午的时候是听见北面传过来的动静比较大,我当时还以为是北漠中午的伙食比较好,大伙刚吃饱了有劲呢…… 写意见我没反应,还以为我不信她的话,又急忙补充道:“是真的,奴婢听说鞑子攻势猛烈,守城将士伤亡十分惨烈,连辎重营的伙夫都上了城墙了。” 为何守个城都守得这样狼狈?难道北征大军不在平宁城内?那齐晟为什么还要进平宁城? 我正愣愣地想着,院中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些人片刻间就到了廊下,就听得有人在门外恭声问道:“皇后娘娘可在房内?” 这话问得可真是没水平啊,齐晟连这个院子都不叫我出,院子里没我,我不在房内还能上房不成? 我看了写意一眼,示意她去给开门。 门外站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将士,当头的将领一身铠甲虽穿得整齐,上面却带着刀剑的划痕,有的地方还沾了片片的血迹。他低头冲我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卑职奉皇命前来保护娘娘,为安全计,还请您更换装束。” 说完,后面的亲卫就捧着一摞军服薄甲走上前来,径直交到了写意手上。 我却听着那将领的声音有点熟,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试探地问:“你贵姓?” 他这才有些尴尬地看向我,答道:“卑职李弘,娘娘以前见过的。” 他这一抬脸,我倒是看清楚了,可不是以前见过嘛,这不正是那年在宛江上逼我落水的李侍卫嘛! 我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岂止是见过,咱们都老熟人了!怎么?你这又是要把我往哪里领啊?” 李弘面上呐呐的,想了想干脆身子一矮,单腿跪在了我的身前,“娘娘,那次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请娘娘谅解。眼下战事激烈,皇上命卑职前来保护娘娘,万一城破,就由卑职护着娘娘出城,还请娘娘赶紧换装。” 我冷声问道:“齐晟在哪?” 李弘迟疑了一下,答道:“皇上在北城门。” 我听了抬脚就往外走,李弘急忙伸开双臂拦在了我的身前,急声叫道:“娘娘不能去。” “不能去?”我冷笑一声,上前一脚踹在了李弘的肩上。趁着众人愣愕间,一把抽出了旁边一个亲卫腰间佩剑,喝问道:“谁敢拦我?” 说完便仗剑往外面闯。院内的亲卫本来挺多,可谁也没料到我会这么硬闯,一时都有些傻了。 李弘忙在后面大喊:“拦下她!” 倒是有亲卫伸手想拦,可又不敢碰我,只是虚张着手臂拦在前面。见他们如此情形,我心里有了数,更是毫无顾忌地往前冲,就是有大胆的侍卫想伸手来抓我,我立刻用剑比到了自己颈间,威胁道:“你敢碰碰我试试?” 那亲卫吓得立刻收回了手,还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院门,正想撒开脚丫子往外面跑,就听得写意在后面疾呼道:“娘娘,娘娘!” 我一下子怒了,转身问道:“怎么,你也想拦我?” 写意正用手臂死死地抱着李弘的腰,秤砣一般坠在他的身后,脸红脖子粗之余还不忘从他腰侧困难地探出头来,大声叫道:“错了,错了,娘娘走反了方向了。” 我老脸一红,忙转了个身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府中守卫的人已是很少,城中更是没有什么闲人,加上我又是穿得男装,所以一路很是顺畅地跑到了北城门。 战事比我预测的要惨烈的多,不停的有伤兵被从城墙上抬了下来,又不断地有人补充了上去。我之前跑得太急,通到城头的马道只刚爬了一半就没力气再迈一步了,只能站在一边用手撑着腰捣气。混乱中,一个将领浑身是血地被两三个士兵从上面架了下来,路过我身边时猛地停了下,惊愕地叫道:“皇后娘娘?” 我仔细地看了看那张涂满血污的脸,这才勉强认出他来,“贺秉则?” 贺秉则一把推开了身旁扶着他的士兵,两步冲到我的面前,急声道:“您怎么来这里了?李弘人呢?他死到哪里去了?” 我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城内的大军呢?” 贺秉则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说!为什么会这样?齐晟又在玩什么花活?”我怒声问道。 贺秉则无奈答道:“皇上暗中分了兵,城内只留了三万的御林军,其余的兵马都由赵王带往了上京支援杨豫将军,不知为何鞑子为何会探到了平宁的虚实,竟弃自己的都城不救,下了死劲来打这里。” 我听得都快傻眼了。我擦!我怎么也想不到齐晟能够大胆到用自己来行这样的险招,竟然把人都派出去抄人家的老窝,只留下三万人马来守自己。 人家北漠为什么不下死劲打这里?你攻破了我的都城,我也要灭了你们的御驾亲征的皇帝,一个皇帝换一个皇帝,不亏啊!换做是我是北漠人,也得往死里打平宁城啊! 我还没缓过劲来,李弘已是带着人在后面追了上来。 贺秉则转身对着李弘怒吼:“皇上不是叫你带着人去南门吗?你怎么叫她来了这里?” 李弘答不出话来,也不解释,只上前几步抓住了我的手臂,低声道:“娘娘恕罪,卑职失礼了。” 说完另外一只手往我膝间一抄,竟是不知避讳地一把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转身大步往回疾走。 我回过神来,急得大声叫道:“你放开我!” 李弘置若罔闻。 见他如此,我打算换种方式,于是便放缓了声音,很是好脾气地与他讲道理:“北漠人没围南门吧?所以齐晟才会叫你从南门带我走。可这叫什么?你好歹也是一个当兵的,听说过围城必阙吧?人家留南门为了就是叫咱们逃的啊!出了南门还有多远才能到靖阳关?没两千里也差不多吧?你觉得人家就能放咱们顺当地走?” 李弘步子顿了顿,却说道:“有卑职在,一定能叫娘娘安然回到靖阳。” 对于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我也无奈了。 李弘抱着我疾步下了马道,转上了城门大街,迎面有一队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与我们相错而过,像是从别处调过来支援的人。我的目光跟着他们远去,无意间就看到了城楼上的那个身影。 长身而立,英挺笔直,头盔上鲜红的盔缨迎风舞得张狂,黑色的大氅被风卷起,露出其下的一身金甲,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恍惚间犹若天神一般。 他的视线穿过纷乱的人群落在我的身上,平静而又悠远。 我怔怔地看着他,挪不开视线。 他却冲着我缓缓地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淡之又淡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告诉我:“活下去!” 然后便毅然转过了身去。 我深吸了口气,将一直抓在手里的那把剑压到了李弘的脖子上,简洁干脆地说道:“回去!” 许是李弘吃定了我不敢下手,理也不理我,还继续走着。 我手上便用上了些力道,在他脖子上压出道血痕出来,“这下面就是大动脉,只要一割破了,神仙也救不了你。回去!别逼我杀人。” 要说李弘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听了我这话,身子只僵了僵,立刻就听话地转回了身往城墙上走。 城墙上,齐晟手扶剑柄正一脸淡定地指挥着守城之战,一转头看到我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人顿时就淡定不下去了,脸色铁青地问我:“你怎么又回来了?李弘人呢?” 李弘忙低着头凑上前来,应道:“卑职在!” 齐晟一愣,下一个动作就是抬脚去踹李弘。 我用手捂了眼,暗叹这时候还上赶着应声,明摆着就是上赶着找踹了。 齐晟踹完了人,转回身来冷着脸问我:“你走不走?” 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走,你这人最是奸诈狡猾,只有留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齐晟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地瞪了我半天,这才转头问还在地上跪着的李弘:“铠甲呢?她的铠甲呢?” 李弘一下子傻眼了,铠甲在小院的时候他就给了写意,后来我仗剑闯出,他只顾着追我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铠甲不铠甲啊。 倒是他身边一个亲卫比较机灵一些,见状二话不说就把自己身上的软甲扒了下来,双手奉了过来。 齐晟冷哼一声,接过来直接往我身上套。 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我也顾不上客气了,一面系着那铠甲的扣带,一面转头向那侍卫说道:“多谢啊,小兄弟。” 那侍卫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我瞥了他一眼,又老实不客气地说道:“哎?头盔也借来试试。” 侍卫愣了一愣,忙又把头盔也摘了下来,手刚递到一半,齐晟就从中途接了过去扣在我的头上,冷着脸交待:“你在后面老实地待着,若是有状况一切听李弘的安排。” 我点头应着,也抬眼看他,郑重交待道:“齐晟,我们都得活下去,就算城破,也要努力地活下去。葳儿和灏儿还在盛都等着我们,就算为了他们,你我也得活下去。” 齐晟正给我系着头盔,闻言动作一僵,片刻后才点头答道:“好!” 那头盔有些大,我戴着很不舒服。 为了激励士气,齐晟的龙旗树得老高,不但城上的人看的清楚,就连城下的北漠人也瞧得明白,于是就更加发狠地猛攻此处城墙。 我听得城外的喊杀声都快震了天,难免有些心惊,忍不住低声抱怨道:“齐晟啊齐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这才叫机关算计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有你这么贼大胆的吗?身边上就留三万人还敢冒充二十万,你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还把我也弄进这平宁城里,这下倒好,皇帝皇后都齐全了,这要是城破就得叫人一锅烩了……” 齐晟猛地低下头来,用唇堵住了我下面的话。 他的唇瓣有些干涩,口气倒还算清新,舌依旧灵活如昔,感觉都还不错,就是下巴上的胡茬子有些扎人…… 停!这思路是不是有些跑偏了? 我心里猛然一惊,一把推开了他,偷偷瞥了一眼四周,见李弘等侍卫个个面红耳赤地点着头,不觉更是恼羞,低声骂齐晟道:“你有毛病啊?” 齐晟却是闷声笑了,也不理会我,只转头吩咐李弘:“保护好娘娘。” 说完了就不再管我了。 因为齐晟就在这北城门上,所以北漠人也集中了兵力猛攻这个城门,战事一直从下午延续到太阳落山,冬日天短,只不过眨眼工夫,天色就忽地黑了下来,北漠那边也终于鸣金收兵。 我一直由盾牌手护着躲在后面观战,眼看着北漠人潮水一般地退走了,这才长松了口气,从盾牌后走了出来。城墙上早已是一片狼藉,不过守城士兵虽然伤亡惨重,可因为皇帝一直和他们并肩站一起,所以士气倒是很高涨。 贺秉则身上胡乱地裹着一些绷带,不知什么时候又上了城墙,正指挥着士兵借着停战的功夫修补城墙,安排警戒,抢救伤员。 齐晟走过去和他说了几句,便转身往我这边来了,也不说话,拉了我的手就沿着马道下了城头。 瞧他这些举动,我就琢磨着他许是误会了些什么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低声解释道:“齐晟,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误会了。” 齐晟脚下不停,只在嘴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本有心和他解释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可刚张嘴说了一个“我”字,齐晟已是淡淡开口道:“我累了,很累。”他转过头看我,眼神平和而又疲惫,“也饿得很,我们之间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好不好?”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第 76 章 当天夜里,齐晟并没有离开城墙。我随着他把各个城门都巡了一遍,然后就裹了他的大氅躲进了北城楼里。正打算眯觉呢,写意却找了过来,竟然还给我抱了套被褥枕头来。 我差点感动得哭了,一时也顾不上记仇了,连夸了几句写意是个好姑娘,然后便爽利地脱了铠甲钻入了被卷之中,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身边就多了一个人。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往一旁缩了缩,给他腾出些地方来,嘟囔着问:“没状况吧?” 就听得齐晟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手一抄把我揽进了怀里抱紧了,低声说道:“睡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我实在是困,立刻从谏如流地睡了。 第二天的战事果然更为激烈了,只一个上午过去,北漠人已是发起了三次冲锋。齐晟亲自执了弓箭站在城垛之后,这才压下了北漠人的冲锋。 待过了晌午时分,北漠最后一次冲锋过后,城墙下却突然意外地安静下来。北漠士兵有组织地往后退了下去,然后一辆大车便从北漠军阵后被人缓缓地推上前来。 我听得城下忽地没了动静,心中奇怪,便也从齐晟身后往下扒望,就见那车上树了一个十字木架,上面五花大绑着一人,披头散发,身形纤弱,竟似是个女子。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揉了揉,指着木架上的那个白衣女子,结巴着问齐晟:“那是是是江氏?” 齐晟面容平静,连个喜怒都看不出来,只点了点头,“像是。” 江氏怎么会到了战场上?她怎么又会到了北漠人手上了?怎么还落得个这样的境况?我嘴巴几次张合,最后只能叹道:“她……怎么还穿一身白啊?” 齐晟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丝裂缝,扭曲了一下,答道:“我也不知道。” 城下北漠军阵中又驰出一骑来,在江氏车前绕了个圈,然后那马上的将领便看向齐晟处,用手中马鞭指着江氏,高声问道:“南蛮子皇帝,你可认得这个女子?” 城墙上没人答话。 那将领哈哈一笑,又叫道:“你的皇后千里迢迢来寻你,你若是不敢认,我可就把她赏给部下了啊!” 这话一出,别说是守城的将士,就是我都听傻了。 齐晟冷笑一声,朗声回道:“你们也不知从哪里寻了个女人过来,竟然就敢说是我的皇后,当真可笑。” 那北漠将领一愣,拍马回到车旁,探过身用手抬了江氏的下巴起来给齐晟看,嘿嘿笑道:“她可是自己说是你的皇后,对你宫中的事情都清楚的很。你可瞧仔细了,千万别因为怕伤脸面就不认结发夫妻了。若她真是你的皇后,我就将她好好送还给你,若她是在撒谎,那我可就把她充作营妓了。” 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江氏自己假称皇后,但这个北漠人倒是真没按一点好心,不管齐晟怎么回答,这都将是一个极大的羞辱。 齐晟抿唇不语,却是向着身侧的李弘伸出手去。李弘迟疑了一下,将一张强弓递到了他手上。 城下的江氏一直沉默,直到此刻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只默默地抬头看着齐晟。 齐晟引弓搭箭,瞄准了城下,竟是要当场射杀江氏。 我心中一急,忙伸手按住了齐晟的手,微微摇头道:“这样不行,反而显得咱们心虚,当场射杀一个弱女子,也会有损士气。” 齐晟转头询问地看向我。 我深吸了口气,然后双手一撑城垛奋力往上高高跳起,尽量拔高了声音,扯着嗓子叫骂道:“无耻之徒满嘴胡言!我这个皇后明明就在这里,你竟然还敢找人前来假扮,真不要脸!” 说完便摘下了头盔,将束发的带子胡乱一扯,任由满头青丝倾泻而下。就这声音,这头发,这模样,谁要还看不出来我是个女人,那才是眼瞎了呢!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道了我的身上,墙上墙下都是一片静寂。 我琢磨他们这是不信我是个女人呢,还是不信我就是皇后张芃芃?若是不信我是个女人,我就再把外面的软甲脱了站到垛口上去,也叫他们见识一下张氏这曼妙的身材。眼下虽然穿得厚实,不过也绝对是该翘的地方翘,该细的地方细。 这样想着,我的手就往铠甲扣带上摸去,谁知刚一动,齐晟就像是窥破了我的心思,手已是覆了上来,顺势将我往怀里一拉,低声怒道:“别胡闹!” 城下的北漠将领也有些意外,又拨马往前走了几步,仰脸看了看我,又看向齐晟,问道:“蛮子皇帝,你不会是怕丢面子,找了个侍女来假扮皇后吧?” 齐晟用手揽了我的腰,并不答言。 可我却是最不怵头和人逗嘴皮子的,当下就大声“呸”了一声,叫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瞧瞧本宫到底是不是大夏皇后。我朝谁不知道皇帝独宠本宫一个,仅有两个孩子都是本宫一人生的。你再回头瞧瞧你们手上那个,就那小身板也能三年生出俩个来?也就是你们脑子里塞茅草的北漠鞑子才会信她是皇后!还把个弱女子绑到两军阵前来,哎呦呦,你这脸皮也够厚的,我之前还纳闷你们平宁城的城墙怎么这么厚呢,原来竟是照着你那脸皮建的!” 此话一落,城墙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哈哈大笑。 城下北漠将领面上有些变色,不过随即便又镇定了下来,高声反击道:“你这女子嘴尖舌利言行粗鲁,哪里有一国皇后仪态,分明就是假扮的!” 我冷笑一声,挣开齐晟的手臂,向城下那人指着身后的守城将士们,朗声说道:“你问问这城墙上的大夏男儿,谁人不知我张氏乃是护国大将军张生的嫡亲孙女,我祖父当年叱咤江北,杀得你们鞑子闻风丧胆。我父是当朝的兵部尚书,我叔父镇守靖阳一十七载,我的叔伯兄弟们个个都是军中好汉,我本就是将门虎女,上阵杀敌都不在话下,为何要学那些小家女子做扭捏之态!” 我嗓门子本就高亮,这次又是放开了喊的,顺风一飘顿时传出去老远。余音未落,城墙上已是一片叫好之声。 在这震天的欢呼之中,我斜睨了齐晟一眼,笑着问道:“现在知道了岳家势大的好处了吧?” 齐晟低笑一声,正与说话,面色忽地大变,猛地伸手过来拽我。我全无防备,被他扯着砸向他的怀中,电闪火花之间,一支雕翎箭紧擦着我的肩侧划过。紧接着,就听得一直站在旁侧的李弘失声惊叫道:“皇上小心!” 我心头一震,不及反应,齐晟已是抱着转过身去,将我全部护在了怀里。越过他的肩头,我眼睁睁地看到第二支雕翎箭带着疾风袭来,重重地射入齐晟的背心…… 连环箭!第一箭射我,是为虚,第二箭射齐晟,方为实。 若是第一箭射来的时候齐晟能将我推开,而不是将我拉入他的怀里,这第二箭他未必躲不开,可他的手在抓到我的手臂时,却是毫不迟疑地将我拉向了他的怀中。 齐晟不能死,绝对不能这个时候死! 我的耳边有一刹那的寂静,下一秒钟却又猛地炸开,各种声音蜂拥而至。贺秉则与李弘等人俱都扑了过来,还有人挺身挡上前去,防备着再有冷箭射来。 李弘惊呼道:“皇上!” 我用力支撑着齐晟的身体,一把掰断他背上的箭翎插在了自己身前,用冰冷却又镇定的声音说道:“中箭的是皇后,喊皇后娘娘!” 众人俱是一愣,贺秉则最先反应过来,忙扯开了嗓子放声高呼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中箭了!” 城下的晚了一步,待再喊出“南蛮子皇帝中箭了”的时候,已是被淹没在南夏将士的呼声之中,“鞑子无耻,暗箭伤人,皇后娘娘中箭受伤!杀!杀光了这些鞑子!为皇后娘娘报仇!” 城下北漠人冲锋的号角声响起,贺秉则带着部众引弓还击,又一轮的守城战开始了。 亲卫们掩护着我与齐晟退进城楼内,随行的太医围上前来,割开了齐晟衣甲处理伤处。我愣愣地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手脚有些冰凉。 齐晟的伤在背上要害之处,只能爬在榻上,可他心志极坚,到了此刻仍是保持着神志清醒,交待道:“我受伤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李弘穿了我的铠甲出去坐镇,一定要再撑得两日,援军定能到了!” 李弘重重点头,快速地换上齐晟刚脱下来的铠甲,抱着头盔向齐晟磕了个头,率先转身出去。 齐晟又向其他将领交待了几句,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淡声问太医:“伤势如何?” 几个太医互看一眼,谁都没敢说话。 “说吧,朕要实话。” 当中最年长的一个颤声说道:“箭头紧擦着心脉而过,拔箭时会有些凶险,若是皇上能忍过,便无大碍。” 齐晟面容平静,缓声说道:“你们先退下,选个手稳的人来给朕拔箭。” 几个太医小心地退到稍远处。 齐晟又转头看向我:“皇后过来,朕有话要交待你。” 我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他看着我,低声道:“这回你怕是要如愿了。” 我心中一痛,却是咬着牙低声回道:“放心,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齐晟微微一愣,静静地看向我,片刻后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若身死,你就叫李弘先假扮着我,只要再撑得住两日,老五的援军就能到了。到时候由他护着你退往靖阳,再召回杨豫等人,紧闭关门以防鞑子反扑。然后秘不发丧,留老五与贺良臣守靖阳,带着杨豫与贺秉则回盛都,扶灏儿登基即位,听清楚了吗?” 我只觉得眼睛干涩无比,只得用力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齐晟声音渐弱,停了停,又说道:“老九必须杀,不然灏儿的位子坐不住,你别心软。” 我点了点头,涩声道:“我知道。” 齐晟又是淡淡一笑,“你下去吧,叫他们来拔箭。” 我却没动地方,只叫了那几个太医过来,然后紧紧地握住了齐晟的手,平静说道:“我在这里陪着你。” 齐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便又释然了,“好。” 太医们备好了止血之物,有人给齐晟嘴里放了参片,那个最年长的太医用手轻轻地握上了留在齐晟背上的断箭,低声道:“皇上,卑职这就要替皇上拔箭了。” “等一下,”齐晟却忽地说道。他又抬眼看向我,因疼痛而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面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你凑过来,我还有句话没告诉你。” 我没多想,伏下身去将耳朵凑到他嘴边,就听得他低声说道:“芃芃,我心悦你。” 他的唇轻轻地刷过我的耳朵,我被惊得猛地直起身来,惊愕地看向他。 他却是轻轻一笑,对另一旁的太医说道:“动手吧。” 太医没有应声,手却是猛地将断箭拔出,血流如箭一般窜出,齐晟闷吭一声,身子反射般地随之向上一弹,瞬间僵滞之后便又砸了下来,再无声息。 我的各种感官似是一下子都失去了功能,眼前只余一片血色。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有人在我耳边低声唤道:“娘娘,娘娘,皇上没事,皇上撑过去了。” 我的心头一松,眼前却是一片眩黑袭来,昏过去之前我脑中只闪过一个年头:我擦,我真特么没用啊! 这一昏可不要紧,竟是比齐晟醒得还要晚。睁开眼来,发现躺的地方换了,齐晟正趴在一边瞅着我,“醒了?” 我猛地坐起身来,急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齐晟像是趴得不太舒服,皱着眉头变换了一下姿势,待又重新趴好了,这才答道:“老五已经回来了。” 赵王已经回来了?那就是说平宁之围已经解了?我这才算彻底松下心来,哐的一声砸倒在**,叹道:“太好了!” 齐晟低低地笑起来。 我转过头去看他,见他面色虽然苍白,但精神头却是不错,便小心地问道:“你拔箭之前可是说过一句话的,是真话吗?” 齐晟看着我,反问:“你说呢?” 我趁热打铁地往他身边挪了挪,贴近了他脸边,笑道:“我觉得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估计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齐晟却是突然恼了,抬手将我推开了,傲娇道:“当时伤口太疼,我忘记当时说什么了。” 我又嬉皮笑脸的凑近了,说道:“我记得啊,你说你爱我的。” 齐晟很不屑地看我,纠正:“我说的是我心悦你。” “一样,一样,反正意思是一样的。”我一边笑着,一边从**爬起身来,跨过齐晟往床下迈,“我饿了,得去找点东西吃,你要不要?” 齐晟忽地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转过头来看向我,问:“你呢?” 我愣了一愣,随即笑道:“悦你,悦你,我也悦你。” 齐晟却不肯松开手,只静静地打量着我,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还是在应付我,是不是?你依旧不肯全然信我,是不是?” 他的目光太过透彻,我没法再继续嬉皮笑脸下去,想了想,答道:“齐晟,你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以后相互扶持,同舟共济,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已经决定把性命交到你手上了,你让我把心留在自己这,叫我可以更理智,做一个更称职的皇后。你已经赢了,干嘛还非得那么计较多?” 齐晟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堵上了性命才换的你的握手,若是只落一个称职的皇后,我太亏了,你的性命和心我都要。” 我忍不住苦笑,“你现在是这样想,可以后却就不会这样想了,我给了你心就做不好皇后了,就如以前的张氏做不好你的太子妃一样。” 齐晟的手微微一僵,我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人还没走到门口,却听得齐晟在后面轻声问道:“你一直觉得我对以前的张氏太过无情,是么?” 我一怔,停下了脚步,缓缓转回身去。 “可我若说自己以前曾喜欢过那个张氏,你信吗?”齐晟并没看我,只把视线放在了空处,涩声说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虽娇蛮莽撞,却也率真美貌,都是少男少女,怎会毫不动心?可张家之势太大,已经赏无可赏,若不剪除必成后患,所以张家一日不退,她就一日不能生子。宫廷之中,要女子不育的法子多的是,可我却不忍心叫她家势败了之后还落得个一生无子,所以只能先远着她,冷着她。可她却不懂,她只知爱我,却从不懂我。慢慢的,那点喜欢也就淡了,没了……” 不知为何,明知道他此刻说的张氏和我毫无关系,可我的心中却是酸涩无比,仿佛一张嘴就能吐出口苦水来。 我用力摇了摇头,打断他的话:“还是做皇后吧,借着这次北征将张家的兵权渐渐散了,叫他们做个富家翁,我回去认认真真地给你做皇后。” 说完,也不等齐晟说话,便大步地走了出去。 赵王正在廊檐下蹲着,听到动静站起身来看我,一面跺着脚,一面笑着与我打招呼:“皇嫂,好久不见了。” 我点了点头,走到近前看他,笑道:“你和齐晟倒真是好兄弟,他竟然还敢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放在你手上,你竟然也没辜负他。你那次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真真假假还真不是我能看得透的,惭愧,惭愧,倒是我眼皮子浅了。” 赵王袖着手,十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要不说皇上是个重情的人呢,皇嫂以后总会明白过来的。” 我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问道:“仗打得怎么样了?” 赵王瞪大了眼,故作惊愕地看着我,“皇嫂,你真还不知道呢?皇上叫臣弟带兵出去就是为了拦截鞑子救援上京的援兵,现在援兵都给咱们灭了,上京没得兵救,估摸着都快被杨豫给打下来了吧?” 我一下子愣了,上京一破,那岂不是代表着北漠已是被灭了? 十二月初,杨豫传来消息,北征军攻破上京,鞑子皇帝、太后、后妃等两千皇室宗贵被俘。 齐晟本有心亲去上京,可无奈天气严寒不便行路,他身上又箭伤未愈,所以便耽搁下了,只传旨命杨豫留下人镇守上京后,亲自押着北漠皇族南下。 平宁城行辕内,我随手翻看着各地送过来的奏报,忍不住叹了口气。 齐晟身子还没恢复过来,一直有些懒洋洋的,正盖着狐裘斜倚在软榻上眯着,闻声轻轻地“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我回头看他,叹道:“这冰天雪地的,尤其是那些娇滴滴的后妃公主们,还不知道得遭多少罪呢!该叫杨豫过了年再来的。” 齐晟却是嗤笑一声,眼也没睁地说道:“我江南的将士都能受得住这寒,这些长在此地的鞑子又怎么会熬不住。放心吧,冻不死几个的。” 我一面摇头暗叹齐晟此人太过心狠,又忍不住问道:“你敢用老五也就罢了,你怎么还敢用杨豫呢?他不是有一半的北漠血统呢吗?” 齐晟抬眼看我,答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的身世。” 他这样一说,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八卦之心,我估摸着这种隐秘之事就是绿篱也不知道的,我若是知道了,回去一定能震一震她。我走到软榻旁,伸手推着齐晟往里面靠一靠,自己也坐了上去,将脚伸进他的狐裘内暖着,有些兴奋地问道:“说说,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晟笑了笑,冲我勾了勾手指,待我换坐到他那一头,这才与我扒道:“此事极隐秘,杨豫之母徐氏是江北人士,盛元年间鞑子南侵,徐氏流落豫州时曾于北漠先锋将崔衍,从那有了杨豫。麦帅与徐氏有旧,怜其遭遇而娶了她,不过却是只挂了个夫妻之名。杨豫长成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曾去上京寻过崔衍。崔衍这才知道徐氏给自己生了个儿子,要说崔衍那人对徐氏倒也有情,见徐氏因自己苦了半生,便要将徐氏母子接回上京。谁知崔家人却死活不愿,因徐氏身份特殊,又与麦帅纠葛太深,这事不知怎地捅到了北漠皇帝那里。当年就是麦帅领军将北漠赶出了靖阳关,皇帝一直记恨,便出面应允崔衍接回徐氏母子,暗中却想着借此引出麦帅……” 我听得惊心动魄,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齐晟微微眯了眯眼,淡淡答道:“后来徐氏死了,麦帅为救杨豫而身受重伤,差点死在北漠。崔衍这才知道自己被利用,又见徐氏身死,懊悔自责之下也引剑自尽了。一夜之间,杨豫父母俱丧,养父重伤,这一切都是拜北漠所赐,我为何不敢用他攻北漠?” 我久久无语,好半晌才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 齐晟稍稍一怔,有些意外地瞅了我两眼,复又躺倒在软榻上,眯了眼睛打盹去了。 杨豫日赶夜赶,还是没能赶到年前来平宁城献俘。待他到时已是过了正月十五,出人意料地是他竟然把杨严也跟捆来了,父子俩个一同跪在了齐晟面前请罪。 原来茅厕君以死士刺杀齐晟后,齐晟将计就计假作受伤,领兵驻扎平宁,一面吸引住北漠兵力,一面命赵王暗中将大军从平宁城带出,伏击北漠各地援救上京的兵马,为杨豫扫清外围障碍。 谁知后来杨严却从平宁救走茅厕君,茅厕君脱身后就将平宁城内的兵力部署泄露给了一支北漠军。对方见援救上京已是不及,索性返回身来往死里打平宁,就想着赶在杨豫攻破上京前逮住齐晟。 杨豫请罪道:“都是这逆子冥顽不灵,救走了逆王齐翰,这才泄露了平宁城的虚实,让皇上身临险境,臣教子不严,请皇上责罚。” 齐晟笑了笑,说道:“杨将军攻下上京是大功,杨严虽是有错,却也是受人蒙蔽,再说朕这里也是有惊无险。杨将军不必忧心,先下去好生歇上一歇,待回盛都后再论赏罚吧。” 杨豫忙磕头谢恩,一旁的杨严却是愣愣地跪着,没有反应。他比与我上次分手时瘦了许多,神色很是萎顿,一直低垂着视线,直到临走时才哑声说道:“我不知道他会把平宁的兵力告诉鞑子,否则,那日我就不会……去救他。” 他说完,用力地磕了一个头,随着父亲退了下去。 虽然自始至终他从没看过我一眼,我心里却明白他的意思。他虽一直追随茅厕君,却从没想过追随着他卖国通敌,如果他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那日就不会弃我而去。 齐晟回过头来,若有深意地看着我,问:“你说我要是不杀杨严,只判他个充军三千里,杨豫会不会很感激我?” 杨豫感激不感激齐晟我想他并不在意,齐晟在意的是我会不会感激他。 我笑了笑,答道:“感激,十分感激,不过毕竟是犯了大错,三千里有点近了,不如再加上两千里吧!” 二月里,齐晟宣布北征胜利,带着两千北漠皇族宗室人员与无数的金银珠宝,由平宁返程。因为人多,又不用赶时间,所以路上走得便有些慢,待到达泰兴时,都已是进了三月。在泰兴歇了两日,渡江时我与齐晟上了龙船,由阜平水师军舰护送着渡江。 江上的风还有些凉意,扑到面皮上有些刺人。看着茫茫的江水,我不觉有些出神。那一年,我也曾与齐晟同船渡江过,只不过那次是由阜平去往泰兴,他站在船头,而我藏身舱底。 五年过去,我终也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了船头上。 正胡乱想着,就听得李弘在后面出声说道:“江上风大,皇上请娘娘回舱内。” 我回过头去,上下打量着这位老熟人。那年也就是他偷偷带着我出了阜平行宫,又领着我在这宛江上转了一圈后,一剑将我逼落了江中。那时倒不知道他会是齐晟心腹,后来更是以亲卫队长的身份随侍齐晟左右。 我一直撩着眼皮打量这位李侍卫,时间久了,他脸上就有了些尴尬之色,低垂了目光,以手按剑往后退了半步, 他这下意识的动作反倒是提醒了我,不管做男人还是做女人,都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肆意恩仇才是。 我上前两步,不急不忙地抽出他腰间的宝剑,看了看那锋利的剑刃,又问他:“李侍卫剑法也是不错的吧?” 李弘抬眼看我,“娘娘……” 我将剑尖抵在了他的胸口,笑着问:“那能不能指教一下,若是只想刺破人的皮肉,却不伤人心脉,这力道该如何掌握?” 李弘苦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我将剑尖又往前递了几分,见那头上冒出血迹来,这才笑着抽回了剑,说道:“哎呦,对不住了,我一时没掌握好力道,李侍卫快点下去找人包扎一下吧。” 李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无语。 我又问:“李侍卫,你应是会水的吧?” 李弘默了下,闷声答道:“小人明白了。”说完,自己转身跳入了江中。 嘿,这倒也是个灵透明白人! 李弘水性果然不差,跟着船游了大半个江面,竟然没被怎么落下,被捞上来的时候,也只不过嘴唇有些发紫,身子也隐隐地有点哆嗦。 我心中那口恶气总算出来些,顿时舒服了不少。齐晟知道了却是哭笑不得,用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最后只是无奈笑道:“也好,女人就是该小心眼一点。” 说完了就吩咐写意给李弘送姜水过去。 大军是在三月二十六进的盛都城,整个盛都城都沸腾了,当时的热闹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南夏北漠对峙三百余年,期间你打我我打你,大仗小仗无数,两国都出现过强势之君,都试图一统天下,可却从没人能真正的实现过。 而现在,齐晟做到了。 太皇太后哭得老泪纵横,双手合十对天而拜,哭道:“列祖列宗保佑,叫我大夏能一统天下,成祖皇帝遗志已达,本宫终于能安心地去见他了。” 拜完了天,老太太又转过身来搂我,“孩子,难为你了,你是个好样的。” 我忙应景地掉了几滴眼泪,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擦着眼角。 齐葳与齐灏姐弟俩半年多没见我,都有些生疏了,站在那里打量了我半天,这才扑进了我怀里。抱着他们两个软软的小身子,我这才真心实意地落了泪。 齐晟一连在前朝忙了好几天,又是祭天又是祭祖,插空还得论功行赏。当然,就是再忙他也没忘了罚有罪之人。 杨严被判了充军五千里,直接发配到漠北打仗去了。 茅厕君先是刺杀皇帝,又是暗通敌军,本该是个死罪,宋太后披头散发地跑到大明宫哭闹了一场,又拿出了先帝留下的不准齐晟伤害手足的遗旨,这才算是保下了茅厕君的一条性命,却是被削了爵位,废为庶人流放岭南。 倒是张家最是省心,无功无过,无赏无罚。不过此次北征军中又涌起不少新贵,各大世家的兵权再次被分散了,张家也毫不例外。 张放专门进宫与我见了一面,商讨了半天,终于决定扳正张家日后的发展方向,务必要坚定地走“纯将”路线,力争将“军中世家”做好做久。 这场热闹一直持续了两个来月才算停了停,朝中政务慢慢走上了正轨,齐晟虽忙碌依旧,可总算能抽空回后宫歇口气。 谁知这个时候后宫里却是突然出了事。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王昭容去陈淑妃那里串门子,途径御花园的时候觉得身上有些凉,就叫身边的小宫女回去取披风。不想小宫女跑得急了些,一个不小心就冲撞了正在御花园赏菊的黄贤妃。 王氏这人平日里看着有些木讷,可在这些宫妃里却是最入齐晟眼的,以前侍寝的次数也比别人多些。 黄氏本来就一直瞧她不顺眼呢,一看是她身边的宫女撞到了自己手里,二话不说就叫人上前扇那宫女耳光。 王氏得了信赶过去,不愿意叫黄氏就这样打自己的脸,于是很仗义地挺身而出挡在了那宫女的身前,娇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手!” 王氏位份虽然比黄氏低,可她毕竟是一个昭容,黄氏身边的宫女怎么敢打她,如虹的气势一下子就颓了,怯怯地收回了手臂。 黄氏一看这个更怒了,一面感叹着身边人靠不住,一面自己捋起袖子就上去了。 王氏一拦,黄氏的巴掌没落到宫女脸上,却是打到了她的身上。王氏只愣了一愣,便果断地选择了自卫反击。 宫妃们虽然看起来个顶个的高贵娴雅,可她们也是女人。既然是女人,那打起架来都差不多,基本上就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踢、打、掐、抓、撕、挠招招不落。 你扇我一耳光,我再还你一巴掌,接着你再打我一巴掌,我紧跟着再抽回去一下……那是演电视用的,不实用的。 被实践检验过的真言是:一把头发在手,要抽要打都有。 黄氏与王氏两个完全不要了宫妃的体面,打得很热闹。四周的宫女们忙上前去拉,王氏宫里的一个宫女不知拉了黄氏那里一把,黄氏双眼一翻,竟然就晕死过去了。 这一下子众人都吓住了。 亏得王氏还真镇定些,忙指挥着宫女们将黄氏架到了最近的陈淑妃那里,然后一面派人去请皇后,一面派人去召太医。 待我被人请过去的时候,云鬓散乱,花容失色的陈氏正在殿外站着,一看我过去立刻就给我跪下了,泣道:“臣妾错了,甘受皇后娘娘责罚。” 我横了她一眼,没理会她,抬脚迈入了殿内。 宋太医正给昏迷的黄氏诊着脉,神色却是有些慌张,我仔细一看,好嘛,竟然还起了一脑门的汗珠。 我问道:“怎么样?” 宋太医没回话,起身先哆哆嗦嗦地跪下了,这才结巴道:“皇后娘娘,这,这,这……” 我有些纳闷:“到底怎样?有话直说。” 宋太医低垂着头,继续结巴:“还还还请皇皇后娘娘屏退他人。” 我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不过照着他说的做了。待陈淑妃她们退出殿外后,这才听得宋太医紧张地说道:“贤妃娘娘身体无大碍。” 我松了口气,只要别打坏了人就成。 宋太医小心地瞄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她,她,她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我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当下说道:“好事啊!” 宋太医脸上的神色却是十分古怪,偷偷扫了一眼四周,然后悄悄伸过来一只手,比划了一下:“三个多月。” 都三个多月了?那更好啊,胎儿已经稳固了,也不容易出什么事了。难怪黄氏之前一直闹身子不好呢,原来竟然是有了,现在想来是一直瞒着的。要说这后宫的女人心思真是复杂,连怀个孩子都跟做贼一般瞒着。 不过,我怎么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呢! 宋太医生怕我不识数一般,执着地我面前比划着他的三根手指,强调:“三个多月了,三个……” 我脑子“轰”的一声,顿时明白过来症结所在了。 皇帝回宫两个月不到,皇妃却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这与那“丈夫出征二十载,回家儿子整十八”的传奇倒颇有些相似之处。 关键问题都是……这到底是谁干的? 我与宋太医大眼对小眼,相望无言。 怎么办?这事要赶在现代社会,大不了一个离婚完事,若是律师请得好了,没准黄氏还能从齐晟这里讨些赡养费过去呢! 可现在特么不是现代啊,按历史书上的说法就是万恶的封建集权的旧社会啊。你敢给皇帝戴绿帽子,皇帝能叫你死一户口本外加一通讯录啊! 我思量了半天,还是觉得这事我一个人处理不了,干脆就叫人看住黄氏与王氏、陈氏三个并她们身边的宫女,自己则带着这宋太医直接奔了太皇太后那里。 太皇太后听了这事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就变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她先叫我借着打架这事将黄氏与王氏两个都禁了足,然后这才暗中派心腹审问黄氏身孕之事。 很快黄氏的贴身宫女便招了,奸夫竟然是太医院的一名年轻太医。 黄氏前一阵子就闹身子不好,三天两头地召太医过去诊脉,大伙都没把这当一回事,谁知道她竟然把太医召到**去了…… 我一时都傻了,暗叹黄氏的胆可真不小。当然,那位太医的胆子更是大,绿帽子都戴到皇帝头上来了。 这事不能瞒齐晟,我挑了个他心情不错的时候,委婉地和他说了此事。 我这里做着齐晟会火冒三丈的准备,谁知他听了却只是挑了挑眉头,眼都没离开折子,不在意地说道:“黄氏赐条白绫,王氏与陈氏两个直接送入庙里就是了。” 我听得傻了,惊愕问道:“黄氏怎么样也就算了,可这事与王氏与陈氏两个有什么关系?” 齐晟抬眼看我,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觉得此事中,她们两个能脱了干系?” 我虽一直觉得这事是有些巧,可却也没想着齐晟处理事情这样简单粗暴,一时就有些发愣。 齐晟察觉到了,问我道:“怎么了?” 我笑了笑,掩饰道:“宫中嫔妃本就不多,这一罚倒好,差不多阵亡了一半,明年怎么也得新选些秀女入宫了。” 齐晟只不在意地笑了笑,却没说话。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黄氏那里能不能不死?” 齐晟有些意外,“你可怜她?” 我摇了摇头,“随口一说,算了,当我没说吧。” 齐晟目光深处地看我良久,淡淡说道:“黄氏也送进庙里吧。” 说完便出了我的兴圣宫,一连几天没有露面。 绿篱知道了这事对我又是劈头盖脸一阵训,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皇上分明是有意驱除宫中妃嫔,这还不是为了娘娘,娘娘非但不领情,还替那黄氏求情,糊涂!这下皇上一定误会娘娘对黄氏是有兔死狐悲之意了!” “不是误会,是真有。”我看着绿篱,平静说道:“说到底,其实我与黄氏等人是一样的,要说有差别,无非就是齐晟现在爱我,因为爱,所以宠,也是因为不爱,随意才对黄氏等人绝情。可又有谁替黄氏等人想过,她们也是被名正言顺地抬进这宫中的,又何其无辜?” 绿篱听得惊愕,忍不住叫道:“黄氏不守妇道!” “妇道?”我不由笑了,“齐晟对她们可又履行过夫道?难不成就该她们守一辈子活寡?若是我,怕是也会守不住的。” 绿篱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说道:“我说不过娘娘,不过这事皇上却没错,是娘娘妇人之仁了。” 我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只笑了笑。 绿篱眼珠转了转,忽地低声问我道:“娘娘可知道江氏的事情?” 我一愣,那日平宁城下,江氏被捆于两军阵前,后来齐晟中箭,我就再顾不上她是生是死了。再后来,我也一直没问。那样的战场,武艺高强的将军尚会阵亡,更别说她那样一个弱女子了。 绿篱嘿嘿冷笑两声,说道:“娘娘定然是小瞧江氏了,她可没死,后来又被我们家那位爷给救了。” 我愕然道:“赵王把她救了?” 绿篱点头,不屑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娘娘可知她是怎么落到鞑子手里的?去年皇上将她送出了宫,听说给她安排了去处的,若是她肯安稳,倒是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那贱人却偏不死心,见皇上御驾亲征,竟然追去了江北,谁知却被鞑子逮住了。她也无耻,为求自保竟然诈称是皇后娘娘,叫鞑子送她去皇上那里,她能劝说皇上从北漠退兵。” 我从最初的惊愕,到后面的淡定,最后已是听得津津有味了。 这尼玛都不能算是话本小说了,这都快成传奇小说了。 “江氏也是命大,竟然没死,我们家那位爷回援平宁的时候,在乱军中就把她给救了。” 我听得两眼冒光,就差抓把瓜子来嗑了,想也不想地问道:“我擦!这两人不会又旧情复燃吧?他还能给江氏一个王妃做?” 绿篱一拍大腿,嚣张叫道:“他敢!他要是敢再和江氏牵扯不清,我就抱着他儿子跳井去!” 我忙摁下绿篱,劝道:“别冲动,别冲动!有事好好商量,动不动就撒泼上吊的不是好女人!” 绿篱眼中闪出一丝狡猾,问我:“娘娘也觉得这样不好?” 我没多想,点头:“不好,不好,还是换个平和点的法子比较好。” 正说着,齐晟却是从外面进来了,看到绿篱在我这,原本就不悦的脸色更是黑了一色。 绿篱眼角一瞄,却是一甩帕子跪在了我的腿边,抱着我的大腿放声大哭道:“娘娘,您可得给奴婢做主,赵王殿下要是复娶江氏,奴婢可是没活路了,谁人都知道那江氏是不肯与人共夫的。奴婢没地方去,还请娘娘收留,奴婢必会知恩图报,忠心伺候娘娘一辈子的。” “胡闹!”齐晟怒声喝断了绿篱的哭求,“他当皇家脸面是什么了?江氏怎能再入皇家,送走,送走!” 绿篱转身就向齐晟磕了个头,爽快应道:“奴婢领旨。” 说完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就退下去了。 我抬头怔怔地看向齐晟,问道:“咱们两个是不是都被这丫头利用了?” 齐晟面色一僵,恼羞成怒,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了。 有了齐晟的圣旨,绿篱办事极是利索,回头就派人将江氏送出了盛都。赵王也没什么反应,不悲不喜的,只到城门外送了送江氏,然后便回王府抱儿子去了。 我就觉得,我和齐晟是被那夫妻俩一块给算计了。 又过了没几日,茅厕君也要走了。他的流放地是岭南,远离盛都,自此算是离开了权利中心,又加上通信不便,齐晟总算是能放下点心来了。 岭南贫苦,宋太后光怕儿子吃苦受穷,不但把自己的私房钱都贴给了茅厕君,还恨不得把半个皇宫的东西都搬到岭南去。 临走前,茅厕君进宫来给宋太后磕头,竟又顺道来我宫里求见。我本不想见他,可想了想还是叫人把他请进殿内,然后把他送我的那枚金三角还给了他。 茅厕君低头看着那金三角,淡淡地笑了笑,问道:“娘娘是要弃盟了吗?” 我想了想,摇头答道:“这不是觉得岭南路途远,想给你添点路费嘛,好歹也是块金子。” 茅厕君脸色又一刹那的僵滞,他低垂了视线,轻声说道:“平宁之事,我纯是困兽之举,实属无奈。”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茅厕君抬眼看我,怔怔看我片刻,忽地没头没脑地问我道:“如果当初娶你的那个人是我,事情到现在是不是就全不一样了?” 我一惊,忙说道:“这玩笑可开不得!” 茅厕君回过神来,伸手将那枚金三角缓缓地推了回来,低声道:“我既然送出就不会收回,东西是,誓言也是。” 说完便站起身来,冲着我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做人还是留点余地的好,便又出声叫住了他,说道:“若是遇到了难事,就叫人给我捎个信来。” 茅厕君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走了。 秋去冬来,不知不觉中,大统元年就这样到来了。齐晟立了齐灏为太子,秋天的时候,我又被诊出了喜脉,第二年夏,二皇子齐湘出生。同一年夏,李昭仪因身体不好,自请出宫养病,齐晟准了。 大统三年春,有朝臣奏请齐晟光选秀女以填充宫室,齐晟只以一句“此乃朕的家事,不劳爱卿费心”了结了此事。 我一看全国范围的选美是不成了,便想着再从宫里筛一遍,矮子里还能拔将军呢,更别说这一宫上千个宫女了。 我瞒着齐晟,终辛辛苦苦地从宫女里又跳出十个年轻貌美的出来,又集中到一块儿培训。结果不知怎么却走漏了消息,于是自己这里还没看够呢,齐晟就把这十个美人提去了大名宫女,一转手都赐给了北面回来的功臣们。 不是自己手里的人,送起来真尼玛大方啊! 我气得差点吐血,私底下抱着齐晟的龙袍狠狠地咬了几口,然后又仪态万方地去了大明宫,劝齐晟道:“后宫本就是为了繁衍皇嗣而存在的,皇上执念了。” 齐晟笑着回我道:“我也觉得宫中孩子还是有点少,咱们两个再加把劲吧。” 于是,不及三个月,皇后又悲催地怀上了。 写意被齐晟赐婚给了李弘,小福儿成了我身边得力的大宫女,腿脚一如既往地利索。 平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功夫,三皇子就有了。 我这里不断造人,赵王与绿篱那里也没闲着,像是和我们比赛一般,孩子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蹦。不过,赵王一直没有再娶正妃。每当提到这事的时候,太皇太后就忍不住有点眼红,总觉得亏了赵王,然后便叫各世家推荐合适的女子。 事情一进行到这的时候,绿篱都会进宫看我,偏偏都赶在齐晟在的时候。她也不说别的,只是抱着我的腿哭诉说想我,心里放不下我,幸好太皇太后有意给赵王纳正妃了,一旦新人入门,她把王府后院事务交接完毕,她就再进宫来伺候我。 齐晟每次都忍不下,第二天就跑一趟太皇太后那里,也不知和老太太说些什么,老太太就会暂时忘了给赵王纳妃的事。 如此几次之后,等太皇太后再提给赵王纳妃的时候,各世家都是已不当一回事了,家里适龄的姑娘也都因各种原因不能嫁了。最后没法子,齐晟也不忍心看着赵王兄弟打光棍,就把王府里仅有的一个孺人扶成了正妃。 赵王府消停了,齐晟总算放心了。 我却很是闹心起来,因为后宫的嫔妃们不知为何都开始迷上了宗教,一个接一个地看破红尘。 齐晟的嫔妃本就极少,就是一年少一个都熬不上几年,大统五年的时候,宫里硕果仅存的一个刘丽妃也要潜心向佛去了。 我去了刘丽妃那里苦劝:“年纪还这样轻,干嘛非这般想不开?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呢?这些年过去,宫里的老人就剩下你我了,以前七八天才能轮上一宿的旱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皇上除了留在我这里就是去你那里了,怎么却要闹着出家了呢?庙里哪有宫里好?整天吃斋念佛的,留下来吧,也当给我做个伴,有我一口肉吃就不叫你吃素!” 说着说着,我都忍不住动了感情,红了眼圈。 没想着刘丽妃比我情绪还激动,抱着我的大腿哭求:“娘娘,您就叫臣妾去了吧,臣妾这都给皇上值了好几年的夜了,是碰都没碰过皇上啊,臣妾是有苦说不出啊!以前好歹还有别的姐妹值个上半夜,现在就只剩下臣妾一个了啊,整整一夜都得是臣妾盯着啊。臣妾年岁渐长,熬一宿好几天缓不过劲来啊!您瞅瞅臣妾这黑眼圈,扑了多厚的粉都遮不住啊!” 我一时有些傻眼,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刘丽妃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与她商量道:“要不,我和皇上商量商量,叫他不召你过去侍寝了?” 刘丽妃却是死活不依,寻死觅活地出家去了。 我瞧这宫里空荡荡地实在不像样子了,只得亲自劝齐晟选秀女,苦口婆心地劝他道:“何必非得这样呢?宫里莺莺燕燕热热闹闹多好,我都不在意这些,你何必非得抓着这些不放呢?” 齐晟只是笑,答我道:“我用人心换人心,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辈子。” 我挺无奈的,“齐晟,你不懂。” “那你告诉我。”他说。 我张了嘴想说,却又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我能告诉他说只要他一天是皇帝,他就是我的主宰,当我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上的时候,我怎么能不顾生死地去爱他。 他不懂,爱的基础不是宠,不是疼,而是平等。而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永远都不会是平等的。 大统十年的时候,太皇太后终于驾鹤西游了。齐晟与这位皇祖母感情极深,很是消沉了一阵子。第二年,更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不选秀了。 待到大统十三年的时候,我与齐晟早已是老夫老妻,连孩子都生了三男二女,足足有五个了。那一年,齐晟将阖朝的青年才俊都捋了一个遍,挑出一些看着顺眼的,又查了人家祖宗八代,这才将我们的长女玮元公主嫁了出去。 我便与齐晟商量道:“咱不生了,成吗?这都马上就要当外祖母了,我真是没脸生了。” 齐晟认真地考虑了好几个晚上,终于答应了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大统十四年时,皇太子齐灏已年满十六岁了,千挑万选之后纳了太子妃。给他选其他东宫妃嫔的时候,我教导他道:“你若是喜欢,多娶几个姑娘也没关系,可若是不喜欢人家姑娘,那就一个也不要娶,别耽误人家一辈子。” 太子毕竟还年轻,还不太懂美色的妙处,忙点头道:“儿臣心中只喜欢宁儿一个,不用再娶了。” 齐晟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看我,第二天就约我去逛翠山的古寺,问我道:“芃芃觉得不幸福?” 在香烟缭绕的佛堂内,我前所未有的诚实,答道:“幸福,很幸福。” 只是……有时候想起来这样的幸福背后是几个女子青灯古佛的一辈子,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齐晟问道:“这就是黄氏她们出家的寺庙,她们就在这里,你想见一见吗?” 我愣怔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想见。” 齐晟却是笑了,凑近了低声说道:“亏得不想见,你若是想见,我还真没法给你变出几个大活人来。” 我听出这话里有话,怔怔地看着他。 他淡淡一笑,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发,轻声道:“芃芃,我怎么忍心叫你受良心煎熬,她们……我都放了,虽不能保证荣华富贵,却也容她们选择自己要过的日子。” 他叹了口气,拉着我转身出了佛堂。回到宫里的时候,他却又高兴起来,回身对我笑道:“眼瞅着就要二十年了,你今年生辰的时候,我送你份惊喜。” 我点了点头,心里头也因白天的事而十分地高兴,当天夜里就投桃报李地服侍了他一回,齐晟不服老,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便又误了早朝。 在我生辰之前,齐晟离宫去江北狩猎,说定要给我打几只白狐来做礼物。 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些皮草,不过看他高兴,便也点头应道:“你说的啊,别说空话。” 他点头笑着,上马而走。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里,有快马飞驰入宫,说齐晟狩猎时被惊了马,坠马身亡。 我身子一僵,全然失去了控制,只心中还留着一丝清明,暗道这果真是特么一份惊喜! 太子早已大了,又帮着齐晟处理朝事多年,咋闻噩耗虽然悲恸却没惊慌,带着兄弟们照章守法地处理了齐晟的后事,然后便登基为帝了。 我也便跟着挪了挪地方,终于成太后了。 守了二十年,我终于能坐上太后那个位子了,可为什么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却只想放声大哭? 偏生又哭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我就开解自己,我与齐晟好歹也一起过了二十年,就是养个猫啊狗的,这么长日子也处出感情来了,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心里难受是自然的,待缓过这个劲来,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歹成太后了,皇帝是自己的亲儿子,上面也没有正经的婆婆,只要不卖国不夺权,估计是没人敢管我的。 我就想着,等身体好了就搬出这皇宫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个大园子,把各样的美人都养一些,每日里光看着都赏心悦目。 又想着自己现在年纪也不算大,正是徐娘半老的时候,就算是为了避免内分泌不调,也得偷着养几个面首才好。 不过这事得隐秘着点,怎么也得给皇帝儿子留个面子。 …… 关于未来生活,我想得很多,想得也挺好,只可惜身子却是极不争气,怎么也爬不起床来。 玮元公主齐葳已进宫陪我多日,见我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像是没骨头一般躺在**不肯起身,便干脆叫全了几个兄弟姐妹,齐齐跪在我的床前,苦求道:“母后,求您节哀吧,您这个样子,就是父皇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伤心的啊!” 齐晟的在天之灵?他有个屁的在天之灵,这都死了两个多月了,早不知道跑哪里投胎去了。 可看着这几个孩子都跪在地上哭求,我也是心疼,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这就好了,放心吧。” 齐灏是皇帝,心思最多一些,立刻就接道:“母后一天不肯延医问药,儿臣们就不起来。” 我没法子,只得向他们妥协了,叫他们给我请个太医来,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太医很快就来了,跪在地上诊了会子脉,头上却是滚下豆粒大的汗珠来。 我奇怪了,问道:“难不成还是绝症?” 太医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伏在地上结巴道:“不不不是。” 我奇道:“那你抖什么?” 太医又继续结巴道:“太后娘娘这是是是……喜脉。” 我怔了一怔,闭目停了片刻之后,才低声说道:“你先退下去吧,这事谁也不要说,皇帝也不行。” 太医重重地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我躺在**,只觉得心中口中都是一片苦涩。齐晟倒是走得干净利索,却是给我留下个遗腹子,这事叫我怎么和儿子女儿们说? 第二天,赵王进宫来探病,看我还歪在**,对着我挤鼻子弄眼的,笑得不怀好意,说道:“皇嫂这病臣弟知道怎么治。” 我听了就纳闷了,问他:“怎么治?” 赵王冲着门口拍了拍手,就见门外走进一人来,身形高大,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 赵王冲我嘿嘿一乐,说道:“这人定能治好皇嫂的病,臣弟先告退了。” 说完竟就绕过门口那人,走了,顺手连殿门都替我关上了。 我听赵王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给我这个新出炉的太后送面首来了?这青天白日的,他也太大胆了吧?也不怕齐晟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 门口男人伸手摘下了兜帽,缓缓抬起头来,露出硬朗深邃的五官。他冲着我咧嘴一乐,低声问道:“芃芃,你总算是成了太后,可是如愿了?” 我猛地坐起身来,惊愕地看向他,说不出话来。 他又笑着问我:“这可算是个惊喜?” 我愣愣地坐了许久,直到眼前的事物都看得模糊起来,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惊喜,真是惊喜。” 他却笑得越发灿烂起来。 我又说道:“齐晟,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齐晟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问:“什么惊喜?” 我也冲他咧嘴笑了笑,答道:“太后……怀孕了。” 番外 屋子里燃着一对火红的龙凤喜烛,因燃的时间长了,又没人进来修剪烛心,火苗就有些跳跃,晃得屋子里的光影也有些恍惚。 绿篱垂着眼帘坐在床沿上,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曾有个人用很不屑的语气说她满肚子里的小算计,都是想如何攀上个高枝,有个富贵体面的生活罢了,她从不懂什么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绿篱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她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怀春时节。 太子、赵王、楚王几个年轻的皇子都来了张家园子,小姐便又邀了一些豪门贵女过来,在凝碧阁后面的亭子里设了一场**宴,由她带着几个侍女在那里伺候着。 她给楚王换茶,楚王对着她笑了一笑,她被他的笑容晃失了神,一失手就把整盏茶都扣到了他的锦袍上。她又羞又窘,全没了往日的急智,只知道掏出帕子来去擦那茶渍……正慌乱间,就听得一边的江氏低低地嗤笑了一声。 这是一种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却把不屑与讥诮表达的淋漓尽致。 她本就羞窘,那声音入耳,更是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像是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 小姐也有些生气,骂道:“笨手笨脚的,还不快点带着楚王殿下去换件衣服!” 楚王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只轻轻地摆了摆手,说:“不妨事,就这样吧。” 她强忍着泪,一个人悄悄地退了下去,找了个隐蔽地方偷着抹泪,可事情就爱这样凑巧,偏偏就叫她听到了江氏与另外一人说的那番话。 从那一刻起,她就告诉自己,以后绝不给人做妾,绝不能叫江氏这样的人瞧低了。 谁曾想绕来绕去,她却依旧是要给人做妾,还是连江氏都看不上的赵王。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紧接着,门便被人从外向内推开了。 绿篱抛下了一切乱七八糟的思绪,脸上堆了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笑容,抬眼看了过去。 赵王一身家常便袍,立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随意地往她身边一坐。 绿篱却是惊地一下子从床沿上窜了起来,双手扯着衣角,低着头又羞又怯地问:“殿下要安歇?” 赵王稳稳地坐着,只问:“睡不睡?” 绿篱一愣,立刻满面羞红,好半晌才小声地问:“真睡还是假睡?” 他想了想,答:“真睡吧。” 绿篱迟疑了片刻,红着脸轻轻地在床另外一头坐下了,继续低着头娇羞地揉衣角。 赵王瞥了她一眼,又问:“脱不脱?” 绿篱脸上红得快能滴出血来了,扭捏着就是不肯说话。 赵王没法,只得又自己补充道:“真脱。” 绿篱这才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声音小得如蚊子嗡嗡,“你……先脱……” 赵王:“……” 赵王不由感叹自己功力还是比不上这个丫头,无语望着床帮良久,终叹出一口气来,转头看她,道:“绿篱,别装了,咱们俩个都不装了。” 绿篱睁大了眼,做出一个不解的神色,直直地看过去。 赵王自顾自地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我现在问你个实话,你是打算和本王好好过日子呢,还是另有想头?” 绿篱傻愣愣地看了赵王半晌,这才缓缓地垂下了眼帘,似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不管有多少想头,不就是为了能好好过个日子吗?” 赵王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绿篱一直低垂着个头,也不说话。 赵王就眼瞧着有大滴大滴的眼泪,珠子一般地滚了下来,落在她放在膝头的细白的手背上,四下里溅了开去。他的心就有些发软,暗道不管这丫头有多少心机,却也是个不容易的。 不知怎地,他忽就没有了你来我往相互试探的劲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算了,睡吧。这府里里外有不少眼睛盯着呢,我今天夜里就在你这里歇下了。你若怕我,就抱了被子去外间榻上睡去。” 这样说着,他就踢掉了脚上的鞋子,上了床。 绿篱稍一愣怔,忙从床边站起了身来,上前伺候着赵王安歇。 赵王生来就是皇子,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早已是习以为常了,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在绿篱的服侍下,如往常一样躺下了。闭了眼打算睡觉呢,却发现绿篱悄不声地竟然也在床边躺下了。 赵王这才觉得有些诧异,睁开了眼侧过去身去看绿篱,见她只简单地卸了头上的环钗,用被子裹着自己,紧贴在床边上,侧身背对着他躺着。 再仔细一看,被子下面的身子还隐隐颤栗着,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撑起身子,对着她的后背说道:“哎……” 这一声不要紧,她噌地一下子从**窜了起来,一脸紧张地问他:“殿下有什么吩咐?” 赵王反而是被她吓了一跳,干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出声道:“你到外屋去睡吧,大晚上的,咱们孤男寡女的睡在一起,不好。” 绿篱听了脸上一红,低下了头想了想,说道:“奴婢给殿下值夜。” 赵王忙摆手:“算了吧,算了吧。” 绿篱这才抱着被子去了外间。 赵王长松了口气,在**摊开了手脚,舒舒服服地睡了。 外间的榻上,绿篱却仍是睡不着,却又不敢随意地翻身,只好僵着身子直挺挺地躺着,脑子里想起了许多事。 小时候离家太早,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连父母的印象都淡了,只记得家里像是有许多姐姐妹妹的,然后有一天,有个婆子进了家门,将她们姐妹几个扒拉了一个遍后,就将她从家里抱了出来。 后来,她就进了张家的大园子里当小丫鬟。再后来,也忘了是因为什么事,她就入了那位贵人的眼。 那时,她好像还不叫绿篱。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可那日的情景她却依旧记得清楚无比。那贵人随意地问了她几句话,然后便笑着问站在一旁张老公爷,说:“张生,你说朕把这个小丫头放在芃芃身边好不好?芃芃性子太躁,得有个心细的人在她身边护着才好。” 张老公爷恭敬地站着,只一个劲地点头说好。 那贵人又抬眼去看不远处一直沉默着的女子,看似随意地地问她:“阿麦,你说呢?” 那个叫阿麦的女子却没先答话,反而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来平视着她,温和地问她:“你愿意跟在你们家孙小姐身边吗?” 这个叫阿麦的女子,与她在张园里看到所有夫人太太都不同,她长得很好看,身姿高挑,肩背挺直,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衫,身上闻不到半点的脂粉香气,面庞明明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叫人挪不开视线。 她一时像是看呆了,竟然忘记了回话。 那女子便淡淡地笑了笑,又重新了问了她一遍。 她惊醒过来,对着女子明亮温暖的目光,忙向她打着保证,表着忠心。她一下子说了许多的话,那女子却只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说道:“小丫头,你记住,这世上最贵重的是人心,不能买,只能换。” 她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那女子便又笑了笑,问她:“也许未来会遇到很困难的事情,你怕不怕?” 她摇头,口气坚定地答道:“奴婢不怕,奴婢什么都不怕,连死也不怕!” 那女子听了,神色却是有些怔忪,许久后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低声说道:“其实死并不可怕,很多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需要勇气的事情。” 这一句,她却是完全不懂了,连头也不敢随意地点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窗外竟然渐渐亮了。 绿篱深深地吸了口气,从榻上坐起身来,转头看了里面一眼。**传来的呼吸声依旧平稳缓长,赵王似是仍在熟睡之中。 绿篱的心中忽地亮堂起来,既然娘娘从皇上手中抢下了她的命来,她就不能辜负了娘娘的这份心,她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管未来有多困难。 活着,总比一个死人有用! 赵王这样一个人,连江氏那种贱人都能糊弄的了,难不成她就玩不转他? 想到这里,绿篱忍不住用力地握了握拳。 同一时刻,**的赵王也睁开了眼,听到外屋传来悉悉的穿衣声,他不由得勾了勾嘴角。不就是个小丫头嘛,又困在了自己的赵王府里,不管她到底是谁的人,只要自己对她远着点,躲着点,她还能翻出天去? 思及此,赵王也放松地伸了一个懒腰。 天亮了,这又是新的一天了!